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你将成为下一尊剑圣
在将皇室来人关在门外之后,虞易便没去理会那人,只是不紧不慢地在碗中倒了半碗酒。
下一瞬。
他以手蘸酒,在桌上写了一个“剑”字,并开始点评邓夏:
“单论技巧,你这一门剑术实属不入流。”
邓夏神情一滞。
但虞易紧接着又道:
“你前半生至少修习了十三门低阶剑术,以及……三门刀术。”
“其中品阶最高的一门名为《狂浪刀法》,后天八品。”
邓夏一脸惊诧。
虞易从自己创立的剑术中觉察到十三门低阶剑术的痕迹,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但一眼看穿他曾修习过三门刀术,并且准确说出其中品阶最高的那一门刀术的名字,却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前辈也曾修习过刀术?”
虞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数年前在拒北王府的藏经阁中借阅了各类古籍,其中有一部分涉猎刀法,老夫尽管并未修行,但也获益良多。”
邓夏苦笑一声:
“前辈并不是第一个看出我剑术中有浓重刀法痕迹的人,不过……”
“以往那些剑客发现我将刀术融入剑术之中后,都认为我是异端,不配自称剑客!将我这门剑术贬低得一无是处!”
“唯有前辈,认可了刀术和剑术可以触类旁通!”
虞易笑道:
“是否配得上剑客二字,不在于剑术精妙,而在于心境!”
“你能从一次次否定中坚持下来,百折不挠,已是一名合格的剑客!”
邓夏听到这一番认可的话,浑身一颤,险些感动得落泪:
“前,前辈?”
“你说我是一名合格的剑客?”
虞易微微颔首。
顿时,邓夏欣喜若狂,只觉得那么多年的坚持和所受的委屈全是值得的!
连老剑圣都说自己是合格的剑客,那么以往的那些人又有什么资格否定自己?
但下一刻,他又自嘲一笑:
“不瞒前辈,其实我能坚持下来,也不全是因为对这门剑术有多么自信。”
“实际上,倘若有一门后天十品的剑术放到我眼前,说不准我早都放弃此术了。”
“所以……”
“坚持下来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贫穷!”
虞易一脸平静,脸上不见丝毫意外:
“老夫看得出来。”
“除了《狂浪刀法》外,你剩下的刀剑之术品阶都在后天七品之下,所以你才会将刀法作为主要框架,将其余刀剑之术一一融入,这才有了老夫手上的这一本剑术!”
邓夏苦笑一声,坦言道:
“我出身一般,父亲是个很普通的退伍军卒,在一座小城里开了间铁匠铺,我自幼修习的刀剑之术都是他从军中带出来的,品阶最高只有后天五品。”
“从小,邻居的一位老爷爷便一直对我讲述江湖上的故事,英雄救美,仗义疏财,义结金兰,共诛邪魔……”
“这让我对江湖很是向往!”
“所以在十四岁那年,我立志成为一名行走天下的剑客,并离开了小城,开始在江湖上闯荡。”
“但离开小城后我才发现,这座江湖远比我想象的凶险的多,并没有那么多的侠肝义胆,反而充斥着尔虞我诈,且卑贱分明!倘若像我一样,没有身份,又没有实力,那么只会受尽欺凌,被人各种看不起!”
“我本是只修行剑术的,但因为天赋平平,再加上功法品阶低下,所以修为进展十分缓慢。而修为上的不足又导致我无法得到品阶更高的剑术!”
“就这样,我在江湖上浑浑噩噩过了八年!没混出什么名堂,但好在命没丢,历经几次波折也都一一化险为夷。”
“在我二十二岁那年,一位江湖上的老前辈病危垂死,他一生浪迹江湖,至死未娶,也没有子女,于是让我帮他收敛尸体,作为回报,他将本想一同带入棺材里的《狂浪刀法》给了我。”
“我本是一名剑客,不肯修行刀术,但那时我的修为在后天五品已经整整停止了一年有余,所以在三个月后的一天,我终是忍不住翻开了《狂浪刀法》!”
“后天八品的秘籍果然异常精妙,让我第一次有了弃剑练刀的冲动,但我又舍弃不下剑客的梦想,于是擅自将《狂浪刀法》改成了一门不伦不类的剑术!”
“此法本是后天八品,可经我将近二十年的改动后,品阶不升反降,成了一门后天七品之术!”
“前辈,我是不是很愚钝?”
邓夏看向虞易,眼神复杂。
这是他第一次向人诉说这门剑术的来历,令他感动的是,自己说了那么久,虞易从头到尾听下来都没有表示出一丝不耐!
此时,虞易和善一笑:
“不必妄自菲薄,你怎么能算是愚钝呢?”
“在后天五品便敢擅自改动一门后天八品的功法,不得不说,你很胆大妄为!”
“在这一点上,你和老夫是有些许相像的。”
“当年老夫在拒北王府借阅古籍,便是为了将原本只是先天三品的《虞氏剑经》提升到先天四品,从而晋入摘星!”
邓夏微微一怔。
老剑圣对自己的评价是不是有点过高了?
他只是改动一门后天八品的功法,粗浅地把许多门刀剑之术一一糅合到《狂浪刀法》之中,而且最后还改的乱七八糟,哪能和创出先天四品《虞氏剑经》的老剑圣相提并论?
邓夏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立即否认道:
“前辈,我配不上你的认可。”
不料虞易却摇了摇头:
“改动功法,是一种很大胆的尝试,足以得到老夫的认可!”
“不过……”
“你将十几门刀剑之术一一糅合到《狂狼刀法》的方式过于粗浅,以至于不但丢失了《狂浪刀法》的大部分精妙之处,还让剑术招式过于繁杂,难以连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邓夏羞愧地低下了头。
但下一瞬,只听虞易又道:
“但你的可取之处在于,在这一门剑术中保留了《狂浪刀法》最为关键的叠浪奥义!”
然而,邓夏却是一脸疑惑:
“前辈,什么是叠浪奥义?”
他怎么不知自己的剑术中有这么一个东西?
虞易笑着问道:
“这门剑术共有四十八式,你在练剑之时,是不是经常觉得某一剑会比前一剑锋芒更甚?”
“例如,第二十式至第二十六式,接连七剑挥出,每一剑都比前一剑凌厉那么一两分?尤其是第二十六式,一剑之威足以抵得上第二十式至第二十二式的三剑之和?”
“这……”
邓夏下意识点了点头:
“是这个样子的。”
“第二十六式是我这门剑术中威力最大的一式,但单独拎出来并不出众,需要用前几剑蓄势才能尽显锋芒!”
虞易解释道:
“简单来说,后一剑借前几剑之势,锋芒更上一层,这便是剑术上的叠浪!”
“理论上,掌握了这一奥义,你可以无限叠加自己出剑的锋芒,只要叠浪足够多,那么……”
“后天斩先天,命星斩皓月,都不会是痴人说梦!”
“叠浪,叠浪……”
邓夏浑身一颤,嘴里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同时双眸越发明亮,似是明悟了什么。
虞易静静看着这一切,不曾出声打扰。
不难看出,他很欣赏这位中年剑客,有心栽培。
但正在此时,却忽有一声冷哼从门外传来,打断了邓夏的明悟!
下一刻。
一个身穿白底蟒袍的高大身影再次推门而入:
“虞易,为了指点一个小小的后天七品,居然让本王在门外等了那么久!”
“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来者是个男子,自称本王,但声音并不浑厚,反而很是尖锐,让人心生厌烦。
“……”
这一刻,被打断悟剑的邓夏背对屋门,气得浑身颤抖不止,一手握住剑鞘,一手握住了剑柄,将手中那一口有幸被虞易用过的剑徐徐拔出!
在江湖上,有那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断人悟道,有如杀人父母!
尽管邓夏明知对方实力定然在自己之上,至少也是一尊先天高手,十个自己都不是对手,可作为一个剑客,他受不了这份委屈,也低不下头颅!
剑客的尊严,和手中剑一样,宁折不弯!
锵——
利剑出鞘声在几人耳旁响起,比来人的声音更为尖锐!
来人冷笑着望着这一幕,双眸不由浮现一抹杀机:
“蝼蚁,也敢向本王拔剑?”
他朝着邓夏后背徐徐伸出一根手指,同时身上气势节节攀升,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气势毫无保留尽数释放而出,宛若一座巨山压在了邓夏的双肩上,令其整个身子陡然下沉!
顿时,邓夏闷哼一声,嘴角流下一缕鲜血。
但他却并未弯曲双腿下跪,反而挺直了嵴梁,似是在表明自己不肯屈服的决心。
来人瞥了一眼虞易,脸上浮现一抹忌惮。
尽管对方摆出了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可他却深知,这位在江湖上名气甚大的老剑圣其实已经暗中出手。
否则,那个修为只有区区后天七品的蝼蚁只怕早已在自己的气势压迫下化作了一滩肉泥!
但虞易暗中出手,将自己的气势削减到了那人可以承受的极限范围,以此来磨炼其心性,这份算计和实力都远非自己可比!
而来人也看出来了,今日虞易是铁了心要护着邓夏!
自己若是一意孤行,那后果只怕难以承受!
“虞易,你晋入摘星才短短不到十年吧?”
“不到十年内,从初入摘星修行到摘星后期,超越了本王数十年的苦修,不得不说,你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剑术奇才!”
“本王自愧不如!”
来人放下手指,身上气势也一点点弱了下去:
“此行前来,陛下让本王给你带了几句话。”
“老剑圣要入京,皇室不会阻拦,相反,整个京城都欢迎你的造访!只要你提出要求,陛下也都会尽力一一满足,哪怕……”
“你要入皇室的藏经阁,借阅先天四品甚至五品的古籍,也并非不可以商量!”
“前提是,你不要惹是生非!”
虞易一言不发,恍若未闻,只是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同时紧盯着桌上那个之前用手指蘸酒水写下的“剑”字。
他的沉默,也让来人脸上忌惮之色越发浓郁。
看来……
老剑圣此次入京,很可能是来和皇室作对的!
“本王言尽于此,你……”
“好自为之!”
“告辞!”
丢下最后一句话后,来人转身离开了屋子,几步之后消失在了酒馆中。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自报身份。
待到那人走后,虞易指着桌上的“剑”字,向邓夏询问道:
“悟了几成?”
邓夏苦涩一笑,将剑归鞘:
“兴许是两成,兴许……不足一成。”
他的悟性本就算不上多么出众,方才又被人打断明悟,能有所收获已是不易。
虞易微微颔首:
“你的剑术太杂,四十八式太多,以至于有许多不连贯之处,会在叠浪一次次中断。”
“如果你可以将四十八式削减到四十式,却反而让叠浪更为顺畅,那么这门剑术的品阶便会提升到后天八品。”
“如果削减到三十式,那么品阶会提升到后天九品。”
“二十式,后天十品。”
“十式,可入先天!”
邓夏闻言,双眸不由闪过一抹坚定。
经过老剑圣这么一点拨,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接下来修行的方向!
这份恩情,他无以为报!
正当此时,虞易又伸手一一擦去了桌上“剑”字的一笔一划,最后只留下了一个“一”字。
他望向邓夏,寄予厚望道:
“邓夏,若有一日,你可以将叠浪奥义成功融入一式,那么……”
“你将成为下一尊剑圣。”
“……”
邓夏吓得目瞪口呆:
“剑,剑圣?”
“我?”
前辈,你怕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武学修为才后天七品,怎么可能成为如您一般的传奇人物?
但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下一刻便只听虞易又道:
“邓夏,老夫这个月要去一趟京城,身旁正缺个捧剑之人。”
“你,可愿陪老夫同行?”
和老剑圣一起入京?
作为一个剑客,还有什么比这更荣耀的事情么?
邓夏只觉得自己在做梦,兴奋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在那一个劲的点头。
但虞易却道:
“先别冲动答应。”
“老夫入京,天下瞩目,所以只要不做出格之事,皇室多半不会与老夫为敌,以免失了人心。”
“但你陪老夫入京,却会招惹他人嫉恨,只怕少不了要接受各方势力的试探。而你修为尚浅,所以难免会有性命之忧!”
“而且……”
“别怪老夫没提醒你,方才那人来自京城,是皇室中人,由于老夫招待不周,他对你已经产生了杀意。”
邓夏心上一紧,好奇道:
“前辈,那人是楚国哪一个王爷?”
虞易笑了一下:
“王爷?”
“此人身份之尊崇,整个楚国的所有王爷加起来都远远不如!”
“他叫景让,是当朝皇帝的叔父,也是……”
“京城第一宦官。”
第二百五十三章 十一卦上上签
京城第一宦官?
传说中的摘星人物?
听到虞易的介绍,邓夏不由愣了一下。
京城十大宦官在江湖上名声响亮,尤其是近些年来皇帝景宏有意打压江湖势力,巩固皇权,所以许多大宦官都曾带着鹰犬和楚国军队剿杀过被强行打上邪门歪道之名的门派,让整个江湖人心惶惶,见到锦衣官府的宦官都唯恐避之不及!
邓夏在闯荡江湖的二十几年中,见过七次宦官,但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武学修为最高的也只是后天十品。
可每一次,宦官身旁都会有一群修为比他高了不知多少的人赶着献上重礼,不断放低姿态说着阿谀奉承的话,只求皇帝清扫江湖的火不要蔓延到自己身上!
不久前,邓夏甚至见到两个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小门派的掌权者在一家酒馆里对一个后天七品的老宦官点头哈腰!
要知道,那二人可都是命星境巅峰,只差一步便可迈入皓月的存在!在那座小城里俨然是两尊土皇帝,一言令下,莫敢不从!
可那一日,土皇帝见了从京城来的真阉人,却表现得像两条狗!
邓夏清楚记得,当时酒馆里的一众江湖人士正在对二人被誉为城中双艳的女儿品头论足,言语间不乏仰慕。
传闻中,那两位大小姐性格冷傲,平日里眼高于顶,连名门正派的亲传弟子都拒绝了不少,还放言天底下没有任何男子配得上她们!
而这份冷傲,也让不少人奉二女为不可亵渎的女神!
却不想那一日在酒馆中,众目睽睽之下,那个脸上涂了一层白粉、比死了三天的尸体还要白的老阉人在许多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在他左右两侧靠的最近的两个人,正是被誉为城中双艳的两个大小姐!
老阉人牵着二女的手,不断摩挲揉捏着她们的手指,胳膊肘一次次触碰到她们的娇躯,而那两位曾在大街上因为有男人多瞄了几眼便忍不住要拔剑砍人的大小姐,脸上却不见一丝厌恶嫌弃,反而挂满了讨好的笑容!
酒馆中,有一位后天八品的爱慕者看不下去,掏空身上所有银子买了一坛最烈的酒,将其一饮而尽之后,突兀拔出置于桌上的长剑,锋芒直指老阉人的心脏!
一时间,无数人暗中叫好,并祈祷这一剑可以成功将老阉人毙命!
然而……
那人的剑只来到了老阉人身前半丈处,便被两位大小姐联手夺过,并反手刺入了他的胸膛!
砰!
那人的尸体仰着往后倒下,临死前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容,胸口插着的那口长剑直直朝上。
似是在表示,他作为一名剑客的尊严不曾倾塌!
一众江湖人士见到这一幕,内心皆是为其感到惋惜,也对出手的二女很是厌恶,可嘴上却一个个都赶着开口说“此人胆敢冒犯大人,死有余辜!”
老阉人笑着吩咐把那人的尸体丢出去喂狗,同时左右双手各伸出一根指头,在二女的背上轻轻划动,夸赞她们表现不错。
二女相视一笑,异口同声:
“多谢大人夸奖!”
当时的邓夏正在角落里和几个新认识的朋友喝酒,他记得有一人朝自己低声说了一句话:
“邓夏,你看看人家,同样是后天七品,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你连青楼都没去过一次,可这一位公公却左拥右抱着城中双艳,好不快活!”
“要不……”
“你也入宫做个公公?”
邓夏一言不发,只是唤来掌柜的付了酒钱,然后带着剑孤身一人离开了酒馆。
道不同,不相与谋!
那日晚上,他想去为今日死在酒馆里的那人收尸,但问了街上的乞丐,才得知已经被人抢先一步。
为了讨好老阉人,两个门派的掌权者一起下令,将那人被野狗啃成白骨的尸体挫骨扬灰!
邓夏在街上站了很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觉得那一夜的风很冷。
这不是他儿时从邻居老爷爷口中听到的那个江湖!
“一名后天七品的老阉人便可以让江湖上的命星境摇头乞怜,让无数男子梦寐以求的女人赔笑侍奉!”
“而我邓夏……”
“居然得罪了一名摘星境的老……大宦官?”
邓夏苦笑一声,不知该感到绝望还是荣幸。
他曾听人提起,京城十大宦官分别是:
一摘星,五曜日,四皓月。
其中,后四位修为仅有皓月巅峰的大宦官,名字时常有更迭变动,要么是被复仇的江湖人士杀了,要么是被宫中的其他人后来居上、赶了下去。
不少修行有成的江湖人士对这几人并不畏惧,背地里不但骂他们是朝廷忠犬、老阉人,甚至偶尔还会有人醉酒后口出狂言要去宰一个阉人为江湖出一口恶气!
尽管下场十有八九都会很凄惨。
而排名第二至第六的五尊曜日,在宫中的名次每隔数年才会变动一次,每一次变动都会让整个江湖掀起一阵巨浪。
最近一次,是数月前,排名第五的许小寺陨落在了枯木林,十大宦官剩九人,至今都无人顶替其位。
至于剩下的第一宦官……
自京城有十大宦官的名号以来,坐在第一位置上的人便不曾有过更换,始终是那个人!
因为他是一尊摘星!
“前辈,您说那人名为景让,是当今陛下的叔父?”
邓夏忍不住问道:
“可他贵为皇室宗亲,怎么就成了一个,一个……”
他支支吾吾,到底还是没有说出“阉人”二字。
虞易双眸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失望:
“你是想问,景让为何会成为一个阉人?”
邓夏点了点头,又道:
“阉人二字有点侮辱人。”
“不过……”
“我见过的几位宦官,包括方才的那一位,他们的言行都配不上我的尊重。”
虞易脸色稍缓:
“入宫的阉人,大多是可怜之人,为了吃一口饱饭选择舍弃了男人的尊严,对于他们,老夫也深表同情。”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本是衣食无忧,甚至出身尊崇,却也主动入宫成了阉人,对于他们,老夫倒是觉得不必给予尊重!”
“因为他们连自己都不尊重自己!”
邓夏疑惑道:
“可那群养尊处优的人为何要选择自甘堕落,成为阉人?”
“难不成只是为了讨好皇室么?”
虞易摇了摇头:
“不,他们是为了修行。”
“修行?”
这下邓夏更为不解了。
难不成做阉人可以提升天赋么?
只听虞易又解释道:
“皇室藏经阁中有数门品阶极高的功法,都需自宫之后才能修行!”
“老夫听一位友人讲过,当年景宏的父皇,也就是上一任皇帝景诚还在做太子之时,景让是唯一一位有实力威胁到他太子之位的皇子,二人在朝中拉帮结派,各有一批拥护者,背后势力一时难分高下,险些闹到了同室操戈的地步!”
“后来,当时的皇帝请二人到书房下了一盘棋。”
“据传,在那一盘棋上,景让将景诚杀得丢盔卸甲,毫无反手之力,可棋局下到一半之时,却被皇帝喊停。”
“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半日后,父子三人从书房中走出,随后景让宣布主动退出皇位之争,并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外人只以为他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被皇帝逼迫不得不退出皇位之争,余生定然是郁郁而终,可不曾想十余年后,当景让再次现身之时,不但成了一个阉人,还成了一尊摘星!”
“可笑的是,那个时候,景诚仍坐于太子之位上,苦等其父驾崩退位!”
“……”
邓夏若有所思:
“前辈的意思是,景让修行了一门只有阉人才能修行的高阶功法,并以此晋入了摘星?”
虞易点了点头:
“完整的高阶功法很是稀缺,契合自己的更是举世难寻,所以大多数摘星都是自创或是修改功法,才能有今日之成就。”
“但景让不同。”
“他的功法是前人遗赠,且十分契合他的天赋,所以才能在短短十余年间从皓月晋入摘星!”
“……”
邓夏脸色怪异。
功法契合景让的天赋?
什么天赋?做阉人的天赋么?
他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可是前辈,我刚才听见,景公公说您用了不到十年便从初入摘星修行到了摘星后期,胜过了他数十年的苦修。”
“倘若他的功法契合本身,那又为何会和您有这么大的差距?”
“……”
虞易沉默了一下。
下一瞬,他瞥了一眼邓夏,神态怪异道:
“你不会景让的修行速度很慢吧?”
“错了,错了!”
“摘星境足有三百年阳寿,数十年对许多人而言只是一次闭关罢了,如今景让年岁才刚破百,修为只差一步便可迈入摘星后期,照此下去,此生是有希望触碰到先天第五品的!”
“而据老夫所知,许多摘星,终其一生都被困于此境的初中期呢!”
“……”
邓夏懂了。
不是景让修行太慢,实在是老剑圣太恐怖了!
不到十年,胜过对方数十年苦修。
这么说来……
既然连景让都有机会触碰先天第五品,那么老剑圣将来晋入此境岂不是板上钉钉了?
而他邓夏居然有幸为未来的一尊先天第五品捧剑,并且一起入京……
这简直和做梦一样!
然而……
很快邓夏又冷静下来。
有时候,天赋太好未必是一件好事!
毕竟,以皇室不断打压江湖势力的做派,想必一定不会乐意见到有第二尊先天第五品的出现!
所以在窥见老剑圣恐怖天赋的一角之后,他非但不觉得自身安危有了保障,反而觉得此行是越发凶险了!
正在此时。
虞易收敛笑容,郑重询问道:
“所以,得知了这一切后,你还要答应和老夫一起入京么?”
邓夏微微皱眉,没有立即答应,反而问道:
“前辈,既然您天赋比景公公强那么多,为何还要执意入京?”
“您不怕那一位出手打压么?”
他口中的那一位,自然是楚国的开国皇帝,天下唯一的一尊先天第五品养龙境,景炀。
也正是因为此人的存在,所以上百年来,几乎所有的摘星都不敢贸然入京!
而虞易是邓夏知道的第一人!
对此,虞易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了一句:
“老夫有必须入京的理由。”
“……”
对于这个很难让人满意的回答,邓夏不由轻叹一声。
下一瞬。
他上前一步,为自己倒了一碗烈酒,将其酣畅地一饮而尽。
一如当年那个在酒馆提剑行刺老阉人后,被城中双艳所杀,死后尸体被喂了野狗、挫骨扬灰的那个剑客一样。
他也选择了视死如归。
“既然前辈都不怕那一位了,那么我邓夏又有什么好怕的?”
“无非是舍命陪君子罢了!”
邓夏把碗放下,用衣袖擦了一下嘴角,大笑道:
“景公公若是气度小,把怨气撒我身上,那我也认了!”
“一个后天七品的无名之辈能够被一尊摘星惦记,我也算是足以载入史册,不枉此生了!”
听了这话,虞易欣慰一笑,不吝夸赞道:
“很好,有此心志,才是一名真正的剑客!”
“老夫可以预料到,此番你最后若能安然离开京城,那么将来的史册上必会有你的名字!”
邓夏苦笑一声:
“青史留名,不敢奢望。”
“只求宁死无憾!”
