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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记斋记全文阅读

作者:三白落花生     六记斋记txt下载     六记斋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75 春阳·入河

    芸卿眼瞧着姜九的身子越来越烫,却无能为力,她一点点地擦拭,可是又湿又凉的毛巾浸在姜九的额上,只是一瞬就又变得滚烫。

    芸卿望向麖呦,他一直都是闭目养神,似乎是察觉到芸卿的目光,他猛地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芸卿,半晌,他才不冷不热道:“就算我渡他灵力,也救不了他。”

    芸卿低头不语,她也是一时情急,哪里想得那么多,但麖呦说得话不错,现在给他灌输灵力,恐怕就如火上浇油,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芸卿瞧着面前昏迷不醒的姜九,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锦帕,回头又去瞧那清澈的河水,因不是涨水期间,所以河水并不深,甚至能看到河底的沙石和在河流间穿梭的鱼虾。

    她迟疑了一下,似是做了什么决定,她抬起头,望向麖呦:“麖呦,帮我把小九放到这河水之中,先用河水帮他降温。”

    麖呦听了,抬起头,讥诮道:“你确定?这河又不是天河,没有疗伤治病到底起效。”

    天界有条天河,银光闪闪,非常漂亮,更重要的是天河水有疗伤治病的起效,但是天河边有天兵把手,没有得到许可,就算是上仙也不能轻易取得天河之水。

    麖呦说罢,芸卿脸上却忽然有了欢喜之色,同麖呦道:“太好了,麖呦,你提醒我了,可以用天河水,天河水最是平和,又没有其他灵力同小九身体里灵力相冲,将小九泡到天河水中,一定有用。麖呦,你帮我个帮,我们先将小九放到这河水中给他降温,然后你帮我去取些天河水,用来就小九。”

    麖呦的脸色霎时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冷冷道:“天河有天兵把手,你又不是不知道。”

    芸卿看了一眼姜九,然后站起身,走到麖呦面前,蹲下身子,双手握着麖呦的手,低低道:“麖呦,我知道那些天兵不是你对手,我求你帮帮我好么,你看小九这个样子,我不能让他就这样下去。”

    两人的手叠到一起,芸卿的手潮潮凉凉的,麖呦的手却是温热,芸卿只是感觉到淡淡的温暖从他的手上传了过来,而麖呦只是低头瞧着握着自己的手,半晌,才闷闷道:“我放心不下你,万一穷奇追过来,你带着这家伙逃不掉的。”

    原本芸卿是握着麖呦的手,可是不知何时却变成麖呦将芸卿的手包在自己的手中,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的力量,就像是不舍,又像是留恋。

    芸卿故作轻松道:“放心吧,穷奇一时片刻找不到这里的。再说,你能去多长时间,你尽快赶回来不就是。退一万步讲,就算穷奇真的找来了,我也有办法,再怎么说我之前也是个小仙。”

    芸卿说完,才把手从麖呦抽出来,在他的肩膀拍了拍,“麖呦,就算是报答当初我救你一命的恩情,你答应我好不好。”

    麖呦听罢这话,脸上是起伏未定的神色,盯着芸卿瞧了一会儿,见她一脸热诚,眼中似有繁星,一下子就照进他的心里。

    麖呦将芸卿的手打落,站起身,语气仍是冷,“这恩情,我不要用来救饕餮这家伙。”

    “行行行,不用就不用。就当我再欠一件事好了,四件事,等这些事了了,我一件件应承你。”芸卿也站起身,笑着同他说。

    麖呦的脸色似是好一些,但仍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冷冷道:“走吧,把这家伙扔进水里。”

    芸卿苦笑一声,没再说话,只是跟着麖呦后面,麖呦走到姜九身旁,撇了他一眼,然后不情愿地抓起他的胳膊将他背起,芸卿只得跟在旁边扶着。

    待走到河边,麖呦寻了一处比较浅的地方,河水清澈,下面的鹅卵石光滑生辉,他只是看了一眼,遍将姜九往那河水中一丢。

    “你!”芸卿想拦已经拦不住了,连忙跟着跳下去。

    只见河水水面发出一声巨响,姜九落到水中后,仰面倒了下去,整个身子沉了下去,那河水已然高过姜九的头顶,他的身子似乎在河水中挣扎了一下,还咳了好几下。

    芸卿这时已然即将姜九从河水中扶了起来,将他靠在自己身上,低声喃喃道:“小九,你没事儿吧。”

    说着又连忙给他拍背,姜九又连着咳了好几声,脸色也变得惨白,芸卿只觉得心疼不已,也顾不得自己全身也早已湿漉漉,只是将他扶好,又提他将脸上的水擦拭干净。

    而河岸上的麖呦看着芸卿这么细心呵护姜九,又将视线移到她的身上,虽然早春身上穿得还算厚实,但被浸湿后,全都贴到身上,麖呦只瞧了一眼,边转过身去,冷着脸道:“我走了。”

    芸卿忙抬起头,“那行,你早去早回。”

    麖呦顿了下,才又低声嘱咐道:“你若好了,就早些从那水里出来,把湿衣服弄干,你,陆瑾岚那丫头若是受冻感冒了,也是很麻烦。”

    “欸……阿嚏……知道了,你放心吧,注意安全。”芸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连忙收了,应声道。

    麖呦听了,也没有回头,一跃到空中,身影便化身为白鹿,飞快地消失在空中。

    芸卿这才忙又低头给姜九细细将脸擦拭干净,“小九,你到底怎么了。”

    芸卿瞧着姜九紧闭的双眼忍不住低声喃喃,她又向四周瞧了一下,终于没忍住,在他的唇边印了一下。

    他的脸似乎没有那么滚烫了,她的唇冷冷的,姜九的脸也是凉凉的,明明只是一下,芸卿却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腾的烧了起来。

    而不知是不是察觉了,姜九突然喃喃道:“卿儿,卿儿。”

    芸卿咬着嘴唇,木楞楞地盯着姜九,但姜九说了两声,也不再说了,仍是闭着双眼,嘴唇也紧闭。

    “阿嚏——”芸卿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叹口气,重新将姜九扶好。然后飞快地起身走到岸上,搓了搓湿冷的手,然后将飞快地念动咒语,只见原本还湿漉漉的衣裳慢慢就干了。

    终于她也感到一阵阵暖意,她这才低声道:“抱歉啊,小陆。”

    身体里的陆瑾岚似乎是不愿意打扰她,并没有应答。

376 春阳·追逃

    芸卿转过身,又盯着水里的姜九瞧了下,然后默念咒法,只见姜九原本湿哒哒黏在头上的头发全都干了,不过身体是没办法,她又走到岸边,嘴唇微动,再瞧时她的身子已然慢慢浮到半空中,又见她的整个身子倒悬在半空中,向让自己的衣衫不湿也只能这么做。

    她飞快地又探试了姜九的体温,他身体的温度比起刚刚果然降下来一下,她似是很满意,然后又重新跳回到岸上。

    折腾这么久,芸卿疲乏得很,她看了看周围,又闭上眼睛感受自己还剩多少法力,小陆这身体也就只能坐到这些了。

    她又望了望仍在水中的姜九,然后喃喃:“小九,你一定要快些醒来啊。”

    然后她从怀中掏出捆仙绳子,这绳子重新回到她手里之后,她并没有怎么用过,陆瑾岚虽然也用了几次,可是她法力有限,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捆仙绳的最大功效发挥出来。

    当然,现在芸卿,也做不到这些,不过,有些小法术倒是还可以用的。

    只见芸卿用手抚摸着熟悉的捆仙绳,然后飞快地往空中一扔,紧接着飞快地默念术法,只见那捆仙绳先是变长边直,然后飞快地在空中旋转,每次旋转,都会有金丝细线在空中坠落交织,渐渐地那金线越来越密,就好像在空中洒下了一张巨大的蛛网。

    随着这金丝蛛网越来越大,芸卿脸上也出现了莹莹的汗珠,果然这术法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勉强了,但是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了。

    只见那金丝蛛网慢慢在空中张开之后,芸卿用手在空中做了一个结印,轻呵一声,“落!”

    再瞧时,那金丝蛛网已然从半空中落下,紧紧密密地罩在姜九和她的这一片区域内,当然从她这里抬头看,只能看到若有似无的金丝线在半空中交织,不过要是从空中或者其他地方看,这地方仍是刚刚他们来之前的样子,河流汩汩而去,岸上绿草茵茵,而她和姜九则全然消失。

    就在这时,一只兔子蹦蹦跳跳从远处而来,芸卿瞧了一眼,低头摸了摸空空荡荡的肚子,算了,还是等一等吧,在这里若是引火,恐怕就容易暴露。

    而那只兔子只是蹦蹦跳跳,丝毫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当天跳入姜九的阵法之后,它的身子一闪,便消失了,转瞬之间他的身子又出现在远处河流对岸。

    兔子似乎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跳过河流,它原地坐了一会儿,便又蹦蹦跳跳走了。

    芸卿营造出的这术法,便是将这一片空间全然隐藏了起来,而误闯到这里的则会被推出这一片空间,但是以芸卿的灵力,并不能维持多长时间,只希望在那之前,麖呦能尽快赶回来吧。

    她终于支撑不住,靠在刚刚姜九靠过的树,望了一眼安然无恙浸泡在河水之中的姜九,喃喃道:“小九,我睡一会儿啊。”

    说完,她的头一歪,已然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

    穷奇带着严松和张柏自然不能回宫中,不过他原本在宫外也有一处住所,还是之前祝钰尚在东南之时,周王赏赐给他的,不过他也懒得住,这房子也就空了起来。

    那些灵乌听了他的指令早已带着严松和张柏回到了那院子,京城有些人虽然瞧见黑压压的一大片乌鸦飞过,中间又似乎有人的身影,甚至还有些人在那乌鸦飞过之后发现自己的身上竟然落下了血滴,但是这时大家躲还来不及,谁还敢往前凑,瞧个清楚呢。

    等穷奇推门进入宅院,地上是严松和张柏,而那些灵乌全都落在地上和院中的树上,他一挥手,那些灵乌就化为一缕黑烟全都钻入了穷奇的袖中。

    他上前踢了踢严松,又踢了踢张柏。

    严松闭着眼,牙关紧锁,但还活着,而张柏,已然变成一只身体早已僵硬的猴子,一只胳膊被拽断,血也早已流干,伤口处早已变成深红色,不一会儿,便有几只苍蝇闻讯而来,嗡嗡地在他的身旁盘旋着。

    他用脚踢了一下张柏,他在地上滚了几下仍是不动,而刚刚受惊飞起来的苍蝇又重新落了上去。

    穷奇有些嫌恶地用脚踩了一下张柏,才确定他早已死透。

    “哼,死得太便宜了。”穷奇嘟囔道。

    说罢之后又将目光移向严松,用脚使劲踩到他的手上,不消片刻,似是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严松原本紧绷的身子颤了一下,又不动了。

    “我让你这双手再也拿不起菜刀,你还真能忍,我且看看你能不能忍到饕餮那家伙来救你,你可一定要活得长一些,要不然我到饕餮那儿怎么同他交代。”穷奇嘴角带笑,可是这些话说出来,更让直直打冷颤。

    严松本来毫无反应,可是听了这话突然睁开漆黑一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本应看不见的穷奇,突然,他的喉头一动,嘴也跟着动了一下。

    但转瞬,便被穷奇死死掐住了他的嘴,笑道:“怎么,你还想寻死?若是让你死,我就不会等到现在,你放心,我会让你生死不如的。”

    说着便掐着严松的下颚将他掐了起来,然后往院中一棵树上一丢,随即从那树上便飞出无数条藤曼,将严松困得紧紧的,而似是为防止他咬舌自尽,那藤曼甚至从他的牙齿间穿过,而他的舌头被堵在藤曼的后面,就算他再怎么使劲,也不可能咬断藤曼或者咬断舌头了。

    严松先是挣扎了几下,但很快他便不动了,他根本无力抗拒。

    穷奇瞧着奄奄一息的严松,讥诮道:“你看你这样子,我还真怕你坚持不到饕餮那家伙来。我再最后问你一遍,若是你告诉我饕餮在哪里,我可以放了你,还能替你疗伤。再说,你跟着谁不是跟,我也可以让你跟着我,你也瞧见了,饕餮现在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而我,你看,这天下马上就是我的了……”

    说到这这儿,严松突然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眸就像是两把刀,狠狠地射向穷奇,而他的喉头涌动,又似是在说些什么。

    穷奇看他不识抬举,冷笑道:“算了,你们这群人都跟饕餮一样,冥顽不灵,你不告诉我,我自然也有办法找到。”

    说完,便见穷奇转过身,望着空中,猛然一挥袖子,刹那,无数只灵乌从他的袖中源源不断地飞出,冲破天际!

