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窝有点凉, 缺个丫头侍寝
“捷报——”
“十月初六,拒北王府二公子姜青剑率领麾下一千青剑营骑兵深入北狄三百里!斩首两千余,缴获上等战马三百匹,生擒北狄六王子古尔根!”
一名浴血骑兵高举锦书,从北门策马入城,一路飞驰来到了拒北王府外。
不到半炷香后。
拒北王亲自下令,半个时辰后将携带全部家眷北上十里,亲自设宴为青剑营将士们接风庆功。
任何人不得缺席。
……
日照香炉生紫烟。
人尽皆知,拒北王有三儿三女。
其中三位公子的院落就分别以“日照、香炉、紫烟”命名。
紫烟院。
两个俏丫头正在池边喂鱼。
其中那个年纪稍小的叫小满,刚入府不到两个月。
小满名义上是王府四公子的贴身侍女,但入府一段时日,她和那位名叫姜青玉的四公子见面时间加起来却连十个时辰都没有。
原因很简单,这位爷实在是太能睡了!
申时,太阳都没下山,姜青玉就脱鞋上床钻被窝了。
一直钻到午时。
直到钻够九个时辰以后,才会由身旁这位叫立春的大丫鬟端着热水进屋服侍其沐浴更衣。
有时候甚至都不沐浴,直接在床上匆匆用了膳,便又倒头入梦。
刚来的那几天,小满可没少怀疑四公子是不是如传闻所说的那样,在被子里藏了一窝俏佳人!
直到有一天轮到她值夜,在门外站了几个时辰都没听到什么羞人的声响,这才打消了怀疑。
小满偷偷瞄了一眼院落中唯一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对身旁另一位侍女问道:
“立春姐,公子不会还在睡觉吧?”
那位名叫立春的侍女微微一笑:
“不然呢?你又不是第一天来了,咱们家这位爷哪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小满略有些紧张:
“可我听其他院的侍女说了,王爷下令半个时辰后几位夫人、公子、小姐都得在北门集合,立春姐,四公子是不是也得去啊?”
立春皱了皱眉,不确定道:
“应该……得去吧。”
小满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脸苦色:
“唉,立春姐,你说四公子不会是自暴自弃了吧?”
“大公子在京城的稷下学宫求学有成,不但去年学试夺下榜首,更是搭上了皇室的船,成为了当今太子殿下的挚友心腹,听说连皇帝陛下都夸他有宰相之才。”
“二公子十岁从军,十二年间斩首数百,以实打实的军功从一名小卒做到了正六品骁骑尉的位置,统领着号称精锐千骑可破万甲的青剑营,此次深入北狄又立下大功,说不定官阶又得往上窜一品了!”
“只有咱们家这位爷,一不求学读书,二不习武从军,三不上青楼勾栏听曲,整日就在屋子里睡大觉!”
立春笑着揪了揪小丫头的耳朵:
“你呀,小小年纪不学好!”
“怎么会有丫鬟赶着主子上青楼的?”
“那是什么好去处么?”
小丫头吃痛,一脸委屈,却也立马不甘示弱地发动了回击,上手捏了捏立春的腰肢:
“嗯,真软。”
她故作陶醉,突然又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呀,小满真是笨蛋!四公子有立春姐这般的仙女服侍,又怎么看得上青楼里的那些庸脂俗粉呢!”
顿时,立春面色羞红,赶忙反击道:
“好啊你,小丫头来了不到两个月翅膀就硬了,都敢调戏你立春姐了!”
“姐姐今晚非得把你捉去给公子侍寝不可!”
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料突然却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好呀。”
“昨夜我的被窝有点凉,正缺个小丫头侍寝呢!”
两位丫鬟闻声望去。
只见一间屋门外,有一个披着鹅毛大氅、抱着紫玉暖炉的公子哥正在笑吟吟看着二人。
小满一脸委屈:
“公子。”
“要不……还是再等两年吧!”
此言一出,名为姜青玉的王府四公子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姜青玉对小丫头当然没有什么坏心思。
相较于女人,他更对修行感兴趣。
外界都说拒北王府的四公子天生体弱多病,注定了修行难有成就,所以才会一日睡上九个时辰,自暴自弃。
可他们却不懂,姜青玉有一个秘密。
他可以在梦中修行。
自出生那一日起,姜青玉就有一个嗜睡的怪癖,睡着了就会做同一个梦,梦中有一个诵经的声音。
四岁识字以后,他将那篇经文背诵下来,发现了一本无上修行法,《大梦经》。
《大梦经》,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在梦中修行。
对于从小嗜睡的姜青玉而言,这无疑是最适合他的功法。
这个世界的武道共分十五品。
后天十品,主要是锤炼肉身。
先天五品,则更注重掌握灵魂和意念的力量。
寻常武夫都是先修满后天十品,才有资格接触先天五境。
也就是武学上讲的“先修外,再修内”。
但史书上也有类似于凡人大儒研究学问数十载,一朝顿悟入先天的传奇记载。
这叫“不修外,直接修内”。
而《大梦经》却和二者都不同。
它是“先修内,再修外”。
换句话说,在梦中修行了十几年的姜青玉已是掌握了浩瀚的灵魂力量,若是在梦中,他可以灵魂出窍,神游百里,即便是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高手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可一旦醒来,他便是外人口中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
别说什么对抗先天了,便是个后天一品的武夫拿块砖头都可以打他十个。
而在昨夜,姜青玉遇到了《大梦经》的第一个瓶颈。
瓶颈出现的原因也很简单,他的肉身太弱了,难以承受堪比先天三品巅峰的灵魂力量,从而限制了他的梦中修行。
所以昨夜姜青玉彻夜难眠,他考虑了一个晚上,决定要开始锤炼肉身。
至于修行肉身的功法……
拒北王府主宰楚国北境三州之地,搜刮的功法武技数以万计,什么功法找不到?
“立春,陪我去一趟藏经阁。”
“啊?”
立春有点不知所措。
她本以为自家公子是听到了二公子凯旋而归的事情,所以才破天荒的早起,以便于去北门及时集合。
可公子怎么就要去藏经阁了?
“公子,二公子率领青剑营深入北狄,不但斩首上千,更是俘虏了北狄的一位王子,王爷说半个时辰后要带着所有家眷去北门外设宴接风呢!”
听了这话,姜青玉不禁微微蹙眉。
他的这位二哥姜青剑可不是什么善茬,其母蒋菁是王府二夫人,出身于雍州名门蒋氏一族。
这一对母子都很贪恋权势,一直将下一任拒北王的位置视为囊中之物。
而在外界看来,整个王府也确实没人争得过姜青剑。
因为姜青玉的生母尽管是王府大夫人,却由于楚国皇帝对拒北王心有猜忌,十二年前便和姜青玉的大哥姜青书一起被留在了千里之外的京城当人质。
换句话说,如今能做姜青剑竞争对手的,只有一个病秧子姜青玉。
“不去不去!”
姜青玉和这一位同父异母的二哥一向不对付,可不想凑上前去触霉头:
“算了,我一个人去藏经阁待会。”
“若是有人询问,你们二人便说我今日身体抱恙,不方便出门。”
丢下一句话后,这位被外界视为草包的四公子便抱着紫玉暖炉走出了院子,朝着府中藏经阁的方向去了。
第二章 王府公子,亦有差距
拒北王府有一个千剑湖。
据传十年前,有一位只差一线便可晋升先天第四品的老剑圣来找拒北王借阅书籍。
拒北王安排他住进了藏经阁,并对外放出了老剑圣每日都会择一人切磋的消息。
一时,整个楚国的剑客都纷纷动身,赶往拒北王府所在的并州。
但老剑圣有个怪规矩,每日只读一本秘籍,每次出手,也都会把自己的修为降低到和对手一个等阶,而且只以当日所学的书中剑招与人切磋。
切磋不允许有观战者。
若是挑战者输了,就得把配剑丢入藏经阁外的湖中。
一晃三年,老剑圣博览群书,从中悟出了自己的剑道,成功晋升到了先天第四品摘星境。
三年间,他一共切磋千人,未尝败绩。
藏经阁外的那片湖水下也多了上千柄利剑,因此得名千剑湖。
作为王府的四公子,姜青玉自然知道传说是真的。
当年那位姓虞的老剑圣在藏经阁借阅书籍的时候,整个并州都闹得沸沸扬扬,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大多数都是名门望族的老一辈带着年轻人来拜师的。
拒北王和二夫人蒋菁就不止一次想让儿子姜青剑拜入老剑圣门下。
可老剑圣却以“收徒会让自己剑心不纯粹”为由全部拒绝了。
至于姜青玉……
尽管明面上他和虞姓老剑圣从未碰过面,可每次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卧榻入梦,总赶上老剑圣读完书与人切磋。
那时的他刚学会了《大梦经》中的神游之术,见有人切磋,便会忍不住灵魂出窍,前去观战。
可以说,他是唯一一个观战了老剑圣上千次出手的幸运儿。
而且,由于先天第三品的高手并未挣脱凡俗桎梏,看不见人的魂身,所以他可以肯定老剑圣并没有发现自己。
“若是老剑圣离开王府前能留下他的修行功法就好了。”
藏经阁第四层,站在一排足有十几层的书架前,拥有“选择困难症”的姜青玉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这么一个无异于痴心妄想的念头。
拒北王府搜刮了整座江湖八成以上的功法,第四层的每一本书籍都是先天高手所著,放到外面至少都价值几百两黄金。
可先天高手也分五品:
命星,皓月,曜日,摘星,养龙。
每一品都隔着一座山海。
藏经阁第四层书架上价值最高的那本《饮血诀》的创立者只是一个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邪修。
如此人物,老剑圣当年在第三品曜日境的时候就可以一剑砍七八个。
“王府的藏经阁共有六层,最上面两层肯定有先天第三品所著的功法,但我现在没有父王手令,不好上去。”
至于先天第四品摘星境,每一个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超脱了世俗皇权。
所以,楚国的每一任皇帝都不会容许有臣子私藏可以修行到先天第四品的秘籍。
拒北王府也不例外。
“楚国皇帝疑心甚重,王府内外都有不少皇室的眼线,即使老剑圣有功法留下,也会被父王偷偷藏起来。”
“可他真的留下功法了么?”
姜青玉对此表示深深的怀疑。
若是老剑圣留下了功法,那么整个王府最有资格修行的便是被拒北王和二夫人都寄予厚望的二公子姜青剑。
但姜青玉可以断定,自己这位二哥不是剑圣传人。
他曾在夜深时分灵魂出窍,偷偷潜入香炉院观察过姜青剑的修行,可对方主修的是双剑,并非虞姓老剑圣的单手剑。
“四公子在寻什么,可需要老朽帮忙?”
彼时,一个断了右臂的灰袍老人走到了姜青玉的身侧。
老人名为姜山,早年是拒北王帐下的一位先锋,后来在战场上负了伤,便被拒北王拉到王府,安排了个看守藏经阁的闲差。
“姜山伯伯。”
姜青玉不卑不亢地行礼道:
“我想找一本适合自己的武学功法。”
此言一出,姜山的双眸顿时闪过了一抹惊讶:
“四公子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习武了?”
姜青玉答道:
“整日待在王府有些闷了,便想出去走走,可又听说外头险恶,便想着先练一点武学修为,说不定可以在关键时候保命。”
这个理由让姜山有点哭笑不得:
“四公子,武学修为如同汇流成海,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成就。后天境界注重锤炼肉身,而你这个年纪骨骼又已经基本定型,强行修行,要比常人多付出几十倍的代价,吃几十倍的苦头……要不,还是算了吧。”
“公子也不必担忧,如果你真的外出游历去了,王爷肯定会安排几个好手暗中保护,我想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毕竟,整个楚国有几人敢杀是拒北王府的公子?”
姜青玉无奈一笑。
这叫什么话啊?
姜山伯伯,你没有听过外界流传甚广的一句话么?
王府公子,亦有差距。
整个楚国敢杀拒北王府二公子姜青剑的人肯定没几个,可我是谁?
姜青玉,一个嗜睡的草包公子,不学文,不习武,手无半点实权,却拥有着和二公子姜青剑相同的王位继承权!
北境三州也不知有多少人盼着我早日暴毙,好让那位二哥坐稳世子之位呢!
别的不说,单是姜青剑外公所在的雍州蒋氏一族,就足足有着数万人日夜磨刀霍霍对准自己!
“姜山伯伯,我想去楼上几层看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姜青玉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然而,姜山却没有开口拒绝,反而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公子,王爷早有吩咐,若有朝一日四公子想习武了,便和二公子一样,也有一次上第六层的机会。”
姜青玉有些意外。
自己那位老爹平日里对自己可都是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态度,虽然不克扣银两用度,但也没有什么赏赐,来紫烟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他居然会提前和姜山打招呼,允许自己上藏经阁的第六层?
