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许小寺的第十五种暗器
当现场只剩下负伤的许小寺一个人的时候,姜青玉终于出手了。
他并没有打出什么蓄势已久的攻击,也没有取出什么淬毒武器偷袭,只是很从容的从树墩后走了出去,一步步走到了许小寺的身前,然后伸出手,从对方的掌心上拿走了九转金丹。
一切就是那么简单……而诡异。
凡人肉眼看不见夜游状态下的阴身。
老剑圣可以见到,是因为他有一双可以看透剑术规则的灵目。
丫鬟“惊蛰”可以见到,是因为她天生一对阴阳目,阴目可以见到常人看不见的阴物。
而许小寺却不行。
他只能从姜青玉泄露的杀机中去寻找阴身存在的位置。
可今夜的姜青玉暂时并不想杀了他。
他的目标只是九转金丹。
轰隆隆。
电闪雷鸣。
风仍在刮,雨仍在下,一切都和方才没什么差别。
可大宦官许小寺掌心上的那粒九转金丹却诡异地消失不见了。
没有感受到一丝灵力波动,也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身影,可那一粒丹药就是忽然从他手中凭空消失!
“……”
饶是以许小寺先天第三品的心性,都险些以为自己是遇上了鬼!
下一刻,他又背脊发寒,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许小寺突然想到,当年此地的御用林木被砍伐殆尽后,建造皇宫的木材不够用,以至于上一任楚国皇帝震怒不已,下令坑杀了一批看管林木的人。
莫非是当年被坑杀的那群卑贱之民死后阴魂不散,修成了厉鬼来报复皇室了?
“我从不信鬼神论,可皇室密卷中却有关于鬼神的记载,听陛下猜测,陨星阁的阁主似乎便是一具生前是先天第五品养龙境的僵尸修行而成。”
“可如果是他……”
“我怕是早该死了才对。”
雨夜中,电闪雷鸣,草木皆兵。
每一次风吹草动在许小寺看来都像是厉鬼在游走晃动。
他紧握袖口中的第十四种暗器“白蛇”,第一次有了赶紧离开荒木林的想法。
无论夺走九转金丹的是一头未知的厉鬼还是那位陨星阁的阁主,都让他有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
先天第三品曜日境听起来很厉害,在楚国朝堂上已是位极人臣,可却仍然摆脱不了肉体凡胎的桎梏,唯有晋升先天第四品,才可以褪去凡胎,超脱皇权,获得三百年的阳寿!
一品之差,有如天人之隔!
陨星阁的阁主,花满楼第一楼的楼主,楚国皇宫里那位侍奉了六代帝王的第一宦官,武学修为便皆是先天第四品。
许小寺有幸亲眼见过那位第一宦官,一个侍奉了六代帝王的老阉人,看上去居然像个三十岁的俊美青年,一双手宛若白玉,轻轻点在自己的背上,就让自己如大山压顶,气都喘不上来。
“等等!”
许小寺突然冷静下来:
“如果敌人是先天第四品,那他为何不杀了我?我左腹中了一计星陨箭,实力十不存五,连寻常的曜日境都难以抗衡,更何况是比曜日境高出一个层次的摘星境!”
“除非……”
“此人是在耍什么障眼法,只是学了什么偏门的盗窃武技,而自身实力却根本比不上我!”
饶是以许小寺在皇宫里读书万卷的见多识广,也想不到世上居然会有阴身的存在。
无知让人盲目自信。
推测出敌人实力不如自己的许小寺立即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也不再急着离开荒木林了。
毕竟,九转金丹可是自己珍藏了多年都舍不得服用的保命之物,一下子让人以卑劣的手段抢走,任谁也忍不下这口气。
“我一定要找出你的位置,将你剥皮抽筋,尝尽大楚四十九种酷刑!”
这一刻,许小寺浑身汹涌着澎湃的灵力,如一头蛰伏多年的野兽从牢笼中走出,恨不得见人就扑上去厮杀。
先天第三品曜日境的修为毫无保留释放而出,凡是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雨水草木在这一刻都静止了下来。
许小寺静静感受着环境中的异样,想要从中找出一丝破绽,从而寻出敌人藏身的位置。
如果敌人修为不如他,那么耍了障眼法后也多半做不到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然离开。
所以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便一定可以找出那个人。
而作为一个在深宫里呆了数十年的阉人,许小寺的耐心一直很好。
然而……
许小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要找的那个人其实一直都站在他的身侧,从拿走了九转金丹开始就一步都没有移开脚步。
“呵,居然不走?”
姜青玉见到许小寺拼尽全力找寻自己的样子,差点笑出了声。
在确认了对方见不到阴身后,他其实有数十种方法可以在瞬间取走许小寺的性命。
只是他仍在纠结要不要杀人。
毕竟,一来么他还不能确定九转金丹的真假,二来么,杀了许小寺可能会引来楚国皇室的关注,届时仍在潜伏发展期的地府未必不会暴露。
为了拿到这一粒九转金丹的消息,丫鬟“惊蛰”可是调用了不少幽魂野鬼。
这群人在做事的时候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可不得不说,眼下却正是铲除楚国皇帝一片羽翼的最佳时机!
许小寺负伤颇重,身旁的鹰犬又尽数被调去了龚家,以姜青玉阴身媲美先天第三品的实力,杀他并不困难。
姜青玉对楚国皇室可没什么情分可讲。
自从十二年前,楚国皇帝派人来拒北王府接走了自己的生母和长兄,让他们在京城做了整整十二年的人质开始,姜青玉便恨不得杀入京城宰了那个叫景宏的皇帝陛下。
“我创立地府,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带着自己的势力把娘亲和大哥从京城接回王府么?”
想到了这一点,姜青玉神情渐渐坚定。
看向许小寺的目光也开始显露杀机。
可就在杀机显露的一刹那,许小寺突然侧过脸,冲着姜青玉阴恻恻一笑:
“嘿,找到你了!”
作为鹰犬组织的首领之一,他早就养成了在杀机泄露的那一刻锁定敌人位置的习惯。
顿时,仅剩的七枚“白蛇”被尽数抛出。
同时,许小寺藏了半辈子的第十五种暗器也第一次被他展露出来——
那是一颗收集了三十道雷电力量的圆珠,由先天第五品养龙境的半仙级人物亲手炼制,一旦炸裂,积攒的雷电释放而出,足以让先天三品以下的人粉身碎骨!
许小寺将其称为:
雷神。
第三十二章 告诉你一个听之必死的秘密
轰——
圆珠炸裂,释放出数十道紫金色的雷电。
每一道雷电都有数尺宽、数十丈长,宛若一条条腾飞的巨龙,张口吞吐着烈火闪电。
方圆百丈的草木在顷刻间化为飞灰,泥泞的土地在灼烧中化为焦土,倾盆而下的雨水也化作了白雾滞留在了上空……
便是许小寺自己也是躲闪不及,被爆炸的冲击波震伤了脏腑。
此刻的他已是灰头土面,狼狈至极。
零碎的闪电撕碎了他一尘不染的锦衣,在他如少女般白皙的肌肤上灼烧出了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小伤口,精心打理了几十年的一头黑发也被烧没了一半。
初步包扎了的腹部伤口又被撕开,若非穿了一件名贵的贴身软甲,怕是这一下就得要了他的老命。
“呸!”
许小寺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一屁股坐在了烧焦的地上,张口吐出了一口含着脏腑碎块的鲜血。
如今他的实力,已经十不存一。
可他却笑得很开心:
“啊哈哈哈哈——”
“去死吧,不管你是谁,都去死吧!”
七枚“白蛇”,每一枚都涂抹了让先天三品都难以承受的剧毒。
一颗“雷神”,炸裂的雷电之力足以让方圆二十丈内先天三品以下的人粉身碎骨。
许小寺自信,即使夺走了金丹的是一头银针刺不到的厉鬼,也会在“雷神”的覆盖爆炸中灰飞烟灭!
毕竟根据典籍记载,雷电天克鬼怪。
而“雷神”的威力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以他先天三品的武学修为,即使躲开了爆炸中心也差不多丢了半条命。
那么正处于中心的那个人……
肯定已经尸骨无存了吧!
除非是先天四品,否则断无可能在那种程度的爆炸中存活下来!
“只可惜,我的身上也只有一颗‘雷神’。”
许小寺感叹道:
“此物简直是可遇不可求啊!”
在楚国的十大宦官中,就属他最热衷于做一条疯狗,喜欢带着鹰犬们去剿灭各个隐世门派或是隐世家族。
其他宦官们在背地里都笑他不知好歹,在皇宫里有身材丰腴、冬暖夏凉的宫女伺候,有数不尽的先天三品、四品甚至五品的功法武技可以浏览,有外头的人争破脑袋都得不到的灵丹妙药可以服用,可他却老喜欢在宫外晃悠。
以至于许小寺尽管天赋极佳,可武学修为的进展却一直不如其他几位大宦官。
然而外人不知,许小寺的第十五种暗器“雷神”便是在剿灭了一个隐世门派后从他们的府库中寻到的。
第十四种淬毒暗器“白蛇”的炼制手法也是一样。
甚至于第十六种,第十七种暗器也都是在宫外另有奇遇才会得到。
到了先天三品曜日境,武学修为的积攒如滴水穿石,数十年都不一定有所进展。
所以许小寺才会另辟蹊径,选择从旁门左道入手,希望可以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打破先天四品的桎梏。
此时,圆珠爆裂覆盖的数十丈内只剩下一片焦土,先前许小寺感受到的那一丝杀机也消失不见。
茫茫白雾升腾在半空,阻碍了人的视线。
可白雾中却并无异动,甚至连一声闷哼一丝血腥味都没有传出,仿佛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已经被炸成了灰烬。
“呵呵。”
当一切归于寂静后,许小寺看向被“雷神”夷为平地的前方,一边笑一边咳血:
“呸,不管你是人是鬼,都给老子死去吧!”
他可不信有人可以在“雷神”的爆炸中心存活下来。
然而——
在许小寺刚开口的一刹那,却有一个声音从背后回应了他:
“呵呵。”
“许公公,没了下半身那玩意的阉人,也可以自称老子么?”
“……”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许小寺感到毛骨悚然,伸手就要往袖子里去抓其他的暗器。
除了“白蛇”和“雷神”外,他身上还藏着更为诡异的暗器,尽管单纯论杀伤力也许比不上“雷神”,但如果运用巧妙,却可以威胁到先天四品的性命!
可姜青玉却并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早在开口前,他就已经将阴身从夜游转化成了阳游的状态,由虚化实,手持一口从地上尸体手中捡来的长剑,对准许小寺的后颈使了一式最有效的剑术——
《楚国军伍基础剑招,必修一》中的直刺。
哧——
在足以媲美先天三品巅峰实力的一剑下,负伤严重的许小寺躲闪不及,后颈轻易就被洞穿,脊柱也在第一时间被击碎。
若是在鼎盛时期,许小寺再不济也不至于被一剑击杀。
可他先是左腹中了陨星阁星四的一箭,后又被“雷神”余波炸中,实力十不存一,这才让姜青玉有了十足的把握。
“所谓的杀心,是我允许,才会让你感受到。”
“若我不允,你又岂能寻到?”
姜青玉拔出长剑,双手握持剑柄,对准许小寺的双手又使了另一招剑术——
《楚国军伍基础剑招,必修一》中的下砍。
哧——
许小寺的双手被利剑斩断,掉落在了焦土上。
老阉人的双手本是洁白无瑕,可在这一刻却是被灼烧得千疮百孔,让人触目惊心。
他的左手捏着一枚玉簪,右手则是抓着一颗圆滚滚的墨玉珠。
在玉珠落地的一瞬间,方圆三丈内的焦土竟是染上了一层深紫色,不断冒出紫色的毒烟,连带着许小寺的双手也被腐蚀成了毒水。
很显然,玉簪和墨玉珠都是许小寺不到万不得已都舍不得浪费的暗器。
“你……”
“究竟是人是鬼?”