显然,他并不看好自己活命。
虞易笑着安慰道:
“不必那么悲观。”
“不妨告诉你,此番来到冀州前,老夫去寻了一位姓吴的算命老先生,用一壶烈酒换他算了十一卦,结果无一例外,全是上上签!”
“……”
邓夏一脸惊诧。
算命?
这不都是江湖骗子坑人钱财的手艺么?
老剑圣也信这个?
只听虞易又补充了一句:
“那位老先生也是一尊摘星。”
此言一出,邓夏顿时稍稍松了口气,不再那么紧张了。
摘星境的算命先生,那应该是可靠的吧?
而且十一卦都是上上签!
这是上天保佑啊!
再不济也不至于全错吧?
但邓夏不知道的是,虞易起初找上那位算命老先生的时候,先是算了十卦,结果全是下下签。
他气不过,于是让老先生把所有签子都换成了上上签,又连算了十一卦,这才心满意足,启程入京。
------题外话------
这个月才过去五天,已经换了两张请假条,啊啊,我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emmm,其实月末还有一张可以换)
码字,码字!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佛祖大人,求你助我一臂之力……
正当老剑圣虞易决定让中年剑客邓夏跟从自己捧剑入京之时,在遥远的青江之上,熊家的船队却碰上了一伙贼寇。
以及……
一伙官兵。
不过,二者倒不是冲着船队来的。
当有人发现他们时,二者正打的不可开交,喊杀声和惨叫声淹没了潮水汹涌的声响。
许多人听闻动静从房中走出,来到了甲板上。
但由于是深夜,江面上一片漆黑,让人一时难以看清状况,唯有少数修行小成、目力出众的人才能看个究竟。
“发生什么事了?”
“敌袭?”
“哪个不长眼的敢袭击我熊家的船队?找死!”
熊家的几位高层中,熊兴是第一个在甲板上现身的,由于今日险些丧命,他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无处发泄。
所以在听到喊杀声后,第一时间便提着刀杀气腾腾地冲了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大长老熊珲,他表现得很冷静,刚一现身,也没问人探个究竟,便开口安抚来到甲板上的宾客们:
“诸位不必担忧,几个小蟊贼罢了。”
“青州近些年来匪患严重,老夫每次运货都少不了撞见几伙贼寇,每次花点银子便可打发,碍不了事的。”
粱不义、金万两等人对视一眼,脸上担忧之色并未消散。
毕竟,白日之事历历在目,他们得知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本就宛若惊弓之鸟,惴惴不安,此时又碰上来历不明的贼寇和官兵,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景氏一脉派人来杀人灭口了!
一人赶忙提醒道:
“大长老,除了贼寇外,还有一伙官兵呢!”
“……”
熊珲把目光投向前方,微微蹙眉:
“老夫见到了。”
只见百丈外,十几条小船拦在了船队的必经之路上,共分为左右两批。
左侧那批,共有十条船,八十余人。
他们个个穿着制式轻甲,标配一具短弩,一口大刀,正是青州官府的正规军。
为首一人是个命星境的冷面将军,看上去四十来岁,一人立于船头,手持一个火把,火光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瞩目,将一身铠甲照的锃亮,似是故意为敌人竖了一个靶子!
甚是张狂!
右侧那批有七条船,三十余人,除了中间被众人护着的两个灰袍人外,其余的皆是赤裸着上半身的精瘦男子,脸上挂着凶神恶煞的表情,手上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短刀、长剑、匕首、木盾以及……
十几具杀伤力不小的弓弩!
这便是青州的某一伙贼寇了。
不过……
说是贼寇,其实也只是一群被青州权贵压迫得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罢了,无论武学修为还是排兵布阵都远远比不上正规军。
若非有十几具弓弩苦苦支撑,再加上熄灭了所有火把让人难以寻到目标一一射杀,只怕早已死伤惨重!
可即便如此,也只能支撑一时罢了。
等到箭失消耗殆尽,官兵们无所顾忌,便是他们的死期!
但让人意外的是,这一伙贼寇中,为首的那人是个相貌青涩的年轻男子,看上去不到二十五岁,却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命星境。
只是他身上的气息有几分虚浮,也不知是刚晋升先天不久还未稳固境界的原因,还是因为服用丹药提升修为所以导致根基不够扎实。
在此人身侧,还有两个灰袍人。
一人是个满脸愁容的中年男子,用一双布满茧子的手将一块木盾立于自己和另一位灰袍人身前。
另一人脸上涂了炭灰,穿着并不合身的衣袍,似是有意在伪装自己,不让人看出真实身份。
可从那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和那一双紧紧握住一个小木凋的白净玉手却不难看出,这分明是一名俏丽少女!
这二人,正是沿江村落那个凋刻活佛木像的李木匠以及他的女儿,小雀儿。
“徐展大人,这次是我们父女牵累你们了。”
李木匠一阵苦笑,脸上充斥着歉意。
他的女儿小雀儿即将年满十六,为了防止被县令盯上掳走,他决定趁夜偷偷划船来到青江,拦一艘商船,将女儿送出青州。
却不想自己带着女儿刚上船没多久,便被一伙官兵盯上了!
万幸的是,自己和附近的一伙贼寇有几分交情,而那支贼寇正巧在江上打渔,发现自己和官兵后,立即围了上来护住了自己父女二人。
不过,贼寇的实力比不上官兵,装备也差了不少,只怕要不了多久,自己父女和这一伙贼寇都得丧命!
“李叔不必自责。”
名为徐展的命星境贼首爽朗一笑:
“这些年若没有李叔制作的一批批弓弩,方圆三十里内的十几伙兄弟们早已被官兵们一一屠尽了!”
“我们尽管被人骂作贼寇,却远比那群披了一身官皮的狗更讲义气,李叔对我们有恩,我们必定会报答!”
“更何况……”
他瞥了小雀儿一眼,双眸闪过一抹复杂:
“十年前,我曾有过一个姐姐,也被杨县令早早盯上,并且在年满十六岁那年被官兵掳走,送去了景宣那头畜生的府上,受尽折辱!”
“那时我只有后天六品,什么都阻止不了,只能疯狗一般扑上去撕扯官兵的那一身皮,最后挨了一顿毒打,连累我爹被打断了双腿,当夜跳井自尽!若非姐姐以命相逼,只怕我也会被一并打折了腿!”
“而今日,我已入先天!决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再次在我眼前发生!”
他握紧长刀,神态凶戾,朝着对面手举火把的官兵将领咧嘴一笑。
似是在表态,死不罢休!
“唉……”
李木匠叹息一声:
“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景宣嗜好玩弄女人,手底下的权贵们为了升官发财,纷纷赶着投其所好,抓捕容貌上乘的妙龄女子送入王府,王府不要的,便留下来自己享用,闹得整个青州人心惶惶!百姓一旦生下女儿便会痛苦哀嚎,甚至会将刚出生的女婴亲手溺死,或是至于木桶中丢弃到青江上,希望她们可以沿江离开青州,去寻个好人家!”
“照此下去,只怕再过数十年,整个青州都寻不到女人了!”
徐展双眸微微眯起,杀机涌动:
“数十年?”
“用不了那么久,再给我十年,我晋入皓月之后,便会潜入王府宰了景宣那头畜生,还青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李木匠轻叹一声,并不看好徐展的十年之计:
“哪有那么简单?”
“且不说景宣麾下有六名神兵卫,个个都是皓月境巅峰的实力,便是他本人的武学修为距离曜日境也是只差一步!”
“而且,退一步讲,就算杀了景宣又如何?”
“皇室有那么多人,他死了,再换上来另一位青江王,便不会鱼肉百姓了么?”
“呵呵,不会的!”
他又冷笑一声:
“反正我是对景氏一脉不抱期望了!”
“……”
徐展沉默不语。
他只是个寻常百姓,尽管武学天赋不差,但自身修行的功法却只是先天二品,余生撑死了也就晋入皓月境。
可一个皓月境,在青州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三年前,青州境内有三伙贼寇的首领晋入了皓月境,他们本想团结其余贼寇,共同对抗官兵,却都在半个月内被景宣麾下的神兵卫一一取走了性命,至今头颅都还被挂在青州城头上!
所以……
除非贼寇之中可以出现一尊曜日境,否则怕是扳不倒景宣!
可曜日境杀了景宣之后呢?又如何对抗整个楚国皇室?
只怕到时候,也只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唉,这样的青州,这样的楚国,简直让人绝望啊!”
徐展内心一叹。
但眼下却不是悲天悯人的时候。
于是他握住长刀,扫了一眼周围的战况。
……
唰唰——
青江之上,贼寇和官兵的箭失你来我往,破空声很是密集,却并未造成多少杀伤,彷佛只是在各壮声势,互相试探。
只有少数几个倒霉鬼中了箭,发出一声声惨叫。
中箭者,有贼寇一方的,也有官兵一方的。
对此,为首的两位命星境都视若无睹,只是各自死死盯住了对方,身上杀机涌现,气息节节攀升。
对他们而言,只要杀了对方,那么这场战斗便结束了一大半!
可二人皆是命星境初期,谁都没有把握最后自己可以胜出,所以都只是相互对峙,不敢妄动。
蓦然间,举着火把的那位官兵将领朗声开口:
“徐展,你要和杨县令作对么?”
徐展凶戾一笑:
“作对,又如何?”
官兵将领哂然一笑:
“和杨县令作对,便是和王爷作对!和王爷作对,便是和整个大楚作对!和大楚作对,便是谋反!”
“你,要谋反么?”
徐展冷笑道:
“谋反,又如何?”
官兵将领声音高亢:
“按照大楚律法,谋反者,诛九族!”
可徐展却不以为意:
“你要诛,便诛呗!”
“我徐展的九族只剩下身边这帮兄弟了,你问问他们,他们怕死么?”
此言一出,贼寇们顿时大笑不止:
“狗官们!来啊,你爷爷我可不怕死!”
“掉脑袋的时候,老子皱一下眉头,喊你十声孙子!”
“孙子们,要诛爷爷九族,那你们岂不是也得一起掉脑袋啊?”
“哈哈!”
……
“放肆!”
官兵将领一脸冷漠,大喝一声:
“徐展,本将军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丢下所有弓弩和李雀儿,本将军可以做主,任由你们其他人离开!”
“否则,别怪本将军心狠手辣!”
徐展自然不会答应这个条件。
正因为有弓弩和李雀儿,对方才会投鼠忌器,不敢大肆冲杀,也不敢放火箭烧船,要是放弃了二者,那么对方将再无顾忌,只怕所有人都得丧命在此!
至于李归的承诺……
呵,青州官兵的承诺,那不和放屁一样,全是笑话么?
于是徐展握住长刀,讥讽道:
“李归,我记得你祖上也是李柳村的人,你爹给你取名‘归’字,有落叶归根之意,是为了提醒你不要忘本!”
“可你如今,不但帮着杨县令欺压百姓,还要捉走李柳村的少女献到景宣府上,换取提拔!”
“怎么,你就是这么不忘本的?”
“我要是你爹,知道你这般禽兽行径,非得气得直接掀开棺材板,把你活活打死不可!”
名为李归的官兵将领听到这一席话,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立时勃然大怒:
“徐展,你找死!”
方圆百里谁不知他李归是个大孝子?
骂他可以。
但骂他爹,不行!
什么气得掀开棺材板,将自己活活打死?
他爹明明活的好好的,还没死呢!
“传本将军之令!”
李归一步踏出,来到了另一艘船上,用手中火把亲自点燃了一批箭失,同时下令:
“放火箭,烧了他们的船!”
“注意,不要伤了李雀儿!”
“那是杨县令早早定下要献给王爷的女人!”
“十几年前,杨县令曾献上百女子,王爷对其中一女甚是宠爱,许诺若是杨县令再献上一位令其满意的女子,便会提拔杨县令官升二品!”
“杨县令已经允诺,一旦他升官,本县所有下属官员官兵,都会跟着升官发财,一个不落!”
众位官兵听到这话,顿时目露贪婪,顶着对方的箭雨开船围了上去。
他们放弃了弓弩,甚至罔顾李归的命令,故意把点燃的箭失射偏,只为了照亮江面,寻到贼寇所在的位置,并防止伤到李雀儿这颗摇财树。
“兄弟们慢些!我们人数比他们多出一倍有余,此战必胜!”
“当心点,千万不要伤了那个小丫头!”
“知道了!”
“啧,老李头,乖乖把女儿交出来吧!王爷宠幸你的女儿,那是你女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不是我婆娘没用,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我早就把自己女儿送入王府了!”
“哈哈,是这个理!”
……
同一时间。
贼寇一方也渐渐停止了射箭。
他们倒不是心存顾忌,只是单纯因为箭失即将耗尽罢了。
不过,即使少了弓弩的威慑,即使敌众我寡,修为也差了官兵一截,可贼寇们却并未表现出一丝胆怯,反而握紧各自兵器,一个个都视死如归地盯住了前方的官兵。
“来啊,孙子们!”
“爷爷今天要带你们这群不肖子孙一起下地狱!”
“你们这群只知道欺压百姓的狗贼,老子今日要替天行道,宰了你们!”
……
此时,徐展提着长刀,上前一步,同时瞥了一眼后方灯火通明的熊家船队,对李木匠父女二人叮嘱道:
“李叔,后方百丈外便有一支船队,但我建议你……”
“如果不希望小雀儿落入杨县令的手中,你还是带着她从另一个方向逃离吧!”
“要是没有李归等人,或许船上的人会将小雀儿带走,可眼下那么多官兵盯着,只怕……”
“唉,这里是青州,强龙不压地头蛇,没人敢和景宣作对的!”
“你带着小雀儿登船,只会是自投罗网!”
听了这话,李木匠不由神情微变:
“那,那该如何是好?”
眼下他已经没什么退路了,身份被官兵认出后,他那个在家苦苦等待消息的婆娘甚至整个李柳村都已是身处险境!
如果最后还不能将小雀儿送出青州……
那么他和自家婆娘死也不会瞑目!
正在此时。
一旁,脸上涂了炭灰的俏丽少女紧紧握住手上的小木凋,双眸闪过一抹决然:
“爹,徐展哥哥,我不走了!”
“我跟他们走!”
“不行!”
李木匠断然拒绝。
他不可能将女儿送入虎狼之口!
“爹,你就听我的吧!”
少女啜泣一声,落泪不止:
“我不跟他们走,您,娘,徐展哥哥,还有整个李柳村的人,都得死!”
“我不想你们死!”
“你们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李木匠浑身颤抖,一个劲地用拳头砸着木盾,口中不断念叨着:
“不行,不行!”
“说什么都不行!”
“我宁愿死,也不要你被景宣那个畜生折磨!”
少女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强挤出一丝笑容:
“爹,让我去吧。”
“说不定我可以得到青江王的宠爱,摇身一变成了青江王妃呢?”
此言一出,李木匠立时气得浑身发抖:
“你……”
“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说罢,他竟是直接伸手甩了少女一个巴掌。
啪!
这一巴掌很重,少女被打得跌倒在了船上。
李木匠见到这一幕,双眸闪过一丝疼惜,但很快又被狠厉所取代:
“我不许你入王府!”
“你若是跟李归走了,我现在便自尽在你的面前!”
一旁,徐展苦叹一声,不知该如何劝说。
但他瞥向小雀儿的目光中却多了一丝陌生和疏远。
显然,他也认为此女的言语欠妥。
船板上,小雀儿一脸倔强地盯着李木匠,左脸红肿了一大块,却并未伸手去揉搓。
她只是将小木凋悄悄收起,藏在了袖中。
那是一尊还没凋刻面目的佛像,手上有一轮小型的佛光,是她今日见了六祖活佛降妖后,背着家人所凋刻。
小雀儿轻轻按动了一下木凋的脑后。
下一瞬。
便有一串锋锐的刀口从佛光边缘刺出,划破了她的掌心。
小雀儿并未喊疼,只是内心默默祈祷:
“佛祖大人,求你助我一臂之力,让我入府后,亲手杀了景宣那头畜生,为青州万千百姓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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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一点左右叭
第二百五十五章 帮哪一方?
正在官兵和贼寇打得不可开交的同时,百丈外,熊家船队上,姜琅琊、姜山二人也来到了甲板上。
“发生什么事了?”
“是贼寇袭击么?”
姜琅琊瞥了一眼前方,见双方人数不多,战况也不算激烈,不禁微微蹙眉。
白日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闹得人人自危,深夜突兀有百十来号人在江面上大打出手,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景氏一脉在暗中作祟!
不过……
倘若是为了杀人灭口,至少也得征调数千人围住船队才是,就这么区区百余人又是搞什么把戏?
粱不义凑上前,解释道:
“大将军,咱们似乎是碰上了官兵剿匪!”
“剿匪?”
姜琅琊只觉得很是好笑:
“在这青州,真正的匪不都是披着一身官皮的那些人么?”
显然,青江王景宣及其下属官员压榨百姓,令整个青州民不聊生,这在楚国上层不算什么秘密。
这二十几年来,北境三州可没少接纳从青州逃亡过来的流民,其中有不少人后来从了军,成了安北军的一员。
这次他亲自挑选的五百护卫中,便有三十余人曾是青州百姓。
“……”
一旁,粱不义闭上了嘴。
他可不敢在众目睽睽下非议景宣!
人家贵为王爷,又是皇帝景宏最为信赖的一个弟弟,平日里嚣张跋扈、为非作歹,不但苛税重赋、搜刮民脂民膏,还纵容属下强抢民女送到府上肆意玩弄,致使民怨沸腾!
可让人心寒的是,在京城朝堂上,却很少听到有人大声斥责景宣的声音。
那群老臣天天上奏,说来说去都是劝皇帝削藩,减少拒北王姜秋水的兵权和封地,以免将来有一日北境反叛,整个楚国都将陷入战乱,百姓也将因此而哀鸿遍野!
但他们似乎见不到,在距离京城不远的青州,在景宣的压迫之下,百姓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以至于贼寇猖獗,叛乱四起!
其实粱不义也懂。
对于京城朝廷上的大部分官员而言,为民请命是假,保住头上的官帽子才是真!
痛贬拒北王、上奏削藩是为了讨好皇帝,表明忠心。
别看表面上景宏和姜秋水一副君臣和睦的样子,可谁不知他对拒北王早有猜忌?否则又为何将人家正妻、长子软禁在京城为质?
据粱不义所知,这二十几年来,许多官员在朝上辱骂贬低姜秋水,无一例外都被景宏痛斥责罚,可又无一例外,在事后的短短数年内,便官升一品甚至连升数品!
若非如此,谁吃饱了撑的天天骂一个封疆数百里外的异姓王?
别看朝中百官表面上一个个都对姜秋水大肆辱骂,可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偷偷钦佩他呢!
至于青江王景宣……
那是皇帝陛下的胞弟,位高权重,甚是得宠,无人敢得罪!
连景宏本人都不曾开刀阔斧地摘其王位,降罪责罚,摆明了对他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其余人谁敢胡言乱语?
头上官帽子不想要了么?
估计在景宏眼中,整个天下都是景氏一脉的,景宣折腾区区一个青州又算得了什么?
而在京城百官眼中,只要自己官帽子保住了,那么便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反正他们远在京城,也见不到青州百姓有多么穷困,而京城之中又是一片歌舞升平,百姓祥和,君臣和睦,俨然是国泰民安的景象!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站出来说青州民不聊生,那岂不是在骂皇帝景宏是个昏君?
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青州匪患严重,落草为寇的人数甚至比官兵还多,京城的那一位不但没有训戒景宣,反而任由他继续作威作福,令百姓苦不堪言,贼匪日益增多。”
“或许,这正是那一位希望见到的。”
历经今日之事后,粱不义对青州状况有了更深的理解:
“匪患严重,那一位便可以用百姓喂养妖物,事后再将罪名安到贼匪头上,以此来隐瞒妖物吃人一事!”
“那样一来,不管青州多乱,他都是高高在上、人人敬仰的开国皇帝,百姓们只会埋怨青江王景宣甚至皇帝景宏,而忽略了真正的罪魁祸首!”
“等到那一位养的妖物吃够了人,那么他便可以站出来大义灭亲,拨乱反正,并假称自己数十年来一直在闭关,所以对外界一无所知!”
“不明真相的百姓多半会高呼圣明,对景氏一脉越发死心塌地!”
“而为了愚弄百姓,确保皇权永固……”
“那一位定会设法将知道他豢养妖物吞食百姓一事的所有人都灭口!”
想到这里,粱不义内心不由生出一抹恐慌。
他看向前方江面,将目光投向了正在和贼寇作战的青州官兵身上,想要看个究竟,看看对方是不是另有目的,后头是不是藏了更多的援军!
除了他以外,熊珲、姜琅琊等人也在默默观望。
他们都选择了作壁上观,没有上前帮助贼寇或是官兵的任何一方。
且不说这是青州的内事,以他们的身份不便插手,就算是要插手……
帮哪一方?
青州官兵?
帮他们欺压百姓?那自己等人在江湖上的名声可就臭了!而且人家占据人数和装备上的优势,根本不需要帮,帮了也不一定领情!
至于帮贼匪……
无论他们有什么苦衷,这群人的身份都是反贼,帮他们杀官兵,那岂不是等同于谋反?
“你们说……”
粱不义扫了一眼四周,疑神疑鬼道:
“这会不会是一个诱饵?”
“这大晚上的,哪有那么碰巧,刚好就有一伙官兵和一伙贼寇被我们撞上了?还在我们眼前打得不可开交?”
“要我猜测,青江王说不定正率领上万军队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呢!只要我们之中有人忍不住插手此事,他便会率军杀出,以反贼之名,将我们一网打尽!”
但这个猜测很快便被姜琅琊否定了:
“不。”
“以景宣的脾性,若是铁了心要将我们留在青州,大可以直接率军围住船队,又何必多此一举,搞那么一出把戏?”
“况且,若是有大军藏在附近,一定瞒不过我们的耳目。”
“……”
粱不义皱了下眉,随后点了点头。
确实,拒北王世子身边那个小丫头是花满楼的人,这在江湖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有一众花满楼杀手在周围打探情报,景宣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将大军带到附近。
更何况,要彻底除去这支船队,至少要大几千人,而要在青州征调这么一支部队,不可能不走漏一点消息!
想清楚这一点后,他不由松了口气,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把目光投向了前方。
此时。
百丈外,以徐展为首的三十余名贼寇已经和李归带领的八十余官兵们厮杀在了一起!
他们舍弃了弓弩,换上了刀剑,在黑灯瞎火中短兵相接,喊杀声和武器碰撞声淹没了潮水汹涌的声音。
贼寇一方不论人数还是个人实力都处于下风,但由于时常趁夜在江上捕鱼补充口粮,所以他们比官兵们更适应黑夜环境,倒也没有一触即溃。
几个脑子灵活的贼寇甚至跃入江中,不分敌我地凿开了一艘艘木船的底部,企图以此来逼迫官兵们后撤退让。
果然,这一举动让不少官兵们都陷入了恐慌。
即使他们水性不差,可眼下是深夜,伸手不见五指,一旦落水,和落入一座黑牢没什么区别,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五成,难免会有几分不安!
而且,在漆黑的水下,以寻常人的目力根本难以见到人影,那么他们人数上的优势也将荡然无存!
“我的船漏水了!”
“我们的也是!”
“有人在水下凿船!快,找几个人下水把他们杀了!否则我们都得溺死!”
“好,谁去?”
“……”
无人应答。
显然,所有人都认为此时下水和那几个凿船的贼寇搏命远比待在船上和同伴们并肩作战更为凶险!