姜青玉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那就麻烦伯伯带路了。”
姜山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
姜青玉紧随其后。
然而,在经过一个书架的时候,他突然瞥见了一本蓝皮书,封面写着《醉剑》二字。
姜青玉对《醉剑》的印象很深。
这是某位先天第一品命星境剑客所创的武技,当年虞姓老剑圣借阅的千本书籍中便有这一本。
那一夜,老剑圣读完《醉剑》后已是深夜,在千剑湖上和一位先天一品的剑客切磋剑术的时候,只见老剑圣像个醉酒的疯子,步伐晃荡,左手拿着一壶烈酒,右手执一截杨柳枝作剑,每喝一口酒便出一剑。
十二剑后,壶中酒只剩下了一半。
然后他将剩下的半壶酒一饮而尽,又挥出了在十二剑基础上自创的第十三剑。
那个时候姜青玉的魂身便在一旁观战。
不得不承认,老人无愧剑圣之名。
那一剑直接卷起了数十丈高的水浪,险些淹没了藏经阁,先前十二剑加起来都远远不如。
姜青玉从书架上取来《醉剑》,问道:
“对了。”
“伯伯可知,十年前的那位老剑圣待在藏经阁的时候,是住在第几层?”
走到楼梯口的姜山回头见到这一幕,顿时看穿了姜青玉的想法,他也没有隐瞒,直说道:
“啊?那位老前辈啊。”
“他老人家有两年半是住在第四层,最后半年则是住在第五层。”
第三章 老女人,你坏事做尽!
提到虞姓老剑圣,姜山脸上不禁多了一丝崇拜和感激。
当年他在战场上负了重伤,不但被人砍断了一条胳膊,武学修为也从先天第一品命星境跌落到了后天十品。
王爷见他意志消沉,便将其拉到王府,在藏经阁内混了个闲差,同时也希望他可以多读点书,顺便兼修几门武学,说不定就可以重返先天境。
可姜山一连修行了十几门武学后却发现,自己学的杂而不精,以至于境界壁垒非但没有变薄,反而越来越难打破了。
这让他心如死灰。
直到那位虞姓老剑圣来到了藏经阁。
刚来的那一年,老剑圣从不和姜山交流,也很少讲话,只有深夜在打败了切磋对手后才会开口指点对方一两句。
姜山也很识趣,从不去冒昧打扰,也不偷看老剑圣与人切磋。
可在第二年的某一天,老剑圣问他要了一壶酒。
姜山抓住了这个此生仅有的机会。
他欣喜若狂,掏出所有身家买下了王爷压床底的一壶神仙醉。
于是,那一晚他被允许在一旁观战。
得胜归来后,老剑圣传了他自创的《醉剑》第十三剑。
靠着这一剑,姜山不但斩破了境界壁垒,重返先天,更是在六年后再次突破,晋升到了先天第二品皓月境。
换句话说,姜山可以算是老剑圣的半个弟子。
当然,老剑圣肯定嫌丢人,不会承认这件事。
“公子是想学老前辈的剑术?”
姜青玉点了点头:
“剑圣之术,谁不想学?”
他低头翻看着手上的这本《醉剑》,企图从中找出一丝老剑圣留下的讯息。
然而,姜山却开口打破了他的幻想:
“公子不必翻找了,老剑圣离开后,二夫人便将他借阅过的上千本书籍的原本都转移到了二公子所在的香炉院,你手上那本《醉剑》是后来王爷又找人誊抄的。”
“除了书以外,二夫人甚至将整个藏经阁的书架都换了一茬。”
“所以,即便老前辈留下了什么信息,也只会被二公子得到。”
“……”
姜青玉愣住了。
不得不说,他的这位二娘可真是个……坏事做尽的老女人啊!
但话又说回来……
换了对方的立场,自己也许做的会比蒋菁母子更狠。
“老剑圣,希望你拍拍屁股就走了,可千万别留下什么绝世秘籍啊!”
姜青玉在内心不断祈祷。
二哥姜青剑今年才二十二岁,武学修为就已经达到了后天八品,名列楚国公子榜的第十一位,有望在二十五岁前晋升先天。
若是再得了老剑圣的传承,哪怕只是一丁点,都有可能让他的名次再往上窜个几位。
届时,二娘蒋菁和她的娘家雍州蒋氏再一番运作,说不定二哥就真的要成为王府世子了。
虽然姜青玉对于权势没什么惦念,但……
“那本应该是大哥姜青书的位置啊!”
“大哥在京城做人质,忍辱负重了整整十二年,为了防止楚国皇帝的猜忌,即使他天赋不差,也不能被允许习武修行,只能去稷下学宫做一位研究学问的学子。若不是去年学试取得了头名,得到了太子的赏识,说不定早就被王府里的其他人忘记了!”
“我不能让本该属于他的世子之位落入蒋菁母子的手中!”
姜山听不见姜青玉内心的声音,但他在王府待了十几年,对于这位四公子的境况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外人只当四公子是个病秧子,整日躺在床上,不学文,不习武,甚至连青楼都从来不去,以至于有流言说四公子下半身有残疾,无法生育,根本坐不了王位。
就连王爷本人对这个儿子都不抱什么期望。
今日二公子姜青剑立功归来,王爷下令所有家眷都去北门外迎接,而四公子姜青玉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藏经阁,说要开始习武。
“四公子肯定是心有不甘吧。”
姜山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他也看不惯二夫人的一些作风,但不得不承认,目前来看二公子要比四公子优秀的多,也更适合做王府的世子。
“姜山伯伯,该陪我去第六层了。”
姜青玉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并将手上的《醉剑》放回了书架。
他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是找一本合适的武学功法。
姜山点了点头,继续引路。
“咚,咚……”
藏经阁的楼梯是用特殊石材制成的,走在上面会发出不小的声响。
据说这一类设计是为了在窃贼进来偷书的时候可以及时有人发现并将其抓住。
可姜青书却认为这个机关形同虚设。
毕竟,只要是个先天高手就可以做到不发出声响也能上楼。
至于后天境界的窃贼……
王府养了那么多的暗卫死士,压根就不会让他们有机会靠近位于千剑湖中央的藏经阁。
而且,就在上楼的短短时间,姜青玉便已经凭借浩瀚的灵魂力量发现暗中藏着不下于十道的先天气息!
尽管都是先天第一品的命星境。
有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姜山在前头引路,即使姜青玉没有拒北王的手令,那些藏在暗中的守卫也并没有现身阻挠他上第六层。
很快二人便抵达了第六层。
第六层有一扇紧闭的铁门,高三丈,宽两丈,门的左右各雕刻了一条大蟒。
姜山介绍道:
“这一扇铁门足有三尺厚,短时间内,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高手也难以破开。至于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存在,只需登门拜访,诚意足够,王爷便会命我打开第六层,任其借阅里面的书籍。”
姜青玉点了点头。
后者他早有耳闻,十年前的那位虞姓老剑圣便是一个例子。
姜山取出钥匙打开了门,率先走进了第六层的屋子。
姜青玉紧随其后。
在迈入屋子的第一时间,姜青玉暗中以灵魂力量探查了一下,发现这一间屋子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里面的空间只够摆一个书架和一张桌子。
甚至都藏不下一个暗卫。
姜青玉走到书架前,开始翻阅。
书架上只摆放了寥寥十几本书籍,每一本都出自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传奇之手。
只可惜都是残本,而且一本功法都没有,全是一些武技招式。
这个结果让姜青玉大失所望。
武技再好也只能让人在某个境界变得更强而已,并不能帮人打破桎梏。
而功法却和天赋一样,决定了一个人修行的上限,
整个楚国只有一本先天五品功法,名为《养龙诀》,唯有每一任的皇帝才有资格修行。
连太子都不行!
先天四品功法倒是有十几门,可都掌握在皇室和几个自创功法打破境界桎梏的传奇人物手中。
姜青玉本以为王府会有一门私藏,哪怕只有讲述后天十品修行的残本。
但并没有。
先天四品的武技残本虽好,但以他后天一品都不如的肉身也修行不了。
找不到功法,这一趟明显算是白来了。
也许正是预见了这个结果,所以父王才会允许他有一次上第六层的机会吧。
“走吧,姜山伯伯。”
“这里的书籍都不适合我。”
姜青玉神情难掩失望。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身侧的姜山却直直望着一个方向,神情复杂,不断呢喃自语着:
“我,我等到了!”
姜青玉感到莫名其妙,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
只见巨大铁门后的地上摆着一截本不起眼的杨柳枝,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晶莹的光芒,宛若碧玉。
姜青玉认出来了。
“那是……”
“老剑圣和人切磋时用的剑!”
第四章 敢情您老也是个“保二派”?
一截杨柳枝静静躺在铁门后,散发着碧玉般的光芒,像是一个巨大的宝藏等到了拿着钥匙的有缘人。
这个宝藏简直太诱人了!
那很可能是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虞姓老剑圣所留下的传承!
看守藏经阁的一号人物姜山率先走上前关上铁门,然后又捡起了发光的杨柳枝,回身看向了姜青玉。
他的眼神很复杂,似乎内心在挣扎着什么。
顿时,姜青玉感到毛骨悚然。
“姜山伯伯,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尽管他也相信姜山对拒北王没什么异心,可在老剑圣传承的诱惑下,对方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让人觉得奇怪。
以姜山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实力,趁着拒北王带人去北门外的空隙,杀了自己和暗卫,只要逃出王府,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将来他若是再依靠老剑圣的传承侥幸晋升到了先天第三品曜日境,那么整个楚国上下都会对他以礼相待,以拒北王的性格,怕是也不会为了一个草包儿子和人结怨。
姜青玉感觉这一刻的自己就像一块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此时的他只剩下了一个要求:
“姜山伯伯,看在父王的面子上,只把我打晕,留一条命行不行?”
至于晕睡以后……
呵呵,看我不神魂出窍把你也打一顿!
然而,姜山见到他这副模样,却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四公子就这般怕死么?”
“王爷十二岁上山为寇,二十岁下山从军,一生经历大小战事三百余次,负伤百余处,有十几次险些丧命,可他从未对人说过一个怕字!”
“二公子同样十二岁入伍,每逢战事必身先士卒,从不畏缩,负伤流的血可以填满一个水桶。”
“怎么轮到四公子,你却怕死了呢?”
听了这话,姜青玉不禁翻了个白眼。
姜山伯伯,你骂我也就罢了,干嘛非得踩一捧一,口口声声那么推崇我二哥姜青剑啊?
敢情您老也是个“保二派”?
“怕死不正常么?如果有一线生机,谁不想活下去?”
姜青玉平静道:
“至于姜山伯伯举的两个例子,其实道理也很简单。”
“若能死得其所,便可人人都不怕死。”
“今日如果是在战场上,我的背后是楚国上千万黎明百姓,那么即使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也会提刀往前冲,决不退缩一步。”
“可今日是在藏经阁,我死在这里毫无意义,只会让仇人拍手称快,雍州鞭炮一日售空。”
“姜山伯伯,换做是你,你可会瞑目?”
听到姜青玉的解释,姜山的眼神才开始有了变化。
王爷的儿子果然没一个孬种,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好一句若能死得其所,便可人人都不怕死!”
“希望公子说到做到,日后上了战场可不要瞻前顾后,贪生畏死。”
说完,他笑着将手中杨柳枝抛向了姜青玉。
杨柳枝宛若碧玉,入手温热,却有一种令人酥麻的刺痛感,像是有千万口针尖大小的利剑在戳人肌肤。
这下轮到姜青玉糊涂了。
“姜山伯伯,你不看一眼么?”
你不杀我也就算了,把杨柳枝给我是什么意思?
我爹、我二哥,哪一个看上去不比我更有资格得到老剑圣的馈赠?
莫非是我误会了,您……
其实一直都是个坚定的“保四派”?
姜山友好地笑了笑:
“公子不奇怪么?以二夫人的性子,藏经阁的第六层怎么会有老剑圣用过的杨柳枝留下?”
姜青玉微微一怔。
对啊,以那个老女人的脾性,上千本书籍和整座藏经阁的书架都搬到了二哥的香炉院,居然会遗漏这一截杨柳枝?
他看向姜山,莫非……
姜山笑着点头承认:
“公子可能猜到了。”
“这一截杨柳枝是我私自藏起来的。”
姜青玉不明白:
“伯伯为何要那么做?”
“是为了我……么?”
姜青玉自己都不敢相信。
在万人推崇的天才二公子和口碑崩坏的废柴四公子之间,居然会有人选择我?
你丫的看人也太准了吧?
但很可惜,这一次是姜青玉自作多情了。
“公子想多了。”
姜山解释道:
“我只是在按照虞前辈的吩咐做罢了。”
“不瞒公子,当初虞前辈在藏经阁的时候,有顺手教我一剑,我有如今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修为也全是靠了那一剑。也许他老人家并不在意区区一招半式的指点,可我却一直铭记在心,不敢忘记他的再造之恩。”
“后来,虞前辈临走那天交代了我一件事。”
“他要我代为保管一截杨柳枝,说是若有一日在第六层见到了让杨柳枝发光的人,那便将杨柳枝交给那人。”
“他说这个人就是他早就选定了的弟子。”
“……”
姜青玉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这……
怎么什么好事都落自己头上了?
来一趟藏经阁,居然掉下个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师尊?
要知道,拒北王府的主人拒北王本人巅峰时期也只有先天第三品曜日境而已!
姜青玉憋得很辛苦,嘴都差点歪了。
哈……不行,我得忍住,不能让姜山伯伯看轻了自己!
见到这一幕,姜山无奈开口:
“想笑就笑吧。”
“别憋出病来。”
“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传奇人物,整个楚国都找不出十人,公子的情绪有点波动也是难免的。”
姜青玉羞愧地低下了头:
“抱歉,我失态了。”
其实姜青玉本不该如此的,毕竟在入梦的时候,他的魂身相当于一尊先天第三品的高手,想来锤炼肉身后突破到第四品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可魂身毕竟只是魂身。
一旦醒来,他就只是个后天一品武夫都不如的凡人。
姜青玉的情绪调整让姜山感到有点意外:
“公子真的不笑一下么?”