377 春阳·来袭

    姜九一行人逃到苜蓿山,虽然离京城有些距离,可是并不算远,如果没有这大山密林遮蔽,又没有芸卿设下的术法做隐藏,要发现他们并不算难事。

    可是现在也顾不上太多,当然来这之前,芸卿心里还有些侥幸,希望张柏和严松能够拦下穷奇,虽然这可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时,困乏无比的芸卿陷入了沉睡,甚至还坐起了梦,睡梦中,她似乎回到了天上,变会了当日的巫鸾,每日同麖呦和云鹤熙熙攘攘快乐非常,但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自己丢失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有一天师傅唤他们过来,告诉他们如今凡间有一个妖股作祟,让他们一起下凡去捉妖,他们三人很快应了。

    等他们到达凡间,没多久就见到了那妖怪,只见那妖怪十分可怕,全身长满了白色的长毛,他的身子像是一只羊,而他的脸上带着面具,瞧不出面貌,三人同那妖怪奋战,很快那妖怪的面具掉了,是一张陌生的脸,芸卿却有些熟悉,但说不出在哪看过他,而的双目通红,十分可怖,只是冲他们横冲直撞,没过上多久,三人便制服了那妖怪。

    芸卿用捆仙绳将他捆得牢牢的,麖呦递过来一把刀,同芸卿说,把他的心挖出来吧,师尊说如果不把他的心挖出来,他还会作祟,芸卿顺从地举起了刀。

    可是当她把刀插入那妖怪的心脏时,她却突然落下泪来,为什么会流泪呢?我认识他么?

    而当刀刺入那妖怪的心脏时,原本躁狂不止的他突然安静下来,怔怔地盯着她,忽然喃喃道:“芸卿。”

    芸卿却茫茫不知所措,只是盯着那妖怪看,只觉心痛……

    而在芸卿的布下的护网之下,只见芸卿坐在树下,头歪在树上,从眼角淌下一连串的泪,而她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道:“是谁,你说谁?”

    而这时它丝毫没有注意到从空中掠过数十只灵乌盘旋着飞过空中,那灵乌飞过之后,一切丝毫又安静如常,只有坐在树下的芸卿仍然陷入梦魇之中。

    而河水中姜九,仍紧闭着双目,河水在他的身旁冲过,发出涓涓之声,他的手沉在水中,一只小鱼忽然撞了过去,而他的手也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动。

    忽然,头顶芸卿设下的金丝细网突然震了一下,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撞了上来。

    是一只灵乌,刚刚离开的灵乌不知为何又去了复返,数十只灵乌在空中盘旋,还有几只灵乌从高空中向下俯冲而来,灵乌落到金丝细网上,并没有坠到地上,而是被高高弹起。

    那些灵乌被弹起之后,似乎觉察到这里的异样,再一次,俯冲而落,一只又一只,直冲而来。

    此时若是有人在空中瞧见这些,一定会惊诧万分,数十只黑色的乌鸦朝着一片山林河流俯冲而去,而那些乌鸦在就要坠落到地上的时候却突然又直直地弹起,如此循环往复,十分诡异。

    而随着灵乌一次次地撞击,芸卿设下的金丝网也变得越来越稀薄,每次灵乌俯冲而下,再被弹起,都会比上一次坠得更低,而弹起的越慢。

    灵乌还发出一声声的嘶鸣之声,传入耳朵,就像是谁用尖锐的刀一点点地刺破你的耳膜。

    但就算如此,芸卿仍是没有醒,她陷入梦魇之中,全身都再抖动,而她的脸颊上不停地淌下泪。

    她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和姜九陷入了怎样的困境之中。

    而灵乌仍在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地撞击,或许是因为芸卿设下的金丝网在数次的撞击之中变得稀薄,让那些灵乌更是确定自己想要追寻的人就在这里。

    有好几次,有几只灵乌甚至都差点冲破那金丝网,尖尖喙用力地撕扯着金丝网,原本层层密密的金丝网就在这一次次的冲撞之中,空隙越来越大,眼看着姜九和芸卿就要暴露在这些灵乌的追捕之中。

    “芸卿姑娘,芸卿姑娘,你快醒醒,不好了,穷奇的那些乌鸦追过来了,快起来了,再不逃就晚了。”

    虽然芸卿还在沉睡,可是陆瑾岚的魂魄却被这动静惊醒了,原本因为芸卿做这些事,让她也跟着疲乏不堪,可是她毕竟没有陷入梦魇,当她看见面前的景象之后,急忙去唤陷入梦魇之中的芸卿,可是不管她怎么叫,芸卿都不醒。

    陆瑾岚着急万分,可又无能为力,可是没有芸卿,她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支配这身体,如今只能眼睁睁瞧着一点点被灵乌冲破的金丝网,甚至有几只灵乌的半个身子都卡在金丝网上,而后面的灵乌仍此起彼伏一次次冲撞着。

    陆瑾岚又看了看仍在河水中紧闭双目的姜九,想唤掌柜,可是她的声音根本就冲不破这具身体。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灵乌冲进包围么?

    该怎么办?

    而这时,便随着几声嘶鸣声,有两三只灵乌终于冲破芸卿的金丝网,滚落在地上,而金丝网被撕裂开一个大洞,刚刚还一个劲大面积横冲直撞的灵乌,一看金丝网上出现了大洞,全都拥着朝那洞里飞入。

    陆瑾岚已然看到那些冲来的灵乌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然后飞快地跃起,在低空中盘旋了两圈,显然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在树下的芸卿。

    有两三只灵乌已然向她袭来,尖锐的喙,长长的尖爪,向她而来!

    “啊!”陆瑾岚忍不住叫出声来,可是声音仍然只在她的身体中回荡,而芸卿的眼皮只是抖了几下,却依旧没有张开。

    谁料那些灵乌在即将抓住芸卿的时候,却突然坠落到地上,而灵乌的背上全都扎着锋利的光刃。

    是姜九!

    陆瑾岚忙看向河里,果然是掌柜,原本在合理坐着的姜九不知何时已然站了起来,只是身子却没有挺直,一直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只手伸向前方,而这只手里是一把光刃。

    他死死地盯着那些灵乌,又看了一眼仍在昏睡中的芸卿,脸上是痛苦而坚毅的表情。

    他飞快地挥动右手,而从他的手中霎时飞出无数只光刃射向那些灵乌,转瞬,那些灵乌便一一落地,只是挣扎。

378 春阳·苏醒

    钻入金丝网的灵乌全都被姜九一一射杀,而金丝网外的灵乌却因为那网洞并不算太大,所以并未觉察这里面的异常,仍是前赴后继地往洞里钻。

    也因此,这些灵乌尽数都被姜九杀死。当姜九一步步从哪河水中挪着步伐走向岸上,他抬起头,看着面前一地的灵乌,扑打着翅膀,挣扎一番最终化为一缕黑烟,消失不见。

    姜九又抬起头望向空中,寂静的天空只有白云和太阳,阳光撒了下来,是一片宁静与祥和。

    姜九全身仍是湿漉漉的,而他的脸苍白,嘴唇发抖,一步步向芸卿的方向走来。

    “掌柜。”陆瑾岚明知道她的声音姜九听不见,可是仍忍不住唤出声来。

    但岂料这时,只见姜九的身子摇摇晃晃,嘴唇喃喃而动:“芸卿。”声音刚落,便见他的身子轰然倒在地上!

    “掌柜!掌柜!”陆瑾岚疾呼道,明知道姜九不可能听到,可是此刻却没有别得办法。

    她的心情也跟着直上直下,此刻她不知姜九会怎样,恨不得自己赶紧飞奔到姜九的身旁,将他扶起。

    但,此刻——

    “芸卿,芸卿,你能听见我说话么,你赶紧醒来吧,姜九刚刚醒了,他救了我们,可是刚刚他又昏过去了,如果你能听见我说话就赶紧起来去看看他吧,你不是担心他,你……”陆瑾岚别无办法只得低声喃喃去唤陷入梦魇之中的芸卿。

    或许是因为刚刚他说姜九醒来起的作用,又或者是因为这一场梦终于结束了,还或者是因为刚刚了陆瑾岚用尽全身气力,虽然没有重新支配这具身体,却见陆瑾岚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啪”地一声倒在地上。

    芸卿在地上晃了一下,然后徐徐张开了眼睛,她的脸颊上还有泪痕,她的脸上有几分迷茫,就好像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陆瑾岚见芸卿醒了,又惊又喜道:“芸卿姑娘,芸卿给姑娘,快去,快去瞧瞧掌柜,他刚刚——”

    陆瑾岚的话还没说完,芸卿一个激灵便做了起来,一转头看见了摔倒在地上的姜九,一抬头又看见裂开口子的金丝网,立马明白刚刚发生了意外。

    陆瑾岚飞快地将刚刚发生了一切告诉芸卿,而这时芸卿已然将姜九扶起,她将人扶到树下,低声喃喃道:“小九,小九,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芸卿用手摸了摸姜九的脑袋,又摸了摸他的手,他的体温比起刚刚已经降了不少,而他双目紧闭,嘴唇发抖。

    芸卿又摸了摸他湿漉漉的衣衫,忙低头喃喃,很快便见姜九的衣衫慢慢干燥起来,她仍低声唤道:“小九,小九,你醒了是么。”

    只见姜九的眼皮终于抬了抬,然后缓缓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卿儿。”

    这一声卿儿,令芸卿惊喜不已,忙抱着姜九,高兴道:“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小九,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芸卿没有说出口,话卡在喉咙中,双眼通红,泪在眼圈打转,终是没有落下来。

    姜九吃力道:“我没事儿。你还好么?”

    芸卿点点头,飞快道:“我没事儿,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刚刚——”姜九又道。

    “我知道,都怪我,没想到一不留神就睡过去了,差点误了大事,还好你醒了,要不然真就糟糕了,刚刚发生的事,小陆都告诉我了。”芸卿又紧接着道。

    说完这话,芸卿才意识到刚刚给姜九试温度,替他把衣服弄干,好像两人靠的太近了。

    毕竟陆瑾岚还在呢。虽然她非常懂得装聋作哑。芸卿想到这儿,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笑了笑。

    姜九盯着芸卿,手本想抬起却又放下,轻声问道:“为什么会来这里。其他人呢?”