被击碎了脊柱的许小寺已经没了活命的希望,即使他立即服下十几粒九转金丹也救不了自己。
他如今能剩一口气,只是因为先天第三品的武学修为在支撑他回光返照。
可姜青玉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凝视着掉落在焦土上的两件暗器,自语道:
“玉簪我认识,是前朝皇后慕容氏之物,当年前朝的最后一任皇帝便是被慕容皇后用玉簪刺死在了龙椅上,这才让景氏偷得了江山。”
“可那一颗墨玉珠又是何物?”
许小寺也没有回答姜青玉的问题。
“你可有遗言?”
姜青玉问道。
许小寺惨然一笑,事已至此,他再不服气也只能认命。
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最怨的却不是杀了自己的凶手,而是那个自己侍奉了数十年的皇帝陛下。
他用尽了生平所有的勇气,朝着天空大喊一声:
“下辈子,老子才不要做太监!”
言毕,只听得他的脖颈处传出咔嚓的声响——
这位为楚国皇室奔波了一辈子的大宦官硬生生将脸转到了背后,直勾勾盯着姜青玉的面具,一脸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
“呸!”
“不管你是人是鬼,告诉你一个听之必死的秘密。”
“楚国皇帝景宏,他其实喜欢的是,是男人啊,哈哈哈,哈——”
姜青玉面无表情,提剑挡住了飞来的唾沫,同时朝下挥砍,斩下了许小寺的头颅。
笑声戛然而止。
姜青玉冷哼一声:
“景宏喜欢男人女人,关老子屁事?”
第三十三章 墨玉珠的来历
提到楚国皇帝景宏,饶是以姜青玉的苛刻,都不得不夸一句此人是个明君。
在位二十七年,无时无刻不专注于朝政,能识人敢用人,早在太子时期便挖掘了以拒北王姜秋水为代表的一大批能臣武将。
后又用怀柔的政策拉拢了一批隐世家族,并驱狼吞虎,打压了行事嚣张的门派势力,让皇权得以超脱于所有势力之上。
更是敢在姜秋水带兵打下幽州后,冒着被天下百官口诛笔伐的风险,敕封其为大楚历史上的第二位拥有实权的异姓王,管辖北境三州之地!
如此魄力,堪称千古一帝!
如今楚国国库充盈,人才辈出,疆域也从上一任皇帝的八州变成了九州,可以说皇帝景宏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甚至有不止一位老臣在大庭广众下夸赞,景宏是自开国皇帝以后最好的一任皇帝!
他甚至不碰酒色二字,一年有三百多天都住在御书房,至今后宫只有皇后一人,膝下也只有太子景渊和公主景溪两位子嗣,其余几位用来联姻拉拢人才的公主都是义女。
姜青玉记得在十年前,有一位告老还乡的老臣托人去京城带了一本奏疏,上面居然写着要景宏多纳几个妃嫔,多生几个子女,不要太专注于政事而遗漏了家事。
可景宏却在奏疏上批阅道:
“天下男女五五分,唯有一夫一妻,楚国百姓才会人人都有一个完整的家。朕以身作则。”
第一次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姜青玉对景宏的印象是有一点改观的。
可今日听大宦官许小寺临死前的言论……
似乎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啊。
“景宏喜欢男人,简直荒唐又……好像有一点合乎情理?”
不知为何,姜青玉选择相信了许小寺的临死之言。
同时,他看向许小寺那一身原本如白玉般的肌肤,在某几个部位多停留了几眼,双眸不禁多了一抹猜疑和同情:
“该不会……”
“唉,也是个可怜人啊。”
侍奉皇帝几十年,不容易啊!
但可怜归可怜,有些必要的流程还是不能少的。
姜青玉蹲下身子,开始打扫战场。
他先是从许小寺的尸体上找到了存放玉簪和墨玉珠的盒子,将二物慎重捡起,然后又再次搜寻了一下尸体,找到了几种早已被世人所知的暗器。
除此之外,别无所获。
“‘惊蛰’丫头猜的不错,老阉人身上藏了至少十六种暗器。”
“除了已知的十三种外,算上‘白蛇’、刚才引爆的雷珠、玉簪以及墨玉珠,一共有十七种,倒是印证了她的推算。”
可惜的是,先前和星四的一战差不多耗尽了许小寺身上携带的暗器,以至于姜青玉只能找到零碎的几种。
另外,包括龚兴在内的所有龚家人的尸体都在刚才那一场爆炸中化作了飞灰,也让他失去了从中获利的机会。
做完这一切后,姜青玉又看向了左侧的一个方向。
刚才“雷神”的爆炸声势惊人,引来了不少前来探查消息的人。
尽管自己杀死许小寺和打扫战场所花的时间并不多,却也足够陨星阁的那位先天第三品曜日境赶至此地。
“出来吧,星四。”
“想必你也听到了许公公死前的那一句话吧?”
周围寂静无声,没有人应答,也不知是在忌惮神秘莫测的姜青玉,还是在忌惮许公公的那一句话。
可在寂静中,姜青玉却感受到了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机。
“你想杀我?”
“我杀了许小寺,你应该不难推测出我的实力。可你仍然不惜得罪一个同等阶高手也要试一下能否留下我……”
“是因为我拿走了什么让你势在必得的物件么?”
姜青玉的语气很轻佻,似乎并不忌惮星四手中的射月弓和星陨箭:
“让我猜一猜,是玉簪,还是墨玉珠?”
不等人回答,他又接着道:
“我猜是墨玉珠吧?”
“尽管我暂时不知道墨玉珠的来历,但单是从它释放的剧毒可以腐蚀许小寺修炼了半辈子的双手,便不难猜出此物的价值远在玉簪之上。”
不料此言一出,却是引来了一声嗤笑:
“呵,你懂什么?”
“此物的价值根本不在于剧毒,而在于玉珠本身!”
随着声音的响起,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面具男子从林间走了出来。
他的左手握着一张半人高的石质大弓,右手捏一支箭头是石质材料的箭矢。
箭羽扣在弦上,另一头指着姜青玉的头颅,弓弦被拉成了满月状。
传说陨星阁的本部是建立在一颗陨石上的,又传说陨星阁的那位阁主是由一具生前是先天第五品养龙境的尸体异变而生。
那位养龙境生前是一位声名赫赫的炼器师,陨星阁的阁主星一得到了一部分炼器记忆,于是便以陨石为材料,打造了十件神兵。
射月弓和星陨箭便是其二,分别排名第四和第七,由副阁主星四暂为保管。
被星陨箭指着头颅,姜青玉感觉额前隐隐有一阵刺痛,这让他很是不爽:
“星陨阁的副阁主,星四,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其实也没必要大动干戈,你可以先说说墨玉珠的来历,说不定我用不着可以开个高价卖给你。”
星四冷哼一声:
“你不就是想从我口中套出玉珠的来历么?”
“不妨直接告诉你,此物叫什么、有何妙用我一概不知,但你今天必须得把它留下!”
姜青玉微微皱眉:
“先告诉我一个理由。”
星四也不隐瞒:
“我们阁主也有一枚玉珠,外观尺寸气息和此物一模一样。”
“而且我亲眼见他每日都将玉珠带在身上,寸步不离!”
姜青玉又问道:
“他的那一枚玉珠从哪里得到的?”
陨星阁的阁主星一是货真价实的先天第四品摘星境,能让他带在身上的玉珠一定不是凡品,说不定有什么辅助修行的妙用。
然而星四却哂然一笑:
“外界不都在传我们阁主是尸变而生么?”
“那位先天第五品养龙境的炼器师死后含玉而葬,口中含的便是我们阁主日夜携带的那一枚玉珠!”
第三十四章 箭一旦落空,你会死么?
养龙境死后含玉而葬,口中含的便是墨玉珠?
姜青玉的双眸闪过一抹惊愕。
先天第四品摘星境超凡脱俗,阳寿足有三百年,而先天第五品养龙境更是有着足足五百年的阳寿!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寿尽善终,死前有着足够的时间为自己布置一座大墓。
例如那位养龙境的炼器师,生前便将自己的整个墓地都炼制成了一件神兵,死后尸体卧于棺中数千年,都未曾有人打破神兵的防守进入墓地盗窃财宝。
直到某一天,尸体异变,产生了自我意识,神兵大墓这才被人从内部攻破。
先天第五品养龙境又被称为半仙,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着深远的意义。
那位炼器师在下葬的时候口含玉珠,又会是在谋划什么呢?
玉珠的功效是保尸体不腐,还是另有他用?
姜青玉突然有了一个很可怖的猜测:
“莫非他是想借尸体异变,以另一种方式重生么?”
“那么如今陨星阁的阁主星一,会不会正是数千年前的那一位炼器师呢?”
人死后真的可以在数千年后复活么?
如果可以,那么墨玉珠会不会是复活的关键一环呢?
姜青玉望向手持两件神兵的星四,内心酝酿着杀机:
“不管玉珠有什么作用,都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是我得到了此物!否则一定会给我和地府带来无尽的麻烦!”
“所以……”
“星四,抱歉了,请你去死吧。”
作为世间最顶尖的那一批杀手,星四对于杀机的敏锐远在大宦官许小寺之上。
在姜青玉双眸望向自己的时候,他便已经知晓,今日二人定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很好,你也对我起杀心了。”
星四右手紧扣弓弦,星陨箭的气势正在一次次攀升:
“实话告诉你,我惦记阁主手中的那一枚玉珠已经很久了,我一直觉得它是我打破桎梏、晋升先天第四品的关键!”
“所以今日杀你夺宝,我不为他人,只为自己。”
星四在晋升先天第三品曜日境后,境界便一直止步不前,数十年都未有寸进。
他很清楚自己的天赋也只能支撑自己到这一步了。
要想更进一步,便只能碰机遇。
而墨玉珠正是他觊觎已久的机遇。
“尽管我不知晓你的身份,可想必你的武学修为不会超过我。”
“你能杀了许小寺,是因为他负伤很重,身上暗器也消耗殆尽,实力不足巅峰时期的三成,再加上你引爆了一件器物,令其伤上加伤,这才侥幸杀死了他。”
星四见到姜青玉身上一尘不染,便自以为是地推测刚才的爆炸声是他引起的:
“而我不同,我养精蓄锐了一个晚上,实力正值巅峰。”
“……”
姜青玉无言以对。
如此狂妄自大的人是怎么当上副阁主的?
然而,当他见到对方手中那一支气势一截截往上攀升的星陨箭以及那一双握弓微微颤抖的手的时候,却是明白了星四的阴谋——
他在拖时间,为箭蓄势。
从在林间藏身开始,星四就一直往射月弓和星陨箭中倾注自己的灵力,以求一箭击杀姜青玉。
当被姜青玉看破了位置后,他又故作镇定从林间走出,一面絮叨个不停,一面接着偷偷把灵力灌注到神兵中。
“看来你对手中的两件神兵很有自信啊。”
姜青玉并没有出手打断星四的蓄势,反而任其将灵力倾注到神兵中:
“我倒是很好奇,一具尸体用天外陨石炼制的十大神兵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箭一旦射空,你会死么?”
陨星阁只刺先天之上,所以在江湖上很少能见到他们出手,姜青玉也是第一次碰到他们的十大神兵。
有人说,十大神兵都是邪兵,一旦展露锋芒,则必定要饮血,否则便会反噬其主。
历史上陨星阁便有不止一位高层死在了自己掌握的神兵下。
所以他很好奇,如果陨星箭射不中自己……
那他会去饮谁的血呢?
“呵呵。”
见到姜青玉毫不畏惧的态度,星四内心不禁多了一分轻视:
“你不会有机会见到的。”
“我的箭,从不落空。”
轰隆隆——
话音刚落,便有一声惊雷炸响。
雷声中夹杂着一声轻微的弓弦震动。
是星四松开了射月弓的弓弦。
嗡——
顿时,那一支蓄势了足足有半炷香时间的星陨箭离弦而出,对准了姜青玉的面门破空而去。
箭矢气势如虹,像是一条行云布雨的巨龙,在夜色中不断吞吐着雷电,席卷着大片雨水和白雾,宛若神祇弯弓从天上射出。
嗷——
箭矢破空声像是巨龙咆哮。
石质箭头上散发出一股浩瀚的龙威,让人心生恐惧,双腿酥软,移不开半步,险些直接跪地臣服。
“龙威?”