姜青玉摇了摇头。
冲着一个老男人有什么好笑的。
不如等回到紫烟院,再把这份好心情释放在自家的两个俏丫鬟身上。
姜山指点道:
“那就请公子将杨柳枝放在额前,虞前辈说了,那样就可以得到他留下的馈赠。”
说完这句话,姜山又将一把钥匙取出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然后打开铁门往外面走去:
“我去门外等公子。”
姜青玉看见这一幕,顿时叫住了对方:
“不必了,姜山伯伯,我信任你。”
说完全信任是假的。
姜青玉也担心姜山会在自己得到传承以后再翻脸。
可如果对方真的图谋剑圣传承,那么在得到完整的传承前一定不会杀了自己,顶多就是把自己关在某个地方严刑拷打。
既然一时半会死不了……
那就有了入梦的机会。
可以入梦,那自己还怕什么?
不如表现得大气一点,说不定让姜山对自己多亲近一些。
不管怎么说姜山也是一尊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高手,修为在王府诸人中仅次于拒北王本人,若是可以拉拢到自己身边,那么二哥姜青剑成为世子的概率也就少了一分。
“这……合适么?”
姜山一阵犹豫。
说他不想见识一下先天四品级别的传承,那肯定是假的。
可四公子不会在试探自己吧?
然而,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姜青玉却已经将那一截杨柳枝放在了额头上。
传承开启。
这一幕吓得姜山赶紧将铁门再次紧闭。
幸好他从不在第六层布置暗卫,否则若是被其他人见到了这一幕,四公子出去后定然要被二夫人夺去传承。
霎时间,杨柳枝散发着碧绿的光芒,开始不断闪烁,第六层的房间在光芒照射下变得忽明忽暗,几盏油灯也在顷刻间熄灭。
而从一次次明暗变化中,姜山似乎看到了一条条由剑斩出的轨迹。
“虞前辈可真是个奇人。”
他望向这一刻神情如痴如醉的姜青玉,不禁感慨道:
“我好像有点理解他老人家为什么要收四公子为徒了。”
“四公子,他也是个奇人呐。”
第五章 三,三年之约?
姜青玉感觉自己被拉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既非梦境,也非现实,更像是一个被人凭空捏造出来的幻境。
在这个世界里,他见到了一袭青衫一截杨柳枝的虞姓老剑圣。
身姿笔挺,如长剑出鞘。
不等姜青玉问好,老剑圣便抢先开口:
“先正式介绍一下,老夫名为虞易。”
“你应该就是那个每晚都躲在杨柳树后偷看我和人切磋的小娃娃吧?”
“那个被外界传为废柴草包的王府四公子,姜青玉。”
“啧啧,凡人之躯,却有先天之魂,真是奇了怪了。”
被戳穿身份,姜青玉一点也不意外。
按理说老剑圣和他没什么交集,却偏偏选择了自己做弟子。
姜青玉能想到的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拒北王亲自开口请求,二是老剑圣在与人切磋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魂身。
由于有二哥姜青剑的例子在先,所以前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就只剩下后者了。
尽管他对《大梦经》很有信心,可老剑圣毕竟是后来成了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传奇人物,不可以常理度之。
“五年前,老夫在京城见一位凡人画师以陋室四壁为纸,画龙点睛,一朝顿悟先天,那时便觉得不可小觑天下人,凡人之躯同样可以鱼跃龙门。”
“小娃娃,你可知那位画师的下场?”
老剑圣笑吟吟望着姜青玉。
姜青玉没有回答。
他已经看出来了,眼前的老剑圣只是一个幻影,根本不能与人交流,他说的那些话都是事前安排好的。
果然,即便姜青玉一言不发,老剑圣也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他被楚国皇帝聘请为御用画师,并和一位公主成了亲。”
“而从不嫌弃他家徒四壁,反而一直以纺织刺绣卖钱供养他练画的原配夫人,却在他和公主成婚那天戴着一个集市上三两银子就能买到的玉镯子上吊了。”
“那个玉镯子,是当初成婚的时候男子买给她的唯一礼物。”
姜青玉内心复杂。
他可怜那位上吊的原配夫人,也唾弃那位顿悟先天的画师。
“那个画师叫程哲,如今是稷下学宫的一位先生,也是日后竞争祭酒位置的有力人选之一。”
老剑圣看向姜青玉,提出了自己的收徒条件:
“程哲有个学生叫范喻。”
“老夫给你三年时间学剑,三年后你去一趟京城,写一封挑战书,以老夫的剑术在众目睽睽下击败范喻。”
“若你答应,便下跪叩首,老夫收你为唯一弟子,授予全部传承。”
姜青玉愣在了原地。
范喻,那不是当今楚国公子榜的榜首么?
去年稷下学宫的学试,大哥姜青书便是胜了此人才成了学试第一,范喻屈居第二。
可就在今年三月,范喻顿悟先天了。
年仅三十二岁。
一时,天下轰动。
要知道,不走后天十品锤炼肉身直接顿悟先天的,大多数都是沉浸某一门技艺数十年的糟老头子。
史书上甚至有大儒八九十岁才顿悟先天然后因为阳寿耗尽直接含笑而亡的。
所以,范喻三十二岁顿悟先天,比常人走后天十品之路并在二十岁前晋升先天更为罕见!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因而哪怕公子榜的第二位是个更为年轻的先天高手,也不得不为其让出榜首的位置。
传闻楚国皇帝已经有意将一位宠爱至极的实权公主嫁给范喻。
您老人家让我去在众目睽睽下击败他?
这哪是击败范喻,这分明是在打楚国皇室的脸面啊!
“不对!”
姜青玉突然想到一点:
“老剑圣留下杨柳枝是在七年前,那会儿范喻根本没有顿悟先天,皇帝也未萌生赐婚的想法……”
“如今事情有变,七年前的条件……是不是应该不作数了啊?”
然而,正在他思考的时候,老剑圣却突然抚须大笑:
“哈哈,老夫就知道,没人可以拒绝成为老夫的弟子!”
“起来吧,好徒儿!”
“为师这便传授你老夫自创的先天四品功法,《虞氏剑经》。”
“……”
这一幕让姜青玉不知所措。
尽管他早就看出来眼前的老剑圣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在按照七年前的设定自言自语。
但……
老前辈,你丫的也太自恋了吧?
我可一个头都没磕呢!
早知道做你徒弟那么危险……我,我也肯定舍不得放弃,一定会迎难而上的!
姜青玉不断唉声叹气。
他真的不想和稷下学宫的人交恶作对,尤其是在大哥姜青书也在那里求学的情况下,可……老剑圣给的实在太多了啊!
哪个人能拒绝一位剑圣的衣钵传承啊?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姜青玉乖乖下跪叩首。
叩首完毕后,他的额前便挨了一记杨柳枝。
同时脑海中出现了一部拢共只有几千字的功法——
《虞氏剑经》,先天四品。
在整个楚国仅次于每一任皇帝才能修行的《养龙诀》。
只听老剑圣自语道:
“青玉,老夫既然收你为徒,便和你讲一些事情。”
“为师无门无派,也并非出身于名门望族。”
“我爹是个山野村夫,从我一岁开始,他就把我背在竹筐里带去山上。在他砍柴的时候,我就捡一根树枝在一旁自个儿玩,久而久之,便在八岁那年剑道初成。”
姜青玉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丫的也行?
小屁孩玩树枝也能自学剑道,您老人家上辈子是不是娶了剑神啊?
老剑圣接着自我介绍道:
“五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走出山村,已是先天第三品曜日境。”
“离开山村后,我先是去了一趟京城做一件事。”
“但我失败了。”
“于是我又来到了拒北王府,借阅了千本书籍,并在它们的基础上完善了《虞氏剑经》,得以晋升先天第四品摘星境。”
“《虞氏剑经》汇集了上千本秘籍之长处,所以若想要剑经大成,那么就必须修行上千本秘籍以及我在他们基础上分别创立的上千式新剑招。”
“但剑道无止尽,我不可能为了教导徒弟而荒废了自己的剑术,而寻常人又不可能一下子记住上千式新剑招,所以我才对外宣布不收徒。”
“但我在王府发现了你,青玉。”
“凡人之躯,先天之魂,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天生就应该做老夫的徒弟。”
话音刚落。
姜青玉便感觉自己的额前被杨柳枝抽了一鞭又一鞭。
每抽一鞭,他的记忆里就会多出一本秘籍。
直至抽了上千鞭后,他带着头疼欲裂的脑子从虚幻世界退了出去。
……
藏经阁的第六层。
几盏油灯已经被人重新点亮。
姜青玉站在书架前,披一件鹅毛大氅,手捧一只紫玉暖炉,额前悬着一截杨柳枝,
姜山在一旁安静闭目护法。
一个时辰前,姜山观摩杨柳枝忽明忽暗却藏有剑锋的光芒,剑道上受到了不少启发,这让他欣喜不已。
尽管一些启发并不能帮他突破境界上的桎梏,但也足以让他在先天第二品皓月境初期的基础上再迈出一小步。
可以说这一次观摩,至少为他节省了五年苦修。
“倒是又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而在这个时候,姜青玉也完成了传承仪式。
“唔……头好疼。”
他揉了揉额头,睁眼便看到额前的那一截杨柳枝化为了灰烬。
同时有一句话在耳旁响起:
“徒儿,三年之约,切莫忘记。”
第六章 草包公子,我要和你决斗!
脑袋里一下子被塞进一千多本秘籍,附带老剑圣的详细讲解以及在秘籍基础上自创的上千式剑招……
姜青玉只觉得自己的头颅快炸裂了。
丫的,即使是先天一品的神魂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
幸好,自己来的晚了些。若是早来个几年,说不定真就被知识挤坏了脑子,成一个痴傻了。
但福祸相依……
来的晚了,正赶上范喻顿悟先天,也是够倒霉的。
“姜山伯伯,我待了多久?”
“启禀公子,已有一个时辰了。”
在见到姜青玉成了老剑圣弟子后,姜山对其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言语举止间也多了一分恭敬。
姜青玉心如明镜,对方敬的是虞易老剑圣,并非自己。
于是他笑了笑:
“师兄不必客气,唤我一声师弟即可。”
姜山立刻摆手拒绝:
“不不,我连老前辈的记名弟子都不是,可当不起师兄二字。”
但姜青玉却分明看到对方在听到“师兄”二字后,双眸有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啧啧,没想到啊,姜山伯伯,你看上去一副老实憨厚的相貌,原来实际也是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姜青玉给足了对方台阶:
“怎么会呢!师尊教了你教一式剑术在先,我称您一声师兄自然不为过。”
“除非,师兄认为老剑圣不配让你执弟子礼?”
姜山赶忙摇头,装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
“不不,是我不配……唉,罢了,既是四公子执意要求,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
“在没什么外人的时候,你我便以师兄弟相称,若有外人,便以先前公子、伯伯的称呼交流,以免让人看出纰漏,如何?”
姜青玉点头称是:
“理应如此。”
“短时间内,请师兄帮我保守秘密,我拜师老剑圣的事情不能让外人发现,否则必会惹来杀身之祸。”
姜山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原本四公子一直在紫烟院躺平任嘲,不去争抢世子之位倒也罢了,二夫人和二公子为了保全声名也会养他富贵一世。
可如今四公子成了老剑圣的唯一徒弟,便威胁到了二公子未来的世子之位,消息一旦泄露,势必会引来蒋菁母子以及雍州蒋氏一族的杀心!
“师弟且安心,藏经阁的第六层和铁门外的楼道口都没有布置暗卫,知晓秘密的只有你我师兄弟二人,只要我们守口如瓶,师弟便可高枕无忧。”
姜青玉也不是个疑神疑鬼的人:
“我自然是信得过师兄的。”
“只是我们在第六层待了那么久,还得找个借口才是。”
姜山笑了:
“那简单,也不用找其他的借口了。当初二公子第一次来第六层的时候,也是待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毕竟这里保存的都是先天四品的武技,哪怕只是残本,也足以让人如痴如醉,恨不得一口气全部记下。”
……
就在姜青玉和姜山二人商定细节准备开门下楼的时候。
藏经阁第一层的入口处,一个平日里只有几个退伍老卒嗑瓜子晒太阳的地方,今日却是反常地汇聚了一大群人。
一群人分作两派,正在对峙。
其中一方正是紫烟院的两个丫鬟,立春和小满。
此刻她们正躲在几位退伍老卒的身后,不断往门内看去,表情十分焦急。
而在她们的前方不远处,聚集了三十几张并非王府杂役丫鬟的陌生面孔。
皆是男子。
这群人穿着胸口纹了一枚青剑符号的制式盔甲,腰间佩一口长剑,脸上个个都挂着桀骜不驯、极尽嘲讽的笑容。
立春和小满对这一身盔甲并不陌生。
他们都来自于王府二公子的青剑营。
整个楚国人尽皆知,拒北王从来都是赏罚分明,凡是有功将士,不但有银两赏赐,更是可以进入王府藏经阁用军功兑换功法武技!
