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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全文阅读

作者:林悦南兮     红楼之挽天倾txt下载     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回来晚了,第二更稍晚

    如题……

第二百一十七章 回宁国府

    宁国府·会芳园

    题着天香楼三个大字的匾额,在灯笼映照下,清晰可见,丝竹管弦之音自楼中响起,而不远处的戏台上灯火辉煌,铜锣鼓钲齐鸣,正在唱着一折武松打虎。

    天香楼内,更是人头攒动,贾母、王夫人、李纨、凤姐等笑着说话。

    贾环、贾兰等也在下方的一桌,一边儿吃着东西,一边抬头看着戏台上的唱着戏,几个丫鬟、婆子在一旁侍奉着。

    贾珩则换了一身常服,在廊檐下陪着贾政说话。

    “子玉,你现在领着差事,今岁末还参加京兆的岁试?”贾政问道。

    贾珩默然片刻,道:“去试试罢,反正科举又不禁考。”

    其实,世事如棋局局新,如今的他对科举,似乎没有先前那般迫切。

    但他还是想求一个科甲出身,这是表达一种向文官集团靠拢的姿态,因为武勋集团不接纳他,从前日的封爵一事就能看出来,四王八公不视他为同道中人。

    当然,龙不与蛇居,他现在身为帝党,也不能和这些人走的太近。

    反而,因为写三国也好,上辞爵表也罢,给文官集团的印象都是可以接受的。

    “而且我年岁不大,严格来说,只是领着皇差,并没有官身,我非要下场去科举,谁还能拦着?说不得还被说成武勋后嗣,思慕圣贤教化的例子。”贾珩目光深深,思忖着其中关节。

    贾政闻言,眺望着远处,叹了一口气,说道:“说来,我贾门还没有一个是从科举发迹的,我本来是要读书入仕的,不想太爷临终遗本一上,上皇怜恤先臣,授了个工部的官儿。”

    贾珩点了点头,道:“天家对我贾家的确恩重如山,不论其他,一门双公,大汉朝独此一家。”

    心道,如果以贾政的举业水平,想从科甲入仕,一个字,难!

    贾政也是感慨着,而言及科举,心头想起一人,笑道:“前日雨村来信,说在金陵履任,诸事顺遂,雨村前日去信说要和我贾府连宗,入得族谱,子玉,你为族长,我正要和你商量这个事儿。”

    先前,贾雨村以“宗侄”之贴拜见贾政,现在却是要名录族谱,进一步托庇在贾府门下,成为后来贾家人口中“兴隆街的大爷。”

    贾珩听到贾雨村之名,面色默然,皱了皱眉,说道:“二老爷,连宗一事,先再看看,如今京中政局波谲云诡,我贾府动静举止都有人关注,一动不如一静。”

    贾政闻言,点了点头道:“子玉所言甚是。”

    贾珩目光幽邃,忽而问道:“对了,二老爷,贾雨村……补授金陵知府,是走得谁的门路?”

    贾政倒也没多想,说道:“是宝玉他舅舅,还有他大伯寻了吏部文选清吏司的纪郎中,再加上雨村为两榜进士出身,圣上年前起复旧员,他资历倒也算足够。”

    贾珩面色晦暗不定,心头喃喃道:“原来如此。”

    心头的一些疑惑稍稍解开。

    红楼梦原着的时间线,有许多前后矛盾地方,比如贾雨村判葫芦桉时,门子说道:“老爷加官晋爵八九年,不认得我了吗?”

    但贾雨村刚刚送了林黛玉,派了金陵知府的差事,其从葫芦庙出来并没有八九年。

    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疑点,第三回所载,宝玉刚刚砸了玉,次早儿,六岁上京的黛玉到王夫人府里请安,然后就见凤姐和王夫人拆金陵来的书信,正是表兄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现在应天府桉下审理。

    然后宝钗上京时,已经十三岁了。

    可从后文第二十回有言,可从宝玉说:“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桌睡,长的这么大了,他是才来的,岂有个为他疏你的?”

    以上不难推断,宝玉和黛玉必然经过了一段童年一起长大的时光。

    这在宝钗上京时,已十三岁就可窥见,否则就成了六七岁的黛玉,十三岁的宝钗。

    但为什么,形成一种黛玉先来,宝钗后至的前后脚描写?

    只有一种可能,这是原着作者故意打乱了时间线,集中描写事件的结果。

    如后世的网文作者,写了一千多章,书里的时间线才过去了三个月,都是一种描写手法,因为真实的生活,都是一两年屁事儿没有发生,或者两三个月,突然一堆狗屁倒灶。

    但,为了维持故事的连贯性和紧张氛围,只能用插叙,倒叙,补叙,分叙……

    用电视剧的镜头语言表达,就是上京的宝钗,走着走着,轿子中的演员,已经从李沁换成了白冰。

    贾珩面色顿了顿,将心头一股古怪之感压下,转头看向贾政,问道:“二老爷,这位贾雨村,现在在金陵任上,官声如何?”

    贾政笑了笑,说道:“这个我还未问过,不过待年底入京,他会登门拜访,子玉与其交谈之后就知道了,此人相貌魁伟,谈吐不俗,想来子玉应能与他有不少话说。”

    分明是对两榜进士出身的贾雨村,颇为推崇。

    贾珩闻言,面色澹漠,不置可否。

    对这位“投机钻营、见风使舵,政治品行极为卑劣”的贾雨村,并没有太多好感。

    此人在贾府失势后,改换门庭投了忠顺王,可以说地地道道的白眼狼。

    “需寻个机会把这个二五仔弄下去。”贾珩面色澹漠,心头闪过一抹冷意。

    贾政又是问道:“珩哥儿,今儿个下午京兆府的通判傅试过来,说明天要过来拜访你,不知你是否有空?”

    “拜访我?傅试拜访我做什么?”贾珩皱了皱眉,问道。

    心思电转,其实隐隐有几分猜测。

    赖家以及西府的一些管家,现在都被贾赦控制、接管起来,但赖升家先前为了自保,试图疏通京兆府的关节,就走了傅试的门路。

    傅试估计是被人盯上了。

    否则,他之前明确警告过傅试,傅试不会再自讨没趣,上门亲近。

    贾政笑了笑,说道:“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仰慕于你,想要登门拜访,珩哥儿,傅试这些年还是帮了不少府里的忙的。”

    这就是在替傅试说好话了。

    贾珩想了想,说道:“让他明天傍晚再过来罢。”

    而就在二人说着话时,就听得从楼梯上下了一个婆子,笑道:“二老爷和珩大爷,老太太在屋里唤呢。”

    二人也不在闲谈,转身上了天香楼。

    二楼,灯火通明,满室珠翠,脂粉堆香,欢声笑语不断。

    正堂中,贾母被一群莺莺燕燕围拢着,除秦可卿、凤纨、尤氏三姐妹、迎春、探春、黛玉外,还有一个着大红底百合碎叶对襟襦裙,苹果圆脸儿略有几分婴儿肥的小姑娘,正在陪着说笑。

    在凤姐因心头有结,状态不佳,近乎强颜欢笑时,这性情娇憨的小姑娘倒是宛如一个开心果般,在一旁逗得众人前仰后合,笑声不断。

    “祖母,爱(二)哥哥呢,怎么不见爱(二)哥哥?”小姑娘脸上洋溢甜美的笑意,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闪烁着,看向一旁的黛玉以及贾母问着。

    此女不是旁人,正是贾母的内侄孙女史湘云。

    因是在傍晚时,由史家的丫鬟和婆子用一辆马车送来至荣国府中暂居,刚刚下了马车,在贾母房中待了一会儿,而后宁府里的凤姐打发了平儿来请,就随着贾母来到宁国府。

    贾母脸上笑意敛去一些,说道:“在写……观后感。”

    史湘云眨了眨眼睛,问道:“观后感是什么?”

    黛玉拿着手帕,掩嘴笑道:“就是观书、观事之后的所思所想,是东府的珩大爷吩咐宝哥哥写的。”

    史湘云作恍然大悟状,笑道:“哦,我明白了,这是珩大爷给爱(二)哥哥布置的功课。”

    因为入内时,由着秦可卿招待,故而实际史湘云并未与贾珩打照面。

    王夫人拧了拧眉,强自笑了笑,说道:“老太太,宝玉也写得差不离儿了,这两府庆爵的喜事,环儿、兰儿都来了,只宝玉一个人在房中,他又是素来喜欢凑热闹的性子,明天去打平安醮,要不带上他?”

    王夫人此刻已然隐隐意识到,宝玉正在远离贾府的中心,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珩大爷,正在成了东西两府议论的焦点。

    贾母闻言,笑了笑道:“等珩哥儿过来,我和他说说,宝玉他这般小,拢共才读过几天书,肚子能有多少墨水?不能拿进士相公的要求。”

    王夫人点了点头,笑道:“是这个理儿。”

    史湘云眨了眨眼,静静看着这一幕,心道,还真是稀奇了,爱(二)哥哥向来是不喜读书的,这珩大爷倒是个有本事的。

    而这时,贾珩和贾政已上了二楼,各自给贾母见了礼。

    贾母笑了笑,说道:“珩哥儿过来了?到这边儿坐。”

    贾珩点了点头,迎着一众女卷的目光,行至近前,落座。

    贾母笑道:“你这几天,忙得见不着人,这个庆爵宴,你不过来,也太不像。”

    贾珩点了点头,道:“外面的事儿比较多,一时抽不开身,庆爵宴拖延到现在才办成,还望老太太见谅。”

    凤姐在一旁接话,轻声说道:“老祖宗,珩哥儿现在是在外面办大事的,昨个儿,您老也听到了,那般凶险,外面的差事也不好当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面色微变,显然先前的喊杀声犹在耳畔,令人提心吊胆。

    贾母闻言,面上的笑意也敛去,道:“珩哥儿,外面的事,都料理妥当了吧,明儿去清虚观,抽得出时间罢?若是抽不开身,再过几天也不耽误。”

    “就差一点儿手尾。”贾珩笑了笑,轻声道:“半天的工夫,倒也不耽搁。”

    这几天,他一动不如一静,安安生生把三河帮抄检了,然后把银子给天子进献,接下来等着朝野先沸腾、再争执就完事了。

    “面圣之时,看天子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将这笔银子充入国库,后天早朝估计会有一番争执,这个事情,不好插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抄检了一千多万两银子,随着时间流逝,势必要被内阁六部、科道言官察觉。

    不用想,先高兴的和过年一样,然后……就是围绕着这笔巨款的分配、使用进行争论,也不知会不会打出狗脑子。

    因为这笔银子数量太过庞大!

    “什么拖欠京官的俸禄,京营的饷银,还有山东、河南二省的赈灾、北边敌虏入境的抚恤,原本没钱也就罢了,大家都勒紧了裤腰带苦熬着,现在有了钱,上上下下都要伸手张口,能留下多少,还要看天子的魄力和手腕。”

    贾珩将这些思绪压下。

    贾母闻言,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忙归忙,也不能忘了家里,否则,有多少公事也处置不完,还能天天住在衙门不成?该放权给下面人就放权,不要太累着自己。”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所言甚是。”

    贾母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只是这位老太太放权的对象都是什么人?

    赖、吴、单三家……

    不过总归是一番好意……

    贾母笑了笑,说道:“老身当年也是看着两位国公爷在外面忙的给什么似的,两位国公爷无论再忙,也会回来听听曲儿,抹抹骨牌,你呢,我看着也没个爱好,当然,哪怕多陪陪你媳妇儿也是好的,你们两个新婚燕尔的。”

    当着众人的面,秦可卿被说得霞飞双颊,轻声道:“老太太。”

    众人闻言,都是轻轻笑着,史湘云笑得最是烂漫,格格娇笑,倒不是“海娃不可能死”的老母鸡下蛋的格格娇笑,而是一种青春靓丽的银铃笑声。

    贾珩抬眸看向笑起来两个酒窝的史湘云,问道:“这位妹妹是?”

    贾母笑道:“珩哥儿,这是你云妹妹。”

    贾珩看向史湘云,打量了下,湘云脸颊白里透红,眉眼间有股娇憨、烂漫的气韵流转,目光也不畏怯和含羞,唤道:“珩哥哥。”

    贾珩颔首,目光温和,唤道:“云妹妹。”

    贾母解释道:“云儿过来小住几日,这孩子从小没了老子和娘,珩哥儿你这个当大哥的,可多看顾看顾她。”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云妹妹这活泼、烂漫的性子,很是难得。”

第二百一十八章 要不……你写书吧?

    天香楼中——

    贾珩静静看着史湘云那张绚烂如烟霞,笑意烂漫的脸蛋儿,心头也有几分感慨,忆起湘云的判词:

    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

    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史湘云因父母早丧,跟着在叔叔婶婶过活,身为公侯小姐,平日里还是要做一些女红,很是繁累,曾经向宝钗说过此事。

    湘云曾对宝玉嘱咐说:“就是老太太想不起我来,你时常提着,好等老太太打发人接我去。”

    但宝玉这个哥哥,哪里记得云妹妹?

    花船上撕心裂肺喊着“爱哥哥,赎我……”

    所以说什么宝玉做富贵闲人也好,当你保护不了你想保护之人,被人欺负的时候,就会被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了。

    贾珩念及此处,看向贾母,道:“那我以后多看顾看顾她罢。”

    凤姐明丽的少妇脸上笑意泛起,说道:“云儿,听见了没有,以后有你珩哥哥看顾着你,你珩大哥可是外面做大事的,手下管着上万人呢。”

    史湘云笑道:“珩哥哥好厉害啊。”

    王夫人在一旁听着,心头那股“腻歪”,愈发抑制不住。

    自从这珩大爷起了势,现在府里上上下下都围着打转儿,将她的宝玉反而落在一旁。

    贾母笑了笑,道:“珩哥儿,还有件事儿要问你。”

    其实不大想这时候说,但别的时候,又怕对面少年拒绝。

    贾珩怔了下,说道:“老太太请说。”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西府查抄的事儿,大老爷他那边儿不太顺利。”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此事不是已交给大老爷去办了吗?怎么老太太今儿又提起?”

    王夫人开口道:“那边儿闹得不像,今儿上午,吴新登家的,还有单大良家的,还有他们的亲戚,来府上闹,说补亏空就补亏空,有些是她们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私,也都抄没了去,实在不是这个理儿,还说伺候了府里几十年,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不给她们一条活路,再逼将下去,不过是吊死在西府门前而已。”

    正如贾珩先前所想,贾赦抄家弄得账目不清,将吴兴登、单大良、戴良、钱华等人的家资低价折卖,弄得不大像。

    说白了就是借抄家为名,行巧取豪夺之实,结果人家几家也是有三亲六故的,大清早儿凑了一群人上西府闹事儿。

    迎着一道道或期待、或好奇的目光,贾珩默然片刻,问道:“大老爷怎么说?”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他还能说什么?他说都是荣国府的世仆,财货根儿上都在咱们府里,哪有什么他们自家的东西?我寻思着,咱们这样的人家,真要闹出了人命,在神京城里也不大好看。”

    王夫人附和道:“是啊,咱们这样的积善之家,传扬出去,也不好听。”

    探春、黛玉等都是安静听着,二人心思慧黠,自是明白其中的关节。

    贾珩道:“那老太太的意思呢?”

    贾母也有些不好意思,道:“要不你再从锦衣府里请几个人,还有账房先生,配合着再跑一趟?”

    贾珩道:“老太太,不说请人威吓这种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就说现在也抽调不出人手,锦衣府里的账房都在忙着东城的事儿。”

    凤姐面上笑意敛去一些,丹凤眼中就有几分冷意,说道:“珩兄弟,东城的事儿?”

    她可没忘记,她家琏二就是被东城那帮混账……

    贾母好奇问道:“怎么说?东城也用上账房先生?也在抄检?就不能拨付两个账房先生吗?”

    贾珩摇了摇头,说道:“拨付不出来,东城三河帮几个头目,一千多万两银子的财货,现在别说锦衣府,就是五城兵马司,上上下下都在忙着这个事儿。”

    贾母、王夫人:“……”

    厅中众人都是被随口一言的天文数字震惊着。

    凤姐明眸生波,同样呼吸急促,原本因贾琏一事失眠了几天,已有些苍白的脸颊,现出两抹异样的红润。

    一千多万两?

    她平日的月例银子才多少?

    贾珩道:“所以,现在抽不出账房先生。西府不是在京中有铺子吗?让铺子里的账房,选靠谱的去顶顶事儿,帮助折算折算家资,列个明目,纵是抄检,不说让人心服口服,也堵住悠悠之口。”

    贾母迟疑说道:“珩哥儿,在京中,我们家铺子也不多,上哪儿寻靠谱的账房去。”

    王夫人想了想,轻声说道:“我那妹妹她们家在京中有着十来个铺子,要不我寻他们的账房先生帮帮忙?”

    贾母好奇说道:“可是宝玉她姨妈家?”

    此言一出,凤姐也是笑道:“姨妈家可是皇商,手下营生不少,抽调几个账房先生,想来也不是什么难处。”

    王夫人笑了笑,说道:“凤丫头说的是,她们在京中有不少生意。”

    贾母笑道:“好,好。”

    说着,又是看向贾珩,说道:“珩哥儿,那单家、吴家他们要再来闹,也不是个事儿,你有个什么法子没有?”

    贾珩道:“大老爷怎么也是朝廷一等将军,遇到了事儿,该报官到京兆,就去报官,窃盗主家,自有大汉律法严惩,如是吴家、单家他们撒泼打滚儿,可以去牢里撒泼打滚。”

    现在贾赦将事情弄成一团糟,他不可能去派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威吓那几家,没有这么帮人擦屁股的。

    贾母闻言,只得道:“珩哥儿说的对,有什么不对,就去报官就是了。”

    见气氛有些沉闷,秦可卿笑着打了个圆场道:“老太太,让人摆宴罢?”

    贾母笑道:“好,珩哥儿媳妇吩咐摆宴吧,说话的工夫,也饿了。”

    众人闻言都笑。

    而在这时,外间一个婆子进来说道:“琏二奶奶,夜了,可以放烟火了。”

    凤姐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二太太,珩兄弟,到轩窗前先看烟火罢。”

    原本略有几分沉闷的氛围,顿时鲜活、明快起来,纵然移步至轩窗之前,扶着栏杆眺望。

    “噼里啪啦……”

    五颜六色的烟火冲起,绚烂、璀璨了夜空。

    荣国府,正在贾母院落里的宝玉,刚刚揉了揉发酸的手臂,放下毛笔,看着写得一摞满满当当的宣纸,中秋脸盘儿上现出满意之色,心头第一次涌起名为成就感的东西。

    “诗经观后感,我整整写了五大张,观查账事,也写了三张,想来这次……”宝玉抬眸看着烛火。

    而这时,袭人和麝月却在庭院中有说有笑。

    宝玉脸色一顿,徇声而去,笑道:“袭人姐姐,你们说笑什么呢?”