他们是自私自利的青州官兵,剿匪是为了升官发财。
剿匪失败,大不了下次再来,反正青州有的是贼匪,怎么杀也杀不完,可万一把自己的命搭进去,那可就不值当了!
家中那么多口人可都指望着自己这一身官皮活下去呢!
自己要是死了,以杨县令的脾性,只怕非但不会发放抚恤,庇护死者家人,反而会掳走女卷,夺走金银,将剩余价值压榨得一干二净!
这种情况下,谁肯为杨县令而死?
谁敢死?
“哼!”
官兵将领李归见了这一幕,脸上不由浮现一抹怒意,立即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命令他们下水作战:
“周虎,王安,潘四,张魁,你们几个赶紧下去把凿船的人杀了!”
被点到名字的几人顿时面如土色:
“将军,我,我刚刚肩上中了一箭,只怕下不了水!”
“将军,我手上被砍了一刀,连剑都握不住了,也下不了水!”
“将军,我,我腿抽筋了!”
“……”
李归气得发抖,看向最后一人,却见那人一言不发,噗通一声跳入了水中。
他刚想开口表扬奖赏,但下一瞬,又发现那人胸口插着一支箭。
原是被人暗箭射杀,一命呜呼了!
“该死!一群废物!”
“杨县令算是白养你们了!”
李归怒骂不止,用脚将自己船上的几个官兵都踹了下去,并威胁道:
“都给本将军听着!”
“今日怯战者,事后本将军会将尔等名字一一上报,让杨县令扒了你们的一身官皮!”
此言一出,所有官兵都吓得面容失色!
青州眼下是个什么状况,他们还不清楚么?
他们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这一身官皮带来的!
少了这一身官皮,他们便将沦为平民百姓,不但要受尽剥削,连带着家中女卷也会被人掳走!
甚至,以往被他们欺压的百姓也会忍不住报复!
至于杨县令会不会在乎少几个听话的官兵?
呵,眼下青州百姓中,相当官兵的和想上山做贼寇的几乎是一样多!
只要杨县令一声令下,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有数以千计的人涌入官府,争着求着做他的忠犬!
于是……
受到威胁后,哪怕内心再不情愿,官兵们都只能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避免被事后清算:
“杀!”
“兄弟们,为杨县令剿匪!”
“为杨县令赴汤蹈火!”
……
在官兵们越发凌厉的攻势下,贼寇们压力骤升,开始出现了较大的伤亡。
这一刻,贼首徐展心急如焚,终于按捺不住。
他一步迈出,来到一艘船上,举刀狠狠噼下!
轰!
刀上陡然亮起一抹银色光辉,宛若皎月当空,照亮了周围十余丈的黑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下一瞬。
一名官兵的头颅高高飞起。
同时,一道血柱从那人脖子断口处朝上涌出,似是喷泉一般,染红了银色刀芒!
“杀!”
徐展大喝一声,又转身挥刀,将另一名官兵从腰腹一分为二!
砰!
死者的两截尸体一半落入了水中,一半仍在船上,鲜血汩汩,让人毛骨悚然!
徐展并未回头看一眼,只是冷冷扫了一圈,手中长刀银辉大盛,似是在找寻下一个目标。
这让剩下的官兵一个个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没有人想成为对方刀下的第三个倒霉蛋。
不过……
徐展的嚣张只持续了短短片刻。
因为官兵一方中,同为命星境的李归也拔出腰间佩剑,双足一跃,来到了同一艘船上。
他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住一口金色长剑,望向徐展的双眸之中尽显忌惮:
“此人交给我,你们去杀其他人!”
“记住,除了李雀儿和其父外,余者一个不留!”
官兵们见状顿时松了口气,同时提着武器朝剩下的贼寇杀去。
正在此时。
有一个躺在船板上装作负伤的官兵借着徐展的刀芒瞄了一眼前方,却发现有一叶小船正偷偷往熊家船队所在的位置驶去!
船上有两个灰袍人,正是李木匠父女二人!
不过……
二人驾船已经靠近了船队,却并未登船,而是借着巨船的掩护再度往前,似是要绕开船队,径自去往并州!
见到这一幕后,那位官兵立即从船板上一跃而起,指着船队所在的方向大声喊道:
“将军!李雀儿跑了!”
不少官兵听到这话,浑身一颤。
他们今夜行动,目的可不是剿匪,而是为了抓捕李雀儿!
若是最后让此女跑了,即使屠尽了这一批贼匪,所有人包括李归在内也都得被杨县令痛斥责罚!
“你走不了!”
不等李归回应,贼首徐展便第一时间提着刀拦在了他的身前,似是要阻止他去追赶捉人。
但李归却是伫立原地,一动未动,似是并不担忧李雀儿二人能够成功逃离。
他只是瞥了一眼熊家船队,哂然一笑道:
“徐展,忘了告诉你,本将军早已打听过了,你们身后的是并州熊家的船队!”
“而熊家,和皇后娘娘所在的慕容氏世代交好!”
“……”
徐展微微一怔,暗道不妙。
只听下一瞬,李归面朝船队,朗声开口:
“诸位熊家的朋友,我们正在奉王爷之令剿匪,请出手帮忙,擒拿靠近你们的两个匪徒,事后必有重谢!”
“但……”
“也请诸位务必不要伤了二人性命!”
……
尽管隔着上百丈,又夹杂着阵阵的潮水声,可船队上的几名皓月境高手仍是听清了李归的话。
“大长老……”
熊兴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那艘木船,冷哼一声:
“我们可以当做没有听到,我熊家可不是他青江王的附庸!”
“而且,看那两人打扮,分明不是贼匪!”
由于白日之事,他到现在心中还对景氏一脉憋着一肚子火,不去帮贼匪杀了一众官兵已是顾全大局,又岂会帮着景宣剿匪?
然而,在他身侧,熊珲却摇了摇头,并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
“不,你去将二人捉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你的头颅在花满楼价值……一百二十三两白银五十四个铜板!
“……”
听到熊珲的话,熊兴浑身一颤,一脸不敢置信:
“大长老?”
京城那一位豢养的妖物险些令他们所有人丧命青江,他眼下对于景氏一脉是恨之入骨,可熊珲却让他去帮青州官兵捉人,以此来讨好景宣以及京城的那一位!
这算是以德报怨么?
不,这简直是下贱!
他熊家何至于卑微到这个地步?
然而,熊珲见他愣在原地,又冷冷瞪了一眼,催促道:
“还不快去?”
“莫非你想让老夫亲自出手么?”
“……”
熊兴脸色难看。
他不是不懂熊珲的打算。
他们一行人知道的太多了,很可能惹来杀身之祸,所以要想活命,便只能不断讨好皇室,向景氏一脉表示忠诚!
可是……
这一举动未免过于卑贱,也过于没有血性了!
传出去只怕会惹人耻笑!
不过,犹豫再三后,熊兴还是选择了顺从。
他气得跺了一下脚,随后抓起一艘小舟,朝着李木匠父女所在的位置飞奔而去。
甲板上,姜琅琊、粱不义一行人见状,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鄙夷,以及……
无奈。
景氏一脉的势力实在过于庞大了,由于那一位的存在,几乎让皇室做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
即便皇室不断打压江湖势力,即便那一位养的妖物险些将整支船队都吞入肚腹,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却不敢有一句怨言,只能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甚至有的人还要犯贱地去讨好皇室,以此来乞求活命的机会!
“让诸位看笑话了。”
熊珲朝着众人作揖行礼,脸上浮现一抹羞愧。
作为一个在江湖上有着乐善好施美名的老人,他也想多做点行侠仗义之事,为熊家积攒声望,为后代多积点德,可是……
若不讨好皇室,他们这一行人甚至整个熊家都会在那一位的盛怒之下被抹杀!
所以,他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
姜琅琊等人并未发表意见。
换作他们,也许敢拒绝青州官兵的请求,但入了京之后,面对皇室也一样得低头。
……
同一时间。
小舟上,李木匠父女二人也发现了熊兴正驾舟而来,似是不怀好意!
“怎么办?有人追来了!”
“果然,徐展说得对!这群人不敢得罪景宣,不但不会庇护我们,反而会把我们捉去讨好那个畜生!”
李木匠一脸焦急,拼命划着桨。
但一个凡人的力气又如何比得上皓月境的熊兴?
一旁,李雀儿紧握木凋,一脸决然。
眼看着来人和她们的距离一点点被拉近,她已经在内心默默做好了打算,一旦被捉去送入王府,定要寻个机会,亲手杀了景宣那头畜生!
“小雀儿!”
蓦然,李木匠放弃了划桨。
他双手死死握住木浆,浑身颤抖,盯住了李雀儿,眼中带泪,脸上充斥着歉意:
“女儿!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被捉去王府受尽折辱!”
“所以,所以……”
“所以我要亲手将你打死!”
他举起木浆,死死咬牙,涕泪横流:
“女儿,爹没用,护不住你!”
“下辈子不要投胎到青州了!也不要投胎到穷苦百姓的家中了!”
“……”
李雀儿同样落泪不止,可脸上却不带一丝抱怨和恐惧:
“爹,我不怪你!”
“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女儿!”
“不,不!”
李木匠颤抖着手,摇头道:
“女儿,我不配做你的爹啊!”
“这辈子爹对不住你,下辈子爹给你当牛做马!”
“不要怕,爹会下手很快,不会很疼的!”
“杀了你之后,爹也会自尽,黄泉路上,咱们爷俩做个伴!”
李雀儿点了点头,闭上双眸,同时用力挤出一丝笑容:
“爹,来吧!”
“我不怕!”
李木匠浑身颤抖,犹豫了很久,然后突下狠心,用力将木浆朝着李雀儿头颅拍去!
但下一瞬。
却有一只手抓住了木浆,并将其捏成了粉碎!
“好一出父弑女的戏码!”
熊兴来到船上,冷冷瞥了一眼李木匠,轻哼道:
“虎毒不食子,你居然要杀了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你还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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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中年人,熊兴早已成家,膝下也有一个女儿,平日里将其视为有应必求的小祖宗,捧在手心都怕化了,从出生至今都不敢说一句重话!
可李木匠倒好,居然要杀了女儿?
简直不配为人父!
然而,面对这一位修为明显是先天的高手,凡人李木匠却表现出了与往日不同的凶狠一面,往船板上啐了一口,大骂道: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我为什么要弑女?”
“还不是你们这群权贵们逼的!”
“县令盯上了我女儿,要把她捉去送给青江王那个畜生,换取加官进爵,我只是一介草民,我能怎么办?”
“我只能趁夜将女儿送出青州,却在半途碰上了捉人的官兵!幸好有徐展帮忙将他们拖住,才得以有机会继续逃离!”
“可你们,你!”
“你为了讨好景宣,要将我们父女二人捉走!”
“我不杀了女儿,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被你捉走,送到景宣那头畜生的床上受尽折辱么?”
李木匠一脸怨愤,举起半截木浆发了疯似的往熊兴扑去!
“……”
熊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伸手抓住木浆,将其捏碎,并一把将李木匠推倒。
他下手并不重,但李木匠只是一介凡人,所以摔这一下负伤不轻,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
忽有一阵杀机从背后传来,令熊兴浑身一颤。
他立即回头望去,却见李雀儿握住木凋,一样发了疯似的朝自己的后背扑来:
“不许打我爹!”
她的声音显得有几分稚嫩,本是清澈明亮的双眸在这一刻表现出了与年纪不符的疯狂和凶狠。
“……”
也许是想到了女儿,也许是不屑于欺负一个小女孩,熊兴收回了下意识伸出阻挡的那只手。
下一瞬。
木凋撞在了他的背上,宛若挠痒一般,没有对他造成丁点损伤。
可同时,李雀儿又按动了木凋脑后上的机关,
于是,一串突兀刀刃刺出,划破了熊兴的衣物,并狠狠刺入了他的背嵴!
好在刀刃不长,伤口不算深,只是切开了皮肉,否则只这一击便可要了他的半条命!
“你……”
熊兴后背吃痛,头冒冷汗,一阵后怕。
随后,他脸上带着怒意,伸手抓住了李雀儿的衣领,将其整个人提到了半空!
“贱民,安敢伤我!”
李雀儿惨然一笑,却并未求饶,反而发狠道:
“是啊,在你们这群权贵眼中,我们全是贱民!命贱如草芥!”
“但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信奉因果报应!”
“你们这群欺男霸女的恶徒,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
熊兴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嘴上却不肯认错:
“你懂什么?”
“我熊兴这一生行侠仗义,何时做过欺男霸女之事?”
李雀儿讥讽一笑:
“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明明在为非作歹,嘴上却不肯承认,在我看来,你还不如景宣那头畜生呢!”
“至少他做了敢承认!也从未说过自己是个好人!”
“……”
熊兴无言以对。
同时,他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似是在做着什么挣扎。
片刻后,他将李雀儿放下,轻叹一声:
“罢了,你们走吧。”
他决定放这一对可怜的父女一条生路。
李雀儿浑身一颤,不敢置信:
“你,你要放我们走?”
“你是认真的?为什么?”
她怎么也想不通,对方为何会忽然大发善心。
熊兴点了点头,唏嘘道:
“因为……”
“我也有一个年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儿。”
顿时,李雀儿喜极而泣,朝着熊兴下跪磕了三个头:
“谢谢,谢谢!”
“恩人,佛祖一定会保佑您和您的女儿的!”
熊兴闻言,不由瞥了一眼对方手上的佛像,见到那一圈藏有刀刃的佛光,忍不住问道:
“这是哪一尊佛?”
李雀儿赶忙介绍道:
“我也不知!但今日黄昏时分,我和我们整个村的人都亲眼见到这位佛祖镇杀了一头蛇妖!”
于是熊兴恍然:
“原来是六祖活佛。”
“他今日出手,也算是救了我一命。念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想必大长老也不会怪罪我了!”
“时候不早,你赶紧带着你爹离开吧!”
“记住,去北境,去并州,拒北王和青江王早有恩怨,你只有去了那里才会比较安全!”
李雀儿重重点了点头,但很快脸上又浮现一抹担忧:
“我一走了之,那么娘和李柳村的村民们是不是……”
原本偷偷熘走,杨县令即使盛怒,也不至于屠村,至多是发布寻人的通缉令,等时间一久,便会将她遗忘。
可眼下官兵们已经发现了她的踪迹,这要是再走了,只怕李柳村的所有人都得因她而死!
熊兴喟叹一声:
“真是个善良的女孩。”
“可你若是不走,又能如何?”
李雀儿一言不发,只是咬着牙举起了手中的小木凋,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
感受着背嵴上火辣辣的疼痛,熊兴顿时懂了。
这是个勇敢的女孩!
比他,比大长老,甚至比整支船队的所有人都要勇敢!
“你决定好了?”
“无论成功或是失败,你都将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李雀儿重重点头,毫不畏怯:
“嗯。”
……
于是半炷香后。
一脸阴沉的熊兴带着李木匠父女二人回到了船上。
他将一只手背在身后,捂着血淋淋的伤口,面色看上去有几分恼火。
“怎么负伤了?”
见到这一幕,熊家的另一位高层熊盈赶忙上前关心:
“不是捉两个凡人么?早知如此,我便该和你一起去!”
熊兴冷哼一声:
“是我大意了,被这老头偷袭砍了一刀!”
“不过不碍事,只是一点皮肉伤,而且人也带来了!”
他将昏迷不醒的李木匠和一脸怨愤的李雀儿丢在甲板上,介绍道:
“这是一对父女!”
“此地的县令盯上了这个女人,要将她捉去送到青江王府上换取荣华富贵!他们本想趁夜偷偷离开青州,不过碰上了官兵围捕。”
此言一出,包括熊盈在内的众人都微微蹙眉。
若只是帮忙抓捕贼匪,那么尽管内心有几分不舒服,但至少名义上还算是正义的,可眼下抓的人却是一个企图逃离景宣魔爪的良家少女……
这倒是让人良心不安了!
姜琅琊、粱不义等人对视一眼,皆是内心生出一阵怒火。
他们早已听闻景宣嗜好玩弄女人,也知道他纵容属下抓捕良家少女,可真当碰上这事的时候,还是觉得义愤填膺!
连熊盈的脸上都闪过一丝于心不忍,看向熊珲,试探道:
“大长老,要不我们……”
可不等她把话说完,熊珲便冷冷打断道:
“看好他们!别让他们自尽了!”
“……”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阵心寒。
以往,熊珲在江湖上一直是个乐善好施、惩恶扬善的老好人形象,想不到如今也堕落成了一个为了讨好权势而去欺压百姓的恶徒!
他终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但却无人开口指责。
因为他们可以理解熊珲的苦衷。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代表着整个熊家,眼下这个境况,只要一步走错,整个熊家都有可能灰飞烟灭!
所以他今日必须当一回恶人!
哪怕背负恶名,被千夫所指,但只要熊家可以延续下去,他便无怨无悔!
下一刻。
只见熊珲朝着前方正在厮杀的贼匪和官兵朗声开口:
“两位贼匪已经被老夫派人抓住,请问这位将军,该如何处置?”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穿过潮水声和喊杀声清晰地传至百丈外每一个人的耳中。
顷刻间,所有人都停止了厮杀。
“哈哈!”
官兵将领李归看向贼首徐展,脸上尽显嘲讽:
“徐展,今日本将军心情好,不杀你!”
“你赶紧带着你剩下的人滚吧!”
“……”
徐展瞥了一眼船队,脸上满是不甘:
“李叔,唉……”
“我和兄弟们都已经尽力了!”
他扫了一下周围,只见带来的三十几名贼匪眼下还活着的不足一半,不过官兵们也同样丢下了接近二十具尸体!
再打下去,自己一方除了自己外必定全军覆没,但官兵们也会死伤惨重,这也是李归决定放他们离开的原因。
“罢了,带上兄弟们的尸体,我们走!”
徐展下令撤退。
眼下李木匠父女二人已经被抓,再打下去毫无意义,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李归也让手下散开,并未阻拦。
不过在对方离去前,他又好意规劝道:
“徐展,你是个人才!”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杨县令引荐你!你的那一帮兄弟也可以摆脱贼匪身份,成为和我们一样的官兵!”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番拉拢至少会让部分贼匪心动。
不料这话一出,立即招来了一众贼匪的嘲笑:
“让我们和你们一样披上官皮,欺男霸女?”
“呸!你爷爷我才不稀罕呢!”
“我宁可死,也不要与你们同流合污!”
“回去和那头姓杨的畜生说一声,告诉他晚上和婆娘睡觉的时候小心点,爷爷早晚有一天要摸进官府宰了他!”
……
徐展也是冷笑不止:
“李归,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甘愿给人当狗么?”
“我们是贼匪,可我们不欺负百姓!你们是官兵,却一个个都争着抢着残民害物!”
“这颠倒的世道,早晚有一天会结束的!”
“届时,要么是这一方天地换了主子,要么是整个青州百姓死绝!”
“放肆!”
李归怒喝一声:
“你这话无异于谋反!罪当诛九族!”
“既是如此,那么你们今日便不用走了!本将军要将尔等反贼全部诛杀,用你们的头颅去向杨县令和王爷讨功请赏!”
说罢,他身上气势节节攀升,手中长剑骤然亮起一抹金色光辉,锋芒直指徐展头颅。
“杀!”
官兵们见状也都纷纷跟上。
徐展和剩下的贼匪们毫不示弱:
“兄弟们,还能再战否?”
“能!老子还能再砍十个呢!”
“那便……杀!”
徐展握住大刀,率先冲出,朝着李归砍去。
即使今日战死,他也要将此人的命留下,除去杨县令的一条忠犬!
其余贼匪也都抱着必死之心冲了上去。
早在落草为寇的那一日,他们便做好死亡的准备了,能在死前杀几个官兵,也算是为当初受尽欺辱的亲人们报仇雪恨了!
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血赚!
然而……
正当一众贼匪嗷嗷叫着冲向人数在自己三倍之上的官兵之时,却有几个黑衣人突兀在船上现身。
没有人觉察到他们是何时出现的。
这群人戴着面具,一言不发,宛若一个个不带感情的幽灵,行走在各艘木舟和江面上,只见他们一次次挥动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便有一个个官兵应声而倒!
无论官兵们的武学修为是后天几品,在他们手中都是一击毙命!
“你们……”
“你们是谁?”
“我们可是王爷的人!”
李归见状,吓得双腿发软。
他看出来了,这几个黑衣人无一例外都是先天高手!
他绝对不是对手,只能搬出青江王的名头来吓人!
可下一瞬。
李归却闭上了嘴。
因为他感觉自己脖子上一凉。
他害怕地伸手摸去,却只感觉到滚烫的血从喉咙里喷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同时,耳旁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似是有人在宣判死刑:
“柳县官兵统领李归,你的头颅在花满楼价值……”
“一百二十三两白银五十四个铜板!”
……
同一时间。
熊家船队。
姜琅琊所在的那一艘巨船上,姜青玉的贴身丫鬟小满孤身一人来到了甲板上。
她走到李雀儿身前蹲下,伸出一只手擦去了对方脸上的炭灰,并捏了捏下巴,随后站起身朝熊珲笑道:
“好一个美人胚子。”
“大长老,此女我家世子要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冷薇薇”的折返
丫鬟小满的话不禁让甲板上的众人微微一怔。
熊兴已经介绍了,李雀儿是当地县令准备送入青江王府的女人。
换句话说,她是景宣的女人!
以景宣的脾性,抢了他的女人,让他失了面子,必然会施展报复!
白日,妖物现身青江,让整支船队都得知了许多不该知道的秘密,估计皇室眼下正愁着如何在不被天下人指责的前提下把所有人都杀人灭口,此时他们得罪了景宣,岂不是主动向对方递出一口斩向自己头颅的刀么?
“小满姑娘……”
熊珲忍不住询问道:
“这是世子殿下的意思么?”
他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拒北王和青江王积怨已久,所以姜青玉才会让丫鬟出面救下此女。
否则难以解释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景宣交恶,授人以柄!
不料小满却眨了眨眼,俏皮一笑:
“我家世子还在睡觉,根本不知此事,是我替他做的主!”
“诸位有所不知,世子自幼便定下了目标,此生要寻二十四位侍女,并以节气一一命名。”
“以往紫烟院底子薄,只养得起一两个丫鬟,所以才只寻了立春、小满二人,可如今他贵为世子,又掌握着栖凤居这颗摇钱树,一两个丫鬟自然是不够用了!”
她看向李雀儿,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个不停,同时牵起对方的手,感受着那一双手上有几分粗糙的老茧,心满意足道:
“肯定是个吃苦耐劳的丫头,比我和立春姐都强!”
“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
李雀儿一脸茫然,似是没有搞清楚状况,下意识道:
“我,我叫李雀儿。”
小满微微颔首:
“雀儿,名字倒是好听。”
“你可愿成为我家世子的丫鬟?”
李雀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入王府刺杀青江王,此时对方突然给出一个活命的机会,让她不由又有了动摇。
只是……
景宣是当今陛下的胞弟,在青州一手遮天,这艘船上的客人真的可以庇护自己么?
小满似是看出了对方的顾虑,于是一拍脑袋,笑道:
“呀,差点忘了介绍了!”
“我家世子是拒北王府的四公子,半个月前刚率军收服了北狄,此行是要进京面圣的!”
“拒北王,你认识么?”
