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冰凤殿的母女
是夜,姜青玉在董深的安排下入住了一个驿站。
驿站的客房还算干净,但由于数目有限,所以只有几个女卷以及姜青玉本人住了进去,其余人包括董深在内都只能在外应付一宿。
驿丞是个面相忠厚的瘸腿老人,名为黄朴,在得知拒北王世子要在这里过夜后,赶忙拿出了一坛珍藏已久的烈酒,来到房中和姜青玉对饮。
“世子殿下,卑职以前是安西军的一员牙门将,六年前,西岭关一战大捷,贾桐大帅率领我们斩首两万余!还俘虏了西戎一族的三公主!”
“卑职这条腿,便是在那一战中瘸了的。”
“后来,贾桐大帅带着那位三公主和一群伤残的兄弟入京述职,陛下念我们有功,便为卑职等人一一安排了足以过上舒坦日子的闲差。”
房间中,一个缺了门牙的瘸腿老人不断往喉咙里灌着烈酒,脸上笑吟吟,并对坐在桌对面的姜青玉竖了一个大拇指:
“可比起世子殿下在北狄做的一切,西岭关一战倒也算不上什么了!”
“收服北狄,为我大楚再添一州,如此功绩,放眼我大楚历史,也只有拒北王做到过!”
“贾桐大帅远不如矣!”
“此事,当浮一大白!”
黄朴又为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喝下,随即用衣袖擦了一下嘴角:
“说起拒北王,贾桐大帅不止一次提到过,若是可以和王爷一样,率军为大楚再打下一州之地,那么纵是折寿一半,也不枉此生了!”
“殿下别看京城朝堂上那群大臣们老是嘴上闹着要削藩,污蔑拒北王有异心,但却没有一人敢抹杀王爷的功绩!提到二十几年前王爷率军马踏北境、北狄,便是那几个闹得最凶的老臣都不得不表示敬佩!”
“这才是大丈夫!”
“军伍中人,谁人不羡慕?不钦佩?”
“卑职老了,不懂官场上的条条框框、尔虞我诈,只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见到大楚收服四方异族,坐拥十三州领土,如此一来,卑职将来下了地狱见到那群战死的袍泽,也可以笑着和他们说,咱们的血没有白流!”
姜青玉喝下了一碗酒,以一种近似承诺的口吻说道:
“会有那么一天的。”
黄朴点了点头:
“但愿如此。”
说罢,他起身告辞:
“世子殿下,时辰不早,卑职便不多打扰了。”
“您也早些歇息。”
“卑职奉劝一句,好好珍惜今晚吧。”
“京城不比北境,官场不比战场,明日入京之后,您怕是再也睡不了一个安稳觉了。”
“……”
姜青玉微微一怔。
下一瞬。
只见黄朴拔出腰间佩刀,先是往嘴里灌了半口酒,然后把酒喷到了刀上。
他抚摸着刀身,双眸渐渐凌厉,微驼的身子渐渐挺起,彷佛回到了数年前在西境边陲上砍杀异族的那段岁月:
“不过……”
“卑职保证,今夜殿下可以安然入睡。”
“卑职和十七位安西军老卒会为您守夜,谁也打扰不到您的清静!”
说着,他用刀柄捶了一下胸口,朝姜青玉行了一个军礼。
尽管从未在安北军任职,可身为一名曾经的军人,他对立下开疆拓土之功的姜青玉还是表现出了崇高的敬意。
行完礼后,黄朴一步不回地走出了房门,并将房门轻轻合上。
“看来,京城里有很多人不欢迎公子。”
小满目光瞥向窗外,双眸闪过一抹杀机:
“连一个驿丞都觉察到不对劲了,认为今夜公子会有危险!”
姜青玉一脸平静:
“我收服了北狄,已成世子。一旦入京,景宏为了彰显皇恩浩荡,必定会不吝封赏。”
“届时,别说是削藩了,只怕拒北王名下的三州封地,一州都少不了!”
“所以,在那一众老臣眼中,我便相当于第二个姜秋水!”
“他们必然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口诛笔伐那是轻的,更有甚者,会兵行险招,派人行刺!”
小满冷笑不止:
“行刺公子?”
“公子是我花满楼的第三十七位楼主,修为又在先天之下,整座江湖有资格行刺你的只剩下了朝廷鹰犬!”
“可鹰犬没有皇帝的命令,又岂会对公子下杀手?”
“而皇帝……”
“他若是想取公子性命,那么先前在青江上,景宣便不会轻易让步了!”
尽管临近京城,她爹杜衡不敢贸然随行,可在他们身旁仍有包括银刀在内的一众花满楼精锐杀手,只要不碰上大批的鹰犬,便足以保证姜青玉的安全。
姜青玉微微颔首:
“我身旁的护卫力量并不薄弱,琅琊哥哥早已下令,五百安北军今夜将会枕戈待旦,他本人和姜师兄也会监视周围的动静,再加上花满楼的杀手,以及熊兴和三百名熊家护卫,应当出不了什么差错。”
为了不耽误明日的行程,熊珲决定亲自带着一批人连夜运货,同时为了表示友善,他留下了熊兴和三百护卫。
“董深呢?”
小满好奇道:
“公子如何看待此人?”
“他可是带来了一千禁卫军,据我了解,这支禁卫军是临时拼凑的,全部都是精锐,除了董深本人外,还有两位副将是皓月境,命星境共有十人!”
“这股力量不可小觑,倘若此人心怀不轨,那么将会是一桩不小的麻烦!”
姜青玉皱了下眉:
“董深是景宏派来的,按理说不该对我起杀心。但他毕竟曾在薛睦麾下待过,而我兄长又算是和薛睦有了一段恩怨……”
“所以,此人不可不防!”
“但若无确凿证据,我们也不能抢先下手,毕竟是禁卫军,直属于景宏本人,杀了他或是任何一人,都等同于在打景宏的脸!”
“我们此行入京本就是凶险万分,朝堂上几乎没有人会站在我这一方,此时再得罪景宏,并不明智!”
小满都着嘴点了点头:
“公子所言甚是。”
“只可惜此人实力是皓月巅峰,即使是银刀也做不到一直监视他而不被发现,以至于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监视那两个皓月境副将和几个命星境将领。”
“唉,要是青萝姐姐在就好了。”
“以她的实力,别说是董深了,便是薛睦亲自来了,也不足为惧!”
听到“青萝”二字,姜青玉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个穿着青色长裙、手持名剑霜华的女子。
听说此女很早便已动身入京,只怕几日前就入城见了景宏,如今应当正在皇室的藏经阁中阅览古籍,找寻晋入摘星的那一丝契机。
也算她有胆魄,在得罪了皇室甚至被通缉之后,还敢孤身一人入京,也不怕景宏出尔反尔,直接命人将其捉起来关入大牢。
“她不在也没事。”
姜青玉用一种微不可查的语气说道:
“我师兄在。”
“……”
小满惊讶地眨了眨眼:
“那一位,还在呢?”
“此地距离京城不足百里,骨冥死后,京城的那一位正处于盛怒状态,我爹都不敢离得太近,生怕被迁怒丢了性命。”
“公子,你那位师兄,不会是想陪我们一起入京吧?”
姜青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师兄的想法我也不知。”
“不过我听说前不久虞老剑圣在冀州的一家小酒馆内现身,并放言要入京。”
“如果他老人家真的入了京,那么师兄很可能也会一并跟从,即使不跟从,也会在京城附近策应。”
他没有说出自己便是阎罗。
小满早就从杜衡的口中得知姜青玉和阎罗都是虞易弟子一事,于是苦笑道:
“虞老剑圣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青江一战才过去数日,由于陨星阁的阁主星一派人将此事告知了各个势力的高层以及楚国许多官员,以至于江湖和朝堂皆是暗潮涌动!”
“我得到传讯,昨夜走戊阁的越皇在青州现身,杀了不少作恶的官员,并在青江王府的门匾上用剑刻下了一行字,说是誓取景宣之命,解救青州百姓!”
“尽管这事第一时间便被王府管家压了下来,但那块牌匾却被一名贼匪偷走,还用纸印下了那一行字,贴在了在青州各地,现如今,青州百姓们都在暗自祈祷走戊阁早点去解救他们呢!”
“所以,景氏一脉急需做点什么,巩固皇权,震慑那群蠢蠢欲动之辈!”
“此时虞老剑圣入京,只怕……”
小满轻叹了一口气。
以她对景氏一脉的了解,虞老剑圣入京只有两个下场。
要么归顺楚国皇室。
要么死路一条。
这个道理姜青玉也懂,他相信虞易也一定懂。
但对方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入京,那么自己也不便相劝。
“这个层次的博弈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老剑圣执意入京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们不用过于担忧,只需做好自己便可。”
姜青玉看向窗外,只见今日是个月圆之夜,天上繁星点点,宛若一张棋盘。
地上,一千禁卫军甲胃鲜亮,策马将驿站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一人觉察到了姜青玉的目光,冲着他抱拳道:
“世子殿下放心,末将会负责您今夜的安全!”
“董将军辛苦了。”
姜青玉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到了京城,我请兄弟们喝酒!”
说罢,他关上窗户,走到卧榻旁躺了下去。
一直没有开口的绿绮、独幽二女手持朔月剑、王权剑立于窗前和门口,摆出了要彻夜不休的架势。
小满坐在桌旁,拿出一本蓝皮书品读,同时嘴里不断念叨:
“立春姐,两个多月不见,你还好么?”
“如你所愿,公子已经当上世子了。”
“不过,成了世子后,他还没有穿过一次蟒袍,连这一次外出入京穿的都是常服。”
“我想,公子一定是惦记着立春姐的那句话,想让你亲手为他第一次穿上蟒袍吧。”
“立春姐,你在宫里过得还好么?那条被你带走的小锦鲤还活着么?”
“紫烟院的那一池锦鲤被我照顾得可好了,过了个冬,不但没瘦下去,反而个个都肥了一圈。”
“立春姐在宫里养尊处优,也一定胖了一圈吧?”
“还有……”
“立春姐,你一定不知道,公子其实很有钱的,王城最豪华的那个酒楼,栖凤居,便是他的产业!成了世子后,他还为我买下了王城里的镜水阁分阁!”
“所以啊,以后你回到王府,便再也不用担心俸银不够用啦!”
“对了,立春姐,上次分别时,我送你的那几本书也一定早就看完了吧?这次我又带来了好几本,其中两本是上次给你的小说的续集,我一直忍着没看,想着等和你见了面再一起看。”
“你如果看完了那几本小说,那一定从中学到了不少,也一定会听我的嘱咐,和宫中的小太监打好关系吧?”
“立春姐,公子又在外沾花惹草了,紫烟院的客房都快挤不下了,没有你,光靠我一人可镇不住那群丫头!”
“所以啊,你快些和我们一起回家吧!”
床榻上,姜青玉听着小丫头的轻声细语,内心怅然一叹:
“立春姐……”
“只要你不答应,我便不会让你嫁给其他人。”
“哪怕景宏赐婚,也不行!”
……
正当姜青玉一行人在驿站过夜的时候。
近百里外的京城却是灯火通宵。
无数官员都彻夜难眠,要么在家中,要么在酒楼里齐聚,商讨着如何对付这位远道而来的拒北王世子。
不过,这群人放在外头都是连一州之主见了也得笑着行礼的大人物,可在京城里却只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
真正举足轻重的人物早已入宫,去了太子府上参加晚宴了。
……
皇宫。
冰凤殿。
这是一处冷宫,里头住着一个中年妇人。
说是住,其实……
换作“囚禁”二字更为合适。
因为那个妇人被四条铁链捆住了手脚,根本走不出殿宇的门。
她一身白裙,披头散发,形如枯骨。
由于此女脸上的妆容已经花了,所以看上去有几分吓人,但仍然不难认出年轻时应是个容貌绝美的女子。
哪怕在这美人如云的皇宫中,也称得上艳压群芳四字。
冷宫中除了妇人外再无一人,里头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据传半夜这里会传出凄厉的叫声,宛若鬼哭狼嚎一般,再加上宫里的大宦官常常告戒这儿是禁地,擅闯者会被沉湖,所以皇宫中的宫女、太监都不敢靠得太近。
哒,哒,哒……
然而今夜,却有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妇人闻声,不由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妆容精致的红裙女子正捧着一个陶罐,款款走来。
仔细看去,她的样貌和妇人有几分相似,眉心有一点朱砂痣,行为举止显得气质尊贵,和囚禁女子的惨状截然不同。
在她前方,还有一个面相讨人喜欢的小太监打着灯笼引路,行走之时不发出半点声响,显然修为不俗。
步入冷宫后,红裙女子冷冷开口:
“娘,我又来看你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想出宫,去北门,接世子
红裙女子正是楚国公主景漓。
也是紫烟院的大丫鬟立春。
而被锁链捆住的中年妇人正是她的生母,慕容氏的掌上明珠,慕容瑶。
她是当今皇后慕容瑾的亲妹妹。
也是那个十岁时候拜了一位前朝余孽为师,之后在某一次入宫见姐姐时以美色引诱皇帝景宏并意图行刺的蠢女人。
那一日,慕容瑶行刺失败了,但引诱已经成功,而且事后怀上了立春。
行刺皇帝是死罪,景氏一脉的族老本想将慕容瑶杀了以儆效尤,但受到了皇后慕容瑾和皇帝景宏的阻挠,所以只是被打入冷宫,锁了起来。
冷宫里没有宫女太监,不过每日卯时会有一位老嬷嬷送来一天的饭食和水,每隔三五日会送来一套干净的衣物,皇后慕容瑾每个月也会来看望一次,所以倒也死不了。
自景漓记事起,直到十一岁,她都一直待在冰凤宫中,不曾踏出去一步。
因为那个送饭的老嬷嬷总是警告她,走出去之后便会离开她的娘亲,彻底回不来了。
不过……
十一岁那年,皇后慕容瑾却主动把她带走了,不但离开了这座冷宫,还离开了京城,坐了半个月的马车去了拒北王府,给一个七岁的病公子当丫鬟。
走的时候,景漓没有哭。
她早已厌倦了冷宫的日子,也厌倦了冷宫里这个疯癫而又可怜的女人。
在拒北王府,在紫烟院,那个病公子为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立春。
她很喜欢。
不仅是名字。
在紫烟院的十二年是景漓最喜欢的年岁,除了每月俸银不够花以及自家公子声名狼藉之外,再没有别的忧虑。
有时候她会想,假若一直陪伴在那位病公子左右,陪他娶妻生子,余生做个闲散富家翁似乎也不错,自己会洗衣做饭,会针线活,还会管账,可以给他当一辈子的大丫鬟。
但不久前,大宦官严松鱼来到王府,奉皇命将她带回了京城。
景漓这才想起,自己其实不属于王府。
她属于冷宫。
再次回到这座冷清的宫宇,景漓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和生母慕容瑶十二年不见,她本以为这一次的重逢会让自己泪流满面,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互诉委屈。
但很可惜,并没有。
面对眼前这个被铁链捆了二十多年的女人,景漓的内心有怜爱、感激、放不下,也有不解、失望、怨恨……
“你是……阿漓?”
“是阿漓么?”
此时,慕容瑶见到景漓,双眸陡然泛起一抹亮光,似是在无尽黑暗中寻到了一抹光明。
但很快,这一抹亮光又暗澹了下去:
“你,你怎么回来了?”
“不,你不该回来的!”
“这里很危险!景氏一脉的老狗们会杀了你的!”
景漓捧着陶罐走到慕容瑶身前,蹲下身,先是将陶罐放在一旁,然后双手捧起对方的脸颊:
“娘,你瘦了。”
“也老了。”
慕容瑶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景漓从袖中拿出胭脂水粉以及梳妆工具,先是用手帕轻轻擦去了对方脸上早已弄花了的妆容,随后又像是哄小孩一般柔声细语道:
“娘,不哭了。”
“你一直哭,我怎么为你化妆啊?”
慕容瑶用力点了点头,但仍是控制不住眼泪,花了好久时间才平复心情。
景漓一直捧着她的脸颊,等到她不再落泪后,才开始为对方擦去泪水,涂抹胭脂水粉。
“娘,十二年前,我被姨娘带去了北境,成了拒北王四公子的丫鬟,这事你知道么?”
慕容瑶目光慈爱,一直盯着景漓,一瞬都没有移开:
“知道,这事姐姐和我谈过,若没有我的应允,那日你走时我又岂会表现得那么平静?”
“平静?”
景漓轻笑一声:
“我分明记得娘当时哭得撕心裂肺,倒是我一滴泪都没有掉,反而觉得脱离这座囚牢是一件幸事。”
慕容瑶满脸自责:
“阿漓,娘对不住你。”
“娘一生对不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老师……”
“不要提那个人!”
景漓手上动作一顿,冷冷打断道:
“娘,你知道我最厌烦你哪一点么?”
“不是你非要将我生下来陪你在冷宫里受苦,也不是你身为当朝皇后的亲妹妹却被前朝余孽策反行刺皇帝!而是你被关入冷宫之后,不想着如何脱身,带我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反而一遍又一遍地不停念叨着你那个废物老师!”
“阿漓,不许你这么说老师!”
慕容瑶沉下脸:
“老师他……不是废物!”
景漓冷笑一声:
“不是废物?”
“倘若不是废物,他为何要蛊惑你一个女人来行刺皇帝?他为何不亲自入京杀了景宏?为何躲在幕后迟迟不肯现身,为何你被囚禁在冷宫中二十多年,他都没有来看你一次?”
“你尊他是老师,对他念念不忘,可他呢?”
“在他眼里,你只是一件工具罢了!”
“一件利用完就丢的工具!”
此言一出,慕容瑶立即用力顶开了景漓。
同时,梳妆的笔在她脸上画了一道红痕,似是一道流血的伤口,为她添了几分凄凉。
“不要说了!”
“老师他是有苦衷的!”
“他身负越国最后一丝气运,一旦入京陨灭,那便代表着前朝气数已尽,数以百万计的越国子民都将失去希望和信仰!”
“所以,他不能现身,只能藏于幕后,甚至不能让人知道他的名字!”
慕容瑶看向景漓,双眸产生一丝陌生:
“阿漓,你变了!”
“你以前从来不过问老师的事情!”
“是不是景宏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他让你来审问我关于老师的情报?”
“不,我不会说的!我不会出卖老师的!”
“你走,你走!”
“回到拒北王府,回到你那个病公子身边,下半辈子做个听话的丫鬟,好么?”
“娘求你了!”
景漓自嘲一笑:
“回去?我也想回去啊!”
“可是我有的选择么?”
“娘,我从在你肚子里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这辈子是身不由已的命!”
慕容瑶微微一怔:
“怎么会?”
“姐姐答应了我的!她说会安顿好你,她还带来了景宏的态度,我的事和你无关,再怎么说你也是景宏的亲生女儿,他承诺会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景漓冷冷瞥了她一眼:
“原来我真的是当今陛下的亲生女儿么?”
“呵,从小你口中‘老师’二字出现的次数要在‘景宏’的百倍之上!以至于我一直认为那个男人才是我的亲生父亲呢!”
“你……”
慕容瑶气愤地挣扎了一下,铁链抖动的声响在冷宫里回荡不休:
“你怎可这般羞辱老师?”
“老师是有大志愿的!他立誓此生不光复越国,便不会娶妻生子!”
景漓轻叹一声,以一种可怜的目光看着慕容瑶:
“娘,我看你是疯了。”
她拿出手帕擦去对方脸上的红痕,然后接着补上了剩下的妆。
这一次,慕容瑶没有再选择吵闹,反而表现得很乖巧。
因为她认为景漓说得对。
自己的确疯了。
任何一个女人被关在冷宫里二十几年,都会疯。
若不是心中还有执念,她早已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为慕容瑶化完妆后,景漓将化妆工具一一收入袖中,随后又取出玉梳和簪子,开始梳理起对方散乱的长发。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捧起一旁的陶罐,缓缓站起了身。
“好了。”
“那么多年过去,娘的姿色仍是让人惊艳,连我一个女人见了都嫉妒,怪不得当年陛下会被你引诱成功。”
“……”
慕容瑶不明其意:
“阿漓,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
景漓低头瞥了一眼陶罐中的那尾锦鲤,双眸闪过一丝无奈。
下一瞬,她竟是转身离去。
“阿漓!阿漓!”
慕容瑶见状,顿时慌乱不已。
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女儿才会来到冷宫为自己梳妆打扮。
“是不是姐姐和景宏护不住你了?”
“是不是景氏一脉的那群老狗要取你的性命?”