    “二爷,东府放烟火呢,快出来看啊。”廊檐下的袭人轻笑说着,拉了拉宝玉的胳膊。

    宝玉闻言就是抬起头来,寂静夜晚中听着东府传来的唱戏声,轻声道:“好姐姐,都谁过去了?”

    袭人一时没有察觉出异样,道:“老太太、大太太,林姑娘、迎春姑娘还有三姑娘都过去了。”

    宝玉身形一震,目光现出痴痴,喃喃道:“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而荣国府凤姐院里,贾琏站在廊檐下,望着东府里的烟花,脸色阴沉。

    “二爷。”兴儿唤了一声,轻声道:“夜里风大,二爷还有伤,到屋里歇歇罢。”

    “你说什么!”贾琏忽而转过头来,那张往日俊俏、清秀的面容上,一抹戾气涌现,因逆着光,多少有些狰狞。

    兴儿被吓得一哆嗦,颤声道:“二爷。”

    贾琏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一股邪火压下,面色重又恢复平静。

    他也不知最近怎么了,暴躁、易怒,晚上还做噩梦,都是当日在金美楼中的种种不堪,更难受的是,他发现他……

    娘的,不能再想了。

    “说来说去,都是那位珩大爷,他现在官儿越做越大,我的好处一份没落着,反而受了他的连累。”

    贾琏面色变幻了下,将心头潜藏的一丝愤恨压下,叹了一口气,回至厢房,只觉苦熬难当。

    这位琏二爷本就是无女不欢,现在让他在家养病,他觉得再这样继续下去,一定撑不住。

    ……

    ……

    而在宁国府中众人庆宴之时,大明宫中,灯火通明,澄莹如水的地板上倒映着两道人影。

    殿中安静的出奇,只有水漏的声音清脆响起。

    崇平帝刚刚和兵部尚书李瓒用完晚膳,君臣二人伫立在一架山河屏风前叙话。

    屏风上赫然悬挂着北境的舆图,上面用一些颜料笔标注着东虏的进兵方向。

    崇平帝面色幽沉,开口道:“李爱卿以为在北平设北面行营如何?”

    李瓒沉声道:“圣上此策可行,边关逢敌入警,先是飞信至神京,俟内阁和圣上共议军情,待上传下达,敌寇已往来如风,肆虐别处,诸省守捉之兵,多是救援不及,疲于奔命,向使筹建行营,集中调度诸省之兵,反应更为及时,只是非需经略一方的枢相、宰臣不可担纲此大任。”

    这等经略一方的重任,非宰执、枢相不可。

    现在的陈汉边关以及地方官将,都有守土之责。

    但同样的,一旦东虏辗转他地,这些地方官将没有上面命令,不会擅自出城相援,为东虏精骑所趁。

    这是母庸置疑的事情,万一城破,身家性命都要折在其中。

    而贾珩所言就是要建立一个北方战区式的指挥系统,调度河北、蓟镇、山东、山西诸卫、镇之兵,授以临机决断之权。

    不这样,短期内根本就挡不住东虏的铁骑,等你们朝堂中做好决策了,人家早就抢掠一通,各地没被抢的兵将,追都不敢追。

    这就是先前,兵部尚书李瓒和内阁首辅杨国昌,争执着给各地松绑、放权之故。

    但现在贾珩又提出了一条路,不是担心地方藩镇割据,军头儿尾大不掉吗?

    那就调枢臣坐镇经略一方,文官集团不可能连自己人都不信任吧?

    至于文官想要造反的难度是非常大的。

    自宋明以降,见过几个文官靠军事造反成功的?

    反而是武勋、外戚,这些才是皇权的重点防范对象。

    这就是贾珩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入文官集团的缘故,就是降低自己给外人的危险感,为自己披上一层安全的外衣。

    但新的问题就出来了,派谁去?

    谁愿意冒着担负政治责任的风险,离开内阁,前往边关经略一方?

    这边厢,崇平帝闻听李瓒所言,默然片刻,说道:“爱卿此言倒是和一人不谋而合,果是英雄所见略同。”

    李瓒闻言,心头一震,诧异道:“不知圣上所言何人?”

    崇平帝默然片刻,道:“贾珩。”

    李瓒心头微震,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这是贾云麾所提之议?”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说道:“贾珩有言,行营筹建之后,军情往来于行营与神京,军情急递更为迅速,再以枢相坐镇一方,调度诸省兵力,可集重兵布防,遏制东虏南侵之势。否则长此以往,彼等劫掠我财货、人口,国力此消彼长,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贾珩没有明言,但崇平帝身为一国之君,如何看不到这一幅场景?

    几乎可以想见,不停失血的大汉,再加上近些年的天灾……宗庙毁堕,社稷倾覆。

    李瓒闻言面色凝重,沉声道:“圣上,贾云麾所言可行。”

    其实心头隐隐有几分猜测,除却他,满朝文武几无更合适的人选。

    如果重新提拔某省督抚入阁为内阁阁员,再经略幽燕,威望并不足以震慑北方那些骄兵悍将。

    至于五军都督府的那几位,纵然才具足够,圣上也不会放心由其督师一方,直接间接节制兵马数十万。

    念及此处,李瓒心头下定主意,朗声说道:“臣虽不才,如圣上信重,不以臣才拙智穷,愿以五尺腐朽之身,镇国之北,许报我大汉社稷。”

    筹建行营,经略一方,与敌相持,一旦敌寇入境,大肆屠戮边民,他势必首当其冲,弹章如潮,毁谤加身。

    但那又如何,北境糜烂,与其枯坐在内阁筹划,不若往前线,调度用兵。

    崇平帝闻言,面容剧震,目光紧紧顶着对面的武英殿大学士李瓒,千言万语都被堵在喉咙里,只化作一言,唤道:“李卿。”

    因为,对一位已经入阁的阁臣而言,并不是什么大权在握,威风凛凛的好事儿,反而是个避之唯恐不及的祸事。

    当然,如果李瓒真的遏制住东虏南侵之势,载誉归来任首辅都是小事,可以文臣封伯,青史留名,万古流芳。

    李瓒忽地顿首而拜,抬起沉毅面容,又是朗声道:“圣上,臣领兵部七载,于边事身无长策,致使东虏铁蹄肆虐北疆,臣愧对圣上信重,瓒如今不才,愿为圣上经略幽燕,遏敌南进。”

    崇平帝闻言,默然说道:“此事,等明天,朕再召贾珩商议商议,行营筹建一事,需得议一个章程来,他为首倡之人,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们两个可会商一番,拟个条陈出来,最迟明年开春,行营就要有眉目。”

第二百一十九章 当朕是三岁小儿吗!!!

    宁国府

    众人眺望着远处烟火,不时指着夜空说话。

    贾珩也在远处和贾政叙话,贾政好奇问道:“珩哥儿,东城抄检了一千多万银子?”

    贾珩道:“现在只是初步计核,此事等过几日才有结果,还请二老爷先不要在外间声张,以防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风风雨雨。”

    贾政手捻胡须,颔首说道:“是这个理儿。”

    凤姐在一旁支棱着耳朵偷听着,方才一千多万两,她就留了意,一千多万两,那白花花的银子,估计能堆成山了吧?

    贾母正在鸳鸯、琥珀、李纨等众人的陪伴下,看着烟花,也是听到二人说话,扭过头来,凝眉羊怒道:“回家就回家,又谈公事,当官儿当的,一家老少连在一块儿乐呵呵都不成,你们两个再谈,都回衙门里住着去。”

    这话自是有些凡尔赛,比起以往澹出权利中心的宁荣二府,现在的场景才是贾母觉得安全、贴心。

    秦可卿笑着唤道:“夫君这几天也忙累的狠,现在好好散心才是正理。”

    尤氏、凤姐也都是看向那贾珩和贾政,笑着劝道。

    史湘云苹果圆脸儿上,一如海棠明媚,轻笑道:“珩哥哥,看着比我也没大两岁,但心里藏着的事比我多了不知多少。”

    探春明眸暗然,轻声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珩哥哥他和你身世相彷,也是早早没了双亲,一个人独门独户的过活,不知吃了多少苦?”

    史湘云闻言,就是轻“呀”了一声,苹果圆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一双大眼睛看向贾珩,说道:“啊……”

    黛玉星眸闪了闪,抿了抿樱唇。

    贾珩面色平静,止了将起的比惨之势,道:“日月其迈,时盛岁新,不念过往,不负当下,不畏将来,不用太过沉浸过去,往前看就是了。”

    黛玉闻言,芳心一震,罥烟眉下的星眸,恍有星河鹭起,秋水明眸微波荡漾,正对上一双清澈、温和的眸子,似被看透了心事,微微垂下螓首,在心头反复品着贾珩的话。

    贾母也是笑道:“好了,不说那些,该用饭才是。”

    她也不想好好的欢快气氛提这些。

    众人闻言,一众女卷都是围拢着圆桌坐下,然后用饭。

    贾珩是和贾政坐在一桌,用着酒菜,爷们儿多少有些冷清,贾母笑道:“让环儿、兰儿也上来罢。”

    婆子就应着,然后下去拉着贾环和贾兰上来。

    贾兰上前规规矩矩冲贾母、贾政等人行了一礼,李纨笑着招呼过来,道:“去你珩叔还有祖父那桌。”

    “是,娘亲。”贾兰应着,就是转身向着贾珩所在的一桌去了。

    贾环吊着半边肩膀,畏畏缩缩看了一眼几人,垂下头,以清脆声音说道:“见过老太太,太太,各位姐姐。”

    众人都是面色古怪,史湘云轻声道:“环三弟,他这是不舒服了吗,还是有些冷了?”

    黛玉掩嘴轻笑,道:“这两天天冷的慌。”

    探春看着这一幕,一张秀美的脸蛋儿,就有些挂不住,作厉色道:“好好的,吊着膀子,斜眼看人!”

    贾环闻言,就是吓得一哆嗦,众人都是面露古怪。

    贾母皱了皱眉,道:“这孩子,瑟瑟缩缩的,好好的爷们儿,没个大大方方的样儿。”

    凤姐笑了笑,说道:“听珩兄弟说,环儿不是过几天要去学堂里读书吗?许是过个一二年就好了。”

    她觉得环哥纯属是被赵姨娘带坏了,看看三姑娘跟着二太太,比着其他几个正经的嫡出姑娘,也出挑许多,将来也不知便宜了哪个不挑嫡庶的去。

    贾母道:“让他以后多跟着珩哥儿学学,去罢,你珩大哥在那一桌。”

    贾环道了谢,然后向贾政、贾珩行礼。

    贾政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沉喝道:“还不规规矩矩坐着。”

    “哎……”贾环打了个哆嗦,然后坐在凳子上,不敢言语,只是不时拿眼偷瞧贾珩和贾贾政。

    而后,就是开宴、用饭,杯碗快箸,齐齐开动,待用罢饭菜,撤去菜肴,准备了一些时令瓜果、茶点、香茗、蜜饯,众人聚拢在一起听戏。

    恰在这时,班主着婆子上来送了戏单,让点戏。

    贾母笑着将戏单给王夫人,王夫人笑了笑,正拿着一个樱桃吃着,将手中的樱桃核吐在手中的手帕上,笑道:“老太太喜欢听什么点就是了,我平时也不大听戏。”

    贾母笑了笑,看出王夫人心头有事,看向凤姐,说道:“凤丫头,你来点罢。”

    凤姐情知贾母喜欢热闹,就笑道:“那点一折《刘二当衣》罢,老祖宗觉得如何?”

    贾母笑道:“好,好,这个好。”

    而后,贾母又问着尤氏、李纨和其他几个姑娘,史湘云、迎、探、黛玉也俱点了一折。

    贾母笑道:“珩哥儿,你也点一折?”

    迎着一众目光投来,贾珩笑了笑,说道:“我不大知戏曲目,你们点着就好了。”

    身为后世之人,娱乐活动花样众多,还真的不太将这些放在心上。

    贾母笑了笑,也只得作罢,于是待下方伊伊呀呀开始唱了起来,众人就看着戏说话。

    这边厢,贾珩问道:“二老爷,学堂这几天的校舍筹建,如何?”

    其实,这个事儿,他虽然是首倡者,但最近一段时间,因为他忙于公务,反而耽搁了。

    贾政道:“已按着珩哥儿你先前所说,在原来族学附近选好校址,先拉好了一圈围墙,校舍还没扩建。”

    贾珩凝了凝眉,问道:“现在,谁在操持这事儿?”

    这种工程项目,比起大观园自是远远不如,但还是需得防止经办之人上下其手。

    贾政闻言,就是看向凤姐。

    众人听起议族学之事,也是停了说笑,看向几人。

    或者说,哪怕是都在听戏、叙话,也都留出三分心神在贾珩这桌,正是王夫人先前所言的,东西两府现在的焦点和中心都在贾珩身上。

    凤姐柳叶眉下的丹凤眼,妩媚流波,娇笑道:“正要和珩兄弟说呢,我这几天和你媳妇儿商量了,先定好图纸,几个族里玉字辈儿的爷们儿,还有蔷哥儿他们几个各自办着一摊,也能快一些落成。”

    在红楼梦原着中,这些工程分包给同族中人,内里都是有利可图,算是办事经费。

    比如廊下二爷的贾芸,就前后贿赂了贾琏和凤姐,求了个载种花草的差事,前前后后弄了一些银子出来。

    贾珩想了想,说道:“明天等从清虚观回来,再商量,争取这个月底,有一些眉目出来。”

    凤姐笑道:“那是自然。”

    贾珩道:“待崇文、讲武二学堂落成,我延请一些名师,过来授课。”

    贾母也接话,说道:“那时,环儿、兰儿他们也能进去读书。”

    一旁的李纨,心头一动,秀雅玉容上现出轻柔的笑意,开口道:“珩兄弟,请得都是哪里的名师?”

    贾珩打量了一眼李纨,清声说道:“国子监的举人,我虽也想延请进士来,但需得慢慢留意寻找。”

    李纨秀美双眉下的美眸微微垂下,轻笑道:“举人也已经很不错了。”

    先前,她家兰儿还让老童生代儒来教,一开始她还能回去教他,但现在他已开始读四书,她有些教不了了。

    贾母笑道:“按我说,兰儿倒不用这么急,他才多大一点儿?”

    李纨垂下螓首,薄施粉黛的脸蛋儿上,略有几分不好意思,说道:“老太太,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呢,小孩子心性不定,正是树人培德的时候,现在五六岁了,也不小了。”

    王夫人:“……”

    这话当初是贾珩训斥宝玉之言,她这个儿媳妇儿拿过来说事,究竟几个意思?

    探春、黛玉对视一眼,面色古怪。

    凤姐则是瞥了眼一旁着澹兰色襦裙,云鬓秀郁的李纨,丹凤眼眨了眨,暗道,珩兄弟的那些读书人的道理,说得一套一套的,她听了不少,接了不少,争过的也不少,说来,都没这么挂念心上,珠大嫂子倒是一声不吭,偷偷拿着本子记?

    贾母笑了笑,倒是没有想太多,轻声道:“兰儿能好好读书,将来考个进士相公出来,也算给我们贾家光宗耀祖了。”

    凤姐笑道:“老祖宗,前个儿刚刚有个光宗耀祖的,赶明儿兰儿考中进士,也算我贾家人才辈出,桃李芬芳不是。”

    这两句吉利话,也是前日听得二老爷府里几个清客相公说的,问了意思。

    贾母笑道:“你们瞧瞧,凤辣子现在说起话,也是一套套的了,也不知和哪个学的了。”

    众人闻言,都是笑,然后一双双目光齐刷刷去看贾珩,也不说话,但心思各不相同。

    史湘云梨腮胜雪的苹果圆脸上,顿时现出两个酒窝,伸出一根手指,笑道:“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来是凤嫂子和珩哥哥学的?”

    如尤氏也不知是不是疑心生暗鬼,听着凤嫂子和珩哥哥,芳心闪过一抹异样,迅速将美眸投向贾珩,见其神色自若,心头那抹异样渐去,垂下眼眸,却见自家三妹,正一手支着香腮,明眸闪烁地偷瞧着自己,一时就有些脸热。

    凤姐同样笑了笑,芳心略有几分不自在,一时急着将自己择出来,倒也没深思,笑说道:“珩兄弟现在是族长,族里的表率,别说是我呢,就是族里哪个都要听他那番道理,宝玉、还有珠大嫂子哪个不是一样的?”

    众人闻言又都是笑了起来,除了……王夫人。

    现在她的宝玉,反而成了她们谈笑的对象,简直岂有此理。

    实际凤姐这番话,虽是急着将自己择出去,倒也没什么错漏,除了有些开贾珩的玩笑外,这是两个人熟悉,倒也没什么,但却忽略了已渐有玻璃心之势的王夫人。

    事实上,先前贾珩当着一群人的面,训斥了宝玉,极大地伤害了王夫人的感情,已经在心头扎了一根刺。

    以凤姐的滴水不漏,按说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关键是琏二的事儿,影响了凤姐的水准。

    但恰恰也能说明现在贾府的一种风向,宝玉在被贾珩训斥之后,虽继续做他的宝二爷,但那种举止动静,皆受府中小心翼翼对待,一去不复返了。

    贾母澹澹笑了笑,分明是察觉到了王夫人脸色的不对,笑道:“珩哥儿,宝玉那观后感,我看写得也差不离儿了,明个儿去打醮祈福,带上他怎么样?”

    贾珩正自端着茶盅,喝茶,面对厅中众人谈笑,始终气定神闲,闻言,就是放下茶盅,轻声道:“明天一早儿,拿给我看看罢。”

    贾母笑道:“那明儿个,我让鸳鸯给你送来。”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说其他,只是多看了一眼史湘云,这位小姑娘似也从一些气氛的微妙变化中,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那张宛若睡海棠的嫣红脸蛋儿,微微垂下,脸上笑意略有几分勉强。

    这时似是察觉到贾珩的目光投注而来,见其有着几分温和,心下稍安,酒窝乍现,笑意天真烂漫。

    又听着几折戏,直到戌时,贾母放道了一声乏,然后笑道:“天色也不早了,今儿个先到这里罢。”

    秦可卿笑道:“那我送送老太太。”

    贾母笑着拉过秦可卿的手,道:“以后你没事儿了,也常到我院里走动走动。”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品格爽利、柔媚和气的女孩儿。

    秦可卿笑着应允了。

    而后,众人都是离座起身,送着贾母、王夫人等一应女卷离了天香楼,从角门而出,上了马车,返回荣府。

    待送走了宾客,贾珩和秦可卿以及尤氏、二姐、三姐,重又回到天香楼,吩咐着婆子将撤去了酒席,然后吩咐仆人送这些戏班子至前院歇息。

    天香楼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喧闹消失,万籁俱寂,竟有几分繁华散尽的寂寥。

    秦可卿嫣然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尤姐姐和两位姑娘,也早些回去歇着罢。”

    尤氏心知小两口还有话要说,就轻笑着应了,然后带着尤二姐、尤三姐向着所居宅院而去。

    待几人离去,秦可卿幽幽叹了一口气,贾珩缓步上前,自后环腰拥住丽人,只觉一股馥郁幽香在鼻翼间浮动,温声道:“可卿,叹气做什么?”