    芸卿叹口气,这才将姜九在六记斋昏倒之后发生的事告诉了姜九,提到张柏和严松一脸的担忧,只道:“也不知道他们二人现如今如何,有没有从穷奇那逃出来。”

    姜九沉默了一下,才道:“依照穷奇的性子,恐怕凶多吉少,但是也有可能不会杀了他们,毕竟我们逃走了,那他们来要挟我们是最快的方式。”

    “那……”芸卿迟疑了一下,才问道:“如果穷奇真的这么做的话,你,你会回去么?”

    姜九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脸色似乎有苦痛之色,默然答道:“不会。张柏和严松既然选择留下,想来早已做了打算。更何况,如果我现在回去,也救不了他们二人。穷奇之所以会拿张柏和严松来要挟我,是因为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

    芸卿看姜九的拳头握的紧紧,明明很不甘心,可是表面上,却只能装作无事。

    “小九,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是因为噬心蛊发作,还是因为体内的那家伙作祟?”芸卿忍不住问道。

    姜九抬起头,眼睛里似乎有一潭深水,却又像是有一团火焰,他松开握紧的拳头,然后握在了芸卿的手,笑了一下,道:“我没事儿,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可……”芸卿想问却没有问出口。

    倒是姜九抬起头,看了看被灵乌撕裂的金丝网,道:“走吧,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你的法力都消耗得差不多吧,所以这金丝网才会被那些灵乌一冲就破,苜蓿山有其他的藏身之地,那地方,对我疗伤有益,我们现在就走。”

    姜九说着支撑着站起来,芸卿也连忙站起,道:“可是麖呦还没有回来,我让他替我去取天河水了,我想对你总会有点作用。”

    姜九沉吟了一下,才道:“给他留个信吧,苜蓿山不大,他应该能找来。”

    这地方灵乌能来第一次,就能来第二次,确实不能久待,她只得点点头,“那行,我给麖呦留个信。我们去哪?”

    “从这向西翻过这座山,在山脚下有座庙,让他去那儿找我们吧。”姜九又道。

    芸卿这才走到树下,找了个树枝,洋洋洒洒地在树上画了几下,是些不认识的文字,而那些文字闪了一闪,便不见了。

    她做完这些,又仰起头,从空中的金丝网朗声道:“收!”

    那金丝网便一下子消失不见,再瞧时她手里已然是那条熟悉的捆仙绳。

    “走吧。”芸卿将捆仙绳收回怀里,然后同姜九道。

379 春阳·旧寺

    姜九说得这寺院并没有多大,从外面瞧都有些残破,不过这倒也正常,毕竟在这深山野林,有这么一间寺庙,都有些奇怪。

    姜九一边走,一边说着这寺院的由来,原本不过一富家老爷为其小儿子祈福,特意请某位高人看的位置,所以才选了这个地方,建了间不大的寺庙,又请了高僧,每年还要添上许多香油钱,而说来奇怪,自从有了那间寺院,那富人家果然诸事顺遂,家业越来越大,原本多病多灾的小儿子也身体康健,不过等那富人死后,这香油钱也就断了,那富人家没多久也跟着落魄了,这寺院自然而然也就慢慢也就被人遗忘了。

    不过或许是因为之前富人在世的时候,对这寺院确实很大方,而且他人很好,每年都会收留不少无家可归的孤儿,就安置在这寺院之内,再加上因为富人出资建完这寺院之后,附近的相邻听说富人家建的这间寺院很灵验,所以寺院虽然偏远,可是仍然有许多人不远千里前去请愿,有一些也应了愿,如此三番,这寺院还是有些名声。

    之前姜九来的时候,恰好是那富人死了没多久,刚断了每年的香油钱,寺院的那些和尚经常提起这些事,连带着虚弘也跟着日日在姜九面前谈及这些个事,他倒是记得清楚。

    芸卿听罢后,问道:“你说这寺院真的灵验么?这寺院一建,那富人的儿子果然病就好了?”

    姜九看着面前残破的寺院,寺院上,“元吉寺”的匾牌早已被风雨侵蚀地看不清看不清面貌,而石阶上也是一块又一块的破损,远处,则能看到地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枯黄的落叶,看起来,好像这间寺院早就没人的样子。

    姜九轻笑一声,道:“你相信?”

    芸卿哑然失笑,若是陆瑾岚问这话倒是自热,可是她问这话,自然就——

    姜九反问之后又徐徐说道:“应该是那富人的福运,只是他不自知而已,所以等他死了,他的家和这间寺院也就慢慢败落了。”

    姜九在的时候,因那富人留给寺院的积蓄还有许多,再加上附近乡民还相信这寺院的灵验,那时这寺院倒还是安静而顺利地矗立在这里。

    只是现在?

    两个人走进寺院,果然抬头望去,整个院落都有一种年久失修的感觉,地上不知多久没有清扫过了,落叶绿绿黄黄,厚厚浅浅,院中的几棵香樟和桐树倒是长得茂密,,只是树杈之间许多蛛网,迎着阳光萦绕。

    而院中的大寺,木门敞开,里面的佛像也是黯黯沉沉的,不知落了多厚的尘土。

    两人刚向进去瞧个究竟,突然从一旁的侧门钻出来一个人,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佝偻着身子,身上的僧袍又破又旧,还落满了补丁,那些补丁明显补的不相称,虽然补过了,可有些地方还是开了口子。

    他似乎没有注意倒姜九和陆瑾岚两人,只是弓着身子,托着一个破碗,里面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往前走去。

    芸卿看了一眼姜九,然后高声笑道:“这位老人家,这寺院……”

    可是那人却像是没有听到芸卿的话一样,仍是是往前走去。

    “哎,你……”芸卿眉头一皱。

    倒是一旁的姜九将目光从那老头身上移了回来,同芸卿道:“他应该是聋子,听不到声音。而且他的眼睛应该也有问题。”

    芸卿注意倒那老头虽然轻门熟路,可是好几下他走着走着就趔趄了一下,脚底的石头树枝也似像是注意不到。

    而他走到门口,显然是一手摸着门框,一手托着碗,颤颤巍巍地走了进去。

    “那我们……”芸卿迟疑道。

    “没关系,反正我们要去的也不是这里。”姜九淡淡道。

    “啊?”芸卿诧异道。

    “不过想来看看,能不能遇到老友罢了,他应该不在了。”姜九盯着那远处那老人将那碗放到供桌,然后跪倒地上的看不出颜色的蒲团,又不知从哪里摸到了木鱼,轻轻地瞧着。

    “难道的是虚弘和顾沉么?”芸卿脱口而处。

    这次倒是姜九有些发愣,“怎么,你知道?”

    芸卿闭上眼睛,似乎想起在那漫天大雪之中,一个俊秀的少年,出现在六记斋的门口,一见她,便道:“你不是人。”

    回忆只是一闪而过,说到底她并没有见过虚弘,不过想来依姜九的性子,能和他成为朋友的,便就真的是朋友。

    “嗯,之前你不再的时候,六记斋来过一个客人,他说他叫顾沉,说是虚弘临终前有事嘱托他来一趟,那时候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这些日子又发生了这么多个变故,等然后你回来的时候,我也忘了这件事。”芸卿有些歉意地解释道。

    姜九的脸色仍是沉沉,盯着那寺院,耳边是一下又一下沉沉的木鱼声,确实看不出悲喜,半晌才转过头,面色仍是沉静,“虚弘死了?算起来,也该到时间了。顾沉?是那个只一直陪在他身旁的那只木鱼吧?怎么他说什么了。”

    芸卿沉默了一下,才回忆道:“顾沉说,虚弘临终前,似是感觉你身上的封印有变数,所以才特意让顾沉来提醒你。还有,”

    芸卿停了下,才接着道:“他把你在这儿的事,都告诉我了,虽然,不那么详细。”

    是,从旁观人所瞧所说,自然将那痛苦淡化了许多,可是芸卿想及当初从顾沉口中得知这些的时候,仍是忍不住心中一痛。

    姜九沉默了一下,才道:“因果自得罢了,都是我们咎由自取。”

    明明他语气清淡,可是不知为何,芸卿却听得鼻头一酸,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姜九已然转了话题,道:“既然如此,我们去找找顾沉那家伙吧。”

    芸卿点点头。

    这时木鱼声已经停了,再看时那老和尚已然又摸索着出来了,他似乎察觉到院中的陌生来客,呀呀了两声,对着两人的方向,却不在说些什么。

    事实上,芸卿花了很大力气,也没同那老和尚解释清楚,而那老和尚似乎也没兴趣听他们说这些,只是随便对着院中的几个屋子指了指,然后又摆摆手。

    芸卿大概弄明白他的意思,是说这寺院他们随便住,可是没有吃的,需要他们自己想办法。

    芸卿连忙道谢,虽然他们也并不打算在这院子住下。

380 春阳·离开

    这间寺院并不大,不大一会儿,他们便将前前后后转了个遍,但是并没有找到顾沉,不知道他是不在,还是一直没有回来。

    姜九倒是没有多少失落的神色,只道:“算了,也是天意。”

    两个人并没有逗留多长时间,姜九让芸卿休息一会儿,说给她找点吃得,芸卿有些担心,姜九笑了,“芸卿,你就这么放不下心?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芸卿只得讪讪地应了,待姜九走了,芸卿才低头喃喃:“小陆,刚刚谢谢你了。”

    刚刚姜九将灵乌打死之后,昏倒在她面前,可是自己却陷入梦魇,对面前发生的这些全然不知。

    身体里的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下,才轻轻问道:“那时候,你没事儿吧?”

    姜九那时候自然注意不到芸卿的异常,只当她是太累体力不支睡过去而已。

    芸卿也迟疑了一下,才摇摇头,笑道:“没事儿,就是做了一个噩梦,不都是说梦同现实是相反的,一定会没事的。”

    说完之后,又歉意道:“没想到把你卷到这里,小陆,抱歉,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也不知今后会发生什么,我……”

    话说到一半,芸卿不知该如何讲下去,一切都是未知,甚至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又该如何说。

    但是,芸卿深吸一口气才接着道:“我只希望这一切都能画上一个休止符,不管是小九,你,或者我,麖呦,祝钰,我们都能回到应该在的位置。”

    “我希望,你和掌柜,一定要好好的。”身体里的陆瑾岚低低道。

    芸卿鼻头一酸,哽咽道:“小陆,你怎么这么傻。”

    这么傻,不计后果,想要成全他人,可是就算我们都付出全力,我们想要的,就一定能实现么。

    芸卿刚想再说话,姜九已经回来了,他手里拎了一只野兔,还有一些野果之类。

    他看了一眼眼睛有些红的芸卿,皱眉,“怎么了?”