这三十几位青剑营的兵卒便是这一次凑足了军功前来兑换功法武技的。
按理说青剑营和紫烟院的丫鬟根本不会有交集。
天天在剑刃上舔血的将士们也向来都瞧不起那个总是卧在榻上的废柴公子。
但这一次却发生了变故。
拒北王在北门外十里设宴,青剑营吃饱喝足后便入了城,而他们三十几人则是奉了姜青剑的命令,负责带一位贵客来藏经阁借阅书籍。
不料那位贵客对书籍什么的没有半点兴趣,反而一直嚷着要和王府四公子姜青玉决斗!
他先是去了一趟紫烟院,扑了个空后,又来到藏经阁堵门,摆出了一副不决斗誓不罢休的架势。
就像现在,他便紧盯着门口,歪着一张丑脸,眉毛飞到了天上,嘴里不断嚷嚷:
“我狄族勇士古尔根在战场上被姜青剑堂堂正正击败,心服口服,他要与我结为异姓兄弟,那是我古尔根的荣耀!”
“既然结为了异姓兄弟,那么姜兄的兄长便是我古尔根的兄长,姜兄的弟弟便是我古尔根的弟弟。”
“长兄姜青书在京城稷下学宫拿下学试榜首,自然有资格做我的兄长。”
“可那个姜青玉算是什么东西?一个整天只知道吃饭睡觉的草包也配做我古尔根的弟弟?”
“哼,我可丢不起那人!”
“我古尔根没有那么废物的弟弟!”
丑脸青年名叫古尔根,身材格外壮硕,身上穿了一件光膀子的皮甲,头戴一顶绒帽,腰间佩了一口弯刀。
一种不算典型的异域风格穿搭。
此人正是被姜青剑在这一役中生擒的北狄六王子。
不过,北狄少说也有上百个部落,古尔根只是其中一个比较大的部落中的王子罢了,实际身份根本没有名头那么唬人。
但这位六王子武学天赋很高,听说是天生神力,在他所在的部落中声望不低,格外被他父王器重,很有可能会成为部落下一任的王。
换句话说,他的命很值钱。
军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抓到了身份特殊的狄人,那么便会留他一命,只要狄人部落拿出足够的赎金,就可以将人完好无损地领回去。
这一条规矩反过来依然成立。
“姜青玉,草包公子,哥哥来了你怎么都不出来行个礼?一直躲在里头算什么英雄?”
“懦夫!懦夫!”
“我古尔根生平最恨废物弟弟!”
“在草原上的时候,我就亲手杀死了四个临阵脱逃的弟弟!”
“他们和你一样,全是懦夫!”
古尔根的嗓门很大,吓得千剑湖上的飞鸟都远远躲开了藏经阁。
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包括几位看守藏经阁的退伍老卒,也都是抱着一副看热闹的态度。
可见姜青玉在王府有多么不得人心。
只有紫烟院的两个丫鬟在瑟瑟发抖的同时,暗暗祈祷自家公子一定不要出来,最好一直躲在藏经阁里,丢人总比丢了性命强。
然而事与愿违,一阵下楼的脚步声从门内传了出来,似乎在为众人翘首以盼的决斗添了一把火。
同时,一个略带愤怒的声音在众人耳旁响起:
“是谁欺负了本公子的暖床丫头?”
第七章 坏人,他们都是坏人
在见到姜青玉出现在藏经阁门口的那一刻,丫鬟小满急得都差点哭了,赶忙摆手示意对方回去。
“公子,你,你不要出来呀!”
“他们是来找你打架的!”
看得出来,在打架这一方面,小丫头对自家主子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姜青玉也很听小丫头的话,只是将一只脚迈出了藏经阁的门槛,另一只脚则是仍然留在了门内。
王府有一条规矩,藏经阁内禁止私斗。
只要有一只脚在门内,即使古尔根是个什么都不顾的莽夫,贸然对姜青玉出手,也会被门外的守卫拦下。
那几个老卒也不敢不拦。
因为他的背后站着一个灰袍老人,藏经阁的一号人物,姜山。
“怎么回事?”
姜青玉朝年纪稍大的立春问道。
见自家主子一只脚留在了门内,两位丫鬟顿时松了一口气。
立春先开口道:
“启禀公子,那个一直在叫嚣的丑人是二公子的俘虏,狄族六王子古尔根,也不知二公子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自降身份,答应和一个狄人结拜为异姓兄弟!”
小满也低声嘟囔道:
“就是!”
“公子你不知道,刚才这个狄人去紫烟院嚷着非要找你决斗,我们说公子不在,他偏不信,不但直接闯入了院子,还打砸了你的卧房,那几个青剑营的哥哥们不拦着一点也就罢了,反而在一旁一直笑个不停……”
“今日之前,原本二公子一直是我崇拜的对象,可今日发生的这一切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看来我得考虑换个人崇拜了。”
小丫头的嘟囔让三十几位青剑营的兵卒感到羞愧不已。
几个年轻士兵议论纷纷:
“刚才我们做的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我看那两个丫头也是可怜人,二公子此前也交代了,不要伤及无辜。”
“对啊,我看的出来,那个小丫头对二公子是情真意切啊,咱们可不能寒了人家的心!”
“要不这样吧,等这件事一结束,找几个兄弟买些胭脂登门去道个歉?”
“英雄所见略同。”
……
这几个青剑营将士的思想也很简单:
青剑营是替王府二公子姜青剑卖命的,只要你夸一句二公子的好,那咱们就是一路人。
可了解小满古灵精怪性格的姜青玉却知道,小丫头刚才只是在逢场作戏罢了,她那么说纯粹是为了刷一波好感,好让对方打消和紫烟院作对的念头。
但姜青玉根本没打算将此事轻轻揭过:
“你刚才说什么,他打砸了本公子的卧房?”
小丫头委屈地点了点头。
整个拒北王府谁不晓得四公子只有一个嗜睡的爱好?
对于一个嗜睡的人而言,卧房便是他的私人禁地,而王府上下也都默认了这一点。
平日里除了服侍起居的两个丫鬟外,即便是拒北王本人,在没有得到四公子的允许下都不得进入卧房半步!
可今天却有人当着两个丫鬟的面直接把禁地砸了!
“坏人,他们都是坏人!”
小丫头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四公子多可怜啊,整日躲在紫烟院的卧室里自暴自弃,不去理会他人的冷嘲热讽,对什么都不争不抢,可他都已经如此退让了,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肯放弃针对?
姜青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满的头,一边摸一边笑着感慨:
“啧,我家丫头眼泪汪汪的样子也太可爱了。”
摸完了头,他又捏了捏小丫头气鼓鼓的脸颊。
看起来完全是一派纨绔子弟的作风。
几十位青剑营将士见到这一幕,恨不得立刻打倒姜青玉,化身英雄把小丫头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小丫头在紫烟院肯定吃尽了苦头。”
“谁说不是呢!”
“外界都说拒北王府的四公子在卧房里藏了一群俏佳人,我原本是不信的,可见了本人才发现,是我高估姜青玉的人品了。”
“可是……我们刚才也没有在卧房里见到其他女人啊?”
“年轻人闭嘴!紫烟院那么大,你怎么知道他把女人藏在哪个房间?”
“就是!说不定卧房地下另有乾坤呢!”
……
“姜青玉,我等你很久了!”
“给个痛快话,敢不敢和我决斗?”
见到姜青玉一半身子走出了藏经阁,名为古尔根的狄族六王子已经摩拳擦掌,再也等不及了。
他可不管小丫头委屈不委屈,只想把这位草包公子痛扁一顿,让对方彻底声名狼藉,成为拒北王府的耻辱!
姜青玉微微抬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方式看向了古尔根。
尽管他一直窝在紫烟院,但也了解拒北王府和北狄诸多部落很多不成文的规矩。
例如,若是有人抓到了身份特殊的俘虏,那么便会留他一命,只要俘虏的家人朋友肯拿出足够的赎金,就可以将人完好无损地领回去。
姜青玉半夜神游也偷听到了不少机密。
他那位二哥姜青剑从军十年,负伤无数,好几次险些丢了性命,甚至一整支百人骑兵队被人全歼只剩下他一人逃出生天的事情也发生了不止一次。
其中便也有被狄人俘虏的时候。
然而,只要二夫人蒋菁赎金付的足够快,那么狄人就可以保证,姜青剑是凭借“自身实力和气运”死里逃生的。
如果二夫人肯加价的话……
狄人不但可以保证姜青剑不死,而且可以让他成功俘虏甚至斩杀几个地位不高的部落王子,刷一波军功。
至于眼前这位名叫古尔根的六王子是不是二夫人花嫁妆钱买来的,那怕是只有二夫人和古尔根他们本人才知道了。
但有一点姜青玉想不通……
每次二哥抓到身份特殊的俘虏,要么是在半路被人拿钱赎走,要么是在大庭广众下将其斩首攒一波人气,可这一次怎么把人带到家里来了?
甚至都拜了把子?
莫非……
二哥喜欢上了这个狄人?
想到这里,姜青玉看向古尔根的眼神顿时变得奇奇怪怪。
但他的嘴上却一点都不客气:
“呵,狄人?”
“一个阶下囚罢了,你不会真把自己当王府贵客了吧?”
此言一出,古尔根顿时勃然大怒:
“草包!我可是和你二哥正式结拜的兄弟!”
“你爹拒北王都对本王子以礼相待,答应让我进藏经阁借阅书籍,你一个半点实权都没有的纨绔公子有什么资格侮辱我?”
听到“拒北王”三个字,姜青玉意识到事情有点不简单了。
父王后半生率领十五万精锐坐镇北境三州,一直都在和狄人纠缠不休,双方几乎每天都在打仗死人,整个北境三州的老百姓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有亲朋好友死在了狄人的刀口下!
可今日,他却容许了二哥和一个狄人部落的王子结为异姓兄弟,甚至还让人来王府做客?
他要做什么?
在狄人中安插一枚棋子,将其培养成狄人部落的王,然后在狄人各个部落间掀起斗争,让他们狗咬狗么?
倒也不失为一种良策。
但人选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古尔根明显是个把天赋点都加在了力量上的莽夫啊,指望他和其他狄人部落狗咬狗,是不是有点太抬举他了?
除非,此人在扮猪吃虎。
姜青玉准备再试探一下古尔根。
他冲着对方冷笑了几声:
“你这人怎么一点做阶下囚的觉悟都没有?”
“父王优待俘虏,那是他压根就瞧不上你,你得庆幸自己不是某个大部落的王,不然我父王早就亲自拔刀砍下你的头颅,派人连夜快马加鞭送去京城邀功了!”
古尔根气得一把揪下了头上的绒帽,露出了一颗圆滚滚的光头:
“草包,张口闭口提的都是你爹!你除了有个好爹,哪一点比普通人强?”
“是男人就和我去沙场决斗,本王子让你一只手!”
所有人都很清楚,以草包公子的窝囊是不可能答应决斗的。
他连凡人都打不过,更别提天生神力、武学修为达到后天七品的古尔根了。
可这一次发生了意外。
姜青玉一脸自信,笑着点了点头:
“可以啊。”
“让我一只手再决斗,听起来本公子也并非完全没有胜算嘛。”
“你说呢,姜山伯伯?”
第八章 今日起,不会再有人欺负紫烟院了
“……”
灰袍老人姜山一言不发。
若是两个时辰前有人问他王府四公子姜青玉和人决斗胜算有几成,那姜山不用问对手都可以百分百确定,姜青玉的胜算为零。
可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亲眼看到姜青玉被虞姓老剑圣选中,收为了唯一弟子。
如此一来,此子和人决斗的胜算就多了起码一成。
这一成自然是建立在姜山对老剑圣的盲目自信上的。
若真打起来了,他依旧不看好姜青玉可以胜出。
毕竟,古尔根后天七品的武学修为是实打实的,而姜青玉今天才拿到功法,连后天一品都不是。
“公子,不一定非要武斗的。”
姜山瞥了一眼古尔根的光头,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
“换成文斗,公子稳胜。”
不得不说,这话多少有点刺激人了。
“放屁!”
“我文斗会输?”
古尔根气的一阵龇牙咧嘴:
“全天下的人都晓得拒北王府四公子是个文武样样不行的废物,你说我输他文斗,那我岂不是成了痴人傻子了?”
不料姜山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老朽就是这么个意思。”
“福祸相依,天有所予,必有所取,你天生神力,则智力必然不全,和痴人傻子并无区别。”
此言一出,包括青剑营将士在内,足足有十几人憋不住笑了。
姜山大人明明是在骂人,可为什么听上去让人感觉他讲的很有道理啊?
“你,你……”
古尔根死死盯着这个灰炮老人,双目欲裂,仿佛一头等待时机扑上去噬人的野兽。
可就在下一刻,他又收起了那副吓人的面孔,反而脸上出现了一丝委屈的表情。
像是被人戳中了软肋。
“你们都欺负我,都看不起我!”
“爹,娘,哥哥他们也一样,都把我当做杀人狂魔,都嫌弃我笨,不肯教我认字!他们怕我,又不想放弃利用我,所以就用锁链把我像头野兽一样的捆起来关在笼子里,只给我吃生肉,喝人血……”
“只有姜青剑兄弟一个人对我好!他教我写名字,请我喝烈酒,不把我像野兽一样的用锁链捆住!”
“我承认自己是笨了点,什么都学不会,但我懂得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
“几个弟弟在背地里笑话我,趁我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拿长矛刺我,所以等战争来临的时候,我就把他们高高举起,拿长矛一下一下地捅穿他们的身体,他们刺我几下,我便捅他们几下!一次不多,一次不少。”
“嘿,小时候放牧的时候我总是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只牛羊,可轮到几个弟弟的时候,他们每人刺了多少下,我却一次都没有记错!”