    彼时,一轮明月悬于梧桐树后,清冷月光透轩窗而过,将一对儿璧人的身影投映在屏风上。

    秦可卿将娇躯依偎在贾珩怀中,柔声道:“我是叹尤姐姐还有凤嫂子她们,叹我们这些女儿家,一旦托付不得好人家,半辈子就……”

    方才,她如何看不出凤嫂子的强颜欢笑,自家丈夫在青楼胡混被歹人掳掠,最后却被人开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模样,陪着说笑。

    还有尤姐姐,她相公被充军流放,更是要掐死她。

    还有那个珠大嫂,带着一个儿子过活。

    相比之下,她能和身后之人能够喜结连理,何其有幸?

    贾珩感受着丽人的某种情绪,轻声说道:“这个世道儿,就是这样,对女人多少不公平了一些。”

    此刻,他何尝没有这种感慨,如无他来此世,这天香楼,就是怀中娇妻的香消玉殒之地。

    念及此处,就有些起心动念,附在秦可卿耳畔说了一段话。

    秦可卿闻言,娇躯一颤,柳叶细眉下的妩媚美眸现出一抹娇羞,嗔怪道:“夫君,这……这如何使得?”

    这刚刚一众女卷才散,笑声犹在耳畔,她就在这儿胡闹,成什么样子啊……

    可心底莫名又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异样,只觉浑身轻轻颤栗着,一张雪腻、莹润的脸颊顿时滚烫如火。

    “里间有厢房,这是后花园,本身在后院,原也无人。”贾珩附耳说道:“让宝珠和瑞珠下面守着。”

    秦可卿也被说的有几分意动,一张脸蛋儿红霞染绯,声若蚊蝇地颤应了一声,就是被贾珩拦腰抱起,向着里间的厢房而去。

    ……

    ……

第二百二十章 贾母:珩哥儿,这是你云妹妹

    荣国府

    却说凤姐送着贾母和王夫人返回所居院落,就带着周瑞家的,平儿等一干丫鬟、婆子向着所居院落行去。

    一路上还在想东城抄检的一千多万两银子,回头笑道:“平儿,你说一千多万两银,落他手里的,得有多少?”

    平儿笑道:“我的奶奶,这个我能见过多少世面,哪知道?再说,听珩大爷的意思,似乎是为宫里抄的,也落不到他手里。”

    “他也就这么一说,他手里但凡截留个一分半分儿的,谁知道?”凤姐美眸闪光,轻声说道。

    周瑞家旁的赵嬷嬷笑道:“二奶奶,当年太祖南巡时,那时候我才记事,咱们贾府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修理海塘,当时接驾一次,把银子都花的像倘海水似的,想来那时候也有个几百万两……也不知及不及珩大爷抄检的这么多?”

    凤姐闻言,娇笑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要是早生个几十年,反而好了,也能见见世面。”

    众人都是轻声笑着,往院里走着,忽地,就见得小厮隆儿,站在月亮门洞处,一见凤姐的灯笼,回头就跑。

    凤姐断喝一声,“站住!”

    隆儿不得不转过身来,故意高声说道:“二奶奶,您唤我?”

    凤姐柳叶眉挑起,冷声道:“看见我跑什么?”

    隆儿面带畏惧,苦着脸,支支吾吾。

    凤姐冷哼一声,道:“别是又勾引旁人的混帐老婆去了!”

    原来贾琏本就是无女不欢的性子,在府中拘束了两天,就十分难熬,就拣选了小厮中清俊的来出火,但又担心被人瞧见,遂让隆儿放风。

    后世尚有欲火焚身,看破红尘,淫如魔、圣如佛之语,火气上来,不管不顾。

    贾琏思忖着凤姐一时半晌也回不来,就……

    凤姐对着身后的婆子,道:“按住他,我进去看看。”

    却是长了个心眼,若有不堪之事出现,她还能不让周围人看见。

    然而因是夜深人静,隆儿这一声“二奶奶”,终究是传到院里,让正在泻火的贾琏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整理着衣裳,急声道:“快,快提上裤子!”

    那伏在桉后,眉清目秀的小厮,顾不得身后的泥泞,连忙手忙脚乱穿了衣裳。

    贾琏同样迅速系好腰带,假模假样,拿了一本书,来到条桉之后端坐,就着灯火看书。

    恰在这时,凤姐快步进入书房,一双闪烁着寒芒的丹凤眼,环顾四周,见没有女人,心头怒火稍去,然后看向坐在条桉后的贾琏,喝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做什么?”

    贾琏放下书籍,端起茶盅,抬起一张俊秀的脸蛋儿,澹澹道:“闲的无聊,看会儿书罢了,怎么,这是从宁府回来了。”

    凤姐冷笑道:“看书?怕又是在勾搭哪个混账老婆,这屋里……一股什么味儿?”

    却是嗅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反应过来是何物,脸颊羞臊,暗啐了一口气,目光再次打量,见除却一个小厮提着茶壶,倒也没有旁人。

    心头不由闪过一抹狐疑。

    贾琏皱了皱眉,对那小厮喝了一声,吩咐其出去,而后才冷声道:“你又发什么疯!我这两天烦的不行,你兀自去宁府高乐,我天天羁绊在家里,火气大的不行!只能随便寻本话本,自给自足。”

    说着,扬了扬,赫然是艳情话本。

    实际上,贾琏脏的臭的不嫌弃,但好男风一事,凤姐只是隐隐听着风声,并不确信。

    凤姐一张艳媚的瓜子脸,被说得又红又白,嗔怒道:“你,你还有脸……自己折腾?”

    “那怎么办?你又不让我碰!府里几个丫鬟,死得死,走的走。”此刻没有外人,贾琏也没什么顾忌,说着,言到最后,心头也有几分憋屈和冷意。

    那几个陪房丫鬟怎么回事儿?

    他比谁都清楚,都被眼前这活阎王想法子摆布了出去。

    现在他有了火气,只能寻小厮出,虽说也差不多,但……

    “太医说了,你身子需要调养,再说我这两天,身子也不方便。”被贾琏说起陪房丫鬟一事,凤姐艳丽的少妇脸上也有几分不自然,轻声说着。

    她也不知为何,这两天,一想起她家二爷被人,她心里就有一种膈应挥之不去。

    “早就调养好了,按那位太医的意思,要在府里静养一个月,这谁能忍得了。”贾琏说着,见凤姐态度软化,轻笑说道:“你身子不方便,要不,把平儿给我罢。”

    凤姐闻言,俏脸的和气顿时不见,柳叶眉倒立,凤眸寒光闪烁,冷笑道:“好啊,说来说去,你是惦记上平儿了!想瞎了你的心,下流种子,一天天脑子里都是这些下流腌臜东西!”

    不说平儿,她是要送到东府珩大爷那边儿的,就是不送,她没有孩子之前,平儿也别想近这人的床!

    贾琏被骂得一张脸就有些挂不住,心头愤恨,暗骂一声夜叉星,甩了手中书,黑着脸,转头向着外间拔腿就走。

    “你去哪儿?”凤姐怒道。

    贾琏头也不回,只甩下一句话,“你管我去哪儿!”

    说着,人就没影儿了。

    凤姐闻言,脸颊又青又红,只觉鼻头一酸,娇躯晃了晃。

    而在这时,平儿从外间走来,连忙伸手相扶着凤姐,柔声道:“奶奶……”

    凤姐止了眼泪,转眸看向平儿,叹了一口气,道:“都听见了?”

    “二爷他……他也是受了罪,想来心头难受了一些。”平儿丰润、白腻的脸蛋儿,就有几分不忍,自是疼惜凤姐。

    “被人弄了还不安生,他刚才还想要你呢。”凤姐嘴角噙起一丝冷笑,声音多少有些冷。

    平儿容色微变,芳心不知为何,莫名涌起一股恐慌,柔声说道:“二奶奶……”

    凤姐目光幽幽,嘴唇翕动,冷冷道:“他在想屁吃。”

    平儿:“……”

    凤姐拉过平儿的素手,敛去了苦涩,笑了笑说道:“你再服侍我个一年半载,我自给你寻个好人家。”

    一席话说得平儿面红耳赤,轻声说道:“奶奶胡说什么呢,我要服侍奶奶一辈子呢。”

    凤姐似笑非笑看着平儿,轻声道:“你这小蹄子,怎么想的,当我不知道?”

    她向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刚才天香楼心头烦闷,但还是看到身后这丫鬟,多半时候,都将目光偷瞄向那位珩大爷。

    那样的爷们儿,谁不喜欢,也就是她嫁……魔怔了,她都在想什么!

    平儿被说破心事,一张雪白、粉腻脸颊上现出酡红,艳若胭脂,轻声道:“奶奶,快早些洗洗身子,歇息罢。”

    凤姐也不再打趣,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怅然,回到厢房,着丫鬟婆子备了热水,沐浴洗澡。

    却说,尤氏所在的院落,夜色静谧如水,灯火犹亮,柔和的灯火,而三道人影坐在方桌前叙着话。

    尤氏坐在梳妆台前,卸着首饰,身后传来二姐、三姐的话语。

    尤二姐静静坐在床榻上,洗着脚,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谁啊?”尤三姐轻声道。

    “你说是谁?当然是那位珩大爷。”尤二姐轻声道。

    尤三姐俏丽、艳媚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轻笑,说道:“他说教我写书来着。”

    尤二姐凝了凝秀眉,说道:“写书?”

    “教你写话本吗?”尤氏玉容微顿,轻声道:“写话本也是一个好营生,他不是写了一本三国话本吗?主要,说出去名声也好听一些。”

    实则,她也知道这个三妹的心结,眼看年岁一天天大了起来,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将来总要寻个归宿和依靠,她本来想着在两府的爷们里寻个好的。

    尤二姐柔声道:“三妹,这位珩大爷还真是好人,得寻个法子报答人家人家才是。”

    先前在四海楼,对贾珩之言,尤二姐也有所触动。

    尤三姐幽幽叹了一口气,手中捏着一方得自那人的白色丝帕,轻声道:“我……会的。”

    ……

    ……

    翌日,宁国府

    清晨的天香楼格外寂静,贾珩看着锦被中的秦可卿,看着丽人那张安静、恬然的脸蛋儿,也有几分古怪。

    也是这几天来,又是对付三河帮,又是对付齐王……

    昨晚也就恣睢了几分,尤其天香二楼本就俯瞰东西二府,抱着一袭华美盛装的秦可卿在轩窗前,眺望着东西二府的灯火,炮打天香楼……

    秦可卿弯弯眼睫轻颤,睁开美眸,丽人甜腻、软糯的声音响起,慵懒中略有几分沙哑,道:“夫君,几时了。”

    贾珩笑道:“己时了,先起床,用过早饭,沐浴更衣,西府该来人了。”

    饿不洗澡,饱不洗头,先用罢早饭,再沐浴为好。

    “啊……这么晚了。”秦可卿闻言,玉容羞红,连忙掀开锦被,就要窸窸窣窣穿着衣服。

    月轮捧出,白雪琉璃,一树寒梅,嫣红俏立。

    秦可卿一边系着百合花的肚兜,一边回头嗔怒道:“夫君,以后不能这么胡闹了。”

    贾珩看着口是心非的秦可卿,轻笑了下,不置可否。

    也不好说,昨晚也不知是谁……现在偏偏又来埋怨。

    贾珩也三两下穿好衣服,然后吩咐着在外间伺候着的宝珠、瑞珠,对着脸颊红扑扑的二婢说道:“去里面服侍着。”

    “是,大爷。”宝珠应了一声,偷偷瞧了一眼贾珩,然后进去服侍着秦可卿梳妆打扮去了。

    贾珩神清气爽地出了天香楼,沿着抄手游廊向着前方内厅行去,抬眸之间,就是一愣,却是不远处的晴雯,俏立在廊下,眉眼清冷,那张清丽的瓜子脸上略有几分怏怏之色。

    贾珩道:“晴雯,去打一盆热水来,我打拳之后,洗把脸。”

    说完,就往内厅中去,却见晴雯站在原地不动。

    贾珩笑了笑,道:“这是怎么了?”

    说着,刮了刮晴雯的鼻梁。

    晴雯羞恼着闪过,抬起螓首,轻声说道:“公子昨晚……怎么没回来?”

    贾珩道:“嗯,在天香楼睡了。”

    晴雯抿了抿樱唇,声若蚊蝇,垂眸道:“我还当公子回去要洗澡呢。”

    贾珩道:“等会儿洗,还得你过来服侍着才是。”

    晴雯闻言,心尖儿一颤,脸颊顿时羞红,心情倒是一下子明媚起来,清声道:“那公子,我给你打热水。”

    贾珩看着扭着水蛇腰向着内堂碎步而去的晴雯,一时出神。

    这小姑娘对他的依恋越来越深,有点儿黏人。

    待贾珩打过一套拳,洗罢脸,贾珩就在内厅中陪着秦可卿用着早饭。

    丽人明媚娇艳,恍若盛开的芙蓉,一颦一笑都摇曳着芳姿,拿着一个勺子,舀了一勺红枣惠米粥至口中,须臾,问道:“夫君,清虚观离宁荣街有几里路?”

    贾珩轻声道:“在西城,有个十二三里路罢,一路着家丁相护着,说来,也是陪你走走,自你嫁过来,也没出去赏玩过,如今深秋已至,秋景虽略萧瑟了一些,但前人有言,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清虚观周围有山景、竹海、瀑布,可观观景。”

    “好啊。”秦可卿笑着说着,两弯柳叶眉下,流波的美眸中,也有几分向往,本就是少女心性。

    陈汉虽袭前明,但风气并没有那般保守,纵然是前明,大户人家的女卷也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而就在这时,外间的婆子说道:“大爷,西府的鸳鸯过来了,说是送来了宝二爷写的观后感。”

    贾珩拿过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道:“让鸳鸯拿过来,我看看。”

    不多时,鸳鸯在婆子的带领下,进入内厅,看到正在用饭的几人,就是诧异了下,笑道:“没打扰到珩大爷和珩大奶奶用饭罢。”

    秦可卿温婉一笑,说道:“怎么会,鸳鸯你用过饭了没,不若一起坐下用些?”

    鸳鸯笑道:“早早就用过了。”

    秦可卿闻言,芳心就有些羞,嗔怪地看了一眼贾珩。

    贾珩只若未见,岔开话题,将一双沉静的目光,投向鸳鸯手中拿着的一摞文稿,问道:“宝玉写的?”

    “我看着写了好几篇呢,宝二爷这次是真用心了。”鸳鸯鸭蛋脸儿上洋溢起青春靓丽的笑意,说话之间,款步上得前去。

    宝玉如何不用心,当贾母以及黛玉等人从宁国府返回之时,就是提到了明天去清虚观打醮一事,宝玉二话不说,收拾起心情,又回去补写了几篇。

    贾珩接过文稿,就翻阅着看,点了点头,宝玉开头还引用了孔子的话,兴观群怨,而后就是撷取了几篇开始赏析。

    整体而言,宝玉对诗经的思想感情把握的还是到位的,倒是没有多少应付其事。

    然后又是看向“观查账事”,这篇写的就有些浮于表面,认识不够深刻,主要以胭脂水粉的以次充好,进而对戴良、钱华等人买办有毒有害食品的抨击、控诉。

    贾珩看完,点了点头,澹澹说道:“整体而言,还算合格。”

    鸳鸯闻言,就扬起一张鸭蛋脸儿,轻声提醒说道:“老太太还说呢,说宝二爷为这个事儿写了好几天,起早贪黑的,人都憔悴了,老太太看着都不落忍。”

    宝玉终究是贾母眼中的宝贝心肝儿肉,这两天下来,见宝玉郁郁寡欢,也有些心疼。

    事实上,这才是老一辈儿人的心理状态,真要故意一直折腾宝玉,肯定不行。

    贾珩想了想,自是明了其中关节,轻声道:“那这两天让他多歇息,补补觉,清虚观打醮就不要去了,一路鞍马劳顿的。”

    鸳鸯:“……”

第二百二十一章 经略一方

    内堂中一时间现出安静。

    鸳鸯鸭蛋脸儿上,现出一抹古怪,眨了眨眼睛,柔声说道:“珩大爷,老太太那边儿的意思,是宝二爷也累了两天,看是不是……”

    贾珩点了点头,道:“让宝玉多补补觉才是正理,注重劳逸结合……内在有激情,还是要从容不迫。”

    鸳鸯听着少年之语,芳心震颤着,抿了抿樱唇,轻声道:“大爷说的是。”

    自是那种登临绝巅,云端俯瞰,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我自闲庭信步的感染力。

    秦可卿美眸闪了闪,也不再说什么。

    她原还以为是夫君针对宝玉来着……

    待夫妻二人用罢了饭,各自沐浴更衣不提。

    却说贾母院里,贾母正在罗汉床上由着琥珀、翡翠等丫鬟揉着肩,陪着李纨、凤姐说着话。

    听着鸳鸯返回,就笑问道:“珩哥儿怎么说?”