姜青玉见此不禁啧啧称奇:
“陨星阁的阁主炼制的神兵居然会释放龙威,莫非和他本体是一具养龙境半仙有什么关系么?”
“养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境界?”
“世上真的有龙么?”
姜青玉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
他对来势汹汹的星陨箭不管不顾,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灵力枯竭的星四。
此时的星四手持射月弓,半跪在地,尽管一身灵力所剩无几,实力十不存一,可透过面具仍然可以看到他的双眸如星辰般璀璨。
作为陨星阁的副阁主,星四从不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在见到姜青玉杀死和自己同阶的许小寺的那一刻,他就将这位来历不明的白袍面具人视为了极度危险的大敌!
所以他才会如此重视,不惜耗费全部灵力也要动用射月弓和星陨箭。
这一箭灌注了星四八成以上的灵力,一旦落空,那么他也将再无反抗之力。
换句话说,便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豪赌。
星四目光垂怜地看着姜青玉,如同在看一具尸体:
“我从未见过有人任凭我弯弓蓄势那么久。”
“便是拥有养龙境肉身的阁主,也不敢接我全力以赴的一箭!”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毛骨悚然——
第三十五章 想不到天底下竟还有比古尔根更痴傻的人
咻——
倾注了一位先天第三品曜日境八成以上灵力的星陨箭闪耀着赤色的光芒,如一点流星划破夜空。
这一支箭仿佛有了自己的智慧,不论姜青玉如何闪躲,箭头都会锁定他的头颅,不见血不罢休。
“这便是神兵有灵么?”
姜青玉双眸闪过一抹好奇,冲着星四夸赞道:
“你的弓和箭都很不错……”
“但下一刻,它们都会是我的。”
开口的同时,姜青玉在箭矢碰到自己的那一刻之前,抢先将阴身从阳游转化成了什么都触碰不到的夜游状态。
换句话说,他从原地消失了。
顿时,气势惊人的陨星箭扑了一个空。
咻——
在飞出去几十丈,击碎了雨幕和白雾后,这一支不见血的箭又骤然停下,掉了个头。
咻,咻,咻……
可它一直寻不到目标的气息,便只能在原地不断转圈,释放出一个个闪电球,将躺在地上的许小寺的尸体灼烧成了焦炭。
嗷!
石质箭头上传出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龙吟声,似是在发泄着怒火。
可它的发怒注定是徒劳的。
连先天第五品养龙境亲手炼制的“雷神”炸开后都碰不到姜青玉的阴身,区区一支箭又岂能奈何得了他?
“……”
见到这诡异的一幕,本是自信满满的星四却突然有了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那人是消,消失了?”
“怎么可能?”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星四的认知。
他宁可相信姜青玉使用了一种超脱肉眼凡胎的身法,躲开了陨星箭的瞄准,也不敢相信对方会从原地直接消失。
“是瞬移么?”
“不,不可能!”
“若是瞬移,我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星四倒是在古籍上见过有关瞬移之术的记载,可那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史书上有详尽生平的先天第五品养龙境都无法做到!
他可不信自己会碰上一个例外。
“此人的气息看上去和我在同一个层次,肯定和我是同一个等阶的武学修为,至于可以躲开陨星箭……”
“多半是使用了什么障眼法!”
天下武学千奇百怪,说不定其中便有一门恰好是陨星箭的克星。
只要寻到这一门武学的破绽,就可以让陨星箭再次锁定目标,将其杀死。
可星四已经来不及寻破绽了。
他望向自己射出的那一支箭,面具下的表情和死灰没什么两样。
此刻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完了。”
焦土之上,在原地转悠了几十圈的陨星箭寻不到原定的目标人物,竟是整一支箭都泛起了诡异的血光,变得妖冶至极。
从石质箭头里传出的龙吟声也愈发疯狂,似是一个饥渴的婴儿在哭啼。
同时,箭头调转,目标更换成了它的主人。
邪兵不饮血,则反噬其主。
顿时,星四寒毛颤栗!
“不,不是吧?”
“寻不到敌人,是你自己没用,干嘛冲着我发脾气?”
“这不是欺负好人么!”
他把射月弓挡在身前,差点气得破口大骂。
尽管邪兵反噬并不罕见。
在陨星阁的历史上,被神兵反噬而亡的先天境高手足有上百人,其中甚至有七位先天第三品!
也正是由于有了那么多的前车之鉴,所以星四在成为副阁主后选择神兵时才会相中了凶性稍小一点的射月弓和星陨箭。
两件神兵不但可以配套,互相削弱邪性,而且在陨星阁的历史上也从未反噬过先天三品的主人!
但今天以后,可能就有了。
咻——
在释放了一波波闪电后,星陨箭的气势不减反升,浑身闪烁着更为凶悍的赤色雷电,朝着星四的面目急射而来。
箭中器灵已经锁定了他的气机。
这一箭,他避不开。
“想不到我也有自取灭亡的一天……”
见到这个局面,星四不禁惨然一笑。
他可没有信心接下那灌注了自己八成以上灵力的巅峰一箭。
即使有射月弓阻拦一二,可以削弱星陨箭的邪性,可剩下的威势也足以让他丢下大半条命,甚至直接粉身碎骨!
即使侥幸捡回了半条命,也会被消失不见的白袍面具人寻到杀死。
“完了,死定了。”
望着朝自己越来越逼近的星陨箭,星四万念俱灰,只能将自己所剩不多的灵力全部倾注到射月弓中,以求一线生机。
嗷——
得到了灵力灌注的射月弓的石质弓身中传出一声巨龙咆哮,似是在规劝自己的老伙计星陨箭不要噬主。
浑身闪烁着妖异血芒的星陨箭闻声颤抖了一下,似乎是做出了对射月弓的回应,刹那间气势跌落了三分。
可它仍然没有放弃对星四的追杀。
星陨箭是一口邪兵。
作为一口合格的邪兵,不饮血不罢休是它的基本准则,不容违背。
此时,射月弓的气势正在节节攀升,石质弓身散发着灰色光芒,光芒闪烁了几下后,竟是在星四的身前形成了一堵保护的厚重石墙。
星陨箭吞吐着赤色闪电,威势惊人,从石质箭头传出的龙吟声如婴儿哭啼,让人不寒而栗。
轰!
下一刻,二者相撞。
只见星陨箭所化的赤芒锐不可当,那一堵厚重石墙只阻挡了一瞬便被刺穿塌陷。
紧接着石质箭头轻而易举的切断了射月弓的弓弦,最后又刺入了星四的左眼。
幸运的是,箭头在刺入两寸后便停滞了下来,不再深入。
此时,石质箭头如一个饥渴的婴儿,肆无忌惮地吮吸着星四的鲜血,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嘶——”
星四咬紧牙关,强忍着痛苦,任凭邪兵噬主,不敢有什么异动。
他现在只求星陨箭可以少吸一点血,让自己多几分活命的希望。
毕竟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被邪兵噬主后侥幸存活下来的陨星阁高层,据他们总结,只要让邪兵吸足了血,那么便可留下一条生路。
所以陨星阁的很多高层都是胡吃海喝的胖子,一身血液比常人多了一倍以上。
但可惜星四不是其中一个。
而且,主导了这一切的姜青玉显然也不会放过那么好的刺杀机会。
噔,噔……
星四可以清晰地听到背后有人正在靠近。
然而此时的他不但灵力耗尽,而且一身鲜血也快被星陨箭吸干,可以说是真正的油尽灯枯了!
他双目盯着脚边的被雨水填满的小水潭,从水面倒影中见到了那个消失不见的白袍面具人。
然后,他见到那人双手握持一口利剑,以一个《楚国军伍基础剑招》中的标准姿势挥动利剑,砍向了自己的头颅。
砰!
头颅落地的那一刻,星四似乎听到了那人笑着自语道:
“我原以为古尔根已经够傻了。”
“想不到天底下竟还有比他更痴傻的人。”
第三十六章 该去见一下父王了
星四的陨落可以说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若非他太信赖手中的两件神兵,也不至于死得那么憋屈。
在检查确认了四周没人偷窥后,姜青玉把现场布置成了许小寺引爆“雷神”和星四共归于尽的样子,然后带着从星四尸体上寻到的两件神兵和几瓶不算名贵的丹药离开了这一处战场。
对于没人前来探查,他倒也不是很意外。
多半是星四下了命令不允许别人来打扰,以免被更多的人发现了墨玉珠的存在。
果然,姜青玉没走几百丈便见到了陨星阁等门派的弟子们正在围追堵截几个隐世家族的人。
在失去了大宦官许小寺以及其麾下的鹰犬后,几个隐世家族的剩余势力显然不如陨星阁等门派,在厮杀中落入了下风,节节败退。
可缺少了星四的另一方势力也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二者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这群人内斗倒是真起劲,到了外族入侵的时候却一个个都贪生怕死,连多捐些银子给阵亡将士们发抚恤金都不肯!”
“换了我是皇帝,也得打压他们。”
姜青玉并没有现身帮任何一方,也没有什么浑水摸鱼的想法,径自离开了荒木林。
……
第二日黄昏。
姜青玉的阴身带着一堆战利品回到了王府。
在来王府前,他先给丫鬟惊蛰带去了自己拿到了金丹以及杀了许小寺和星四两位曜日境的消息,然后又告知对方皇室鹰犬会征调安北都护府一千精兵去灭了龚家,销毁龙涎草,希望惊蛰可以做出应对。
最好可以派人偷一株龙涎草,让自己研究一下,说不定可以从中得到关于养龙境的启发。
紫烟院。
今日的大丫鬟立春换上了一袭蓝裙,额头上点了一粒朱砂痣,气质变得有些冰冷,却更添了几分美艳。
此刻她正站在姜青玉的房门外,听着卧房内传出的阵阵打呼声,心情很是郁闷。
立春本以为自家公子在得到了姜山的支持后会有什么动作,却不想仍是庸碌无为,继续整日在房中睡大觉,甚至睡得比平时更长更久!
“亏我还差点以为他是隐忍多年的潜龙!”
“哼,我看你就是一条睡虫!”
对于这一位自己侍奉了十二年的主子,立春内心的感情其实是很复杂的。
她本是个贪恋权势的女子,却身不由己来到紫烟院做了一个丫鬟,蛰伏十二年,在压抑内心的同时,也对自家公子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情愫。
公子性格好,生的俊俏,也从不垂涎美色对自己做什么越线的举动,可就是太不争了!
不争王位,不争功名,不争武学,什么都不争!
仿佛是真的自暴自弃了!
几日前,古尔根和几十位青剑营的兵卒来紫烟院打砸公子卧房的时候,立春其实是希望他们可以寻到什么异样的。
然而结果很让人失望,公子的卧房里压根没什么密室暗格,也没有一丝修炼武学的痕迹。
尽管这间卧房早就被自己搜寻了上千次,可当古尔根等人一无所获离开的时候,立春的心情却仍然很沮丧失望。
然而……
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在姜青玉卧房正下方三十丈处,有一间密室。
密室是全封闭的,没有楼梯,也没有暗道,四壁和上下都有数尺厚的铁板支撑,外人根本寻不到也进不来。
此时,姜青玉的阴身穿过数十丈的土石,来到了密室,清点自己这一次外出的收获。
“玉簪,墨玉珠,射月弓,陨星箭。”
除了以上四件宝物和九转金丹外,剩下的几瓶不算名贵的丹药和几件不算完整的暗器都被他留在了将军醉,让丫鬟惊蛰处理。
“玉簪是前朝皇后慕容氏的遗物,当年慕容皇后用玉簪刺死了前朝皇帝,自己也白绫悬梁以身殉葬,而慕容一族却得以延续兴盛下来,其族长慕容骞更是被敕封为楚国第一位异姓王,尽管没什么实权,却也是世袭至今,光宗耀祖。”
“前朝皇帝据说已经触碰到了先天第五品养龙境,玉簪上的毒性可以令其毙命,显然非同小可,价值不亚于一件神兵。”
“此物,很适合我。”
凭借着阴身的诡异,再加上玉簪的剧毒,如今的姜青玉甚至有了威胁到先天四品摘星境的资格!