“别怕,阿漓!去和他们说,让他们冲着娘来!”
“娘去替你死!”
“所有的罪都是娘犯下的,你是无辜的!”
慕容瑶不断晃动着铁链,同时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声。
可景漓却没有回头。
她捧着陶罐,一步步往外走去,死死咬着牙,泪水不争气地从眼角滴落。
一旁,从始至终都低垂着头颅、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的小太监见了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待到景漓走出宫门后,他冷冷朝内瞄了一眼慕容瑶,丢下两句话:
“陛下有旨,景漓公主将于明日和稷下学宫的范喻先生完婚!”
“公主殿下原本一直拖着不肯答应,但陛下以冰凤殿主人的性命相逼,殿下无奈,只好答应!”
说完两句话后,小太监赶忙打着灯笼追上了景漓的步伐,在前方为其引路。
宫宇之中,慕容瑶双眸呆滞,不知所措。
这下她终于懂了。
按照楚人的习俗,女儿出嫁之日,应当由娘亲为其梳妆打扮,但她眼下被捆住手脚,做不了这一切。
所以便换作景漓为她梳妆打扮。
“稷下学宫的范喻先生……”
“那应该是个京城排得上名号的才子吧?看来景宏和姐姐为阿漓寻了个良配。”
“但阿漓为什么不愿嫁呢?傻丫头!”
慕容瑶低下头。
光滑如镜的地板上映照出她绝美的面庞,一如二十几年前初入皇宫那样,让人惊艳。
“老师,记得入宫的那一日,是您亲手为我化的妆。”
“您当时夸我好看,说看一辈子也看不够。”
“这二十几年见不到小瑶,您也一定很伤心自责吧?”
“其实不用的,因为小瑶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啊!”
……
走出冰凤宫后,景漓在小太监的指引下往自己的殿宇走去。
这一次回到京城后,景宏赐了她一座“瑶云宫”。
说是赏赐,其实也有软禁的意图。
若不是她答应了会和范喻完婚,只怕今夜仍然去不了冰凤宫见慕容瑶。
提到范喻,这一个月来景漓已经听身旁的宫女太监提起了无数次这个名字,楚国公子榜榜首,年仅三十二岁便以儒学顿悟先天,从一介凡人直接晋入了命星境,被一致认为有希望成为稷下学宫的下一任祭酒!
另外,此人不但仪表堂堂,而且性情温文尔雅,待人和善,至今不曾婚娶,也没有传出过干了什么有辱斯文的事情。
要说污点么……
也就是他那个名叫程哲的老师勉强算一个了。
有流言说程哲本是个落魄画师,家徒四壁,全靠妻子纺织刺绣供他练画,可他顿悟先天后却抛弃了原配妻子,娶了皇帝景宏的一位义女做正妻!
成亲当日,原配妻子戴着一个集市上三两就能买到的玉镯子上吊自尽了!
不过,程哲的私事和范喻关系不大,而且范喻在京城求学,一直是孑然一人,没有娶妻。
所以说实话,嫁给范喻,可以说是京城无数女子的梦想!包括许多权贵的女儿甚至景宏的几名义女都对其芳心暗许!
当她们得知皇帝有意将景漓赐婚给此人之时,一个个都气得咬牙,妒忌不已。
可景漓却不想嫁!
她此生要么不嫁,要嫁也只能嫁给那个和自己相依为命了十二年的男人!
但不幸的是,她没得选择。
因为景宏用慕容瑶的性命相挟,而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生母慕容瑶因自己而死!
“严高。”
半路上,景漓突然停下脚步,喊了一声小太监的名字。
“殿下,奴才在。”
小太监低着头,一脸恭顺。
景漓看向北方,问道:
“你可知拒北王世子什么时候入京?”
名为严高的小太监坦诚道: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明日黄昏前抵达北门。”
景漓皱了下眉:
“如果出了意外呢?”
小太监叹了口气:
“如果出了意外,那可说不准了。也许后日到,也许大后日到,也许……”
“便永远也到不了了。”
景漓愣了一下: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永远到不了了?”
“那可是陛下敕封的拒北王世子!”
“……”
小太监沉默不语。
他相信以景漓的聪慧一定可以理清楚其中的复杂。
果然,景漓也没有再追问,只是伫立在原地静静思考。
片刻后,她又倏然道:
“严高。”
“我想出宫,去北门,接世子。”
小太监一脸为难:
“殿下,明日是您和范喻先生的大喜之日啊!”
景漓冷冷道:
“陛下只说了明日成亲,又没说非要在白天!等到见了世子,夜里再成亲也不算抗旨!”
“严高,帮帮我!”
“我知道你有办法。”
小太监苦笑不止,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殿下。”
“我尽力而为。”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世子能否按时入京?
见小太监答应了自己,景漓不由展颜一笑:
“严高,在这宫里,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了。”
小太监偷瞄了对方一眼,在见到那张笑靥如花的绝美面庞后,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以及深深的自卑。
他是个弃婴,十七年前被大宦官严松鱼抱入宫,自记事起便成了一个阉人。
但他不怪严松鱼。
尽管对方待他严厉,动辄打罚,但他却一直都清楚,在这座尊卑森严的皇宫里,严松鱼是唯一一个关心自己的人。
亦师亦父。
他为自己取名严高,让自己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唤他干爹,还传授自己先天第三品的功法,准备了一切的修行资源,使得他在十七岁的年纪便有了后天七品的武学修为,有望在二十岁左右晋入先天!
宫里的所有人都认定,未来的京城十大宦官,必定有他严高的一席之地!
作为一个阉人,严高也很懂,只有提升武学才是自己的唯一出路,至于女人……
以他的身份,多看一眼都是罪!
严高还记得七岁那年,他和一个小宫女走得很近,倒也不是因为男女之情,毕竟那个年纪还不懂情爱,但此事被严松鱼发现了,后果令他永生难忘。
严松鱼当着自己的面,将那个小宫女沉了湖!
严高记得对方当时说了几句话:
“记住,宫里是有规矩的,在这宫里,你是个卑贱的下人,任何女人都不能碰!”
“今日,你只是碰了一位宫女,所以我把她沉了湖。”
“下一次,你若是碰了一位娘娘或是公主,哪怕只是多瞄了一眼,那么被沉湖的便会是你了!”
“不过……”
“如果真的忍不住要碰女人,也不是没有办法。”
“等你再长大些,有机会去了宫外,有的是权贵抢着把女人塞到你的怀里,任你玩弄。”
自那一日起,严高才彻底接纳了自己是一个下贱阉人的事实,他开始学着阿谀奉承,和十大宦官中除了排名第一的景让之外的其余人都攀上了交情,甚至还有幸为皇帝景宏研了几次墨,皇后慕容瑾、太子景渊以及公主景溪也都对他有着不错的印象,几乎每隔半个月便会赏赐一次。
所以,尽管严高的武学修为只有后天七品,在一众宦官里算不上出类拔萃,但凭借着这一身天赋、严松鱼义子的身份以及一张巧舌如黄的嘴,他在宫里的地位逐步攀升,如今更是名列仅次于十大宦官的那一批人。
说实话,严高早已预见了自己的未来,在四十岁前武学修为达到皓月境巅峰,跻身十大宦官,若是运气好一点,说不准可以晋入曜日境,那样名次会更靠前一点,甚至有希望在严松鱼死后承袭他的位置,成为仅次于景让的大宦官。
他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安排,认为这样也算不错。
毕竟,在宫里的十七年,他见多了普通宫女太监的凄惨下场。
皇帝景宏对外一直是励精图治、忧国忧民的明君形象,可严高却知道对方还有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有时候,景宏会是个暴君。
每个月,宫里都会有宫女惨死,其中半数以上都是死于皇帝之手。
严高不懂其中缘由,也从不问。
刚开始的时候,是严松鱼带着他守在门口,门内会传出阵阵凄厉的叫声后和野兽般的怒吼声,待到没了动静,那位世人眼中的明君便会沉着脸推开门,将一具或是几具女尸丢出来,命他们带走处理。
后来等他见惯了以后,严松鱼便不再插手,将这类脏活交给了严高和另外几位宦官。
对于这些死去的宫女,严高从未表现出一丝同情,自七岁那年亲眼见到小宫女被沉湖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对皇宫中任何人的生死都感到麻木了。
他恪守着宫中的规矩,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都烂熟于心,有的事情甚至连严松鱼都不告知,所以得到了皇帝景宏以及许多人的器重。
同时,他也变得冷酷狠辣,暗中对一些有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小太监下手,将他们一个个以看上去合规的手段弄死。
对此,严松鱼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宫中资源有限,分到宦官手中的更是少得可怜,所以打压对手很常见,景宏也乐于见到宦官内斗。
毕竟,比起结党营私,这更让人易于接受。
所以……
比起那些命如草芥、死了都无人过问的宫女,严高自认为他的处境还算不赖,他也做好了一辈子待在宫里为景氏一脉卖命的准备。
但两个月前,师父严松鱼在一次外出中断了一条臂膀,同时带回来一个女子。
对曜日境而言,断臂算得上是重伤,但宫中多名医,皇库中又多的是灵丹妙药,所以严高并不担忧严松鱼的伤势。
相比之下,他更好奇对方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女子叫做景漓,听严松鱼说是皇帝景宏和冰凤宫主人的女儿,十二年前去了北境,在拒北王世子身旁做丫鬟。
去年三月,稷下学宫的学子范喻顿悟先天,年仅三十二岁,景宏为了拉拢此人,便让严松鱼将景漓带回,并下旨赐婚。
用嫁女来拉拢和结交天才妖孽,这在楚国的权贵内部并不罕见,而皇帝景宏也并非第一次嫁女。
例如范喻的老师程哲,便是娶了一位景宏的义女为妻。
以严高的性子,此事本应该在他心中掀不起半点波澜。
但在见到景漓的第一眼,他却发现自己生出了异样的想法。
谈不上爱,但就是莫名的想保护她。
他也不懂为什么。
论美艳,宫中少有胜过景漓之人,但并非没有,论出身,公主景溪是皇后之女,比她尊崇十倍!
自己在宫里见了那么多貌若天仙的妃子公主,都不曾动摇过心志,可偏偏此女是个例外!
严高本想将这一丝异样扼杀,可严松鱼却让自己负责监视以及照顾景漓,让她在宫中不受欺负,同时也防止她做什么傻事。
而历经两个月的接触后,严高发现自己对景漓的那一丝异样不但没有削减,反而越发浓烈,他开始怜惜对方的遭遇,并偶尔说几句安慰关心的话,为此严松鱼罚了他三十鞭子!
而今天,景漓第一次开口求他,求他帮忙带她出宫,去北门接拒北王世子。
严高听说过那个拒北王世子,近半个多月以来朝堂上和皇宫内此人被提及的次数几乎和拒北王本人一样多!
少年英雄,在花满楼的协助下,率军收服北狄,立下开疆拓土之功,被皇帝敕封为世子,未来将承袭王位,成为北境之主,位极人臣!
如此人物,在民间的声望早已将稷下学宫的范喻都比了下去。
可在皇宫里待了十七年的严高却知道,这位世子入京,必将十分凶险。
景氏一脉可以容忍姜秋水坐镇北境三州数十年,待到他死后再将封地收回,甚至也可以容忍国内出现第二位将军收服一支异族,为楚国再添一州,从而被封异姓王,封地三州!
但却不能容忍此人是姜秋水的儿子!
父子皆是异姓王,封地三州,足以在北境经营百年!
大楚立国至今也才百余年而已!
倘若让这一对父子称王百年,那北境岂不是成了国中国?
所以……
严高了解到,为了阻止此事发生,太子景渊今晚设宴邀请了许多京城的大人物,共同商讨如何应对即将入京的拒北王世子。
据说他的目的是想招揽此人。
因为在今晚的宾客名单上,拒北王长子姜青书也赫然在列。
太子景渊多半是想让姜青书出面,将姜青玉纳入麾下,兵不血刃地收回北境。
不过,严高又了解到了另一桩事。
那个在朝堂上对拒北王世子不吝夸赞的皇帝景宏,暗中似乎下了什么命令,以至于这几日京城中许多权贵的府上都“死”了一批家仆。
权贵府上死人不算稀罕事,但同时死人,其中必有蹊跷!
严高没有询问干爹严松鱼那批“死人”去了哪里,但结合现下的一些状况不难猜出,那批人定是去寻拒北王世子的麻烦了。
而据他所知,皇帝景宏前几日安排了禁卫军统领董深率军一千前往岸口接应拒北王世子。
而董深曾在安南都护府的府主薛睦麾下任职,并和另一位禁卫军统领薛防私下关系密切。
至于薛防和薛睦,那可都是和姜青书有过节的!
“真不愧是皇帝!比起太子景渊狠辣了不止一星半点!”
严高偷偷瞄了一眼景漓,内心暗叹一声:
“带景漓公主出宫不难,去北门接拒北王世子也不难,我严高豁出一切便可做到。”
“难的是,拒北王世子明日能够按时入京啊!”
……
同一时间。
皇宫里的另一处殿宇内,太子景渊正在宴请群臣。
按照规矩,太子不可和群臣走得太近,否则容易被君王猜忌,但景宏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再加上有开国皇帝景炀在幕后坐镇一切,所以倒是没有人说他不对。
此时,宴会已经接近尾声,宾主尽欢,谈的也都是风花雪月,没有人扯到拒北王世子身上,似乎所有人都在回避这个话题。
但没有一人提及,反而显得刻意!
在景渊的左侧,姜青书捏着一个酒杯,眉头紧锁。
在场宾客不足五十人,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人的官阶在四品之下!
他们在朝堂上的地位举足轻重,每一人都身负要职,聚在一起却不谈国事,这本身便是一件怪事!
不过……
尽管他坐在太子景渊的左侧,看上去深受器重,但在一帮权臣中却并没有什么开口的资格,只能在有人朝自己敬酒时起身寒暄几句,或是在有人提议让自己吟诗作对之时说几句文采斐然却不显得卖弄的言语。
姜青书并非不懂景渊宴请群臣的用意,自从得知弟弟姜青玉成为世子,并启程入京面圣之后,他便一直在探听景宏父子对于这一位王府世子的真正态度。
但很可惜,二人没有表露出一丝破绽,都对姜青玉表现出了足够的器重和信赖。
他们越是如此,姜青书便越觉得皇室容不下第二尊拒北王!
“青玉,你不该收服北狄的!”
姜青书在内心轻叹一声:
“率军北上数百里,在黑水湖畔击败拓跋宇,拔得冬猎大比头筹,成为世子,这便足够了!”
“更进一步拿下北狄,对拒北王府有害无利!”
“景宏疑心甚重,以往有外敌掣肘,他还可以勉强说服自己容纳父王,可眼下没了北狄,他还能容得下坐拥十几万楚国最精锐兵马的拒北王么?”
“难啊!”
“眼下京城之中,拒北王父子在民间的声望已然达到了巅峰,百姓们认为你和父王是上天赐予楚国的福将,甚至有人提议让你们去其他三方边境领兵,收服异族,一统天下!”
“但在百官眼里,却认为拒北王府是一个不得不趁早拔除的毒瘤!”
“在最近的一个月内,我遇到了十七次刺杀,尽管每一次都被陛下安排的鹰犬挡下,但这至少表明了一点……”
“有人想用我的命,甚至娘亲和你的命,来逼父王举兵反叛!”
姜青书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在场的群臣:
“这群人中,便至少有一半想让你我丧命!”
“所以,你此行必定凶险万分!”
“说不定,这座京城会成为你我兄弟二人的埋骨之地!”
此时,天色已晚,太子景渊敬了众人最后一杯酒,随后群臣纷纷起身告辞。
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有几分微醺的景渊在太子妃柳如是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开了句玩笑:
“青书兄,你看眼下这一幕,想不想百官退朝?”
“殿下,您醉了。”
姜青书低垂着头,立于一侧。
“我没醉!”
景渊看向姜青书,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青书兄,父皇下令,明日皇妹景漓将嫁给稷下学宫的范喻先生!”
“你知道的,我一直看不惯那人!”
“唉,如果去年三月顿悟先天的是青书兄便好了,那样咱们俩便可以亲上加亲了!”
姜青书皱了下眉:
“殿下,我劝过你很多次了,范喻先生是个良才,值得拉拢。”
不料景渊却笑道:
“在我眼中,论王左良才,谁也比不上你姜青书!”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青书兄,明日皇妹和范喻先生大婚,我为他们准备了一件礼物,等会你走之时带上,明日替我送给范喻。”
姜青书不解道:
“殿下何不亲自送上?那样显得更有诚意,也可借机拉拢此人。”
景渊笑了一下:
“青书兄,你真希望我拉拢范喻么?”
“差点忘了告诉你,我那个皇妹景漓是近日才回宫的,过去十二年,她可是一直在待拒北王府的紫烟院,和你那个世子弟弟相依为命呢!”
姜青书闻言,不由微微一怔。
下一瞬。
只见景渊从太子妃柳如是手里接过一副棋子,塞到了姜青书的手上:
“青书兄,明日送上这份礼的时候,记得和范喻对弈一局。”
“若是胜了,我便帮你阻止这一场赐婚,如何?”
姜青书接过棋子,紧紧握住。
下一刻,他朝着景渊深深鞠了一躬,随后转身往外走去。
“青书兄准备去哪?”
景渊下意识问道。
只见姜青书回头,露出了一张前所未有的严肃面容:
“去稷下学宫,找范喻下棋。”
第二百七十章 范喻身家不清白?
听到姜青书斩钉截铁的回答,太子景渊立时爽朗一笑:
“哈哈,好!”
“那我便在宫中静候青书兄的佳音了!”
姜青书躬身作揖:
“青书必尽力而为!”
说罢,他微微昂首挺胸,身上彷佛有锋芒表露,一改先前与世无争的气质,一步步朝外走去。
景渊身侧,太子妃柳如是凝视着这一道背影,双眸闪过一丝讶然:
“殿下,此人好像变了。”
景渊微微颔首:
“由于身份特殊,以往青书兄在京城总是表现出一副不争不抢的态度,十分锋芒,至少收敛了八分!哪怕上次学试拿头名,都仍是保留了不少!”
“自从范喻顿悟先天后,群臣一直劝我尽早拉拢此人,并将青书兄的位子腾出来。”
“毕竟,宰相之位,能者居之!”
“可我一直没有拉拢范喻,甚至还表现出对他有几分厌恶的态度,你可知为何?”
柳如是出身江南柳家,是个温婉聪慧的女子,稍一思考,便笑道:
“殿下是为了取信姜青书么?”
“臣妾看得出来,此人表面上对什么都不在乎,可内心却极为高傲,殿下若是拉拢范喻,姜青书不会阻止,甚至还会出谋献策,但事后很可能不会再为殿下殚精竭虑,毕竟……”
“他那个世子弟弟和范喻有仇。”
“不过……”
“臣妾倒是认为,殿下拉拢范喻并无不可。那样,若是姜青书将来成了权倾朝野的宰相,也有人可以制衡!”
拒北王府的势力太庞大了,如果不削藩,那么将来外有姜青玉手握三州封地、十几万安北军,内有姜青书在朝堂上做宰相,兄弟二人皆是位极人臣,哪怕景渊再有容人之量,也不能坐视不理!
景渊伸手刮了一下柳如是的鼻子,笑道:
“你说的对。”
“我的确需要找一个人制衡青书兄。”
“但,范喻并不是合适的人选。”
柳如是皱了下眉:
“为何?”
“是因为范喻有可能成为稷下学宫的下一任祭酒,没办法入朝为官么?”
“还是说……”
“殿下认为他不是姜青书的对手?”
景渊握住柳如是的手,轻轻摩挲:
“非也。”
“我只是怀疑此人的身家并不清白!”
柳如是眨了眨眼,不敢置信道:
“怎么可能?”
“据臣妾所知,范喻先生二十岁入京,在稷下学宫求学已有十三年,在学宫中口碑极佳,不曾有过什么丑闻。倘若他的来历有问题,荀老先生又岂会将他视为下一任祭酒来培养,陛下又岂会将景漓公主许配于他?”
比起拿下上次学试头名的姜青书,去年三月顿悟先天的范喻无论是在京城百姓还是百官中的声望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多人认为姜青书对皇室有恨,接近太子景渊的目的不纯,终有一日会反咬皇室一口!