    芸卿吸了吸鼻子,道:“没事儿,刚来了一阵风,迷了眼睛。”

    她盯着那兔子,不自觉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叫了起来,这一声分外吸引人,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跟着哈哈一笑。

    两个人将野果分给了刚刚见到的那老和尚,便绕到寺院后面,将兔子烤了,好在寺院中有井,有锅,厨内只有些丑陋的已经发霉的红薯,并没有米,两个人只是用那锅烧了些开水,同烤好的兔子一起吃了,或许是饿了,又或许这兔子是姜九烤得,芸卿觉得那兔子异常美味。

    结果倒是她吃得多些。

    姜九大多数时候,只是盯着她吃,明明相貌不一样了,可是分明还能看出曾经的样子。

    待两人吃完,姜九才同她道:“走吧,我说的那地方,在后面。”

    芸卿见他目光如沉水,但不知为何,她觉得他眼睛颜色似乎有变化,但一闪而过,又是自己熟悉的那颜色,她脱口而出,“你没事儿吧。”

    姜九脚步停了下,悄无声息地转过头,若无其事道:“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

    芸卿跟在他背后,连连叹道:“要不是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至少也能帮得上忙,小九,你说为什么会这么难。”

    这么难,我再见到你,这么难,你我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这么难,注定没有结局。

    姜九的身体突然停了下来,他装过身,盯着芸卿道:“我很高兴,你能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无论是以何种样子。”

    说完也不等芸卿回话,便又转头向前走了。

    芸卿心里却更像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有些话,注定是说不出口啊。

    姜九带他来的地方是后山的一个山洞,坐落在半山腰上,来的时候,两个人自然是飞了上来。

    芸卿在那洞里转了一圈,却并没有瞧出那山洞有什么特别之处,这里真的对他疗伤有益?

    但还没等她多想,姜九转过身,淡淡道:“好了,地方你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啊?”芸卿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姜九又道:“我一个人在这儿就行了,你留在寺里,等麖呦。”

    姜九说得也对,可是芸卿仍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那这里,真的能帮你疗伤?”芸卿将视线投向洞中,只见洞里只有张石床,上面潦草地谱写稻草,显然已经干了许多年了,初次之外,别无一物。

    唯一特别的是洞里的那面墙,光滑十分,上面似乎还残存着些许刻痕,细看时,似乎能看出是个人形,但是不知为何被毁坏了。

    姜九只道:“就是这里,这里的山石不一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当初我……封印自己的时候,只有在这里,能够忍受下来。这次也一样,你不用担心。”

    这山石不一般,芸卿见姜九说得一本正经,来不及多想,便又同芸卿道:“再说,等麖呦取来天河水,也能帮上忙,不过,有了天河水,总要有浴桶,你帮我看看,那寺庙可有?”

    一听这个,芸卿忙道:“也是,我去看看,要不然还得想办法。那你什么时候下去?”

    “我不下去。等麖呦来了,你再来找我。”姜九淡淡道。

    “可是……

    芸卿迟疑道。

    “芸卿,你安心在下面等我,我会重新便会你熟悉的那个小九的。别担心。”姜九又道。

    别担心,这一句话不知提了几次,可是他越是说让自己别担心,可不止为什么,芸卿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半晌,芸卿只得妥协道:“这样吧,我每天来一趟,你总要吃东西吧,我先下去等麖呦,顺便去找一个浴桶给你背备着,唔,我回去找些被褥送来,然后麖呦回来之前这段日子,每天日落我再来一趟,给你送些吃得好了。”

    姜九沉默下,才道:“行。”

    说完之后,他又对芸卿道:“你回去吧。”

    “哦。”芸卿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冷,又看他脸色不佳,知道或许他体内那家伙又开始作祟。

    “我……”芸卿想说留这里,可是最终还是说不出口

    “卿儿。”伴随着姜九的一声轻唤,一个温暖的怀抱袭来,抱了许久,姜九的声音才在她耳边低低响起,“我会努力的。”

381 春阳·忍耐

    等芸卿从这山洞下去,姜九就站在山洞门口,眼睁睁瞧着她的身影飞下山,然后消失在林子中,他的目光留恋了许久,才会过身,就那么立在山洞的墙壁上,闭着眼,一动也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姜九猛然睁开眼睛,再瞧时他双目通红,原本沉静的脸却有了狰狞的神色,他右手手捂着胸口,身体已然贴着墙壁跌坐在地上。

    他突然转过脸,看向洞口,然后缓缓伸出左手,用力一挥,然后只见原本空旷的洞口像是蒙上了一层水幕,作罢这些后,他抬起的手猛然一垂。

    这时再看姜九,就好像一只发狂的猛兽,双手先是捂着胸口,双目红得像是染了血一样,他咬着牙关,但是仍从喉咙底发出痛苦的低吟声,他的双腿先是直直放在地上,可是慢慢又蜷在一起,全身都缩成一团,就好像在忍耐什么,突然他猛然抬起手臂,然后狠狠一咬,血就顺着牙关流淌了下来,但纵然是这样,从他喉咙中那痛苦的嘶吼声仍是难以压抑。

    ……

    正在丛林中埋头走着的芸卿,突然停下来。

    远处的山林惊起一群鸟,她情不自禁回头去看,自然只能看到层层密林,远处姜九所在的那座山,只能模模糊糊瞧见,自然也是看不清的。

    但是她也说不出为什么自己要往那里看,刚刚那声音,应该是这山林中猛兽的声音吧,芸卿告诉自己,她盯着远处的高山看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头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低头同陆瑾岚说话,“我知道小九一定故意驱开我的,他一定忍耐的很痛苦吧,我看得出来,可是我却不能说,就像我也不能把同麖呦说过的那些话告诉他一样,我这个样子,一定很讨厌吧。”

    “芸卿姑娘……”身体里陆瑾岚只是低低唤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当初的一头热血,当初的执拗和坚持,到了此刻,却没有办法让自己再理直气壮说下去。

    “嘻,算了,我不该说这些的,走吧,先去帮小九把东西凑齐。呃,对了,你要不要出来,这些天你是不是闷坏了。我先在这附近转上一圈,要是没什么事,不,还是等麖呦那小子回来吧,等他回来看着我也放心点,到时候再让你出来,你看成不。”芸卿低头喃喃道,努力不再去想在她身后的姜九。

    “唔,等麖呦回来再说吧。毕竟万一遇到什么事,我怕我做不好。”陆瑾岚低低道。

    芸卿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边走边看,这一片山林,除了刚刚那寺庙,好像并没有别的人烟,不过刚刚听姜九的意思,这一片虽然没有人家,可是从这面山坡下去,应该是有人家的,再远些便是宁城,城并不算大,便是当初那富人所在的地方。

    芸卿一边走一边想,若是这寺院没有浴桶,真不行就往山下跑一趟,还得解决吃得问题,还得寻上几床床褥。

    而最后的结果是,这寺院虽破,但还是些闲置的床褥,虽然芸卿费了很大劲才将自己的意图表达清楚,那老和尚抱来两床床褥,都打着补丁,还泛着潮气,有些地方还有破洞,芸卿叹口气,不过有至少比没有强。

    她将床褥索性就搭在寺庙的院落中,这时候,早就过了午时,太阳也没了温度,但还是要晒一晒。

    吃饭上她倒是有些作难,一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二来,这里也没有米,倒是可以像刚刚姜九那样去捉些野味或者下河补些鱼虾,但是她的厨艺,实在是,拿不出手。

    芸卿为难之时,陆瑾岚低声道:“我可以做的。”

    芸卿哑然失笑,倒是忘了,她是不行,可是陆瑾岚却是个好厨娘。

    就这样,芸卿在寺院中寻了口不用的铁锅,又去合理捉了两条鱼,几十只小虾,在河边架了火,然后将陆瑾岚回到这具身体里,煮了鱼虾汤。

    本想捉只野猪,但芸卿最终还是退缩了,算了,今日暂且就这样吧。

    煮好的鱼汤不知那老和尚吃不吃荤腥,也不敢拿给他吃,幸好陆瑾岚在林子里翻到一些野菜和青笋,给拿老和尚送了过去,毕竟刚见他时,他端着碗,想来平日里自己也做饭的,所以送去些菜,也算心意,若是今后有机会,去多买些米粮再送来。

    炖好了鱼汤,芸卿便去收被子,虽然被子摸着潮潮的,可是不似刚刚那样好像能掐出水来,等明天再晒两床,再把这床替换下来。

    眼瞧着太阳西斜,芸卿菜将被子往自己的肩头一搭,然后端着鱼汤便去找姜九了。

    可是等她费劲从山下飞到半山腰,倒了姜九呆的洞穴前,她有些发愣。

    洞穴外有一层厚厚的像是水帘一样的东西,她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就像被水浪打到身上的那种感觉。

    显然是姜九设了结界,可是为什么要设结界呢。

    芸卿将那锅鱼汤放到地上,然后在洞穴外大声喊姜九。

    “小九,小九,我给你送些鱼汤,还有床被子,你的伤怎么样了?你先把这结界去了,我进去看看你。”

    里面许久没有人应答。

    芸卿又唤了好几声,可是只听到面前这水帘潺潺的水声,还有一丁点说不清的声音。

    芸卿心里咯噔一声,忙又大声喊道:“小九,你没事儿吧,你要是再不把这结界去了,我就闯进去了!”

    这一次,又过了许久,放听到姜九有些沙哑的声音,“我没事儿,你回去吧。”

    芸卿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奇怪,更是担忧,“小九,你让我进去,你不想让我呆在这儿,我把鱼汤和被子放下就走。”

    又是许久没有应答。

    芸卿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低头看鱼汤,鱼汤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

    她蹲下身,把鱼汤往旁边放了放,又把被子也放到角落,这才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小九,我这就进去了。”

    可是这次没过多长时间,便听到哗哗的两声水声,再瞧时,姜九已经从那水帘内探出身子,他的样子有些狼狈,或许是这水帘,他全身湿漉漉的,他的脸有些苍白,可是脸颊却又一丝说不出的红晕。

    他的眼,说不来,就像是熬了夜,冲了血。

    “你……你没事儿吧。”芸卿结结巴巴问道。

382 春阳·魔化

    显然这一幕有些吓坏了芸卿,她盯着狼狈不堪的姜九,不知他到底做些什么,这一帘之隔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九盯着芸卿,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意味,他并没有离开水帘,也没有将这封印给解了,只是盯着芸卿半天,才又压着嗓子道:“你回去吧,我不饿。”

    姜九的脸上全都是水,头发也黏在身上,可是他就是不管也不顾,芸卿看着他嘴角,不知为何觉得那里好像有血。

    “你,你不要紧吧。我进去,把鱼汤和被褥放下就走,你让我进去吧。”芸卿勉强让自己的心冷静下来,安慰自己姜九只是在疗伤。

    但姜九却仍并没有应,而是坚持道:“我不需要。”

    语气有些冷,芸卿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姜九,冷地让人感觉陌生。

    姜九见芸卿默然不语,可是也不离去,只是盯着姜九,眼圈都有些泛红,他又沉默了许久,轻轻咳嗽了一声,才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冷,“卿儿,你先回去吧,这些我真不需要,我,我现在正尽全力对抗那个家伙,一刻也不能耽搁,你先回去。等明天,不等后天日落时你再来看我。那时候,说不定一切都发生变化,麖呦那时或许也回来了,我就不用担心了。”

    这几句话,姜九说得很真挚,芸卿无法拒绝,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变得有些小家子气。她吸了吸鼻子,嘴角扬起一丝笑,“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的,你放心。”姜九肯定道。

    “好,那我等后天再来。”芸卿用力笑着回道。

    “唔。回去吧。”姜九应道,说完也不再看芸卿,身子已然缩回了那水帘之后。

    芸卿则盯着那水帘许久,才转过身,盯着放在一旁的被褥,或许是因为吸了日落后的寒气,又湿冷起来,而那一锅鱼汤表面早已结了薄薄的一层,没有一点热气。

    芸卿先将被褥重新搭到身上,然后端起那锅鱼汤,喃喃道:“我们走吧。”