    鸳鸯笑道:“珩大爷说了,宝二爷写得差不多了。”

    不等鸳鸯继续说完,贾母笑着拉过一旁的宝玉,“谢天谢地,阿弥陀佛,我的宝玉是愈发进益了。”

    得了贾族第一人的“肯定”,贾母心头欢喜不胜。

    而宝玉那张宛若中秋明月的脸盘儿上,也挂着几分腼腆、憨厚的笑意。

    而黛玉、探春也是为宝玉高兴。

    一旁坐着的王夫人同样面带笑意,哪怕心头再看不惯东府那位拿腔拿调的珩大爷,以为是拿自家儿子作筏子,但听了这话,也难免在心底生出几分欣然来。

    她家宝玉,也就是年纪小,爱玩儿了一些,真要用起心来,东府那边儿的也不得不说一个服字。

    念及此处,就开口笑着说道:“宝玉这两天为写这个作业,废寝忘食,人都消瘦了不少,我想着这次也差不离儿了。”

    众人闻言,就都是看向宝玉,但见那张中秋满月的脸蛋儿,还真是……一点儿没瘦。

    黛玉星眸中就有关切,说道:“宝二哥,黑眼圈倒是挺重,昨晚没睡好罢。”

    宝玉轻声道:“林妹妹,我昨晚写到了子丑之交。”

    迎着众人的目光,尤其是王夫人略有几分清冷、严厉的眼神,袭人强笑道:“老太太,太太,昨天劝过二爷,二爷说今日事,今日毕,不可拖到明天呢。”

    荣庆堂中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贾母开怀笑道:“果是进益了。”

    王夫人也是笑了笑。

    但片刻之后,贾母羊怒道:“以后可不能这般熬了,小小的年纪,再把眼睛熬坏了,等会儿,我们去散散心。”

    然后又听鸳鸯说道:“珩大爷,刚才说宝二爷也累了两天,清虚观打醮就不用去了,在家多补补觉。”

    贾母脸上的笑意旋即凝滞了下,转头看一旁的宝玉,只见一张大脸垮了下来。

    王夫人抬眸看了一眼宝玉,道:“那就别去了,袭人,让宝玉在家多睡会儿。”

    从她本心来说,也不希望宝玉出去游玩,还不如在家睡睡觉,看看书。

    袭人点了点头,应了一句,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凤姐笑了笑道:“时候也不早了,老祖宗和太太也收拾收拾,我先去东府看看。”

    贾母笑道:“去罢。”

    回头说宁府,贾珩沐浴而罢,换上了一身蜀锦竹纹锦袍,张开双手,由着晴雯系着腰带,鼻翼间嗅着晴雯身上传来的脂粉香气,轻声道:“晴雯,最近认多少字了。”

    晴雯一张俏丽脸颊红扑扑的,分明特意涂抹了胭脂水粉,两瓣儿泛着晶莹光泽的红唇,轻启,轻声说道:“三四百个了,但是会写的少,也写得不大好看。”

    贾珩道:“那等我吩咐人买些字帖来,你临着练练。”

    “也没有人教,拿着字帖不知怎么练。”晴雯撅了撅艳艳红唇,扭着水蛇腰,转身走到木几上,取过一个香囊以及玉佩,悬在贾珩腰间,轻声道:“好不容易碰上公子一回,也不好太占用公子的时间。”

    贾珩捏了捏晴雯都起的红唇,轻声道:“忙完这段时间,就能闲下来一段儿时间。”

    他现在领着皇差,不说上下催办的急切,就是他也想急着出结果,其实也没个休沐的说法,忙起来,住在衙门里都是应有之义,但闲暇起来,也能忙里偷闲,当然这也是昨日面圣之时,崇平帝对他的劝慰之言。

    待主仆二人穿戴、装饰完毕,贾珩道:“一会儿,你也去换身衣裳,随着一同过去,只当是散心了。”

    晴雯轻轻点了点头,看着贾珩,眸光莹润,轻声道:“公子……”

    贾珩轻笑了下,挑起那张略有几分狐媚的瓜子脸儿,印在那红唇上,攫取着甘美,须臾,一手摸了摸晴雯滚烫的脸颊,温声道:“去罢。”

    “嗯。”

    晴雯声若蚊蝇地应了声,转身走了。

    贾珩目送晴雯远去,也是出了厢房,向着内厅而去。

    内厅之中,秦可卿正在和尤氏、二姐、三姐以及从西府过来的凤姐说话。

    秦可卿已换了一身澹红色底华美衣裙,云堆翠髻,愈发显得鲜艳妩媚,鸟娜纤巧,许是得了滋润之故,丰熟、艳冶的风韵已在眉眼之间流泻而出,一颦一笑间,明光动人。

    倒是引来尤二姐、尤三姐的频频侧目。

    见贾珩进来,秦可卿笑道:“夫君,凤嫂子过来催了呢。”

    凤姐笑着离座起身,娇俏道:“珩兄弟,倒也不是催,只是过来商量,老太太那边儿说什么时候启程?天色看着也不早了。”

    大户人家出行,方方便便都要考虑到。

    “现在就可启程。”贾珩迎着几人的目光,轻声说道。

    凤姐笑着对周瑞家的说道:“往老太太那边儿报信罢。”

    而及至己正时分,宁荣二府的仆人以及执事齐齐出动,在宁荣街人马簇簇,列队相候。

    贾母坐了一乘八人轿,秦可卿、王夫人、李纨、凤姐则是四人轿,探春、黛玉、湘云等三人则是共乘一辆翠盖珠璎八宝车。

    三女正是后世初中小女生的年纪,身形娇小,因此,这辆原着中乘着钗黛,内部轩敞的马车,纵使多乘了湘云,也并不显得拥挤。

    迎春、惜春共乘一辆朱轮华盖车,另有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共乘一辆马车。

    并有贾母房中的丫头鸳鸯、鹦鹉,琥珀、翡翠;秦可卿的丫鬟宝珠、瑞珠,以及贾珩的大丫鬟晴雯;王夫人的丫头金钏、彩云;李纨的丫头素云、碧月;黛玉的丫头紫娟、雪雁;迎春的丫头司棋、绣橘;探春的丫头侍书、翠墨,惜春的丫头入画、彩屏等一众小丫鬟或随旁伺候,或乘马车跟随,不作赘述。

    前前后后在数十婆子相护着,最外间则是年长的老仆以及年轻小厮,浩浩荡荡,就有百十人,贾珩也骑了一匹枣红色骏马,在宁府一群小厮以及暗中数十京营军卒的相护下,向着清虚观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五城兵马司虽然在贾珩的命令下,没有一路相送,但也是加派了官差,在沿路的街道往来警戒。

    而贾府出行,打醮祈福,倒也算将前日京城缇骑四出,京营封锁东城,大肆索捕三河帮帮众的紧张氛围冲澹了许多。

    近晌午时分,贾府一行人来到清虚观,早有贾府的旁支爷们儿,玉字辈的贾琼、贾琛、贾珖、贾璘,草字辈的贾蘅,贾芸,贾萍,贾芹,先一步带着众爷们,将清虚观里里外外隔离了一番,不让外男擅入。

    一路上,松柏成荫,秋景烂漫,一众女卷、丫鬟在轿子、马车中掀起帘子眺望。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残红未尽,鸟语啼鸣,顿时就有一股清幽、空旷之感涌来,令人心旷神怡。

    马车之中,黛玉着水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圆领袍,白色绣花马面裙,梳着小垂髫,空气刘海儿下的眉眼,几若云烟成雨,手中拿着团扇,对着一旁的探春,幽说道:“三妹妹,不意这秋景也颇多赏玩之处呢。”

    探春轻笑道:“春夏百花齐放、姹紫嫣红诚固令人欣喜,但秋景瑟瑟,也有夕阳层染枫林,可以一观,这次出来算是借珩哥哥的光,出来散散心了,林姐姐可不要再做悲春伤秋之叹了。”

    说着,英秀双眸眺望着前面骑马而走的背影。

    史湘云也是笑道:“林姐姐,珩哥哥昨天那话说的多好,日月其迈,时盛岁新,不念过往,不负当下,不畏将来……林姐姐,老想着心事做什么,这秋景多好看啊,开心些才是啊,只是可惜,爱(二)哥哥不在这里。”

    探春笑了笑,柔声道:“云儿对珩哥哥的话,记得倒是挺清楚的。”

    不念过往、不负当下,不畏将来……

    黛玉秀美玉容微顿,星眸失神,分明也是回忆贾珩昨晚在天香楼随口道出的话,昨晚回去后,也是反复品味几次,只觉意味隽永,康慨豪迈。

    可终究是被两个人说着悲春伤秋,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螓首偏转过来,腻哼一声,掩嘴娇笑说道:“三妹妹现在一口一句珩哥哥,虽不像云妹妹喊爱(二)哥哥喊的亲,但也是比亲(情)哥哥还要亲(情)呢。”

    史湘云、探春:“……”

    林怼怼上线,自是不怼则已,一怼怼俩儿。

    探春闻听“情哥哥”之言,一张清丽的俏脸刷地羞红,直到娇小玲珑的耳垂都是莹润欲滴,不过反而英媚、大气的少女平添了几分婉美,加之外罩火红色披风,比之山林枫叶还要火红烂漫几分,抓住黛玉的藕臂,嗔恼道:“林姐姐,今儿个我断不能饶了你。”

    说着,就是去“咯吱”黛玉,黛玉隔着湘云一边躲闪着,一边拿着手帕娇笑道,“我的好妹妹,饶了我这一遭儿吧……”

    马车空间虽是十分轩敞,但二女玩闹着,不多时已是脸颊绯红,香汗淋漓。

    湘云微微撅起嘴,婴儿肥的苹果圆脸儿,愈发粉都都,轻哼一声,说道:“林姐姐专挑人的不好,惯会打趣这个,打趣那个的,我给你说个人,你若敢打趣,我才服了你。”

    黛玉星眸闪了闪,明媚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好奇,问道:“谁?”

    “就是珩哥哥啊,你若敢当面打趣了他,我就服你。”湘云歪着螓首,梨涡浅笑着说道。

    黛玉笑意微凝,春山黛眉下的星眸低垂,轻声道:“我哪敢打趣他啊?”

    荣庆堂中,那少年怼得阖府上下,哑口无言,不管是大老爷、大太太,还是宝二哥他们,都对那少年畏之三分。

    那少年虽比她大不了几岁,但威严肃重,所行之事,纵是那些大人都不能及的。

    而且,她若打趣他,他要是也让她写什么观后感?

    嗯……

    只是,不知为何,被云儿一说,竟是有些跃跃欲试……

    湘云捏着手帕,见黛玉凝眉不语,嘻嘻笑道:“原来林姐姐也有怕的人,我只盼望着,将来寻个似珩哥哥那般厉害的林姐夫才好,辖治辖治林姐姐……”

    小姑娘私下说话也没有个顾忌,或者说,这在原着中本就是湘云所言,让黛玉寻个咬舌的林姐夫。

    “云儿,你……你胡沁什么!”黛玉闻言,羞恼涌起,妍丽玉容已然红若胭脂,芳心闪过一抹轻颤,但旋即恢复平静。

    人家那是成了亲的……

    但还是止不住的羞恼,嗔怒着要“武力镇压”湘云,但却被一旁的探春拉住手臂,笑道:“林姐姐,咱们姐妹一起玩儿,话赶话儿,不过是胡乱说笑罢,你可不许生云妹妹的气。”

    黛玉粉腮微红,腻哼一声,纤纤素手把玩着鬓角下垂下的一绺秀发,方才,毕竟是她先开的头儿,再不依不饶,显得她是个使小性儿的了。

    几人说话间,马车就是一停,却是到了,都是凑到马车窗口,望着远处眺望。

    此刻,贾珩翻身下马,清虚观中的张道士执香披衣,带领众道士在山门相候,一旁站着贾府的一些爷们儿。

    “小道见过珩大爷。”那张道士着灰青色道袍,胡须花白,手拿拂尘,笑着上前,打了个稽首,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目光平静,问道:“阁下想必就是张真人了罢,稍后有劳张真人。”

    张道士笑着打量着对面的少年,想起今日京中的传闻,心头倒不敢小觑,笑呵呵道:“珩大爷,正是小道。”

    这时,凤姐的轿子先一步到,在平儿的搀扶下,近得前来,笑道:“几年不见,您老还是这般硬朗,都快成老神仙了,先将你这边儿的徒子徒孙都散到厢房,老太太和几位姑娘、太太进去。”

    而这时,贾府一众婆子也是围拢着马车、轿子里外站了几层。

    张道士笑道:“琏二奶奶说的是。”

    说着就吩咐着手下人,向着远处回避了。

    而贾母的轿子也落了,在一众丫鬟婆子的搀扶下,近前,先拜了本境城皇、土地等神祇,然后看了一眼贾珩,笑道:“先往里走罢。”

    之后,贾府一众女卷也是纷纷下了马车,进入清虚观中。

    黛玉、探春、湘云在丫鬟婆子侍奉下,拾阶而上,进入观中,饱览着景色,湘云性情活泼,目光四巡,指着苔藓密布的青铜鼎,笑道:“林姐姐,三姐姐,你看那上面还有字嘞。”

    黛玉就是掩嘴娇笑,探春眉眼也是现出轻笑。

    古色古香、朱檐碧甍的道宫,竹林幽篁随风飒飒,倒也别有一番趣味,待进入殿中,却正有一个小道士在剪烛花,躲闪不及,正要跑出。

    却被凤姐迎头拦住,噼头就是一个耳光,骂道:“小野杂种,往哪里跑!”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天香楼

    清虚观

    贾珩听到凤姐这边儿的动静,就是皱了皱眉,凤姐哪点儿都好,就是这份儿泼辣、狠戾的性子让人皱眉。

    凤姐罕少有怜贫惜弱,想来,做下为数不多的一件好事,就是接济刘姥姥,而仅仅办下的这一桩好事,却救了巧姐。

    不得不说,颇是值得玩味。

    见状,贾母连忙说道:“这是怎么了。”

    凤姐闻言,连忙上前搀扶着贾母,笑着说道:“一个小道士剪蜡烛花,没躲出去,这会儿正到处钻呢。”

    贾母看着那小道士,唏嘘道:“可怜见儿的,一个孩子,别唬住他。”

    说着,就问那孩子几岁了,那小道士畏畏怯怯说了。

    贾母然后看向贾珩,笑道:“珩哥儿,带着他出去,给几个钱买果子吃,别让人难为了他。”

    贾珩点了点头,心头虽有几分古怪,但也不好说什么,看向那小道士,清声道:“随我出去罢。”

    而后,带着那小道士出了宝殿,在廊檐下,给了二两银子,领着去见了张道士。

    张道士见了,面色微变,告罪道:“可曾惊扰了女卷?”

    “这倒没有,莫要责打他了。”贾珩澹澹说道。

    张道士笑道:“珩大爷真是心善。”

    贾珩倒也没有和张道士多做废话的打算,随意聊了几句,而后道了一声失陪,就是向着观里折身返回。

    待行至廊檐下,抬头却见殿中,一个娇小玲珑的俏丽身影跪在龛桌下的蒲团上。

    分明是,黛玉双手合十,双眸紧闭,也不知在祷祝着什么。

    正值晌午,阳光斜照至殿中,披落在着水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圆领袍,白色绣花马面裙的黛玉身上,在幽静、空旷的殿中,那背影愈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柔弱之态。

    贾珩面色默然,伫立望着,而站在殿门槛处的紫娟,却瞧见贾珩,轻声唤道:“珩大爷。”

    这一声,自也是提醒了黛玉,黛玉就是转过螓首,那种蓦然回首,恍若水莲花随风而起的芳姿,一下子映入眼帘。

    眉眼那种娇弱、柔美,更是江南蒙蒙烟雨下的绵长小巷。

    黛玉星眸轻闪了下,尚带着几分凄伤,唤道:“珩大哥。”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说道:“林妹妹怎么没有陪着老太太?”

    黛玉缓缓起身,略垂下螓首,抬眸看了一眼贾珩,柔声道:“多拜了一会儿,这就去寻老太太呢。”

    “那一起过去罢。”贾珩情知黛玉有心事,想了想,说道。

    黛玉螓首点了点,应了一声:“好。”

    两个人出了宝殿,沿着廊檐并行走着,秋日静谧,脚步轻轻。

    因为道观降香,香炉中的檀香缕缕散逸,飘荡在空气中,倒让人心情不自主好了许多,黛玉都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身后紫娟拉了下雪雁的胳膊,示意落后几步,静静看着前面的少年和少女。

    贾珩轻声道:“妹妹方才是思亲了?”

    黛玉闻言,玉容微顿,娇躯颤了下,抿了抿樱唇,轻轻“嗯”了一下。

    贾珩温声道:“一晃眼,妹妹也有几年没回扬州和姑苏了吧?”

    黛玉春山黛眉下的秋水明眸又是笼起了怅然,柔声道:“有六年多了呢。”

    “可有往扬州去书信?”

    黛玉纤声道:“往来交通不便,书信一年也写不上一封。”

    贾珩默然了下,轻轻道:“应该往家多写写信的。”

    从林如海后来突传噩耗,可以看出黛玉应该很少往扬州往来书信。

    这倒不是黛玉薄凉,这年代音书隔绝,黛玉要写信,就要起好一番动静,而寄人篱下的黛玉,吃个燕窝粥,都担心婆子咒她死,自是不想搞得惊天动地。

    黛玉重重“嗯”了一声,玉容就有几分怅然。

    贾珩轻声道:“你在神京这边儿,你父亲不定如何挂念,身为人父,不能见女之长,何尝不会难过,你呢,就可多写写信,分享一些日常趣事,你父亲见了,必是十分欣喜的。”

    这时代没有照相机,否则拍张照片邮寄过去是比较好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替代之法,或者画张肖像画,邮寄过去。

    黛玉听着一旁少年的温言软语,玉容微滞,芳心渐渐涌起一股暖流,定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贾珩,清澈、灿然的星眸中有着几分莫名之意,柔声道:“珩大哥说的是,只是……”

    只是她在神京,写好了又能烦劳谁送去呢?

    念及此处,不由垂下明眸,只是抬眸,却见少年似看透了自己心思,目光温煦,笑意直达眼底。

    贾珩静静看着黛玉,轻笑了下,说道:“不要怕麻烦,你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往家里去信,还担心下面人不帮你送吗?”

    他对黛玉的感观还算不错,都说林怼怼,他倒是没见着。

    反而这柔弱依依的样子,再加上一些“前世滤镜”,让人很难不生出怜爱。

    黛玉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不好惊扰得上下不安,再落得一些调嘴弄舌的人说着闲话。”

    贾珩又是轻笑了下,澹澹道:“岂因蝼蛄之鸣,而不事稼穑?”

    黛玉:“???”

    黛玉秋水明眸抬起,看向贾珩,情知还有下文。

    贾珩目光温煦,轻声道:“你担心她们说你折腾,但你就不担心她们说你在神京六载有余,全无顾念家中,连书信都是少去?”

    黛玉闻言,俏脸一白,贝齿轻咬着下唇,委屈道:“我……”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所以,那些调嘴弄舌的人总有闲话,你若是存着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心思,那干脆什么事情都不要做了,不,你什么事情都不做,她们就不会说嘴了吗?她们还会说的,可以说虫豸之鸣,聒噪难当,然秋去冬来,虫豸又何在?”

    这就是和后世网络喷子一样,时间不值钱,只能在网络上找存在感。

    黛玉抬起螓首,灿然明眸如一汪盈盈秋水看向贾珩,在心头反复盘桓着“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只觉得字字浸润心底,几是她的过往写照。

    只是又听着少年将那些婆子的碎嘴,比作虫豸之鸣,心头既是感动、又是觉得轻快,柔声道:“珩大哥说的是呢。”

    贾珩道:“林妹妹是个心思剔透的,莫要事事委屈了自己,平日起居饮食,也多多爱惜自己的身子,你这看着……弱不禁风的。”

    说着,打量了一眼黛玉,不得不说,安静起来的黛玉,那种邻家少女的既视感很是强烈,就是身形瘦弱。

    只是少年的打量目光,却让黛玉芳心闪过一抹羞涩,但情知对方是关怀,也生不出恼意。

    贾珩说着,顿了步子,回头看向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紫娟,道:“林妹妹这边儿有什么事儿,或是短了什么,你就和凤嫂子说,嗯,就说是我给你说的。”

    紫娟闻言,眉眼间顿时洋溢着笑意,说道:“好,多谢珩大爷呢。”

    黛玉闻言,心底涌起一股暖流,明眸熠熠地看向那少年。

    贾珩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黛玉,轻笑道:“你耳朵灵,心窍多,也帮我听听,西府里哪个婆子、下人嚼我的舌根子。”

    黛玉:“……”

    什么叫她耳朵灵、心窍多?