以至于即使他是景渊身旁的红人,是稷下学宫最有希望下一个顿悟先天的学子,也没什么权贵敢与其结交。
可范喻不一样。
在还没顿悟先天之前,他在稷下学宫一众学子中的声望便并不比姜青书差,而且周围已经聚拢了一大批拥趸者,每个月少说有十个晚上是在群臣家中赴宴,包括三公都当众对他的诗词赞不绝口!
等到成了先天后,这一现象更是变本加厉。
据柳如是所知,范喻从去年五月开始,每隔二三日便有一场宴会要赴,并且对宴会主人赠送的各类礼物来者不拒。
去年冬天,他甚至还收了个十二岁的陪读丫头。
在她看来,如果说姜青书是个孤傲不群的君子,将来会在朝堂上自成一派,不和其余党派同流合污的话,那么范喻便是个放荡不羁、广交好友的浪子,将来若是入朝为官,定会和其余党派打成一片,左右逢源!
此二人性格迥异,但都是百年难遇的人才,若能全部收服,那么日后景渊坐皇位会轻松很多。
但景渊却说……
范喻的身家并不清白!
“范喻二十岁那年入京,一如京便去了稷下学宫求学,但当时身上只有一些碎银两和十几个铜板,不够学费,学术上的见解也很一般,所以护卫把他拦在了门外。”
“此人也是个妙人,被阻拦后,他先是去集市上买了一壶烈酒和几本儒门着作,随后来到学宫门口一边灌酒取暖,一边大声朗诵。”
“那是个大雪天的清晨,天还未亮,学宫中的学子们还窝在被褥中,被朗诵声吵醒后纷纷赶到门口,责骂范喻不懂礼数!有人甚至放言会和学宫中的高层打招呼,阻止对方入宫求学!”
“幸好当时程哲路过,也不知是看出范喻有什么不凡之处,还是念其可怜,不但主动出手为对方垫付了学费,还将其收为自己的学生,领他走进了稷下学宫的门。”
“自那之后,范喻便一发不可收拾。”
“此人后来在学术上的造诣进展吓坏了许多学子先生,进入稷下学宫十三年,十三次学试,他足足拿了四次头名!”
“青书兄也只是在去年拿了一次而已!”
景渊笑了一下:
“当然,青书兄一直在藏拙,若是次次尽力,必然可以抢走范喻的风头。”
“……”
柳如是无言以对。
她这位夫君对姜青书的能力简直信任到了盲目的程度!
“殿下所说的这些,和他身家清白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景渊收敛笑容:
“自然是有关系的。”
“此人初入京城之时,在学术上的基础可谓是一塌湖涂!不但背不出几本完整的儒门着作,甚至连《楚史》都不曾读过!”
“若非如此,稷下学宫的护卫又岂会将他拦在门外,连一声通报都没有?”
柳如是微微一怔。
背不出几本完整的儒门着作可以理解,但没有读过《楚史》,倒是让人十分意外。
“难不成……”
“此人不是楚国人?”
不来自楚国,要么是前朝余孽,要么是四方异族!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潜入稷下学宫,都必定没安什么好心!
“这个……还没查清楚。”
景渊苦笑一声:
“鹰犬的人一直在查,甚至父皇还托付了花满楼和陨星阁的人一起查,但都没能查出个究竟!”
“说实话,我倒并不认为范喻是前朝余孽或是异族,因为以往这几个势力潜入京城的内奸,无一例外都经过了严格的培训,对《楚史》都是倒背如流!”
“如果范喻真是他们所派,那么只能说此人演技过于恐怖!”
柳如是蹙眉道:
“何不直接询问?”
“范喻是如何解释自己来历的?”
景渊神态严肃:
“他说自己是益州人,自幼丧父,由生母一手带大,十六岁那年生母病逝,他将其安葬后,又守孝三年,后来便孤身一人来了京城求学。”
“鹰犬的人去益州查过了,的确有这么一个叫范喻的穷书生,但……”
“那人在学识上的天赋并不出众,而且品行有点不端,整日读书也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考取功名,回乡娶一位曾经被他调戏过的李姓地主家的俏丽女儿罢了!”
“……”
柳如是一阵沉默。
尽管范喻放荡不羁,但从未做过什么有辱斯文的事情,一直洁身自好,对于宛若过江之鲫的追求者们都是一概不予理会,在稷下学宫的风评也是极好,她实在难以想象此人居然会调戏一个地主家的女儿!
“殿下的怀疑不无道理。”
柳如是附和了一句。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学子,那么大可不必刨根寻底,可范喻不一样,此人很可能会成为稷下学宫的下一任祭酒!
所以他的身份出不得一丝差错!
假若此人有什么异心,还得到了皇室和学宫的资源倾斜,将来侥幸成了和荀咏老先生一样的摘星存在,那么整个景氏一脉除了老祖宗景炀外都会有身死之险!
“所以,殿下让姜青书前去和范喻对弈,是为了试探他么?”
景渊抬头望着明月,低声道:
“此人身家是否清白,很难辨明。所以我选择和他划清界限,尽量减少皇室和学宫对他的资源倾斜。”
“我也不求青书兄能够试探出什么,只希望他可以胜过范喻,证明自己也有争夺祭酒的资格,并阻止这一场赐婚。”
“毕竟,若是景漓嫁给了范喻,那么他和我景氏一脉的牵扯便太深了!”
“将来一旦出了事,可就不好杀了呀!”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说起来,稷下学宫眼下最了不起的两个学子身家都有点问题,一个或许身份造假,另一个是质子,其父是手握三州封地的异姓王!”
“这二人,我和父皇都不希望他们成为下一任祭酒!”
“好在荀老先生是摘星,阳寿足有三百年,倒也不急着让位。”
柳如是闻言,小心翼翼问道:
“陛下也不希望景漓公主嫁给范喻么?”
景渊坦诚道:
“那是自然。”
“若没有父皇的支持,我又岂敢许下承诺,帮青书兄阻止这一场赐婚?”
柳如是点了点头。
她没有蠢到问为何景宏不想招范喻为婿,还非要下旨赐婚。
身为皇帝,哪怕对范喻有所怀疑,但手中没有证据,又为了不寒天下士子的心,他只能和以往一样,下旨赐婚,给其他学子一个盼头!
但景渊却可以用太子的身份,以答应了好友知己姜青书的请求为名,现身阻止这一场赐婚!
相信事后天下人非但不会指责他,反而会夸他尊重人才,重情重义。
而姜青书本人也会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景渊很了解姜青书,此人做事很有原则,欠下人情,必定会还!
而自己只要不给对方还这个人情的机会,那么他便会一直留在自己身旁。
这也是景渊一直以来对吕婉儿、姜青书母子多加照拂的原因之一。
“殿下便那么信任姜青书么?”
“万一此人败了,那陛下和你的算计岂不落空了?”
柳如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料景渊却是自信一笑:
“你不懂青书兄。”
“他对那个世子弟弟可不是一般的宠溺!”
“算一下时间,姜青玉差不多明日黄昏入京,青书兄为了他那个世子弟弟,哪怕力有不逮,也一定会硬生生将棋局拖到那个时辰的!”
“更何况,我认为青书兄有七分胜算!”
柳如是眨了眨眼:
“可是……”
“陛下不是安排了一批死士去阻止拒北王世子入京么?”
“明日黄昏,他能按时抵达京城么?”
景渊扫了一眼众位宾客离席后的宴会现场,回想起方才不少人偷偷用看笑话的目光瞥向姜青书,不禁冷笑一声:
“就凭这群人府上凑出来的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拦得住北上数百里、全歼金鹰骑的姜青玉及其麾下的安北军?”
“更何况,对方身旁还有花满楼的一众杀手暗中护卫!”
柳如是越发困惑了:
“既是杀不死也拦不住,那为何……”
景渊解释道:
“你不懂。”
“朝堂上的臣子们口口声声辱骂着姜秋水父子,可内心未必没有对二人赞佩不已的想法。”
“这种貌离神合的现象是父皇不想看到的。”
“所以,他让百官派出家奴组成队伍前去行刺姜青玉,目的不是为了杀了对方或是拦住对方,而是为了……”
“令双方结仇!”
此言一出,柳如是顿时懂了。
景宏这是要在朝堂上彻底孤立拒北王府!
只是付出上千条人命,代价似乎有点大了。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此时,有一个小太监低头弓着身子走到了二人身前,禀告道:
“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监视景漓公主的鹰犬传来消息,公主殿下恳求严高带她出宫,去北门,说是要亲自迎接拒北王世子入京。”
柳如是蹙眉严厉道:
“胡闹!”
“明日是景漓和范喻的大喜之日!她不好好待在宫里成婚,反而去北门接什么世子,这成何体统?将我皇家颜面置于何处?”
小太监低着头:
“那属下吩咐一声,让人拦住严高和景漓公主?”
柳如是正要答应,但一旁的景渊却伸手阻止了她。
“不。”
他看向小太监,笑道:
“我正愁寻个借口请这位拒北王世子来我府上商讨国事呢!”
“这不,借口来了么!”
“传我令,偷偷放二人出宫,但防守力量也不要表现的太松懈,以免事后落人口舌!”
小太监应了声“诺。”
下一瞬,景渊又看向柳如是:
“如是,明日一早,你去母后院中借五十尾龙鲤,等拒北王世子来了府上,我要请他看一次鱼跃龙门。”
柳如是白了他一眼:
“你怎么不自己去?”
景渊搂住其肩膀,宠溺道:
“我怕被母后骂嘛!”
“上次借了二十尾龙鲤,我可是被她老人家说教了整整半个时辰!”
“你不一样,母后疼你,舍不得骂你!”
柳如是笑着捶了一下对方的胸口:
“哼,活该!”
“谁让你借了从不还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青书半夜入学宫
不久后。
离开太子殿宇的姜青书并没有直接前往稷下学宫,而是先徒步回到了京城西部的一座府邸中。
府邸没有名字,不算大,只有四间房屋和一个院子,是皇后慕容瑾买下并赠给他们的。
屋子的上一任主人是个稷下学宫的教书先生,醉心学术,一生未娶,八十岁那年突然想离开京城,去见见九州的大好河山,这才将房屋卖了凑盘缠。
这座府邸装饰简单,位置不在繁华之地,隔壁住的也都是一些平民百姓。
不过,表面上是平民百姓……
可姜青书却心里清楚,这群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邻居们其实全是皇室鹰犬假扮的,负责监视和保护自己和吕婉儿。
尽管如此,她们母子二人和那个名叫阿葡的丫鬟都对这个住所很满意。
毕竟,初来京城时,她们在皇宫里住了两个月,被一众太监宫女盯着,做什么都不自在,只觉得自己像个囚犯!
而在这里,只要不出京城,她们便可以和寻常百姓一样,上街买菜、看戏,暂时忘却自己是人质的事实。
哒,哒,哒……
当姜青书的脚步声在府邸门口响起之时,一个坐在门前昏昏欲睡的丫鬟突然惊醒,抬头见到来人,不禁起身上前:
“公子,您回来了!”
姜青书微微颔首:
“抱歉,我已经刻意放轻脚步了,可还是打扰到了姐姐的休憩。”
丫鬟摆了摆手:
“不碍事的,原本我也没有真正睡着。”
此女名叫阿葡,十二年前陪同姜青书和吕婉儿一起入京,当时武学修为是后天八品。
十二年过去,眼下她已经晋入了命星境。
也正因为她是耳力出众的先天高手,所以才觉察到了姜青书的归来。
“娘亲呢?”
姜青书询问道。
阿葡指了指府内的一间客房,笑道:
“夫人正在为四公子铺床呢!”
“刚才皇后娘娘派人传了一个消息,说是算算日子,四公子明日黄昏便可抵达京城了!”
“夫人原本已经准备了厚被子,但又担忧四公子身子弱,所以又带着我去集市上挑了一床被褥,说是垫在下面,会暖和些。”
姜青书闻言,无奈一笑:
“我去看看,顺便和娘说几句话。”
“姐姐也一并去吧,先别急着关门,”
阿葡愣了一下:
“这么晚了,公子等会还要外出么?”
姜青书点了点头:
“今晚我去学宫过夜,有一些问题要请教一位先生。”
阿葡挠了挠头,感觉有点奇怪。
自从来到京城后,长公子这还是第一次在外过夜呢!
而且……
长公子自从上次学试拿下第一后,学宫里的几位老师便纷纷表示自愧不如,说已经教不了他什么了,这次又是向谁请教?
但她来不及多想,便见到姜青书穿过院子,朝吕婉儿所在的那间客房走去,于是也赶紧迈步跟了上去。
……
“娘。”
来到客房后,姜青书在门口躬身一礼。
吕婉儿正在叠被褥,听到呼唤后侧头看向门口,同时招了招手:
“进来吧,你弟弟明日便要抵达京城了,他是我儿子,入京后自然是要和我住在一起的。”
“你帮娘看看,这房中可还欠缺什么?娘明日一早带阿葡上街去买。”
姜青书扫了一圈,只见房间里不但桌椅、香炉等等一应俱全,墙上还挂了几幅自己珍藏已久的字画,桌上还摆了一坛皇后年节时送来的好酒和一副自己都舍不得用的棋子!
显然,吕婉儿这是将府上最好的几件物品都拿来了。
“娘,够了,您准备的已经够周到了!”
“眼下只缺青玉本人了!”
姜青书恭维了一句。
但吕婉儿却并不满意:
“十二年不见,我都不知道青玉如今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万一准备的东西不合他心意,那他会不会认为我这个娘做的不称职啊?”
“不对,对青玉而言,我本来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娘。”
“正因为我不在,青玉在王府里没了靠山,所以才必须隐忍蛰伏,受尽苦难!”
姜青书闻言叹息一声,上前轻轻抱了抱吕婉儿,安慰道:
“娘,青玉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做的一切他都会理解的!”
“而且,他如今成了世子,所受的苦难也得到了回报,不是么?”
吕婉儿点了点头:
“但愿如此。”
但下一瞬,她又紧蹙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青书见状,赶忙询问:
“怎么了,娘?”
“还有什么担忧的么?”
吕婉儿纠结了一阵,又道:
“青书,娘昨晚做了个梦,梦见青玉浑身是血,被人抬着来到了家中,我听见他朝我喊了一声娘,然后,然后……”
姜青书握住了对方冰冷的手:
“娘,你别瞎想,那只是个梦。”
“青玉此行带了五百安北军,有姜山、琅琊等先天高手随行,而且陛下也已经派出一千禁卫军前往接应,你就放心吧,出不了什么意外的!”
听了这一番话,吕婉儿立即稍稍松了口气:
“这些娘都懂,但娘也是关心则乱,人一静下来便会胡思乱想……”
姜青书笑了一下:
“娘,这一天你忙坏了,赶紧去歇息吧。”
“青玉明日抵达京城后,必然和你有着说不完的话,所以啊,今夜你可一定得睡足了!”
吕婉儿苦笑一声:
“那……好吧。”
“你也早点歇息,今天太子殿下宴请群臣,你负责作陪,也一定累坏了吧?”
姜青书轻轻摇头:
“宾客们全是朝中重臣,我一介布衣又插不上话,只是多吟了几句诗罢了,谈不上累。”
“不过……”
“娘,等会我要去稷下学宫过夜,也许明日无法陪你在家中一起等待青玉了。”
不等吕婉儿开口询问,他又承诺道:
“但你放心,晚饭前我一定赶回来!”
“……”
吕婉儿微微蹙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姜青书是个有主见的人,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她是劝不住的。
而且他做事必有缘由!
既然没说,那么便是不想让她担忧。
于是她嘱咐道:
“万事小心为上!”
“娘可不想和小儿子重逢的同时,大儿子发生了什么意外!”
“青书啊,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一定要和娘商量,娘尽管住在巷间无人问,但在京城还是有一些人脉的,连慕容瑾和景宏都会给我一点面子。”
姜青书笑着点了点头:
“娘,放心吧。”
“我是去探讨学术的,又不是去打打杀杀的,学宫禁止私斗,再加上有荀老先生亲自坐镇,能出什么意外?”
吕婉儿微微颔首:
“那你去吧,让阿葡陪你一起去,带上娘做的桂花糕,夜里饿了可以垫下肚子。”
姜青书点了下头:
“娘,桂花糕我带上,阿葡姐姐便不用陪着一起去了,您一个人在家中我可不放心。”
吕婉儿皱了下眉,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好吧。”
无论是她还是姜青书,甚至是丫鬟阿葡,周围都有许多皇室鹰犬暗中监视,同时也负责护卫他们的安全,所以她倒是不担心姜青书会在路上出意外。
至于学宫之内,正如姜青书所说,那里禁止私斗,而且有摘星境的荀老先生亲自坐镇,更加不可能出什么意外!
……
片刻后。
手中提着一盒桂花糕的姜青书走出府邸。
在门口,他先是朝吕婉儿深深鞠了一躬,随后转身一步步走进了巷子。
待到他的人影消失在巷子里之后,丫鬟阿葡搀扶着吕婉儿,提醒了一句:
“夫人,公子走了,我扶您回去歇息吧。”
但吕婉儿却是恍若未闻,一直凝视着前方。
良久后,她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的丫鬟,上下打量了许久,忽而打趣道:
“阿葡,你和琅琊分别了这么久,肯定也是分外想念吧?”
“这次琅琊跟着青玉一起来了京城,正好,我为你们做主,便在家中把婚事办了吧!”
“啊?夫人!”
阿葡满脸羞红。
“怎么,不肯么?”
吕婉儿紧盯着对方,见阿葡目光躲闪,不禁莞尔一笑:
“好了,此事便这么定了!”
“等到明日见了琅琊,我会亲自和他商榷此事。”
“至于现在么……”
“赶紧回房里歇息,明日早点起来梳妆打扮,陪我在家中一起等候青玉、青书。”
“是!”
阿葡小声应了一句,然后作势要上前关门。
但吕婉儿却拉住了她:
“今夜不必关门了。”
“万一有人半夜回来呢?”
“青书是个读书人,可不能干出翻墙这等粗鲁之事!”
阿葡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
……
同一时间。
在距离府邸不算遥远的稷下学宫之内,学子范喻正在院中抚琴。
和姜青书不同,自从十三年前被老师程哲带入学宫后,范喻便一直住在学宫之中,不曾在外购置屋舍。
这也为他省却了很多烦恼。
若是住在外头,那么以他如今的声望和地位,只怕每日出门都会被堆积成山的请帖绊倒。
而他又不善拒绝,所以只能夜夜笙歌。
可倘若每日都在权贵家中醉生梦死,那可就抽不出时间来研究学术了,另外以他命星境的肉身多半也吃不消这般折腾!
所以范喻一直认为,居住在学宫之中,是他十三年来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不久后,一曲终了。
旁边一位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丫头赶忙递上了一杯热茶:
“先生,您弹的是什么曲子啊?真好听!”
“自创的,还没取名字。”
范喻接过杯子,品了一口,微微皱眉:
“怎么是茶?”
丫头怯生生道:
“先生,我娘说了,酒喝多了不好!”
“我爹便是喝多了酒,所以很早便去世了。”
范喻闻言不由微微一怔,旋即又无奈一笑,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
下一刻,他把目光投到了丫头身上,盯了很久。
大概两个月前,他在一位朝中老臣的酒席上见到了此女,当时丫头初入权贵家中,不懂规矩,在一个角落里被老嬷嬷责罚辱骂,这种事情范喻以往见了少说也有三四十次,很少过问,最多也只是开口替人辩解几句罢了。
但那一次,他主动要求要收此女做学生。
那位朝中老臣正愁不知如何讨好自己,一听这话,立即将此女和卖身契一起赠给了自己,同时还命人为其购置了数套衣物。
此事一传出,对范喻的声名造成了一定打击。
以至于后来他去其余权贵府上参加宴会,宴会主人都会安排十二三岁的美艳少女在一旁侍奉,甚至有人还花费大笔金银买来十六个少女,历经一番残酷训练后,选出九人为他在宴会上表演了歌舞,并对此洋洋自得,还趁着醉意说可以将所有少女赠予自己。
但那一夜,范喻罕见地发怒了,不但甩袖离席,还放言羞与那人为伍!
百官这才明白,范喻不是有什么喜欢少女的特殊癖好。
他收下第一个丫头做学生,也并没有什么龌龊的想法!
“先生,我脸上有花么?”
丫头见范喻一直盯着自己,不由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范喻摇了摇头,眼中一片清澈。
坦白讲,眼前这位丫头的相貌远谈不上出众,只能算是端庄。
这一点倒是和自己差不多。
不同的是……
她穿着棉衣,戴着貂帽,可脸上仍是红扑扑的,冻得直哆嗦,显然身子骨有点弱。
另外,这两个月来,自己一直教丫头识字念书,可对方却很是愚笨,直到现在也只是堪堪认了三百字,背诵了七首诗。
这等记性,甚至比不上学宫里的厨子。
有时候范喻很想敲一下丫头的脑袋,叹一句:
“小念,你真的有点笨呐!”