古尔根又盯上了姜青玉,仇恨的双眸布满了血丝。
然后,他很认真地问了一个问题:
“草包弟弟,你说我是不是个傻子?”
“……”
姜青玉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有点可怜古尔根的前半生,但更佩服二哥姜青剑识人的眼光和拉拢人的手段。
此人是对二哥彻底臣服了。
仅仅是教几个字,喝几壶酒,不把人拴起来……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从小在笼子里长大的古尔根而言却是天大的恩情。
“父王允许古尔根来王府做客,也是在表明态度支持二哥吧。”
姜青玉很理解拒北王的无奈。
长子被软禁在京城,幼子一直窝在紫烟院,二者在北境三州都没什么声望。
唯有次子得人心。
可次子生母却是出身于雍州蒋氏一族,而在蒋氏一族的支持下,姜青剑周围的奇人异士、虎将幕僚几乎八成都是蒋氏的人!
别的不说,姜青剑麾下一千青剑营,便有足足三百余人姓蒋!
日后拒北王一死,无人压得住雍州蒋氏,北境三州说不定就从姜姓直接改成蒋姓了!
“所以父王才会支持二哥培植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尽量减少蒋氏一族和他的羁绊,以便于他日后成功世袭王权,执掌三州。”
“哪怕是这一支势力是狄人。”
理智告诉姜青玉,为了削弱二哥的势力,他必须找个机会宰了古尔根,以免他日后晋升先天,做了某个狄人部落的王,成为二哥的左膀右臂。
可理智又告诉他,为了王府,他得留着古尔根,以免将来二哥万一真成了下一任拒北王,他可以为阻止蒋氏喧宾夺主尽一份力。
此时,古尔根又歪着嘴愤怒道:
“草包弟弟,我问你话呢!”
“我是不是一个傻子?”
姜青玉笑了:
“古尔根,我们来做个交换吧,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我很好奇,你口口声声嚷着要和我决斗是为了什么?”
“我可没有像你那些狄人弟弟一样拿长矛刺你。”
古尔根冷哼一声:
“我那是在帮你解脱!”
“一个废物在世上苟延残喘,成天被人笑话,受尽屈辱,不如早点死在我的手下,少吃点苦头!”
“……”
姜青玉无言以对。
什么谬论?
我的生死凭什么让你来决定?
“可本公子并不觉得屈辱啊。”
姜青玉笑得很坦然:
“每日吃饱睡足,有养眼的丫头照顾起居,不用受尽练武的皮肉之苦,也不用早起背诵圣贤著书,日子别提有多惬意了!”
“他人笑话我又何妨?本公子又不会掉一根头发。”
古尔根挠了挠光头,疑问道:
“你不想做世子么?”
“我当年被人欺负的时候,恨不得把我爹都宰了,直接自己当部落的王!将那些侮辱我的人全部狠狠踩在脚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表情微变。
世子之争,在王府是一个禁忌话题。
尽管所有人都认为世子之位早已是二公子姜青剑的囊中之物,可大夫人和大公子在京城做了十二年的人质,却是任何人都比不上也磨灭不了的功绩。
而四公子姜青玉,正是大夫人所生。
所有人都不认为草包公子可以成为世子,可他们却又都认为姜青玉有那么一丝成为世子的可能。
哪怕他是个废物。
这一刻,藏经阁的门口安静得落针可闻,包括姜山和几位看门的退伍老卒在内,所有人都在等着姜青玉的回答。
争,不争?
姜青玉的脸上毫无波澜,平静道:
“古尔根,我和你不一样。”
“我对权势不感兴趣,我也不恨那些笑话我的人。”
我是个藏拙的超级天才,在我看来,那些揭人短处当做茶余饭后谈资的人才是真正的笑话。
我真的一点都没有屈辱的感觉啊!
可古尔根却不依不饶:
“那你让我打一顿,废去手脚,我便信你!”
“我保证留你一命!”
在王府里废去拒北王四公子的手脚?
简直是个笑话。
丫头小满本以为会有人站出来打死这个丑脸男,维护王府的尊严。
然而,并没有。
包括姜山和几位退伍老卒在内,个个都在冷眼旁观,似乎都没有把四公子当做王府的颜面!
莫非他们要眼睁睁看着四公子变成残废么?
“放肆!”
小丫头不知从哪借来的勇气,竟是成了第一个站出来维护公子的人。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铿锵有力:
“放肆,放肆!”
“卑贱狄人,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里是拒北王府!”
“我家主人是拒北王府嫡出的公子,你敢动他一根头发试试?”
藏经阁的门口。
一个小丫头用身体挡在一位俊公子面前,泪眼婆娑,却眼神坚定。
这一幕吓住了很多人。
也让他们对这一名看上去矮小柔弱的小丫头有了全新的认识。
然后,他们看到那位俊公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将手中的紫玉暖炉塞进了小丫头怀里。
他摸着小丫头的脑袋,语气温柔:
“小满,从今日起,不会有人再欺负紫烟院了。”
言毕,姜青玉一步走出了藏经阁的大门,毫不怯懦地对上了古尔根凶戾的目光:
“古尔根,你先前说了会让我一只手?”
古尔根咧嘴一笑:
“是,你若不信,我可以拿铁链拴住右手!”
姜青玉语气冷淡,一字一句道:
“不必了。”
他并未转身,却又对另一人开了口:
“姜山伯伯,请你砍下此人的右臂。”
“我要他今后无论何时何地见了我,都得让我一只手。”
第九章 古尔根,你可真是个傻子啊
你说要让我一手,我便永久断你一臂。
真狠啊!
对于后天武夫而言,断一臂,等同于断了晋升先天的大半希望!
谁不畏惧?
然而,姜青玉的言论非但没有吓到古尔根,反而惹来了一大片讥笑声。
“呵呵。”
包括几位看热闹的退伍老卒都忍不住笑了。
让先天第二品皓月境的姜山大人出手帮你砍人?
你以为你谁啊?
皓月境,那可是仅次于拒北王的存在,整个王府都找不出五尊,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每一尊皓月境在王府的地位都是超然的,除了二夫人从雍州蒋氏带来的一位老仆外,其余三人从不插手世子之争。别说是被外界传为草包的四公子姜青玉了,便是战功赫赫的二公子姜青剑都和几人没什么交情。
甚至,包括姜山在内的三人,连二夫人蒋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
他们是拒北王的真正心腹,每一人都是陪拒北王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生死之交!
尤其是姜山,当年帮王爷在战场上挡了致命一刀,从此没了右臂,即使退伍多年,在军中依然有着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他会帮一个草包砍人?
“我,我好怕啊!”
古尔根努力装出十分恐惧的样子,却怎么也装不像:
“简直笑死人了!”
“草包弟弟,你不学武不懂规矩,哥哥不怪你。”
“江湖上也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先天高手从不屑于出手对付后天,那是自降身份,会被人耻笑的!”
数十位青剑营的将士也是极尽嘲讽:
“真是个窝囊废,自己废物就算了,还妄想拉姜山大人下场!”
“就是!姜山大人那是什么身份?平日里连对二公子都爱答不理的,怎么可能理会一个废物!”
“我听说去年二公子拿了一壶价值百金的桃花酿求指点一式剑法,姜山大人都不肯答应呢!这小子倒好,什么都没带,张口就要姜山大人帮他砍一个后天小辈,简直是在白日做梦!”
“嘿,你别说,这草包公子最擅长的就是白日做梦!”
……
就连紫烟院的两个丫鬟都认为自家公子是在装腔作势。
“公子,你,要不你退后一点吧。”
小满低下头,偷偷道:
“紫烟院被人欺负惯了,我们做丫鬟的被骂几句没什么,但公子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然而,姜青玉牵起了小丫头的手,非但没有往后退,反而开始往前迈步。
他的声音很自信,也很沉着:
“不要怕,我说了,今日起,没人可以欺负我们。”
一步,两步……
姜青玉走的很慢。
主要原因是小丫头一直扯着他的手臂,不让他往前走。
可在走到第四步的时候,小丫头不扯了。
因为她听到身后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灰袍老人突然开口说了一个字:
“好。”
一字落下,如天雷在众人头顶炸响!
刹那间,一抹银色的锋芒从姜青玉背后煌煌升起,突兀至极,让人不寒而栗。
银芒愈发壮大。
主仆二人每走一步,锋芒便如银月升空般一寸一寸的拔高,像是有一口巨剑被人从鞘中徐徐拔出。
五步,六步……
姜青玉走得不慌不忙。
丫头小满有点紧张,却又不肯在外人面前露怯,于是攥紧了自家公子的手,然后轻哼一声,稍稍抬了一点头。
待到姜青玉走出第八步的时候,背后那一抹如影随形的锋芒已然刺破了藏经阁第三层的一片瓦砾!
所有人看到这诡异的一幕都感到背后有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们可以清晰看到锋芒一寸一寸拔高,看上去十分缓慢,却感觉自己怎么也避不开,双脚如同钉子一般钉死在了原地,挪不开半步!
几个退伍老卒和三十几位青剑营的将士们一脸惊惧,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一直不插手王府家事的姜山居然会真的帮姜青玉造势!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没听说他和姜青玉平日里有什么往来啊?
“姜山大人!”
青剑营的一位武学修为达到后天九品的中年将领低头抱拳,开口服了软:
“此事是我们有错在先。”
“请大人高抬贵手,不要和小辈一般见识,那样只会有辱自己的声名啊!”
“而且,古尔根是王爷亲口承认的贵客,不容有失!”
然而此人的开口并没有等来回应。
姜山甚至连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至于古尔根……
此刻的他已经吓呆了。
先天第二品皓月境是什么概念?
他那个一直想亲手宰了却怎么也宰不掉的爹是一个狄人中等部落的王,却也只是个先天第一品命星境罢了,在姜山面前怕是连三剑都撑不住!
如此枭雄,居然会对一个武学修为仅仅是后天七品的小辈出手?
也不知是古尔根的荣幸还是悲哀。
唰!
银芒如虹。
却又在刹那间如镜子般碎裂,分作了数十份稍小的银芒。
每一份都对应着场中的一个人。
“姜山大人!”
青剑营的将士们个个都训练有素,即使明知面对的是先天第二品,也怡然不惧,开始将一只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青剑营建制满员是一千人,都是标配一弓一剑一长枪的轻骑兵,若是在一马平川的战场上,千骑冲锋之下,即便是先天第三品都敢拼死一战。
可眼下他们只有三十几人,每人只带了一口剑。
嗡——
姜山掸了一下灰袍上的尘土,声音刺耳,像是有人松开了拉满的弓弦。
唰唰——
骤然间,数十份银芒急速飞出,如同一支支乘风的利箭朝着各自的目标射去,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砰,砰!
众人只听见耳旁传来了一阵阵轰鸣,可全身上下却并没有感知到一丝痛处。
等到一切都平静后,他们低头看去,却见每个人双脚前方半寸的地面上都被刺出了一个深数寸的小洞!
这让他们在惊吓的同时也不禁松了口气。
幸好,姜山大人是讲规矩的。
他今日的出手只是一次警告,声势浩大却并不伤人。
然而,场中却有一人与众不同。
待到检查了自身安全后,所有人都望向了那一剑真正的目标——狄人部落六王子古尔根。
下一刻,他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嘶——”
只见古尔根半跪在地,双目布满血丝,丑陋的脸上一片狰狞,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而他的右臂,已是齐根而断!
更吓人的是,他肩上的伤口平滑,没有一滴血流出,断臂也不翼而飞,仿佛他天生便是个只有一条臂膀的残疾人!
“呼,呼!”
古尔根喘着粗气,臂膀撕裂的痛苦并不至于让他失去冷静,毕竟拒北王的麾下从不缺续接断臂的军医,只要能够寻到断臂,他便可以恢复到和原来一样,顶多气力上有差距。
等到晋升先天,这一点差距也会被抹平。
但……
他好像找不到自己的断臂了。
古尔根的喘息声越发粗重,他不敢用眼去看,而是不断用左手去四处摸索断臂的位置。
左侧没有,右侧也没有……
他简直要疯了!
古尔根看向左侧的一个青剑营士兵,死死盯着那个人,企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到有关自己右臂的线索。
但那个士兵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见到这一幕,古尔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姜山的那一剑,不仅是削断了他的整条臂膀,更是将断落的臂膀削为齑粉,甚至顺带着……帮他止了血,疗了伤。
也就是说,他下半辈子都得是一个断臂的残废了。
晋升先天的希望也变得渺茫!
“啊啊啊!”
古尔根挥动左臂往地面上轰了十几拳,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为什么,为什么!”
“您一个先天第二品为何要自降身份对付我一个后天七品的小辈!”
他仍然想不通姜山为何会出手。
不怕有辱声名么?
这一次姜山没有惜字如金,而是反问道:
“你自恃武学修为后天七品,却要和半点修为都没有的四公子决斗的时候,怎么不先问一下自己同样的问题?”
“规矩,向来都是由强者制定的,也向来都是由强者打破。”
与此同时。
姜青玉在离古尔根有一段安全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回答了他先前提出的那个问题:
“居然真有人蠢到在王府嚷嚷着要废去本公子的手脚?”
“呵,古尔根,不得不说,你可真是个傻子啊!”