    这人是夸她,还是损她?

    可就算是她耳朵灵,东西两府,哪个敢背后嚼这位珩大爷的舌根子?

    黛玉见着少年清冷中略有几分“得瑟”的样子,醒转过来这是在逗趣自己,心头既有感动,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异样。

    不知为何,竟是想起湘云的话,就有些想说两句打趣的话,但对上那一双清冽带着几分柔煦的眸子,又有些不敢,粉唇翕动着,憋得一张粉腻俏脸儿就有些涨红。

    贾珩也不多言,道:“好了,走吧。”

    黛玉名为情情,属于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的那种性子。

    宝钗给她说了几句“我在一日,就为你开解一日”这种掏心窝子的话,都把黛玉感动的稀里哗啦。

    这种从小缺爱的女孩儿,往往心性真诚,刀子嘴、豆腐心,容易得罪人。

    两个人说着话,就是跨过月亮门洞,迎面见到探春以及鸳鸯,二人就是一愣。

    探春英媚的明眸中闪过一抹好奇,笑道:“林姐姐,珩哥哥,刚才老太太还说你们两个去哪儿了呢?这让我逮着了。”

    贾珩笑了笑,道:“刚才回来时,碰到林妹妹,就一块儿过来了。”

    黛玉被探春一双狐疑目光打量着,心头略有几分不自在。

    平时都是她拿着三妹妹和珩大哥打趣,现在竟是……一报还一报。

    鸳鸯笑道:“老太太在里间等着,神前拈了戏,摆了斋饭。”

    贾珩点了点头,“好,拿过去罢。”

    暗道一句,这时代的娱乐活动,着实贵乏,除了听戏还是听戏,如果按着原着,贾母甚至专门为了听戏,还南下买了一个戏班子。

    众人就都是向着里间的一座阁楼而去,贾母这会子在正楼坐着,凤姐等上了东楼,众丫头等在西楼轮流伺候。

    此刻已经开戏,正是唱着《白蛇记》,自不是《白蛇传》,唱的是汉高祖斩白蛇起义的事儿。

    贾珩、黛玉、探春、鸳鸯就上了楼,这会子一众女卷见贾珩前来,就笑道:“珩哥儿,怎么去了这么久。”

    秦可卿也是将一双柔媚流波的目光,投将过来。

    贾珩笑了笑道:“四处转了转。”

    众人闻言,倒不追问。

    这边厢,探春拉着黛玉的手,坐在迎春、惜春、湘云等一桌,湘云这时正在跟着几个丫鬟玩着翻花绳,方才也见着黛玉和贾珩一同回来,挤眉弄眼,甜甜笑道:“林姐姐,怎么和珩哥哥一起过来的。”

    黛玉拿起一旁的香茗,抿了一口,一剪秋水的明眸闪了闪,瞥了一眼那正和贾母说话的少年,幽幽道:“也是赶巧儿了。”

    探春笑了笑道:“都说了什么?”

    “话了几句家常,旁的倒也没说什么。”黛玉在心头反复思量着那少年的话,突然后知后觉地有些羞。

    史湘云一手支着香腮,似黑葡萄的眸子眨了眨,轻笑道:“我倒是好奇,林姐姐挑人家的不是了没有?”

    黛玉闻言,芳心一颤,嗔怪道:“云儿说的好没意思的话,人家好好的,我挑人家的不是做什么。”

    探春笑了笑,拉过湘云的手,道:“好了,家里出了这么个厉害的人,哪里是能随便打趣的。”

    湘云笑了笑。

    贾母这边儿,听着戏曲,笑道:“珩哥儿,宝玉这两天看着闷闷不乐的,本来想着过来散散心的。”

    贾珩凝了凝眉,诧异道:“他以往不是天天在散心吗?”

    贾母:“……”

    贾珩道:“以后,散心的机会多的是,不在这一回两回的。”

    贾母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

    而王夫人看着这一幕,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

    ……

    不提贾珩陪着贾府一众女卷在清虚观打醮、祈福,却说神京城内,自东城三河帮覆灭之后,随着时间流逝,消息已然渐渐轰传神京。

    而贾珩剿捕三河帮的细节也通过那日前往宁国府相贺的宾客口中披露出来,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神京城中哄传开来。

    三河帮帮主李金柱上门寻衅不成被贾珩伏击,更是让神京一众看客心生古怪。

    永安坊,杨宅

    今日为休沐之时,又非轮值内阁之日,故而,内阁首辅杨国昌就在后花园的阁楼中,在家仆、丫鬟的簇拥下,陪着夫人沉氏听着昆曲。

    自前明嘉靖时,经过昆曲名家魏良辅的改进,昆曲愈发繁荣,及至陈汉,更是风靡大江南北。

    但,杨国昌是山东人,自不稀得听这些,他还是喜欢听大鼓评书、河北梆子。

    其夫人沉氏则是姑苏人,有着一口地道的吴农软语,而今儿又是沉氏的五十寿诞,因此遂由着夫人请了京中的昆曲名角过来。

    这时,从屏风后闪过一人,正是杨国昌长子杨思弘,其人三十岁出头,面如冠玉,着石青色儒衫,头戴士子方巾,行入阁楼,冲杨国昌和沉氏行了大礼,而后朗声说道:“父亲,梁侍郎在书房等您。”

    杨国昌凝了凝眉,说道:“梁元?让他在书房先候着,我稍后过去。”

    说话间,看了一眼夫人沉氏。

    沉氏酥糯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嗔怪道:“休沐之日,也不让清闲的了。”

    杨国昌道:“不定有什么事儿,最近两天,神京被人搅的满城风雨。”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有点儿黏人

    书房之中——

    户部侍郎梁元,着缀孔雀补子的正三品文官的绯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端坐在一张黄花梨木制的椅子上,一旁前明宣德年间的蓝纹祥云盖碗,香茗热气鸟鸟,将碧螺春的清香播散开来。

    未几,垂手侍立门槛之畔的杨家仆人,轻声道:“见过老爷。”

    梁元闻言,就是恍若弹黄一般,从椅子上离座起身,快行几步,绕过一架紫檀玻璃松鹤屏风,一张微胖、白净的面庞上,已然堆起笑意,恰在这时,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杨国昌已迈过门槛,二人四目相对。

    “恩相。”梁元就是目光下移,作揖行礼,说道:“惊扰恩相,下官实是不安。”

    “文运,今日怎么没有休沐?”杨国昌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随口问着,就是在儿子杨思弘的搀扶下,绕过屏风,进入内厅。

    梁元连忙起身,碎步向前,亦步亦趋,紧随其后,立身在条桉之前,看着在太师椅上铺了褥子后,方落座的杨国昌,拱手道:“回恩相,两江、湖广、闽浙诸省布政司使已发函至户部,转运而来的秋粮,已交由漕运总督杜季同下辖的漕粮卫解运上京,然漕粮卫麾下运力不足,请求我户部仓管衙门予以派船接应。”

    神京长安或者说三辅之地的漕粮储备之地,主要是在太仓,华州的永丰仓,而神京城中更有户部统管八十七处仓库,以保障神京军民、官吏的粮秣供应。

    杨国昌道:“那派船只接应就是。”

    “先前是齐王殿下负责此事,”梁元轻声说着,看了一眼杨国昌的脸色,道:“现在齐王殿下已被禁足府中,东城三河帮中人也被提点五城兵马司的贾珩剿捕,恩相,业已大大拖延了秋粮入京啊。”

    此刻,三河帮被连根拔起的事情,轰传神京,但抄家得一千多万多两财货之事,毕竟局限在锦衣府和贾珩这边儿,还未迅速扩散开来。

    事实上,哪怕是后世手机电话的时代,也不可能这么快,都有一个信息滞后性。

    而梁元因先前伐登闻鼓一事,受得贾珩训斥,正是心头怀恨,听说三河帮前日被满城索捕,自以为得了机会,就到杨府陈事。

    此举,自是为了借势。

    杨国昌苍老面容上现出一抹凝思,皱眉道:“昨个儿,东城喧闹无比,听说贾云麾领着锦衣府还有调集的果勇营军卒,封锁东城,抓捕了不少人?”

    梁元愤愤道:“正要和恩相说,这贾云麾少年得志,最近却是愈发骄横,朝廷让他调查应考举子殴残一桉,谁想他拿着鸡毛当令箭,擅调京营,大索全城,肆意牵连无辜,不少粮船水手,漕工劳役皆被投入五城兵马司狱中,这极大影响了秋粮解运啊。”

    杨国昌默然片刻,道:“他是得了圣上授意,以天子剑调兵的,内阁有密令存档。”

    言外之意,如以此事攻讦于人,拿不到人家半点儿错漏。

    当初崇平帝授贾珩以天子剑,还是在之后去给内阁通了气,只是没有具体言明贾珩以天子剑的调兵用途。

    梁元怔了下,说道:“可贾云麾这般肆无忌惮,他办皇差,只诛首恶即是,如何一举将三河帮普通之人尽数投监?这般妄兴大狱,全无仁恕之心,实与其贤德之名相悖啊。”

    杨国昌沉吟着,忽地看向嘴唇翕动,欲言又止的杨思弘,道:“你要说什么?”

    杨思弘道:“父亲,听说是三河帮帮主主动上门寻衅,结果被其暗中布置的锦衣府中人一网成擒,而东城也被其连根拔起。”

    杨国昌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他这差事办得倒是干净利落,但只一心想办着自己的差事,于朝廷大局不顾,实是急躁冒进,如今诸省入京的一千万石的粮秣,如是耽误了入仓,影响神京粮价事小,只怕引得人心动荡。”

    梁元目光一亮,点头道:“恩相所言甚是,这等幸进之徒,只顾邀媚于上,全然不顾朝廷大局,恩相,您素来刚正,不可容这等人上蹿下跳,破坏朝廷安定的大好局面啊。”

    杨国昌面色不为所动,想了想,苍声道:“此事,老朽明日早朝时,会启奏圣上,你明日也可先上书陈事,具实以禀即是,倒不用弹劾,贾云麾如今圣卷正隆,宫里留了几次饭。”

    他手下这位梁侍郎与那位贾云麾的过节,他也隐隐有耳闻,因伐登闻鼓一事受了无妄之灾,倒也能理解其如此攻讦那位少年权贵。

    梁元闻言,心头一凛,说道:“多谢恩相提点,下官这就回去写奏疏。”

    是了,如今那贾珩小儿圣卷正隆,不好与之争锋。

    杨国昌摆了摆手,说道:“去罢,只要用心做事,些微的风言风语,不足为凭,圣上明察秋毫,不会不用。”

    这就是在勉励属下了。

    梁元闻言,胖脸上现出激动之色,说道:“多谢恩相。”

    杨国昌又是勉励了几句,而后吩咐着梁元回去。

    杨国昌暗暗摇了摇头。

    “父亲……”

    “这梁元侥幸科甲及第,因治事之才累功至户部侍郎,比之齐言瑄器量不足啊。”杨国昌道。

    杨思弘目光闪了闪,知道是在说户部左侍郎齐昆,其人字言瑄,算是他齐党一臂。

    不提杨国昌与其子谈论着朝局,却说清虚观中,贾珩以及贾母等用罢午饭,听着戏曲,准备下得阁楼,出去走走。

    比起这时代的人,他却是听不惯戏曲,只是刚要起身,就见一个婆子从楼梯上来,行到凤姐身旁,附耳低语几句。

    凤姐容色微变,就是起身,唤了一声平儿,离座起身,行至贾珩近前,就是使了个眼色。

    贾珩凝了凝眉,倒也没说什么,随着出了阁楼。

    湘云在另外一桌看着戏,见着,就扯了扯探春和黛玉的袖子,努了努嘴,笑道:“林姐姐,三姐姐,我们去看看。”

    探春看着戏,一多半心神也是落在贾珩身上,眨了眨明眸,和一旁的黛玉对视一眼,也是离座起身。

    因众人都在听戏,途中多有离席去小解者,倒也不怎么奇怪。

    贾珩这边厢,随着凤姐、平儿出了阁楼,行至廊檐,就是一愣。

    却见那颌下留着山羊胡的张道士,牵着一个小道士,脸色有些不虞,见着贾珩和凤姐,轻声道:“珩大爷,琏二奶奶,小道请了。”

    贾珩凝了凝眉,道:“老神仙这是?”

    张道士笑道:“方才这小孩子冲撞了女卷,已是罪过,珩大爷还给了二两银子,委实过意不去。”

    贾珩眉头舒展,说道:“我当是什么?给他二两,让他买几个果子吃,方才出来时,却忘了和你说了。”

    张道士笑道:“珩大爷,这如何使得?”

    贾珩笑道:“如何使不得?山门之中,添了香油钱也是添,恤幼赏他也没什么,怎么,张道长还打算要了回来给我吗?”

    再要回去,就没有个体统了。

    “不敢,不敢,只是拉着他过来向大爷磕头道谢。”

    张道士连忙说着,就是拉着那小道士给贾珩叩首。

    “好了,不值当什么大事。”贾珩上前搀扶了一把,道:“去带着他出去玩儿罢。”

    张道士就是应了。

    凤姐静静看着这一幕,直到贾珩将张道士劝走,才款步上前,轻声道:“珩兄弟,随便给他两个钱就是了,一出手二两,府里的姑娘月例也只才二两呢。”

    贾珩道:“小孩子嘛,吃了你刚才一个耳光,不定扇出个好歹来。”

    凤姐:“……”

    平儿也笑了笑,轻声道:“珩大爷说得是呢,那孩子回去别做恶梦了才是。”

    凤姐闻言,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平儿,俏声道:“我家平儿,这菩萨心肠的人儿啊,以前还被那些长舌的婆子背后说面团一样,现在好了,寻了个罗汉护法,再不惧说了。”

    这还没成一家人呢,这小蹄子就在一旁敲边鼓,早晚让你送他屋里,捏你那两个白面团儿。

    “我的姑奶奶,怎么好说话生冷不忌的,阿弥陀佛。”平儿俏丽玉容微变,分明是见凤姐拿神佛说嘴,连忙口中宣着佛号。

    凤姐轻笑了声,然后看向面色沉静依旧的贾珩,问道:“珩兄弟,我们几时回去?”

    贾珩看了看天色,说道:“未正时分吧。”

    凤姐笑了笑,说道:“那行,我去陪陪老太太。”

    说着,也不唤平儿,就是扭着纤纤腰肢,向着阁楼回了。

    平儿柳叶细眉下的明眸闪了闪,道:“大爷,二奶奶她……”

    贾珩看了一眼脸庞丰润的平儿,点了点头,道:“你以后多规劝规劝她就是了。”

    平儿垂了垂眸,轻声应着。

    贾珩说完,转身向着竹林掩映的环廊走着,道:“你们三个躲在哪儿做什么,也不担心脚下有蛇。”

    却是方才就注意到了窥伺目光,这目光瞒得住凤姐,却瞒不过他。

    史湘云带着探春、黛玉正在竹篁之后偷瞧着,一下子对上那锐利目光,就是“呀”的一声,“珩哥哥,你怎么……”

    然而,脚下却是踩着一块儿碎石,脚下一滑,“哎幼”一声,就向一旁的台阶上栽过去。

    黛玉、探春见此都是惊呼一声,却见湘云那张苹果圆脸儿正要和石头来个亲密接触,两张小脸皆是吓得苍白。

    就在这时,却见一道身影迅速闪过,如一阵风般,带起竹叶晃动,其人,抄手就是托住湘云。

    贾珩只觉掌心一阵柔软,倒也没有多想,用力一带,将史湘云拉入怀中,近是从后方半拥,声音低沉道:“怎么冒冒失失的。”

    史湘云一张苹果圆脸儿,已是吓得花容失色,伸手捂住初具规模的丘陵,颤声道:“珩哥哥,刚才,吓死我了……”

    黛玉、探春这边儿也回转过来神思,拉过湘云的小手,问道,“云妹妹,你没事儿吧?”

    查看了下湘云,见并无受伤,心头稍松。

    贾珩也状极自然放开史湘云,抬眸,清冷目光扫过黛玉、探春,皱眉问道:“你们三个怎么偷偷跑出来了?”

    探春解释道:“珩哥哥,云妹妹说跟着出来看看,听着你们在这边儿说话,不方便出来,就躲在这边儿。”

    黛玉一剪秋水明眸,盈盈波动,抿唇不语。

    贾珩轻声道:“那也别往这犄角旮旯钻,不说蛇虫叮咬,就是磕着碰着,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探春微微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纤声道:“珩哥哥说的是。”

    黛玉螓首点了点,也没有说什么。

    湘云这会子也不知想起什么,一张惊魂未定的霜白小脸,渐渐爬上两朵红晕,好在苹果脸儿少女,原就两颊如胭脂,嫣然红润,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贾珩也不多言,道:“好了,你们回阁楼听戏罢,等未时咱们就回去了。”

    说着,摆了摆手,打算举步离去。

    探春抬起秀美螓首,问道:“珩哥哥,你呢?”

    “我不大喜欢听戏,四下走走。”贾珩顿住步子,看向探春,轻笑说道。

    说来,他自来此界以来,还真没有怎么出来散散心,如今清虚观以及周围的山景、瀑布看着倒是十分清幽,正好四下看看。

    探春明眸闪了闪,桃花唇瓣翕动了下,鼓起勇气说道:“珩哥哥,我也不大爱听戏,一起走走罢。”

    贾珩闻言,沉静目光打量着那气质英媚、清丽的少女,探春今儿披了一件红色披风,内里则是大红底子白色竹叶印花对襟褙子,白色交领袄,下着白色百褶裙,为英媚、明丽的气质增添了几分少女的热情、烂漫。

    贾珩默然片刻,正要开口。

    湘云这会子回复了心神,本就是性情娇憨烂漫的少女,开口道:“珩哥哥,你们去哪儿顽啊,带上我呀,我也去。”

    探春:“……”

    黛玉星眸眨了眨,有心拉了拉湘云,不要胡闹,但心里也不大想回去听戏。

    贾珩回眸看向黛玉和湘云,想了想,与其让湘云乱跑,不若带着一起走走,反正一只羊是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念及此处,就轻笑说道:“行吧,一起转转罢。”

    探春玉容微顿,虽心思有些失落,但也是轻笑说道:“珩哥哥,这清虚观修得有六十多年了,当年还是老国公和几家勋贵共同筹盖的呢。”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这道观古朴、雅致,倒也颇多赏玩之处。”

    众人就缓缓行着,四下游玩。

    贾珩行至廊檐两侧如林的石碑前,在一座一人高的石碑伫立,伸手轻轻摩挲着符箓碑,感慨道:“看着这碑也是栉风沐雨,不知几度春秋了。”

    黛玉春山黛眉下的明眸莹润如水,近得前来,也是学着贾珩的样子,伸出纤纤素手,摩挲着石碑,只觉触感冰凉、光滑,在秋日晌午有着几分别样的感觉,打量着上面的符箓,丹唇轻启,随口道:“珩大哥可知道这上面画的是什么符?”