密室里有三个柜子,每一个柜子都分为五层,每一层又分为数十个小柜子。
柜中存放了姜青玉十几年来外出厮杀得到的最具价值的部分战利品。
他将存放玉簪的盒子放在了第一个柜子的第二层。
这代表着玉簪的价值仅次于摆在第一层的几件物品。
“至于墨玉珠……”
姜青玉看向了静静躺在一方木盒中的圆润玉珠,思忖道:
“我本把它当做了一件毒物,可陨星阁的阁主手上也有一颗相似之物,估计是大有来头。我暂时解不开其中的奥妙,只能日后多留心一下关于此物的线索了。”
“可惜我实力不够,不然倒是可以去找那位尸变而生的阁主交谈一二。”
此物和养龙境、尸变重生都有一定的关联,所以姜青玉将墨玉珠暂时放在了柜子的第一层,和几件价值连城的灵物同一个层次。
然后,他把目光放在了两件神兵上:
“射月弓的弓弦断了,没了弓弦,射月弓和星陨箭的价值都大打折扣,只有日后找人修复后才能为我所用。”
姜青玉将两件神兵分别存放在了第三层的两个柜子里,但思索了一下后,又将其取出,一起放入了第二层的一个柜子。
最后,他取出一个玉瓶。
玉瓶里装着一粒九转金丹。
尽管姜青玉不知道如今王府里乱成了什么样子,但不难猜测拒北王本人是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若不及时服下九转金丹,怕是整个北境三州都会生乱!
“该去见一下父王了。”
姜青玉将玉瓶放入怀里,阴身走出密室回到了卧房,和肉身合二为一。
顿时,打鼾声停了下来。
同时,卧房里传出了一个慵懒的声音:
“立春姐,去和徐叔说一声,我想去见一下父王。”
站在门外的大丫鬟立春听了这话,顿时双眸一亮,来了精神。
公子……
莫非是要去和王爷摊牌了?
第三十七章 又多了一个被沉湖的
拒北王府。
老管家徐二虎这几日的心情很糟糕,动不动就发怒,不少杂役丫鬟都受到了他的责骂鞭笞。
紫烟院的大丫鬟立春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训斥一位新来的杂役:
“我说了多少次了?除了夫人、宋医师和我以外,不准任何人靠近枇杷院一步!”
“你是怎么做事的,居然让三小姐差点闯进了王爷的卧房?”
杂役低垂着脑袋,浑身颤抖,怯生生道:
“那,那可是三小姐啊,我哪敢拦!”
整个拒北王府谁人不知三小姐姜青竹是女儿身男儿心,自小就喜欢女扮男装,舞刀弄枪。
她在十四岁那年从了军,百战百胜,从无败绩,如今军职已是正七品云骑尉,麾下有一支八百人的精锐轻骑,其中半数都是铁血女子。
拒北王曾不止一次地夸赞三女儿有自己年轻时的风采,并叹她不是男儿身。
楚国不少人都认为,若非姜青竹是女儿身,那么她肯定是世子之位的有力竞争人选。
“徐叔,三小姐当时都拔刀了,看那架势是真的会砍人的,我……”
“我哪里拦得住啊!”
杂役很是委屈。
他才刚来没几个月,王府就出了这档子事,也真是运气够背的。
可徐二虎却不管那么多,他只知道恪守王府的规矩,有人失责,便要受罚:
“自己去领十下荆棘鞭,明日起不用去枇杷院了,去看守紫烟院吧。”
杂役赶忙点头,如临大赦。
尽管十下荆棘鞭的打罚肯定会让他皮开肉绽,可调离枇杷院,去相对清闲没那么多烦心事的紫烟院却是一件让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尤其是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王府的杂役丫鬟人人自危,无人问津的紫烟院几乎是所有人都想去的地方。
徐二虎冷哼一声,看向了刚来此地的立春,又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
“立春丫头,你来的正好。”
“此人便交给你们紫烟院了,若是再犯了事,你告诉我,我命人把他沉湖!”
听到“沉湖”二字,所有丫鬟杂役都不禁浑身颤抖了一下。
包括立春在内。
徐二虎是先天二品皓月境高手,在王府的地位仅次于拒北王本人,负责监管所有的杂役丫鬟,平日里他都是和蔼可亲的面孔,可一旦有人犯了规矩,便会见识到他心狠手辣的一面。
尤其是最近这段特殊的日子,已经有两个仆人被他当众沉湖了。
“徐叔……”
立春低下头颅,不卑不亢道:
“我家公子想见王爷一面,不知可否安排一下?”
徐二虎双眸闪过一丝意外:
“四公子要见王爷?”
那位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睡大觉的草包公子怎么会突然想见王爷?
自从十二年前大夫人和大公子去了京城后,这一对父子不是关系一直不和睦么?
徐二虎沉吟了一下,又道:
“王爷身体抱恙,宋医师说了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允许有人打扰,四公子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告诉我,由我去转告王爷。”
此言一出,立春内心顿时冷笑不止。
什么时候儿子见老子也得经过你的同意了?
你越是不让公子见王爷,就越是说明心里有鬼!
以前公子不争倒也罢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争的苗头,我说什么都要推他一把。
否则,我一辈子都得在紫烟院里做一个下人!
想到这里,立春的双眸渐渐被坚决占据。
她倏然抬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徐二虎的目光,勇敢开口道:
“徐叔,公子有什么事要和王爷谈,又岂是我等下人敢过问的?”
言下之意很明显:
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我都是下人,按照规矩,都不可插手王爷的家事。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杂役丫鬟皆是神情大变。
此女怎么敢用这种语气和徐二虎说话的?
不怕被他寻个借口直接沉湖了么?
“立春,放肆!”
一位老仆人开口斥责:
“怎么和徐叔说话的?”
“还不赶快跪下认错!”
徐二虎笑吟吟望着立春,脸上看不出一丝恼怒,可了解他的人却都清楚,这是他在酝酿怒火的表现。
可立春却毫不畏惧。
她已经受够了寡淡如水的生活,若人生不能精彩,那不如直接去死!
“我没错,为何要下跪?”
“我家公子已经半年不见王爷了,见一面又能如何?”
她勇敢直视着徐二虎的目光,毫不避让:
“莫非徐叔怀疑我家公子也是刺客?”
顿时,那位先前开口的老仆人又叱骂道:
“放肆!”
“你们可真会挑时间!”
“前几日王爷下令府内所有人都去北门外聚集的时候不见你家公子,怎么偏偏在王爷身体抱恙的时候他又想见王爷了呢?”
“我看他就是没安好心!”
一旁,徐二虎微微眯眼,双手十指交叉在一起,像是在做行刑前的暖身。
了解他的人都认识,这是他在发怒前的一个习惯。
等他松开十指,便代表着怒火已经难以抑制,也代表着有人要遭殃了。
几位杂役丫鬟见此皆是不忍直视。
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又多了一个被沉湖的。”
大丫鬟立春感受到了其他杂役丫鬟充满同情的目光。
可她却毫不后悔。
在紫烟院的十二年,她一直在担忧有一日暴露了身份,会被老管家徐二虎沉湖,可真当死亡临近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害怕。
自己的命没人惦记,京城里的人也只把自己当一件工具,死便死了,只是……
有点放心不下那个草包公子啊。
只希望那个叫小满的丫头可以替自己好好照顾公子,也不要再强迫他去争什么了,平平安安度过余生也挺好。
立春看着徐二虎,洒脱道:
“徐叔,你可以打我,也可以罚我,甚至可以把我沉湖。”
“但我不会认错,本身也没有错!”
徐二虎笑着点了点头,同时渐渐松开了互相交叉的十根手指。
“真是个倔强的丫头啊。”
“也不知等会被关在棺材里沉湖的时候,你能否坚守住这一份倔强。”
他感慨一声,准备下令让立春吃一点苦头。
最近府中多了不少嫌疑的面孔,有几个杂役丫鬟很不听话,他正想再找个人沉湖杀鸡儆猴。
可正在此时,一道声音从院外传来:
“是谁要把我家丫鬟关在棺材里沉湖啊?”
“不如将本公子也一并关进去,做一对亡命鸳鸯算了!”
听到这几句话,徐二虎微微皱眉,又将松开的十指再次交叉在了一起。
而立春则是一脸惊愕:
“是公子……”
“他,他怎么来了?”
第三十八章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当一袭鹅毛大氅、手抱紫玉暖炉的姜青玉带着丫鬟小满出现在众人面前,并拦在了徐二虎和丫鬟立春二人之间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神情一滞。
向来深居浅出的四公子怎么会来到这里,而且言语间和老管家针锋相对?
王爷身体抱恙,二夫人和老管家不许任何人探视,即便是三小姐带刀硬闯,也被几位暗卫赶了出来。
就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间点上,四公子又想去见王爷……
“不会真出什么大事了吧?”
几位机灵的杂役丫鬟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安和恐惧。
至于老管家徐二虎,在姜青玉出现的一瞬间便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抱拳道:
“老奴见过四公子。”
“不知四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老奴?”
姜青玉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先是伸手拍了拍大丫鬟立春的肩膀以示安慰,将其拉到了自己身后,然后又侧身对着徐二虎抱拳回礼,以一种不容反驳的态度开口道:
“我有一件事要询问父王。”
徐二虎笑着低下了头,以一种不软不硬的方式拒绝道:
“启禀公子,王爷身体抱恙,今日怕是不太方便。”
“公子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人解惑,大可以找老奴询问。”
“或者,你如果不想问老奴的话……”
“也可以等过几日王爷病情好转,再去枇杷院亲自问他。”
可姜青玉却不吃这一套:
“呵,身体抱恙?”
“正是因为外界传言父王快死了,我才要去找他问点事情,不然万一他真的撑不住没了,我再想找人解惑可就来不及了!”
徐二虎微微眯眼,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
“公子从何人口中听到的谣言?”
“诅咒王爷的重罪,可不是沉一次湖就可以饶恕了的!”
被徐二虎目光扫到的杂役丫鬟都是浑身颤抖,背生冷汗,不敢有任何异动。
姜青玉冷笑道:
“徐叔和二娘一直遮遮掩掩,不肯让人靠近枇杷院。”
“莫说是他人,便是本公子也不得不怀疑你们是不是做了亏心事,心中有鬼!”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便是紫烟院的两位丫鬟也都吓得不知所措了。
四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怀疑拒北王已经被二夫人和老管家害死了么?
怎么可能!
二公子正是积攒军功声名的发展期,二夫人此时害死拒北王,北境三州分崩离析,岂不是断了二公子世袭罔替的希望?
至于老管家徐二虎,他和拒北王一起出生入死了数十年,期间互相替对方挡的致命伤加起来都不下十次了,又岂会在年老的时候陷害生死兄弟?
所以,于情于理都不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
“公子……”
徐二虎抬头直勾勾盯着姜青玉,双眸有着难以掩饰的失望。
很少人知道,他年少时曾受过大夫人的恩惠,所以一直以来对紫烟院都颇多照拂。
甚至,连丫鬟小满都是他建议王爷丢进紫烟院的。
对于这一位大夫人所出的草包公子,徐二虎私下其实也抱有一丁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想法,可今日一看……
此子是有一点小聪明,却毫无大局观,实在难堪大用!
远不如二公子让人放心啊!
徐二虎心情复杂,良久之后才叹息一声:
“罢了。”
“便让你去见一面王爷吧。”
“这也是老奴能为公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从此,我与你情分耗尽,两不相欠。
……
拒北王本人居住的院子叫做枇杷院,十二年前,王府的大夫人吕婉儿和大公子姜青书离开并州去京城做质子的时候,拒北王便亲手在庭院里种下了两棵枇杷树。
一棵命名为“夫人”,另一棵命名为“长子”。
今已亭亭如盖矣。
当徐二虎带着姜青玉和两位丫鬟来到枇杷院的时候,院子外已经密密麻麻围了上百位披甲持刀的侍卫。
他们个个神情肃穆,刀口出鞘,有几人甚至刀刃和甲胄都沾了血,似乎不久前才杀了人。
再加上藏在附近的不知数目的暗卫死士,可以说如今的整个枇杷院已是完全封闭,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见到如此严阵以待的一幕,饶是以大丫鬟立春隐忍多年的心性,也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诧。
瞧这架势,拒北王不会真的快死了吧?