    说完又回头看了一眼仍汩汩流动不停的水帘,自然是听不到里面一点动静,她默然无声地转回头,呆呆地从这半山腰跳下。

    或许是因为心神不宁,落到地上的芸卿不知怎么被地上的石块拌了一下,手里的那锅鱼汤就呼呼啦啦地撒了大半锅,白色的鱼汤在地上淌着,几条小鱼骨肉分离着在地上照耀。

    芸卿呆坐在地上,突然就哽咽了,“对不起,小陆,我把你的汤给撒了,对不起,对不起……”

    一连声的道歉,就像是突然有个口子被撕开,所有的情绪全都失控。

    “我这是怎么了,明明大家都好好的,我怎么会这样……”芸卿仍喃喃道。

    “芸卿姑娘……”

    “一定会没事儿的……”

    身体里的陆瑾岚迟疑了许久,却不知怎么安慰。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回去吧,等后天我们再来,一切就都好了。”芸卿踉跄着站起来,然后将被鱼汤弄脏的被褥重新搭到自己身上,然后端着仅剩一点的那锅鱼汤失魂落魄地往往回走。

    而这时,拒绝芸卿之后的姜九,从水帘外缩回洞里之后,像是耗光了全身的力气,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而再瞧他全身,全都是一道道的划痕,划痕之下能看到丝丝的伤痕和血迹。

    他大口喘着气,全身都湿的,但这湿显然不是刚刚被那水帘淋湿的,而像是从他的身体里涌出的,所以他全身虽湿,但他的嘴唇却十分干裂。

    他闭着眼睛,就那么躺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之间,他原本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刚刚同芸卿见面时还如一汪深水的眼眸,此时却像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而原本还平静的脸又开始狰狞了起来,他的双臂原本是放在身体两侧,可是这时,拳头不知何时攥的紧紧的,然后慢慢移到胸口,猛捶打了几下,又猛捶打了几下,就好像那里有说什么东西想要破蛹而出。

    从他的喉咙底部发出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吼声,而他全身也弓着缩成一团,然后伴随着几次痛苦低抽搐,他的身体竟悄然发生着变化,四肢长出毛发,初见以为是他又变回真身,可是再见时却发现这次的变化却与之前数次都不一样。

    刚开始确实是变回了人头羊身的饕餮,可是渐渐地他的身体仍然在发生变化,原本雪白的毛发,慢慢在变黑,不消片刻,他全身点点毛发都变黑了,就像是一只庞大的黑羊,他的脸倒还是人形,可是他的脸却不像之前变成饕餮那时,一张坚毅平静的脸,此时他的脸上,肌肉都在抖动,眼睛仍是通红的可怕,而他的口中压抑着,就像是火山爆发般的痛苦。

    而他的身体并没有就此停止变化,只见他全身的毛发本来是柔软轻盈,可是这时却一点点变得坚硬,就像是一根根钢针。

    而他的手和脚全都是变成羊蹄,原本是跪倒在地上,可是随着身上的“钢针”也越来越多,他早已四肢站立,头却抬着,但口中的痛吟却并没有停止,而是由压抑变成无可奈何的释放。

    发生这些变化之时,姜九只觉得头痛欲裂,明明这些变化全都发生在他的身上,可是一切却都不由他控制,他所能感受到的便是痛苦,无边无尽的痛苦。

    但这痛苦,却又不是他身体里的那家伙带给他的,相反,从这些痛苦开始,身体里的那家伙就像是被吞噬了一般,竟然没有叫嚣着让他把身体让出来,让他和他一起坠落到地狱的深渊,而噬心蛊的毒,或许是因为芸卿的药起了作用,噬心蛊虫好像在他的心间老老实实地冬眠,一次也没有露头。

    那么,这些痛苦,到底因何而来,又将自己带到何方。

    成魔?这两个字突然就这么闯入,难道这就是那天阎憩所讲得成魔么?难道自己会这样一点点坠入成魔的深渊么?那么成魔之后呢,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芸卿呢?

    一想到芸卿二字,姜九又觉得自己的心在猛然收缩。

383 春阳·突破

    仍在痛苦与崩溃中挣扎与忍耐的姜九,就像是蔓延的火海之中,突然出现一株干净洁白摇曳的栀子花,静静地绽放。

    恍惚间见到她的身影,而她的样子也在发生着变化,有时候看来是陆瑾岚的样子,有时候又像是芸卿的样子,甚至还像是在天界时巫鸾的样子,她们三个的身影交叠,但都在冲着姜九在笑,姜九努力着去辨别她们在说些什么,好像是在唤他的名字。

    又好像在说:“小九,别成魔。”

    别成魔。

    轰然之间,“别成魔”三个字就这么冲入脑中,一次又一次,在他的身边回响,终于,姜九通红的双眼就像是被冰块浸过一样,慢慢地那瘆人的红便淡了,就像是一层层从严重剥离,而他身上的毛发,原本已经全然竖起的黑色的毛发,也一根根软了下来,又慢慢褪去了黑色,露出了他原本雪白的毛发。

    就这样,姜九慢慢地重新变回了令人熟悉的饕餮,先是变成了羊身人面,而后又变成了人形,一个虽然惨不忍睹,但却是众人熟悉的姜九。

    而这时,那一声声痛苦的低吟声也止住了,他张了张口,嘴角还淌下一点点血迹,但他却带着笑,喃喃道:“卿儿。”

    ……

    这两日,芸卿虽然数次在姜九所在的那座山下流连数次,但每次却只是回头,她不敢上去。

    她又往山下跑了两次,向山下的人“借”了银子,买来几床被褥,还有一些米面,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是用来给姜九疗伤的浴桶。

    这当中只有粮食买起来费了些周折,可好在这个地方离京城距离颇远,朝廷虽然年前年后征缴了许多的粮食,可是往年粮食丰收之际,倒是囤下了不少,这时节,虽然困难,但有钱,总是能买来粮食,虽然这“钱”也是借的,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被褥自己盖了一床,又留了一床,还有一床送给了庙里的那老和尚,至于米面,自然就放到庙里的面缸里,那老和尚见冷不丁出现这么多粮食,只当芸卿是菩萨下凡,摸索着便要给她跪下。

    芸卿同他说不通,索性就避着他,好在那老和尚也知趣得很,平日只是窝在寺院的后面的菜地,摸索着也不知种什么,到底也没见到地里长出东西来。

    芸卿叹口气,也不知他到底幸还是不幸。

    她作罢这些,百无聊赖地坐在寺院大门的高阶上,着两日,姜九自然是没有出现的,她盯着远处的高山看了眼,仍是宁静非常,这两日,不知为何,起了大风,吹得树叶呜呜作响,有种寂寥的意味。

    去取天河水的麖呦,不知为何也没有出现,虽然天河旁的那些天兵是拦不住麖呦的,可是毕竟在天界,若是遇到其他人,也不知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着念头又立马被芸卿否定了,麖呦那么机灵,定然能够全身而退,怎么可能会遇到意外,更何况,自己交代的事情,他从来都会办得妥妥当当。

    芸卿甚至偷偷又跑回自己和麖呦分别的那片林子旁,异常宁静,留在树上的写给麖呦的留言仍然在,他并没有回来。

    当然,被姜九在这里杀死的那些灵乌,自然早就烟消云散,原本还担心受怕穷奇会派新的灵乌来,或者他亲自来,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就像是穷奇放弃了对他们的追捕。

    芸卿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也不知现在张柏和严松是否安好。

    许久,她叹口气,喃喃道,“小陆,你说,有些事,你明明知道是奢望,可是你还是忍不住去带着那一点点期盼去想。你,我,小九,甚至严松和张柏也是,我们都是一样,真是傻到不行。可是上天也似乎从来没有因为我们傻而眷顾我们。”

    “上天会眷顾我们的。”陆瑾岚突然低声应道。

    应该会吧。

    但是事实上,上天眷顾他们,却又没有眷顾他们。

    京城,穷奇的心情有些焦灼,派去寻觅姜九几人踪迹的气灵乌并没有回来,而于此同时,张柏和严松的利用价值也越来越小。

    唔,或者说其中一个已经完全没有利用价值,张柏的尸身已经从僵化到开始腐烂,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严松原本还想留着,可是实在不喜欢自己眼前天天有一只死猴子污了自己眼,索性便将他丢得远远的。

    至于另一个,也差不了多少时日了,穷奇盯着被苍蝇扑来扑去的严松,若不是从他的鼻中喘出的那一点点气,他一定也会认为这家伙早就死了。不过他跟死又有什么区别。

    刚开始穷奇谩骂他时他还能有些反应,而现在,不管他说什么对面的严松都像是一具身体,一动也不动。

    穷奇这时才有些后悔,看来自己有些太高估姜九对这些家伙的情谊,眼睁睁瞧着他们去送死,却全然不顾。

    但是这时自己再去追姜九,就有些晚了,更何况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就在脚下,就在此时。他盯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一动也不动,不能看也不能说的严松,只是说道,“你放心,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捉住饕餮那家伙的,你放心,我会将他押到这大周的城墙之上,让他瞧瞧,这人间是怎么变成炼狱的,让他看看,被他一心维护的人间,最终会变成怎样的面貌。我还要将他一点点抽筋扒皮,以泄我心头之恨!”

    说完,他盯着严松,果然仍是毫无反应。

    他冷笑两声,走到他跟前,又狠狠踩到他早已裸露在外白骨森森,上面爬满虫蚁的褪上,终于严松被这痛折磨地喉咙动了一动,他的脸似乎也跟着抽动了一下。

    穷奇瞧他这样,知道他还能坚持两日,便就将他留在这里,反正无论如何他也逃不了的。当然要是有人来救他,那更是自己求之不得。

    街上早已乱作一团,到处都是逃窜的流民,肆意抢夺,街上被遗弃的孩童和老人,还有行色匆匆的士兵,而房屋树木倒塌的倒塌,毁坏的毁坏,不堪入目。

    而这一切,只因为一个原因,西辽的军队,马上就要攻入京城了,大周就要亡国了。

    穷奇就这样站在街上,听到这些亡国之言,欣赏着面前的这些动乱,满意地往宫里走去。

384 春阳·回宫

    此时的皇宫从来没有如此混乱过,穷奇走入宫门内,一抬眼甚至能看到远处有两三个小太监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裹试图要翻过宫墙,显然这样的事,这段时间在宫里已经发生了许多次,至于宫里的那些侍卫,这时候也顾不上这些了。

    穷奇只是看了一眼,嘴角甚至带了笑,也不去阻止他们,反正就算翻出了这宫墙,他们也未必能逃出京城。

    他不紧不慢地走着,终于远远地飞奔过来一个人,一见穷奇忙不迭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穷桑……真人,终于等到……真人你了,快……快快跟奴才走吧,陛下……陛下等你多时了。”

    穷奇笑了,“陛下可还安好?”