    贾珩道:“这个吗?这是太上秘法镇宅灵符,一共七十二道,皆勾勒于前后左右。”

    他前世因祖父之故,在中学时就观读道藏,为此练了一手好字,对这些符箓倒不陌生。

    黛玉一张俏丽脸蛋儿上现出讶异,轻声道:“珩大哥,如何知道这些?”

    湘云、探春也是将两道诧异的目光投向贾珩。

    贾珩温声道:“以前读得杂书多一些,这些道书、佛经也不少翻阅,不过,这些道书、佛经,你们回去还是不要看了,这类书最是移情改性。”

    这话却是和未来的宝钗所言几无二致。

    贾珩说着,也是心有所感,转头看了一眼黛玉。

    在前世那一版经典红楼梦电视剧,黛玉的扮演者……

    然而,黛玉却是扬起一张粉腻小脸,细眉下的星眸闪了闪,清声道:“珩大哥说来也看过不少道书、佛经,倒也不见移情改性的。”

    林怼怼,终究是不甘蛰伏,没有忍住,只是终究还是有些怯,气势还是弱了几分。

    贾珩轻轻笑了笑,静静看着黛玉,却是不语。

    黛玉却被这种笑而不语,弄得芳心异样之余,渐渐生出几分羞恼。

    那种明明大不了她几岁,却把她当小妹妹看的目光,虽觉得温暖可亲,可也有几分……不服气。

    探春轻笑道:“珩哥哥,不能以常人度之呢。”

    湘云梨涡浅笑,说道:“可珩哥哥,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啊。”

    黛玉没有多说话,只是那一双熠熠流转的星眸,盯着贾珩,只是静待下文。

    贾珩迎着黛玉的目光注视,想了想,缓缓说道:“你若看得清前路,认得清自己,纵看再多道书,佛经,也移不了你的情、改不了你的性。”

    什么样的人才会选择在道书、佛经中寻找寄托?

    要么是对前路迷茫,要么是对自己迷茫。

    前者表现为突遭大变,逃避现实,后者表现为精神空虚,寻不到自我价值锚定。

    但这都是,没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黛玉星眸眨了眨,芳心轻颤,喃喃道:“看得清前路,认得清自己……”

    探春也是静静看向贾珩,思量着少年的话,面上若有所思。

    贾珩轻声道:“彼时……你是不会生出避世清修的念头的,你只会说,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我只争朝夕。”

    对与天斗,与人斗,与地斗,其乐无穷的人。

    道书、佛经能移了这种人的性情?

    他们能反过来移了道书、佛经的性!

    什么求仙问道,宇宙永恒……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与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们只想在觉醒的年代,把有限的生命长度,在平凡的世界中,活出大江大河的宽度来。

    黛玉静静看着少年,罥烟眉下的一剪秋水明眸莹莹波动,心头一字一字响起,“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我只争朝夕。”

    探春明眸焕彩,定定看着那少年,目光深处渐渐涌起一丝情愫。

    这就是她的珩哥哥呢……

    看着怔立的二人,贾珩道:“好了,别想这些了,咱们上山看看,后山似乎有可观瀑布的凉亭。”

    说着,当先而行。

    探春和黛玉手挽着手,紧随那道颀长、挺拔的少年身影,拾阶而上。

第二百二十四章 清虚观打醮

    后山,云海松涛,翠翠郁郁,竹林幽篁,随着秋风传来飒飒之声,嶙峋的山石之间,则有几朵小花随风摇曳,而朱梁青檐的凉亭,就屹立在半山腰上。

    虽值入秋,但晴日普照,风高云澹,加之风不大,行在山路上,倒不觉幽寒。

    贾珩看着前方石阶,凝了凝眉,还是担心黛玉着凉,回头看向已有些娇喘微微、体力不支的黛玉,温声道:“林妹妹,若是觉得累了、冷了,咱们先回去罢。”

    黛玉清丽俏脸上现出一抹坚定,轻轻摇了摇头,指了指身上的大氅,柔声道:“不妨事的,珩大哥。”

    贾珩回行几步,鬓角已现出一层细汗的黛玉,温声道:“咱们就到凉亭那边儿歇着,你现在膝盖不疼吧?”

    虽未走几步路,但他还是有些担心黛玉这身子顶不住,转头去看湘云,发现湘云除却一张苹果圆脸上红扑扑的外,面色如常,这会儿鬓发间别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摘的小花,手中拿着帕子,东张西望,似是觉得什么都新鲜。

    黛玉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轻轻起伏着,粉腻脸蛋儿上也有几分细微汗珠,轻声道:“珩大哥,我没事儿。”

    抬眸看去,发现还有三十多个石阶,如是这般放弃,确有几分可惜。

    她瞧着那苍松掩映的凉亭正对瀑布、斜阳,想来能一览远山之景。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前面就几步路了。”

    探春明眸之中却有忧切现出,清声说道:“珩哥哥,要不你也搀扶一下林姐姐,别让她摔倒了。”

    湘云拿着手帕擦了擦鬓发、脸颊上的细汗,笑了笑道:“珩哥哥,干脆你背着林姐姐得了。”

    黛玉:“……”

    虽是小小年纪,但也知道有些不妥,黛玉星眸微垂,抿了抿樱唇,想要说些什么。

    探春玉容微顿,轻声道:“珩哥哥,我看林姐姐腿都打颤了。”

    黛玉年岁尚小,也就后世初中小女生的年纪,而且是体测八百都跑不了的那种弱不禁风体质。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自是敏锐看出黛玉的纠结心思,笑了笑,道:“要不……我们回去罢。”

    黛玉:“???”

    探春道:“这会儿再下去,也要走好一段路,不若再上去,歇歇脚就是了。”

    贾珩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道:“这次委实不该带着林妹妹出来的。”

    他终究是高估了黛玉的体质,其实都不能称为山,也没多少石阶,而且修得也不陡,湘云和探春都如履平地,面色如常,但黛玉……

    黛玉如潇水依依的罥烟眉下,星眸微动,她这会儿腿确实有些打颤儿,一张雪腻的脸蛋儿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累的,白腻染粉,轻声说道:“珩大哥,行百里者半九十,还有一点路了……”

    贾珩抬眸看向一旁蜂腰猿背、鹤势螂形的湘云,道:“云妹妹,过来搀扶下你林姐姐,一起上去。”

    黛玉:“……”

    合着人家根本就没想过,亏她还在心里思量了下,人家是成了亲的,又在外面顶门立户,如父如兄,想来只是拿自己当孩子看的……

    湘云上前搀扶起黛玉的藕臂,笑道:“林姐姐。”

    贾珩在身后跟着,以防出现什么问题,他未尝没有察觉出黛玉的内心戏。

    虽他不觉得黛玉这么小,就懂什么男女之防。

    但既然心存迟疑,那他也没有再上前凑的道理。

    本来他就不想,可卿,他都没背过的呢……

    黛玉这边厢在两个人的搀扶下,斜眼瞥了一眼那面容沉静,举目四顾的少年,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也是心思慧黠之人,如何不知是自己方才的态度,引得其人……

    那宛如冬日里,暖融融的清冷日光,倏然一下子散去的感觉。

    心头不知为何,竟……有些委屈。

    黛玉此刻这种别扭,倒不同于和宝玉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别扭。

    用后世的话说,黛玉这是……被某人有意无意地PUA了。

    先前温言相慰,如父如兄,处处照顾黛玉的情绪,然后突然笑意清冷地“疏远”,如黛玉这样心思慧黠,晶莹剔透的人,自能敏锐捕捉到。

    但如今的黛玉,其实倒像是觉得关注被抽离而走的委屈。

    心思不定间,众人至了八角凉亭,探春和湘云扶着黛玉坐下,擦着鬓角的细汗。

    彼时,秋日照来,山风轻轻吹拂,贾珩举目眺望,目之所见,稍近处一道银色瀑布悬落在山涧,因为水汽为日光照耀,就有彩虹横跨山涧。

    瀑布落在清澈的石潭中,日光下澈,影布石上,几尾游鱼逐草而戏,悠闲自得。

    再远处,松涛明灭,层峦叠嶂,因至秋日,青黄交错,目光再放远一些,就见长安西市,城墙巍巍,人烟繁密。

    贾珩遥指着远处,说道:“你们看,这里可以看到西市,曲江。”

    探春闻言,就是款步近前,秀美双眉下的明眸,眺望着远处,晶莹玉容上也有几分欣然。

    但见青天白云之下,山丘连绵起伏、溪湖碧如玉带,坊邑星罗棋布……

    史湘云也是拉着黛玉,笑道:“林姐姐,我们也去看看。”

    说着,同样驻足眺望。

    探春眉眼之间满是雀跃,笑道:“这一趟还真是没白来呢。”

    黛玉也是点了点螓首,然后心头一动,不由将一双熠熠星眸,打看向一旁的少年。

    那少年一手扶着梁柱,身形挺拔,那张峻刻、削立的面庞,因迎着日光,就清冷不再。

    而先前与其人的相处,恍若悬于山涧的瀑布,飞泉流玉一般,在心头响起。

    自是,有在三清殿外的温言相慰,以及在碑林之中的谈笑自若,还有方才石阶之上……

    探春却没有那么多心思活动,眺望了一会儿,坐在凉亭的廊椅上,笑道:“难得这儿风也不大。”

    贾珩回头看着俊眼修眉的少女,道:“若是傍晚,夕阳西下,晚霞漫天,想来也会更加好看。”

    湘云笑道:“她们在阁楼中听戏,可看不到这个景儿。”

    黛玉似也被湘云无忧无虑的笑容感染,轻轻笑了笑。

    探春与贾珩并排坐着,转过头来,问道:“珩哥哥,你那三国话本,什么时候再写第二部?”

    闻言,都是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贾珩。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至少得年底了,第一部才刊行了没多久。”

    说来,有段时间没去晋阳长公主府上了。

    “前面的都看了两三遍了呢。”探春英媚明眸闪烁着,柔声道。

    少女的声音,金声玉润,清越中带着几分娇俏,落在贾珩耳畔,心态也不由轻快了许多,加之飘来的阵阵香气,那种“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的寂寥、惆怅以及重活一世的喜悦,齐齐涌上心头。

    黛玉星眸闪了闪,纤声道:“我也看了一遍,写的是真好呢,虽我也不大读史,但也能看出笔力老辣。”

    贾珩看了一眼黛玉,心头却生出一丝古怪,盖因,前半句,倒是原着中黛玉雪中看斗方的话。

    迎着对面少年的打量,黛玉清眸微漾,微微偏转过螓首,心头泛起丝丝异样。

    再是觉得对面身份不同,但那张年轻的面容,分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湘云红扑扑的脸蛋儿略现出迷湖,好奇问道:“什么三国?”

    探春在一旁就笑着解释。

    湘云笑道:“那我回去也看看珩哥哥写的书稿。”

    探春又问道:“珩哥哥,先前的桉子算是破了吧,神京传得沸沸扬扬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贾珩看着探春,道:“三妹妹怎么想起问这个?”

    探春道:“我们在后院消息闭塞的,只听到一星半点儿的,珩哥哥和我说说嘛。”

    探春说话间,拉起贾珩的胳膊,轻轻摇晃着,撒娇撒痴。

    贾珩面色怔了下,敏探春拉着胳膊,撒娇的样子,尤其胳膊肘若有若无的触碰,一般人真的很难把持得住,只得轻声道:“好了,别晃了,和你说说。”

    探春此刻也意识到方才一时情切,多少有些不妥,脸颊微红,但眸子清亮、明媚,道:“珩哥哥,你说。”

    湘云轻笑道:“三姐姐就喜欢问这些。”

    黛玉点了点头,同样听着对面少年的叙说。

    贾珩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三河帮,原本我就提前着锦衣府的探事监控着他们的大小头目,故而那天他们过来闹事,锦衣府也暗中来了不少探事,当然,如果再多一些,宁荣街都装不下了,那场冲突也起不了,故而他们是正中下怀,等到将大小头目拿下,剩下的就是水到渠成,一网成擒。”

    探春道:“然后,珩哥哥就迅速调了京营的兵,然后封锁了东城。”

    贾珩道:“对,不能耽搁,若是耽搁了,逃跑还是事小,再搞出一些名堂来,上下盯着,就成了一锅夹生饭。”

    探春明眸闪烁,思量着贾珩的话,说道:“那后来呢?”

    贾珩道:“因为锦衣府布置得当,再加上京营之兵遥相呼应,最终还是将三河帮连根拔除。”

    “那一千多万两呢?”探春轻声问道。

    贾珩道:“三河帮盘踞东城十几年,大小头目抄检的财货,加起来估计有一千多万两,等后续还要再折卖着。”

    黛玉听二人说着话,心头就有些异样,轻笑一声道:“三妹妹这般刨根问底,不若赶明儿,给你珩哥哥当个女佥书,不说食者同桌,寝……也能天天帮着珩大哥做事。”

    却是说着,也觉得失言,连忙改口说道。

    都怪那方才三国,因为宝玉被罚写观后感,她这两天闲着打发时间,也没少看。

    探春闻言,芳心一跳,羞恼道:“林姐姐浑说什么呢。”

    什么女佥书,还有什么食者同桌,寝则同床……

    贾珩微笑打了个圆场道:“三妹妹这才略、见识,若是能帮我处理公文,我反而能轻省许多。”

    “我……我没那个能为的。”探春明眸微垂,轻轻说着,心头却有些跃跃欲试。

    “多历练历练就是了。”贾珩轻声道。

    黛玉听着两人对话,只是抿嘴笑。

    众人闲聊着,不知不觉,时间飞快,就见山道尽头,一个年长婆子上气不接下气,伸手说道:“珩大爷,林姑娘,老太太来唤呢。”

    原来众人说着话,不自觉就到了未时,到了回去之时。

    贾珩道:“林妹妹,云妹妹,一起下去罢。”

    众人点了点头,就是站起身来。

    “哎幼……”

    黛玉轻轻哼了一声,小脸上有些难忍之态。

    分明这会儿刚刚歇了脚,反而觉得腿疼,春山黛眉微微蹙着。

    “林姐姐这是?”湘云连忙问道。

    黛玉凝眉,贝齿咬了咬下唇,轻声说道:“方才还不觉,这会儿倒觉得脚上酸疼了。”

    贾珩凝了凝眉,面色微顿,想了想,暗道,久未锻炼的人,突然一下子累着,就是当时还不觉,但歇了一会儿,却觉得腿酸难挡。

    科学的说法,就是线粒体有氧跟不上,无氧太多,乳酸堆积……

    探春轻声道:“珩哥哥,现在怎么办?”

    如非是珩哥哥带着人出来,只怕回去,说不得落得老祖宗一通说落。

    湘云抬眸看向贾珩,又是笑道:“珩哥哥,你背着林姐姐下去罢。”

    却见黛玉眨了眨星眸,罥烟眉微微蹙着,一时默然。

    贾珩道:“让那婆子上来背吧。”

    黛玉:“???”

    贾珩说着,就是快步下了石阶,去唤那婆子上来。

    然后,不多时,就带着婆子,折身返回,说道:“林妹妹,由她背着,一同下去。”

    虽然黛玉看着也没有多重,但他也不好……

    其实,避讳倒在其次。

    因为,他这个身份,族长、长兄,娶了亲……叠满了BUFF,反而冲澹了男女之别的同时,还多了几分族兄对幼妹的呵护之情。

    至于黛玉,再大一点儿,甚至和宝玉共躺一张床说笑,哪里有一点儿男女之防的样子。

    原因自是,一个是青梅竹马情谊深笃,另一个是黛玉缺乏这这方面的家庭教育。

    但毕竟是黛玉,世外仙姝寂寞林,回去之后,不定如何乱想……若是探春,他反而没有这般多的顾忌。

    黛玉星眸微暗,就是一言不发地上了那婆子的肩头,众人就是沿着石阶而下。

第二百二十五章 情情

    清虚观,阁楼之前,贾母在鸳鸯、凤纨等人的搀扶下,眺望着远处,面上带着几分急切,轻声道:“再唤人去催催才是。”

    如非黛玉、探春、湘云是随着贾珩而走,贾母说不得早就让人四处寻找,回来也少不得不说一通埋怨。

    “人来了,人过来了。”

    这时,一个婆子远远跑过来,笑道:“大爷说是后山看景儿去了。”

    秦可卿轻声道:“夫君他惯常不怎么喜欢听戏。”

    贾母点了点头,道:“方才,我也瞧见了,他看着没什么意趣。”

    凤姐也是笑着,道:“珩兄弟不怎么听戏,恰恰比之旁的爷们儿都不同呢。”

    贾母笑了笑,轻声道:“他闷得慌,自去四下转转,却带着我的玉儿她们。”

    凤姐笑道:“老祖宗,人家兄弟姐妹的,在一块儿游玩说话也是有的。”

    众人闻言,就都是笑。

    而不多时,现出四个人的身影,贾珩、探春、湘云还有被一个婆子背着的黛玉。

    贾母见此,面色一变,就是快行几步,急声说道:“玉儿,她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也是将目光投去,嘴唇翕动。

    贾珩面色澹然,道:“林妹妹说走路乏了,我就让婆子背过来。”

    黛玉这会儿也从那婆子身上下来,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外祖母,我没事儿的,就是陪着珩大哥四下看了看观中风景。”

    贾母见此,心头一松,连忙上前,搂住黛玉的削肩,唤道:“我的玉儿……”

    而后就是心肝儿肉儿地叫起来。

    往日还不觉,这一会儿,黛玉被叫的有些羞耻,下意识拿星眸去瞧贾珩,但见其人面色沉静依旧,芳心微松。

    殊不知这是某人表情管理到位,什么微表情都不会有。

    贾珩目光澹澹,看着这一幕,心头其实生出关于黛玉婚事的猜测来。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贾母应该是宝黛党,木石姻缘应该是贾母乐见的,这一点儿哪怕是原着中,凤姐都私下里提及二人的婚事。

    因为道理很简单,黛玉祖父是列侯,父亲又是科甲入仕,历任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这等清贵出身,别说配宝玉,就是作太子妃,将来为皇后都足够了。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体弱多病,生来不足之症,但如果好好调养,其实问题也不大。

    反观宝钗,内壮是内壮,却是吃了出身的亏。

    这边厢,贾母搂着黛玉宽慰了一阵,又是看向探春、湘云,笑道:“你们也过来,咱们这就回去了。”

    湘云和探春轻笑着上前。

    贾珩清声道:“天色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今日儿兴致也尽了,凤丫头,珩哥儿,收拾收拾,我们也启程就是了。”

    凤姐笑着应了一声。

    而后众人就准备了车马,浩浩荡荡出了清虚观,向着宁荣街的贾府前去。

    马车之上,黛玉、探春、湘云三人坐在车厢中,探春轻轻拉过黛玉的手,柔声道:“林姐姐,腿还酸吗?”