那……
自己该何去何从?
公子又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京城那边对北境三州又会做出什么新的安排?
真是让人头疼啊!
来到枇杷院后,徐二虎抢先走进了院门,上百侍卫无一人敢阻拦。
“公子稍等,老奴去禀告王爷。”
姜青玉自知威望不足,便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去触碰侍卫们的刀锋。
“公子,你有什么事要问王爷啊?”
“我怎么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丫鬟小满神情害怕,伸手抓住了姜青玉的衣角,怯生生道:
“公子,要不我们改日再来吧。”
一旁,立春内心冷笑不止。
你个小丫头在装什么呢?
几日前在我房里转匕首的那股嚣张劲去哪了?
哼,你以为装清纯无辜公子就会喜欢你么?
天真!
“公子。”
立春轻哼一声,同样伸手上前,抓住了姜青玉另一侧的衣角:
“公子,无论你做什么,立春都支持你。”
言下之意也很明显:
我可不会像某个小丫头那样拖后腿,阻止你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小丫头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你,你……”
她双眸含水,差点哭了出来,同时抓着姜青玉的手臂,把小脑袋轻轻一靠,低语道:
“公子,小满也支持你的!”
立春见此,不禁冷哼一声:
“大庭广众,丫鬟勾引主子,成何体统!”
“……”
姜青玉无言以对。
女人真是可怕!
怪不得景宏做了楚国的皇帝都只娶一个!
而一旁守门的侍卫见了这女子争风吃醋的一幕,都不禁暗暗摇头,对这位王府四公子的印象又降低了几分。
王爷病重,卧于房内,身为儿子的姜青玉却在门外和丫鬟打情骂俏,简直……
简直不配为人子!
唉,四公子远不如二公子啊!
正在侍卫们对姜青玉冷眼相对的时候,老管家徐二虎从院内走了出来。
他对着姜青玉抱拳行礼,可神色却有几分冷淡:
“四公子,你可以进去了。”
同时他又冷漠地扫了一眼抓着姜青玉衣角的两个丫鬟,语气严厉道:
“你们两个把手放下,原地等候。”
第三十九章 父王替你寻了一门亲事
走进拒北王卧房的那一刻,姜青玉的情绪是复杂的。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在这种情况下来见老人。
房中的人不多。
除了卧在榻上的拒北王姜秋水外,便只有一个身上携带着草药香味的布衣老叟,和一个身穿华贵长裙,跪坐在床沿捧着一碗汤药的貌美妇人。
“青玉见过父王,宋医师,二娘。”
姜青玉一一行礼。
“是青玉啊,你怎么来了?”
王府的二夫人蒋菁脸上难掩愁容,但在见到姜青玉仍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你父王身体不太好,需要静养,你若是在府中遇上了什么麻烦可以和二娘讲,二娘为你做主。”
姜青玉轻轻摇头。
不得不承认,蒋菁是一个合格的王府女主人,拒北王府这么多年在她的打理下很少出岔子。
在大夫人吕婉儿和长公子姜青书离开王府后,她也没有刻意打压紫烟院,反而每月都会派人问询有无欠缺,甚至在听到府内的杂役丫鬟议论草包公子的时候还会开口责骂几句。
可以说单在表面上看,她对姜青玉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但所有人都清楚一点,以上所有都是建立在姜青玉对姜青剑构不成威胁的前提下。
一旦他要争王位,那么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父王,可否和青玉单独聊几句?”
姜青玉微微低头,等候拒北王的回应。
“咳,咳……”
此时的拒北王才喝完了一碗汤药,又艰难地将一株血参嚼碎咽了下去。
他的气色很差,眼眶凹陷,嘴唇发紫,不到六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年轻时攒下的肌肉也被疾病和岁月消磨殆尽,只剩下了一副偏粗的骨架子。
他望向姜青玉,对另外二人吩咐道:
“阿菁,咳,你带老宋先离开吧。”
“咳咳,我和青玉聊一会。”
尽管拒北王的状态很差,可他的眼眸却依然犀利,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心生臣服的霸王气质。
宛若一条蛰伏的卧龙。
“王爷……”
二夫人蒋菁也清楚拒北王的执拗脾气,也不劝阻,只是提醒了一句:
“我只给你们父子半刻钟的时间,你也别怪我不近人情,实在是你的身体禁不住折腾!”
拒北王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答应了时间限制。
蒋菁收拾了一下碗和汤勺,又冷冷瞥了一眼姜青玉,低声一叹,似是在责怪此子不懂事。
而后,她对着布衣老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宋先生,那我们先走吧,有几味珍奇灵药我不会辨认真假,得你亲自把一下关。”
然而,布衣老叟宋医师却是愁容满面:
“再珍奇的灵药也只能缓解一时,要根治王爷的病,非九转金丹不可!”
蒋菁无奈道:
“我们已经在竭尽全力求药了,可金丹被所有人都视为第二条性命,又有谁会交易?”
“即便京城那位肯赐药,从京城到王城也足有上千里,其间的变数太大了。”
为了一粒金丹,她已经动用了所有渠道,甚至不惜让人带着王府的一半地契去黑市里求药!
可依旧毫无进展!
有几个隐世门派倒是有交易的意向,一个个都派出了优秀弟子前来王府,整日恬不知耻地去勾搭姜青竹、姜青梦两位小姐,并不止一次提出了联姻的请求。
其中,三小姐姜青竹是个火爆脾气,看人不顺眼便拔刀相向,再加上麾下有几位武力不俗的青年才俊一直爱慕她,替她挡下了不少骚扰,所以那群门派弟子碰了灰后就不再去找她了。
只是如此一来,便苦了六小姐姜青梦。
姜青梦手无兵权,生母在府中也没什么人脉,再加上刚和先天二品的女师父断了关系,所以就成了被人盯上的软柿子。
让人心疼的是,此女太过孝顺,这几日为了帮拒北王续命,甚至已经产生了卖自己换金丹的想法!
饶是以蒋菁的极端心性,都有点不忍了。
本来……
蒋菁是想含泪答应的。
可昨日老管家徐二虎却提醒她:
那几个住在府上的门派弟子身上都没有携带金丹,如果仓促答应了联姻,难免会出现他们硬拖着不回门派拿金丹救人的情况。
届时,王爷没了,王府乱成一团,那个门派肯定会借着小姐的名头来争家产争兵权!
所以,联姻根本就是引狼入室!
蒋菁听了这顿分析,这才打消了卖女换丹的念头。
病榻上,拒北王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笑道:
“其实啊,九转金丹,咳……也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神奇。”
“十几年来我吃了那么多粒金丹都不见病情有所好转,只是吊着一条性命,半死半活,我看再吃一粒也改变不了什么。”
“唉……”
宋医师无言以对。
每一次京城派人来送药,都得看着王爷当场服下,他连在一旁观望的资格都没有。
也正是如此,他才一直都不能确定传说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九转金丹的真正功效。
“或许,此丹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宋医师叹息一声,愁的抓了一把头发。
作为王府的首席医师,不管如何,他总得想尽一切办法为王爷吊着一口气。
只要王爷不死,北境三州就乱不了。
他看向同样一脸愁容的蒋菁:
“夫人,晚上的药方要改一下,我们先去配药吧。”
蒋菁点了点头:
“府内一应药材,先生予求予取。”
下一刻,二人便一起离开了房间,剩下姜青玉和拒北王这一对父子在房内单独交谈。
待到蒋菁和宋医师离开后,房间里一片沉寂。
父子俩谁都没有先开口。
姜青玉摩挲着紫玉暖炉,找了条凳子在病榻旁坐下,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拒北王精神萎靡的面庞。
眼眶凹陷,皮肤发黑,脸上瘦的只剩下了一张皮……
不难看出,这个男人是真的快要倒下了啊!
“青玉,你我父子有很久没见了吧?”
拒北王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率先开口。
“是有几个月了。”
姜青玉也笑了:
“记得上一次你来紫烟院见我的时候,在门外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鱼池里的锦鲤都让你喂撑死了三条。”
“咳咳……”
“是么,父王可不记得了。”
拒北王从被褥里伸出一只干枯发黑的手,握上了姜青玉修长白皙的手,又道:
“你娘和青书走后,父王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怨气,可整日待在屋内自暴自弃也不是条正路。”
“咳,父王也懂你挂念你娘和青书……”
“所以父王为你寻了一门亲事,女方家在京城,知书达礼,品行端正,外貌也不差,其父更是朝中的实权人物。”
“若是父王死了,府内再无人可以庇护你,也无人可以任由你好吃懒做,你便入赘京城,寻你的娘亲和青书去。”
“咳咳……也,也替父王向他们说一声抱歉。”
第四十章 拒北王姜秋水接旨
“这……入赘京城?”
姜青玉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去京城见见娘亲长兄他倒是肯,可入赘……
算了吧。
他可不敢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睡大觉。
受人白眼倒也罢了,主要是怕睡不惯有女人味的床,更怕强势的媳妇半夜卷被子把他踢到地上。
“父王,我才十九岁,不必急着成家吧?”
“而且……”
“哪家的小姐会看上我这么一个草包公子啊?”
姜青玉在内心腹诽道:
以我的烂名声她都不嫌弃,肯定自身也多少有点毛病。
如果只是性格乖戾脾气臭倒也罢了,怕只怕平日里不检点,甚至……已经怀了身孕?
那世人对自己的同情可就又要多加几分了!
“胡说!”
拒北王冷哼一声,不怒自威道:
“我姜秋水的儿子怎么会是草包?”
“且不说别的,我看你那座青楼就打理的不错!”
姜青玉尴尬一笑:
“父王,你这话听着可不像是在夸我。”
哪有老子夸儿子青楼办的好的?
再说了,那家青楼都是丫鬟惊蛰在管理,自己只是个甩手掌柜,甚至连每月哪一位花魁出阁都不知道。
更别说每一位花魁的身段姿色冷暖手感什么的了!
您可千万不要误会。
我开青楼可不是为了寻欢作乐!
拒北王轻轻拍了拍姜青玉的手,感慨道:
“从小到大,你只求了父王两次,第一次是在你娘亲和长兄离开的时候,你要父王把他们留下来,至少一家人吃个新年的团圆饭。”
“对不起,父王没做到。”
“然后在下个月,你又第二次求了父王。”
“你要为父帮你在王城开一间青楼,并承诺不会告诉任何人这间青楼和你有关。”
“我答应了。”
“而且今天父王可以告诉你,我守住了承诺,有关将军醉的事情即使是你二娘、徐叔父王都没告诉,甚至都不曾在和你娘亲和长兄往来的书信上谈及。”
提及这一点,拒北王脸上露出了一抹傲娇。
毕竟将军醉是个鱼龙混杂之地,刚建立的那几年,若不是他在暗中照拂,怕是早被人牵扯出背后的利益链了。
彼时,姜青玉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至少,若是被二夫人蒋菁发现了将军醉和姜青玉的关系,一定会把王府搅得不可安宁。
“父王不管你开青楼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你是深藏不漏还是真的草包,父王只希望你平安一生。”
“去京城吧,孩子。”
“将军醉的女人你可以挑几个上乘的带走,父王和京城的未来亲家已经谈妥了,入赘的时候你可以自带三十位丫鬟,甚至在诞下长子后,还可以再纳两房妾室。”
“你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父王已经帮你安排好了。”
拒北王自嘲一笑:
“我已经对不住婉儿和青书,再不能对不住你了。”
“……”
姜青玉无言以对。
父王,真有条件那么好的入赘么?
你可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可真要心动了!
但……
荣华富贵从来都不是我的追求啊。
“父王记得我手中的这只紫玉暖炉么?”