但每次对上那一双有几分无辜柔弱的眼睛,他又怒气全消,把敲打改成了抚摸,同时耐心地道上一句:
“再来。”
“小念。”
突然,范喻开口唤了一下丫头的名字。
“嗯?”
小丫头眨了眨眼。
范喻看向院门口,吩咐道:
“有客人来了,再去烧一壶热茶吧。”
“啊?”
这么晚了,哪来的客人?
明日先生大婚,谁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搅?
小丫头不明所以,下意识沿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却见一个俊秀书生正提着一堆东西走到了门口,朝着范喻作揖行礼道:
“范兄,半夜冒昧打扰,还请恕罪。”
第二百七十二章 姜兄,轮到你落子了
“原来是姜兄。”
范喻本是盘膝坐在地毯上的,见姜青书造访,便不紧不慢地将古琴置于一旁,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进。”
此时,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讶然,仿佛早已料到了对方今夜会来。
“青书先生。”
一旁,小丫头似乎有几分怕生,动作僵硬地行了个礼。
尽管只来了稷下学宫两个月,但她也早有耳闻,当今学宫近千名学子中,最出众的便是自家先生和眼前的拒北王长子姜青书。
二人明面上是点头之交,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互不对付!
尤其是在京城百官甚至皇帝本人都对自家先生极尽拉拢、示好的情况下,素有礼贤下士之美名的太子景渊却对范喻表现出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令许多人料定是姜青书从中作梗,说了范喻的坏话!
所以……
今夜,姜青书突兀造访,只怕来者不善!
“你好。”
姜青书笑着朝小丫头点了下头,迈步而入,先是将手中装有桂花糕的盒子递给了小丫头,然后又将太子景渊所赠的那副棋子摆到了院子中央的那张石桌上。
“谢谢先生!”
小丫头接过木盒,望了一眼范喻,见对方轻轻点头,便忍不住打开了一条缝,偷瞄了一眼。
下一瞬,她面带惊喜,馋嘴道:
“先生,是桂花糕!”
尽管以范喻的人脉,都无需张口,便有无数人赶着将山珍佳肴送到他手上,不过……
由于他嗜酒好肉,但不喜甜食,所以客人们送上的大多是酒肉,以至于小丫头平日里很少能够吃到糕点。
倒也不是范喻小气。
他每隔三五天便会赏小丫头一笔银子,让她肆意挥霍,两月以来加起来的钱已经足以买下半间甜食铺,可小丫头却做惯了穷人,舍不得花,说是要攒着当将来回家的路费,为娘亲、祖父、祖母买礼物。
值得一提的是,小丫头年纪不大,可却是自个儿偷偷背着家人跑到京城来的。
据她自己所说,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离家出走。
她自幼便向往京城,从同村的阿婆口中打听到京城在东边、大人走上三四日便可抵达后,就从益州的一个小山村出发,带上了足够食用五天的干粮,一直往东走。
五天后,小丫头来到了一座大城。
那座城池很繁华,人比蚂蚁窝里的蚂蚁都多,城墙比她在山上见过的古树还要高,令小丫头大开眼界。
可正当她以为自己找到了京城的时候,却被裁缝铺的一位姐姐告知,那是锦城,不是京城。
京城是楚国国都,在更东方,以她的脚力,至少得走上数月才能抵达!
听到这个噩耗,小丫头没有哭,也没有回家,她央求裁缝铺的姐姐帮帮自己,并承诺只要可以入京,那么哪怕卖身给权贵当丫鬟都行!
巧的是,那位裁缝铺的姐姐本身技艺精湛,在江湖上有几分名气,再加上益州所产的蜀锦是制衣的上等材料之一,所以京城的许多权贵夫人、小姐都喜欢找她定做衣服。
于是,在再三劝说无果、并寻不到丫头亲人后,她让负责把衣物押送到京城的镖局捎小丫头一程,送她入京,同时还写了封介绍信,让小丫头可以在一个权贵家中落脚,当丫鬟养活自己。
一月后,小丫头成功入京。
那个订制衣服的权贵夫人看了信后,念在裁缝铺姐姐的面子上把小丫头收为了府中丫鬟,平日里负责端茶倒水,日子过得倒也还算清闲,也没受到什么欺凌。
但两个月前的一天,府邸主人宴请宾客,丫鬟杂役们都忙着招待客人,一位老嬷嬷见她闲来无事,便让她温一壶酒。
结果因为她火候把握不对,以至于那壶酒太烫了,无法第一时间上桌,这才被老嬷嬷训斥了一顿。
这一幕刚好被范喻瞧见。
这类事情在各大权贵家中并不罕见,他以往也只是视若无睹。
可让人意外的是,那一次范喻不但破天荒的出手解围,还收小丫头做了自己的第一个学生,带她来到了稷下学宫,一同生活。
至今小丫头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想到这里,小丫头紧紧抱着装有糕点的盒子,尽管内心很想尝一口,但嘴上还是倔强地撒了个谎。
“先生,我,我不喜欢吃桂花糕!”
小丫头书读的少,但也懂“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
自己身为范喻先生的学生,既是自家先生和姜青书不对付,那么不管姜青书拿来多少糕点,她都不会尝一口的!
她不会给自家先生丢脸!
可正在此时,范喻却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吩咐道:
“想尝便进去尝吧,省的让客人看了笑话。”
“另外,帮我把七律琴拿回屋里,记着路上不要偷吃,也别把糕点屑落在琴上,否则罚你抄《诗经》五十遍!”
“对了,别忘了煮茶。”
“用我去年亲自种下、采摘、晾晒的那一罐茶叶。”
小丫头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
“是!”
但下一瞬,她又狐疑地看向范喻,确认道:
“先生,真的可以尝嘛?”
范喻一脸无奈,轻轻敲打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怎么,你还怕姜兄下毒么?”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
“才不是!”
“谢谢先生!”
她朝着姜青书点了下头,随即俯下身子,将地上的那架竖起来比她人还高的古琴抱在了怀里,哼着家乡的歌谣,一蹦一跳地朝屋内走去。
“……”
范喻伫立在原地,听到歌声,不禁微微一怔。
仿佛想起了往事。
见到主仆二人日常的一幕,姜青书不由觉得很是有趣,忍不住开口道:
“范兄有福气,收了位好学生。”
范喻回过神来,轻轻摇头,笑道:
“让姜兄见笑了,这丫头笨得很,教起来可费劲了!”
“而且她贪玩静不下心,平日里隔三差五地跑去外头玩耍,一去便是数个时辰,也不知被哪家的少爷迷了心窍,若有一日被我发现了,非得打断那小子的腿不可!”
此言一出,已经走到屋门口的小丫头回身朝着二人做了个鬼脸,并反驳道:
“才不是!我去外头是干正事了!才没有看上哪家的少爷!”
范喻没有理会小丫头,但嘴角却是微微翘起,显然很满意这个回答。
下一刻,他走到石桌旁坐下,同时瞥了一眼姜青书置于桌上的那副棋子,捡起一颗黑子捏在指尖,微微蹙眉:
“玉制棋子,我家中已有九副,但论品质做工,九副加起来都比不上姜兄今日带来的这一副。”
“姜兄携如此厚礼登门,应是有事相求吧?”
姜青书微微颔首,但没有第一时间表明来意,而是扫了一眼周围的布置。
今夜月色正浓,放眼望去,小院内外布置一览无余。
令姜青书感到意外的是,明日是范喻大喜之日,可此地装饰却不见一丝喜庆,不但没挂上红灯笼,贴上红喜字,就连散落在院子几个角落的酒坛子都无人清扫,显得有几分凌乱不堪。
而屋舍里的家具也全是旧的,床上也不见红褥子。
姜青书不明所以,问道:
“明日成婚,范兄怎么不将家里布置一番?”
“成婚?”
范喻露出一个果不其然的表情:
“姜兄是因为成婚一事才突然造访,送上重礼的么?”
“先道一声多谢了。”
“不过,学宫是研究学术的地方,不适合洞房花烛,所以明日成婚之地不在这里。而是另有他处。”
姜青书好奇道:
“在何地?”
范喻坦然道:
“陛下赠了我一座府邸,位于西街,就在距离姜兄住所不到七百步的地方。”
“听说丫鬟杂役们已经将其清扫干净了,一切布置都由皇后娘娘亲自经手,等到我在府中明日设宴,姜兄记得赏脸来喝一杯。”
“……”
姜青书脸色微沉。
景宏赐下府邸,是情理之中。
但京城那么多府邸不选,偏偏选了一座距离他住所那么近的府邸,显然是没安什么好心!
如若自己不能拦下范喻,那么明日弟弟姜青玉入京,夜里在家中彻夜难眠,而曾和他相依为命十二年的丫鬟却在不远处的府中和另一个男子……
“不,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姜青书双眸闪过一丝坚定。
下一刻,他看向范喻,爽朗一笑:
“范兄,要喝酒,何须等到明日?”
“眼下我们便可以一边下棋,一边煮酒!”
说着他将手伸入棋罐,捏住一枚白子,落于桌上:
“我执白先行,可否?”
范喻笑容和煦,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兄请坐。”
“既然你有如此雅兴,那我自然会奉陪到底。”
说罢,他将手中黑子同样落在了桌上。
石桌并无划刻棋线,但二人皆是此中翘楚,别说是没有棋线了,便是没有棋子也可以畅然对弈。
姜青书见范喻痛快落子,不由怔了一下。
“范兄这般爽快,倒显得我像个小人了。”
他面露愧疚,思虑了一下后,终是下定决心表明来意:
“范兄,实不相瞒,这一副棋子是太子殿下命我送与你的,他要我和你对弈一局,若是我胜了,那么……”
然而,范喻并没有等他讲完,便开口打断道:
“你说的这些,根本左右不了棋局胜负。”
“……”
姜青书再次怔然,抬头对上了范喻的目光。
只见对方双眸一片清澈,似是一潭清水。
清水宛若一面镜子,倒映出一张张棋盘,上面有无数黑子白子犬牙交错,令人眼花缭乱。
只听他语气冷淡,似乎有一丝怒意:
“下棋,最忌分心,也最忌被外物影响了心态。”
“不是范某狂妄,姜兄今夜若是带着杂念来对弈,那么是肯定胜不了我的。”
“而和这样的对手下棋,即使胜了,我也不会痛快!”
“……”
此言一出,姜青书顿时懂了。
他将这一场棋局的胜负看得太重,以至于心态出了差错。
若是以这种状态对弈,这局棋怕是十有八九会败!
以往他在面对其他对手时,由于自己名气太盛,所以许多对手的心态或多或少都会起伏不定,以至于他经常在开局前指正对方心态上的问题,等他们静下心来再开局,却不想今日那个被指正的人轮到了自己!
“真是惭愧!”
姜青书不由自嘲一笑。
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后,他闭上双眸,默诵文章,开始平复心境。
片刻后,他睁开双眸,眼中已是一片清澈。
“这才对嘛!”
范喻见状,立时颔首一笑:
“姜兄,轮到你落子了。”
……
同一时间。
正当夜深人静之时,在近百里外,姜青玉一行人所在的那个驿站,禁卫军统领董深以及麾下一众禁卫军正围住了驿站,盯防周围。
由于夜深,人困马乏,所以许多禁卫军都表现得有几分懈怠,不少人甚至直接坐在马上睡着了!
按照军法,这本应当严惩,可董深似乎是个通情达理的将领,坐于马上,闭着双眸,仿佛没见到这一切,任由属下渎职休憩。
哒,哒,哒……
陡然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可诡异的是,这一支禁卫军仿佛全部耳聋了一样,对此不闻不问,没有一人喊敌袭,也没有一人回头观察声音的来源。
下一刻。
伴随着一声声惨叫,一道道刀斧砍入血肉的声响传至董深耳畔。
他紧紧攥拳,同时双眸睁开一丝缝隙,目光死死盯着驿站中姜青玉所在的那个房间,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了一句:
“他在那间房里。”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从他身旁飘过,冷冷丢下一句话:
“不用你提醒,我们早就打听好了!”
“董将军,你便在这里看着,看我提着那个草包世子的头颅回京领赏吧!”
董深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下一瞬,一个个黑影从他身旁掠过,粗略一看竟是不下百人!
而在这群人身后,更有数目近千的黑衣人正在屠杀没怎么表示反抗的禁卫军!
董深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那群往前涌去的黑衣人,目光怜悯:
“还想着杀人领赏?”
“呵,蠢货,咱们这两伙人,可全是陛下的弃子啊!”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夜半行刺
正当上百黑衣人涌入驿站,以及在其后方,上千黑衣人在屠戮禁卫军之际,姜青玉所在的那个房间外五丈处,有十八名负责驻守驿站的老兵已经排成了一个军阵,人人手持一口长刀,面朝门口。
为首之人,正是驿丞黄朴。
这十八人皆是安西军的退伍老卒,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伤残,实力不比巅峰。
不过,此地距离京城不足百里,再加上驿站又是皇室极为看重之地,即使前朝余孽势力走戊阁都不敢妄动,所以十几个老兵在这里待了五六年,倒也一直乐得清闲,没碰上什么拼命的机会。
可今夜,机会终是来了。
“老黄,你赢了。”
“那封匿名信上的消息是真的!京城的那批权贵坐不住了,雇了一批贼匪,准备在咱们地盘上取世子殿下的性命!”
一位右手缺了两根手指的老卒握紧手中长刀,脸上浮现出了多年不见的凶戾的神情:
“只可惜,人来的有点多……”
“看来输你的那壶百花酿,是没机会给你了!”
“如果今夜之后,咱们这群兄弟中还有人可以活命,记得去一趟库房,我老胡在西南角落的地下埋了几坛好酒!生前一直舍不得尝,希望死后能有人在墓前倒给我喝个痛快!”
另一个老卒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右裤管,爽朗一笑:
“老胡,平日里你隔三差五便往库房跑,像是看媳妇似的,谁不知道你那几坛酒藏在库房啊!”
“要喝?自个儿活下去!”
“哥哥我估计是没命消受了!”
此言一出,其余老卒也都笑出了声:
“百花酿?谁稀罕啊!也就你老胡一直把它当宝贝!”
“老胡,要不你躲哥哥后面,这样活命的几率大一点!”
……
“你,你们……”
胡姓老卒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们这是什么话!”
“我老胡可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其余老卒赶忙笑道:
“谁说你贪生怕死了?”
“老胡,我们这群残废已是无用之人,死不足惜,可你不一样。”
“你在我们之中年纪是最小的,去年才刚满四十岁,身子骨又是我们之中最好的,听说老黄上个月还给你介绍了一门亲事,你嘴上说着不见面,可却偷偷托一个官差帮你入京买了一支玉簪和一件新衣裳!”
“显然,你还是想成家的嘛!”
胡姓老卒面红耳赤,辩解道: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那玉簪是,是……”
“好啦,老胡!”
一个老卒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能成家,兄弟们都替你感到开心,咱们哥几个打了一辈子光棍,一直担心将来死后没人扫墓,你若是成了家,多生几个大胖小子,记着让他们清明时节来哥几个的坟前倒上一壶酒,烧点纸钱,那我们便再无后顾之忧啦!”
“只是遗憾,喝不上你的喜酒啦!”
另一人附和道:
“是啊,老胡,赶紧退到最后,我们可不是为了你,我们是为了自己死后有人打扫坟头!”
“对喽!”
……
这一刻,所有老卒都围绕着胡姓老卒成家一事说个不停,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似乎从驿站外涌入的不是一群杀气腾腾的黑衣人,而是一群来参加喜宴的宾客。
只有站在最前方的驿丞黄朴叹了口气:
“哥几个,对不住了。”
“是我老黄没听从那位大人的劝告,害你们得陪我一起丢了性命!”
今日早上,黄朴一觉醒来,发现床头多了一封匿名信,上面写着京城有权贵雇了一批贼匪,要在姜青玉入住驿站的当晚刺杀这位拒北王世子!
信的末尾有一段话,是劝黄朴寻个机会带一众老兵离开驿站,避免被贼匪误杀!
黄朴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京城方圆百里内并没有一支成了气候的贼匪,也知道权贵们要雇人杀姜青玉,那一定绕不开董深及其麾下的一千禁卫军,此事也定然瞒不过皇帝景宏的耳目!
所以……
若信上所言不虚,那么今夜的袭击多半是皇帝本人默许的!
黄朴敬重立下开疆拓土之功的姜青玉,但同时也感恩皇帝景宏将他们十几个老兵安顿在了驿站,令他们老有所依。
于是,为了报答景宏,他并没有将此事告诉姜青玉。
但同时,为了表示对姜青玉的敬重,也为了维护身为一个军人和驿丞的职责,他选择用命守在对方的门前!
而其余十七个老兵,在得知此事后,也都选择了要和黄朴同生共死!
“老黄,你这说的什么话?”
“我们这一群老兵早就一只脚踏入棺材了,承蒙陛下怜爱,才来到这一处驿站养老,混吃等死了五六年,也享够清福了!眼下有贼匪来袭,岂可擅离职守,辜负圣恩?”
“说得对!身为驿站之人,为守卫驿站而死,这是一种荣耀!”
黄朴面露悲壮,脸上老泪纵横:
“我老黄这一生有你们几个兄弟,值了!”
“下辈子,我给你们当牛做马,报答你们!”
老卒们笑声爽朗:
“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弟!”
“做夫妻也行!老黄,要不下辈子你投胎做个女人,当我媳妇吧?”
“去去去!你给我当媳妇还差不多!”
黄朴笑骂道。
众人齐声大笑。
突然间,有一人皱眉道:
“哥几个,刚才听脚步声,来的贼匪只怕不下百人,可这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不见有人闯进院子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怔。
他们不约而同闭上了嘴,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可听了好久都没觉察到有什么异样的声响。
仿佛不久前听到的脚步声全是幻觉。
陡然间,有人伸手指向左前方,低声道:
“我,我好像听见有人惨叫倒地的声音了,就在那堵墙后面!”
众人闻言望去,但隔了一堵墙,什么都看不见。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黄朴握紧手中长刀,开始一瘸一拐地往前院走去。
其余人却并没有听他的吩咐伫立原地,而是紧随其后,一起冲了出去。
……
片刻后。
当十八名老兵推开门走到前院之时,却见到了让人震惊的一幕——
只见院子里躺满了尸体,放眼望去足有上百具,全部都是蒙面黑衣打扮,而且无一例外,都是被一击毙命!
一位老卒俯身撕开了一具尸体的面巾,随即瞳孔一震。
“老黄,这人毁去了容貌!”
他走了几步,撕开另一具尸体的面巾,发现那人同样如此,脸上伤痕交错,血肉模糊,难以辨认样貌!
“脸上都是近几日的新伤,连药都没敷,有的伤口甚至化了脓!”
其余老卒见状,也都掀开了尸体的面巾:
“这个也是!”
“一样!”
“一样!”
……
“很显然,这群人本来的身份有问题,所以才全部毁去了容貌,省的事后被人揪出幕后主使!”
一位老卒微微蹙眉:
“不过,从中也可以看出这位幕后主使手眼通天!要在京城附近培养这么一大批忠心耿耿的死士,至少得是朝中三品官员吧?”
另一位老卒疑惑道:
“可是,又是谁杀了他们呢?”
“这批人已经闯入了前院,距离我们所在的位置不足三十步,要想悄无声息地将其全部杀死而不发出一点动静,那出手之人的实力只怕在曜日之上吧?”
“莫非是某一位公公奉了陛下之令,在暗中护卫世子殿下?”
黄朴盯着这一切,沉默不语。
在见到那封匿名信后,他便猜测今夜来袭的这支队伍或许是皇帝景宏安排的。
既是景宏安排了这一场刺杀,那么他断然不可能再派出一位曜日境大宦官前来保护姜青玉,屠杀自己人。
可眼下上百具尸体却都躺在了前院,他们这群身经百战的老卒却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足以说明那位世子殿下这一次入京随行的护卫力量同样恐怖!
或许,对方也早就料到了今夜会有凶险?
正在此时,前院的大门之外,又传来了阵阵喊杀声。
“还有敌人在和禁卫军厮杀!”
黄朴喝了一声,赶忙带人冲了出去,推开门来到了驿站之外。
下一刻,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周围尸体堆叠如山,血流成河!