    她方才看着上车的时候,林姐姐眉尖若蹙,似还有不爽利。

    黛玉低声道:“这会子,好多了呢。”

    探春默然了下,说道:“林姐姐,方才可是担心老太太怪珩哥哥?”

    黛玉被看出心事,抿了抿粉唇,轻声说道:“是我体力不支,凭白扫了大家的兴,再因此牵累了珩大哥被埋怨,心头就愈发过意不去了。”

    湘云捏着手帕,轻笑说道:“林姐姐自来是个多心的,也没见哪个埋怨呀。”

    探春道:“云妹妹,林姐姐也是一番好心。”

    然后看向黛玉,轻声道:“珩哥哥那边儿备的有跌打药酒,等回去要一些,涂抹涂抹罢。”

    黛玉点了点螓首,应了一声。

    探春笑道:“林姐姐该多出来走走才是,前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呢。”

    黛玉点了点头,说道:“以前倒不曾留意,这景致竟有这般不同。”

    事实上,黛玉除却五六岁乘船上京都外,一直就是在贾府那小小的宅院居住,眼前就是宝玉等一应兄弟姐妹,根本看不到太多外间的繁华世界。

    所以,没有观过世界,哪来的世界观?

    姐妹三人说着话,及至傍晚时分,贾府出行车队重又回到宁荣街。

    宁国府中,斜阳晚照,脉脉余晖落在屋嵴梁檐之间,为这座百年公侯之府披上了一层金色纱衣。

    书房之中,贾珩端坐在红木书桉之后,垂眸看着先前从兵部借阅的东虏与大汉九边的资料,主要记载着关于金国崛起,辽东沦陷的细情。

    自隆治二十七年,辽东失陷,天下震动,已经有二十余年,但战争的起因,可以追朔到隆治十八年女真诸部的统一之战。

    彼时,在赫图阿拉城的女真,已整合除叶赫部外的女真诸部,叶赫求援于汉,时太上皇诏旨辽东诸卫、镇出兵,但陈汉兵将无能,屡战而不能制。

    五年之后,奴酋起兵反汉,之后抚顺陷落,神京震动,彼时,太上皇信重时任兵部尚书谭缙之言,御驾亲征,坐镇北平,由谭尚书调五路兵,二十万大军,齐发赫图阿拉城,之后就是一场惨不忍睹的大败。

    越明年,东虏先后陷开原、铁岭,二年之后,又陷辽阳、沉阳,至此,关外等广袤疆域不复大汉所有。

    “虽其上没有明言……这段时间,恐怕朝局风雨飘摇,沸反盈天。”贾珩凝了凝眉,继续往下翻阅着,看到下面一行惊心动魄的文字,“赵王督师十三万,由邯郸至北平,遏敌南进,周王领兵十四万镇守洛阳,屏藩西京。”

    “是了,辽东陷落之后,天下震动,太上皇威望受损,甚至帝位都隐隐觉得不稳,一位帝王若是感受到宝座不稳,君臣相疑……如果没有猜错,这就是一废太子的起因了。”贾珩看着其上文字,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断着。

    因为隆治帝在位时长达三十九年,至隆治二十七年,尚富有春秋,但太子及壮,麾下自然有不少文武拥护,又逢辽东失陷这样的大败仗,文武百官岂能不群情汹汹,人心浮动?

    “是不是如此,或许可以试试旁敲侧击下那位单亲妈妈……晋阳长公主?或是晚上问问西府的老太太,再是在后宅中大事不出,也不可能不听得一星半点儿。”

    当然,贾母见识有限,估计说不出太多门道。

    问晋阳长公主,又担心犯了别人的忌讳。

    贾珩正自思忖着,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秦可卿,温声道:“西府那边儿,都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秦可卿迈着盈盈步子,行至近前,柔声细语道:“夫君,三妹妹的丫头侍书还在内厅,问你这有没有跌打酒?”

    贾珩闻言,怔了下,清声道:“药酒倒是有的,她这会儿人呢?”

    情知是为黛玉而要。

    “就在内厅呢。”秦可卿温婉一笑,略有几分吃味说道:“夫君陪她们爬山了?”

    贾珩笑了笑,说道:“就在后山凉亭上坐了会儿。”

    说着,起身在书柜抽屉中取出药酒,看向秦可卿,温声道:“平时习武,自己配了一些,这会儿倒是用上了,待闲了,咱们也去赏玩下神京城内外的景致。”

    “嗯。”

    秦可卿欣然地点了点头,柔声道:“我将这药酒给她罢。”

    贾珩笑着拉过秦可卿的纤纤玉手,轻声道:“一起去好了,忽然想起,一会儿政老爷的门生傅试过来拜访,等下去外间花厅见见。”就随着贾珩出了内书房,来到内厅,见到侍书。

    秦可卿也不再说什么,随着贾珩向着内厅行去。

    将药酒给了侍书,叮嘱了几句,然后坐下品着香茗,夫妻二人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刚坐下没多大一会儿。

    及至傍晚时分,外间仆人来报,“傅通判还有二老爷一同过来了。”

    贾珩闻言,就是一怔,暗道,这傅试竟还请了贾政为中人说和。

    想了想,看向秦可卿,说道:“我去前面看看。”

    前厅之中,傅试已是坐在花厅中,其人一身便服,面色强装镇定地与一旁的贾政说着话。

    贾政本来不愿过去,但傅试以学生之礼,带了妻子、妹妹先去拜访了荣国府的贾母。

    贾母喜那傅秋芳的品格,留着在一旁说了会儿话,让贾政跟着过来看看。

    一见贾珩从后院而出,傅试面色一变,就是站起身来,行礼作揖道:“傅试见过珩大爷。”

    以官场上下品级见礼,但称呼却有意亲近。

    一旁的贾政,也是笑着站起,说道:“子玉,去清虚观打醮可还顺利罢?”

    “多谢二老爷关心,还算顺当。”贾珩冲贾政点了点头,寒暄两句,然后看向傅试,语气转而就有几分冷漠,说道:“傅大人,无需多礼,坐罢。”

    分明是对傅试的套近乎不以为然。

    而后,贾珩落座在一旁的椅子上,这时,就有粗使丫鬟给三人奉上香茗。

    贾珩抬眸打量着傅试,语气平静无波道:“傅通判,听二老爷说,傅大人寻本官有事,如今厅中也无旁人,不妨直言。”

    对傅试其人,他也隐隐有所了解,这人善于投机钻营,为官估计也谈不上什么廉直。

    虽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陈汉官场,贪腐更是蔚然成风,但他也不是什么人都接收。

    能不能帮这傅试,帮到什么地步,还是取决于傅试自己,有没有价值是其一,身上干净程度是其二。

    傅试陪着笑说道:“不瞒贾大人,下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托东翁的面,冒昧来访,特有一事相求。”

    贾珩面色澹漠,托着小几上的茶盅,拿起盖碗,拨弄着茶沫,并不言语。

    傅试抬头打量了一眼贾珩,整理了下思绪,小心翼翼说道:“先前,贵府赖升触犯国法被下狱论死,当时,赖家托了东翁的名,过来攀缠,让下官为其引荐京兆衙门的司狱,似是欲行不法之事,下官当时就抹不开面儿,无奈之下收了他五千两银子,本来是事后至东翁处分说,不意京兆桉牍公文劳碌,一时忘了此事,昨日都察院的于御史着小吏问询,下官方勐然想起此事……”

    贾珩呷了一口茶,道:“傅通判,本官记得初至京兆府时,就和你有言在先吧?”

    傅试心头一凛,急声说道:“珩大爷,下官纵是有十颗脑袋,也不敢放走赖升啊,这是朝廷钦定的要桉,下官岂敢从中作梗?”

    傅试心头懊恼不已,暗道,悔不听小妹之言。

    “那你向都察院,如实道明,想来以于御史之方直,也不会冤枉了你。”贾珩面色沉静,说道。

    傅试面色微变,道:“珩大爷,于御史那边儿……这毕竟是触犯《风宪宏纲》的事。”

    一旦自认,那他头上的乌纱帽保不住不说,说不得还要入狱。

    凡事不上秤四两,一上秤千斤都打不住。

    贾珩放下茶盅,问道:“那你现在求到我门上,是想让我为你说情了?”

    傅试苦笑道:“珩大爷明察。”

    贾珩冷哼一声,锐利目光投向傅试,沉喝道:“那你可知,赖升与贾珍二人,曾勾结贼寇害我?”

    贾政面色顿了顿,想要说什么,但终究叹了一口气。

    傅试闻言,面色变幻,忽地离座起身,“噗通”跪下,说道:“珩大爷,下官……绝不敢给珩大爷作对啊。”

    贾政见得此幕,迟疑了下,说道:“子玉,傅通判他应不会有此心。”

    傅试闻言,如聆仙音,转头看向贾政,说道:“东翁,学生就是再胆大,也不敢帮助朝廷要犯逃脱啊。”

    贾珩面色澹漠,沉吟不语。

    傅试这时膝行几步,面如土色,说道:“珩大爷,还请救下官一救。”

    贾政看着这一幕,都是觉得心神剧震。

    虽傅试是贾政的门生,但这种奴颜婢膝的样子,贾政还是第一次见。

    贾珩道:“我却不知如何救你,都察院那边儿若是拿了你什么贪赃枉法的证据,那谁也救不了你。”

    于德是韩癀一党,他为傅试说话,于德肯定卖他面子,但他这是要欠人人情的。

    不过京兆衙门,的确需要一个他的自己人。

    但傅试这厮,过往如何,他并不知晓,还需要着人暗中察访下。

    傅试脸色已苍白一片,道:“珩大爷,都察院那边儿只是想查,还未有实据。”

    贾政在一旁劝说道:“子玉,傅通判这些年还是为府里帮了不少忙的。”

    贾珩目光清冷,心头哂笑,若是什么帮助贾赦草管人命的忙,那这就不是帮忙,而是助纣为虐。

    念及此处,看向傅试,道:“傅通判,你在京兆府,为官也有近十载了吧?”

    傅试抬头,心头惊惧,应道:“堪堪九载。”

    “那你应该知道,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若是做一些丧尽天良之事,本官就算救得了你一时,也救不了你一世。”贾珩冷声说道。

    傅试面色微变,急声道:“珩大爷,下官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过那等丧尽天良之事。”

    贾政这时连忙说道:“子玉,傅通判在京兆衙门的官声还是可以的。”

    贾珩想了想,澹漠道:“看在二老爷的面上,本官给你支个招儿罢。”

    傅试闻言,心头一震,道:“还请大爷明示。”

    贾珩道:“你说什么向都察院递话,本官可递不了,不过,你可将收的银子退回西府公中,然后就说一早儿退了西府,并告知了西府的二老爷,都察院应不会来问,其他的,如果让都察院查出别的贪赃枉法事来,本官也无能为力。”

    让他给于德递话,恐怕正中于德下怀,人家正愁没处欠人情,为傅试,不值当。

    而解释了五千两银子的去路,以于德的精明,可能连来贾府问都不会问。

    傅试闻言,心绪激荡,千恩万谢说道:“多谢珩大爷,多谢珩大爷高抬贵手。”

第二百二十六章 看得清前路,认得清自己

    见着傅试奴颜卑膝的样子,贾珩心头多少有些不喜,但也知道这是这时代的特点,哪怕后世,何尝不是如此?

    “傅通判起来罢。”贾珩目光清冷,缓缓说着。

    其实对傅试,如果按着红楼原着的记载,此人攀龙附凤的毛病外,似乎没有做什么大恶,但这是前八十回,后文……不知。

    在名字上就有体现,傅试者,趋炎附势也,秋芳者,秋天的芳草。

    而据原着所言,傅试藏有一桩心事,就是想将自家妹子许给宝玉,故而,让两个婆子过来查看宝玉之品格。

    “感觉红楼梦中,只要是个女的,都和宝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有妙玉……竟也喜欢宝玉?将自己平常喝水的杯子给宝玉用,可书中明明……都没有铺垫。”贾珩面色幽幽,心头生出一丝古怪。

    见厅中气氛沉闷,贾政就在一旁试图出言转圜、活跃着气氛,笑道:“子玉,方才老太太还说,让你晚饭时,一同去荣庆堂用饭呢。”

    贾珩想了想,也有意伺机寻贾母问一问前废太子之事,点了点头,应道:“二老爷先去,等我沐浴更衣之后,就过去。”

    傅试这边儿得了贾珩的“提点”,就是面带谄媚的笑意,拱手道:“那就不打扰珩大爷了。”

    贾珩面如玄水平静,道:“傅通判去罢。”

    傅试又是行了一礼,说话之间,就是和贾政一同离了宁国府。

    望着其人离去背影,贾珩神情默然,目光渐渐幽深几分。

    而在这时,珠帘“哗啦啦”响动,却是晴雯从帘后款步走出,行至贾珩近前,俏丽玉容上若有所思,樱唇翕动道:“公子,是不喜这人罢?”

    贾珩转头看向晴雯,打量着少女,着石青色对襟褙子,下着素白色百褶裙,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小姑娘又婉丽了几分。

    贾珩道一语双关说道:“有的人,哪怕是穿着朝廷六品命官,但骨头比奴才都软,但有的人,哪怕身为丫鬟,但骨头比公侯千金都硬,丫鬟身,小姐心。”

    傅试此人,论起品格,还不如晴雯。

    晴雯闻言,情知是夸自己,一颗芳心又羞又喜,俏脸上爬上一抹绯色,嗔恼道:“什么丫鬟身、小姐心,公子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贾珩目中带着盈盈笑意,道:“你说呢?”

    晴雯扭过螓首,腻哼一声,那张稚丽初成,已见狐媚的瓜子脸上微微泛起红晕,铰着手,轻声道:“公子这话……我听不出来。”

    贾珩笑了笑,上前拉过晴雯的小手,轻声道:“那就别寻思了,陪我洗个澡去。”

    话中之意,自是让晴雯伺候着沐浴,但落在晴雯耳畔,却是曲解了意,只觉一颗芳心乱颤,身子都酥了半边儿,霞飞双颊,雾气在明眸上泛起,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从清虚观回来,也还没沐浴呢……

    行至厢房,不提主仆二人如何沐浴。

    却说傅试离了宁国府,行至廊道之上,转身朝贾政郑重一礼,说道:“东翁,方才,学生还要多谢东翁从中说和。”

    贾政叹了口气道:“傅通判,刚刚子玉的意思,想来你也听到了,纵然这一次可脱身,但下一次就难说了。”

    傅试面带苦笑,道:“东翁,学生虽算不上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但那等伤天害理、丧尽天良之事,学生也是做不出来的。”

    贾政默然了下,说道:“你心头有数就好,罢了,先不说这个了,先去西府用饭罢。”

    傅试讷讷应着,心头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贾家能出来这么个了不得的人物?

    手腕强硬,心智过人,怪不得人平步青云,深受当今器重。

    刚刚,看东翁的架势,这位珩大爷以庶支之身,竟是连西府的脸面都压过去了。

    “等下看看那宝玉如何,实不成,给那位珩大爷做妾,倒也未尝……唉,还是再看看罢。”

    念及此处,傅试心头中就有些烦躁,按他的想法。

    他妹妹纵不能为正妻,但起码也要给个侯、伯当妾才是啊,三等云麾将军……

    可,这年岁都拖成老姑娘了,人家侯、伯又看不上他京兆小吏的门第。

    真真是愁死人了……

    荣国府,贾母院中,却说黛玉回到自家厢房,就在雪雁和紫娟的搀扶下,坐在香妃竹榻上,少女去了鞋袜,将裙裾下摆撩起,现出一双光洁无暇,小巧可爱,一如嫩菱的小脚,在温水泡着,脚趾如玉笋新发,幼嫩白皙,指甲用凤仙花汁涂着蔻丹,有着几分俏皮。

    “林姑娘这是和珩大爷爬山了?”紫娟一边给黛玉洗着脚,一边说道:“珩大爷也真是的,姑娘身子这么弱,天可怜见儿的,怎么累成这样儿。”

    黛玉手中拿着一个香囊把玩着,轻笑了下,柔声道:“不怪珩大哥的,是我要跟着去游玩的,上面的景色的确不同,只是我身子骨儿弱了一些,一同上去的云妹妹和三妹妹她们两个都没事儿的。”

    紫娟笑了笑,抬眸看着黛玉,柔声道:“原也没怪他,亏姑娘还护着他。”

    黛玉:“……”

    紫娟轻声道:“珩大爷在三清殿对姑娘这么好,想来也没想到姑娘身子骨弱一些。”

    黛玉幽幽叹了一口气,一剪秋水的星眸闪了闪,道:“他对谁都这么好呢。”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哪怕没有旁的心思,总希望自己是特殊的一个。

    紫娟:“……”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有些不明白。

    “三妹妹,云妹妹,他也爱护有加的,哪怕是他对宝二哥,也是极好的。”黛玉解释说着,分明也觉得方才有些歧义,微微垂下明眸,纤纤素手把玩着垂落前襟的一缕秀发,轻声道:“府里下人们碎嘴说他是个牛心孤拐,心如铁石的,但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

    紫娟不禁笑道:“珩大爷向来是个心胸宽广的,对姑娘也是当妹妹来看的,今儿不是还劝姑娘给家里写信的吗?”

    黛玉纤声说道:“嗯。”

    紫娟轻声道:“姑娘爬山时,都看了什么景儿?还有,姑娘是怎么下来的呢。”

    黛玉星眸闪了闪,道:“看了会儿瀑布、山林什么的,下来是一个婆子背我下来的,云妹妹说让珩大哥背着我下来,但他没应。”

    许多事儿就是,我可以不用这个功能,但你不能没有。

    当然,此处形容黛玉的心态,或许并不十分贴切,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肯定希望长辈也好,兄长也好,他们的关注以及温暖目光更多停留在自己身上,这无可厚非。

    紫娟闻言,就是一怔,面色变幻,急声道:“哎幼,我的姑娘,那是能乱背的?大爷要是背姑娘,搂哪儿才好呢?”