    “真人,都到了这时候,怎么可能还会好,陛下急都快急死了,这两日翻天覆地寻你都寻不到,眼看着这辽军都要攻入京城了,若不是,若不是前些天你同陛下说……”说到这儿,庆总管左右看了下,终还是没有把那人穷奇在周王面前讲的那些给说出来,而是含糊道:“穷桑真人,这千钧的重担可都压在你的身上,大家的身家性命,还有这大周的……可都在真人身上,你可千万不能撂挑子啊。”

    当然,庆总管现在说得这些话,着实有些僭越了,可是现在若是大周的江山真的亡了,哪里还有什么僭越之说。

    穷奇听了庆总管的话并没有什么表示,甚至连脸上都有些鄙夷的神色,似乎庆总管讲得是什么有趣的笑话,当然这些,因庆总管一直弓着身子往前走,自然是没有瞧见的。

    此时,周王并没有在御书房,而是在丽尚殿,丽尚殿本在宫墙的西南角,原本是周王的某位不得宠的妃子居住的,后来那妃子重病身亡,这丽尚殿也就荒废了,周王是前一日刚搬到这里的,至于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寝宫不住,放着好好的御书房不办公,而是躲在这么一间不为人知的偏殿之中,说到底,还是因为周王怕死。

    不管是自己的寝宫,还是御书房,又或者是皇后的孜贵妃的寝宫,越是平日宽敞舒心的寝宫,这时越是招人耳目,万一真是有什么事,恐怕逃也不能逃。

    虽然对于一国之主来说,这逃,恐怕是最后的一计。

    穷奇跟着庆总管在宫墙里绕来绕去,却不是去御书房,也不是去他的寝宫,便有些不耐烦,问道:“陛下到底在哪,不好好待在他到底寝宫,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里?”

    庆总管看了眼周围,才低声同穷奇道:“穷桑真人稍安勿躁,前面,前面马上就倒了。现在不是怕那什么,想出来的权宜之计么。”

    毕竟,就算穷桑真人不在,周王也不能坐以待毙,虽然他用的不知是谁想象出来的馊主意,但总比没有强。

    就这样,两人终于绕到了丽尚殿,走到门口,庆总管冲一旁的穷奇道:“穷桑真人您暂且现在等下,请容老奴进去禀告。”

    穷奇哼了一声,权当同意。

    推开门,殿内有些昏暗,但周王的声音已经冲了出来,有些不耐烦,还有些生气。

    “拦!拦!拦!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想办法把辽军拦下来!不是足足有数十万大军么,怎么可能会让辽军就这么一路攻打了下来!赵奉呢?杨自城呢?这些个武将平日里嫌弃朕崇文抑武,可是现如今呢,到了他们建功立业的时候,一个个还不是酒囊饭袋!”

    “陛下,赵奉,三日前就已经战死了,至于,至于杨自成,刚刚从城外传出消息,他领着一队人马,足有三万余人,已经向南逃窜了。如今,如今这城外,剩下的兵只有四五万人,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吞吞吐吐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陛下,剩下的那些兵逃得逃,伤的伤,如今,能抗敌的只剩三万人,而这领兵的张风文臣出身,并未领兵打仗,老臣,老臣是担心……”

    “啪!”是茶壶碎裂的声音。

    “担心什么,担心我大周就此亡了么!还是担心什么,担心你的小命不保,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注意,一个个说得好听,什么誓死与大周共存亡,私下偷偷早就让自己家眷裹挟着万贯家财逃得无影无踪的吧!”

    “老臣不敢!”

    “老臣惶恐!”

    ……

    庆总管深吸一口气,看了眼仍是怒气冲冲的周王,快步走到周王的身旁,低着声音向他禀报穷桑真人来了。

    周王这时的脸色十分复杂,语气仍是不满,厉声道:“快让他进来。”

    “是。”庆总管应声道。

    周王这时抬起头,看着那几个所谓的忠心耿耿的臣子,这时也跟着庆总管的脚步去瞧,似乎是想看此时还有谁会出现。

    但是周王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你们都下去吧。”

    “是。”那几个人虽然有些好奇,可是此刻让他们下去,仍是巴不得,忙连胜应了。

    “慢着,”周王又厉声呵住。

    “速速将探得的战报送来,另外,张文风既然不成,斩了,令寻个武将报来,顶上去,还有,”说到这儿,周王停了一下又接着吩咐,“将宫里剩下的兵力全都集结起来,窦太尉,你主抓这件事。”

    “是。”

    “老臣明白。”

    “下去吧。”

    “臣领命。”

    窦太尉及王丞相还有其他几个周王平日依仗的大臣,忙应声走了,一转身,便看到庆总管和他身后的穷奇,几个人扫了穷奇一眼,忙低头,只当没看见。

    待走出殿门许久,几个人人才停下脚步,聚在一起,个个皆是苦瓜脸,唉声叹气道:“穷桑那家伙怎么又回来了,我还以他早就溜之大吉了。”

    “这谁知道,当初若不是他提出这什么南征北战,这大周如今能变成这个样子么,大家伙若是拦着他,又怎么会让这妖道祸了国!哎!”

    “我可记得当初可是你出面力挺啊,那几个谏言的也是你建议陛下将他们问斩的吧?”

    “什么叫我建议,明明是陛下定的罪……”

    “好了,好了,都什么时候还说这些,先把陛下交代的事办好再吵嚷!”

    殿外几人吵吵一团,殿内又是另一番情景。

385 春阳·将倾

    周王一看见穷奇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有些气不打一出来,原本想着,穷桑真人之前既然提出了对策,接下来总要有所行动才是,可是这些天,不仅不见他有任何行动,反而三天两天不见人影。

    明明前方战事吃紧,周军节节败退,周王曾唤穷奇施用他曾经在他面前演示的撒豆成兵的术法,来击退西辽军,可是对此,穷奇却拒绝了,只说若是这么做了,就会坏了他的计策,让西辽军有了防备。

    明明这些说辞听起来那么的不可靠,可是不知为何,每次明明自己有一肚子的质疑,可每次穷奇盯着他三句两句之后,他不知怎么就同意了。等过后再想起来时,也不知道自己当时都听穷奇说了什么。问及庆总管,他也只说,穷桑真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陛下这样做行不通之类的,陛下就同意了。

    所以这次周王决定无论如何都必须将穷奇的全盘计划弄清楚,毕竟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若是穷桑真人再没有应对之策,明日西辽军便会攻入京城,大周便再无翻身之日。

    可是,面对周王的质疑,穷奇三句两句便推个一干二净,“陛下,你不用担心,只用等着便是,难不成你还不相信我么?”

    穷奇盯着周王,不紧不慢道。

    “我……我自然是相信穷桑真人的。”明明想说不可能,可是话出了嘴,却变成了另外的句子。

    “不,不是……我是想说……”周王一脸的不可思议,试图将刚刚同那些大臣将的那些话全都再说上一遍,可是盯着穷奇的眼睛,自己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陛下……这穷桑真人……这眼看着西辽军就要攻入京城,我们是不是应该商议个对策……”庆总管立在周王身旁,忙低声道。

    “对……对……庆子说得对,我刚刚想问的就是这对策,对策。”周王似乎如梦初醒,忙应声问穷奇道。

    穷奇撇了庆总管一眼,冷笑道:“陛下,刚刚不是说了,一切听我的便是,陛下,只用安心在这等着,什么也不用管。我问陛下,最近陛下可还感觉头疼,我送于陛下的那些丹药,陛下可曾按时服用?”

    “这个……这个自然的……朕的头确实不疼了,穷桑真人,吃了这药,是否真的能长生不老么?”周王又不自觉被穷奇带走了。

    “陛下……”庆总管见此,忙上前小心提醒。

    “庆总管,”穷奇突然看着周王背后那个忠心耿耿的奴才,笑道:“我和陛下商量要事,恐怕还不需要你来建言献策吧。”

    “奴才,奴才不过是想提醒陛下,陛下到了用药的时间了。”庆总管弓着身子,眼睛一转,恭敬道。

    “既然如此,你还不快些替陛下将药拿来。”穷奇眼里的杀气一闪而过,厉声道。

    庆总管看了一眼周王,他也忙催促道:“对对对,你快些将我的药拿来。”

    “是。”庆总管应声道。

    等庆总管出了门,他并没有真的去拿药,而是立在门边,耳朵紧紧贴在门框上,听了一会儿,其实也没有听到什么,可就是那寥寥的几句话,也足以证明一切。

    这大周,恐怕是真的要亡了。

    他呆了许久,才缓缓站起身,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原本在门外守着的两个小太监,看他这样子,都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

    “拿药,拿药,长生不老,陛下吃了这药,便会长生不老。呵呵。”庆总管喃喃道,说到最后,甚至笑出声来。

    庆总管已经年过半百,自小父母早亡,他一个人在街上乞讨为生,后来为了活路,便净了身,入了宫,这些个年,哪怕他早已混成了宫里人人都羡慕的庆总管,可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太监,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太监。

    他甚至拿出钱,在京城内修了一间大宅子,又娶了老婆,还有一双儿女,哈哈,想我李庆活了大半生,本觉得值了,可是到头来,不还是空无一物,哈哈。

    庆总管就这么一路走去,突然迎面看到两个小太监,急匆匆跑着,一见到庆总管,忙着急道:“庆总管你可来了,皇后,皇后娘娘要生了!”

    原本还恍惚不止的庆总管这时也一个激灵醒悟过来,忙抓着拿小太监问:“你说什么,皇后娘娘要生了!稳婆呢,御医呢?都候着没有?”

    “稳婆在,不过,不过,”其中一个太监虽然着急万分,可越是这样,越是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啊!”庆总管着急地拎着那小太监的袖子。

    “皇后娘娘难产,听说,听说好像大出血,让我们去请太医,可是走到宫门口,非说我们想私逃,怎么也不放我们出去,我们便想去求陛下……”另外一个太监慌忙答道。

    一听这话,庆总管将抓着的小太监往地上一推,呵斥道:“你说什么胡话?皇后娘娘分娩这么重要的事,那些侍卫还敢拦着么?”

    “庆总管,是,是真人,我听说西辽军已经攻入京城,所以,所以宫里那些人,逃得逃,散的散。听穷桑真人说他奉了皇上的命令,没有特许,谁也不能出宫,谁知道这当口皇后娘娘会生……”那小太监又接着道。

    “放你的屁!谁敢说这大逆不道的话,我一刀砍了谁的脑袋!”庆总管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但仍压住不停跳着的神经,破口大骂道。

    那两个小太监听到庆总管的话,早就战战兢兢在地上跪着,不敢说话,若不是他们没有家人,逃出去也是死,他们又怎么会在这里等死。

    庆总管抬眼看了看,这里倒还算清静,可是远处,分明早已乱成一团,甚至还能听到叫嚷声,哭声。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同那两个小太监道:“你们去浣衣处,寻几个有经验的嬷嬷,让她们去帮忙,我去找人请太医。”

    那两个小太监领命急匆匆去了,庆总管又急匆匆赶到宫门,守门的侍卫什么时候全都换了,穷桑真人几时能借皇上之命下令,但现在他也顾不得这些了。

    只希望,这个在动乱之时出生的皇子能够平安无事吧。

386 春阳·四散

    门口的侍卫虽然眼生,但还是认得庆总管的,一看见他亲自走到宫门口,忙点头哈腰道:“那个庆总管,您怎么来了,这个没有穷昂真人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入宫门。”

    庆总管哼了一声,心道真要是想逃,谁会大摇大摆从这门口走,但是此刻他也懒得同这些人理论,只得吩咐道:“皇后娘娘分娩,必须要请太医,我也不出去,你们这就去,这事可耽搁不得!”

    两个侍卫对看了一眼,然后有些作难道:“这——”

    “怎么,难道还得皇上亲自吩咐您们才肯去么?刚刚没听到我说得话么,若是皇后娘娘和这未来的皇子有什么意外,今日你俩的脑袋也不用要了。”庆总管不客气道。

    “是,那庆总管您稍等,我这就找人派去请太医。”其中一个侍卫忙道。

    太医院离宫里并不算远,所以那侍卫去的时间也并不长,来的太医是一位庆总管并不熟悉的太医,也不是平日里跟王皇后请平安脉的太医,而是一个很年轻的太医,他拎着药箱被那侍卫拽着拉扯着匆匆赶来。

    庆总管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怎么是你来?王太医呢?周太医呢?你也是太医?怎么平日都没见过你?”