有黑衣人的,也有禁卫军的,每一个都死状凄惨!
而在十丈外,禁卫军的统领董深正半跪在地上,腹部被一杆长矛捅穿,鲜血汩汩流出,气息萎靡。
他的坐骑,一匹价值千金的宝驹则是被另一杆长矛捅穿了头颅,直接毙命,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过,在董深身侧,还有三百多名禁卫军围成了一个圈,将其护在中央。
其中两名皓月境的副将都是身负重伤,十名命星境则是只剩下了六人!
他们正在和五百多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别管我!也不要和他们纠缠,去保护世子殿下!”
董深强忍疼痛,吼出了一道命令。
下一瞬,他见到了从院子里冲出的黄朴一行人,双眸不由闪过一丝讶然,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同时大喊了一声:
“黄驿丞,快,去保护世子殿下!”
“董某失责,没能拦住所有敌人,已经有上百贼子闯入驿站了!”
然而,黄朴和一众老卒却是面面相觑:
“看来董将军并不知道那群人已经被人拦下,并屠杀殆尽了。”
“眼下,他更需要担忧的分明是自己啊!”
“看情况,这伙袭击者中有不少实力高深的人,连皓月境巅峰的董将军都被重伤了!”
“我们要过去帮忙么?”
黄朴看向董深,双眸微微眯起。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和黑衣人是一伙的,眼下的一切都是在演戏!
毕竟,皓月境巅峰哪有那么容易身负重伤?
黄朴粗略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大部分都是禁卫军的,可据他所知,这支禁卫军是精挑细选而出的精锐,即使很少上战场磨砺,也不应该一触即溃,在短时间内伤亡那么大!
另外,如果真是为了保护拒北王世子,那么这支禁卫军应该悍不畏死地挡在驿站门前,阻止敌人闯入驿站,而不是反而被黑衣人团团围住,任由上百名刺客杀进去,却不见一个禁卫军杀入前院!
“虽然很不想那样猜测,但……”
“此事十有八九是那一位所策划了!”
“也只有他敢用一千禁卫军甚至董深统领的命来换世子殿下的命!”
“不过……”
“那一位这般做,是真的要杀了世子殿下,逼拒北王造反,还是仅仅警告一番,或是另有所图?”
黄朴想不通,只能在内心轻叹一声,同时摇了摇头:
“不必,我们这点微末实力,去了也是送死,听董将军的,回去保护世子殿下!”
既然看穿禁卫军和黑衣人是一伙的,那么他当然不会贸然上去凑这个热闹,否则丢了性命,岂不无辜?
“世子殿下有那位神秘的曜日境高手保护,哪里还需要我们这几个糟老头子去凑热闹?”
一位老卒苦笑一声:
“对了,他带来的五百安北军呢?”
“外头打的火热,禁卫军死伤接近七成,怎么不见一个安北军的人影?”
“之前安北军不是和这一伙禁卫军靠得很近的么?”
听闻此言,黄朴也是深深皱眉,开始四下找寻安北军和三百名熊家护卫。
但找了好久,却一无所获!
仿佛这八百人全部凭空消失了一样。
……
同一时间。
正率军和黑衣人厮杀的董深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黑夜,用低不可闻的声音暗骂道:
“该死,按照陛下的计划,本应把五百安北军也卷进来,用这五百具尸体给予拒北王父子一个警告!”
“可姜琅琊居然下令让他们对这支黑衣人不管不顾,转身去了更远处搜寻其他敌人!”
“简直荒唐!”
“主子受到刺杀,手下不但不拼命阻敌,反而齐齐跑开,这要是换了我禁卫军的兵,一个个全得砍头!”
“莫非姜青玉在安北军中便那么不得人心么?”
“还是说,姜琅琊想借他人之手杀了姜青玉,自己以义子之名夺得北境兵权?”
第二百七十四章 作壁上观的花满楼杀手
(今晚和一个妹子散步四个小时,十二点前码不出四千字了,抱歉,三点钟后再刷新一下)
正当三百多名禁卫军和五百多名黑衣人厮杀在一处的时候,驿站的客房里,丫鬟小满坐在桌边,捧着一本蓝皮书,双眸微微蹙起。
门外,花满楼杀手银刀抱拳一礼,微微低头:
“启禀小姐,闯入前院的一百十四名刺客已经尽数伏诛,其中有四人是皓月境,十七人是命星境,剩下的武学修为全部在后天七品之上!”
“这群人无一例外都毁去了容貌,难以辨认身份。但从伤痕上看,是近期毁的容,而且毁得不算完全,我已经命人记下了二十一位先天的骨相,只需花费数个时辰,便可大致描绘出样貌,再结合花满楼的情报,便不难寻出这批人的身份了!”
银刀的声音有几分自傲。
来袭的四位皓月境中,有一半是丧命在他的刀下!
有两人修为是皓月境巅峰,可气息虚浮,一看便是用丹药强行提升上来的,被他和姜琅琊一人一刀斩了性命!
剩下的人,在姜山和一众花满楼精锐杀手的围剿下,数个呼吸内便全部毙命!
在他看来,策划这次行动的幕后之人简直蠢透了,倘若真要取姜青玉性命,只需派一名曜日境高手即可,如此大费周章,看上去声势浩大,反倒没什么用。
除非……
董深所带的那支禁卫军直接翻脸,加入对方的阵营,一起杀入驿站。
小满冷笑一声:
“区区四位皓月也敢行刺公子?”
“看来幕后那人很有分寸,根本没想要了公子的性命!”
“罢了,那群人的身份能查便查,查不出来也无妨!能在京城百里内聚起一支千人部队,堂而皇之地无视皇室威仪,袭击驿站,除了京城的那一位,还有谁?”
“……”
银刀默不作声。
他也猜到了,今夜的这一场袭击,摆明了是皇室中人安排的,否则那一百多名黑衣人根本无法突破禁卫军的防守攻入驿站!
他方才可是亲眼见到了,许多禁卫军尽管坐于马上,披甲持矛,可都是一副昏昏欲睡之相,所以才让黑衣人轻易杀了一大批,溃不成军!
但这支部队可是京城禁卫军中的翘楚!
尽管禁卫军大多都是权贵公子出身,比起征伐四方的都护府之军心志差了不少,但也不至于懒散到这个地步!
更何况董深在八位禁卫军统领中是出了名的规矩森严!
所以……
肯定是有人安排的这一切!
也只有那一位下令,才可以让八大禁卫军统领之一的董深疏于防范,犯下如此大错!
“外头情势怎么样了?”
小满突然问道。
银刀禀告道:
“董深正率领着三百禁卫军残军和五百多名黑衣人厮杀,看形势并不乐观,如果我们不插手,这支禁卫军多半会全军覆没!”
小满轻笑一声:
“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正当三百多名禁卫军和五百多名黑衣人厮杀在一处的时候,驿站的客房里,丫鬟小满坐在桌边,捧着一本蓝皮书,双眸微微蹙起。
门外,花满楼杀手银刀抱拳一礼,微微低头:
“启禀小姐,闯入前院的一百十四名刺客已经尽数伏诛,其中有四人是皓月境,十七人是命星境,剩下的武学修为全部在后天七品之上!”
“这群人无一例外都毁去了容貌,难以辨认身份。但从伤痕上看,是近期毁的容,而且毁得不算完全,我已经命人记下了二十一位先天的骨相,只需花费数个时辰,便可大致描绘出样貌,再结合花满楼的情报,便不难寻出这批人的身份了!”
银刀的声音有几分自傲。
来袭的四位皓月境中,有一半是丧命在他的刀下!
有两人修为是皓月境巅峰,可气息虚浮,一看便是用丹药强行提升上来的,被他和姜琅琊一人一刀斩了性命!
剩下的人,在姜山和一众花满楼精锐杀手的围剿下,数个呼吸内便全部毙命!
在他看来,策划这次行动的幕后之人简直蠢透了,倘若真要取姜青玉性命,只需派一名曜日境高手即可,如此大费周章,看上去声势浩大,反倒没什么用。
除非……
董深所带的那支禁卫军直接翻脸,加入对方的阵营,一起杀入驿站。
小满冷笑一声:
“区区四位皓月也敢行刺公子?”
“看来幕后那人很有分寸,根本没想要了公子的性命!”
“罢了,那群人的身份能查便查,查不出来也无妨!能在京城百里内聚起一支千人部队,堂而皇之地无视皇室威仪,袭击驿站,除了京城的那一位,还有谁?”
“……”
银刀默不作声。
他也猜到了,今夜的这一场袭击,摆明了是皇室中人安排的,否则那一百多名黑衣人根本无法突破禁卫军的防守攻入驿站!
他方才可是亲眼见到了,许多禁卫军尽管坐于马上,披甲持矛,可都是一副昏昏欲睡之相,所以才让黑衣人轻易杀了一大批,溃不成军!
但这支部队可是京城禁卫军中的翘楚!
尽管禁卫军大多都是权贵公子出身,比起征伐四方的都护府之军心志差了不少,但也不至于懒散到这个地步!
更何况董深在八位禁卫军统领中是出了名的规矩森严!
所以……
肯定是有人安排的这一切!
也只有那一位下令,才可以让八大禁卫军统领之一的董深疏于防范,犯下如此大错!
“外头情势怎么样了?”
小满突然问道。
银刀禀告道:
“董深正率领着三百禁卫军残军和五百多名黑衣人厮杀,看形势并不乐观,如果我们不插手,这支禁卫军多半会全军覆没!”
小满轻笑一声:
“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正当三百多名禁卫军和五百多名黑衣人厮杀在一处的时候,驿站的客房里,丫鬟小满坐在桌边,捧着一本蓝皮书,双眸微微蹙起。
门外,花满楼杀手银刀抱拳一礼,微微低头:
“启禀小姐,闯入前院的一百十四名刺客已经尽数伏诛,其中有四人是皓月境,十七人是命星境,剩下的武学修为全部在后天七品之上!”
“这群人无一例外都毁去了容貌,难以辨认身份。但从伤痕上看,是近期毁的容,而且毁得不算完全,我已经命人记下了二十一位先天的骨相,只需花费数个时辰,便可大致描绘出样貌,再结合花满楼的情报,便不难寻出这批人的身份了!”
银刀的声音有几分自傲。
来袭的四位皓月境中,有一半是丧命在他的刀下!
有两人修为是皓月境巅峰,可气息虚浮,一看便是用丹药强行提升上来的,被他和姜琅琊一人一刀斩了性命!
剩下的人,在姜山和一众花满楼精锐杀手的围剿下,数个呼吸内便全部毙命!
在他看来,策划这次行动的幕后之人简直蠢透了,倘若真要取姜青玉性命,只需派一名曜日境高手即可,如此大费周章,看上去声势浩大,反倒没什么用。
除非……
董深所带的那支禁卫军直接翻脸,加入对方的阵营,一起杀入驿站。
小满冷笑一声:
“区区四位皓月也敢行刺公子?”
“看来幕后那人很有分寸,根本没想要了公子的性命!”
“罢了,那群人的身份能查便查,查不出来也无妨!能在京城百里内聚起一支千人部队,堂而皇之地无视皇室威仪,袭击驿站,除了京城的那一位,还有谁?”
“……”
银刀默不作声。
他也猜到了,今夜的这一场袭击,摆明了是皇室中人安排的,否则那一百多名黑衣人根本无法突破禁卫军的防守攻入驿站!
他方才可是亲眼见到了,许多禁卫军尽管坐于马上,披甲持矛,可都是一副昏昏欲睡之相,所以才让黑衣人轻易杀了一大批,溃不成军!
但这支部队可是京城禁卫军中的翘楚!
尽管禁卫军大多都是权贵公子出身,比起征伐四方的都护府之军心志差了不少,但也不至于懒散到这个地步!
更何况董深在八位禁卫军统领中是出了名的规矩森严!
所以……
肯定是有人安排的这一切!
也只有那一位下令,才可以让八大禁卫军统领之一的董深疏于防范,犯下如此大错!
“外头情势怎么样了?”
小满突然问道。
银刀禀告道:
“董深正率领着三百禁卫军残军和五百多名黑衣人厮杀,看形势并不乐观,如果我们不插手,这支禁卫军多半会全军覆没!”
小满轻笑一声:
“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正当三百多名禁卫军和五百多名黑衣人厮杀在一处的时候,驿站的客房里,丫鬟小满坐在桌边,捧着一本蓝皮书,双眸微微蹙起。
门外,花满楼杀手银刀抱拳一礼,微微低头:
“启禀小姐,闯入前院的一百十四名刺客已经尽数伏诛,其中有四人是皓月境,十七人是命星境,剩下的武学修为全部在后天七品之上!”
“这群人无一例外都毁去了容貌,难以辨认身份。但从伤痕上看,是近期毁的容,而且毁得不算完全,我已经命人记下了二十一位先天的骨相,只需花费数个时辰,便可大致描绘出样貌,再结合花满楼的情报,便不难寻出这批人的身份了!”
银刀的声音有几分自傲。
来袭的四位皓月境中,有一半是丧命在他的刀下!
有两人修为是皓月境巅峰,可气息虚浮,一看便是用丹药强行提升上来的,被他和姜琅琊一人一刀斩了性命!
剩下的人,在姜山和一众花满楼精锐杀手的围剿下,数个呼吸内便全部毙命!
在他看来,策划这次行动的幕后之人简直蠢透了,倘若真要取姜青玉性命,只需派一名曜日境高手即可,如此大费周章,看上去声势浩大,反倒没什么用。
除非……
董深所带的那支禁卫军直接翻脸,加入对方的阵营,一起杀入驿站。
小满冷笑一声:
“区区四位皓月也敢行刺公子?”
“看来幕后那人很有分寸,根本没想要了公子的性命!”
“罢了,那群人的身份能查便查,查不出来也无妨!能在京城百里内聚起一支千人部队,堂而皇之地无视皇室威仪,袭击驿站,除了京城的那一位,还有谁?”
“……”
银刀默不作声。
他也猜到了,今夜的这一场袭击,摆明了是皇室中人安排的,否则那一百多名黑衣人根本无法突破禁卫军的防守攻入驿站!
他方才可是亲眼见到了,许多禁卫军尽管坐于马上,披甲持矛,可都是一副昏昏欲睡之相,所以才让黑衣人轻易杀了一大批,溃不成军!
但这支部队可是京城禁卫军中的翘楚!
尽管禁卫军大多都是权贵公子出身,比起征伐四方的都护府之军心志差了不少,但也不至于懒散到这个地步!
更何况董深在八位禁卫军统领中是出了名的规矩森严!
所以……
肯定是有人安排的这一切!
也只有那一位下令,才可以让八大禁卫军统领之一的董深疏于防范,犯下如此大错!
“外头情势怎么样了?”
小满突然问道。
银刀禀告道:
“董深正率领着三百禁卫军残军和五百多名黑衣人厮杀,看形势并不乐观,如果我们不插手,这支禁卫军多半会全军覆没!”
小满轻笑一声:
“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肯定是有人安排的这一切!
也只有那一位下令,才可以让八大禁卫军统领之一的董深疏于防范,犯下如此大错!
“外头情势怎么样了?”
小满突然问道。
银刀禀告道:
“董深正率领着三百禁卫军残军和五百多名黑衣人厮杀,看形势并不乐观,如果我们不插手,这支禁卫军多半会全军覆没!”
小满轻笑一声:
“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肯定是有人安排的这一切!
也只有那一位下令,才可以让八大禁卫军统领之一的董深疏于防范,犯下如此大错!
“外头情势怎么样了?”
小满突然问道。
银刀禀告道:
“董深正率领着三百禁卫军残军和五百多名黑衣人厮杀,看形势并不乐观,如果我们不插手,这支禁卫军多半会全军覆没!”
小满轻笑一声:
“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禁卫军,全军覆没
董深的突兀陨落是许多人都始料未及的。
作为八大禁卫军统领中实力足以排入前四、今后甚至有望晋入曜日的宠臣,董深在京城的地位不下于十大宦官中的后四人!
在原本的计划中,哪怕一千禁卫军全军覆没,也轮不到他死!
几个领头的黑衣人也早就被自家主子三令五申,切记不可伤了董深性命!
毕竟,群臣从府上挑出家奴组成这么一支黑衣人队伍来袭击拒北王世子,本就是为了向皇帝景宏表示忠诚,倘若失手杀了宠臣董深,那岂不是适得其反,干砸了事情,惹怒了景宏?
然而,那群习惯了颐指气使的权贵们却忘了,家奴是人,也有尊严。
平日里奴仆们在府上受尽压迫倒也罢了,至少可以活命,甚至还能拿到一笔还算丰厚的俸禄,让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但眼下不但毁了容,还让他们去送死……
死后还背上袭击驿站、拒北王世子以及楚国正规军的罪名,无人收尸,入不了祖坟,这让他们如何再忍下去?
在京城,权贵们用家人性命要挟,令奴仆们不敢抗命,只能按下怒火。
可在今夜,当可以和权贵弟子组成的禁卫军来一场名正言顺的交锋之时,所有奴仆们都杀红了眼,许多人都寻上了自己主子家的公子哥,将那么多年所受的屈辱、积攒的怒火尽数发泄在了对方身上!
至于家人……
今夜计划本就是要他们摧毁驿站的一切守卫力量,这一支禁卫军自然也包括在内,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又有什么错?
权贵们凭什么报复他们的家人?
倘若家人真的因此丧命,那么……
死了便死了吧!
和世代为奴比起来,死了也算一种解脱!
于是,当见到董深陨落后,由权贵家奴假扮的黑衣人刺客也都纷纷不再留手,与剩下的禁卫军展开了殊死搏斗。
他们一个个都红着眼,双眸充斥着愤恨,有人甚至服下了发狂的丹药,将实力强行提升数成,只求可以和禁卫军以命换命!
“唐贵!去年冬日,你因为在和我比武时摔了一跤,事后便把我吊起来鞭笞了八十下,几乎丢了半条命!今日,算上利息,我要你一条命!”
“冯术,三个月前和王柱的那场比武,本是切磋,可你在败了之后恼羞成怒,趁其不备偷袭下了死手,还下令将其尸体喂狗!王柱在三年前救过我一命,他死的那一天,我默默发誓要为他报仇!今日,我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杀!”
“高猛,你这头畜生!半年前你凌辱了小棉,害的她不堪折辱投湖自尽!你一定不知道,那时我已经和小棉私定终身!这半年来我一直恨不能亲手将你千刀万剐!苍天有眼,今日,机会来了,我要用你头颅告慰小棉在天之灵!”
“皇甫肖……”
“马义……”
……
一个个权贵公子的名字从黑衣人的口中喊出。
这群人无一例外都是纨绔子弟,在各自的府上不是嫡长子,也不是最有天赋才干之人,无缘官途,处境尴尬,平日里也只能以欺压府中奴仆为乐,顺便发泄一下郁气。
否则也不会被安排进这支今夜必定会死伤惨重的禁卫军!
京城的那群权贵们也想的很清楚,景宏要他们表忠诚,那么只死几个家仆肯定是不够分量的。
但再加一个儿子,那么便绰绰有余了!
毕竟,我都和拒北王府结下丧子之仇了,你总不能还怀疑我和对方有什么勾结吧?
不过……
景宏和权贵们双方都心中了然,对妻妾成群的权贵们而言,死上一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根本不算什么,大部分人甚至连眼泪都不会掉一滴,但此事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是十分诚恳、令人挑不出什么毛病的!
此时,由于有着人数和气势上的优势,五百多黑衣人很快便对这支由权贵子弟组成的禁卫军造成了大量伤亡!
黑衣人双眸充斥着怒火,死死咬着牙,一个个都是豁出性命的打法,宁可自己断胳膊断腿甚至毙命,也要从禁卫军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见到这一幕,剩余的禁卫军都吓得汗毛倒竖,双腿发软,不少人偷偷扫了一下周围,准备寻个机会逃出生天,可黑衣人一方人多势众,将其团团围住,根本难以脱身!
“反了你们!”
一位禁卫军副统领用一种极低的声音怒喝道:
“卑贱奴籍,竟敢以下犯上?”
“你们这是造反,诛九族的大罪!”
其余禁卫军纷纷附和,却又顾忌被外人偷听去,不敢大声喧哗:
“别忘了,你们的家人还在我爹他们手上!”
“你们是要把自己的家人全部害死么?”
“赶快把实力降下去,让我们宰了你们,本公子可以保证,你们死后,所有家人都会一辈子衣食无忧!”