姜青玉轻轻摩挲了几下手中的紫玉暖炉,然后把它放到了拒北王的掌心:
“当年我八岁,娘亲和长兄去京城已有一年。”
“临近年关,我发了几日几夜的高烧,全靠宋医师妙手回春才捡回了一条命。”
“宋医师说我身体底子薄,需要上好的暖玉养身体,否则今后还会出现类似的问题,可能会活不过三十岁。”
提及当年险些丢了一条命的事情,姜青玉脸上却没有半点后怕,反而挂着一丝笑意:
“我记得当时父王听了宋医师的诊断后,二话不说便披甲上马,连夜召集了三万轻骑,从并州浩浩荡荡赶到了青州,向兼任青州刺史的青江王景宣讨要被誉为天下第一暖玉的前朝玉玺。”
“是啊……”
想到当年的英勇事迹,拒北王脸上也是难掩笑意。
只见他手脚并用,比划道:
“当时景宣说什么都不肯交出玉玺,一直在城头上骂我是乱臣贼子,父王从小忠君爱国,听不得人污蔑我的清白,便下令放了箭。”
“三万轻骑皆是标配了箭壶弓弩,几轮齐射后,便有十万支箭挂满了城头。”
“景宣不比皇帝景宏,是个只知贪图享乐的草包,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下令让人回府去取来玉玺,平息干戈。”
姜青玉伸手为拒北王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父王威武!”
“用前朝玉玺当材料,为儿子做了个暖手的玉炉,普天之下也只有您有此魄力了!”
拒北王嘿嘿一笑,同样颇为自得:
“咳咳……”
“这都不算什么,不算什么,父王是个大老粗,从小落草为寇,最爱干的便是拦路打劫那些个富家子弟!”
“只可惜……”
忽然,拒北王话锋一转,神情低落道:
“父王老了,快要死了,爬上马背都费劲,再也不能庇护自己的儿子了。”
听了这话,姜青玉不禁微微捏拳。
他的怀中正有一粒九转金丹,只要拿出来便可为拒北王续命。
可如何解释金丹的来历却是一个难题。
而且,此事若是被二娘她们看出端倪,也会为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
正在姜青玉考虑要不要拿出金丹的时候,拒北王又开口道:
“青玉啊,我死后,你不要和你二娘斗。”
“蒋家在北境扎根很深,你二哥在军中的威望也远胜于你,你斗不过的。”
“而且……”
“父王几日前已经向京城修书一封,请求景宏念在往日情分上,敕封你二哥姜青剑为拒北侯。”
“景宏念旧,而且整个北境也只忌惮我一人,看在我快死的份上,我讨一个拒北侯,他一定会封一个拒北王。”
“届时,你便离开并州,南下京城,去见婉儿和青书,顺便见一见你的那位未来媳妇吧。”
“……”
姜青玉捏拳道:
“父王是在交代后事么?何至于此!”
“我刚才听宋医师讲了,九转金丹可以续你的命,一粒金丹多少银子,我们去买,买不来就带兵去抢!和我八岁那年你去青州抢前朝玉玺一样!”
“我就不信,天下那么大,我们拒北王府坐拥十五万精兵,还抢不到一粒金丹!”
话音刚落。
只听见有一个陌生的阴柔声音从门外传来:
“四公子所言差矣,王爷需要金丹,又何须动用十五万精兵?”
“只需修书一封告知陛下,便足够了。”
吱呀——
一人推门而入。
姜青玉回头看去,却见来人是一位眉清目秀、锦衣官靴的老宦官,和死在荒木林的许小寺一个打扮。
官靴上沾染了不少泥土,显然是赶了很久的路,再加上来的匆忙,以至于入府前都来不及换靴子。
“咳咳。”
只见那人清了清嗓子,然后高声道:
“拒北王姜秋水接旨——”
第四十一章 王爷,老规矩
拒北王躺在卧榻上,见到老宦官忙做挣扎状,急着起身下跪。
“青玉,咳……快,扶父王一把。”
“哦,好。”
姜青玉应了一声,把手搭在了拒北王的背部和肩部。
然而……
在扶拒北王起身的时候,他却感受到从对方身体上传来了一阵很明显的抗拒。
不管他怎么使劲,那一具干枯的身体都硬是纹丝不动。
于是他懂了:
拒北王压根就不想起来,更不想下跪。
老宦官见的人多了,很懂得察言观色,一眼就看穿了拒北王的虚伪。
他一直了解姜秋水的为人。
这个贼寇出身的异姓王爷对皇权可一向都不怎么敬畏,当年还没封王的时候便敢在金殿前拔剑砍下一位从四品官员的手臂,气得一位从龙三代的老臣险些暴毙,后来做了异姓王,更是敢调兵三万攻打青州城,用十万支箭从陛下的弟弟青江王景宣手中抢走了价值连城的前朝玉玺!
可就是这么一位“乱臣贼子”,陛下却舍不得他死……
位极人臣至此,也是足够了。
老宦官也不纠结什么礼数上的完整,而是大度道:
“王爷躺着就行,你和老奴都是老朋友了,不必顾全礼数。”
“圣旨老奴也不逐字逐句的念了,大意便是陛下得知王爷病重,特命老奴送来几句慰问以及一粒续命的九转金丹。”
老宦官把圣旨卷起,却没有上前递到拒北王的面前,而是直接抛向了一旁的姜青玉:
“这一位便是王爷的四公子吧?”
“果然是人中龙凤。”
“……”
姜青玉接下圣旨,同时抱拳行礼。
对于老阉人认识自己他倒是不奇怪,毕竟自己怎么说也是整个楚国数一数二的草包,名声在外,以至于千里外的京城也有自己的画像流传。
至于这一位老阉人的身份……
他也认得。
十几年来,每一次金丹开炉后,楚国皇帝景宏都会命人送一粒来并州,为拒北王疗伤续命。
每一次来送药的都是这一位眉清目秀的老阉人。
楚国十大宦官第二位,严松鱼。
先天第三品曜日境巅峰的高手,比死在荒木林的许小寺更加深不可测。
甚至有人猜测,他已经触碰到了先天四品摘星境的门槛,所以才会在十大宦官中排名仅次于那个摘星境的老宦官。
“谢陛下赐药。”
听到“九转金丹”四字后,拒北王双眸精芒闪烁,枯瘦泛黄的面容不禁多了一抹血色:
“老臣,咳……领旨谢恩!”
在姜青玉的搀扶下,这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艰难地坐起身子,双手十指交叉握拳,以手代头,敲了三下床沿。
“咚,咚,咚。”
拒北王的身体迟钝而僵硬,即使有姜青玉的帮忙,也足足花了半刻钟时间才完成了这一系列补全礼数的动作。
严松鱼表现得很有耐心,脸上一直挂着浅笑,等到三声脆响结束,才不慌不忙地从袖口取出了一只玉瓶。
“王爷,老规矩。”
他提醒了一句,然后郑重其事地走上前,把玉瓶交到了拒北王的掌心。
“我懂,我懂!”
拒北王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没移开玉瓶,双手死死将其攥住,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半晌后,他拿下瓶塞,先是把玉瓶放到鼻子下面,一脸享受地闻了几口气味。
“哼——”
顿时,拒北王干枯的面容上又多了一抹红润,似是回光返照一般。
再然后,他又哆嗦着嘴,用一双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把玉瓶里的丹药倒在了掌心上,一举一动都慢的出奇,却又固执地不肯喊人帮忙。
像是生怕到手的丹药会飞了一样。
老宦官严松鱼见到这一幕,内心在冷笑的同时,也是感慨不已: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这一位自称肝胆切下来够一桌子人下酒的异姓王才会在人前表现出一丝恐惧。
真是可悲又可怜啊!
“此丹……”
姜青玉低下头颅,偷偷瞥了一眼。
严松鱼带来的这一粒丹药看上去平平无奇,和他从许小寺手中得到的没什么区别。
可他早就怀疑老阉人每年送来的丹药有问题,否则为何每次都一定要拒北王当面服下,而且服了药后的拒北王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一年比一年更严重?
“唉……”
姜青玉内心长叹一声。
他倒是想偷偷把丹药掉个包,可一来么曜日境巅峰的严松鱼在旁边盯得太紧,根本寻不到机会,二来么,若是严松鱼带来的丹药真有问题,而拒北王服下了许小寺的那一粒后病情又肉眼可见的好转……
那么以严松鱼的眼力,肯定会察觉到端倪。
届时,不但拒北王会有危险,自己杀了许小寺的事也有可能败露!
所以,此时的姜青玉应该什么都不管不顾。
反正丹药再有问题,也肯定是能为拒北王续命的,现如今皇帝景宏暂时还不想让北境生乱,要不然也不会让严松鱼千里迢迢携药赶至。
“咳咳!”
拒北王咳嗽了几声,一边咳嗽一边用右手攥紧了金丹,然后再一点点把颤抖的右手送到了嘴边。
“咳咳……”
他张开嘴,以一种恨不得把整个右手都塞进嘴里的姿态,把丹药送入了口中,一口吞下。
顷刻间,拒北王感受到浑身滚烫,像是发了几天几夜的高烧一样,不断流出虚汗,精神萎靡。
只有那一双眸子依旧闪烁着精芒,并且越来越明亮,如夜空星辰般璀璨。
姜青玉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服用九转金丹,以往严松鱼来送药的时候,他生怕被这个疑似触碰到了先天四品曜日境的老阉人觉察到什么,所以一直没有以阴身的形态前来观望。
今日一见,却是有点名不副实了。
哪有什么“活死人,肉白骨”?
都是诓骗人的。
房间里可以清晰听到拒北王骨骼易位的“咔嚓”声。
他的血液也在如潮水般涌动,一次次循环后,令其肌肤焕发了些许光泽,不再似是一潭死水。
良久后……
姜青玉见到拒北王的手臂和脸上都脱落下来了一层旧皮。
新生的皮肤看上去仍然略显病态,却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了。
这代表着拒北王的命已经成功续上!
“啊——”
“活着,真好啊。”
拒北王慵懒地伸了个腰,双眸冷冷扫了一眼老宦官严松鱼后,又换上了一副充满善意的面容:
“严公公奔波劳苦,身子骨一定累坏了,不如就先在府上住下吧?”
“也好让本王尽点地主之谊。”
同时,他用右手轻轻一捏——
掌中用来装填九转金丹的那个玉瓶便化作了齑粉。
第四十二章 冬猎在即,别说父王没给你机会
对于拒北王类似挑衅的动作,老宦官严松鱼视若无睹。
他可不会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而且……
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季,正是他也暗中来了王府,京城的那一位贵人这才得以成功带走了拒北王府的大夫人吕婉儿和长公子姜青书。
在这一件事上的确是他亏欠了姜秋水。
严松鱼了解拒北王姜秋水的脾性,此人睚眦必报,却也恩怨分明。
自己害他和妻子十几年不能相见,是怨。
所以姜秋水才会在病势稍好的一瞬间便朝自己挑衅。
可自己送了十几年的金丹,一次次帮他续命,却是恩。
所以念在这一份情上,姜秋水又不会对自己真的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更何况,以自己比巅峰时期的姜秋水更胜一筹的的武学修为,又有什么可怕的?
“既是王爷盛情难却,那老奴就却之不恭了。”
严松鱼答应了在王府多留几日。
此事倒是超出了姜青玉的料想。
以往严松鱼每一次送药都是来去匆匆,从不停留。
作为楚国十大宦官中的第二人,他每日都有很多事情要做,得尽可能地待在京城,待在皇帝景宏的身侧。
可这一次怎么选择留下了?
莫非严松鱼已经得知了许小寺的死亡,所以才会留下来,调查此事是否和拒北王府有关?
“严公公客气了。”
拒北王走下床榻,取下一件挂在墙上的重甲,先是抚摸了很久,后又将其披在了身上。
从始至终,他的背脊都挺得很直,一丝一毫都没有弯下。
然后,他看向严松鱼,脸上自带威严,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开口道:
“冬猎在即,本王想让几个不成器的子女各领一支兵马北上,以斩获军功的多寡来决定世子之位的归属。”
“本王想请严公公一同观礼,不知可否?”