第十章 你家丫鬟都不简单呐
“我,是个傻子?”
这话从被自己视为废物的姜青玉口中说出,在古尔根听来是那么讽刺!
在狄人部落里,他一出生就被人发现智力低下,五岁才学会开口讲话,受尽同龄人的嘲讽,可他却傻呵呵把那些骂人的话当做了表扬。
待到八九岁的时候,他天生神力的天赋渐渐展露,也开始听懂那群人是在骂自己,于是他发怒用拳头砸死了几个一直欺负自己的同龄人。
从那一日起,他就被人用铁链拴住关在了笼子里,丧失了自由和人性。
吃生肉,饮人血,一连十几年都是如此。
直到……
前几日,拒北王府的二公子姜青剑俘虏了他。
是姜青剑教他识字,和他彻夜聊天喝酒,也是姜青剑在今日的宴席上请拒北王出手斩断了拴住他手脚十几年的四条铁链!
所以,当姜青剑请他来试探弟弟姜青玉的时候,古尔根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尽管他已经猜到此人很可能是在利用自己。
“不,我不傻。”
古尔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姜青剑让他以决斗的名义废去弟弟姜青玉的手脚,说他已经买通了王府的所有人,不会有人出手阻止。
可本不在此局中的姜山却出手了。
这一次的试探并非没有结果,至少可以证明姜青玉在王府并非孤立无援!
而古尔根付出了永远失去一条右臂的代价,也算是报答了姜青剑的恩情。
从此,两不相欠。
“姜青玉!”
“我会再来找你的!”
古尔根恶狠狠盯了姜青玉一眼,然后捡起了被丢在一旁的绒帽,慎重地将其重新戴在了头上。
他走到一位青剑营将士的面前,歪着嘴笑道:
“和你们主子姜青剑说一声,我要走了,离开王府,回到属于我的草原上。”
“如果他怕放虎归山,尽可派兵来杀我。”
“但也请你帮忙转告一声,无论如何,我古尔根的刀这辈子都不会砍向他姜青剑!”
青剑营将士以手捶胸甲,向其致以崇高的敬意:
“大人走好。”
“我可以替二公子保证,不会有一位青剑营的士兵阻拦你返回草原!”
古尔根咧嘴一笑,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千剑湖。
他走的不快,抬头挺胸,尽管失去了一条臂膀,却笑得很大声。
因为他生平第一次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来时张狂,去时狼狈。
但我不失傲骨。
“也是个可怜人呐。”
姜青玉看着此人离开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此事,才是个开始呢!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松开了紧握丫头小满的手,转身对灰炮老人抱拳道:
“姜山伯伯,陪我去紫烟院喝一壶热酒,如何?”
姜山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也意味着他今后在王府的地位将不再超然。
二夫人蒋菁、二公子姜青剑都会将他视为敌人!
甚至拒北王本人都会对他有所不满。
可姜山毫无惧色,甚至有点热血沸腾。
七年前,虞姓老剑圣离开王府前和他说了一句话:
“老夫读书后都要和人切磋才会有所感悟,你一辈子躲在藏经阁,剑不出鞘,即便看了几万本剑经也成不了大器。”
姜山摸了摸空荡荡的右袖,微微一笑。
他的剑,已经许久未饮血了。
……
“王府,要变天了。”
待到姜青剑一行人离开后,一位退伍老卒神情忧虑,轻轻呢喃。
然而另一位老卒却道:
“姜山大人一个人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别忘了二公子也有先天二品的支持。”
“二夫人从雍州娘家带来的那个老仆,可要比姜山大人早几十年迈入先天二品,而且那位可没有断了一臂!”
但第一个开口的老卒却摇头道:
“你不懂。”
“当年大夫人和大公子没去京城做人质的时候,王府四位先天二品中,除了那个老仆外,其余三人可都是表明态度支持大公子的啊!”
……
回到紫烟院,见到被人打砸得七零八落的卧房,姜青玉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着开口:
“早知古尔根下手那么重,刚才就该把他两条胳膊全卸了。”
“立春,先不必打扫了,去找徐叔报个讯,让他安排人来记录处置,以免有人不认账。”
徐叔徐二虎是王府的老管家,和姜山一样,武学修为是先天第二品皓月境。
大丫鬟立春低着头称了声是,然后转身离开了院子。
姜青玉凝视着大丫鬟的背影,目光复杂,继而又对小脸一直红扑扑的丫头小满吩咐道:
“小满,去备一壶热酒吧。”
“记住,用本公子去年埋的那一壶杏花春。”
听到“杏花春”三个字,小丫头一脸肉疼。
四公子在王府不得宠,每月银两用度只有一百两,除去吃喝外也攒不下几个钱,这一壶价值三百两银子的杏花春都是去年年节的时候老管家派人送来的。
这已是整个紫烟院能拿得出手的最贵的酒了。
刚来紫烟院的时候,立春姐可是叮嘱了很久,这一壶酒不到公子娶妻、丫头出嫁的日子可不能拿出来浪费。
可自己……
似乎也很少听立春姐的嘱托呀!
“知道了,我这便去。”
小丫头又想到公子牵自己手的那一幕,不禁俏脸一红,低着头离开了。
半晌后。
姜山见姜青玉支开了两个丫鬟,便不再拘束,直言道:
“那个叫立春的丫头有问题。”
“在藏经阁的时候,此女从表面上看似乎对你极为在乎,可言行表现却远不如那个叫小满的丫头,让人印象不深。按理说她侍奉你的日子要久的多,理应第一个站出来保护你。”
“仆先主死,是王府的规矩。”
姜青玉一言不发,脸上也并不惊讶,仿佛早就知晓了这一点。
“看来你早就有所察觉了。”
姜山接着道:
“另外,我在出手的刹那间偷偷观察了一下,此女看向你的眼神中有一丝不安和歉意,说不定近期会对你不利。”
“师弟可知,她是二夫人的人么?”
姜青玉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不是。”
“若是二娘安排,便不会有今日这一出了。”
“立春姐照顾了我十二年的起居,算算日子,她初来那一年正好是我娘和大哥去京城做人质的时候。其实当时我娘本想带我一起走的,无奈我年幼多病,受不了舟车劳顿的苦,这才被留在了王府。”
姜山皱了下眉头:
“这么说来,此女有可能是京城那位安插在王府的眼线?”
“此事要不要禀告王爷?”
姜青玉平静道:
“不必,我想父王只会比我们知道的更多。”
姜山赞同地点了点头。
拒北王对四公子再不上心,也不至于安排一个身份不明的丫头侍奉自己的亲儿子十几年。
只要他按兵不动,就说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姜山瞄了一眼院子里那间藏酒的屋子,又忍不住啧啧称奇道:
“说起来,公子身边那个叫小满的丫头也很不简单啊。”
“尽管她已经在很努力地掩饰自己了,但我仍然看得出来,她有着不弱的武学修为。”
姜山伸出两根手指头,做了个手势:
“至少,后天八品!”
第十一章 古尔根的断臂
“后天八品么……”
姜青玉心情复杂。
紫烟院的两个丫鬟中,年龄稍长一些的立春侍奉他已有十二年,每日夜里姜青玉都会神魂出窍,有时候除了修行之余,也会暗自调查一些事情,所以对于此女的了解也已经足够透彻,对方的来历、目的等等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丫头小满来紫烟院才不到两个月,先前也并非王府中人,姜青玉对她的了解并不足够,只知道此女常常在卧房里羞红了脸一个人看杜撰小说。
至于武学修为……
他的神魂只能感知到先天之上的气息强弱,对先天以下却是估摸不准的。
小丫头也从未在私下悄悄练武。
天下武学共分十五品,后天十品,先天五品。
先天五品分别是命星、皓月、曜日、摘星、养龙,每一个境界都有详细的划分。
而后天十品的界限却很难划分,不过世人也有一套公认的规则,大致上是以皮肉、四肢、五脏的锤炼程度将十品境界区分开来,具体便是:
一品铜皮。
二至五品,每完成一肢的千锤百炼,升一品。
六至十品,每完成一脏的升华洗礼,升一品。
前五品对外物的需求不多,单凭系统性的体能训练也可以一一晋升,拒北王麾下的军中精锐大抵也都是后天五品。
可后五品涉及人体的脏腑,必须借助一系列名贵药物才能完成积累,晋升境界。
小丫头今年刚满十六岁,却至少拥有了后天八品的武学修为,这也意味着她已经完成了三脏的升华洗礼!
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拒北王府的二公子姜青剑,在楚国公子榜上名列第十一位,在王府和雍州蒋氏一族的鼎力支持下,如今也不过是后天八品而已!
而姜青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比小满年长整整六岁!
“此女的来历肯定非同一般。”
姜山推测道:
“楚国境内有不少隐世家族和门派,祖上大多都出过一两位先天三四品人物,有的家族门派甚至每一任的掌权者都是至少先天三品的高手。以他们的底蕴,不惜代价地倾斜资源培养出一位十六岁的后天八品倒也不算耸人听闻。”
“但十六岁的后天八品放在每一个势力中都是不容有失的先天胚子,十有八九被当做下一任掌权者培养,以小丫头的资质,很有可能在二十岁前晋升先天,甚至几十年后有那么一丝机会晋升先天第四品摘星境,成为和老剑圣同一个层次的传奇人物。”
“她孤身一人潜入紫烟院,肯定图谋甚大。”
姜青玉对小丫头的印象一直很不错,平日里也会忍不住开口调戏几句,小丫头每次都会红着脸做出委屈的表情,让人心情愉悦。
他一直知道大丫鬟立春来紫烟院另有目的,所以私底下其实对小满会更偏爱一些。
可如今小丫头多半也是另有目的。
姜青玉苦笑一声:
“原来,从来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
姜山同样感慨万千。
四公子一直待在紫烟院,从不培植自己的势力,也不把手伸入军方,这也导致了他麾下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
甚至连侍奉他的两个丫鬟都是心思不纯。
如此境况下又如何与二公子争世子之位?
一个字,难!
“今日师弟唤我出手,是否有些唐突了?”
“我本认为自己该多隐匿一段时日,等你武学修为提高一些,再站出来为你造势。”
姜山认为姜青玉得到了老剑圣的传承后,应该再多忍辱负重一段时日,等到将修为提上去后,再去和二公子竞争世子之位。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自己表明态度的最好时机。
而过早的暴露自己,只会让姜青玉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以二夫人的狠辣果决,肯定不会做养虎为患的蠢事。
可姜青玉却摇头道:
“我已经退让了十几年,今日偏不想退了。”
“师兄也不必担忧,表现得高调一点也不见得是坏事,父王见我有上进心,定会多加重视,不会让我那么轻易死在王府里的。”
“师兄信否?”
“今日即使你不出手,也会有其他人替我扫平古尔根这个障碍。”
姜山不可置否。
姜青玉再被人看不起,那也是王府公子,若是在自家王府被人废去了手脚,那丢脸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
整个拒北王府都会沦为天下的笑柄。
很多只忠于拒北王的暗卫死士为了维护王府尊严,自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不得不说,那个古尔根真是一员猛将,尽管性格上有缺陷,冲动易怒,可随着武学修为的提升,他先天残缺的智力也会渐渐弥补,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会成为一名可怕的敌人。”
姜山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提议道:
“要不我抽个空去杀了他?”
今日断去古尔根一臂,他和姜青玉二人算是被古尔根彻底记恨上了,双方几乎不可能有和解的可能。
将威胁扼杀在摇篮里,是最明智的做法。
可姜青玉却毫不担忧,反而笑吟吟看着姜山:
“师兄,别以为我不知道,古尔根的右臂根本没有化为齑粉。”
“你在众目睽睽下耍了个戏法,表面上毁了断臂,实际却偷偷那条断臂藏了起来。”
“师兄是想要让我试着去收服此人吧?”
此言一出,姜山一脸愕然。
“你,你是如何看穿的?”
姜青玉笑而不语。
姜山则是久久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自认为当时的手法足够高明,足以以假乱真,却被人一下子戳穿……
这种感觉可真不好受。
这一刻,眼前的四公子在姜山心中的形象显得越发高深莫测了起来!
而他也终于开始相信,老剑圣选择四公子做唯一传人并不是偶然。
姜青玉笑着伸出手:
“师兄若是信得过,不妨将断臂交到我的手上。”
“我去收服此人。”
……
这一日。
姜青玉和以往一样,早早便睡下了。
由于自己的卧房被人砸了,一时半会难以修葺,所以他睡在了丫鬟小满的房间。
小丫头的房间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以及一个衣柜。
桌上有一面梳妆的镜子,几盒价格不菲却用得不多的胭脂水粉,看的出来平日里小丫头也舍不得画浓妆,所以用的很节俭。
床上的被褥被人晒过,钻进去很暖,只是被子有些短,盖不住姜青玉的头脚。
枕头底下压着几本杜撰小说,上面写的都是儿女情长的故事,有写贵公子爱上丫鬟和人私奔的,也有写小王爷为了平民女孩拒绝和公主联姻的……
姜青玉看了几页,觉得不如藏经阁里的秘籍好看,于是倒头就睡了。
今夜,他有很多事要做。
而与此同时,在隔壁的另一个房间里。
紫烟院的两个丫鬟一改往日里嬉笑打闹的脾性,竟是不再以好姐妹相称,反而像是见了仇人一样,个个手中都握着一把匕首,各自将刀尖对准了另一人。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第十二章 姐姐也喜欢上公子了?