“十一年前,王爷为了给病重的儿子调养身体,率领三万铁骑兵临青州城下,从青江王那里取走了有天下第一暖玉之称的前朝玉玺,后来那枚玉玺被凋成了一个暖手的玉炉!”
“那个病重的公子,便是我家世子了!”
李雀儿闻言浑身一颤。
拒北王,世子?
若问整个楚国有哪一个臣子的权势可以比肩青江王,也许还能寻出几位,可若是问有谁可以不惧青江王,甚至敢于与其作对,那么怕是也只有拒北王了!
正在此时。
熊珲等人觉察到百丈外,那一伙官兵已然尽数丧命于一群黑衣人之手!
随后,黑衣人悄然离去,彷佛不曾出现过。
只剩下十几个贼匪伫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难猜测,突兀现身的那几个黑衣人都是奉了小满命令前去大肆屠戮的花满楼杀手!
“这下……没退路了!”
粱不义苦笑一声,略显忌惮地瞥了小满一眼。
这个丫头看上去人畜无害,可心性却颇为果决狠辣,当下决心要救下李雀儿之后,便第一时间命令手下屠尽了那一伙官兵,让船上的其余人无路可退!
随后,他又把目光投向熊珲。
只见这位本已决定用李雀儿来讨好景宣的熊家大长老脸色很是难看,双眸闪过一丝阴郁:
“小满姑娘,请你记住,我熊家才是这支船队的主人!”
“你可以救下此女,但你不该擅自决定杀了那一伙官兵!”
“你这一举动等同于把我们所有人都置于险境!”
显然,熊珲生气了。
可小满却不以为意,反而哂然一笑:
“大长老,我家世子尊你一声大长老,是他谦逊有礼,你可千万不要因此摆不正位置,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怕景宣,我可以理解。”
“不过……”
“熊家位于并州,按理说你们应该听王爷的调遣!”
“换句话说,我家世子才是你们的主子!景宣欺负你,自有王爷和世子会为你出头!可你若是主动做了软骨头,朝其低头下跪,丢了北境的颜面……”
“那么,哪怕王爷和世子不怪罪,我这个做丫鬟的也得替主子教训教训你!”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是愣了一下。
小满的这番话过于咄咄逼人,充斥着浓浓的威胁,与其天真无邪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直到这一刻,才有人后知后觉,此女可是出身于杀手组织花满楼,在北狄一战中悄无声息地收服了八大部落中的赫连氏和呼德氏,是姜青玉成为世子的极大助力之一!
“你……”
熊兴握紧拳头,神态愤怒。
岂有此理!
他熊家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派,怎么谁都觉得自己可以在他们头上踩一脚?
他们贵为隐世家族,和当今皇后的父族慕容氏世代联姻,怎么就成了拒北王的属下?
但熊珲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
同时,这位大长老自己的脸上也已然堆起了笑容,怒意全然消失,似是对小满的话毫不在意:
“姑娘说的不无道理。”
“只是老夫觉得,那一伙官兵是楚国的士卒,即便有错,也应当交由官府,按照律法判刑处置,而不该由姑娘私自派遣杀手将其全部杀死!”
“这里是青州,不是拒北王的北境,世子殿下没有杀士卒的权力!”
“这事闹到京城,不占理啊!”
姜琅琊和姜山对视一眼,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忧愁。
的确,救下李雀儿和杀死官兵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前者算是见义勇为,他们占理,后者却触犯了律法!
小满今日所为,相当于有人在北境之内杀了数十名安北军,相当于狠狠抽了楚国律法和王府的脸!
倘若景宣存心计较,此事便足以让京城百官对姜青玉口诛笔伐,甚至会将他从世子之位上拉下去!
小满扫了一眼周围,见众人忧心忡忡,不禁一脸疑惑:
“这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一伙官兵难道不是死于贼匪之手么?”
“……”
姜琅琊等人一阵恍然。
是啊,眼下官兵们尽皆丧命,见到花满楼杀手出手杀人的只有甲板上目力出众的少数人以及剩下的十几个贼匪。
只要他们不说,那谁能证明官兵是花满楼杀手杀的?
小满停顿了一下,又看向熊珲:
“大长老,去了京城,如果有人污蔑我家世子和这一伙官兵的死有牵扯,你可得替他作证!”
“……”
熊珲承认,是自己小觑了这个丫头。
他相信只要自己说错一个字,那么整个熊家都将为此而付出代价!
在花满楼这等庞然大物面前,别说是熊家了,便是青江王府都宛若一只蝼蚁!
于是他低头一笑:
“是,老夫可以作证,是贼匪杀了官兵。”
小满轻笑一声,又将目光放在了熊兴身上。
只见此人冷哼一声,撇过脑袋:
“我什么都没看见!别让我作证!”
尽管他也看不惯官兵们强抢民女的作派,可此女的手段也让他颇为不喜!
小满也不在意,看向李雀儿,又问道:
“小雀儿,现在你愿意做我家世子的丫鬟了么?”
事到如今,李雀儿早已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我是没什么意见。”
“不过……”
“我怕爹娘和李柳村的村民会因此遭到杨县令的报复!”
小满笑着作出承诺:
“不怕,我家世子会派人保护他们的。”
“如果他们不反对的话,王府还可以派兵把整个李柳村迁入北境!”
“真的么?”
李雀儿不敢置信:
“不反对,不反对!我们做梦都想逃离青州呢!”
“要不是去年邻村有上百口人乘船偷渡去并州的时候,不幸被官兵发现,一个个都被打断了双腿,我们早就跑了!”
“……”
众人闻言一阵沉默。
想不到青州百姓境况已经悲惨至此!
景宣和他下属的官员简直不配当人!
小满轻叹一声,同时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安慰道:
“放心,今日起,你便是世子的丫鬟!”
“而成了世子的女人……”
“整个天下便都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听到这一番护短的话,李雀儿顿时落泪不止:
“谢谢,谢谢!”
她双手紧紧握住小木凋,同时内心不断默念:
“佛祖大人,也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遇到了贵人!”
……
同一时间。
江岸上。
第一楼主杜衡已经离去,姜青玉的阴身独自一人望着甲板上的小满、李雀儿二女,不禁啧啧称奇:
“这丫头,这件事做的倒是甚合我意!”
但下一瞬。
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世子殿下,你可真是让我一顿好找!”
姜青玉回头瞥了一眼。
只见来人是一个女子,穿了一身夜行衣,却仍然挡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材。
她相貌出众,脸上带着一抹浓浓的幽怨,正是白鹭山庄的俏寡妇冷薇薇。
不过……
按理说,冷薇薇并不知道他阴身的存在,也认不出他这具阴身的真实身份是王府世子!
所以,很显然,这个冷薇薇是假扮的!
“崔华,你怎么又扮上女人了?”
姜青玉一语道破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冷薇薇”也没有再装下去,只是都了都嘴,不满道:
“没意思,又被公子看出来了!”
“也怪我,不该寻上公子阴身,应当等到明日天亮,再去直接敲公子房门的!”
“唉,没办法!”
“谁让我赶时间呢!一会儿还得回去继续替公子监视景宣,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来人正是地府的判官,崔华。
这次的角色扮演漏洞太大,连他本人都觉得被看穿很正常。
可姜青玉却道:
“即使明日敲我房门,我也一样可以看破你的伪装!”
“冷薇薇”愣了一下,赶忙问道:
“为何?”
“是我的变化之术哪里出了差错么?”
姜青玉瞥了一眼对方胸口,轻轻吐出二字:
“小了。”
“……”
“冷薇薇”低下头,眼中满是愕然:
“公子这都能看得出来?”
“您平日里一定没少往那俏寡妇身上偷瞄吧?”
姜青玉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什么偷瞄?”
“本公子那是正大光明的欣赏!”
说罢,他又赶忙扯开话题:
“哼,说吧,这次你又发现了什么?”
扮作“冷薇薇”的崔华偷笑一声,开口道:
“公子,半个时辰前,冷薇薇调开所有花满楼杀手,和景宣在一处深林里碰了面,景宣本想让冷薇薇勾引你,然后用你睡了薛防未婚妻一事让你在京城身败名裂!”
“幸好公子洁身自好,没有上当!”
姜青玉没有回头,只是澹澹道:
“那个女人果然有问题!”
“她……被景宣玩弄过了么?”
崔华摇头道:
“应该还没有。”
“看得出来,景宣对此女的身体有兴趣,但不知是在顾忌什么,并没有用强。”
“怎么,公子也对此女有兴趣?”
姜青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后来呢?”
崔华如实道:
“后来景宣让此女去将军醉做内奸,监视王府的动向,若王爷有异动,冷薇薇便会去二楼碰翻一张桌子!”
姜青玉双眸闪过一丝意外:
“景宣居然任由她去了并州?不怕此女背叛么?”
崔华揉了揉胸口,从怀里掏出两个大白馒头,啃了一口,边吃边道:
“白鹭山庄上千口人都被捏在景宣的手上,此女岂敢背叛?”
姜青玉看着对方的举动,一脸无奈:
“你说的不无道理。”
“让梦人试探一下这个女人,如果可以,帮她一把,将白鹭山庄收为己用。”
“毕竟,这个势力的铸刀之术,对我们还是有点用的。”
崔华表面上点了点头,可内心却是觉得公子此举未必是为了铸刀之术,而是为了……
他用力咬了下手里的馒头。
“景宣呢?”
“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姜青玉又问道。
崔华禀告道:
“他要入京,骨冥死后,他不得不入京请罪。”
姜青玉微微蹙眉:
“是么?”
“那这下京城可热闹了。”
朝堂上,拒北王府的风评本就很差,百官皆把提议削藩和辱骂姜秋水当成了平步青云的台阶,所以他此番入京早就做好了被人口诛笔伐的准备。
眼下景宣又要入京,只怕会带动更多人针对自己!
第二百五十八章 陈兵拦江
这一夜,由于要回去继续扮作王府护卫监视景宣的动向,所以崔华和姜青玉只是匆匆聊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第二日晌午。
当姜青玉的阴身结束了一夜的《大梦经》修行,和本体合一,悠悠醒转时,房间里正有四个女人盯着自己。
小满,绿绮,独幽,以及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李雀儿。
“公子。”
小满俏皮一笑,牵着李雀儿的手凑了上来,介绍道:
“昨夜,有一伙青州官兵在抓捕民女,听说是要送入景宣府上换取荣华富贵,我看不惯,便擅自做主,令人杀了那一伙官兵,救下了此女。”
“正好公子初登世子,院里缺几个听话的丫鬟,不妨收下此女,让她有个容身之所。”
姜青玉看向李雀儿。
小丫头快满十六岁了,容貌算是上乘,和白鹭山庄的俏寡妇属于同一个层次,但气质青涩,身材尚未长开,更像是个邻家小妹妹。
此时,李雀儿也正在好奇地打量着姜青玉。
毕竟这也许会是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主子。
“世子殿下长得可真好看啊!”
这是李雀儿见到姜青玉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如果他不嫌弃……”
“那么我一辈子做他的侍女,似乎,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至少,世子殿下是个开疆拓土的大英雄,而青江王却是一头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强抢民女的畜生!”
十六岁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李雀儿也不例外。
所以在见到姜青玉的俊逸外表和出尘气质之后,她很自然便产生了好感。
“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
姜青玉一脸和善地询问道。
李雀儿怯生生道:
“我叫李雀儿,我爹昨夜陪我一起被带到了这条船上,家中还有一个娘亲。”
“另外,李柳村的村民都待我很好。”
姜青玉点了点头,朝小满吩咐道:
“你去安排人将她的家人和村民们安置好,别让官兵们寻上门报复。”
小满眨了眨眼:
“这个我昨夜便已经让人去做了!”
李雀儿闻言,赶忙弯腰下跪,准备磕头谢恩。
但却被姜青玉伸手阻止:
“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不必动不动便下跪。”
说着他又瞥了一眼对方手上的那个小木凋,好奇道:
“此物是什么,可否让我一观?”
李雀儿微微一怔,将其递上。
姜青玉接过木凋,随手把玩了一下。
以他的目力,自是不难认出这是一尊佛像,而且凋刻的正是六祖。
他的手指划过佛像掌上的那一轮佛光,见到上面残存着一丝血迹,不由再度问道:
“这佛像内部,应该有什么玄机吧?”
李雀儿愣了一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发现她在佛像中做了手脚,之前即使是她爹,那个做了一辈子木匠的老李头都不曾觉察到异样!
“是的,公子小心。”
她上前拿过佛像,按动了藏在其脑后的机关。
顷刻间,一圈带血的刀刃刺出!
同一时间。
小满立即上前一步,将此物夺过,并一脸警惕地望着此女。
显然,她怀疑对方是他人派来的刺客!
“……”
李雀儿感知到了小满眼中的质问,伫立原地,一阵不知所措,但很快又解释道:
“我,我不是刺客!”
“这件东西我是准备用来对付青江王的!”
姜青玉朝着小满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过于紧张。
即使不将阴身的力量加持到肉身上,他本身也拥有后天七品的武学修为,更何况他一念之间便可将肉身提升到曜日境巅峰,别说李雀儿只是个凡夫俗子,便是鹰犬、陨星阁或是花满楼的曜日境杀手近身都不一定可以伤到自己!
他看向李雀儿,不吝夸赞道:
“年纪虽小,胆魄却不小。”
“不过,尽管勇气可嘉,但我不得不提醒一句,只凭这玩意可杀不了景宣!”
“任何物品在进入王府前都会历经数道检查,你的机关设计固然精妙,但也无法蒙混过关。和寻常官员和官兵不同,景宣养在王府里的那一批人可不是庸才!”
李雀儿眼神暗然:
“其实我也知道杀一个手握重权的王爷没那么简单,可若是被抓去王府,不拼命试一下,我死都不会瞑目!”
姜青玉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不怕,有本世子在,便是景宣亲自来,也带不走你!”
顿时,李雀儿泪流满面。
……
半炷香后。
当姜青玉用过午膳,带着几位丫鬟走出房门之时,外头的一个角落中,立即有数道目光射出,落到了他的身上。
姜青玉扫了一眼,只见角落里共有六人。
粱不义,金万两,熊兴,姜山,姜琅琊,以及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青涩男子。
见到此人,姜青玉身后的李雀儿忍不住叫了一声:
“徐展哥哥!”
青涩男子朝其腼腆一笑,挥了挥手,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是贼匪首领,昨夜见官兵们尽皆被一群来历神秘的黑衣人屠杀之后,便猜测应是船队上的大人物出手相帮,为了表示感谢和打探李木匠父女二人的境况,他让手下人先行离去,然后孤身一人上了船。
念在姜青玉和小满的面子上,熊家并未为难他,反而让他代为照顾昏迷的李木匠。
不过昨夜,在得知李雀儿被带入了姜青玉的房间后,徐展担忧这位传说中金屋藏娇的世子殿下会对李雀儿行不轨之事,所以又赶忙来到附近监视。
好在一晚上都没听见什么让人愤怒的声响。
否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见到李雀儿安然无恙,徐展内心稍稍松了口气。
他一直将此女当做妹妹看待,如今对方有了倚靠,得以逃脱青州这片恶土,他也感到高兴。
但与徐展的表情不同,粱不义和金万两二人却是微微蹙眉,目光不断往姜青玉几人身后的房间内瞟去,似是在搜寻什么,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对于二人畏首畏尾的作派,熊兴很是不屑。
他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朝着姜青玉直言道:
“世子殿下,冷师妹可在你的房中?”
听到这一句问话,姜青玉顿时懂了。
原是粱不义等人今日早上发现冷薇薇不在房里,所以怀疑昨夜她和自己待在一起。
对粱不义等人而言,此女不但是白鹭山庄老庄主的女儿,身份尊崇,更是联姻京城高官,换取对方庇护白鹭山庄的筹码,所以不容有失!
当然……
倘若姜青玉将其睡了,并愿意负责庇护白鹭山庄的话,那么粱不义等人也是十分乐意的。
毕竟,眼下这个状况,他们也实在不想入京!
可姜青玉的答桉注定是让人失望的。
“没有。”
只听他澹澹道:
“昨夜我睡前的确见了冷夫人一面,但很快她便离开了。”
“……”
粱不义和金万两二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有浓浓的疑虑,又问道:
“那敢问世子殿下可知她去了何处,昨夜又是否说过什么可疑的话?”
姜青玉摇头道:
“昨夜本世子很早就睡了,什么都不知道。”
“……”
众人无言以对。
这个理由可真是……牵强却又令人无法反驳!
粱不义看向小满,不甘道:
“小满姑娘,我知道船队附近有不少花满楼杀手监视动向,不知可有人见到冷师妹的行踪?”
小满眨了眨眼,无辜道:
“我花满楼的杀手又不是色中饿鬼,那群人都是负责保护世子的,怎会去偷窥一个寡妇?”
“冷薇薇是一介皓月境,她若是存心要离开,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又不是什么难事!”
粱不义很不满意这个回答。
他有一种直觉,这对主仆一定知道点什么,冷薇薇的消失定然和他们有关!
然而,面对拒北王府这一尊庞然大物,他明知对方在撒谎,却也只能假装相信。
“抱歉,打扰了。”
“或许冷师妹只是临时碰上了什么事情,很快便会回来的。”
粱不义和金万两二人作揖行礼,叹气离去,神态有几分六神无主。
似是害怕冷薇薇遭遇不测,又似是担忧冷薇薇的消失会让入京联姻一事失败,惹怒薛防,令本就处境不妙的白鹭山庄雪上加霜!
同一时间,熊兴望着二人的背影,又瞥了瞥姜青玉,眼中怀疑之色越发浓郁,内心对白鹭山庄也生出了几分同情。
姜青玉则是笑着迎上了对方的目光,脸上不漏丝毫破绽。
……
片刻后。
粱不义和金万两二人一脸忧愁的回到了自己所在的房间。
下一瞬。
二人对视一眼,脸上忧愁之色尽然消失,换上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看来冷师妹听取了我们的建议,已经先行离开了!”
“接下来,我们在船上待上几个时辰,再羊装出焦急的样子,便可以借故下船,不入京城了!”
“你说……冷师妹的离开,那位世子殿下知道么?”
“管他呢!不管他知不知道,我们都得早点离开!我们知道太多,皇室正想着如何杀人灭口呢,此时入京无异于送死!”
“对,得赶紧走!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波平息后再出来。”
……
数个时辰后,黄昏时分。
粱不义和金万两寻遍了整支船队都没找到冷薇薇的踪迹,于是找到大长老熊珲请辞。
熊珲巴不得对方走,以免去了京城乱说话,为自己等人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连挽留的姿态都没有装一下,直接催促二人赶紧离开,去寻找生死未卜的冷薇薇。
同一时间。
姜青玉在甲板上和贼首徐展聊了许久,主要询问了青州境内的贼匪分布以及实力,还有青州官兵的实力。
但徐展只是个命星境,麾下也只有数百个贼寇,所知有限,并不详尽。
好在有小满在一旁补充,再加上他从梦人那里得到的一些情报,最后算是大致摸清了青州的状况。
“青州官兵的编制共有四万人,但为了活命和让家人不受欺辱,许多百姓主动投靠官府,披上了一层官皮,可姓名却没有被记录在册,不在四万人之内,这一类人的数目不在两万之下!”
“比起正规军,这类人的武学修为低了不止一筹,而且对景宣并不忠诚,倒是不足为虑。”
“但四万正规军却是不容小觑。”
“尽管青州位于楚国内部,不与东夷、南蛮、西戎、北狄接壤,可每年发生的战事却并不少。”
“在景宣的领头下,权贵欺压百姓,致使民不聊生,贼匪猖獗,而这一切似是景宣有意为之!”
“他很少让麾下的神兵卫以碾压实力率领大军前去剿匪,更多的是让各地官兵自行剿匪,此举放任了贼匪坐大,也让匪患难以除尽,但同时……”
“也让各地官兵有了练兵的目标,得以丰富实战经验,提升战力!”
姜青玉深深皱眉道:
“看来景宣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他压迫百姓,欺辱民女,令整个青州乌烟瘴气,匪患四起,但也正因为贼寇的存在,让青州军在不与外族作战的情况一直保持着让人不可轻视的战力。”
“父王认为青州是一块软骨头,我看未必如此!”
“景宏放任景宣在青州胡作非为,对其颇为信赖,看来也正是信任他可以掣肘父王,在关键时候挡住安北军南下的铁蹄!”
想明白这一点后,姜青玉才对那位传说中一无是处的青江王有了稍稍清晰的认知。
“不过……”
“比起官兵,青州境内的贼匪数目同样恐怖,足有不下五万之众!但由于其中有部分是老弱妇孺,所以拥有战力的大概只有两三万。”
“他们的武学修为不如正规军,但胜在敢于搏命,若是合成一股力量,必然可以给青州军造成巨大麻烦!”
“而只要挡住青州军的攻势,不要被一击即溃,那么便会有源源不断的百姓站出来加入贼匪阵营!”
“所以,要想打下青州,便很有必要借助贼匪一方的力量!”
姜青玉在心中盘算了很久,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徐展。
这个相貌青涩的年轻男子在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便晋入命星境,足以证明天赋不差,只要稍加培植,那么不出十年,此人便有可能晋入皓月境,成为青州贼匪的一大头目。
于是他开口询问:
“徐展,你可愿臣服于我?”
对姜青玉而言,收服徐展只是顺手为之。
十年太久,或许到了那时他早已用不上这枚棋子,但多一手布置总是有利无害。
然而,面对姜青玉的拉拢,徐展却是没有立即回应。
他只是望向南方,苦涩一笑:
“世子殿下,你回头看看吧,青江王已经陈兵拦江了!”
姜青玉闻言侧身。
只见青江之上,数里外,正有五艘巨船一字排开,每一艘船上都站满了全副武装的青州军,粗略一数,不下五千人!
正中央的一艘船,一面绘有“青”字的青色大旗正迎风飘扬,船头站着一个如小山般的肥胖人影,笑容狰狞。
正是青江王景宣。
第二百五十九章 景宣的见面礼
“这……青江王!”
“完了,完了!”
当青州军的战船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大长老熊珲急匆匆来到甲板上,脸上再也无法保持镇静:
“杀人灭口,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那一位,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么?”
一旁,熊兴提着刀一脸凶戾道:
“怕什么?咱们和他拼了!”
“青州兵只会欺负百姓,从未和正规军打过硬仗,战力不算可怕,景宣只凭这几千人便要将我们屠尽,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熊家两千护卫加上五百安北军,未必不可与之一战!”
“哼,我早就看不惯景宣的作派了,今日哪怕我等全部死绝,也非要将这头禽兽弄死不可!”
显然,这位性格偏激的皓月境已经做好了酣畅一战的准备。
可熊珲却瞪了他一眼,大斥道:
“你疯了么?”
“难不成你想让整个熊家都灰飞烟灭?”
“这个时候,我们只能不断示好,减少青江王的杀心!千万不可表现出一丝一毫反抗的念头!”
“你只见到了数千青州兵,但谁又知对方后面有没有更多的战船,船上有没有来自京城的高手?”
“……”
熊兴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贱,真贱!”
熊珲视若无睹,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侧的姜青玉,询问道:
“世子殿下认为我们该如何做?”
姜青玉望向前方横在江上的战船,脸色如常。
对于景宣的率军到来,他自是早有察觉,但他却并不认为对方是来大开杀戒的。
原因很简单,景炀豢养妖物的秘密已经被陨星阁透露给了楚国大部分的高官以及门派家族的高层,此时杀了自己等人,非但藏不下这件事,反而会激起民愤,令那群人感到恐慌,对皇室产生不信赖!