听到拒北王要立世子,严松鱼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一丝惊诧。
毕竟以拒北王的病情来看,即使有金丹续命也活不了几年,为了防止死后北境生乱,他也必须在生前立下世子。
只是严松鱼本以为拒北王会直接指定背景声望都名列第一的二公子姜青剑为世子,却不想对方居然搞了一出北上冬猎的比赛。
这……
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万一是某位小姐拔得了头筹,难不成楚国要出现第一位封王的女子了么?
严松鱼有点期待了。
“能够亲眼见证拒北王府世子的择取,是老奴的荣幸。”
见严松鱼答应观礼,拒北王也不再多言:
“那严公公请自便吧。”
“我会和二虎吩咐一声,王府上下对你不会设防,每一处禁地你都可以进去走一走。”
“另外……”
拒北王瞥了一眼严松鱼沾满泥土的靴子,对一旁沉默不语的姜青玉斥责道:
“逆子,没见到严公公为了及时救父王的命连靴子都弄脏了么?”
“还不赶紧把你的靴子脱下来!”
“……”
姜青玉闻言不禁微微一怔。
他可以理解拒北王是在帮他向严松鱼讨一个人情,可……
自己的靴子是大丫鬟立春一针一线手工缝制的,哪是可以随便送人的?
要知道女人发起狠来可是很可怕的!
姜青玉不敢脱,更不想脱。
“逆子!”
“你聋了么?”
见姜青玉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拒北王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恼火神情:
“简直,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老宦官严松鱼也不戳穿拒北王半真半假的表演,只是笑吟吟看着姜青玉脚上的靴子,问道:
“四公子的这一双靴子应该很有来历吧?”
姜青玉顺阶而下:
“也不算有什么大来头,只是此靴乃是我的一位丫鬟亲手缝制,若是送了他人,回去后不好交代。”
严松鱼赞叹道:
“公子疼爱自家丫鬟,是那位丫鬟的福分。”
“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一双靴子公子便留着自己穿吧。”
“你也不要怨王爷,他是个粗人,肚子里就那点算计。”
他望向拒北王,又道:
“王爷也不必多此一举了,念在往昔情分上,老奴可以在此保证一句,以后到了京城,四公子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大可以来宫中寻我。”
一听这话,拒北王脸上的怒色顿时消失殆尽,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
“有劳严公公费心照料了。”
姜青玉也抱拳表示感谢:
“青玉多谢严公公。”
尽管他不认为自己会入赘京城,可生母和长兄都在那里,将来自己肯定免不了要去走一遭,事前和人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至于严松鱼送来的药有没有问题……
那有什么关系?
先结个善缘,又不代表以后不会刀剑相向。
严松鱼微微点头,径自朝房间外走去,可在推门的时候他又侧头瞥了一眼姜青玉,问道:
“对了,不知为四公子缝制靴子的那位丫鬟叫什么名字?”
“立春。”
姜青玉答道。
严松鱼点了点头,推门而出,走出房间,然后又贴心地帮父子俩关上了房门。
……
待到严松鱼离开了很久后,房中的父子才有人率先打破了沉寂:
“父王不是说已经向京城修书一封,帮二哥讨要世袭之位么?”
“怎么又搞了一出冬猎来决定世子之位的归属?”
拒北王乐呵呵一笑:
“呵,父王那是骗你的。”
“我的确当着你二娘的面写了这样一封信,可信并没有寄出去。”
“若我不幸没能及时服下九转金丹死了,那么信自然会有人送出,你也得乖乖去京城入赘,若我侥幸续命活了下来,那么这封信可就不作数了。”
拒北王伸手拍了拍姜青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其实在三个儿子中,为父认为你是最像我的,青书才智过人,却慧极必伤,青剑锋芒毕露,却刚过易折,唯有你……”
“父王看不透。”
“当年父王在山上做山贼的时候,也喜欢在整日房间里枕着女人的大腿睡大觉。”
“后来手下抓了一个穷酸的算命先生,我请他吃了一顿饱饭,他为我算了一卦,说我有卧龙命格。”
“十九年前,婉儿生下你的时候,我在府门外又见到了那个算命先生,这一次我请他吃了一桌上好的宴席,他又帮你算了一卦。”
“他说你和为父一样,你也是卧龙命格。”
拒北王从姜青玉手中拿走圣旨,打开后瞄了一眼,目光微微一滞,立即又将其合上。
可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接着说道:
“青玉啊,冬猎在即,别说父王没给你机会。”
第四十三章 父王今日便教你一个道理
“父王,我们不一样。”
“我睡觉可不枕着女人的大腿。”
姜青玉小声反驳道:
“而且,算命先生的话也能信?”
“你去大街上找十个算命的,他们能给你算出十种不一样的命格。”
父子都是卧龙,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我看那人纯粹是个江湖骗子,只晓得卧龙一种命格。
“怎么,你不想参加冬猎大比?”
“不想做王?”
拒北王把合上的圣旨收入怀中,又从墙上取下了一口名剑,轻轻抚摸,爱不释手:
“青玉,父王记得你满月抓阄的时候抓了一枚玉做的官印,原以为你对权势是有追求的。”
“毕竟……”
“那一日你抓的是本王的王印啊!”
此言一出,姜青玉不禁神情一滞。
他一直知道自己名字的来历,也知道自己在满月那一天抓了一枚玉做的官印。
却不知是几品官员的官印。
从没人向他提及此事,包括以前生母和长兄没去京城的时候也没告诉他。
今日方知,原来……
自己抓的是拒北王印?
怪不得哪怕自己十几年来一直在紫烟院睡大觉,不碰文武,打造了一个自暴自弃的草包人设,二哥姜青剑却仍然对自己怀有忌惮,几日前还让古尔根带着青剑营将士去自己卧房探查虚实。
“父王,关于世子之位……”
“其实我一直认为大哥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姜青玉列举了几条佐证:
“大哥是嫡长子,又在京城做了十几年的人质,忍辱负重,在北境三州的声望并不比二哥差。”
“而且他在去年稷下学宫的学试中拿了榜首,如今又深得太子景渊的倚重,由他做下一任拒北王,皇室也会安心。”
“至于二哥……”
“他是不错,可他和蒋家的牵扯太广太深了,难保以后不会发生反客为主的祸事。”
拒北王沉默不语。
雍州蒋氏,确实是他一直担忧的一个点。
“那么,你呢?”
他问道:
“青玉,难道你对王位一点想法都没有么?”
“你费心竭力建立将军醉,网罗天下消息,不会只是为了做一个闲人吧?”
“……”
姜青玉无言以对。
说实话,他对权势实在没什么兴趣。
得到了《虞氏剑经》后,姜青玉已经足够的把握在一年内将《大梦经》突破到阴神境,届时阴身便拥有了足以媲美先天第四品摘星境的实力。
先天四品,已然超脱皇权。
所以,即使是让他自己做皇帝都懒得当,更别提是做下一任拒北王,替楚国皇室守江山了。
“父王,我……”
姜青玉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
因为他不想背责任。
所以说什么都没有资格。
“青玉,不管你想不想争,父王都可以看得出来,你不想让王权落到蒋氏的手中。”
拒北王微微眯眼,将名剑从鞘中拔出。
顷刻间,剑鸣清脆,冷冽的寒芒映照出了父子二人的面庞。
一人粗犷,一人俊秀,可那两双相似的眸子却同样明亮。
“青玉,父王今日便教你一个道理——”
“一件物品,只有先握在自己的手里,你才有资格决定它的归属。”
拒北王把剑交付到了姜青玉的手中,郑重其事道:
“便如同这把名剑朔月一样。”
“天下觊觎此剑者不计其数,父王也不喜欢耍剑,可名剑在我手里,我便要给谁就给谁,无人有权过问。”
“即使是给你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草包公子,那群剑客也只能在背地里骂我们几句,不敢当众抢夺。”
“因为此剑是我拒北王姜秋水给你的!”
拒北王微微抬头,一脸傲然。
他是楚国第二位有实权的异姓王,坐拥北境三州和十五万精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有足够的资格这么说话。
姜青玉盯着手中那一口以往在江湖上掀起了几阵血雨腥风的名剑,低声呢喃:
“我……好像有点懂了。”
只有先把王位抢到手,他才有资格决定其归属。
大不了……
自己先做几年世子,等到了修为足以媲美先天四品、五品后再让大哥回来做拒北王。
届时,谁不答应,他便打到他答应为止!
拒北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欣慰。
“这就对了嘛!”
他谋划道:
“如今离冬猎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青剑,青竹在军部都有任职,麾下各有一支千人左右的精锐轻骑,你若不想输他们,就必须拥有一支自己的嫡系部队。”
“蒋家这几年借着青剑的名义已经慢慢把手伸进了并州,并州的军部里大多数都是摆明了支持青剑的。”
“至于雍州,本就是是蒋家的地盘,不用多说……”
“所以,我悄悄下令从幽州为你调来了一千骑兵。”
姜青玉微微皱眉:
“幽州?”
“那不是羌人的地盘么?”
二十几年前,拒北王指挥十万兵马,用时三年,打下了由上百个羌族部落共同镇守的幽州,将楚国的版图从八州扩张到了九州!
打下幽州后,皇帝景宏听取了拒北王的建议,并没有对羌人赶尽杀绝,而是将其收编,归化为楚国子民。
羌人剩下的几支骑兵也保留了下来。
如今的幽州百姓大多数仍是羌人,羌人首领柯图察更是担任着安北都护府的副都护,深受楚国皇室器重。
至于他和拒北王姜秋水的关系……
谈不上多好,也谈不上多坏。
毕竟,是姜秋水带兵打下了幽州,因其而死的羌人百姓和军队加起来不下二十万,可又是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剩下的羌人才得以保全性命,不至于被灭了族。
“羌人,他们会听我的话么?”
姜青玉对此深表怀疑。
才过去二十几年,数十万条人命的仇恨,哪是那么容易抹去的?
拒北王指了指姜青玉手中的名剑朔月:
“这就要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如果我的草包儿子不幸被羌人杀了,那是他自己不争气,天下人耻笑也好,惋惜也罢,都是他应得的。”
他又瞥了一眼紫玉暖炉,双眸闪过一抹柔情:
“不过,父王向你承诺——”
“你若死在了羌人手中,本王会召集兵马再打一次幽州。”
“这一次,不会留活口了。”
第四十四章 如果我偏不想嫁呢?
在父子二人单独聊天的同时,老宦官严松鱼也走到了枇杷院外。
“我要一间客房。”
他对老管家徐二虎直言道。
尽管徐二虎是第一个见到严松鱼并把他领入拒北王卧房的,可直到见到对方一脸淡然地从房间里走出,他那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落地。
严公公来的那么及时,王爷应是没什么大碍了吧?
不得不承认,京城那一位对王爷可真是倚重啊,不但每年都让严公公送来一粒九转金丹,今年更是在王爷病危之际送来了第二粒。
如此君臣,简直让人感慨。
至于严松鱼要在王府住下……
人家千里迢迢赶来救了王爷一命,事后驻留王府、休憩几日也是应该的。
反正王府那么大,每个院子里都有闲置的空房,多住一个人根本不是什么事。
“客房早已备下,老奴这就领严公公前去。”
“不必了。”
严松鱼拒绝了徐二虎本人的带路,反而指名道姓地问道:
“你家四公子身边是不是有个丫鬟叫立春?”
听到“立春”二字,徐二虎内心不禁多了一抹疑虑,脸上却不动声色道:
“紫烟院是有那么一个叫立春的丫鬟。”
“只是……”
“那丫头一直待在紫烟院,不常去王府的其他地方,公公是如何认得的?”
徐二虎这一番话暗藏试探。
可严松鱼却不露丝毫破绽:
“方才在房内,拒北王要四公子脱下靴子让老夫换上,四公子不肯,说他的靴子是个名叫立春的丫鬟亲手缝制,送人了无法交代。”
“老夫就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丫鬟,竟能让四公子如此又爱又怕。”
“……”
为了一个丫鬟得罪一位深受皇帝信任的大宦官?
简直荒唐!