有许多禁卫军直到现在都没认清局势,仍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认为只要用家人威胁,黑衣人便会乖乖就范。
有的人甚至还想着今夜之后,这支禁卫军因为拼死阻敌有功,定会受到皇帝嘉奖,那么最终存活下来的那一批人都会升官发财,同时他们在各自府中的地位也会拔高,说不定还有机会竞争一下继承人的位置!
想到这里,不少人嘴角泛起笑意。
但下一瞬,他们的笑容便停滞了。
因为黑衣人们并没有屈从,反而在听到威胁之后,双眸怒火更甚,浑身气息疯狂攀升。
“呸!还把我们当狗呢?”
“还以为是在你们自己的府邸中么?每时每刻前后都簇拥着一批高手护卫?”
“这里是京城之外!你们势单力薄,只有不足三百人,而我们却有五百多人!”
“今夜,便是你们的死期!”
“兄弟们,全歼这支禁卫军,杀完之后,赶紧离开这里!倘若那群权贵们出尔反尔,杀了我们的家人,那么我们便守在京城附近,只要有权贵离京,便将其杀死,以告慰家人在天之灵!”
“除此之外,还可以凑钱去花满楼和走戊阁买那群权贵的头颅!”
“对,若是不善待我们的家人,那么就别怪我们不仁不义了!”
“以我对城中权贵的了解,即使我们现在把脑袋凑到禁卫军的刀下,大部分也不会善待我们家人的!我们一死,我们的家人对他们而言便没了利用价值!所以他们宁可把钱丢在赌石坊和青楼,也不会多花一个铜板在我们的家人身上!”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我们的家人才会仍有利用价值!那样一来,为了自身安全,这群官老爷们也会在他们身上砸下大笔银子,以此来向我们示好!”
“有道理!”
“我们立个誓约,无论今夜之后活下来的是谁,有多少人,都得尽力帮忙照顾好其他兄弟的家人!”
“好!同意!”
“同意!”
……
没了后顾之忧,所有黑衣人身上都涌现出了一股悍不畏死的斗志。
而与之截然相反的是,被他们团团围住的禁卫军残军却是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大部分都是娇生惯养的权贵公子,能够进禁卫军都靠的是父辈关系。
尽管武学修为不差,但很少经历生死搏杀。
京城百里内连一支成了气候的贼匪都没有,他们平日里也只能在沙场上对练,或是去郊外打猎,要么是在府中欺负一下不敢发挥全部实力的家仆,所以在碰上当下这类情况的时候,便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了。
但黑衣人可不会给他们调整的时间,趁着禁卫军气势衰弱,他们一拥而上,开始了一场惨烈的杀戮!
……
同一时间。
五里外。
脸色仍有几分苍白的姜琅琊带着五百安北军,和熊兴率领的三百熊家护卫聚于一处,围住了一片颇为阴森的小树林。
看这情势,仿佛树林里藏了另一股敌人。
此时,八百人皆是一脸警惕,不敢贸然走入森林,五百安北军在副将俞安的指挥下拿出军弩,朝内射箭。
一时,箭如雨下。
但树林内却并无一声惨叫传出。
不过,俞安却是不管不顾,开口下令,让部下装上箭矢,一轮接着一轮的射箭。
片刻后,安北军携带的箭矢已然消耗殆尽,可自始至终,都没有林间传出听到一声惨叫!
“长老,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林子里很明显没人啊!”
一名熊家护卫忍不住低声询问。
熊兴用力一拍对方脑门:
“笨!”
“你什么修为?区区后天八品,先天都不是!你没看见敌人,没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就代表这林子里没人吗?”
“要不,你亲自走进去试试?”
护卫瞄了一眼前方,见树林阴森,宛若鬼影重重,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并摇了摇头:
“长老,我,我怕黑!”
“怕就闭嘴上一边呆着去!”
熊兴笑骂一声:
“现在安北军的兄弟们都在卖力气,等下要是有什么可疑之人从林子里钻出来了,你们可得抢着将其抓捕或是围杀,千万别丢了我熊家的颜面!”
“诺!”
三百护卫昂首挺胸,齐声喝道。
但其中至少有一半人眼中都带着狐疑,猜测林子里什么人都没有。
不远处,姜琅琊没有去理会这一幕,反倒是背对树林,望着驿站所在的方向,脸上一片冷漠。
“大将军……”
熊兴走到其身侧,挠了挠头:
“你任由禁卫军和敌人杀作一团,带着我们来到数里之外,对着一片小树林乱射一通,就一点都不担忧世子殿下的安危么?”
是的,作为一个皓月境高手,熊兴可以肯定背后的那片树林里一个人都没有!
但若不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又怎么能有充分的借口避开和敌人的交战呢?
他可是清楚记得,方才黑衣人还未发起偷袭之时,姜琅琊便派人找上了自己,说不久后会有突发状况,让他带着三百护卫紧跟对方的步伐,不要擅自妄动。
于是,便有了眼下的局面。
一千禁卫军在五里外和一众黑衣人打的不可开交,统领董深当场陨落,一千将士被围杀后活着的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而且如今还在不断伤亡!
而姜琅琊和他则是带着八百人对着一片树林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只敢远远放箭,不敢率军冲入,仿佛林子里藏了千军万马!
熊兴认为此举很不仁义。
放在以前,为了讨好皇室,也为了江湖义气,他肯定会率人加入战场,帮禁卫军截杀黑衣人。
可自从见证了青江上的那一战后,他对景氏一脉的心态便悄然发生了变化。
所以,这一次他选择支持姜琅琊。
禁卫军是景氏一脉的力量,死得多了,他非但不感到可惜,反而会在暗中拍手叫好!
只是,此地距离驿站甚远,来到小树林附近,他们以及麾下的八百人是安全了,可若是驿站再发生什么意外,那么……
那位世子殿下可就危险了!
“熊兄不必担忧。”
姜琅琊轻轻摇头:
“青玉身侧有花满楼的一众高手护卫,出不了什么事的。”
“除非……”
“有曜日亲自出手!”
“但若是来了一尊曜日,那我们这八百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停顿了一下,将目光投到五里外的战场上。
短短时间,禁卫军又倒下了近百人,其中一名皓月也被人围殴致死。
剩下的,只有不到八十人了。
“真是一群忠义之士啊!”
这壮烈的一幕让熊兴都忍不住开口赞叹了:
“一千禁卫军,死战不退,战至最后一人,这份斗志简直让人钦佩!”
“不过……”
“这群黑衣人为什么全部都在围杀禁卫军,不闯入驿站去行刺世子殿下呢?”
“莫非这群人的真正目的不在于世子殿下,而在于这支禁卫军?”
他一时有点糊涂了。
姜琅琊默不作声,没有发表什么猜测,只是不断扫视着周围的动静,似乎在防范可能会出现的下一批敌人。
……
不久后。
最后一名禁卫军被一个黑衣人砍下了头颅!
那个黑衣人将头颅高高举起,往上一抛,然后用脚一踹,放肆大笑:
“哈哈,兄弟们,大仇已报,撤!”
最后活着的将近三百名黑衣人听了这话,都很有默契地往和姜琅琊等人相对的方向快步撤离。
有人在离去之时,忍不住望了一眼驿站,却见有几个面具黑袍打扮的花满楼杀手的人影一闪而过,令人毛骨悚然。
但让人庆幸的是,这群杀手并没有追赶上来,只是默默守护着驿站,以及驿站里的那位贵人。
“别看了,走吧,那一位今夜不派人插手驿站外的战斗,已经算是我们人人都欠他一命了!”
一个皓月境的黑衣人颇为忌惮地扫了一眼几个花满楼杀手,同时催促着手下赶紧离开。
……
而正当一千禁卫军全军覆没的那一刻。
京城内,稷下学宫。
姜青书和范喻的第一局棋已经接近了末尾。
第二百七十六章 正因为是贺礼,所以才得赶紧喝了嘛!
稷下学宫。
范喻所在的那个院子。
两位学宫中最杰出的学子正在对弈。
由于是深夜,所以丫头小念捧着一盏油灯为二人照明。
小丫头立于一旁,一声不吭,生怕惊扰了两位先生,时不时偷瞄几眼,瞄的也都是二人的样貌,而非棋盘。
尽管两个月来范喻教了她一些围棋的基础,可她脑子笨,记不住东西,所以看不懂棋盘上的形势。
不过,从范喻和姜青书的行为举止却是不难看出,应是自家先生占了上风。
因为姜青书表情尽管没什么破绽,可额间却已有汗珠滴落。
眼下是冬夜,这汗水自然不是热出来的。
所以,他肯定内心万分焦急,头脑也正在进行着超负荷的算计。
另外……
姜青书每一次落子的考虑时间也是越来越长,可茶杯中的水却是分毫未动。
反观范喻,额上并无一滴汗水,脸上一副笑吟吟的不羁样子,每一次落子都不假思索,快得离谱,茶杯也早已见底。
显然很是轻松。
所以在小丫头看来,这一局胜负已经很明朗了!
自家先生是这一代学子中第一位顿悟先天之人,尽管姜青书也是学子中的翘楚,但毕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实力上有天壤之别,如何能胜?
自己被先生带进学府后,已经见过先生和十几位学宫中的老师、朝中老臣对弈了,这群人都是自视甚高之辈,一半以上是先天,更有三人是皓月,可几番对弈下来,先生却没有落败一次!
哪怕对上那三位皓月,也只是平局收场。
事后小丫头还在范喻酒醉后听到他在那抱怨和这群人下棋甚是无趣,每一步都得把握分寸,不可胜的太快,又不可让着过于明显,不能让这几个大人物失了面子!
所以,小丫头一直认为,自家先生的棋艺在这座学宫里应是一等一的!
除了很少现身的祭酒荀老先生和两位曜日境的老先生外,应是无人可以稳胜他了!
今夜姜青书携棋而来,无异于自取其辱!
想到这一点,小丫头看向姜青书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怜悯。
此时,范喻刚落下一颗黑子,同时将茶杯中的最后一口水饮下。
眼下又轮到了姜青书落子。
小丫头内心叹了一声,不由暗暗抱怨道:
“这姜先生也太不懂礼数了!”
“数个时辰后,先生便要大婚,他偏在此时上门对弈,对弈倒也罢了,可明明显露了颓势,还要垂死挣扎,每走一步都考虑那么久,摆明了是顾及面子不肯认输!”
“平日里你拖着倒也算了,可今日不行啊!”
“这盘棋已经下了一个半时辰,再这么拖下去,拖上几个时辰,过了吉时,耽误了婚事怎么办?”
“这可是陛下赐婚,出不得一丝差错!”
想到这一点,小丫头动了动嘴皮子,忍不住想要做个恶人,催促姜青书赶紧落子。
可正当她要开口之时,却见姜青书从棋罐里捏出一枚白子。
这一次,他并没有犹豫,而是直截了当的将棋子落在了棋盘之上,同时拿起茶杯,将满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饮完茶水后,他又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并朝着范喻作揖道:
“范兄,承让。”
“……”
见到这一幕,小丫头不由微微一怔。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姜青书说了“承让”?
莫非……
先生败了?
小丫头吓得瞪大双目,看向范喻,向对方求证结果。
却见范喻仍是一脸笑吟吟,双眸一片平静。
“呼——”
小丫头见状不禁松了口气。
“吓坏我了!”
“这姜先生也太狂妄了,哪有对手还没认输,便自己先开口说承让的?”
“明明先生还没输嘛!”
“哼,等会先生落子盘活棋局,看你有什么话可说?”
小丫头轻挑双眉,看向姜青书,眼中有几分不满和挑衅。
然而下一瞬……
她的耳旁却突兀传来了范喻的笑声:
“哈哈,妙极,妙极,想不到姜兄藏了这么一手!”
“这一局,我输了!”
“……”
听了这话,小丫头顿时愣了一下。
“先生……先生居然承认自己败了?”
“怎么可能?”
自从她来到学宫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范喻对弈落败!
而且还是败给了一个凡夫俗子!
“不应该啊!”
“刚刚从状态上看,分明是先生落子更为轻松,而姜先生更为艰难才是!”
“先生说过,下棋的胜负,三成在于技艺,七成在于心态,我看姜先生方才的心态明显比不上先生,难不成……”
“他的技艺要比先生高出一大截么?”
小丫头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是了!一定是姜先生耍了什么阴谋诡计!”
“他先前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为了示敌以弱,让先生掉以轻心,实际上却在暗中埋下妙手……”
“不对啊,如果先生看不出妙手,那还不是技艺不精?”
小丫头一脸愁容,但很快又灵光一现:
“啊我懂了!”
“先生这一局根本没用全力,他每一次落子都极快,摆明了是在让着姜先生!而姜先生每一次落子都历经反复思考,倾尽全力才在最后用妙招艰难取胜,这根本不公平嘛!”
终于为自家先生寻到输棋的借口后,小丫头这才堪堪接受了姜青书取胜的结果。
同一时间。
范喻却似乎并不在意棋局的胜负,反而右手在棋盘上不断摆弄着棋子,复盘推演。
良久后,他朝姜青书输了一个大拇指,不吝夸赞:
“姜兄大才!”
“再来!再来!”
说着,他又抬手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后脑,笑着吩咐道:
“愣着做什么?再去烧一壶茶!”
“不对,去温一壶酒!要烈的!”
“今日难得棋逢对手,当饮个痛快!”
小丫头皱了下眉,提醒道:
“先生,再过几个时辰,您便要和皇室的一位公主举行大婚了!”
“再下一局棋倒也罢了,多半误不了时辰,可若是喝多了,醉醺醺的,那岂不是要在婚礼上闹笑话了?”
“这万一陛下怪责下来……”
听到“大婚”二字,姜青书的双眸不由浮现出一抹歉意。
这第一局棋算是他侥幸胜了。
尽管有一点胜之不武。
他看得出来,范喻并没有全力以赴,至少对方若是每一步都再多思考几个呼吸,那么自己的这最后一手妙招很可能会被看出来!
不过……
胜之不武也是胜!
按照和太子景渊的约定,对方会出手阻止这一场赐婚,让范喻娶不了本是姜青玉丫鬟的景漓公主。
自己也算是为弟弟姜青玉做了一件事!
接下来,就看对方能否按时抵达京城了,亲自化解剩下的事情了。
至于对于范喻……
姜青书只能道一句抱歉。
他生平帮太子景渊算计了不少人,可毁人婚事却是头一次。
做下这件事后,日后自己和范喻只怕只能是一对死敌了!
尽管他很欣赏对方,但为了弟弟姜青玉,他做下这一切,不后悔。
此时,范喻脸上仍是一片笑吟吟的,似是还没认识到自己的婚事已经被眼前的对手搅黄了:
“小念,不必担忧婚事!”
“我和姜兄难得都有下棋的雅致,自然得尽兴才是!放心,我今日饮酒,不贪杯!”
“你也别拿陛下来压我。”
“陛下是个明君,求贤若渴,我和姜兄又是学宫中最耀眼的两名学子,所以即使陛下得知了此事也不会怪责的,反而会赞叹这是一桩文人相惜的美谈!”
“……”
小丫头一脸委屈:
“先生,我嘴笨,说不过你!也管不了你!”
“我去煮酒了,你别忘了自己还有一桩婚事即可!”
说罢,她将油灯放在了桌上,并拿走茶壶,走去屋内温酒。
“小丫头,怎么还教训起我来了?”
“这么盼着我成婚么?”
范喻似是个孩童一般,朝着丫头做了个鬼脸,随后又转身面向姜青书,将棋盘上的黑子一一收回棋罐:
“让姜兄见笑了。”
“咱们不必管她,来,下棋!”
“来到学宫十余年,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和姜兄交手,今夜一定要下个尽兴!”
听了这话,姜青书内心愧疚之情更深了。
今夜,对方是个纯粹的棋手,带着诚意和自己以棋会友,一身正气!
反观自己,下棋却带着目的,很是肮脏!
怪不得对方能够在区区三十二岁便以儒术顿悟先天,一举夺下楚国公子榜的榜首!
“范兄,其实……”
见到范喻热情而又真挚的做派,姜青书很是自责,决定说出真相。
不料他的话只说了一半,范喻便笑着开口打断道:
“姜兄,不必多言。”
“我知你有心事,但……”
“我同样也有。”
“……”
姜青书一脸怔然。
只听范喻又道:
“第一局棋输了之后,我观姜兄心态改善了不少,似是舒了一口长气,想必你的心事已经了结了吧?”
“这……”
姜青书苦笑着点了点头。
范喻见状,不由笑着拍了拍胸膛:
“那真是……”
“太好了!”
“不瞒姜兄,你的心事了结,那么我的心事便也了结了。”
此言一出,饶是以姜青书的心性都不由瞪大双目,显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难道说……”
他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不错,正如姜兄所想的那样。”
范喻微微颔首,伸手指了指棋盘:
“现在你我都没了负担,所以……”
“可以开始下棋了么?”
“先说好,这一局,我也会和姜兄一样,每一步落子都会深思熟虑!”
“也希望姜兄不要让着我,和我一起下一场十个时辰的棋局!”
听到“十个时辰”四字,姜青玉内心一阵狂震,再次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不由闭上了双眸。
片刻后,待到他睁开双眸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澈:
“范兄,来!”
“我与你再下一局。”
范喻哈哈大笑,转头对屋内的小丫头吩咐道:
“小念,把前几日荀老先生命人送来的那坛三百年份的‘圣人血’拿出来,温上半个时辰,让我和姜兄畅饮一番!”
下一瞬。
屋内传来一阵无奈的声音:
“先生,那可是荀老先生提前送你的贺礼!明日要带去府上摆给外人看的!”
范喻低声滴咕一句:
“正因为是贺礼,所以才得赶紧喝了嘛!”
小丫头走出屋门:
“先生,你说什么?”
范喻笑着朝其摆了个鬼脸:
“我说先温上!”
“大不了喝完了再灌点别的酒进去嘛,反正外人也看不出来!”
顿时,小丫头拍了拍额头,一脸无奈。
……
同一时间。
姜青玉的本体正在驿站里熟睡。
但他那具白袍面具打扮的阴身却在数里外,正和一尊曜日境对峙。
那是个老熟人。
京城十大宦官中仅次于第一宦官景让的严松鱼。
北上一行,严松鱼在落霞镇被走戊阁的阁主越皇用越王剑斩断一臂,实力大损,但眼下的他却是双臂齐全,不过气息仍未稳定,实力只有巅峰时的八九成。
显然,作为景氏一脉最忠诚的走犬,他得到了整个皇室不遗余力的救治。
“阁下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严松鱼一脸忌惮地盯着姜青玉的阴身。
今夜,他是奉了景宏的命令来到驿站,负责确保计划顺利进行,同时也是来探查拒北王世子的虚实。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还没靠近驿站,他便被一位来历不明的人拦住了!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只是交手几招,他便感知到此人的实力比自己高出一截,至少是手持越王剑的越皇、巅峰时期姜秋水那个层次,甚至……
往上一步,超脱了曜日境!
这让严松鱼感到惊恐万分。
此刻他只想着如何安全脱身,至于计划失败,黑衣人不去围杀安北军、反而全歼了禁卫军什么的,倒全是次要了。
那两千多人加起来都比不上自己这一条老命!
“你似乎很怕我?”
姜青玉看着严松鱼,双眸尽显戏谑。
“……”
严松鱼张了张口,说不出一句话。
怕?
怎么可能不怕!
在落霞镇他已经险些丧命在越王剑下,大难不死的同时,也变得越发惜命!
要是早知道会碰上这么一尊来历不明的高手,他肯定一步都不会迈出京城!
“呵呵。”
姜青玉见状不由轻笑一声。
他猜到了景宏会派人监督这一战,却没想到来的会是严松鱼这位老熟人。
此人多次为拒北王送去有问题的九转金丹,还从紫烟院带走了立春,可以说和自己有着不少仇怨。
不过,眼下却不是杀了对方的好时机。
毕竟,严松鱼若是死在了今夜,那么景氏一脉对于拒北王府的忌惮定然会越发加重,自己入京一行也势必会越发凶险!
所以,此人暂时杀不得。
于是,在给予了黑衣人充分时间脱离战场后,姜青玉背对严松鱼,摆了摆手,显出一副世外高人风范的样子:
“罢了,你可以走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启禀公子,昨夜太平长安
“走,走?”
“你是说,让我走?”
听到姜青玉的言语,严松鱼不由愣了一下。
此人的实力明显在自己之上,一旦动手,自己至少有一半的几率会陨落,他原以为今日自己即便不死也得丢下半条命。
不料对方却并不想打斗。
那他拦截自己是为了什么?
他到底是何身份,又站在哪一方?