杀人,也许可以堵住一时的悠悠众口,但却堵不了一世。
除非杀了所有人!
而且……
他看得出来,景宣此行加上他本人在内,只带来了六位皓月境,曜日境一个都没有,这股力量想将他们一个不落全部屠尽,是不够的。
不过,对方摆出那么大的阵仗,肯定有所图谋。
“大长老以为呢?”
姜青玉反问道。
“老夫的意思么……”
熊珲瞥了一眼李雀儿和徐展二人,意思不言而喻。
他想用将这两人交出去示好!
李雀儿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又被小满拉住手,眼神示意对方不要担忧。
徐展则是冷哼一声,毫不畏怯:
“一人做事一人当!”
“如果景宣只是来剿匪的,那我自会主动站出来,不牵连你们!”
熊珲同样冷哼一声:
“最好是!”
在他眼中,只要熊家可以延续下去,那么任何代价都可以付出!
姜青玉立于一旁,一言不发。
他只是望着前方,看着青州的战船缓缓靠近,在内心猜测景宣究竟要搞什么把戏:
“崔华没有传讯,说明事态并不严重。”
“不过……”
“昨夜崔华还没有探听到景宣调兵的消息,今日晌午对方便凑齐了数千人浩浩荡荡赶来,说明此人倒是有几分手段!”
……
同一时间。
数里外的战船上。
身材臃肿宛若小山的青江王景宣一脸戏谑地盯着熊家船队,身后站着换了一身长裙的胖瘦二女,和手持长弓、背负箭袋的青三。
“青三。”
景宣背负双手,问道:
“论实力,你是本王麾下第一人,这几年交手的皓月境不下三十人,无一败绩。”
“姜秋水的义子姜琅琊,是他麾下的第一人,十几年来镇守阳关城,和北狄诸多皓月境交锋,胜负皆有。”
“世人皆以为姜琅琊会成为北境的下一尊曜日,可本王却觉得,你青三未必会落后于他!”
“怎么样,想不想和他打一场?”
青三身穿黑袍,神态冰冷,看上去有一股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气质。
只见他轻抚八尺金弓,冷冷道:
“王爷若是信得过属下,可以一试!”
“阳关城是北境第一雄关,又集聚了数万安北军,占据地利人和,姜琅琊固守十几年,不算本事!”
“换作属下,若有数万精兵,早已攻入北狄,连拔八大部落,将王爷的旗帜插在黑水湖畔,又何须等到今年,让一个黄口小儿偷得开疆拓土之功?”
青江王闻言,立时捧腹大笑:
“哈哈,不愧是本王的爱将,这份傲骨和本王如出一辙!”
“本王承认,二十几年前姜秋水击败柯图察,打下幽州,的确值得世人称赞!也受得起一个王位!”
“可那么多年过去,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皇兄待他不薄,异姓王坐拥三州封地,史无前例!他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还想世袭罔替,让他儿子继续享用三州封地?”
“呵,简直可笑!”
“打下北狄算什么功绩?也值得承袭王位?”
“若不是为了掣肘他姜秋水,我景氏一脉二十几年前便可彻底收服北狄一族!”
“更何况,此次打下北狄,首功应属于杀了拓跋彦和巴尔斯的女萝!他姜青玉只不过去捡了个便宜,也配令万民敬仰称颂?”
青三微微颔首:
“的确,比起拒北王,拒北王府的世子差了不止一筹!”
对于那一位只花了三十年左右便臻至曜日境巅峰的异姓王,饶是以他的傲气都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可世子么……
听说今年十九年才开始练武,眼下只是后天七品!
尽管短短数月从一个凡人跃迁至后天七品已是了不得的成就了,可青三却不以为然。
毕竟,以拒北王府的家底,这一段时日必然是在姜青玉身上砸下了无数丹药秘术,以这种方式换取来的武学修为,将以消耗他的天赋为代价!
所以,这位世子此生只怕是没什么希望晋升曜日境了。
别说曜日,只怕皓月都悬!
“黄口小儿,不足挂齿!”
景宣嗤笑一声:
“十一年前,姜秋水便是为了此子,召集三万铁骑来到我青州城下,用十万支箭从本王手中借走了前朝玉玺!”
“今日,本王倒是想问问他,十一年过去,也该将借的东西还给本王了吧?”
此言一出。
在他身后的胖瘦二女顿时捂嘴一笑,一唱一和道:
“王爷,当众欺负一个孩子可不好!万一那位世子被你吓哭了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孩子受欺负了去找娘呗!他不是要入京面圣么?正好去寻在京城的那位生母抱头大哭啊!”
“哈哈,有道理!王爷,到时候说不定你可以趁机尝一尝拒北王妃的滋味呢!”
二女言语间对姜青玉和吕婉儿极尽侮辱。
不料这话一出,景宣却并没有表现得多么高兴,反而冷哼一声,抬手各赏了二人一个巴掌!
啪,啪!
顿时,二女被打的摔倒在地上,一脸冤屈,却又不敢质问。
这一刻,景宣难得换上了严肃的神态,以一种教训的口吻开口道:
“本王可以骂姜秋水,你们可以骂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但拒北王妃,吕婉儿……”
“你们骂不得,本王也骂不得!”
“那是皇兄和皇嫂都认可的妹妹!为了楚国安定,甘愿带着长子来京城做人质,忍辱负重十二年,不曾有过一句怨言,只凭这一点,本王便佩服她!”
“别看近几年,蒋禹的女儿蒋菁在拒北王府蹦跶得很欢,可皇兄皇嫂、京城的一众权贵,包括本王在内,始终都只认可吕婉儿才是拒北王妃!”
“本王看不惯姜秋水贪得无厌,看不惯他的儿子德不配位!可吕婉儿,本王是真心佩服!”
“此女也是本王少数几个见了不会生邪念的女子之一!”
景宣佩服一个女子?
船上众人只觉得荒唐!
以景宣做事没什么底线的脾性,向来只把女子当做玩物,何时会对一个女人产生钦佩?
但不知为何,青三等人却是信了。
因为以对方的地位,根本没必要在他们面前弄虚作假。
“王爷倒是个妙人。”
青三脸上依旧是一片冷漠,可内心却对景宣多了一抹好奇,彷佛是第一次认识到对方一样!
这个男人,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胖瘦二女则是眼神幽怨地从船板上爬了起来,低着头,咬着唇,内心对吕婉儿生出了深深的嫉恨!
在青江王府,所有女人在景宣眼中都是玩物,毫无尊严,即使她们也一样。
以往她们都只认为对方是这个脾性,对一切女人都一样,所以认了命。
可今日方才知道,原来在他心中,有女人是不一样的!
不是玩物,不可亵玩!
这让她们对那个女人产生了深深的妒忌和怨恨,心想着若有机会,一定要将此女变得和自己等人一样!
二女互相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将这份心思藏在心底,同时嘴上说着好话:
“王爷,奴婢知错了!”
“其实,对于拒北王妃,奴婢也很是崇敬呢!”
“正好这次要去京城,我二人可以去拜访一下这位女辈楷模!”
景宣没有理会二人,似是不曾看出二女心思不纯。
他只是拍了拍青三的肩膀,承诺道:
“青三,等会儿本王会给你一个和姜琅琊公平交手的机会。”
“今日,你若是击败了姜琅琊,证明了自己的天赋和实力,那么本王便会全力帮你晋入曜日境!”
听到“曜日境”三字,青三冰冷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一直以来,他都顾忌景宣的态度,生怕对方为了掌控自己,不肯让自己晋入曜日,所以才迟迟不敢冲击下一个境界!
但有了这一句保证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只听景宣又道:
“青三,本王知你天赋绝顶,但修行之事,除了天赋外,资源同样重要!”
“而本王和皇室手中,便掌握着天下最顶尖的资源!”
“今日你胜了,本王会领你去见皇兄,让他将宫内资源倾斜于你,助你破境!”
“他日姜秋水死了,北境三州和北狄仍需要有人镇守!柯图察和姜秋水一样,天生反骨,野心不死,不值得信任。所以,本王会向皇兄推荐你来做下一任安北都护府的府主!”
“当然,没有立下什么足以载入史册的大功,你多半不会被封王,权势也比不上姜秋水,但掌控一州之地,数万精兵,却是不难!”
青三微微一怔。
景宣的这一番话充满了诱惑力,饶是他都动了心!
不过说实话,他并不信任对方的为人,毕竟这几年他为对方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脏活,深知这是一个疑心甚重、且常常出尔反尔的主子。
但他不可能表现出不信任。
所以下一瞬。
青三拄着金色长弓,朝景宣单膝跪地,沉声喝道:
“属下誓死为王爷赴汤蹈火!”
青江王微微颔首,伸手将对方扶起,大笑道: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本王麾下可就你这么一个有机会晋入曜日的手下,自是要全力培养你,否则将来姜秋水叛乱,率军攻入青州,何人去挡其锋芒?”
“总不能是本王亲自去吧?”
青三心中一沉。
果然,对方没安好心!
扶持自己晋入曜日,是为了让自己去拦截拒北王?
可拒北王在二十多年前便已是曜日巅峰的存在,自己即使侥幸破境,也只是初入此境罢了,又如何会是他的对手?
这不明摆着让自己去送死么?
不过……
对方这一席话倒是稍稍打消了青三的疑虑,看样子景宣是真的想帮自己晋入曜日。
于是他又低下头,一脸坚毅道:
“属下必为王爷斩下拒北王之头颅!”
不料话音刚落,景宣却是摇了摇头:
“青三,不是本王看不起你,委实是以你的实力,哪怕成了曜日,在姜秋水手下也撑不过十招!”
“不过,青州有一尊曜日在,便可让姜秋水投鼠忌器,不敢让大军挺进。”
“这才是本王的目的!”
说罢,他看向已然近在眼前的熊家船队,目光扫过了站立在中央那艘巨船甲板上的众人,最后停留在了那一位模样俊俏的白袍公子哥身上。
下一瞬,他咧嘴一笑:
“姜秋水倒是生了个俊儿子!”
“青三,把我们为世子殿下准备的见面礼献上,以免让人觉得本王小气!”
青三点了下头,同时起身,从背后抽出一个滴血的布袋。
一旁,胖瘦二女忍不住扫了一眼。
只见布袋里装了十几个头颅。
个个死不瞑目。
第二百六十章 十万支箭换回前朝玉玺
拿出装满头颅的布袋后,青三从箭袋中取出一支箭,先是将其刺穿布袋,而后弯弓搭箭,瞄准姜青玉所在的位置,松弦射出。
唰——
眨眼工夫后,这一支箭来到了姜青玉身前半丈处,锋芒刺骨,杀机毕露!
似是要取走这位新晋的拒北王世子的性命!
“啊——”
李雀儿吓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公子小心!”
绿绮、独幽二女拔出手中的朔月剑和王权剑,上前一步,拦在了姜青玉身前。
但有一人却比她们更快一步。
“哼,敢尔!”
只听得一声冷哼,众人便见到一个赤色身影出现在二女前面,徒手抓住了射来的箭失。
此人正是拒北王义子,姜琅琊。
抓住箭失后,他冷冷瞥了布袋中的头颅一眼,随后皱了一下眉头,脸色阴寒。
姜青玉上前几步,和对方并肩而立,看向布袋。
只见布袋中装着十几个头颅,有一些他认不出身份,但有不少是熟面孔。
里头至少一半是昨日请辞离开船队的江湖人士!
其中赫然便有灵剑派的靳山!
一尊皓月境后期的高手!
他还记得昨日这群人和自己说着后会有期,将来有机会要去王府拜访,转眼却丢了性命!
“是,是……”
此时,熊兴、熊珲也认出了靳山等人的头颅,双眸之中难掩慌乱:
“死了,都死了!”
“这一次,景宣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赶尽杀绝啊!”
靳山等江湖人士不曾得罪景宣,也没有在青州为非作歹,所以死因只有一个——
他们见到了不该见到的,所以被杀人灭口了!
而这支船队上的所有人都和死去的人一样,得知了不该知道的秘密,都应该被杀人灭口!
想到这一点,熊珲等人一脸绝望。
同一时间。
徐展却是扑到了布袋旁,双手捧起几个头颅,浑身颤抖:
“是大虎、胖叔、还有酒爷!”
“他们,他们都死了!”
姜青玉见状,不由轻叹一声。
不难猜出,这几人应是徐展手下的贼匪。
景宣的报复来得很快。
尽管昨夜花满楼的杀手已经屠尽了包括李归在内的那一伙官兵,可他却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不但揪出了徐展这一伙贼寇的身份,并派人施展了报复!
“啊啊!”
徐展双手满是鲜血,双眸充斥着愤恨,死死盯住了前方战船上的那个肥胖身影,眼中杀机毫不掩饰:
“景宣,我要……”
然而……
这句话只说了一半,他的目光便又扫到了另一人,眼神顿时变得无比呆滞:
“不,不可能!”
“怎么会是你!不可能!”
姜青玉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却见在景宣身侧,有一个身材纤细的美艳女子同样神情复杂。
显然,这二人认识,而且关系非同一般!
景宣瞥了一眼二人,微微皱眉。
尽管他很确定纤细女子在进入王府时身子是干净的,但难免以前在外头有什么旧情人!
他的占有欲很强。
若是此女和其他男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瓜葛……
那么他必然要让对方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受尽折磨而亡!
于是下一瞬,他和姜青玉同时开口问道:
“你们认识?”
徐展默不作声,只是死死咬牙盯住女子,脸上充斥着不解和质问。
女子则是收敛表情,朝着景宣躬身,冷漠介绍道:
“启禀王爷,此人名为徐展,是奴婢的亲弟弟。”
“亲弟弟?”
听到这一句解释,景宣内心按下杀机,啧啧称奇道:
“本王怎么不知你还有一个亲弟弟?”
“只靠着贼匪那点烂资源便在二十几岁成了命星境,这等天赋可不比本王的神兵卫差多少!稍加培养,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青三!”
“雏兰啊,你应该早点和本王提这件事的!”
名为雏兰的女子低头道:
“当年杨县令将奴婢送入王府时曾对奴婢再三嘱咐,要忘记从前的身份,斩断以往的一切人际关系,所以奴婢才一直不敢提及自己另有亲人。”
“而且……”
“奴婢这名弟弟当年还没表现出如此卓越的天赋,更何况,他对杨县令掳走奴婢送入王府一事异常愤恨,只怕不会轻易臣服王爷。”
景宣摆了摆手,自信道:
“这算不了什么!本王主宰一州之地,麾下桀骜不驯者比比皆是,也有不少人不满本王的作派,可无一例外都臣服了本王!”
“在青州,本王便是皇帝,没有本王降服不了的人!”
雏兰低头不语。
此时,徐展缓缓提起刀,将刀口对准雏兰,大斥道:
“徐兰!你怎可认贼作夫?”
“你可知,因为景宣,因为杨县令,爹当年被官兵打断双腿,跳井自尽!因为他们,我们村原本上千口人如今走的走,死的死,只剩下了不足一半!”
“我一直以为我的姐姐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去了王府后定然会为了身子不被畜生玷污而自尽!可今日我才发现,我看错人了!”
“我的姐姐为了活命,甘愿侍奉自己的杀父仇人!”
“脏,真脏!”
雏兰浑身颤抖,似是被自己弟弟的这一番言语骂的羞愧了。
别人辱骂她下贱,她可以不在意。
可被自己的亲弟弟当众羞辱,却是让人不堪忍受,悲痛不已!
“小展,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雏兰死死咬牙,不让自己落泪,同时在内心自语道:
“若不是我在王府取得地位,若不是我暗中警告杨县令不准针对你,你这一伙不成气候的贼匪早就不知道被官兵剿灭了多少次了!”
“一个月前,你从黑市商人手中买到了一颗破境丹药,从而晋升命星境,你以为那个商人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刚好与你碰面,并且刚好手上有一颗有助于晋入先天的破境丹药?”
“是因为你气运加身么?”
“不,是因为我,我这个你认为下贱肮脏的姐姐布置了这一切!”
“小展,娘亲和爹爹都死了,我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无论他人怎么看待我,无论要付出什么,我都要让你好好活着!”
只可惜,这一切徐展都听不见。
他只觉得自己姐姐应该做个贞洁烈妇,要有宁死不屈的气节,而不该成为景宣的玩物,并以此为傲!
此时,景宣带来的五艘战船已经来到了距离熊家船队不足二十丈的地方。
他看向徐展,脸上堆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你是叫徐展吧?是雏兰的亲弟弟?”
“雏兰是本王的女人,如此算来,你和本王也算是亲人了!”
“真是抱歉,本王也是今日才得知这件事,否则一定早早将你接入王府倾尽资源地培养,哪会让你在外做了那么久的贼匪,简直浪费了这一身天赋!”
徐展却不领情,怒骂道:
“我做贼匪,还不是你这头畜生逼的?”
“别和我攀交情,我是个命如草芥的贱民,没资格做您青江王的亲人,也没有一个叫雏兰的姐姐!”
“我的姐姐叫徐兰,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雏兰闻言又是浑身一颤:
“小展,不可对王爷不敬!”
景宣则是伸手拦住了她的肩膀,表现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安慰道:
“别生气,小孩子嘛,无心之言,本王不会放在心上的。”
说罢他又伸出一根手指在雏兰的喉咙上来回划动,同时一脸戏谑地盯着徐展:
“做本王的亲人有那么不堪么?”
“本王可是当今皇帝的胞弟,多少人想攀交情都攀不上呢!”
“徐展,你可得考虑清楚,即使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你的姐姐,为你还活着的手下多想一想啊!”
话音刚落。
只见青三挥手朝后方打了一个手势。
顷刻间,数十名青州官兵押送着数十个被捆住身子和用布条封了嘴的贼匪来到了船头。
“小鱼,老虾……”
徐展认出了那一帮人,正是自己麾下的部分贼匪,于是双目通红:
“景宣,除了用亲友威胁,你还有什么本事?”
景宣笑得肥肉一颤一颤:
“徐展,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充斥着算计和阴谋!”
“要想打破规则,你只能变得强大。”
“而臣服本王,正是一条变强之路!”
“呸!”
徐展往地上啐了一口:
“我宁死也不会臣服于你!”
“是么?”
景宣扫了一眼一众贼匪,目光停留在了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
站在那位贼匪身后的官兵立即会意,将布条从那人的嘴里抽出,勒在了脖子上,用力一扯。
顿时,少年目露恐惧,额头青筋直冒,身体不断挣扎。
“不要!”
徐展见状,赶忙大喊一声。
可官兵却恍若未闻,反而目露狰狞,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景宣也没有示意停下。
于是很快,那个少年贼匪便没了声息。
“啊啊!”
“畜生,畜生!他还是个孩子啊!”
徐展怒吼一声,提着刀往前冲出,却被人一把拉住。
“别阻止我!今日我便是死也要砍死这头畜生!”
他往前奔去,但发现拼尽全力也跑不动,于是回头望去……
却意外发现扯住自己的是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拒北王世子。
“世子殿下……”
徐展微微一怔。
他看得出来,对方武学修为不高,至少不曾踏足先天,但从手上传来的力道来看,却似乎比他这位命星境更大!
这让他颇为不解。
可来不及思考太多,他便又见到姜青玉上前一步,将自己扯到身后,同时看向景宣,端正地作揖行礼:
“拒北王府四公子姜青玉见过王爷。”
尽管和景宣算得上是仇人,可姜青玉仍然表现出了足够的礼节,并未直接撕破脸。
眼下还不是时候。
而景宣的脸上也挤出了和善的笑容,彷佛见到了多年不见的亲朋:
“是青玉啊!”
“什么王爷?生分了!喊一声叔叔便可!”
“青玉,本王这几日听你的名字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十一年前,你的父王姜秋水废了好大劲从本王那借去了前朝玉玺,本王还一直觉得委屈!可今日见到你率军收服北狄,所有委屈都一扫而空啦!”
“本王现在倒是反而觉得,这玉玺在你手上才算是宝物配英雄,放在本王手中,那只是明珠蒙尘!”
玉玺配英雄?
此物不是配皇帝的么?
景宣这一番言论可谓是包藏祸心!
姜青玉笑道:
“叔叔怕是不知,那一枚前朝玉玺早已被我父王命人凋刻成了暖炉。”
“不过……”
“此物倒是的确帮了我很多,小时候身体底子虚,若无暖炉调养,只怕青玉如今还躺在床榻上一日三碗药呢!”
“所以此行离开王府前,父王还特意嘱咐我,到了青州一定要亲自向景叔叔道一声谢!”
景宣摆了摆手:
“道谢倒是不必了。”
“但本王有一个请求。”
此言一出。
包括熊珲在内的众人皆是神情微变。
这位带着数千精兵来势汹汹的青江王终于要说出自己的目的了么?
他究竟是不是来杀人灭口的?
但姜青玉却是一脸平静,似是有恃无恐:
“叔叔但说无妨。”
景宣微微抬头:
“世人皆知本王喜好收集古玩。”
“前朝玉玺本是本王私藏,十一年前被姜秋水借走,他是为你救你性命,本王可以理解!”
“但十一年过去,你的身体已经调养好了,不但开始习武,甚至还能率军北上数百里,一直打到黑水湖!”
“那么,是不是也该把玉玺还给本王了?”
此言一出,船队的掌权人熊珲立即看向姜青玉,一脸期盼。
如果拿出一块玉便可以息事宁人,那么他愿意送出二十艘船上的所有原石,换取景宣的放过!
可姜青玉却不那么认为:
“景叔叔此言差矣,我记得父王分明和我说过,此玉是用十万支箭从叔叔手上换来的,怎么到了叔叔口中,便成了借呢?”
景宣戏谑一笑,抬了抬手。
顷刻间,五艘站船上的数千青州官兵齐刷刷地拿出了一副短弩,搭箭扣弦。
箭头闪烁着刺目的锋芒,密如星辰,让人头皮发麻!
只听景宣又笑着道:
“十一年前的十万支箭,本王今日全部带来了,不知可否从你手上换回前朝玉玺?”
第二百六十一章 此战不论生死
十万支箭,换回前朝玉玺?
景宣的这一番言语极尽威胁,让不少人神情微变!
“王爷!王爷不要开此等玩笑!”
熊珲声音颤抖:
“有什么事,大家可以坐下来好好谈的嘛,何必大动干戈呢?”
说罢,他又看向姜青玉,苦苦哀求道:
“世子殿下,您就将前朝玉玺拿出来吧!反正此物对你已经没有用了,便当是和王爷结个善缘!”
“求求了!等回到并州,老夫做主,从熊家矿脉里寻上十几种暖玉,亲自送到拒北王府,如何?”
十万支箭,足以让数千青州官兵完成数十轮齐射,将所有巨船射成刺猬!
船上的熊家护卫至少要丧命一半!
以景宣的脾性,做事向来是赶尽杀绝,一旦下令射箭,那么船队上的所有人,包括他熊珲在内都必然是死路一条!
甚至姜青玉、姜琅琊也难以幸免!
尽管拒北王府眼下正如日中天,姜青玉立下开疆拓土之功,新晋世子,在民间声望也正值巅峰,杀了他不但会有损皇室的形象,更有可能逼反拒北王,对景氏一脉弊远大于利!
可景宣是个疯子,不可以常理度之!