今夜,紫烟院的大丫鬟立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红裙,脸上画了艳丽的妆,她的身姿高挑,肥瘦皆有,一言一行尽显高贵,一颦一笑都让人销魂。
像是个在富贵人家长大的掌上明珠。
其实不只是今夜,每日夜里,立春都会趁着自家主子睡着的时候为自己重新梳妆打扮。
也只有见到镜子里那一张画着浓妆气质优雅的面孔,她才会记起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来到紫烟院潜伏十几年的目的。
“立春姐,你真好看。”
小丫头小满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立春的婀娜身段,嘴上也是不吝赞美。
她低头看了一下自身条件,做出了一个哀愁且不太服气的表情。
不得不承认,十六岁的身体和二十三岁的就是没法比。
“同样的话,我也常听公子说。”
立春很坦然地接受了小丫头的赞美,即使对方手里紧握着一把匕首:
“十一岁那年,我初见公子,他问我叫什么,我回答说公子乐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入了王府的人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名字。”
“那一日刚好是春季,年仅七岁的公子从院子里摘了几朵花,亲手戴在了我的头上。”
“他为我取名立春。”
“立春是一年四季的第一个节气,公子说他这辈子没什么特别的追求,只要养二十四个如花似玉的丫头便不枉此生了。”
“我叫立春,是第一个。”
立春抿了一下红唇,看向小丫头的目光颇具挑衅。
小满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
“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
“那这么说来,我是第八个了?”
“可是……”
“养那么多丫头,公子身体吃得消么?”
“……”
立春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问除了我俩以外的六个丫头都去哪了么?
尽管你问我我也答不上来。
“我很好奇,立春姐来紫烟院的目的是什么?”
小满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蹙眉嘟囔道:
“我看得出来,姐姐并不喜欢紫烟院的与世无争,你是个有野心的女人,来历想必也很不一般。”
“让我来猜一猜。”
“你多半是被人强迫来紫烟院做卧底监视公子的。生在权贵家中的女人大多身不由己,无权主宰自己的命运,你也一样。可姐姐却又不甘平凡,所以才会每晚都在房间里换上华贵的服装,提醒自己要和命运对抗。”
“而今日藏经阁前姜山的那一剑,让你看到了转折。”
“若我所料不差,公子的初露峥嵘会为他引来杀身之祸,姐姐马上就要对他下手然后离开紫烟院了吧?”
立春微微一笑,红唇鲜艳如血,气质雍容华贵。
她瞥了一眼小满,双眸尽是戏谑:
“小丫头,你是来杀我的?”
“你不会是……喜欢上了四公子吧?”
不料小满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呀。”
“怎么,我不可以喜欢他吗?”
立春不明白:
“你来紫烟院才不到两个月,和公子见面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十个时辰,怎么就喜欢上他了?”
“就因为他每日起床后都要调戏你一两句?”
“小丫头,尽管我暂时猜不到你的来历,但想必你也和我一样背景不俗,靠近公子也是另有图谋吧?”
“其实,我们可以合作的。”
“先说说你的来意,说不定我们可以化敌为友,各取所需。”
小满冷哼一声:
“立春姐,你不要套我的话了,我可一点都不笨!”
“你只要记住,反正我永远是公子的丫鬟,不会像某个人一样吃里扒外!”
立春自嘲一笑:
“人心难测,谁知道呢?”
“初来紫烟院的时候,我总是想着让公子争气一点,那样我就可以早点杀了他完成任务,可后来在紫烟院的日子久了,却又期盼他一辈子庸碌无为,什么都不要争,那样我就可以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呵,我也不想让公子死啊。”
小满一听这话,顿时一脸惊喜,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
“姐姐也喜欢上公子了?”
“我就知道!”
立春神情疑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你,信了?”
“你不认为我是在编织谎言么?”
小满收起匕首,乐呵呵道:
“信啊,为什么不信?”
“书上都是那么写的呀!”
“丫鬟是敌人派来监视公子的卧底,却和公子日久生情,于是丫鬟为了爱情不惜和整个家族势力为敌!最后两个人要么一起坠崖,要么私奔,要么隐居在世外桃源……”
小丫头越说越激动。
可立春却听得有点糊涂了:
“书上写的?什么书?”
小丫头介绍道:
“江湖上有个锦江阁,从那里卖出的小说都是如此写的,每一本我都很喜欢。”
“……”
立春懂了。
一群女子闲来无事写的杜撰小说。
“所以,我相信姐姐已经爱上了公子!”
“我也一样!”
小丫头给了立春一个示威的眼神:
“姐姐,我们公平竞争,看将来谁做大谁做小!”
立春无言以对。
这小丫头算是彻底没救了。
你对公子一片痴情干嘛带上我?
谁说要嫁给姜青玉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了?
她像是在看一个傻瓜一样望着小满,然后抛下一句狠话:
“你,一定会乖乖做小的!”
……
在初步确认对方暂时不会对公子下杀手的那一刻,一场女人间的战争就这样没有硝烟的结束了。
女人间的信任,有时候就是那么不讲道理。
尽管二人都各有目的,各有身份,可只要不做对公子不利的事情,那么就一切都好说。
房间里。
一袭红衣的立春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了“潜龙出渊”四字,犹豫了一下后又将其放入烛火中烧成灰烬,重新取出一张纸条,写下了“一切如常”四字。
房间外。
小满望了一眼姜青玉所在的那个房间,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紫烟院。
在她走出院门的那一刻,几道训练有素的人影突然出现,并朝她单膝下跪。
小满收敛笑容,微微抬头:
“保护公子,也盯住那个女人,若公子被伤了一根头发,你们全部提头来见。”
“是!”
几人的动作很快,刹那间就进入院子围住了姜青玉所在的房间,并且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小满对几人认真负责的态度很满意。
两个月前,当拒北王将这几位死士暗卫交给自己的时候,她倒是没想到真会有用上几人的一天。
“好久没杀人了呀!”
小满轻声呢喃了一句,下一刻便开始隐匿自己,攀岩走壁着往王府外走去。
她的身法矫健,并擅长借助环境藏匿自己的行迹,王府的各类陷阱对她而言也是形同虚设,宛若一个顶尖杀手。
一路上也的确畅通无阻,小满走的很顺利。
即使王府中有偶然发现她的先天境暗卫死士也从不现身阻拦,仿佛都认识此女的真正身份。
这让她更加无所顾忌,也不认为会有人跟踪自己。
半炷香后,小满来到了城中的一间客栈外。
她望向其中一个房间,嘴角微微勾起:
“做我们这一行的很讲规矩,收了赏金就得替人办事。”
“公子今日牵了一下我的手,小满无以为报,便只能替他杀一个人了。”
“古尔根……”
“你怕是不能活着回到草原了。”
第十三章 鹰犬,花满楼,陨星阁
客栈二楼。
古尔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喝闷酒。
离开王府后他找人打听了一下,拒北王府的二公子姜青剑在庆功宴结束后就立即又带着麾下兵马再次北上,说是要在年节前再砍几千个狄人头颅,所以连王府都没来得及回一趟。
而与古尔根一同去王府的数十位青剑营将士也一直滞留在藏经阁内挑选武技秘籍,根本无暇也无心来顾及自己。
“我就像个被人利用完就丢掉的蠢货!”
古尔根仰头往喉咙里灌了一口廉价烈酒,愤怒道:
“在姜青剑、姜青玉俩兄弟眼里,我肯定就是个笑话吧!”
“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玩弄!”
他摸了摸空荡的右袖,咬牙道:
“不行,我得振作起来!”
“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可我自己一定不能看不起我自己!”
“我还没有实现我的宏大理想!我要回到草原,我要杀死那个只把我当做杀戮机器不当儿子的男人,我要做草原上的王!”
“还有姜青玉那个草包,下一次见面,我一定也要让你尝尝断臂之痛!”
突然,有人来敲门了。
“咚,咚……”
顿时,古尔根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立即用仅剩的左手抓住了弯刀,并挪步到了靠窗的位置:
“谁?”
他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眼下是子时,城里的百姓都睡了,客栈里的杂役按理说也不会上来打扰。
“来的会是谁呢?”
“虽然我一直在饮酒,可一直没有降低警觉,在敲门声响起前,可以肯定没有听到没有上楼的脚步声!”
这说明来人至少拥有着不逊色于自己的武学修为!
由于知晓楚国和北狄之间的仇怨,所以古尔根找客栈的时候特意找了家位置偏僻的,来的时候也易容伪装了一下身份,除了拒北王府的暗卫死士外,应该无人可以打探到他的落脚点。
“莫非……”
“是拒北王派人来杀我了?”
对于这一位出手帮自己砍断四根铁链得以自由的男人,古尔根一直都怀着一份崇敬和感激。
若真是拒北王要杀自己……
那他也无话可说,认命便是。
大丈夫,一命还一恩,便不欠了!
然而,敲门声却突然停止,门外的人也并没有开口讲话。
片刻后。
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桌上的酒壶被一阵风吹倒,烈酒洒到了蜡烛上,让其明灭不定。
同时,房间的门并未被人打开,却有一道人影直接穿过门出现在了古尔根的面前!
那人身长八尺,穿一件雪白长袍,戴一个金色面具,让人看不到样貌,也无法辨别身份。
“杀手!”
“而且是先天境的杀手!”
古尔根的第一念头是翻窗而逃,可就在他要打开窗的时候,来人却开口了。
“外头有个花满楼的小丫头,是来杀你的,你若有自信从她手下逃出生天,那便从窗口跳下去。”
那人的声音很嘶哑,以一种杀手惯用的手法做了伪装,让人分不清男女。
古尔根动作一滞。
楚国江湖上有很多杀手组织,其中公认排行前三的分别是楚国皇室豢养的“鹰犬”,几个隐世门派共同扶持的“花满楼”,以及有先天第四品摘星境坐镇、只刺杀先天目标的“陨星阁”。
“鹰犬”只为皇室做事,陨星阁也从不杀先天以下的无名之辈,唯有花满楼在江湖上作恶多端,声名狼藉!
他们几乎什么人都杀!
只要钱给够,无论是凡夫俗子,亦或是官宦世家、王侯将相,甚至是楚国皇室的人他们都敢杀!
而且是不择手段的杀,无所不用其极的杀!
传说,有一任楚国正四品的将军上了花满楼的悬赏榜后,第二天就被人在家中卧榻上砍下了头颅。
杀死他的正是和他成婚十几年并且生育了一儿一女的正妻!
谁也不会想到,四品将军的正妻出身名门,竟会是花满楼的一员!
除此之外,曾有人出价一枚前朝玉玺,悬赏当今楚国皇帝景宏的项上头颅,却被花满楼的一位楼主以价钱不够为由拒绝了。
那位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楼主说,若是有人能拿出和十枚玉玺等价的重宝,他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带着手下杀入皇宫,和皇室豢养的“鹰犬”争一争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的名头。
可见花满楼行事之嚣张。
花满楼共有三十六楼,三十六名楼主个个都是先天高手,其中的第一楼的楼主更是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传奇存在。
楚国朝堂上有不少官员年年都会上奏,请皇帝景宏下令将花满楼彻底铲除。
但景宏从不准奏。
一来要铲除像花满楼这样的地下势力,动用的兵力和资源都不是一个小数字,对于四方皆有战事的楚国而言并非明智之举。
二来么,王侯将相、楚国皇室的人头个个都是千金难买,几乎没有人能出得起价钱,所以花满楼的人也很少刺杀朝廷命官,反而在得到足够报酬的前提下帮皇室铲除了不少蛮夷狄戎的部落首领,降低了边境防守的损耗。
“竟是花满楼的人!”
古尔根脸上多了几分慎重,以及一丝丝的绝望。
作为一个狄人,他每个月总能在草原上听到几个花满楼杀手刺杀成功或失败的消息,要么是重伤了某个狄人部落的首领,要么是杀死了某个部落的祭司……
可以说花满楼是很多狄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你呢?”
“你也是花满楼的人?”
古尔根望向白袍面具人。
他瞄了一眼对方的胸口,见上面并无花满楼的标志,不禁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不是花满楼的人,也并非来自陨星阁或是鹰犬。”
白袍面具人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我代表一个神秘人,来和你做一桩交易。”
“什么交易?”
古尔根并不觉得自己身上也任何值得先天高手看上的地方。
白袍面具人冷冰冰道:
“我救你一命。”
“你回到草原,替我拉起一支万人规模的狄人骑兵。”
“记住,我只要精锐。”
此言一出,古尔根整个人都在哆嗦:
“万,万人?”
“我都不认为我的命值一支万人铁骑。”
“我所在的部落不到两万人,其中只有不到四分之一是壮年男子,抛去各类因素后,撑死也只能拉起一支三千人的队伍!”
“能称得上精锐的,不足一千!”
“你要一支万人铁骑,不但得帮我成为部落的王,而且至少得帮我吞并几十个小部落!”
古尔根苦涩一笑。
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任务!
“我现在断了一臂,二十年内能晋升先天都算侥幸了,怎么可能帮你完成这些壮举?”