徐二虎内心对姜青玉的失望又多了几分。
换作是二公子姜青剑,怕不是会把靴子连同那个丫鬟一起送给严松鱼,以此来换取一份善缘吧?
他暗叹一声,想要帮姜青玉弥补一二,于是辩解道:
“严公公,四公子自幼便把自己关在紫烟院里,不与外人接触,所以有点不懂事,若有冒犯……”
不料严松鱼却打断道:
“冒犯?”
“哪有什么冒犯?”
“老夫倒是觉得四公子是个妙人,啧啧,不爱江山爱美人,这一点倒是不像王爷。”
“对了,让那个叫立春的丫鬟来为老夫带路吧,这几日老夫便在紫烟院住下了。”
徐二虎微微一怔。
住在紫烟院做什么?
莫非严公公也怀疑四公子一直在藏拙?
尽管心有疑虑,可他仍然是把正在院门外等候的立春唤了过来,并介绍道:
“立春丫头,这一位是京城来的严公公,你先带大人去紫烟院住下,并负责照顾他的起居饮食。”
“记着,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千万不可怠慢,否则我定有责罚!”
立春低着头颅,表露出一副恭敬拘束的仪态,弯腰行礼道:
“奴婢见过严大人。”
谁也没有见到,在立春行礼的瞬间,严松鱼也不可微查地低了一下头。
他不吝夸赞道:
“果然是个国色天香的女子,怪不得能让四公子如此宠爱,老夫本来还诧异四公子为何会甘愿十几年不出紫烟院一步,今日才发现原是金屋藏娇了。”
立春立即羞红了脸:
“大人,我家公子从不对丫鬟做什么的。”
嘴上说是如此,可她脸上久久不消的红晕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严松鱼脸上始终挂着一丝笑容:
“走吧丫头,我去紫烟院是做客的,对你家公子可没什么恶意。”
立春低头道:
“紫烟院有大人做客,实属蓬荜生辉。”
“只是……”
“紫烟院在王府偏僻的位置,可能要多走几步路,请大人见谅。”
说罢,立春便开始在前头带路。
严松鱼紧随其后。
枇杷院外,上百位披甲持刀的侍卫目不斜视,让开了一条宽敞的路,以供二人通过。
徐二虎瞥了一眼二人的背影,内心却充满了忧虑。
他可一直记得,十二年前,京城那一位贵人来王府带走大夫人和长公子的时候,一同来的还有个十一岁的丫头,那位贵人本想把四公子也一并带去京城,所幸四公子当时身子骨弱,受不得舟车劳顿的苦,这才躲过了一劫。
但那个丫头却被贵人留了下来。
留在了紫烟院,一留便是十二年,被四公子取名立春。
王府中知晓此事的人不多,只有拒北王夫妇、徐二虎等寥寥几人,而且这群人对此也是三缄其口,连二公子姜青剑都不曾告诉。
徐二虎有点担心。
今日大宦官严松鱼偏偏指名要立春带路去紫烟院,是不是预示着皇室接下来要对王府有所动作了?
……
一路上,严松鱼和丫鬟立春一直都在王府暗卫的密切注视下,二人说话很少,聊的也只是一些介绍风景之类的话。
半晌后,二人抵达紫烟院,走进了一间干净的客房。
紫烟院一直无人往来,原有的客房便一直闲置,后来姜青玉心疼丫鬟每日打扫,便索性命人撤去了屋内的陈设。
可当立春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不但屋内已经有人清扫过了,而且也重新摆上了桌椅床榻。
“定是徐二虎的手笔。”
她小声嘀咕道。
估计早在你严松鱼开口要在紫烟院住下的时候,徐二虎就悄悄命人来布置这一切了。
对于立春肆无忌惮地直呼老管家的名讳,严松鱼只是一笑置之。
他弯腰抚摸着床上的被褥,背对着丫鬟,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立春姑娘,你喜欢紫烟院么?”
这一次立春开口的时候并没有低头,反而挺直了背脊,微微抬头,以一种俯瞰的目光盯着严松鱼:
“紫烟院有花有鱼,不愁吃穿,公子待我也很好,我很喜欢。”
“但严公公,再好的地方待久了也是会腻的。”
严松鱼转身,对着立春微微垂头,言语中有几分恭敬:
“老奴这一次便是来接姑娘回京的。”
“回京……”
对于严松鱼的恭敬,立春将其视为理所当然,并自嘲一笑:
“说得好听,我猜那位是想再换一种方式榨干我的剩余价值吧?”
她对自己的命运有着很清晰的认知,自己天生就是那人用来巩固皇权的工具。
严松鱼如实道:
“陛下想将姑娘许配给范喻。”
立春面无表情,看不出是悲是喜:
“范喻?”
“是稷下学宫的那个范喻么?”
严松鱼点头道:
“正是那个今年三月顿悟先天,一朝登顶楚国公子榜的范喻!”
“此人一表人才,是楚国诸多青年才俊中的翘楚,品行才学都足以配得上姑娘。”
“姑娘以后和他结为夫妻,也一定会幸福。”
换了一个女人,让她嫁给楚国公子榜排名第一的青年俊杰,十有八九做梦都会笑醒。
可立春不一样。
她不想被人掌控命运,那样的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于是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直视着严松鱼,固执道:
“严公公,如果我偏不想嫁呢?”
“唉……”
严松鱼颇为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那……”
“老奴便只能遵照陛下的命令,壮着胆子冒犯一次姑娘了。”
言罢,他抬起右手。
朝着立春如白玉般嫩滑的脸庞狠狠扇了一巴掌。
啪!
第四十五章 徐二虎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啪!
严松鱼这一巴掌下手并不重。
可立春从未习武,肉身孱弱,连后天一品都不是,在被打后,顿时便嘴唇破裂,鲜血滴落,脸上也高高肿起了一大块。
但她并未喊一声疼。
反而目光倔强地盯着严松鱼,贝齿咬唇,高昂着把另一侧的脸也伸了出去:
“严公公,若我一直不答应,他便要你一直打下去么?”
严松鱼微微低头表示歉意:
“陛下说了,姑娘生性固执,教训一次就够了。”
“至于赐婚的事,陛下金口玉言,自是不容更改。”
“呵。”
立春笑容凄惨,质问道:
“我不懂,他有那么多用来赐婚的义女,个个乖巧听话,哪一个不比我合适?”
“为何这一次偏偏想到了远在并州的我?”
严松鱼从袖口取出一份外敷的伤药,并上前开始亲自动手为立春涂药:
“姑娘,陛下对范喻很是看重,所有这一次赐婚并不想拿义女糊弄。”
立春双眸冷漠,反驳道:
“景溪同样也是他所生!”
可严松鱼却轻笑道:
“姑娘,老奴自进门开始就不曾喊你一声殿下,而在宫中,老奴见了景溪殿下却得纳头便拜,这便是你二人的差距。”
这话在立春听来是那么刺耳。
她不禁自嘲道:
“是啊,她娘是楚国皇后,娘家更是如日中天的慕容一族,我娘却只是个在宫中潜伏了二十年、一心想要刺杀皇帝的前朝余孽,我们二人生来就有贵贱之分。”
此时,严松鱼已经为立春上完了药。
不得不说,老阉人携带的药效果真好,敷完不到半刻钟,立春脸上的肿块便消了下去,肌肤滑嫩如初,就连嘴角破裂的伤口也结了痂。
然后,他开始赶人:
“姑娘,老奴要歇息了。”
立春一声不吭,转头离开了房间。
……
拒北王服下金丹,续命成功,对整个王府而言无疑是一大喜事。
二夫人蒋菁和宋医师听闻消息后第一时间赶至拒北王的卧房,皆是喜极而泣。
便是老管家徐二虎都悄悄抹了一把泪,下令为每个杂役丫鬟多发了一个月的俸银。
整个王府都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可接下来当拒北王宣布要在一个多月后的冬猎大比中择取一位儿女做世子的时候,二夫人蒋菁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因为她见到了一旁的姜青玉手中捧着一把剑——
名剑朔月。
拒北王珍藏已久的一口名剑,价值可比陨星阁排行前三的神兵!
前几日的庆功宴上,二公子姜青剑借着酒劲问拒北王讨要赏赐,只提了一个要求,要的便是这一口剑。
可拒北王拒绝了。
不但拒绝,而且转眼就将其赠给了四公子姜青玉。
再结合姜青玉最近攀上了姜山的关系,以及世子之位将在冬猎大比中决出的消息,二夫人蒋菁不禁感受到了一丝危机。
“世子之位,只能是青剑的。”
“谁要争,便去死。”
……
当姜青玉带着手捧名剑朔月的丫鬟小满回到紫烟院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谎称自己不慎摔倒磕破了嘴唇的立春。
知晓立春真正来历的姜青玉隐隐猜到了什么,并没有戳穿她的谎话,只是冷冷瞥了一眼老阉人严松鱼所在的房间。
他不禁在内心暗骂道:
“老阉人,本公子的丫鬟自己都舍不得打罚,你刚来第一天却下这么重的手?”
“早晚有一天把你那双手也砍下来!”
同时,姜青玉又伸手揉了揉立春的嘴唇,好言安慰道:
“姐姐在哪磕碰的?我这就去命人把那个地方毁了。”
立春俏脸一红,并没有躲开,只是偷瞄了几眼小满手上的名剑朔月,并笑骂了一句:
“公子,院子里有外人在呢。”
不料姜青玉听了这话却变本加厉,直接揽过了立春的肩膀,以一种霸道的口吻说道:
“外人在怎么了?这里是本公子的地盘!”
“走,我带你回房间,亲自为你上药。”
“小满,你在门口守着,不许偷听偷看!”
小丫头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公子,不听不看,这哪是人可以忍住的?”
“要不……”
“你把我打晕了一块带回房间上药吧,我,我相信公子的为人!”
姜青玉冷哼一声:
“小丫头,你是信任我弱不禁风的身体吧?”
“哼,再等你两年,两年后,本公子让你看看什么叫做残忍!”
小满吓得顿时把剑挡在身前,毫无底气地恐吓道:
“公子,我来王府前练过武的,你可打不过我!”
“……”
姜青玉无言以对。
……
这一日姜青玉睡得很晚,由于老阉人的存在,他一直不敢阴身夜游,生怕被其瞧出了端倪。
毕竟严松鱼是楚国十大宦官的第二人,传说很有可能已经触碰到了先天第四品。
所以姜青玉这一夜都在参悟老剑圣封存在他记忆里的剑谱,以求下一次去千剑湖的时候可以引更多的剑气入体,早日将肉身强化到后天十品。
然而,第二日,严松鱼却向他告辞了。
说是要去并州转转,见几个老友。
但亲手杀死了许小寺的姜青玉却心中了然,老阉人十有八九是得知了许小寺的死讯,出门去调查真相了。
姜青玉对此倒是不怎么担心。
那一夜的暴雨已经洗去了大部分的战斗痕迹,许小寺和星四的同归于尽看上去太过巧合,却也很难让人找到什么疑点。
至于地府……
幽魂野鬼在搜集情报的过程中确实有留下破绽的可能,但他相信丫鬟“惊蛰”布局的能力,而且仅凭一点破绽,严松鱼也不会追根溯源到自己的身上。
紫烟院。
严松鱼前脚刚走,老管家徐二虎便来到了院门外。
徐二虎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今日凌晨,拒北王允诺的那一支羌人骑兵在王城百里外遇到了一伙贼寇的袭击,死伤足有三百余人!
所幸带队的羌人骑兵校尉是个先天一品巅峰的高手,异常骁勇,在三位同等阶的对手围攻下仍然游刃有余,杀一伤二,这才击退了这一伙贼寇!
如今,这一支羌人骑兵正驻扎在东门外的一座山丘下,为一百多位死亡的袍泽下葬。
拒北王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下令派出军队护送军医前去救治重伤者。
但被羌人拒绝了。
所有羌人骑兵看着王府军队的眼神都充斥着怒火。
带队的骑兵校尉一言不发,只是当众拿出了那具先天一品的贼寇尸体——
有人认了出来。
此人正是王府三小姐姜青竹麾下的一名副将,名叫董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