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此时,姜琅琊、小满等人也把目光投向了姜青玉,等待着他的回复。
他们是不惜一战的。
可此时开战,胜算不大,而且和景宣撕破脸皮,等同于在冒犯景氏一脉,即使胜了,事后去了京城只怕也会更为凶险。
交出前朝玉玺,尽管失了面子,可若能息事宁人,倒也值得。
但以他们对景宣的了解,只怕对方拿走前朝玉玺后,还会得寸进尺。
选择忍让,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
交出玉玺,那么徐展和李雀儿呢?对方要,给不给?
只要景宣有意刁难,那么他有一百个理由下令射箭!
此时,景宣冷笑一声,目光直视着姜青玉,眼神中带着几分挑衅,没有去理会熊珲。
他倒要看看,姜秋水的儿子有多大的能耐,是否能比得上其父十分之一。
他考虑了一下。
换作是姜秋水本人,今日只怕会不惜一战……
不对,换了曜日境巅峰的姜秋水,自己哪敢这般放肆,只带数千人便拦江堵路?肯定畏缩在王府里,不敢出门一步!
“景叔叔想以十万支箭换玉玺?”
“恕小侄难以同意。”
这一刻,姜青玉脸上一片镇定。
即使被数千支箭失对准了全身,他也不曾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似是笃定对方不敢放箭,又似是有恃无恐。
只听他又道:
“且不说我手上只有一个暖炉,根本拿不出什么前朝玉玺,即使叔叔要那只暖炉……”
“我也拿不出来啊!”
“忘了告诉叔叔,最近父王的病情又加重了,所以在离开北境前,我便将暖炉回赠于他老人家调养身体了。”
“叔叔此时要换走,岂不是陷小侄于不孝么?”
景宣微微眯眼。
倘若姜秋水真的病况不佳,那么少一个玉玺倒是也没什么,他甚至愿用自己一半私藏换取对方立即病逝!
但他不信姜青玉的话。
曜日境巅峰哪有那么容易病倒?更何况姜秋水不久前刚服下一枚九转金丹!
“姜秋水又病倒了?”
“哎呀,那他还能守得住北境么?需不需要本王派兵支援?”
景宣假装担忧道:
“青玉啊,你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别看北狄一众部落首领都在降书上签了字,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叛出楚国,再度自立门户的!”
“幽州的羌人一族也一样!”
“别看柯图察老实了二十几年,似乎已是安于现状,失去了雄心壮志,可本王深知,他这是在养精蓄锐,等待时机,一旦楚国发生剧变,他肯定会高举反旗,发动叛乱!”
“姜秋水病倒了,你和姜琅琊二人又不在北境,安北军中欠缺拥有足够威望的领袖人物,万一此时北狄和羌人突生反心,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景宣这一番话说的颇有几分道理。
由此可见,他对天下局势有着自己的见解,并不像外人所说的那样一无是处。
“景叔叔多虑了。”
姜青玉笑道:
“尽管北狄已经表示臣服,但父王还没有放下戒心,大部分安北军仍然驻守在边境雄关,所以即使北狄有什么异动,也不足为惧。”
“至于幽州的羌人一族,其首领柯图察有野心,但更懂得审时度势,量力而行。”
“昨日青江一战,我楚国皇室显示出了恐怖的底蕴,眼下柯图察只怕正在庆幸自己二十多年前败于我父王之手,选择臣服捡了一条命,又岂敢再生反心?”
此言一出,不少人神态大变。
昨日之事,那可是一个所有人都不敢提及的禁忌!
靳山等一众江湖人士的头颅还在甲板上滴着血呢!他们可全部都是因为知道这事而被灭口的!
可此时姜青玉却偏偏提到了这件事!
这不是自己主动逼着景宣杀人灭口么?
“完了,完了……”
熊珲一脸绝望,浑身颤抖,同时低着头恶狠狠瞪了姜青玉一眼,似是在责怪他口不择言。
姜琅琊则是折断了手中箭失,彷佛在表示自己愿意拼死一战。
小满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一口淬毒匕首,暗中打了一个手势,示意藏匿在各处花满楼杀手伺机而动,一旦形势有变,便一拥而上,将这位青江王的命留下!
但让人意外的是,景宣听到“昨日青江一战”的字眼后却并未动怒,反而笑着称赞道:
“不愧是姜秋水的儿子,的确有几分本事!”
“本王原本觉得你率军收服北狄凭借的是姜秋水的布局以及花满楼的帮衬,可今日一见,方才发现你的见识和胆魄都让人刮目相看!”
“唉,可惜了。”
“你若是本王的儿子,那该有多好!”
说到这事,景宣眼中突现一抹沉痛,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众所周知,这位青江王尽管嗜好玩弄女人,可至今膝下都没有一儿半女。
似乎是作恶太多,所以受到了什么报应。
姜青玉平静道:
“景叔叔若有子女,那一定是人中龙凤,青玉望尘莫及。”
景宣叹息一声:
“本王都这把岁数了,现在都没有,只怕这辈子都是难有儿女了!”
“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又堆起笑容:
“青玉啊,今日本王与你一见如故,甚至欢喜,不知可否……”
“收你为义子?”
“……”
姜青玉无言以对。
他从未设想过景宣会提出这么不讲理的要求。
收自己做义子?
他难道忘却了和自己父王的仇怨么?
无论是为了捍卫拒北王府在民间的口碑,还是为了维护拒北王本人的尊严,自己都不可能答应认贼作父!
但景宣似乎对于此事颇为热衷,又规劝道:
“青玉啊,你可先别急着拒绝,听本王向你解释一番。”
“这事本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不是为了占你和姜秋水的便宜!”
“眼下楚国刚刚吞并了北狄,你和姜秋水风头太盛,在朝堂上必然会受到许多小人的诬陷栽赃!你们父子毕竟是姓姜,不姓景,封地三州太过让人眼红!所以你此去京城,少不了会被人刁难!”
“但你若是成了本王义子便不一样了。”
“那群老臣念在本王的面子上,肯定不会过于为难你,我皇兄也会更为信赖你和姜秋水!而且……”
“本王和姜秋水以这一种方式和解,也可以让楚国境内那群蠢蠢欲动之人死心,有利于国家安稳!”
“这可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啊!”
“……”
姜青玉冷冷扫了一眼前方战船上持弩的一众青州兵。
有这么收人做义子的么?
自己若是不答应,难不成还要被数以千计的箭失射成刺猬?
至于景宣口中的那几个理由,更是可笑至极!
认贼作父,自己入京明面上受到的刁难也许会变少,可背地里肯定会被人耻笑辱骂!而以景宏多疑的性格,又岂会因为一个义子身份减少对自己和父王的猜忌?
另外,眼下楚国境内并不安稳,这其中一个重要原因难道不是你景宣在青州为非作歹,残暴百姓么?
“抱歉,景叔叔,我没有认人做义父的习惯。”
姜青玉拒绝了。
景宣脸色微沉:
“青玉啊,本王建议你还是再考虑一下。”
“莫非……”
“你是认为本王不够资格做你的义父么?”
此言一出。
所有青州兵都抬了抬手中的军弩,箭头密集如星辰,尽显威胁!
姜青玉假装苦笑一声:
“真的抱歉,希望景叔叔能够谅解。”
“我听父王说,当年我出生之时,陛下也曾戏言要做我的义父,但被父王婉拒了,说是会坏了君臣规矩。”
“但同时,父王也答应了陛下,不会允许我认任何人做义父。”
显然,姜青玉这是在借景宏名头来压景宣。
“……”
这下倒是轮到景宣说不出话来了。
毕竟,他总不能说自己比皇帝更有资格吧?
“哼,好一副尖牙利嘴!”
见不能在姜青玉身上大做文章,景宣又将目光投向了在他身后的徐展:
“既是你我无缘做父子,那么接下来也别怪本王不讲情面了。”
“青玉,你身后那人,是官府通缉的反贼,本王想要按照大楚律法将他捉拿,你应该不会阻拦吧?”
话音刚落,不等姜青玉开口,徐展便第一个红着眼提刀上前,朝着景宣怒吼道:
“来,赶紧杀了我!”
“我徐展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牵累他人!”
他身上气势节节攀升,初入命星境的实力在这一刻展露无遗,但无论他怎么使劲,都被身后的姜青玉紧紧扯住,不能寸进。
“冷静。”
姜青玉低语一声,同时看向景宣,笑道:
“景叔叔,此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命星境罢了,他的生死在你我眼中都无足轻重。”
“我相信景叔叔今日这般大费周章,也必然不是为了抓捕区区一个徐展。”
“所以,不妨省却试探,直接说出你的来意。”
“小侄赶着去京城面见陛下,只怕没那么多时间陪叔叔在青江上浪费!”
这话一出,景宣不由抚掌大笑:
“哈哈,真不愧是本王看中的年轻人!”
“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直来直往的!”
“京城里那群老臣整日在朝堂上勾心斗角,并乐此不疲,本王见多了也难免沾染了他们的一些恶习,做事情也变得喜欢拐弯抹角了起来!”
“罢了,本王便直说了吧。”
“今日本王来找你也没什么恶意,只是本王有一位桀骜不驯的手下,一直不服姜琅琊的名气,想和他较量一番!”
“青三!”
被叫到名字的青三双足轻点船板,一跃而起来到了战船的最前方,手持八尺高的金色长弓,目光宛若利箭,盯住了一身赤甲的姜琅琊。
“介绍一下。”
“这一位是本王麾下六位神兵卫中实力公认第一的青三。”
“不过,除了实力第一外,他的傲气也是公认第一!有时候连本王的话都听不进去!”
“刚才在路上他还和本王大放厥词,说若是换了他去驻守阳关城,早就率军打下北狄,将本王的青旗插在黑水湖畔了,哪会等到今日才收服北狄?”
景宣假装无奈一笑:
“这不,为了敲打他这不可一世的性格,本王只好应允了他的请求,带他来找姜琅琊痛快一战!”
“也希望姜琅琊不要留手,让他多吃点苦头,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尽管景宣看上去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一场战斗定然是他亲自安排,且蓄谋已久!
姜琅琊在安北军中的声望仅次于拒北王本人,甚至比目前的姜青玉还要稍胜一筹,如果青三在众目睽睽下将其击败,对拒北王府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只是……
这个青三可以胜过姜琅琊么?
众人对此表示怀疑。
姜琅琊可是公认的北境下一尊曜日,没有人会怀疑他能否跨过曜日这一个门槛!
而这位来历不明的青三,又凭什么让景宣有充足自信,相信他可以一战胜之?
见到青三走出,姜琅琊不甘示弱,正要往前迈步,却又听到景宣开口:
“对了!”
“差点忘记说了,本王这位手下性格有点偏执,一旦动起手来,没个轻重!”
“所以……”
“为了让二人可以一战尽兴,也为了让姜琅琊将军可以少些顾忌。”
“此战不论生死,如何?”
姜琅琊看向景宣。
只见对方笑容灿烂,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显然,对方这一次率军拦江的真正目的,是想要自己的命!
不过,自己的命可没有那么好拿!
曜日之下,他无惧任何人!
于是下一瞬。
姜琅琊抬脚走出,不曾停滞半步,并替姜青玉开口道:
“好。”
第二百六十二章 对于强者而言,那是荣耀,也是盔甲!
姜琅琊答应了和青三交手,且生死不论。
这让景宣不由开怀大笑:
“哈哈,好!”
“不愧是姜秋水的义子,有胆魄!”
“放心,此战不论谁胜谁负,本王都不会再为难你们,事后也不会去寻他人的麻烦!”
说罢,他挥了挥手。
顿时,身后的青州官兵将被俘的一众贼寇松绑并踢下了水,任由他们仓惶地游到了徐展所在的巨船旁。
这算是他展露的诚意之一。
“小鱼,老虾……”
徐展赶忙将众人一一拉上巨船,并开口安抚,同时神情担忧,目光不断瞥向姜琅琊和青三。
对于青州贼匪而言,尽管姜琅琊声名在外,被誉为北境下一尊曜日,但由于从未见过此人出手,也不曾听闻他有什么特别夺目的战绩,所以并不觉得对方有多么恐怖。
相反,青江王景宣手下的神兵卫,那可都是让人闻名色变的存在!
每一次青州贼匪中出现皓月境的奇才妖孽,企图带领所有贼匪一起反叛,无一例外都会被神兵卫轻易抹杀!
而这一位叫青三的,既然被景宣认定是神兵卫中的第一人,那么实力定然更为深不可测!
“大将军,当心!”
徐展忍不住提醒道:
“对方手里的金色长弓,很可能是一件真正的神兵!”
神兵卫之所为被称为神兵卫,正是因为景宣财大气粗,为六个手下每人都配备了神兵半成品甚至真正的神兵!
青三身为神兵卫第一人,多半武器品阶也是最高的!
果然……
青三似是不屑于占人武器上的便宜,朝着姜琅琊冷冷介绍道:
“神兵坠日弓,出自三百年前的铸器大师隼冶之手,弓成之日,世间出现天狗食日之异象!”
“异象持续了五炷香,于是隼冶大师预言将来会有五尊曜日境丧命其下!”
“而至今,历史上已有三尊曜日死于坠日弓!”
“剩下两尊,将由我青三亲自射杀!”
青三言语间尽显傲气:
“坠日弓本是存于前朝越国皇库,越国亡国后,此弓也一并消失。”
“十年前,王爷碰巧在黑市见到此弓,立即以高价将其买下,最后赐予了我!”
“此恩,青三万死难报!”
听到这恭维的话,景宣假装出很是谦虚的样子:
“区区一件坠日弓而已,青三,你言重啦!”
“本王当时只不过是付出了半年青州赋税外加一枚九转金丹的代价而已!”
“嘶——”
众人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青州苛税重赋,半年赋税抵得上其余州府一整年的税收!九转金丹更是疗伤圣药,一年只产十二粒!
景宣居然耗费如此大的代价换取一件神兵,还赐给了属下?
简直荒唐!
青三又不是曜日境,此弓在他手上完全是明珠蒙尘!
不过,也由此可见,景宣对于收集宝物一事是多么不计代价!
“琅琊哥哥。”
此时,姜青玉突兀开口道:
“不妨用我的朔月剑迎战。”
朔月剑的品阶只比神兵差了一线,比起坠日弓自然是有所不如,但他已经察觉到,青三手中只有神兵层次的弓,却无神兵层次的箭失!
对方背上箭袋中的十几根箭失品阶不低,但也只是和多吉的飞戟在伯仲之间,根本匹配不上坠日弓!
所以,以朔月剑应付,绰绰有余。
可姜琅琊却拒绝了:
“不必。”
下一瞬,他看了看腰间佩刀,右手握住刀柄,将其徐徐拔出。
锵——
那是一口通体赤红的长刀,似是人血浇铸,释放着嗜血邪性的气息!
“血刀琅琊!”
不等他开口介绍,青三便抢先一步喊出了此刀的名字:
“据传此刀乃是一百三十年前的铸刀大师墨轮为越国最后一任皇帝吴玉所铸,一炉共出刀十七口!吴玉将其中十六口赐予了身旁最为信赖的护卫,最后一口寻不到合适的主人,便封存于皇库。”
“血刀是一件邪兵,本身品阶不高,但却可以不断饮血来提升品阶!”
“史书上记载,百年前吴玉死后,他的十六名护卫各持一口血刀,拦在金殿前,为了阻止他人进去打扰其尸体长眠,先是将血刀刺入心口饱饮鲜血,后又浴血奋战,共杀景氏一脉三百四十七人!”
“一战之后,十六名护卫尽皆阵亡,十六口品阶已经提升到接近神兵的血刀也随主而断,无一留存下来,甚是遗憾!”
“后来有人猜测,每一口血刀都只能拥有一任主人,主死刀断!”
青三眼神戏谑地看向姜琅琊手中的血色长刀:
“今日,你若是死了,此刀可会断?”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被这份狂妄惊住了。
青三究竟有什么本事,凭什么认为他可以胜过并杀了姜琅琊?
“太猖狂了!”
“简直目中无人!”
熊兴忍不住滴咕了几句。
熊家位于并州,他年轻时行走江湖时曾去过阳关城,有幸见识了姜琅琊和北狄八大部落首领之一赫连雄的阵前一战。
尽管赫连雄的实力在八大首领中排不进前三,但那时的姜琅琊也只是皓月境后期而已,还未晋入此境巅峰。
那一战姜琅琊并未落入下风!
又过了几年后,他又听说姜琅琊曾和手持神兵的拓跋奇有过一战,二者不分伯仲,最后以平局收场!
在熊兴看来,青三的实力只怕还不如拓跋奇!
姜青玉扫了一眼二人。
在他的眼中,青三和姜琅琊的灵魂力量都已经达到了皓月境的极致,甚至已然有了一丝破境的迹象,算是难分高下。
姜琅琊的优势在于他拥有丰富的厮杀经验,常常和北狄的顶尖皓月高手交手切磋。
但同时,他劣势也在于此。
由于频繁厮杀,他身上留下了不少暗疾,若是被青三看穿并利用,那将会让他陷入危境!
相比之下,兵器上劣势倒是其次了。
毕竟,一旦近身搏斗,八尺长的坠日弓不但无法为青三带去优势,甚至可能成为他的拖累!
“琅琊哥哥小心,此人……”
“或许已经可以迈入曜日境了!”
姜青玉藏于姜琅琊身后,用微不可查的声音提醒了一句。
姜琅琊闻言蹙眉,深深望青三一眼:
“是么?”
“那倒是麻烦了。”
在目睹观日活佛与妖物骨冥的一战之时,他有所感悟,打破了皓月和曜日之间的壁障。
之所以压制境界不突破,是为了减少皇室的猜忌和防备,准备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但没想到青三似乎也走到了这一步。
他没有去怀疑姜青玉的猜测准确与否。
因为对方曾说过,这次有一尊摘星师兄一路陪同,想必对青三实力的揣摩便是那人偷偷告诉的。
“难道今日我要晋入曜日境么?”
姜琅琊一阵犹豫:
“晋入曜日境可以击败青三,但却会让接下来的入京变得更为凶险,可如果继续压制境界……”
“那么今日我很有可能丧命!”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的抉择。
毕竟,两害相较取其轻。
眼下姜琅琊还不想死。
于是,他握住血刀,看向青三,冷冷开口:
“可以开始了么?”
青三笑容玩味,从箭袋中取出一支箭失,弯弓搭箭,瞄准了姜琅琊的头颅:
“此箭一旦射出,便代表着开始!”
话音刚落,便见景宣大手揽住胖瘦二女的腰肢,往后退了十几丈,似是在为二人交手留出战场。
另一侧,熊珲、徐展等人也往后退去,在甲板上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可姜青玉却伫立原地,一动不动。
“世子殿下?”
熊兴见状,颇有几分不解。
姜青玉一脸平静,解释道:
“我们不必后退,对方的武器是弓箭,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踏足我们的船的!”
“反而是琅琊哥哥为了近身厮杀,不得不去对方的船上作战!”
此言一出。
众人顿时恍然,同时看向姜琅琊的眼神多了几分担忧。
在武器品阶上,血刀不如坠日弓,而今对方又占据着地利,姜琅琊不登上对方的船,只会沦为一个靶子,甚至可能令姜青玉等人身陷险境!
可一旦去了对方船上……
谁知景宣有没有在战船上布置什么陷阱,会不会出尔反尔,下令让人一拥而上围杀姜琅琊?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这一方明面上的最强者是姜琅琊,此人一死,那么剩下的人也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大长老,请你护好青玉。”
姜琅琊语气森冷,不容置疑。
熊珲苦笑一声,点了点头,上前拉住了姜青玉的手臂:
“世子殿下,咱们退后一点吧,后面安全,也可以让大将军少些顾忌。”
“毕竟……”
他扫了一眼前方五艘战船上的数千持弩青州兵,每一人的弓弩都已是箭在弦上,杀机毕露!
万一有人手抖了一下,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若是姜青玉有什么闪失,姜琅琊必然会分心,而在高手过招之时,一瞬间的分心足以让人丧命!
可姜青玉却摇了摇头:
“不必,我就在这里站着。”
“本世子偏不信了,今日谁敢杀我?”
“……”
熊珲被对方表现出来的狂妄无知怔住了。
在他看来,这位世子殿下在北狄步步为营,展现出过人的智慧,这一刻不应该表现得那么不理智才是!
他莫非不知,此时立于箭失射程中,不但会让他自己凶险万分,更会拖累接下来姜琅琊和青三的殊死一战么?
下一瞬,他将目光投到了姜琅琊身上,企图让对方开口劝说。
可姜琅琊却对此不管不顾,只是双眸紧盯着数十丈外弯弓搭箭的青三,丢下刀鞘,提着刀径自朝前走出。
他身上的气势不断攀升,属于皓月境巅峰的气息毫无保留尽数释放,每走一步,手中血刀的赤色便浓郁一分,似是正在饮血!
同一时间。
青三收敛笑容,微微眯眼,目光如刺,审视着姜琅琊的全身,似是要从对方身上寻找破绽。
他自幼便是个极好的猎人,目力出众,只要瞄一眼某人的一举一动,便可以寻到足以让对方致命的破绽!
而此刻在他眼中,姜琅琊的身体简直是漏洞百出!
“镇守阳关城十几年,历经大小战斗数百场,换来了体内暗疾不下两百处!”
“姜琅琊,我敬佩你为楚国百姓做出的一切。”
“为了表示敬意,接下来的每一箭我都会全力以赴!”
“至于这第一箭……”
“便先断了你暗疾最多的那条左腿吧!”
唰——
青三松弦,箭失破空而出,宛若一颗坠星,直直刺向了姜琅琊的左腿膝盖处!
他看得出来,对方这条腿看上去很正常,可实际上却暗疾颇多,行走之时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滞涩。
而这一丝滞涩,已经足以让自己毙其性命!
“抱歉了,姜琅琊!”
“我需要借你性命取得景宣信任,晋入曜日境!”
青三在内心默念,同时从箭袋中取出第二支箭,瞄准了姜琅琊的胸口:
“射断你的左腿后,下一箭会贯穿你的心脏。”
“放心,我的箭很快,不会很痛的。”
然而……
正当青三认为第一箭会刺穿姜琅琊的左腿,令其重创倒地之时。
姜琅琊却是左脚一步迈出,在靠近青三的同时,身子往左偏了半尺,令那一箭几乎是擦着甲胃落了个空!
轰!
箭失刺入了半尺厚的甲板,破开了一个一尺有余的窟窿,吓得熊珲赶紧窜到姜青玉身前,防止他受伤。
“怎么可能?”
见到这一幕,青三不由怔了一下:
“你怎么可能用左脚避开这一箭?”
如若姜琅琊用血刀阻挡,那么他倒也不会那么惊诧,可仅仅是移动了左脚便让这一箭落空,却是让人匪夷所思!
他想不明白,一条有那么多暗疾的腿,连走路都滞涩,怎么能够那么轻易的避开自己这蓄势已久的一箭?
这明显不合常理!
“一定是巧合!”
“再来!”
他再次松弦,第二箭仍是朝着姜琅琊的左脚膝盖直直射去。
但和第一箭一样,这一箭仍是落了空!
而同一时间,姜琅琊已经迈出了第二步,距离青三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了不足十五丈!
只听他冷冷道:
“你一定认为本将军身上的暗疾是破绽吧?”
“抱歉,让你失望了。”
“对于弱者而言,暗疾是致命的。”
“但对于强者而言,那是荣耀,也是盔甲!”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为将者,战争不休,便不可示弱半分!