见严松鱼伫立在原地,姜青玉又冷笑一声:
“怎么,你不想走?”
“不,不!”
严松鱼赶紧挪动脚步,可往后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询问道:
“那个……”
“能否冒昧问一句,您是什么身份,又和拒北王有什么关系么?”
严松鱼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有好奇,有忌惮,有担忧,也有一丝期盼。
倘若此人是姜秋水的亲信或是友人,那么皇室定会加重对拒北王府的猜忌,但同时也得多加考虑镇压这一尊异姓王的后果,以免朝中重臣受到刺杀,引起朝堂动荡。
但倘若此人只是收了拒北王的好处才来保护姜青玉,那么事情倒是好办了。
论财力,论修行资源,这天下还没有哪个势力能够和楚国皇室相提并论!
如果自己可以成功将这么一尊高手拉拢入京……
那么定会受到景宏的嘉奖,赐下修行资源,甚至连那一位都有可能亲自降下奖励,帮自己打破境界桎梏,晋入摘星!
严松鱼年近八十,在曜日境巅峰已经卡了数十年,天赋早已耗尽。
他深知此生凭自己是断然不可能修为更上一层楼了,只能期盼已经臻至养龙半仙之境的楚国开国皇帝景炀能够念在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帮自己一把。
而眼前之人,很可能会是一个契机!
“我是谁?呵呵。”
姜青玉笑了一下:
“我是虞易的弟子,本想阻止师尊入京,让他不要以身犯险,但那个倔老头却非要入京!”
“我劝不过,也拦不住,只能提前来了京城外。”
“你回去告诉景宏,我师尊此行入京,是在赌楚国皇室的信誉和人品,若是你们以礼相待、最后我师尊也得偿所愿,安然离京,那么我们师徒二人皆会对皇室抱有善意。普天之下的其余几位摘星也会对景氏一脉的看法有所改观。”
“可若是你们埋了陷阱,算计我师尊……”
“那么,便别怪我的剑太锋利了!”
此言一出,严松鱼不禁内心一怔。
虞易向来是一人一剑行走江湖,何时有了这么一个实力恐怖的弟子?
不过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了。
老剑圣敢只身入京,是因为有弟子在城外策应,一旦自己陨落,那么弟子便会施展报复,令景氏一脉鸡犬不宁!
幸好,皇室眼下对虞易并没有起什么歪心思,否则倒是有一点难办。
“老剑圣入京一事,陛下格外重视。”
严松鱼微微低头:
“重视程度,甚至超过了拒北王世子!”
“陛下有令,为老剑圣大开方便之门,皇库中的所有古籍,任由老剑圣借阅!皇库中的修行资源,也任由他老人家取用!”
“京城之内,所有人都不得冒犯老剑圣,违者斩立决!”
“同时,陛下还命人从皇库中取出了名剑楚阳,准备赠予老剑圣,请他监察楚国十州,享有先斩后奏之权!”
“所以,阁下不必担忧老剑圣在京城内的安全。”
姜青玉不由啧啧称奇。
不得不说,景氏一脉这次表现出来的诚意很足。
名剑楚阳,那可是一件品阶甚高的神兵,而且是楚国开国皇帝景炀当年的佩剑,意义非凡!
再加上任意取用的古籍和修行资源,足以让老剑圣减少数年甚至数十年的苦修!
当然,皇室开出那么大的诚意,无非是想和虞易结一个善缘,同时也是借机拉拢其余摘星,用千金买马的方式,去改变那群人对京城和景氏一脉的固有印象。
而以老剑圣的人品,相信收了好处后,也定然不会再和景氏一脉作对!
“希望如此。”
姜青玉的语气变得有几分和善,同时主动解释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师尊当年在拒北王府的藏经阁上住了三年,翻阅千本剑经,获益匪浅,晋入摘星,所以欠了拒北王府一个人情。”
“我今日现身拦你,便是为了防止你取走拒北王世子的性命。”
“但……”
“这并不意味着我和师尊会插手皇室和拒北王府的斗争,你懂么?”
严松鱼听了这话,顿时爽朗大笑:
“懂,懂!”
“不管阁下相信与否,其实我这一次来并不是为了取走拒北王世子性命的,相反,我是来保护他的。”
“此子刚刚立下开疆拓土之功,在民间声望正盛,若是此时死在了在京城附近,那么无论丧命谁人手中,天下人都会觉得是我楚国皇室下的杀手!这对皇室声誉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是自古以来的大部分君王都会做的事情,陛下是一代明君,但多半也难以免俗。”
“不过,眼下分明不是一个好时机!”
姜青玉微微蹙眉。
从严松鱼的话中不难听出,北狄被收服后,景宏对于拒北王府已经产生了削藩甚至剿灭的心思!
留给拒北王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在等什么时机?”
姜青玉好奇道。
严松鱼故作高深,摇了摇头:
“这个我也不知,但兴许……”
“拒北王世子便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今日提及此事,倒也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奉劝阁下一句,阁下和虞老剑圣皆是江湖人士,本不该插手庙堂之事,届时可千万别站错了队伍!”
姜青玉轻轻点头:
“这个我懂,无需多言。”
“好了,你可以走了。”
“拒北王世子的安危不用你操心,我会一路护送他入京,算是还师尊欠下的部分人情。”
严松鱼试探道:
“阁下可以一起入京,我想陛下一定也会拿出足够的诚意……”
“不了。”
姜青玉冷冷打断道:
“我可不是师尊,我现在对皇室仍有戒心!”
“不过……”
“倘若师尊之后得以安然离京,那么兴许我也会入城一观。”
“毕竟是天下第一雄城,包括我在内,不少摘星存在对其十分好奇。”
严松鱼见对方意志十分坚定,便也不再规劝:
“请阁下放心,只要老剑圣不和皇室作对,那么在京城便一定出不了什么事!”
“我在京城恭候阁下大驾光临!”
说罢,他加快步伐,朝京城方向走去。
走之前,他还不忘瞥了一眼数里外的驿站,冷冷扫了一下堆叠如山的禁卫军尸体,下意识低声暗骂一句:
“一群食君俸禄却不能为君分忧的废物!”
……
接下来的数个时辰,驿站附近一直都很平静,再没有什么人前来打扰姜青玉的入睡。
在丫鬟小满的吩咐下,花满楼杀手开始清理外头的尸体。
姜琅琊、熊兴二人也带着五百安北军和三百熊家护卫回到了驿站,守卫四方,一直守到了天亮也不曾休憩。
至于十八位负责戍守驿站的安西军老卒,则是望着上千具尸体不知所措。
同一时间。
在稷下学宫,天刚亮之时,便有阵阵鸡鸣声从各地响起,不久后,又有一个个学子走出房门,一边观看日出,一边大声朗读圣贤书。
好不热闹!
范喻和姜青书则是一直待在院子里。
第二局棋,战的正酣。
由于天亮,所以小丫头小念已经撤去了油灯。
她为自己搬了一把凳子,趴在桌沿上,上下眼皮不断打架,显露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她已经忘了自己提醒过多少次,让范喻注意时辰,不要耽误了婚事。
可范喻却似是下棋过于着迷,一点劝都听不进去,反而小丫头自己被强行灌了一杯三百年份的烈酒“圣人血”,说是驱寒,害得她现在头晕脑胀,整个人都头重脚轻的。
若不是还念着婚事,她只怕早已睡过去了!
“先生,天亮了!”
小丫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
“别下了!”
“先封盘吧,等到来日有空再接着下!否则一会儿皇室的人便该到了!”
范喻手捏一颗黑子,双眸微微蹙起,一直紧盯着棋盘,没去理会小丫头。
下一瞬。
他用另一只手握住了酒杯,摇了摇后发现是空的,于是又去拿酒坛。
却发现酒坛也是空的。
于是他下意识道:
“小念,再去拿一坛酒!”
小丫头听到这话都差点哭了:
“先生,求你了,别再下了!”
“这个时辰,宫里的那位公主应该都已经化完妆了!您也该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一下,去陛下赐给你的那座府邸里准备接亲和迎宾了!”
可范喻却是无动于衷,只是捏着棋子,反复敲打着棋盘,似是在思考如何落子。
“先生!”
小丫头一脸委屈,见自家先生油盐不进,于是又将目光放到了姜青书身上:
“姜先生,您也帮着我一起劝劝先生吧!”
“这可是陛下赐婚,误了婚事,得罪了陛下,先生以后还怎么在京城里行走啊?”
“算是小念求您了,不要和先生再对弈下去了!”
此言一出,姜青书双眸立即闪过一抹歉意。
按照他对太子景渊的了解,对方应该已经出手阻止了今日这一场婚事,所以小丫头眼下再急都是徒劳。
此事,的确是自己对不住这一对主仆。
“小念姑娘……”
姜青书想要开口说几句道歉、宽慰的话。
不料范喻却打断了他的发言:
“姜兄,不要被外物乱了心智!”
“这一局棋下了那么久,你我都没有一次出错,倘若此时因心乱而了落子出错,那么整局棋便全毁了!”
说着他又看向小丫头:
“小念,不要再开口打扰我和姜兄了,你若是闲着无事,可以进屋睡觉,也可以去学宫门口和其余学子们一起朗读圣贤书。”
“这几日,你可是落下了不少功课!”
“……”
小丫头眨了眨眼,泪光闪烁,一脸委屈着把头埋在了桌子上,同时小声道了一句:
“哼,我不管你了!”
意思很明显——
她才不要去朗读什么圣贤书呢!
“让姜兄见笑了。”
范喻朝着姜青书挑了挑眉,同时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盖在了小丫头身上,防止对方着凉。
“不用理她,小妮子脾气不小,但很好哄。”
“来,我们接着下。”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料姜青书却是一脸怪异,提醒道:
“范兄,轮到落子的人是你。”
“啊,是么?”
范喻一拍脑袋:
“欸,莫非是我喝醉了?”
“可平日里我明明千杯不倒,今日怎么才半坛圣人血便脑子湖涂了?”
“不对!一定是姜兄你记错了!”
“来,咱们撤去棋子,复盘一次,看看轮到谁落子!”
“……”
姜青书一脸无奈。
以范喻的先天实力自然不会半坛酒便醉了,毕竟自己也喝了不少,但脸上却是毫无醉意。
据他所知,圣人血的确是一等一的烈酒,但如果喝的人熟读圣贤书,并对儒术有一定理解,那么反而会越喝脑子越发清醒!
更有传闻,此酒有助于顿悟先天!
过去的短短数个时辰,姜青书便已有三次机会可以超脱凡俗,晋入命星境,但全被他放弃了。
此时的拒北王府刚刚收服北狄,如日中天,正遭人猜忌,此时他晋入先天,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接下来……
院子里发生了让人难以理解的一幕,两位学宫中最杰出的学子因为对轮到谁落子一事有争议,所以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收回,并开始了长达半个时辰的复盘。
……
与此同时。
驿站中。
姜青玉已经醒转,并从卧榻上坐了起来。
今日为了赶路,为了早点抵达京城,他醒的比往常早了许多。
“公子,怎么不多睡一会?”
小满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蓝皮书,走到了卧榻旁伺候姜青玉穿衣。
姜青玉伸了个懒腰,自嘲一笑:
“睡的足够多了!”
“娘亲和长兄一定早早在家中等着我了,若是去的晚了,怕是他们得担心坏了!”
“对了,昨夜可有发生什么?”
小满眨了眨眼,俏皮一笑:
“启禀公子……”
“昨夜太平长安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 离开驿站
昨夜自然不是太平长安。
包括统领董深在内的一千禁卫军全军覆没,袭击驿站的黑衣人丢下八百多具尸体,单是清理尸体和血迹便耗费了五百安北军和三百熊家护卫整整一夜的时间!
不过……
在不少人眼中,姜青玉这位拒北王世子只是睡了一整夜,什么都没干。
在丫鬟小满、姜琅琊、姜山等人的庇护下,不管外头打的多么热火朝天,死了多少人,都打扰不到他的清梦。
他彷佛一个出身幸运的纨绔公子,手无缚鸡之力,身侧却围满了不得不为他拼命的铁甲将士和奇人谋士,一切都轮不到自己下场,自会有人替他扫平一切。
所以,当姜青玉从房间中走出来的时候,十几位负责看守驿站的安西军老卒看向他的目光都有几分怪异。
“这位主子倒是沉得住气,昨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一口气睡到了天明!”
“一支千人禁卫军因他而全部阵亡,可他却不在第一时间现身抚恤,甚至连一句过问都没有!”
“怎么没有过问?昨夜你没看见么?当上千黑衣人来袭的时候,姜琅琊大将军便寻了个借口带着五百安北军和三百熊家护卫去了数里外的林子里放空箭,任由禁卫军独自应敌!若是这一切背后没有拒北王世子的授意,他又岂敢这么做!”
“啧,这么说来,这一千禁卫军的阵亡,还得算到这位拒北王世子的头上了?”
“这可不好说!拒北王世子即将入京,闹出大的事情,如果不给出足够的解释,那么朝堂百官肯定得对他口诛笔伐!”
“口诛笔伐……这些年拒北王府受到的口诛笔伐还少么?”
“不过此事也太蹊跷了!我们查看了那群黑衣人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是容貌尽毁,让人难以查清身份!另外,这群人也不像是来刺杀世子殿下的,否则何必和这一支禁卫军死磕,却不再试图闯入驿站行刺呢?”
“难不成……你还怀疑这支黑衣人是世子殿下本人安排的?”
“这倒不是!那封匿名信上说的明白,这一批贼匪是京城权贵雇佣的,如果拒北王世子可以躲开鹰犬的探查,将一千死士带到这里,那么也不至于只用来覆灭一支禁卫军。”
“有道理。可话又说回来了,一千禁卫军因为保护世子殿下而阵亡,可他的亲卫却作壁上观,无一人伤亡!这事传到京城,只怕这五百安北军和熊家的三百护卫都得受到严惩!搞不好还得陪葬!”
“是啊,陛下向来是赏罚分明,有功者赏的多,有过者罚的也重!”
……
正在老卒们窃窃私语的时候,驿丞黄朴则是躬着身子立于一侧,朝着慢步走来的姜青玉恭声问道:
“早膳已经备好,粗茶澹饭,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姜青玉笑着微微摇头:
“多谢,黄大人辛苦了。”
“但早膳我便不用了。眼下京城有许多人正在等着我,去的晚了,只怕有人会等不住!”
黄朴苦笑一声,瞥了一眼外头,低头用微不可查的声音提醒道:
“殿下,有关昨夜之事,我已经如实写了一封奏报上呈入京了,所以殿下到了京城后,可能会受到陛下的责难。”
“这一点还请殿下恕罪,身为驿丞,身为楚臣,这是下官职责所在。”
姜青玉笑了一下:
“黄大人忠心耿耿,何来罪过?”
“昨夜,您来到我房中,想必是提前听到了什么风声,准备以死来护卫我吧?我应当对你道一声谢才是!”
黄朴自嘲一笑:
“殿下见笑了。”
“昨夜来袭者足有上千人,若无董统领带着禁卫军拼命阻截,只凭我们这十来个糟老头子可守不住驿站!”
“再说了,我们也根本没杀一个人,只是事后帮着做了点善后的事情罢了。”
姜青玉沉默不语。
下一瞬,他抬腿朝外走去,在众人的陪同下一步步走到了驿站外。
而当他走出驿站大门的那一刻,又突兀停下了脚步。
因为此刻门外已经摆满了尸体,少有落脚之地!
一千禁卫军,八百黑衣人,将近两千具尸体整齐躺在地上,这一幕甚是让人动容。
“唉……”
身侧,黄朴不由轻叹一声。
尽管年轻时在战场上早已见惯了尸体,别说上千人了,便是上万人的尸山血海也见过几回,可当今日见到上千具尸体排在一处的时候,他仍是感到一阵心情起伏不定。
“这一千禁卫军,基本上全部都是权贵子弟,一夜尽数丧命,只怕今夜的京城会是座座府邸都人人缟素、哭声不断了!”
“殿下,这一次您算是把满城权贵都得罪完了!”
显然,黄朴这是在提醒姜青玉入京之后要提防权贵们的报复。
“是么?”
姜青玉冷笑一声:
“京城权贵应该早就收到消息了吧,怎么不见有人来认领尸体?”
“还有我们的那位陛下呢?怎么没有派人来查探情况?”
“这……”
黄朴皱了下眉,揣摩不出对方在暗示什么。
“来人!”
姜青玉忽而唤了一声。
“殿下。”
正守在驿站门口的俞安上前一步,拱手低头,等候命令。
姜青玉下令道:
“董深统领及其麾下一千禁卫军,昨夜因护卫驿站而尽数阵亡,本世子对此深表遗憾,也深表敬佩!”
“上千黑衣人围攻驿站,丢下八百具尸体,凡是死者,死不足惜,至于生者,你以本世子之名义,去花满楼重金悬赏他们的头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另外,请他们调查这批人的来历和身份,尤其是幕后主使,必须查清!本世子要将这群见不得天日的老鼠一一揪出来,为楚国除去这个祸患!”
俞安扫了一眼姜青玉身侧的丫鬟小满,心想着世子殿下多半是在演戏,否则……
他自己的丫鬟便是花满楼高层,这一路上少说也有数十名实力非凡的花满楼杀手一直护送,要让花满楼杀几个人、查黑衣人的身份,那不就是随口一句话的事情么?用得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声和自己说么?
“属下遵命!”
“属下这便以殿下的名义去发布悬赏,不惜一切代价揪出幕后主使!”
“……”
一旁,黄朴见状不由微微蹙眉。
如果那封匿名信所言不差,那么这一批黑衣人的背后多半是京城一众权贵,甚至是京城的那一位本人。
姜青玉查不出什么倒也罢了,倘若万一查出了点什么,只怕京城之中又得有好戏看了!
其实他也想不懂,权贵雇佣的黑衣人怎么就和禁卫军本应是演一场戏的,怎么后来演变成杀红了眼,甚至还将包括董深在内的一千禁卫军全部杀了!
那可是董深!皇帝景宏深以信赖的宠臣,有望在此生步入曜日境的存在,居然死在了京城百里之内的一座驿站外!
简直荒唐又可笑!
只能说幕后之人的心思实在让人难以揣摩。
不过……
黄朴本身倒也并不想再深陷其中了。
他认为在这件事上,自己已经做的足够尽职尽责,且仁至义尽了。
等到姜青玉一行人离开驿站,那么不论之后发生了什么,他都不必去担责。
尽管他敬佩这位拒北王世子收服北狄,立下开疆拓土之功,为楚国再添一州,可对方昨晚的行径却隐隐有了一丝谋反的苗头!
坐视一千禁卫军被杀,这可不是一名合格的楚臣该做的事情!
而黄朴是安西军老卒,又身负皇恩,自然不会为了拒北王府做出什么叛逆之事!
此时,姜青玉已经开始抬脚,从一具具尸体之间的狭小间隔中走过,来到了停靠在数十丈外的马车上。
他并没有刻意扯着衣袍或是避开血泊,以至于走到马车之时,一身白袍染上了不少血迹,看上去像是历经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真是一群忠心耿耿之辈啊!”
姜青玉走上车夫,立在前方,回头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尸体,不禁低声喟叹一句:
“只可惜,你们再忠心,在某些人眼中也只是一颗颗弃子罢了。”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又朗声道:
“传令下去,五百安北军下马步行,将战马让出来,用于运送尸体!”
“本世子要将这将近两千多具尸体都带回京城!让天下人都好好看一看,不是只有四方边境的将士们才悍不畏死,京城的禁卫军同样不惜性命!”
此言一出。
不远处的后方,在驿站门口弓着身子送别的黄朴不由浑身一颤。
这位世子到底要做什么?
将禁卫军的尸体带回京城倒也罢了,可以看做是向一众权贵们表达善意,可黑衣人……
这群人身份可疑,背后牵扯到了权贵甚至皇帝景宏!
姜青玉堂而皇之地带着这八百多具尸体入京,是要和权贵们当众对质,还是要和皇帝直接撕破脸?
黄埔不敢去深思。
他眼下只盼着姜青玉早点离开驿站,好让自己等人脱离这场浑水!