    那年轻人支支吾吾道:“庆……庆总管,王太医和周太医这好几日都没有来,我职卑位低,平日没有机会给陛下和皇后娘娘瞧病,所以庆总管没有见过我。”

    庆总管有些不耐烦道:“算了,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走走走,快走,懒得同你废话。”

    “是是是,我这就随庆总管去。”那人忙应声道,连名字都来得及报,当然,这时候,也不会有人在意他到底姓谁名谁。

    但还是晚了。

    一入福宁殿,两人便远远听到一阵阵的哭泣和抽噎之声,庆总管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不好,而跟在他背后的那年轻太医,小声道:“那个……庆总管……该不会……该不会来晚了吧。”

    庆总管来不及回他,快步跑到门前,拉起在地上跪着的一个太监,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皇后娘娘呢?孩子呢?”

    “皇后娘娘殁了,孩子也没了……”那太监哭丧着脸,哽咽着说道。

    庆总管将那太监往地上一推,便急匆匆往里面闯,里面是更大的哭声,庆总管绕过跪拜的人群,入目而来的便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鲜血,床榻前围绕着好几个中年嬷嬷,还有好几个宫女,也都跪拜在地上。

    庆总管进来之后显然惊动了众人,皆朝着庆总管和他身后的年轻太医望去。

    “庆总管,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没了……”王皇后的贴身婢女一看见来的是庆总管忙上前泣不成声道。

    庆总管只觉脑袋轰轰作响,但仍勉强镇定心神,问道:“真……没了……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呢……”

    “也没了……”如春哭着说出这几个字后便又跪向床榻,庆总管只觉得眼前头晕目眩,看了一眼,然后疲乏地向他身后的那太医道:“去,你去看看,看,看娘娘还有没有救?”

    他身后的那太医,显然从来没有经历过这阵仗,听到庆总管唤他,才如梦初醒道:“哎,哎,看看,我去看看。”

    说着双脚如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甚至还趔趄了一下,才冲到床前,他平日自是没有机会替王皇后诊治,没想到好不容易有了次机会,却是在这样的机遇下。

    床榻身上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静静躺着,只是她的脸上额发还有些湿,嘴唇青紫,而她的双手仍紧紧呈现握拳的姿态,向下,是高高隆起却又些下坠的腹部,而再向下,是身上被子都遮盖不住的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迹,他深吸了一口气,手颤巍巍地伸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诊治完了,手上,仍是血迹,红彤彤的一片,他转过身,众人都抬头望着他,就像是,明明已经绝望,可是偏偏还带着一点点期待。

    他摇了摇头,抖着嘴唇道:“皇后娘娘的孩子太大,胎位也不正,再加上皇后娘娘大出血,所以,没救了。”

    就像是再一次宣告死亡,屋中又是一片哭嚎之声,庆总管听到这儿,双眼一闭,似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转向一旁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的如春,“通知皇上了没?”

    如春咬着嘴唇,颤着声音道:“已经派人去报了,可是报信的人还没有回来。”

    王皇后的福宁殿离周王现在住的丽尚阁还是有段距离,更何况,现在,送信的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庆总管沉默许久,才道:“好好照顾皇后娘娘,替她好好梳妆打扮一般,我这就回去同皇上禀告。”

    “是。”如春跪倒地上,哭着说。

    庆总管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走着,而背后的那太医也慌忙跟上,“那庆总管,既然那什么,我就先回去了。”

    庆总管只是默然走着,并不李辉他,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几声大嚷,“西辽大军攻入京城了!西辽大军攻入京城了!”

    还未等那声音落下,又听到几声高嚷,“西辽大军已到宫外了!西辽大军已到宫外了!”

    这一声声犹如平地惊雷,霎时刚刚还为皇后娘娘的哭诉的众人一下子都僵住了,然后又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遍嚷:“这该如何是好,这宫门破了,我们怎么办?”

    “我们趁现在赶紧逃吧,现在不逃难不成还等着被人杀么?”

    “是,国都亡了,还等什么!”

    有几个胆大的已然站起身,不管不顾便往外奔去。

    已经走出福宁殿的庆总管听到宫门攻破的消息,整个人像是被谁从头浇了一身凉水,霎时醒了过来,肥胖的身子飞快地跑了起来,朝着丽尚阁的方向。

    他跟了皇上这么多年,离开了他,自己也不只能逃到哪,更何况,若是皇上都逃不出去,自己又怎么能逃出去呢。

    一路上,宫里到处都是逃窜的宫女太监,当然还有各宫的妃子,真是,大厦倾覆,各作鸟兽散。

387 春阳·出逃

    等到了丽尚阁,或许是因为这里离皇宫正大门较远,这里竟然还有些平静,侍卫也有条不紊地守着,侍卫统领是一名唤周成的,平日虽然从来没有得到重用,可还算是忠君爱国,所以这时候自然也没有溜之大吉。

    他一看见庆总管急匆匆的出现,忙上前问道:“庆总管,出什么大事了?怎么这副样子。”

    庆总管见了,忙问道:“穷桑真人走了么?”

    “一刻钟之前就走了。”周成道。

    “那陛下呢?”庆总管又问。

    “陛下好好的在殿内待着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周成有些奇怪地答道。

    庆总管看了一眼周围,见那些侍卫的目光全都落到两人身上,但见庆总管看他们时,他们又忙转回了身,但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庆总管只得低声将西辽军攻入京城和攻入宫里的消息告诉了他。

    周成听了之后也惊愕地看了他半天,结结巴巴道:“这话可是当真?”

    庆总管答道:“难道我还能拿这件事开玩笑不成。”

    说完又压低声音在周成的耳畔嘱托道:“我现在就进去找皇上,伺候他穿衣准备,你把这些侍卫都集聚好,一会儿我们就想方设法从这东南门冲出去。”

    周成立马答道:“是!”

    虽然庆总管这主意这时早已算僭越了,可是这时西辽军不止何时攻入此地,若是不能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一切或许就完了。

    庆总管和周成显然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都没有就这样做应不应该合不合理作讨论,而是飞快地决定实施。

    庆总管说完之后便飞快地进入殿内,然后将门关的紧紧的,而周成则开始集结剩下的那些侍卫。

    此时已经临近日落,所以屋里是一片漆黑,也没有点灯,寂静的可怕。

    “陛下!陛下!不好了!”庆总管连声呼喊着,模糊间似乎看到前面桌前似乎坐着一个人,但并没有应他。

    庆总管瞧见后立马紧跑了两步,呆坐在桌前的果然是周王,只见似是没有听到庆总管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也不知在看什么。

    “陛下,咱赶紧走吧,奴才刚刚才外面听到消息,说是西辽军,西辽军已经攻破京城,这转眼之间就到宫里,陛下,咱若是再不走,就来不及啦!”庆总管上前着急地同周王道。

    但周王听到这些,却仍在梦里,嘴里喃喃道:“他说只要等着便可,没问题的,一定没问题的。穷桑真人说没问题,庆子,你说一定没问题的,我是谁,我可是大周的皇上,是千古一帝,这天下都是我的,你说对不对,对不对?”

    周王说着拉扯着李庆的衣衫,全然不相信刚刚李庆的所说之事。

    “陛下!这里哪里有穷桑,快走吧,陛下,奴才让周成再在门外候着,咱这就走,对对,陛下得先把这身衣裳给换了,陛下先在这儿等着,奴才这就给陛下拿衣裳去。”

    李庆从来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做这些,他在赌么?不,他还有什么可赌的,但是除了像现在这样孤注一掷,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飞快地找来自己的一见衣裳,也不管周王同意不同意,便将他身上的衣衫给换了,又将他带到头发解开重新理了,然后将桌上的玉玺用帕子裹了塞到自己怀里,又收拾出好些个珠玉也一同塞到怀里,看了一眼仍痴呆傻傻的周王,推着他便往门外走,“陛下,快走快走,一切等咱逃出宫再说!”

    但是一个逃字却让周王似是猛然醒悟过来,他猛然摇头,“不,不,不逃,朕怎么能逃呢,你看,穷桑真人替我去拦西辽军了,马上,他马上就要胜了,这江山还是朕的江山,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朕怎么能逃呢。你走,你走,你一定是辽军派来的,故意的……”

    李庆瞧着周王这个样子,真想撂下他不管,可是若是没有周王在册,恐怕以他一人之力,也逃不出这京城。

    李庆吸口气,只得安抚道:“陛下,就是穷桑真人唤奴才来接你的,他说过会儿这宫里不太平,让你先在外面躲上一躲,等会儿这些事了了,他再派人来借咱们。”

    周王听了,笑嘻嘻道:“你瞧,朕就说么,穷桑真人神通广大,果然没问题,他真的这么说么?”

    “是是是,陛下,咱赶紧走吧,有什么事等出去再说。”李庆拉扯着周王就往外走,当然他心里盘算的是,等出了宫,寻到了时机,真不行再一走了之。

    周成在门外等了许久,方见到李庆拉扯着周王出来,周王这时已然做了乔装打扮,再无帝王之态,而他的神色也有些奇怪,但现在来不及多想,只得向前禀告道:“陛下,一切都准备好了,咱赶紧走吧!”

    李庆忙道:“麻烦周侍卫了!”

    说完又连忙接了一句,“为了引人耳目,所以陛下故意乔装打扮了一番,以防被人认出来。”

    周成看了周王一眼,虽然觉得这乔装打扮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可是现在还是先逃出宫方为上策,便道:“属下明白,臣这就护送陛下离开!”

    幸好这丽尚阁的东南角就有一方小门,所以一行人路上倒是没有费多大气力,也没有遇到西辽军,便顺利地抵达东角小门,但是等到了门前,却出了一点纰漏。

    原来这东南角虽然有门,但那门上却落了锁,而那门后也似乎被什么东西层层堵住,根本推不动,周成用刀使劲去砍那门上的锁链,可是那锁链却结实万分,费了半天力气,刀都豁了口,那门锁还是纹丝不动。

    周成想了想,便同周王道:“陛下,请容臣上去看看,若是不成,咱就越墙而过。”

    周王尚未表态,李庆看了眼远处似乎有马蹄声阵阵,恐怕是西辽军赶来,忙道:“周侍卫快些去,莫要再耽搁时间了!”

    周成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又紧跑了几步到城墙,然后用手一扒,三步两步便跃到墙上,扫视了墙外一眼,然后回过头同李庆道:“外面没问题,我这就拉——”

    话还未说完,谁料不知从何处迎空射来一只箭,直直摄入周成的胸膛!