姜琅琊的话令青三感到不解:
“暗疾是荣耀,我可以理解。”
“但盔甲一词又是何解?请大将军赐教。”
暗疾不应该是一个人的软肋、破绽么?
他本以为在战场上落下一身伤病的姜琅琊必然不是自己的对手,那一处处暗疾会限制对方的实力发挥,可眼下看来,仿佛并非如此!
“赐教不敢当,只是有一点浅薄之见罢了。”
姜琅琊又一步迈出,从甲板上高高跃起,先是落到了江面上,然后右脚一蹬,从江上再度跃起,来到了青三所在的战船之上。
此时,二者相距不足五丈!
这个距离对皓月境而言三两步便可跨过,青三手中的坠日弓已经失去了优势!
只听姜琅琊又道:
“每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暗疾,但相同修为下,肉体无伤的新兵却不如身体有残缺的老兵,你可知为何?”
青三脸色一沉,似是不满对方将自己比作新兵。
尽管他没去边境和异族厮杀,但在青州境内也杀了成百上千个贼寇,其中皓月境也有数尊!
所以他认为姜琅琊没资格在自己面前倚老卖老!
“是因为新兵战斗经验不如老兵么?”
青三问道。
姜琅琊摇了摇头:
“不,这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则是……”
“老兵身上有伤,看上去腿脚不便,一举一动都有很多漏洞,可实际上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体!”
“为了在战场上活下去,他们早已将自己研究透彻,他们深知自己的漏洞,并提前做足了应对的准备!所以当敌人发现并利用这些漏洞时,殊不知早已落入了老兵的陷阱!”
“我,也一样!”
“你可以觉察到我身上处处都是破绽,但每一处破绽我都有反制的手段!”
“简而言之,一旦你生出了想从这些破绽下手将我击败的心思,那么反而会落入我的陷阱!”
“……”
姜琅琊的话让青三陷入了沉思。
他没想到,居然有人可以将每一处暗疾都利用起来,将劣势转为优势!
这得下多大的苦功?
有这时间为何不去寻找灵丹妙药将暗疾彻底治愈呢?
他看向姜琅琊,见对方神态如常,似乎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值得骄傲,于是突然懂了。
“是了,安北军中身上有暗疾的将士数以万计,因为丹药有限,所以他们治不好暗疾,只能选择用这种方法增大自己存活的几率!”
“而姜琅琊也选择了以身作则!”
下一瞬,青三又不解道: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你本可以利用暗疾迷惑我,从而让自己占据上风的!”
他并不认为姜琅琊是个正人君子,所以才大方告诉自己一切。
兵者,诡道也。
作为安北军的第二号人物,姜琅琊的行事风格和拒北王姜秋水相似,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更何况今日一战牵扯到他本人的生死,更是应该倾尽手段才是!
可姜琅琊却冷笑一声:
“因为……”
“我现在已经占据上风了。”
话音刚落,只见他举起手中血刀,狠狠劈下,便有一抹赤色光芒从指间陡然亮起!
轰!
那是一道长逾十丈的刀芒,宛若大日初升,朝着青三狠狠劈来!
“狂妄!”
“你以为近身便可胜过我了么?”
青三冷哼一声,松弦射出了第二箭。
唰——
顷刻间。
箭矢宛若一颗金色流星,破空而去,在众目睽睽下撞上了赤色的刀芒!
但姜琅琊这一刀实在恐怖,竟是直接将整根箭矢砍成齑粉,仿佛一轮大日吞噬了星辰!
然后,这一刀的气势丝毫没有减弱,继续朝着青三飞去,似是要将其整个人劈成两截!
见到箭矢被毁,青三眼中不由闪过一抹肉疼。
他这一袋箭矢共十二支,是青江王从皇库里取来的,很是贵重。
平日里不管射出多少支,他都会将其捡回重复使用,那么多年了一支都没有损坏或是丢失,可今日和姜琅琊一战,刚一交手便毁了一支!
不过……
尽管眼睁睁看着箭矢被毁,但青三却并没有因为顾惜箭矢而放弃射箭,反而一连从箭袋上取出五根箭矢,同时将其射出!
唰唰——
五支箭似是一串星辰,撞上刀芒后令其微微一滞,继而轰然炸开,和刀芒同时消散!
同一时间,二人中间的船板被炸开了一个丈许宽的大洞,木屑纷飞之际,船两侧也掀起一阵数丈高的浪潮,甚是壮观!
这一次,二人平分秋色!
可青三的神态却依旧严肃。
因为在劈出一刀后,姜琅琊并未停驻原地,而是提着血刀缓缓朝自己走来!
当木屑散去,浪潮落下。
那个身披赤甲的人影已经来到了青三的身前,并朝他咧嘴一笑:
“没有历经战争洗礼的人,不配做本将军的对手!”
伴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一口释放着嗜血光芒的长刀!
那是世间最后一口血刀,在姜琅琊的手中饮过了成千上万名北狄将士的鲜血,品阶比起朔月剑或许有所不如,但也差不了太多!
如若可以饮下一尊或是数尊曜日的鲜血,那么它将有可能攀升到神兵的层次!
不过……
此时,这口刀的锋锐显然比不上神兵。
“配不配,你说了可不算!”
被姜琅琊近身,青三并未表现出一丝慌乱。
只见他双手握住八尺长的坠日弓,将其当作一件棍棒状的长兵器,迎着血刀狠狠挥过去!
他作为神兵卫中当之无愧第一人,可不全是靠着箭术!
实际上,他的刀术、剑术、棍术甚至身法都是六人中的第一!
若非景宣对他心存猜忌,他身上应该还会有第二件甚至第三件至少和血刀一个层次的兵器!
不过,眼下有坠日弓,也已足够!
轰!
血刀和坠日弓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雷鸣般的炸响!
巨大的冲击力令二人浑身一颤。
可谁都没有顺势退后,反而硬生生用肉体抗下这一股力量,同时再度全力以赴地挥出了手中武器!
轰!轰!轰!
二人仿佛两头不知疲倦的红了眼的凶兽,抡着血刀和坠日弓,爆发出一次次撞击!
没有过多的技巧,也没有华丽的招式,他们比拼的只是纯粹的肉身力量。
显然,他们都对自己的肉身有着近乎自负的信任!
……
“王爷,青三会胜么?”
不远处,丰腴女子贴着景宣的胳膊,见了这一幕,忍不住询问道。
“本王……”
景宣微微眯眼,观察了一阵子后,叹了口气,坦然道:
“本王也不知。”
“按理说,这两个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力量也相差仿佛,很难分出胜负。”
“但姜琅琊历经太多战斗,身上有不少暗疾,所以从这一点上看,肉身稍逊一分。”
丰腴女子妩媚一笑:
“所以王爷看好青三?”
景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刚才也听到了,姜琅琊早已对一身暗疾有了应对之法,既然他敢和青三拼肉身消耗,那么必然是有着充足的信心!”
丰腴女子微微蹙眉:
“那岂不是青三很可能会落败?”
景宣脸上堆起笑容,以一种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
“此战无论谁胜谁负,本王都可以接受。”
“青三胜了,姜琅琊落败身亡,也算是本王在姜秋水身上找回了场子!”
“至于青三败了……”
“你也知道,此人心气甚高,尽管表面上忠于本王,可内心那一股傲气却始终不曾抹去,没有完全臣服本王!”
“今日一战,正好让姜琅琊去去他的傲气,让他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丰腴女子闻言,立即笑着恭维道:
“王爷睿智!”
“不过,王爷不怕姜琅琊失手把青三杀了么?”
景宣嘿嘿一笑:
“杀青三?”
“姜琅琊和他义父姜秋水一样,都是聪明人,不会做出这等蠢事的!”
“十一年前,姜秋水率军三万,兵临青州城下,都不曾伤本王一兵一卒,今日他姜琅琊只带了区区五百人,又岂敢杀本王的人?”
“这里是青州,一切规矩都是本王说了算!”
“本王说的生死不论,是青三可以杀了姜琅琊,可若是姜琅琊失手杀了青三……”
“呵,真以为本王不会让他们偿命么?”
……
同一时间。
姜青玉等人也在目不转睛地望着姜琅琊和青三的交手。
“此人倒是有几分本事。”
“我还是第二次见到有人可以和巅峰状态的大将军拼到这种程度!”
开口的人是姜琅琊的副将俞安。
在见到景宣率领战船拦江堵路后,他第一时间命令五百安北军整顿备战,随后又来到姜青玉身侧负责护卫。
“第一次是谁?”
姜青玉好奇道。
“是拓跋奇!”
俞安介绍道:
“当时拓跋奇和这个叫青三的一样,也是手持一口神兵,和大将军在阵前交手,搏杀了整整两百多个回合,难分高下!”
“当时的阵仗可比眼下大多了,二人招式频出,灵力倾泻,战至最后都是全身浴血!”
“那一战大将军身上骨头断了二十几根,之后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差不多恢复伤势。当然,听说拓跋奇也不好过,若无拓跋大祭司全力相救,只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不得不说,拓跋奇无愧北狄第一皓月的名头,幸好他已经死了,否则一定不会服气乌托氏成为王庭!”
姜青玉沉默不语。
他没有见过拓跋奇,但见过其子拓跋宇。
北狄一行,最后拓跋奇死在了拓跋大祭司的手下,拓跋宇因此不敢回拓跋氏,选择主动成为自己的俘虏,一起回了王城。
而拓跋大祭司……
正是“九五”组织中的一员,和乌托布一样早早被楚国皇帝景宏收买!
“北狄第一皓月,或许不是拓跋奇,而是拓跋大祭司。”
对于这个活了一百三十多年的老不死,姜青玉认为还是要给予一点忌惮的。
若非有晋入曜日的六戒坐镇北狄,他还真不敢任由早已和此人勾结在一起的乌托布掌控王庭。
“至于眼下……”
“琅琊哥哥和青三的一战,胜负可不好说。”
姜青玉瞥了一眼俞安,见对方脸上没有什么担忧。
显然他认为青三带给姜琅琊的威胁比不上拓跋奇。
事实上,此人的实力比起姜琅琊的确有着一线差距。
但姜青玉看得出来,青三和姜琅琊一样,距离曜日只差临门一脚,若是在对战中侥幸抢先迈出了这一步……
那么事态将变得棘手!
所以,他一直在暗中蓄力,一旦青三有破境的苗头,他便会偷偷出手将其打断,以免事情难以收场。
以他随时可以攀升至曜日境巅峰的肉身实力,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
“呸!”
突然间,青三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淤血。
在数十次不敢后退的碰撞后,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臂仿佛断裂了一样,浑身都像是散了架,脏腑移位,灵力涣散。
他望向姜琅琊,只见对方嘴角也溢出了鲜血,显然受伤同样不轻。
不过……
不管负伤多重,姜琅琊的那一双眸子始终都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漠,出手的力道也不曾减弱半分,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样。
显然,伤势并没有影响他的实力发挥。
这是他历经无数次战争所锻炼出来的能力!
为将者,战争不休,便不可示弱半分!
“你还是人么?”
青三见状,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自幼天赋异禀,与人厮杀从未超过三十回合,所以很少体会到重伤的感觉。
今日,是他生平最为惨烈一战!
他感觉自己已经到极限,颓势已现,再打下去只怕会伤到根基,甚至被姜琅琊活活用血刀砸死!
如今,青三只剩下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认输。
二,是晋入曜日,一举击杀姜琅琊,反败为胜!
前者会让景宣失了面子,自己事后一定会受到惩处以及其他几位神兵卫的嘲讽。
而后者,却会让自己陷入无尽的麻烦!
且不说以景宣目前的脾性,容不容得下一尊曜日,自己晋入曜日,不正是为了摆脱此人的掌控么?
可真的能够摆脱么?
青三是亲眼目睹过妖物骨冥的,深知京城那一位的恐怖,也深知背叛景氏一脉会有什么下场!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于是……
他不得不按下对姜琅琊的杀心,也按下了内心那一股恨不得当场晋入曜日的冲动。
“今日,便放你一马!”
“来日再杀你!”
他在内心放了句狠话。
轰!
此时,姜琅琊一脸冷漠,又是一刀挥出。
青三双手举起坠日弓,和先前一样挡下了这一击。
但和先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硬扛这一阵碰撞之力,而是借着这股力道往后退了十几丈,一直退到了景宣身侧,这才堪堪止步。
同时,他单膝跪地,拄着长弓,连连吐了三口血。
随后,他低下头,咬牙不甘道:
“抱歉,王爷,属下,属下……”
“属下技不如人!”
第二百六十四章 姜琅琊,你这个懦夫!
青三……认输了!
众人看向那个半跪在船板上的黑袍人影,又看了看不远处提着刀一脸冷漠的赤甲男子,皆是唏嘘不已。
对于这个结果,许多人并不意外。
青三尽管是景宣麾下实力第一人,手握神兵坠日弓,但毕竟声名远不如姜琅琊!
姜琅琊乃是公认的北境下一尊曜日,自幼便有拒北王姜秋水亲自指点修行,自从踏入皓月巅峰后便未尝一败!
无论是拓跋奇、乞颜乌木或是包罗特,都不曾在他手上占到半分便宜!
青三在青州是杀了不少皓月境贼匪,但那群人的实力比起北狄一众部落首领而言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大将军胜了!”
俞安咧嘴一笑,与荣有焉:
“我早说了,在皓月一境,大将军是不败的!”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担忧,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小满、徐展等人见状,也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姜琅琊击败青三,无疑让他们这一方士气大涨。
“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
其余巨船上,五百安北军齐声大喝,气势如虹。
就连上千名熊家护卫都忍不住一起喝彩。
熊珲扫了一眼周围,本想开口命令一众护卫闭嘴,但考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沉默。
如果景宣遵守承诺,那么姜琅琊这一战相当于解救了他们所有人,当然也值得所有人的喝彩!
相反,如果景宣不肯就此罢休,那么无论他做什么,只怕都改变不了对方的杀心!甚至反而会得罪拒北王府和花满楼!
所以,倒不如什么都不做。
此时,姜青玉瞥了一眼神情不甘的青三,双眸闪过一丝不解。
他可以看得出来,方才青三身上的气息起伏不定,有那么一瞬间险些便可以破入曜日境,但最后却被对方生生压制了下去!
他原本以为青三是想借和姜琅琊一战找到破境的那一丝契机,从而成功晋入曜日,但现在看来却是错了。
“此人,并不想破境!”
“是有什么顾忌么?”
姜青玉的目光在景宣和青三之间来回变换,若有所思。
同一时间。
景宣的脸色看上去有几分阴沉,似是对青三的认输很不满意。
十一年前,姜秋水率军兵临青州城下,以十万支箭从他的手上“换”走了前朝玉玺,让他失了面子,被世人耻笑至今!
今日,他亲自布置了青三和姜琅琊的一战,本欲堂堂正正地留下姜琅琊的性命,找回场子,却不想还是输了!
这一战,看上去是青三败给了姜琅琊,可任谁都看得出来,是他青江王景宣又一次败给了拒北王姜秋水!
他又一次成了笑话!
“本王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景宣盯着下跪的青三,语气森冷。
青三闻言,不由吓得颤抖了一下:
“属下,属下……”
“属下技不如人,请王爷恕罪!”
他将头低得很下,似是在乞求得到景宣的谅解。
“这……”
胖瘦二女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皆有一抹难以言表的复杂。
在她们的印象中,青三一直是个桀骜不驯之人,即使面对景宣都不失傲气,可今日一战落败,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仿佛一身傲骨都被姜琅琊敲碎了一样?
“好,很好!”
景宣冷哼一声。
说实话,他并不是不能接受青三落败,甚至他早就做好了此战不胜的准备,但青三最后主动认输,丢了骨气,却是让他不可忍受的!
谁都希望自己的手下选择站着死,而不是跪着生!
可青三却偏偏选择了后者!
“算本王看走眼了!”
他上前几步,来到青三身前,弯腰伸手,却不是将其扶起,而是将坠日弓从对方手中夺了过来:
“青三,本王对你很失望!”
“本王失望,不是因为你败了,而是因为你胆怯了!”
“你和姜琅琊的实力处于同一个层次,再拼下去,先丧命的未必会是你,甚至由于你肉身没有什么暗疾,存活下去的几率比对方更高!”
“可你生怯了!”
“你怕死,所以后退认输!”
青三垂头丧气:
“属下,属下……”
景宣用脚踢了踢他的身子,提醒道:
“回头看看你的对手!”
青三闻言立即转头。
却见姜琅琊正提着刀伫立在原地,双眸冷淡如常,身上气势没有丝毫减弱,可赤色甲胄的缝隙中却渗出了丝丝缕缕的鲜血!
显然,对方受创同样不小!
正如景宣所言的那样,若是他刚才选择一直硬拼下去,或许真的可以将姜琅琊击杀。
但……
他自己必然也会伤到根基,影响到日后晋入曜日。
那并不划算!
青三的主要目的从来都不是杀了姜琅琊,他只想摆脱景宣的掌控,同时晋入曜日,彻底自由!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可以忍受落败的屈辱,景宣的责罚,也可以放弃坠日弓。
哒,哒,哒……
此时,已经获胜的姜琅琊并没有回到巨船上,反而提着血刀一步步朝前走去。
他走的很慢。
每走一步,脚下便会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印。
数千青州官兵齐齐将手中军弩对准了他的全身,似是在警告他不要乱来。
可景宣却挥手让属下不必过于紧张。
他看向姜琅琊,眼中杀机一闪而逝,似是在衡量是否要将对方的命留下。
不过,很快他便按下杀机,脸上又挂上了和善的笑容:
“姜琅琊,恭喜你胜了青三。”
“本王会遵守承诺,不去寻他人的麻烦,不过……”
“有一句话本王要奉劝你,不要以为胜了青三自己便无敌于曜日之下了,京城藏龙卧虎,十大宦官中的后四人,八大禁卫军统领中的前三人,以及稷下学宫琴棋书画四位先生中的棋、书二人,实力皆不在青三之下!”
“本王很期待你和他们的交手。”
此言一出,包括姜青玉在内,不少人脸色一沉。
从景宣的话中不难猜出,京城有许多人对拒北王府一行人不怀好意,此次入京之后,只怕会遭到不少势力的针对,不只是朝堂上那群吵着要削藩的老臣,甚至皇室鹰犬、稷下学宫都会参与进来!
对于景宣的警告,姜琅琊恍若未闻,仍是一脸冷漠地提着刀,步步朝前。
景宣微微眯眼:
“姜琅琊,你已经胜了,此战也已经结束!”
姜琅琊抬起刀尖,指了指青三,冷冷道:
“他还没死。”
“王爷说过的,此战生死不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神情微变。
显然,姜琅琊不肯罢休,想要青三的命!
“大将军!”
熊珲第一个开口劝解:
“大将军千万不要冲动啊,这只是一场友好的切磋,没必要闹出人命啊!”
景宣好不容易放下最后的狠话,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这时候杀了青三,岂不是逼着对方再起杀心、下令开战么?
数千青州官兵人手一具军弩,几轮齐射便足以抹杀他们一半以上的人!
真要打起来了,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事后传到京城,也没有人会为他们喊冤!
朝堂上的老臣们巴不得姜青玉这位世子半途死于非命,好让拒北王之王位难以世袭罔替!
所以……
杀了青三,逞一时之英雄,姜琅琊自己是痛快了,可后果却是他们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
但姜琅琊似是打红了眼,听不进他人的劝告,非要一意孤行杀了青三。
他盯住青三,眼中杀机毫不掩饰:
“王爷说了,生死不论。”
“所以,我不接受你的认输。”
“此战至死方休,你……还能战否?”
“……”
青三低着头,浑身颤抖,让外人一时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已经认输,姜琅琊还要不依不饶?
难不成他真的认为自己软弱可欺么?
他莫非不知杀了自己会有什么后果?
还是说……
他的真正目标并非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青三的余光瞥向身侧的景宣,内心突然生出一阵难以言喻的兴奋,身上忍不住一阵颤抖:
“杀!杀了景宣!我便可以自由了!”
可在外人看来,他这剧烈的抖动却是怯懦畏惧的表现。
哒,哒,哒……
姜琅琊的脚步声宛若丧钟敲响,每一步都让人心神不宁。
他走的不快,迈步也并不大,似是有意为之,要给青三充足的时间准备反击。
景宣立于青三的身侧,看着步步逼近的姜琅琊,双手轻轻摩挲着坠日弓,心中考虑是不是要亲自出手将其镇压。
外人都认为他空有一身皓月境巅峰的修为,因为被女人掏空了身子,所以实力甚至不如一些皓月境中后期,但唯有他清楚,那是自己一直在藏拙!
作为皇帝景宏最为信赖的胞弟,他的天赋只比景宏差了一筹。
相同境界下,他的实力也许比不上青三,但和另外几位神兵卫相比却不会输多少。
眼下姜琅琊和青三一样,分明都已是强弩之末,身受重创,他若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强势出手,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将其镇杀!
想到这里,景宣不由握紧了手上的坠日弓,双目对上了姜琅琊的视线。
顷刻间,他微微一怔。
因为他从对方的双眸中觉察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机!
“不好,他想刺杀本王!”
景宣内心陡然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刚想下令让属下一拥而上拦住姜琅琊之时,耳旁却突兀响起了一个平静的声音:
“琅琊哥哥,回来吧。”
开口的人正是姜青玉。
顿时,姜琅琊脚步一滞。
景宣抬眼望去,只见对方双眸一片冷淡,和往常一样冷傲异常,仿佛刚才的那股杀机从未出现过,只是他自己产生的错觉。
下一瞬。
姜琅琊深深望了青三和景宣二人各一眼,口吐一字:
“好。”
说罢,他没有一丝犹豫,转身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一步步走去。
“……”
景宣凝望着对方的背影,眸中杀机不断浮现,又不断消逝。
“王爷?”
丰腴女子来到他身侧,偷偷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询问要不要下令留下姜琅琊的命!
此时,数千青州官兵手持军弩,将箭头瞄准了姜琅琊的全身,只要景宣一声令下,便可千箭齐发!
“……”
景宣反复纠结,最终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此时杀了姜琅琊,名不正言不顺。
此人毕竟为楚国镇守北方边境立下赫赫军功,如果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便将其杀了,只会寒了楚国将士的心!
“算了,本王又不是输不起的人。”
“更何况……”
“去了京城,有的是人对付他,何必让本王做这个恶人?”
他决定还是先放姜琅琊一马。
随后,他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艘船上的姜青玉,爽朗一笑:
“青玉啊,这一场切磋是本王的人败了。”
“放心,本王会遵守承诺,不去寻他人的麻烦,无论是徐展所在的那一伙贼匪,还是李雀儿家人所在的那个李柳村,本王都不会迁怒!”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本王这几日也要入京。”
“所以今日便不尽地主之谊了,等你到了京城,本王再为你接风洗尘,顺便为你一一介绍城里的达官显贵!”
姜青玉拱手行礼:
“景叔叔慢走。”
在他身侧,徐展盯着那个名叫雏菊的纤细女子,咬了咬牙,突然伸手指着对方,并大声喊道:
“将那个女人留下!”
那是他的姐姐,他要将其从景宣的手中解救出来!
不料雏菊却是断然拒绝了他的好意:
“小展,我不会离开王爷的!”
“相反,你应该投奔王爷,王爷会给你安排最好的修行资源!”
徐展满脸失望:
“你做梦!”
“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姐了!从今日起,你我便是陌路人,再无瓜葛!”