“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算了。”
白袍面具人的情绪毫无波澜:
“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罢了,能不能抓住机会是你的事,。”
“古尔根,没有人生来就是废物。”
“在我看来,你,生来就应该为王。”
言毕,白袍面具人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条断臂,丢给了一脸呆滞的古尔根。
“抱紧你的断臂,我带你离开这里。”
“那位小丫头马上就要上楼了。”
第十四章 千花杀手,小满
今夜月黑风高,是杀手最喜欢的天气。
小丫头小满换上了一件黑裙,哼着小曲,把玩着一口淬毒的匕首,走在客栈的楼梯上。
在上楼前,她已经顺手解决了三个人。
先是有个店小二在大堂里偷酒和花生米吃,是被她第一个打晕的人。
再然后。
后院树下有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本来并无过错,可那个男的非得说服女的一起去楼梯口寻刺激,于是也被她打晕了。
“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除了公子。”
小满嘟囔了几句,开始往上行走。
她的脚步声很轻,却有一种特殊的节奏,可以让人昏昏欲睡,放松警惕。
那是独属于花满楼的一种曲调:
名为“入梦令”。
初来紫烟院的时候,小满本想着若是公子夜里睡不着,便为他奏上一曲,可去了紫烟院才发现,这位公子爷比传说中还能睡,根本没有入梦令的用武之地。
“等见到古尔根后,先砍了他另一条臂膀,再让他跪下开口喊上一百次‘我是傻子’。”
“可不能让他死得太便宜了!”
“杀完人后,再去城外的酒庄取几壶好酒,埋在我的床底下,等哪一日我和公子成亲了,便再挖出来接待客人。”
“如果时间允许,应该再去一趟镜水阁的分店,拿几本新出的小说,老是看枕头底下那几本都看腻了。”
“听说城北有一家包子铺也很不错,肉多皮薄汁水儿足,可惜不能给公子带几个尝尝。”
“呀!不行,差点忘了,买包子似乎要花钱呐……”
小满嘴上没闲着,看似一点都不把这一次的刺杀当回事,可双眸却一直在观察楼梯上的各处细节,偷偷计算着此次刺杀的成功率。
那是一种刻在了骨子里的职业本能。
花满楼杀手等阶的区分很有特点,会有人专门将悬赏榜上的目标按照实力、背景等各个方面来评估“花值”,杀手每成功刺杀一人,不但可以拿到部分赏金,更可以获取花值,提高在花满楼中的地位。
一般而言,十花以下被认为是不入流的杀手,每次击杀目标后,赏金要被花满楼抽取七成。
百花以上,每一个都是花满楼的中层,有资格和花满楼对半平分赏金。
至于千花杀手,整个花满楼加起来都不超过一百人,其中八成以上都是先天高手,每一个在江湖上都有着赫赫威名。
他们不但可以拿到八成的赏金,而且有资格调用十位以下的百花杀手协同自己完成任务。
而小满,正是花满楼百年来最年轻的千花杀手。
她从四岁开始学杀人技,在六岁那年第一次杀人,目标是一个十四岁的南蛮王子。
那一次,她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乞丐,然后不出意外,那个有着变态嗜好的南蛮王子在街上一眼就相中了相貌不凡的她。
南蛮王子请她去酒楼的包厢里吃饭,小满装作欣喜答应,然后趁着南蛮王子的手下人都在屋外把手门口的时候,先是假装不小心打碎了盘子,然后在对方低下身子假惺惺关心的时候捡起盘子的一块碎片切开了他的喉咙。
那一次刺杀,小满并没有得到花值。
因为南蛮王子在临死前叫出了声音,惊动了他的几个手下,如果没有师父出手,年仅六岁的她想必早就被曝尸荒野,连拥有一棵坟头草都是奢求了。
往后十年,小满接取了几百个任务,有的目标是江湖上恶贯满盈的贼寇奸人,有的目标是欺上媚下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也有的是没干什么坏事却被仇人盯上花钱买了头颅的清官善人。
她成功了很多次,也失败了很多次。
但每年的成功率都在提升。
而从去年开始,她就没有失手过一次。
今夜也将一样。
“到了。”
“三楼,靠里的那一间。”
小满顺利来到了古尔根所在房间的门外。
她已经调查清楚了,隔壁的几间房都没有人居住,所以今夜的刺杀不会有人来打扰。
而以她成功刺杀了三位先天第一品命星境的辉煌战绩来看,拿下一个后天八品的古尔根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小满很好奇,当古尔根见到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吃惊?
后悔?
希望他不要吓得跪地求饶才好。
“门是从内锁住的,上楼的时候并没有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走廊上有浓烈的酒气,推测目标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人买醉……”
小满在心中嘟囔了几句。
突然,她神情微变:
“不好,没有呼吸声!”
砰!
小满撞开了房门——
果然,房中并无人影。
倒是南面的窗被人打开了,似乎看上去人是从窗口溜了。
“桌上的酒仍是温热,蜡烛也剩下大半,证明人刚走不久!”
“是从窗户离开的么?”
小满走到窗边,观察了一下环境后,不但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内心的疑惑反而越来越多了:
“为何窗口并无脚印?”
“而且,我上楼的时候并没有听到开窗的声响。以古尔根壮硕的体型,从窗户跳下去并离开客栈,根本就不可能避开我的感知!”
“除非……有人接应!”
小满微微蹙眉。
来接应古尔根的人,她能想到的只有狄人和姜青剑的人两种可能。
而按照古尔根自己的说法,他在狄人部落中的地位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么高,顶多也就是被当做一件听话的杀戮工具而已,根本没有机会成为部落的下一任首领。
所以不太可能是狄人花费大代价前来接应。
那么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
“姜青剑……”
“蒋菁从雍州带来的那个老仆可是先天第二品皓月境啊!”
小满望向南方,一阵犹豫。
她可以闻到残留在空气中的酒味,如果按照这一条线索追寻上去,她有五成的机会找到目标。
但从小师父就告诫她,做杀手的,永远不可以丧失冷静,一击不成,便要收手,要么撤退,要么藏于暗中等待下一次机会。
而今天的她已经丧失了最佳的刺杀机会。
“计划有变,我得离开了。”
“若真是那个老仆出手,我追上去也杀不了古尔根,反而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小满望向王府的方向,微微眯眼:
“不!”
“我的身份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在她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一次救走古尔根的是蒋菁从雍州带来的那个老仆。
也只有先天二品的老仆,有实力也有动机尾随自己来到客栈,并抢先一步带走了古尔根。
小满冷哼一声,并没有在房间里停留太久,直接从窗户飘然落下,借着夜色离开了客栈。
今夜的失败并没有对她的心境造成什么影响。
入行十三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失败。
回去的路上,她认真考虑了一下:
“要不要找个排名前十的楼主把那个碍事的老仆宰了呢?”
“这一条老狗,真的很让人讨厌啊!”
……
与此同时。
白袍面具人已经带着古尔根出现在了城外的一个山林。
夜深人静的时候,山林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偶尔还会传出类似于鬼哭狼嚎的声音,吓得人不敢妄动。
白袍面具人将心有余悸的古尔根丢在地上,同时又丢下一个玉瓶,以嘶哑的声音问道:
“想好了么?”
“一万铁骑换一条命,不接受砍价。”
“如果答应便服下瓶中的毒药。”
“如果拒绝,百丈外刚好有一座空坟,你自己走进去躺下然后抹脖子便是,免得脏了我的手。”
第十五章 我来自地府,你可以叫我阎罗
“……”
被丢在地上的时候,古尔根整个人都是晕的。
准确的说,在客栈里见到自己断臂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懵了。
直到他整个身体被白袍面具人以一只手轻松提在半空,在一盏茶的时间内飞越了大半座王城,丢进了荒无人烟的山林,古尔根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他不断抚摸着断臂,感受着其中仍未消散的生机,顿时喜极而泣:
“是我的,是我的!”
“是我的手臂!”
“哈哈哈!”
断臂对古尔根可太重要了!
后天十品讲究打磨肉身,其中有一品正是锤炼右臂,缺少右臂意味着一个人最多只能修行到后天九品,想要跨过十品直接晋升先天,一万人中都未必会有一人成功。
即使古尔根天生神力,对此也没有一点信心。
可如今找到了断臂,只要在其生机消散前找到一位医师帮自己续接上去,便仍然可以修行到后天十品,晋升先天的概率也提升了十倍不止!
“哈哈!死老头,姜青玉,你们都给我等着,今日屈辱,他日定当百倍奉还!”
古尔根笑得很大声。
可笑声在夜间的山林里却显得很诡异,听上去比鬼哭狼嚎都吓人。
突然,古尔根双眸死死盯着白袍面具人:
“你究竟是谁?”
“为何会有我的断臂?”
他第一猜测白袍面具人是砍下他右臂的姜山。
可众所周知姜山断了一臂,而眼前这一位却是双臂健全。
再者,带着一个人在天上飞那么久,怕是先天第二品皓月境也做不到吧?
可若白袍面具人是先天第三品曜日境,那事情就更让人难以捉摸了。
据古尔根了解,整座王城只有拒北王一位曜日境,以他今日在城外庆功宴上对拒北王的印象来看,眼前这位白袍面具人无论是身段还是气质都与其大相庭径!
可从此人提的活命条件来看……
一万铁骑,倒是很符合拒北王的性格。
“大人是拒北王府的人?”
“是王爷派你来帮我的?”
由于拒北王帮自己砍断了四条拴住手脚十多年的铁链,古尔根对楚国的这一位异姓王倒是有不少好感。
若对方真是王府的人,那么加上这一次他已经欠了拒北王两次。
“大人若是王爷的人,我便答应你的要求!”
“别说一万铁骑,便是两万三万我也拼了命给王爷凑齐!”
古尔根的行事准则很简单:
做个大丈夫,有恩必报,有仇必报。
然而,白袍面具人的口风很紧,并不会那么轻易让人猜出来历:
“你并没有很多的时间考虑。”
“我只数十个数字。”
“十,九,八……”
“停!”
古尔根也是个果决的人,不等对方将十个数字喊完,便捡起玉瓶将一颗药丸倒入了嘴里。
然后,他取出弯刀,用嘴咬住刀柄,切下了自己左手的一根小拇指:
“大人在客栈帮我避开了花满楼的杀手,已是救了我一命,后又帮我找回了断臂,也可算作救了我一命!”
“不管大人是谁,我古尔根都欠你两条命!”
“大人说我古尔根的命值一万铁骑,那两条命的恩情,我便算你两万铁骑!”
此言一出,白袍面具人不禁微微一怔。
真是个……可爱的憨汉啊。
下次见面,若是本公子摘下面具,希望你可不要带着两万骑兵追着砍我。
“罢了,再帮你一把。”
呼——
只见白袍面具人挥了一下衣袖,便有一阵寒风刮过。
寒风如利刃,撕开了古尔根右肩上的伤口。
顿时,鲜血淋漓,腥味引起了不少夜间动物的嚎叫。
“把断臂放上去。”
他命令道。
古尔根见到这一幕,隐约猜到了对方要什么,赶忙遵照吩咐把断臂安在了伤口上。
白袍面具人挥手打出几道术法。
刹那间,被剑气撕裂的骨骼重新开始生长,皮肤血肉也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扩张……
古尔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根本不敢用力呼吸,双眸死死盯着右臂,眼皮再干都不眨一下!
片刻后,他看到自己的断臂和肩膀竟是已经续接在了一起!
古尔根不敢置信,试着挥动了一下右臂。
很快他就确定了,尽管仍有些疼痛和不习惯,但他的右臂确实已经被接上了!
“如此手段,定是先天第三品!”
“便是大部落中先天第二品的老祭司也肯定做不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帮人续接断臂!”
古尔根脸上全是错愕和惊喜。
续接断臂并不是难事,草原上的老祭司、楚国军中的老军医都可以轻易做到。
可按照他们的方法,不但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而且必须要有珍贵药材辅助,根本不可能像白袍面具人那样轻描淡写。
断臂上的生机是有限的,每流失一份都会降低古尔根日后晋升先天的概率。
在拿到断臂的时候,他早已经做好了失去一半生机的准备,毕竟从王城回到草原至少也要四五天的时间。
可白袍面具人却让他大开眼界!
古尔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只能朝着白袍面具人单膝下跪:
“我古尔根永远铭记您的恩情!”
“我以草原之神的名义发誓,古尔根及其手下的刀箭永远不会对准您,您可以得到我永远的感谢和友谊!”
白袍面具人冷笑一声,面具下的表情并不意外,却也有一点遗憾。
丫的,谁说古尔根痴傻的?本公子第一个跟他急!
这誓言明明就说的很精明嘛!
不过……
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虎躯一震就可以让人死心塌地发誓追随永不背叛的天选之子,所以对此也早有准备。
“我不信什么草原之神,你的誓言也并不足以打动我。”
“我只信玉瓶中的毒药,它会时刻提醒你不要和我为敌。”
古尔根低下头颅,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是,但我会铭记我的誓言!草原上的男子从不背叛草原之神!”
白袍面具人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
“你可以走了。”
“把你的小拇指也带走。”
古尔根乖乖捡起小拇指,然后咧嘴一笑,竟是当着白袍面具人的面直接将其吃了下去,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诚意。
这也是狄人的一种习俗,草原上的男子都是如此。
“真是……无聊的陋习。”
白袍面具人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古尔根微微抬头,接上断臂后,先前的颓废已经一扫而空。
这一刻,他又成了那个对草原充满野心的男人。
可当面对白袍面具人的时候,他仍然会不忘保持谦卑和尊敬:
“冒昧问一句,我应该称呼大人什么?”
“又该以什么方式和您联络?”
白袍人负手而立,面具下传出了嘶哑的声音:
“我来自地府。”
“你可以叫我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