……
同一时间。
京城之内,皇宫中的一间书房之中。
大宦官严松鱼正在朝一位身着黄色龙袍的男子禀报情况。
第二百七十九章 陛下不负楚国,是楚国拖累了陛下
“陛下,您批阅了一夜奏章,也该歇息会了。”
书房内,锦衣官靴的大宦官严松鱼恭敬立于一旁,对皇帝景宏开口劝戒。
“无妨。”
身着金黄色龙袍的景宏用笔蘸墨,在一封奏章上写下一个“阅”字
在他身侧,十大宦官中排名仅次于景让和严松鱼的胡成禾低着头,用双手取走奏章,并用玉玺在上面盖了一个章,再将奏章置于一旁叠好。
此时,他手边堆叠的奏章已经有了三摞,每一摞都有五六尺高,数目不在三百封之下!
而在桌子的另一侧,还有三摞未曾批阅的奏章!
“陛下,歇歇吧,奏章是批不完的。”
胡成禾同样低头劝道。
景宏轻轻摇头,指了指其中最矮的一摞奏章:
“再批一摞吧。”
“这一批奏章是戍守四方边境的将领传上来的近十日的战报,朕必须亲自过目,才能安心。”
“至于另外两摞……”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朕不看也猜的出来,多半都是京城百官辱骂拒北王父子、谏言削藩,并趁机向朕表忠心的!”
“这一类奏章,半个月来朕已经看了不下两千封了!”
“不得不说,朕的臣子很是文采斐然,每一封都极尽才华,不但用词华丽,而且情深意切,有不少甚至可以拿去稷下学宫做写文章的范文,供学子研究背诵!”
景宏轻笑一声。
他是个身材不算高大的男子,由于年轻时生的俊美,有几分青涩,于是常被长辈取笑是个女子。
但一晃那么多年过去,在皇位上坐久了,他也渐渐脱去稚气,成了一副不怒自威的帝王相,令人见了不由跪拜臣服、惶恐难安。
那张俊美的面庞也在岁月的摧残下变得饱经沧桑。
他蓄着八字须,藏于皇冠下的头发多了不少白丝,蹙眉时眼角会有明显的皱纹,但仍然可以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陛下,也老了啊!”
严松鱼看着景宏忙着批改奏章,一刻不休,心中不由一阵暗叹。
自古,世人便都羡慕做皇帝的那个人,江山美人皆拥入怀,一言令下,无人敢不从。
可谁又懂得做皇帝的艰辛?
在严松鱼看来,景宏肯定是个明君,励精图治,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每日大部分时间不是在上朝便是在书房里批阅奏章,以至于修行时间严重不足,哪怕天赋不比他们这几个大宦官差,也只能被困在皓月境巅峰数十年之久,直到数月前才堪堪晋入了曜日境。
有时候他甚至认为,假若将景宏放在“狼王”柯图察或是拒北王姜秋水的位置上,未必会做的比这二人差!
甚至换了景宏,说不定早已迈入了摘星!
“陛下不负楚国,是楚国拖累了陛下!”
严松鱼轻叹一声,在心中自语道:
“陛下本可以和景让大人一样,走一条直入摘星的修行之路,超脱凡俗,活上三百年,但却为了亲手护住楚国江山社稷,力求将楚国打造成一个前所未有的统一天下的国度,毅然放弃了三百年阳寿!”
“如此心性,谁人可比?”
“而景氏一脉,几乎代代都有此等人杰出世!所以何惧藩王反叛?”
“拒北王父子,终究只是陛下手中的两枚棋子罢了!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此时,另一位大宦官胡成禾则是开口接住了景宏的话茬:
“自陛下即位以来,楚国九州之中文人的地位节节拔高,如今朝中文臣有近乎一半都是身上没有半点武学修为的凡夫俗子,放在以前,他们可不会被人重视,只能在乡下或是小城里做个教书先生,可在陛下的提拔下,他们却可以在朝中身居要职,为国效力!”
“而也正因为这一批人在朝中得到了重用,国内习文之风日渐盛行,才会不断涌现出一批又一批满腹经纶的才子!”
“送到陛下手里的奏章才会文采越发斐然!”
“这一切,都归功于陛下重用了文人!”
景宏自嘲一笑:
“别给朕戴什么高帽子,朕是一国之君,识人用人只是分内之事!”
“前几任皇帝不敢用文人,并非不看重文人才学,而是因为文人不顿悟先天,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前朝余孽又一直贼心不死,若是对这一批文人委以重任,那么非但不是帮他们,反而是害了他们!”
“而朕之所以敢用……”
“是因为朕选择了赌,赌前朝余孽不敢肆意杀戮朕亲自任命的重臣!”
此言一出,两位大宦官皆是微微一怔。
赌前朝余孽不敢杀人?
这也太冒险了!
越国余孽可全是疯子!
尤其是眼下那位名叫严陆的摘星遗老阳寿所剩不多,谁也不知对方会在寿尽而亡前做出什么疯狂的报复举动!
万一对方不顾一切,亲自出手杀害楚国的曜日境将领,并让走戊阁的人行刺各地的官员,那么首当其冲的便会是这一批没有武学修为傍身的文人臣子!
这群人若是死完了,那么皇室很可能会短暂失去对各地的掌控!
“你们是不是觉得朕过于冒险了?”
景宏轻笑一声,不等二人作答,便又自顾自答道:
“可朕向来都喜欢兵行险招啊!”
“再说了,人才放在那里,不用是浪费,与其让这群人在书院、陋室中郁郁而终,不如给他们一个施展抱负才华的机会,人尽其用!”
“相信哪怕这群人最后被走戊阁的人行刺而亡,也绝不会后悔为朕效命的。”
“因为倘若不为朕效命,那么他们只能把一生所学和一腔抱负带进棺材,得不到施展!”
“至于走戊阁……”
“朕赌他们不敢肆意杀文人,是因为文人对走戊阁而言威胁不大,也并不是他们的主要敌人,相反,他们若是真的想推翻楚国,重建越国,那么日后还得仰仗这群文人帮他们治理国家,所以杀不得,也最好不去得罪!”
“不过,若是走戊阁自知复国无望,所以选择最后疯狂一把,只是为了单纯杀人泄恨……”
“那么,朕也不怕他们对文人下手。”
“因为眼下整个楚国最有才学的文人十有八九都被朕招到了京城为官,在外做官的那群文人死了尽管可惜,但只要稷下学宫在,只要有一座座书院学府在,只要数千万楚国百姓还在,那么文人才子便会源源不断的产生,为朕所用!”
听了这一番话,严松鱼和胡成禾顿时都对景宏佩服得五体投地。
真不愧是楚国立国以来除了开国皇帝景炀之外最让人赞叹的一代明君!
这份果决狠辣,这份气度魄力,这份手段策划,都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不过……”
“文人也有一个缺点。”
突然,景宏皱了下眉,又道:
“他们过于自视甚高,以至于自以为可以看清所有局势,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京城的文人太多了!多到他们认为轮不到也不需要他们去思考时政,一个个都喜欢揣摩朕的心思,在朝堂上说一些姜秋水的坏话,每天都把削藩一事变着花样说一通,以为这样可以便得到朕的信任和重用。”
“是,朕是想削藩!”
“因为北境已经不需要姜秋水了,甚至也不需要柯图察,他们二人的存在对朕而言,弊大于利。”
“可朝中的许多文官,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个个本是读了半辈子圣贤书、发誓要让一身才学用在惠民之上的文人,在官场混迹了多年后,居然变得那么圆滑,丢了风骨,所做所言只为了保住头上那顶官帽!在朕面前除了说说姜秋水的坏话之外,可曾有人说过京城内的三品以上官员的不是?”
“是京城内三品以上的官员们一个个都不曾犯过什么错么?”
“不,是这片官场已经脏了!”
“官官相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食君俸禄,却做着和配不上这份俸禄的事情!有时候朕真想亲手将他们之中的人杀掉一批!”
“如今,他们中大多数人存在的意义,便是辱骂姜秋水,推动削藩一事!”
“可在朕看来,他们一个个都不配骂姜秋水!至少姜秋水为朕打下幽州,打下北狄,守住了北境二十多年!”
“可这群酒囊饭袋呢?呵呵!”
景宏冷笑不止:
“连自家的家奴都管不住!闹出了一群家奴全歼一群主子组成的禁卫军的笑话!”
“朕都替他们感到羞耻!”
一旁,两位大宦官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一丝怜悯。
以他们对这位主子的了解,接下来只怕京城的那批文臣中,有许多人要倒霉了。
“传朕令!”
果然下一刻,只听景宏冷冷开口:
“赐予拒北王世子姜青玉王剑一口,让他全权负责调查禁卫军受袭一事!背后所牵扯到的臣子,只要官阶在三品之下,无论姓甚名谁,他都可以先斩后奏!”
“朕要借他的手,为楚国除去一批祸患!同时看看这群自诩视金钱如粪土的文人一个个都从官场上捞了多少银子!”
“省下的这笔俸禄和抄家所得的钱财,刚好可以用于抚恤四方边境死去将士的家属!”
请个假
今天请个假,下礼拜天天两更。
第二百八十章 景宏对虞易的态度
当景宏下令让拒北王世子姜青玉全权负责调查禁卫军受袭一事,并赐予对方先斩后奏之权后,严松鱼和胡成禾两位大宦官皆是心中一惊。
“真不愧是陛下,这一手借刀杀人,不但除去了一批尸位素餐的官员,还让拒北王世子彻底得罪交恶了京城百官。”
“接下去,只要等到拒北王世子那那批文人杀尽之后,便可在百官谏言下顺势推动削藩一事了。”
严松鱼在内心钦佩不已。
尽管他已经侍奉了景宏数十年,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运筹帷幄、算计天下,可当今日听见此计之时,脸上仍是难掩敬佩之意!
“这才是帝王!”
“普天之下,唯有陛下一人才有资格执掌社稷!”
“姜秋水、柯图察之流,武学天赋算是百年难遇,但在心性和手段上却输了陛下不止一筹!只一味隐忍,以为晋入摘星便可破局,殊不知在陛下眼中,即使是常人眼中超脱皇权的摘星存在……”
“也只是一枚枚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严松鱼开口道:
“陛下圣明,此事老奴立刻去办。”
“只是老奴还有一事不明。”
“那位自称是虞易弟子的摘星存在,我们是否应该派人再去接触一下?”
有关在驿站外碰到白袍面具人的事情,严松鱼回来后的第一时间便上报给了景宏。
另一位大宦官胡成禾微微蹙眉道:
“陛下,老奴想起一件事,约莫二十日前,我们安插在拒北王府的眼线在一夜之间被尽数拔除,王城中的几处联络点也都被一一剿灭,没有一个活口逃出来,连一只传讯的鸽子都没有逃出生天!”
“此事一定是姜秋水做的!也只有他有这个实力做到不漏杀一个人!”
“但以老奴对姜秋水的了解,这又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此人的妻子长子仍在京城为质,此时突然除尽眼线,和我们撕破脸,岂不是亲手陷两位亲人于险境么?”
景宏微微颔首:
“我记得你不久前和朕提过此事,朕命你全权调查,现在半个多月过去了,可曾查出了点什么?”
胡成禾低头道:
“目前……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但老奴又往拒北王府和王城中安插了一批眼线,这一次姜秋水并没有再度大开杀戒,反而减少了对这批人的提防,任由他们在王府中打探消息。”
“显然,那一日姜秋水除尽眼线,不是为了谋反,而是另有什么隐情!”
胡成禾还记得当时自己曾规劝景宏砍了姜青书的一只手或是几根手指,送去拒北王府以示惩戒,倘若姜秋水忍不住反了,那刚好顺势除去这一尊异姓王,收回北境三州的封地。
但景宏却说这么做毫无意义。
一来,姜秋水不会反。
二来么,他和太子景渊都对姜青书的才华很是欣赏,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失去这块璞玉。
“你认为其中的隐情和虞易的这位弟子有关?”
景宏握住笔,在一封奏章上写下一个“阅”字。
胡成禾双手拿走奏章,低头道:
“不管有没有关系,都必须提防虞易师徒和姜秋水走到了一处!”
“陛下,老奴其实是建议您趁着虞易入京的机会将其除去的。”
“此人在拒北王府住了三年,又是在王府借阅藏经后晋入的摘星,很可能会在姜秋水造反之时给予支持!”
“本来,一尊新晋摘星倒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虞易的剑术天赋实在过于恐怖,短短十年过去,竟是已经一举迈入了摘星中期巅峰……”
景宏冷冷打断道:
“不,是摘星后期。”
“皇叔数日前去冀州见了虞易一面,发现他近日境界上又有突破了。”
“皇叔回来后和朕坦言,自认不是其对手,或许加上荀老先生才堪堪一战!”
听到这个消息,胡成禾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一脸愕然道:
“十年,从初入摘星到摘星后期……这比许多皓月境甚至命星境的攀升速度都快!”
“陛下,那我们更应该将虞易杀了才是!”
“此人在剑术上的天赋,简直前无古人!再给他数十年时间,未必不可能触及到更高的层次,威胁到皇权的稳固!”
假若虞易晋入先天第五品,再扶持拒北王起兵造反,那么对于皇室而言无疑将会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再加上……
近日有传言,陨星阁的阁主星一正在闭关突破先天第五品。
一旦天下多出两尊第五品,那么开国皇帝景炀的地位便不再超然于所有人之上!
胡成禾还听说了,星一命人到处宣扬景炀用楚国数以万计的百姓来豢养妖物的事情,闹得江湖上人人自危,许多楚国官员也起了疑心。
可以说,眼下的楚国表面上看刚刚收服了北狄,再添一州,势头正盛,可实际上已是危机四伏!
景宏点了点头:
“是啊,已经有了一个星一,再多出一个虞易,老祖宗可不一定吃得消。”
“不过……”
“对于虞易的态度,是老祖宗本人亲自决定的,朕也无权干涉。”
“但朕赞同老祖宗的决定。”
“现在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人族高层都或多或少地和皇室之间产生了裂隙,若不寻个机会修补,那么很可能我景氏一脉会重蹈前朝的覆辙!”
“一百多年前,越国吴氏便是因为得罪了所有摘星,这才被拉下皇座,成全了我景氏一脉的百年皇朝!”
“本以为老祖宗晋入养龙境后,便可以自此高枕无忧,不会再走越国吴氏的老路,可谁能想到一头尸体异变而生的怪物居然有望步入先天第五品,还和南山寺的六祖联手杀了骨冥,令老祖宗元气大伤!”
景宏冷哼一声,将笔丢在一旁:
“尽管星一即使晋入了第五品,多半也不会是老祖宗的对手,但如若再加上一众活了一二百年的摘星老妖,那么即使是老祖宗也会感到棘手不已!”
“所以,我们必须对虞易以礼相待,并趁机拉拢天下摘星,如此才能确保我景氏江山不会落入他人手中!”
“至于虞易本人,即使天赋恐怖,可要想晋入第五品,少说也得再修行个二三十年!”
“等到那时,老祖宗早已解决了星一,自然不会放任虞易再成长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
“相比之下,姜秋水和姜青玉这一对父子,倒是无关紧要了。”
“朕了解姜秋水,只要将吕婉儿和姜青书牢牢困在京城,那么此人便不会反!”
在有望晋入先天第五品的星一和一众摘星面前,修为停滞于曜日巅峰的姜秋水的确算不上什么。
即使他有所隐藏。
胡成禾微微一笑:
“陛下放心,老奴安排了三百名鹰犬日夜监视吕婉儿和姜青书,并有两支千人禁卫军驻扎在距离她们母子二人的住宅不足五里的校场中,一有风吹草动,半炷香便可抵达,所以无需担忧她们会偷偷离京。”
“更何况,有那一人在……”
“即使她们离京,也躲不开我们的监视!”
一旁,严松鱼皱了下眉。
那一人?
谁?
监视吕婉儿和姜青书不是他负责的事情,所以对景宏的许多布置都不是很了解,但据他猜测,多半是十大宦官中的一人,甚至很可能是排名前六的一尊曜日!
尽管让一尊曜日去监视两个凡夫俗子显得过于大材小用,可眼下是多事之秋,又是世子入京,又是剑圣入京,再加上骨冥一死,那一位元气大伤,令京城内部一副风雨欲来之相,所以让曜日监视并保护吕婉儿和姜青书,倒也说得过去。
“对了。”
突然间,胡成禾瞥了严松鱼一眼,又道:
“陛下,老奴差点忘了,今日是景漓公主和范喻先生的大婚之日,不过……”
“老奴刚刚听说,景漓公主似乎不想嫁人,而且对拒北王世子念念不忘,所以恳求身边的小太监严高带她偷偷出了皇宫,去了北门等候世子入京。”
“算算时辰,眼下他们二人应该已经乔装打扮,到了北门才是!”
“胡闹!”
此言一出,严松鱼顿时脸色阴沉。
让严高监视和保护景漓,是他本人的安排,本想着这个义子天赋极好,做事可靠,若是这件事办好了,他便可以顺势向景宏提出重点培养严高,朝其身上倾斜一点资源,却不想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出了差错!
而且还成了胡成禾攻讦自己的借口!
严松鱼冷冷瞪了胡成禾一眼。
此人原本只是曜日后期,在十大宦官中的排名仅次于第一宦官景让和自己,可在不久前晋入了曜日巅峰后,便一直想从自己手中夺走第二的位置,以便占据更多的修行资源,企图在有生之年冲刺一下摘星!
记得上一次从北境回来,自己因为被越皇斩断了一条胳膊,实力倒退了不少,此人便趁机提出要分走部分自己在鹰犬中的权势!
当然,为了不表现的那么露骨,他用的是借口是为了增加太子景渊在朝中的话语权。
毕竟,一直以来,胡成禾都是十大宦官中负责保护太子的那一人。
将来太子景渊成了皇帝,也一定会最信赖和倚重此人!
可严松鱼自然是不肯让位的。
他年近八十,寿元不多,如果少了皇室的资源支持,那么此生必将无缘摘星!
他不甘只能再活二十年!
所以说什么都得占住其位!
于是,他朝着景宏躬身拱手道:
“陛下,老奴有罪,教徒无方!”
“请陛下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将严高和景漓公主带回皇宫,并亲手扒了严高的皮!”
显然,为了修行资源,严松鱼决定狠心放弃这个自己疼爱的义子。
不料景宏却道:
“不必。”
“此事是朕有意为之,若无朕的应允,仅凭一个严高,又岂能顺利将景漓带出宫去?”
“这……”
严松鱼微微一怔,内心不由松了口气,又道:
“敢问陛下,那婚事怎么办?”
此时,景宏已经批注完了一摞奏章中的最后一份,却在胡成禾伸手来拿奏章的时候,轻轻用手按住了这一份。
“不办了。”
他笑了一下,解释道:
“朕看得出来,范喻也很抗拒这一次的赐婚。”
“抗拒?”
严松鱼不理解:
“景漓公主可是陛下亲女,而非义女,身份尊崇,又是花容月貌,他为什么要抗拒?”
难不成他和自己一样,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么?
“……”
景宏沉默不语,只是紧盯着奏章,眼神一片复杂,似是在追忆什么往事。
良久后,他回过神来,轻叹一声,唏嘘道:
“也许,是因为不喜欢吧。”
“不是谁都愿意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的,即使那个女子生的国色天香,可以为他带去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范喻是个奇才,性格洒脱,做事率性而为,他不喜欢景漓,便不会娶景漓。”
“朕如果一再逼他,非但不会得到此人的效忠,反而会引起他的反感。”
严松鱼皱了下眉:
“可是不赐婚的话,我们又怎么完全信任他呢?”
以往景宏拉拢顿悟先天的才子,可都是用赐婚的方式,向来是无往而不利。
例如范喻的老师程哲,便是娶了一位景宏的义女为妻,夫妻二人异常恩爱,旁人艳羡,只是一直没能生个一儿半女。
景宏笑了一下,自信道:
“论武学天赋,朕或许排不进天下前三,可论收买人心,朕自诩天下第二,谁敢认第一?”
“范喻是个很纯粹的书生,和那群在官场里浸淫了多年的文人不一样,有一身傲骨,视荣华富贵为粪土!”
“朕私以为,他不适合入官场,更适合在学宫中专心研究学问。”
“对于这一类人,得投其所好,才能获取他的信任和好感,如果再让他欠下一点人情债,那么便可以将她牢牢拴住了。”
“相比之下,姜青书则不一样多了。他主动入官场,为渊儿出谋划策,将一位位朝中老臣算计得体无完肤,还惯用一些让人不齿的手段……兴许也正因如此,才会被范喻抢先顿悟了先天。”
严松鱼好奇道:
“那陛下更喜欢哪一人?”
景宏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同时将那本按住的奏章丢给了严松鱼:
“薛睦来信,南方不太平,军中染了瘟疫,十日内病倒三千人,死了七百余人,希望朕派拒北王世子带兵前去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