雏菊浑身一颤,点了点头。
“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他早晚会乖乖臣服本王的。”
一旁,景宣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肢,柔声安慰,同时抬手下令:
“走!”
顿时,五艘战船开始调头,朝南而去。
同一时间,姜琅琊也离开了战船,在青江上踏了两步,回到了姜青玉的身侧。
而就在战船离去之际,青三低垂着头颅,死死咬牙。
谁也没有觉察到,他的脸上同样有着浓浓的失望:
“姜琅琊,你这个懦夫!”
第二百六十五章 老夫的血,也未凉透啊!
正在青三为姜琅琊没有行刺景宣感到惋惜之时,耳旁传来了景宣的声音:
“青三,本王对你很失望!”
“本王这一次本想等你杀了姜琅琊之后,带你入京去见皇兄,念在你除去姜秋水一条臂膀的功绩上,皇兄必然会不吝奖赏,赐下丹药、功法、秘术,那样一来,你将有至少一半的几率晋入曜日境!”
“甚至……”
“哪怕你落败,但只要表现足够优异,本王拉下这张老脸也可以为你求来一个破境的机会!”
“但你居然认输了!不但输了比试,还输了心志!”
“修行一事,凡是天才,都应当有一股不服输的锐气!以往你桀骜不驯,本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责怪,反而有几分惜才,这是不想抹去你的锐气!”
“可今日,你自己把这股锐气丢了!”
青三闻言,把头垂得更低了。
眼下他不能表露出一丝破绽,只能装出失意落魄的样子。
景宣见对方连抬头看自己一眼都不敢,眼中失望之色越发浓郁,冷哼一声,甩袖转身:
“青三,这一次入京,你不用跟着本王一起去了!”
“历经这一场比试,本王也算看清了,杀几个贼匪根本锻炼不了你们的心志,反而会让你们盲目自大,在遇上真正的对手之时乱了方寸!”
“所以,本王决定让你和青一、青二带着本王的一千亲卫去戍守南方边境,用战争洗礼自己!”
“希望在那里,你可以重新拾起你的锐气!”
青三微微一怔。
去南方边境?
这不正是摆脱景宣掌控的好时机么?
于是他按下内心喜悦,沉声道:
“属下定不负王爷重托!”
“此去南方边境,属下定会为王爷立下不输于姜琅琊的功绩!”
听到这话,景宣不由脸色稍缓。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坠日弓丢到了青三的脚旁:
“这一次本王派你们去南蛮,也不是为了惩罚你们。”
“原本骨冥还在之时,我大楚还可以借他的手掌控南蛮一族,但如今他死了,南蛮内部势必分崩离析,骨冥的旧部和新起势力将会展开一场权力斗争!”
“本王要你们做的,便是帮助骨冥旧部坐稳王庭之位,打压新起势力,如果你们完成了这个任务,那么也相当于立下了开疆拓土的大功!”
“如此一来,本王也就可以向皇兄开口,在你们身上倾斜资源,帮你们晋升曜日了!”
“……”
饶是以青三的心性,听了这番话都忍不住内心生出一阵感动。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
以他对景宣的了解,对方行事向来都是只考虑自己的利益,不太可能大发善心,让自己去南蛮镀金并获取破境的机会。
而且,南蛮一族向来都是安南都护府在抵御镇压的,其府主薛睦是曜日境后期强者,如果以他的实力都难以插手南蛮权力之争,那么自己等人去了又有什么用?
这一切景宣都没有言明,他只是摆了摆手,道了句“滚吧”,便在胖瘦二女的环绕下走进了战船的一个雅间。
下一瞬。
衣物掉落的簌簌声从门缝中传来。
所有官兵都恍若未闻。
青三拿起坠日弓,起身走到另一艘战船上,冷冷下令:
“传王爷令,这艘船上的人,陪我去交州。”
上千青州官兵面面相觑,脸上皆有不愿之色。
这群人在青州作威作福惯了,以往对付的都是一些实力低微的百姓和装备粗劣的贼匪,有一身官皮在便基本出不了什么事,现在让他们去蛇虫成灾的蛮荒之地和凶狠的蛮子打仗,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么?
蛮子们可不怕这一身官皮!
不过,作为青江王的亲卫,这群人深知抗命的下场,所以即使再不愿,也不得不喊出那个表示答应的“诺”字。
青三没有去理会手下人的想法,他只是静静看着前方那支相距越来越远的熊家船队,双眸闪过一丝复杂。
“今日败给了姜琅琊,却得到了去南蛮的机会,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过在那之前,我必须先搞清楚景宣让我去南蛮的真正用意!”
“否则,我总是心有不安!”
……
同一时间。
在战船的一个雅间内。
气喘吁吁的景宣在胖瘦二女的服侍下重新穿上了蟒袍。
为了掩饰尴尬,他故作深沉,询问道:
“你们两个是否觉得本王今日对待青三的态度有些不妥?”
丰腴女子轻轻拍着他起伏不定的胸口,蹙眉道:
“王爷,奴婢认为您今日对青三恩威并施,并无不妥。”
“只是……”
“奴婢总觉得您不该把他丢到南蛮!”
纤细女子附和道:
“是啊,王爷便不怕他一去不回么?”
景宣用手揉搓着二女柔嫩的肌肤,咧嘴一笑:
“一去不回?”
“实话告诉你们吧,本王今晚会修书一封,命人偷偷送到薛睦的手上,让他帮本提防一下青三!”
“此去南蛮,青三若是兢兢业业为本王做事倒也罢了,若是生了异心,企图逃脱本王的掌控……”
“那么薛睦将会替本王清理门户!”
二女闻言顿时恍然:
“王爷英明!”
“那青三也算是一介妖孽,还不是被王爷玩弄于鼓掌之间?如此看来,王爷才是妖孽中的妖孽!”
景宣哈哈大笑:
“本王是妖孽!那你们两个就是吸本王精血的妖女!”
丰腴女子笑得整个身子一颤一颤:
“王爷,奴婢愿做王爷一辈子的妖女,只求王爷不要抛弃奴婢!”
在她说话时,景宣并没有注意到,此女的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无奈和憎恨。
另一侧,纤细女子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瞥了丰腴女子一眼,同时一口咬在景宣的耳垂上,轻呼一口热气:
“王爷,奴婢猜测,你让青三他们去南蛮,应该不只是为了试探他的忠诚吧?”
景宣被挑逗得内心火热,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加大手中力道,坏笑道:
“还是你这个小妮子聪慧!”
“若只是为了试探忠诚,本王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
纤细女子好奇道:
“那王爷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景宣也不隐瞒,坦然道:
“本王得到消息,南蛮出了一位圣女,貌若天仙,她自称是未来南蛮之主的夫人,一共侍奉了七任夫君,并正在寻找第八任夫君。”
“她预言,第八任夫君会成为真正的南蛮之主!”
“……”
二女立时哑口无言。
侍奉七任夫君,这年纪少说也得上百岁了吧?
“此女,是摘星么?”
纤细女子忍不住问道。
也只有摘星,才有资格扶持自己的夫君成为南蛮之主。
但景宣却摇了摇头:
“不,她只是一个凡人。”
“之所以有七任夫君,是因为此女天生克夫命格,每一任南蛮之主娶了她之后,无一例外都在两年内死于非命!”
“……”
这下二女更无言以对了。
克夫命格,一连克死了七任夫君,可真是一桩天下奇闻!
“王爷找此女,不会是想……”
纤细女子有一个不敢说出口的猜测。
正在此时,景宣微微抬头,一脸坚定:
“不错,本王想试试。”
“……”
二女觉得景宣大抵是疯了。
“王爷三思啊!”
“王爷,这个女人不吉利!万一,奴婢是说万一……”
“不行,绝对不行!奴婢不能失去王爷!”
这一刻,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她们都极力劝阻景宣打消对那个南蛮圣女的主意。
可景宣却已经铁了心:
“不必相劝。”
“此事本王心意已决!”
“再说了,本王又没想娶她过门,不算她的夫君,所以她克不死本王!”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那就是他还听说,那个圣女精于炼药之术,能够让男人重振雄风。
……
同一时间。
熊家船队上。
当见到五艘青州战船渐行渐远,所有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这一劫算是挨过去了!”
熊珲摸了摸被汗水浸透的衣袍,朝着提刀走来的姜琅琊躬身作揖,一脸真诚道:
“这一次多亏大将军神勇,击败了那个叫青三的神兵卫,否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姜琅琊脸上仍是挂着冷漠:
“我若败了,结果也不会变。”
“相信景宣也一样会遵守承诺,不会动你们的。”
熊珲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景宣不会动他们,这一点他半信半疑,可有一点他却是深信不疑。
那就是姜琅琊一旦死了,拒北王姜秋水肯定会迁怒于熊家!
而熊家,根本承受不住一尊曜日境巅峰以及十几万安北军的怒火!
所以姜琅琊今日的胜利不只是救了这一支船队的人,更是拯救了整个熊家的人!
姜琅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迈着不快不慢,不大不小的步子来到了姜青玉身侧。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搭住了对方的肩膀。
顿时,姜青玉感到肩膀一沉。
显然,姜琅琊眼下已是强弩之末,但为了不让人看出虚弱,所以才一直硬撑着。
“琅琊哥哥……”
“先回房间再谈。”
姜琅琊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不见一丝衰弱。
姜青玉点了点头,朝熊珲行礼告辞,然后任由姜琅琊搭着肩膀,朝自己屋子所在的位置一步步走去。
小满、绿绮、独幽等人紧随其后,隐隐将二人围在了中央,似是在防止会有人突下杀手。
“姜琅琊伤得很重。”
待到这群人消失在甲板上,熊兴看着船板上那一串血淋淋的脚印,不由感慨道:
“真是铁血将军啊!都伤到这个程度了,还硬生生撑着不肯让人搀扶,这一点倒是和拒北王很像。王爷这几年哪怕病得再重,也会偶尔现身于军营中鼓舞士气,据说每次他现身之时,都是昂首挺胸,大步流星,似乎可以立即翻身上马、率军北上数百里!”
熊珲微微颔首,唏嘘道:
“眼下姜琅琊实力十不存一,正是这一行人最为凶险的时刻。”
“更何况……”
“正如景宣所说,京城有不少人正在磨刀霍霍,准备针对拒北王府一行人,用以讨好陛下和景氏一脉!”
“其中,姜青玉是陛下亲封的世子,又身怀开疆拓土之功,风头正盛,轻易动不得!所以,许多人会把目标瞄准姜琅琊。”
“老夫预估,以姜琅琊如今的状态,将来怕是很难活着走出京城了。”
在熊珲眼中,立下大功的姜青玉目前在北境的地位似乎已经超出了姜琅琊。
但从长远来看,必然是有望迈入曜日的姜琅琊对北境更为重要!
毕竟,一尊曜日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
至于世子……
拒北王膝下有三个儿子,少了姜青玉,还有姜青书和姜青剑,再不济还能接着生!
只可惜,姜琅琊不可能不入京城。
而京城的那批人也断然不可能放弃这个除去拒北王一臂的机会。
“我们熊家只是一个小家族,在这场风波中幸存下去已是不易,只怕帮不了大将军了。”
说这话的人是熊兴。
熊珲颇为意外地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
“想不到你居然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看来这一次青江之行,也让你改变了不少。”
熊兴无奈一叹:
“几番折腾,我的血再热也凉了。”
“不瞒大长老,方才顶着数千支箭矢的那一刻,我其实心中没多少害怕,当时想着青江王和皇室简直欺人太甚,我今日一定要讨个公道,大不了便是一死罢了!”
“可当事情结束,冷静下来,我又感到了无休止的后怕!”
“如果今日我不幸死了,我的女儿、妻子、族人都会在不久后为我陪葬!传承了上百年的家族也将彻底灰飞烟灭!”
“可她们……”
“分明是无辜的啊!”
“所以大长老,我现在终于明白您了,今后,我做事不会再那么冲动,凡事都会以家族利益为重!”
熊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其实……”
“不只是他们,我们也是无辜的。”
他摇头轻叹一声,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甲板,同时抛下一句话:
“传老夫命令,放缓船只行进速度。”
熊兴闻言,不由微微一怔。
他望向潮水汹涌的青江,在声声巨浪中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老夫的血,也未凉透啊!”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下船,入京
巨船上的一个房间内,姜琅琊刚一踏入,便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但姜青玉似是早就料到了他的虚弱,及时伸手将对方扶住。
感受着从手臂上传来的那股远超后天七品的力道,姜琅琊双眸深处不由闪过一抹意外,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任由姜青玉把自己扶到了床榻之上。
“我伤得很重。”
片刻后,倚靠在床榻上的姜琅琊从怀中摸出一颗疗伤丹药服下,同时皱了下眉:
“接下来到了京城之后,只怕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
“毕竟我名声不小,许多达官显贵都想踩着我扬名立万,顺便向皇室表一波忠心。原本我若是全盛状态,自是不虚这群土鸡瓦犬,可眼下么……”
他没有再说下去。
但其余人都懂,今日一个青三便让姜琅琊深受重创,而正如景宣所说,京城中实力不下于青三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倘若都来寻他们一行人的麻烦,那么伤势不轻的姜琅琊势必会没什么好下场!
“琅琊哥哥需要多久才能完全恢复伤势?”
“此次入京我们算是提前出发,时间上并不紧迫,完全可以在半途拖上个十天半个月。”
姜青玉关切道:
“另外,若是丹药不够……”
“不,丹药我不缺。”
姜琅琊打断道:
“三日之内,我便可将实力恢复到八成,但剩下的两成却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恢复的。”
“而且……”
“此次入京,我并不想太出风头,免得过于引人瞩目。重伤之躯可以为我们省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姜青玉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如果姜琅琊以巅峰状态入京,那么势必会引来一批又一批表面上打着切磋名义、实际上是为了敲打拒北王府的皓月境高手。
届时,他胜了,会加重皇室的忌惮,败了,则会让拒北王府颜面尽失。
而如今,他完全可以借重伤之名规避一些切磋。
尽管不可能规避所有,但也少了许多麻烦。
“其实,你刚才不应该阻止我,应该任由我杀了青三才是!”
姜琅琊又提到了方才一战:
“我看得出来,那人的武学修为已经摸到了曜日境的门槛,少则十日半月,多则三五年,便可彻底迈入曜日境!”
“如果他破境成功,青州多了一尊曜日境,那么日后我北境的处境将更为艰难!”
姜青玉轻轻摇头:
“北境的处境如何,可不是区区一个曜日境初期便可更改的。”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哪怕青三成了曜日,父王也可以在三五招内将他和景宣一同拍死!”
“更何况,我总觉得此人对景宣没有那么忠心!”
“毕竟,景宣不是皇帝,只怕没那么大的本领让一尊曜日境甘心臣服!”
姜琅琊闻言,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他不禁又想到了昨日青江上那一战,于是叹息一声,无奈道:
“你说的对,如今这座名为天下的棋局中,曜日境已经没资格做棋手了。”
“天下不是只有北境和北狄,多一尊或是少一尊曜日,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认识到这一点后,他又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姜青玉见状,赶忙安慰道:
“琅琊哥哥……”
不料他的话还没说完,姜琅琊便笑了一下:
“你不必劝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心志不坚。”
在见到六戒活佛的风采之后,他早已领悟到了修行之人要不畏一切,所以哪怕心有无力,他也不会动摇心志!
“好了,你们也不用一直留在这里,我需要一个人静养。”
姜琅琊开始赶人。
姜青玉等人见状,也不再留下,一一行礼告辞。
……
接下来的几天,船队顺利沿江南下,除了遇上两次小股贼匪和官兵的斗争外,一路上再没有碰上什么波折。
值得一提的是,船队本该在两日内抵达目标岸口,然后走官道入京,但在熊珲的各种拖延下,姜青玉一行人直到四天后,也就是二月十六才下了船。
另外,由于船上的货物是玉料原石,其中不少块头很大,所以将这一批货卸到岸口、装到马车上又耗费了差不多一日时间。
姜青玉并没有选择先行离去。
尽管岸口有一支来自京城的禁卫军早早等候,为首的那个名叫董深的统领也再三保证他们会负责自己一行人的安全,还提了好多次皇帝景宏在朝堂上经常夸拒北王和自己是虎父无犬子,迫不及待想见一见自己这位少年英雄。
言语之间,充斥着催促入京之意。
但姜青玉还是坚持和熊家一起入京,并说坐了人家的船,一下船便将人抛弃,不合道义。
听了这话,董深便不再催促了。
反正世子入京是早晚的事,也不差这几日。
于是,在二月十七的午时,姜青玉坐入了那一辆熟悉的奢华马车,五百安北军策马随行,再加上熊家运货的上千人马,一起浩浩荡荡朝京城所在的位置赶去。
马车内,一直在船上没怎么露面的姜青梦、姜青音二女皆是一脸忧愁,寡言少语。
她们一个抱着装有春雷琴的木盒,唉声叹气。
另一个双手捧着下巴,不断拉开帘子探出脑袋眺望前方,似是在查看还有多久才能抵达京城。
在她们身侧,还坐着一个同样没怎么在船上露面的李慕兰。
不过李慕兰的脸上倒是没什么愁色,只是常常目光打量着姜青玉,也不知内心在想些什么。
对于姜青梦和姜青音二女而言,一路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尽管吓人,但以她们的实力却根本没资格去过问,所以倒不如装作一无所知,不去打扰姜青玉。
但她们没有忘记,自己这一趟跟着来京城是另有目的,所以越接近京城,她们的心情便越是跌宕起伏。
反观李慕兰,她倒是想询问姜青玉一些事情,可又不知该怎样开口。
这几天她一直和姜青梦、姜青音待在一起,算是负责保护二女,但也因此错过了许多观察姜青玉的机会。
这让她感到很是惋惜。
这一次入京前,爷爷李晗给她写了一封信,信上说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李家又青黄不接,他怕自己死后李慕兰孤木难支,所以希望她能够考虑一下早日履行和姜青玉的婚约。
“李将军若是有事,不妨直说。”
此时,姜青玉发现李慕兰老是偷瞄自己,于是朝其友善地笑了一下。
被叫到之后,李慕兰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直言道:
“我……我听说白鹭山庄那个俏寡妇失踪了,消失的前一晚还去了你的房里?”
“……”
姜青玉愣了一下。
他还以为对方会问有关妖物骨冥或是景宣拦江的事情,谁知居然问的是冷薇薇?
冷薇薇的事情,在他眼中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但……
在李慕兰这个女人的心中,似乎并不那么认为。
“是,她是来过我的房间。”
姜青玉很是坦然。
此言一出,李慕兰顿时脸色微沉,然后冷哼一声,闭上了嘴,扭过头去不再看向姜青玉。
显然,她误会了。
她认为那一个晚上,俏寡妇和年轻世子之间一定发生了点什么。
“……”
姜青玉没有做任何解释。
他只是走出马车,走到正在驾车的姜山身侧坐下。
“里头人多,还都是女眷,我还是和师兄一起挤挤吧。”
姜山点了点头,同时故意放大了声音:
“世子怎么不解释一下?那一夜你明明没有和那个俏寡妇做什么啊?”
车厢内,李慕兰闻言立时脸色稍缓。
但下一瞬,她又在内心自语道:
“他为何不解释?”
“是不是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
“是了,他身旁有那么多女人,连俏寡妇半夜送上门都能拒绝,想必也不会缺我这么个双手长满茧子的女将军!”
“不对……”
“我干嘛那么在意他?难道……”
“不,才不是!”
李慕兰气得又冷哼一声,可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听车外那人的回应。
“解释什么?清者自清,信任我的人根本不会怀疑我的清白!”
姜青玉轻叹一声:
“眼下局势错综复杂,我等入京后必定会受到各方针对,稍有不慎甚至会丢了性命,这个时候我哪还有什么心思去考虑男女之事?”
“而且……”
“马上便要见到娘亲和兄长了,十二年不见,我怕见了面后不知说些什么。”
“当初她们二人离开王府时我才七岁,一晃十二年过去,只怕她们都认不出我了。”
听了这一番话,李慕兰内心不禁生出一抹自责:
“我,我是不是不该怀疑他?”
车厢外,姜山爽朗一笑:
“世子多虑了,十二年来,夫人和长公子对你一定是朝思暮想,多年积攒下来的话只怕几日几夜都讲不完呢!”
“另外,骨头至亲,无论隔了多久,都不会认不出的!”
“想当初我有一个战友,戍守边关整整五年都没有回家一次!等到后来我陪他一起回家的时候,在村口见到了一个七八岁的羊角辫女孩,他非要抱着人家说这是他的女儿!”
“后来你猜怎么着?果真是!”
“五年不见,上一次分别之时女儿还在襁褓之中,这居然都能一眼认出!不得不说,血脉真是一门玄学!”
“所以啊,夫人和长公子也一定会认出世子的。”
“更何况,王爷每年都会命人将世子的画像送入京城,供夫人和长公子解相思之苦,每一副画像都出自于整个北境最好的画师之手,惟妙惟肖,宛若真人!所以啊,夫人和长公子见到世子的第一眼,便会认出你的身份!”
姜青玉沉默不语。
这些他都清楚,他知道哪怕十二年未见,娘亲和长兄对自己的关爱也并未消减半分。
否则,她们也不会去南山寺为自己祈愿,并成功说服六戒,让对方在北狄一战中帮了自己甚多。
不过……
他更担忧的是,如果自己坦诚布公,说出自己此行入京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接二位亲人回家,那么二人是否会答应跟他走。
长兄姜青书在京城名望不浅,深受太子景渊器重,再加上他似乎喜欢上了稷下学宫祭酒荀咏老先生的孙女荀南春,想要说服他离京,并不容易。
至于娘亲吕婉儿……
长兄不走,她肯定也是不会走的。
另外,如果不能保证二人的离开不会让拒北王府陷入危局,让整个楚国陷入战乱,那么她们只怕也不会走!
毕竟,二人当初入京为质,便是为了减少皇帝景宏对拒北王府的猜忌,让楚国免于一场战祸!
“眼下京城已经有人想杀了娘亲和长兄,以此来逼反父王,从而名正言顺地削藩,让景氏一脉重新掌握北境!”
“所以她们继续待在京城,太过凶险!”
“我必须劝她们走!”
姜青玉一脸坚决:
“倘若这一次她们说什么都不肯走,那么我也只能将人敲晕带走了!”
……
由于熊家的那一批货物太重,以至于队伍走的很慢。
半日后。
黄昏时分。
见天色不早,负责接待和保护姜青玉一行人的禁卫军统领董深来到了马车旁。
只听他开口道:
“世子殿下,时辰不早,今日请您先到驿站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启程,下午便可抵达京城,见到拒北王妃和姜先生了。”
姜青玉微微颔首:
“麻烦了。”
对于董深,姜青玉了解不多。
只知此人武学修为是皓月境巅峰,是景宣口中八位禁卫军统领中实力不下于青三的前四人之一。
据传对方出身军伍,没什么背景,
黄昏时分。
见天色不早,负责接待和保护姜青玉一行人的禁卫军统领董深来到了马车旁。
只听他开口道:
“世子殿下,时辰不早,今日请您先到驿站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启程,下午便可抵达京城,见到拒北王妃和姜先生了。”
姜青玉微微颔首:
“麻烦了。”
对于董深,姜青玉了解不多。
只知此人武学修为是皓月境巅峰,是景宣口中八位禁卫军统领中实力不下于青三的前四人之一。
据传对方出身军伍,没什么背景,
(抱歉,来不及了,十分钟后改最后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