388 春阳·波折

    李庆正等着周正将周王拉上城墙,可是没想到一只长箭刺破长空,刺入了周正的胸膛,只见周正低头瞧了瞧胸前的长箭,又看了看周王和李庆,身子便摇摇晃晃栽倒在地。

    李庆连忙看向箭射向的方向,只见从远处来了来了一只骑兵,一瞧便知是西辽军,那些侍卫显然也看到了,又见自己统领被一只冷箭射杀,早已乱作一团,哪里还顾得上周王,一个个全都慌成一团,拥挤着向那城墙翻去。

    “嗖!嗖!嗖!”又是几只冷箭,霎时刚刚拥挤上城墙的几个侍卫一下子跌了下去,但纵然如此,后面的侍卫仍然是不管不顾地往上攀爬。

    至于周王这时早已在地上缩成一团,只是嚷道:“不要杀我,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杀不了拉我,我是天子,我是大周的天子……”

    李庆这时表现出少有的过段,推攘着将周王扯出了人群之中,然后飞快地向南走去,周王虽然有些不情愿,可显然也能意识到离开这里,远比留在这里要安全地多。

    两个人弓着身子,一前一后,缩着向前走,其中周王嘴里一直嘟嘟囔囔,但此时谁又顾得上去听他说些什么呢。

    李庆自幼便入了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现在虽然早已成为了大名鼎鼎的庆总管,可是当年也不知多少人将他踩到脚下,而他为了生存下去,也做过许多事,也知道许多事。

    比如他知道从这里一直向南,是梨春殿,里面曾经住多大是前朝的妃子,后来因为犯了错,所以便被囚禁起来,后来人不知怎么就死在那里,再后来,梨春殿便被封了,再往后,那里便被人遗忘了,但是李庆却喜欢那里,因为梨春殿与宫墙紧挨着,那一片长满了荒草,平日也无人去。

    但是李庆一次偶然的机会,却发现那里有一个狗洞,长在草丛之后,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在他还不是庆主管,而只是小庆子的时候,他就从这里溜出去好几次,只希望印象中那个大大的狗洞没有变小。

    他拉着周王,他只是打着哆嗦,李庆将周王往那草垛里一塞,然后道:“陛下,你先暂且再这等一等,奴才去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周王也不应答,只是抱着头缩在草丛之中。李庆瞧了一眼,便钻进草丛之中。

    这里?不对?这里?记得是这里啊?怎么会不见了?哪里在哪里?快点找到啊?

    李庆一面在心里期盼,一面着急地找着,一定要找到啊,要不然,就完了。

    谁料越心急越找不到,那些草又长又秘,刮在脸上,只是生疼,又拌着脚,怎么也迈不动,他心里又急又骂,一时不备竟摔倒在草丛之中。

    这一脚摔得可不轻,他全身都疼痛不止,双手摸索着想站起,可是怎么也爬不起来,双手只得往前使劲扒拉着,就在这时,他的眼神一亮。

    原来在这里啊!就在他扒开眼前的草垛,突然看到前面有一个大洞,微透着光,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狗洞么。

    他索性也不站起,而是往前爬了两步,用力划拉着面前的草,终于——

    他将头一探,前面也是一片高耸的草垛,他自然知道从这里出去之后,先经过一片荒地,再往前一绕,便是宁安街。他又沿着狗洞摸索了一圈,虽然这狗洞比自己想象中小了一圈,可是自己的身量应该勉强能挤进去。

    他顾不上去看外面是什么情况,可是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先逃出去再说,想着他挣扎着起来,去找周王,周王仍所在草丛之中,李庆推攘着将他往狗洞的方向推去。

    其间两人趔趄着摔倒了好几次,两个人身上全都是杂草,脸上也是灰一片土一片,周王好几次嚷着:“这是什么地方,我堂堂大周的天子岂能往这里钻!”

    李庆一边推着周王,一边求爷爷告奶奶道:“陛下,咱先出去再说,先出去再说!”

    这时突然听到哒哒的马蹄声,还有人高嚷道:“刚刚明明听他们说周王往这里跑了,怎么没人了!快追快追!”

    李庆听了身上寒毛一下子炸起,捂住周王的嘴,不让他发出声,只听呜呜几声,终于外面的声音似乎轻了许多,他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又急匆匆地将那往那洞里塞。

    但是,周王的身量虽然与他差不多,可是肚子却比大上一些,所以当他便卡到那洞口了,李庆在他身后推了好几次,也没有将他推出洞口,他急地满头大汗,周王也在外面哀嚎不停。

    李庆全身都是汗,心急的不行,他边推边小声催促道:“陛下,陛下,您收收肚子,收收肚子,快点,快点,辽军要追来了!”

    他的手又用力将周王的肚子往里面使劲按了按,可是就算这样,也没有将周王推出那洞口!

    就在这时,刚刚在外面消停的声音似乎又响了起来。

    “不对,怎么好端端的人不见了,再好好找找,就这一会儿功夫,人肯定跑不远,说不定是在哪躲起来了。找,快找!”

    李庆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起了,又赶紧去推周王的肚子,只听咔嚓一声,推攘之间,只见周王肚子下面的一块砖石被推了起来。

    “什么声音!去瞧瞧去!”李庆慌得不行,又赶紧去推周王,又听轰隆一声,哎呦一声,周王已然调到洞外,原来李庆将那砖石推掉之后,那洞大了一些,周王的肚子也就没了阻碍,他也终于掉了下去。

    李庆心里刚一喜,却听到外面又道:“在那里!快去瞧瞧去!”

    说话之间,甚至能感觉到身后的草好像动了动,李庆什么也不顾上,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那洞里,蹭蹭蹭,他使劲地用手扒着,屁股挪着,终于——

    “咚”的一声,李庆也掉了下去。

    李庆只觉屁股一软,果然,他竟然坐到了周王的身上,便随着周王的痛苦的低吼声,他连忙滚了下来,刚要扶起周王,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389 春阳·攻入

    京城的外侧皆修有瓮城,里外共有三层,瓮城下东西南北共有四到门,被成为东新门、南郑门、新周门和安平门,而此刻,除了安平门剩下的三个城门全都被辽军围得死死的。

    至于安平门,则是由一位名唤赵信的将军带着几百名将士和上千名试图冲破辽军包围的京城百姓在负隅顽抗,当然,这种顽抗几近是徒劳。

    辽军擅长马战,更擅长骑射,所以赵信虽然领着这些人候在安平门口,但丝毫不敢进攻,城外,数千名西辽军的弓箭手全都对着他们,刚刚有一个试图往前冲的百姓,刚踏过城门口,便被射成了刺猬!

    赵信之所以守在这里,当然不是因为他爱国忠君,说白了也是没有办法,好几队人马,奉命驻扎京城抵御辽军,结果那几队,一见辽军来了,飞快低就逃走了,就他得信晚了,才被堵到这儿,然后,闻讯而来的百姓,一听说安平门有个忠君爱国的将领,一溜烟地全都跑了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他他他滴娘啊,谁想这样啊!

    看到有人射成刺猬,他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这接下来要怎么办啊,要不缴械投降,可是这样的话,估计身后的那些百姓会把他剁成肉酱吧。赵信想到这儿,真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倒是对面的辽军就气定神闲,前面那些士兵拉弓射箭,后面马背上的两个辽军将领甚至在低声聊天。

    “诶,阿奉达,你说咱索性将这些人射杀,冲进去算了,用得着在这儿候着等着,瞎耽误功夫。”

    “你没听陶吴大人说么,小兵小将就别杀了,免得等王上入主中原落下话柄,反正其他地方不都攻进去了,咱索性在这儿落个清净,更何况,现在最重要的守好城门,万一要是让不该逃的人逃了,咱哥俩的罪过可就大了。”

    另一个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抱怨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咱这一路打过来,辛辛苦苦这么久的时间,我就想好好找个地方好吃好喝伺候着,再叫上两个姑娘乐呵乐呵,我可是听说这大周的姑娘可不像咱大辽,一个个小巧玲珑,白生生的,看你一眼,心就痒痒——”

    “阿奉达,行了行了,这话你私底下说说就成了,这当着这么人,也不想想你什么身份。”

    被称作阿奉达的将士呵呵笑了两声,又低下头看了看频频向他们这里探头的士兵,呵道:“看紧点儿,听什么听!”

    相比这里安平的对持,京城里面自然是不可能平静的。

    四处逃窜的百姓,和气势冲冲的辽军形成鲜明对比,虽然陶吴大人下过命令,对于大周子民,京城百姓要“友好”一些,但是当那些如恶狼一般的西辽军闯入京城,又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只要不害人,反正做什么不都行。

    就这样,百姓的包袱被抢,稍有姿色的女子被拖进小楼僻静处,就算躲在家中,那些辽军也如入无人之地。

    这些景象,对于京城百姓来说就像是无上的灾难,可是对于某个人来说,却是相当不满意,或者说非常不满意。

    高高的城楼上,北风阵阵,吹动着某人的衣衫,京城各处的景象一览无遗,从辽军踏入京城之后没多久,他脸上的惊喜已经慢慢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便是不悦。

    如此祥和的景象,与自己所想象中的炼狱相差甚远,血,根本没有染红整个京城。

    刚开始还以为可能会循序渐进,可是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是这般,梼杌到底打得什么注意,他不是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临到头这是反悔了么。

    穷奇的心情非常不爽,这一处处戏,明明都是自己排演好的,怎么等拉开序幕,全都不是按照自己预想的上演。

    他又等了一会儿,刚想去找梼杌问个清楚,目光却被两个人吸引,刚刚打得不快突然一扫而空,也不急着走,而是有滋有味地盯着那两个人看起来。

    只见那两个人,缩着身子,贴着墙角,微微探头,一看前面没人,领头的身材稍矮的胖子哒哒哒紧跑了两步,然后又往前探了探头,刚想再跑,却发现自己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又急匆匆地往回走,刚刚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身材稍高的胖子,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衣服破破烂烂,也不合身,全身只是哆嗦。

    那回去的人拉了拉缩在地上的胖子,但却没拉起来,那人只得摇摇头,又不知凑到地上那胖子耳畔说了什么,那胖子才颤颤悠悠站了起来,两个人刚想再走,却冷不丁一队辽军握着长枪和刀将他们团团围住。

    那两个人像是惊呆了,就那么贴在墙角半天没动,后来却又不知怎么想的,转头就想跑,但这瓮中的鳖怎么能逃得走,还没走两步,就被眼前的刀枪拦住了去路。

    两个人弓着身子,只是求饶,后来不知怎么就跪在地上了。从穷奇这里虽然看得不是十分真切,可是大概能想象出,那人脸上惧怕的表情,一定非常可爱。

    但这般求饶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又见两个辽军士兵将他们两个推翻在地,便在他们身上搜来搜去,没一会儿便逃出一串的珠玉,后来又不知掏出一个用锦帕裹得密密实实的东西,打开之后,便马上递给了后面像是将领的人,那将领仔细查看了那东西,便踹到怀里,然后走到他们两人面前,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后来便见那侍卫一挥手,两个人霎时便被捆得严严实实,押着走了。

    穷奇有些失望,辽军应该将他俩杀了才是,将马蹄踏过他们的尸首,这样才好玩不是么。

    堂堂的大周天子,就这么横死在京城的街头,这么畅快!

    穷奇失望之余又再此确定,梼杌那家伙果然没有按照自己说的,“好好对待”这京城的百姓。

    穷奇盯着那些辽军将周王和李庆押走,确定他们一定会安然无恙地押入辽军大营,才一挥衣袖,消失在京城的城墙之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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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记斋记介绍:
何谓六记?记生死有命,记悲欢离合,记福祸相依,记善恶有报,记六道轮回,记众生芸芸。
闲来六记斋,玉盘珍馐杯中酒,天下熙熙又攘攘,魑魅魍魉莫能逢,福也好祸也好,生也好死也罢,不过生而有命,人也好鬼也好,妖也好神也好,各有寂寞难诉说。
他习惯了旁人唤他姜九爷,掌柜的,再次见她,方想起有一世,那人曾唤他小九。这些久远的事他就早忘了,可有些人,总要唤起他身上那些贪婪与杀戮,以及那被封印的不断蠢蠢欲动的恶。六记斋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记斋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记斋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