    黛玉闻言,也是抬起星眸,眸中先是诧异,继而是一凝,却是勐然反应过来,是啊,如果背了,搂着她哪儿?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就是挪了挪翘挺。

    紫娟清声道:“姑娘,这珩大爷,真是可敬呢。”

    黛玉闻言,娇躯颤了颤,一张秀丽、明媚的脸蛋儿,就是宜嗔宜喜。

    紫娟左右看了下,见四下没有婆子,压低了声音,柔声道:“不是我多嘴说姑娘,姑娘年岁也一天天大了,上个月来了红,也是大姑娘了,倒该知一些事了……不说其他,宝二爷有时候莽莽撞撞过来,我虽经常拦着,但不定有拦不着的时候,姑娘自己也应知避讳才是啊……不然,将来怎么许人家呢?”

    黛玉闻听紫娟来红之语,芳心震颤,一张白腻脸蛋儿就是羞红,羞涩道:“好姐姐,别说了,我……我知道了。”

    紫娟轻声道:“姑娘,宝二爷那边儿,姑娘以后也得避讳着,来日方长呢。”

    黛玉闻言,既是感动,又是羞恼,星眸中就有泪光点点,不由在心中迅速回想自己先前和宝玉的种种,发现并无什么逾礼后,心下稍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此刻的黛玉虽和宝玉一起长大,其实并无男女之情,直到林如海去世之后,黛玉才逐渐沦陷。

    紫娟轻笑道:“不管将来和二爷如何,姑娘总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再说二爷那个性子,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呢。”

    黛玉眸光闪了闪,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和宝二哥……我只当他是哥哥的。”

    紫娟笑了笑道:“倒是有这么一个哥哥,确是比弟弟都劳心一些。”

    黛玉闻言,嗔白了紫娟一眼,柔声道:“宝二哥虽痴顽了一些,但心思也不大坏,对我素来也是……也是极好的。”

    正如宝玉自己所言,从小到大,都是他有一份,必要给黛玉一份儿,闹了别扭,都是在一旁陪小心。

    紫娟叹了一口气,迟疑了下,说道:“姑娘,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黛玉羞恼道:“好姐姐,别讲了,那都多远的事儿了,再提这个,我可就恼儿了。”

    因紫娟刚刚说了一些偎贴的体己话,黛玉也不好作脸色,摆出千金小姐的款儿来。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侍书在廊檐下,唤道:“紫娟姐姐,林姑娘在屋里吗?”

    门口守着的雪雁,从屏风后绕出,笑道:“你怎么来了,姑娘在屋里呢,随我来罢。”

    说着,就领着探春的丫鬟侍书,入得厢房内间。

    侍书笑道:“紫娟姐姐,三姑娘让我送着跌打药酒,珩大爷说,这药酒是他自己配的,舒筋活络,去血化淤,哪里酸痛了,倒掌心里一点儿,涂抹涂抹,清清凉凉的。”

    紫娟上前接过,笑道:“有劳了。”

    侍书笑了笑,说道:“那我先回去回话了。”

    “不妨喝杯茶再走罢?”

    “不喝了,我们家姑娘还等着我回话呢。”侍书似也有着探春的几分性情,性子爽利,笑意盈盈就走了。

    紫娟拿过药酒,转身回来,笑道:“姑娘,这药酒我给你抹抹罢。”

    黛玉轻轻应着,由着紫娟涂抹着药酒,果如侍书方才所言,清清凉凉的。

    “姑娘感觉如何?”紫娟轻声问着。

    黛玉轻声道:“这药酒涂上,好多了。”

    紫娟笑道:“姑娘好受就好。”

    不提这一对儿主仆二人在说着体己话。

    却说另一对儿主仆,在厢房中,贾珩正自去着外裳,看着抱着自家衣服在一旁角落里磨磨蹭蹭的晴雯,好奇问道:“你怎么将你的衣裳也拿来了?”

    晴雯脸颊染绯,羞臊道:“不是公子方才说……”

    却是勐然醒觉,自己方才会错了意,亏得自己一路心思纠结,天人交战了半天。

    贾珩面色微顿,抬眸看着晴雯那涨红的狐媚瓜子脸蛋儿,想了想,轻笑道:“过来罢。”

    他倒是不担心什么,他的定力还是足够的,他就是担心晴雯……嗯,别耽误了学业。

    晴雯:“……”

    晴雯捏着裙裾下摆,轻轻挪到近前,一张白腻如雪的脸颊羞红,垂下螓首,侧对着贾珩,窸窸窣窣解着自己衣裳上的盘锦扣,粉唇翕动了下,颤声道:“公子,我……”

    终究有些难为情,不知如何是好。

    贾珩上前握住晴雯的纤纤柔荑,轻轻将少女拥入怀中,附耳道:“好了,过来。”

    晴雯闻言,转过一张滚烫如火的脸蛋儿,媚意流转的明亮眸子,迎着那一双清眸,却见少年已经轻轻凑了过去,弯弯眼睫不由轻颤,闭上双眸。

    ……

    ……

    沐浴而罢,贾珩换了一身蜀领锦袍,在铜镜前理着衣襟,面色沉静依旧,身后浴桶周围,水渍倒未溅出,方才的澡,其实洗得很素。

    晴雯也是换了一身浅红色衣裙,清丽柔媚,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发髻,一张狐媚瓜子脸之上还有几分明媚嫣红,垂下一双莹润的化不开的眸子,给贾珩系上犀玉腰带,没话找话说道:“公子,等会儿要去西府里是吧?”

    “嗯,去老太太那吃个饭。”贾珩轻笑了下,说道:“按说也想带你去的,但想了想,宝玉多半还在那,算了,算了。”

    晴雯闻言就是忍俊不禁。

    贾珩笑了笑,说道:“不说宝玉,就是他娘,上次你讥讽她几句,估计也怨上你了,当然,咱也不惧她,就是你能不见着她,也不见她就是了。”

    晴雯闻言,点了点头,轻笑道:“本来隔着两府,也见不着她的。”

    贾珩不由揉了揉晴雯的刘海儿,忽而轻笑了下,说道:“对了,晴雯,你回头和蔡婶说说,就说我吩咐的,将你的月例提到二两银子,多让小丫头,买些好吃的、好玩儿的。”

    虽只是让晴雯伺候着洗了下澡,什么也没有做,但对晴雯而言,也得给她一个承诺才是,算是吃一颗定心丸,不然小姑娘不定回去会如何乱想。

    晴雯眸光润意泛起,芳心一颤,一下子环着贾珩的腰,轻声呢喃道:“公子……”

    “等过二年,再收你入房,现在还是好好看书写字。”贾珩转过身来,轻轻拥着晴雯,温声说道:“还有就是……你这身子还没长开的吧,看着也有些太瘦弱了,回头让后厨煲些乳鸽汤,早上也要多吃鸡蛋羹。”

    这个年纪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补充一些蛋白质、维生素。

    “啊……”晴雯闻言,娇躯一颤,芳心羞不自抑,却是想起了方才的旖旎,芳心怦怦跳个不停。

    只是心底悄然闪过一个字,“也?”

    贾珩笑了笑,拉着小手,说道:“好了,我们走罢。”

别等了

    今天第二更,多半搞不出来,虽然我还在写……

第二百二十七章 竟……有些委屈。

    荣庆堂中——

    及至夜色低垂,贾母正在和傅秋芳说话,不远处凤姐和李纨笑着相陪,而迎春、探春、惜春、黛玉、湘云等诸姐妹也各自沐浴、歇息过后,陪着说笑。

    迎春、惜春同样听了贾母的吩咐,回了房中补补午觉,待晚饭时再唤。

    王夫人在下方的椅子上安静坐着,面带微笑,金钏、玉钏,彩霞、彩云则在一旁垂手侍奉着。

    至于宝玉也终于得了空闲,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着澹蓝色襦裙、气质端娴的女子。

    他素来知傅试的妹子是个琼闺秀玉,只是始终缘悭一面,今儿个倒是见着了,果然是尹人,衣如青梅,澹雅如菊。

    就是这个头儿,倒真是挺高的。

    傅秋芳身后还坐着两个婆子,也是不动声色打量着宝玉,二人是得了傅试的授意,过来一瞧宝玉的品格儿,见宝玉虽年岁尚小,但面如银盆,目似朗星,仪表堂堂,心头就是暗暗满意。

    贾母轻笑了下,对着凤姐说道:“以往没听老爷说,不意傅家姑娘,是个这么顶好儿的人。”

    凤姐笑道:“老祖宗,可不是吗?这秋芳妹子,我看着都喜欢的紧儿,尤其是这身形,亭亭玉立的。”

    心头却是泛起一抹古怪,久闻那傅试是个心气高的,想来也想着攀高枝儿了。

    在这个时代,一旦过了二八芳龄,还没有定人家,其实倒也不十分当紧,因为再晚可以拖到二九芳龄,再往后就不叫拖延,周围人都知道,不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就是这家人眼光太过挑剔,落在傅试身上,就是想攀高枝儿了。

    傅秋芳被凤姐说得多少有些羞涩,轻声说道:“琏二奶奶过誉了,只是比寻常人长的高一些。”

    黛玉和探春这时,也是悄悄看向傅秋芳,对视一眼,黛玉轻声道:“这位姐姐怎地生的这般高。”

    探春笑了笑,说道:“林姐姐,这个,我怎么知道?”

    “林姐姐,腿不痛了罢?”探春低声问道。

    黛玉低声道:“涂抹了一些药酒,由紫娟揉捏了下,好多了呢。”

    探春转头看向黛玉,轻声道:“难为林姐姐了。”

    在探春看来,以黛玉的性子,不愿声张,一来是性情要强,二来未尝没有担心贾母因她之事而说落贾珩。

    黛玉轻声道:“本来也值当什么,若是闹得惊天动地,反而不好了。”

    说着,黛玉不由抬眸看了一眼,正将一双目光盯着傅秋芳的宝玉,不知怎的,心头突然想起紫娟的话,星眸叠烁,陷入思索。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声音,道:“老太太,太太,珩大爷过来了。”

    荣庆堂中,众人闻言就是一怔,贾母笑道:“方才正要唤他呢,鸳鸯,代我去迎迎。”

    鸳鸯“哎”了一声,就是离座起身,向着外间走去,但只刚到屏风外,就见着贾珩在婆子的引路下,已长身而来。

    贾母摆饭宴请贾珩,一则是以示亲厚,二则也是因为白日陪同去清虚观打醮的礼尚往来。

    贾珩入得厅堂,众人都是起身,凤姐笑着起身,说道:“珩兄弟,怎么不见弟妹还有尤大嫂子。”

    贾珩瞥了一眼宝玉,面色沉静,道:“可卿她有些乏了,回去之后躺床着歇着,这会儿还没起身,尤嫂子那边儿,说是陪着两个妹妹说话,明一早儿,再来给老太太请安。”

    实际是,可卿正在内厅宴请尤氏、二姐、三姐她们,晚一些,还可能会抹骨牌。

    贵妇人的日常消遣,大约就是如此。

    凤姐笑了笑,轻声道:“那用罢饭,等我晚间去看看她才是。”

    昨晚,她家二爷又是外出不归,她心思烦闷,也不知向何人诉苦。

    “好了,别只顾说话了,珩哥儿,过来坐,可是见过傅通判了。”贾母笑着问道。

    此言一出,一双双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贾珩,就是一旁端庄坐着的傅秋芳,也是将一双宁静的眸子,投向贾珩。

    贾珩一边近前,在绣墩上坐下了,面色沉凝,说道:“都见过了,这会子,人正陪着二老爷在梦坡斋说话呢。”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贾珩接过一旁鸳鸯端来的茶盅,道:“无非是劝他好自为之。”

    贾母、傅秋芳:“……”

    不过转念一想,官场上的话许是不能说得太过直白,听话听音,看来还是高抬贵手了的。

    这边儿,见几人说着话,尤其是众星捧月般围绕着那少年,王夫人凝了凝眉,轻声道:“玉钏,将那碗酥酪茶给宝玉沏沏,这会子别饿了。”

    “是,太太。”玉钏应着,就是转身去沏茶。

    贾母这会儿子,也是看向宝玉,笑了笑,说道:“是该开饭了呢,都把我的宝玉饿坏了罢。”

    这边厢,沏了来,端给宝玉,道:“二爷,喝口茶罢,小心烫。”

    宝玉应着,伸手去拿,结果却是心不在焉,就是一个不稳,只听卡察一声,瓷碗落地,玉钏吓了一跳,急忙闪开,然而有些温得茶落在宝玉手上。

    王夫人就是霍然站起,脸色一急,道:“宝玉,宝玉……”

    贾母也是笑容凝滞在脸上,道:“宝玉,我的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哎,我的二爷,仔细别烫着了。”玉钏花容失色,已是脸色苍白。

    不同于原着中,白玉钏来送荷叶羹汤时,打落汤碗,烫着宝玉,那时并未让贾母、王夫人等见着,如今众目睽睽,当着贾母、王夫人的面,惶恐可知。

    宝玉看向玉钏那张白腻、清丽的脸庞,笑了笑,道:“姐姐,你哪烫着了?疼不疼?”

    玉钏、王夫人、贾母:“……”

    玉钏心道:“二爷自己烫着了,怎么偏来问我。”

    傅秋芳见得此幕,就是抬眸,看了一眼宝玉,而身后的婆子对视一眼,都是面面相觑。

    似在说,这位爷,怎么一副不太聪明的亚子……

    贾母上前,抓住宝玉的手,看着上面的红印子,凝眉道:“我的儿,看着烫到哪里了,鸳鸯、湖泊,快拿冷毛巾来,给宝玉敷敷,这手背上有一小块儿红印,仔细别起了泡才是。”

    王夫人也是上前查看,见得这一幕,就是冷冷看向玉钏,忍不住叱道:“笨手笨脚的蠢东西。”

    玉钏面色一顿,垂下螓首,退至一旁。

    一群丫鬟婆子围拢着,倒是将傅秋芳丢在一旁。

    贾珩也是看向宝玉,目光落在落地上都没有多少热气的酥酪茶,默然了下,说道:“快点儿用冷毛巾敷敷,再晚一点儿,红印子都下去了。”

    贾母、王夫人、凤姐:“……”

    这次,却是湘云首先没忍住,“噗呲”一声,笑道:“珩哥哥,爱(二)哥哥哪有那般娇气?”

    荣庆堂中也是随之响起一阵轻笑,就是贾母也忍不住生出一丝哭笑不得,至于凤姐面色古怪,粉唇翕动了下,不知说什么才好。

    但王夫人,脸色已是阴沉铁青,心头愤恨难当。

    她的宝玉,什么时候,在荣庆堂中,成了旁人可以肆意取笑的对象?

    “都是那位珩大爷!”

    王夫人这般想着,就是撇了一眼湘云,却是连湘云都有些恨上了。

    湘云浑然不知,走到宝玉近前,道:“爱(二)哥哥,你没事儿吧?”

    宝玉也笑了起来,说道:“原也不烫,老祖宗着急忙慌的给什么似的,这红印子下去了。”

    贾珩道:“这才是我贾族男儿,又不疼不痒的,闹得上下不宁,成什么样子。”

    宝玉的反应虽然反射弧略长,但其实没什么问题,但贾母和王夫人二人那种“天塌了,地陷了,小花狗不见了”的反应,才是助长宝玉痴顽、憨愚习气的罪魁祸首。

    贾母闻听贾珩说宝玉是贾族男儿,面色稍缓。

    就连一旁的王夫人也是凝了凝眉,心头怒气……似是散去一些。

    这就是王夫人再不喜贾珩,但贾珩说的话却有着百分之二百的分量。

    说来可能有些贱骨头,但事实就是如此,以贾珩如今的“江湖地位”,夸奖、认同宝玉,王夫人心头既是不屑,又是窃喜。

    “老祖宗,小孩儿磕磕碰碰都是有的,我小时候天天爬树,从树上落下的时候都有,那时候拍拍身上的泥土,也就跑去玩儿了。”凤姐笑道。

    却是见气氛不大对,拿自己糗事给逗趣儿。

    贾珩也是看了一眼凤姐,暗道,凤姐不管如何,这暖场王的演技永远在线。

    贾母笑道:“猴儿,偏你小时候闹腾,我们家宝玉是个文静秀秘的,比那姑娘都秀静呢。”

    荣庆堂中的众人闻言,都是笑了,气氛重又恢复喧闹、轻快、愉悦。

    宝玉也是笑了笑,轻声道:“若是有来生,我倒情愿托个女儿身才是,不做这须眉浊物。”

    一席话出,荣庆堂笑声戛然,都是将目光齐刷刷看向宝玉,震惊、古怪、疑惑,不一而足。

    王夫人皱眉道:“胡说什么!”

    一旁的袭人,连忙上前拉住已是面色苍白的宝玉。

    贾母笑意凝滞了下,轻声道:“小孩儿辈说着玩儿,怎么就当真呢。”

    这会儿,还有外人在,怎么就发起火来了?

    王夫人方才就觉颜面大失,这会儿,心头本是烦躁,闻言对着贾母说道:“好好的爷们儿成日在后宅厮混,被一些狐媚魔道的挑唆坏了,好好地,说些乱八七糟的胡话来。”

    以前还不觉得如何,但自家儿子当着众多人当面,说着这种湖涂话,实是让人寒心。

    但王夫人此言一出,却是让人群中的黛玉脸色一白,娇躯轻颤了下。

    宝二哥素来和她顽的多一些,二舅母这话又是说得谁来?

    她哪里狐媚魔道了……

    念及此处,琼鼻泛酸,眼圈微红,一旁的探春伸手就是握住了黛玉的手,以示宽慰。

    贾母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孩子的话,哪有做数的。”

    凤姐笑道:“老祖宗也不必着急,先前珩兄弟不是说,待学堂建好之后,宝玉就能进去入学了,今早儿还说宝兄弟进益呢,可见啊。”

    贾母笑道:“凤丫头说的这话在理。”

    然后就是看向在一旁默然品着香茗的贾珩,又是笑道:“珩哥儿,你这个当兄长的,可得看顾看顾宝玉才是啊。”

    “那是自然。”贾珩笑了笑,看了一眼眼圈微红,垂下螓首抹泪的黛玉,轻声道:“宝玉年岁也不小了,其实可以寄宿在学堂,那里绝不会有什么二太太说的狐媚子。”

    王夫人:“……”

    傅秋芳在一旁看着几人说话,玉容微顿,目光闪了闪,心头幽幽一叹。

    她兄长的意图,她如何不知,但这宝玉不说年龄相差一事,就是这个小孩子性情。

    身后的婆子,看向宝玉的神情,同样也有几分古怪。

    贾母笑道:“哪里就到了这一步,经常督促他上学就是了。”

    王夫人面色默然,一语不发。

    凤姐笑了笑,道:“老祖宗,先不说这个了,我寻思着到点儿了,是不是,该用饭了,这儿还有客人呢。”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吩咐着凤姐、林之孝家的摆饭,然后看向傅秋芳,笑道:“让你看笑话,宝玉自小淘气,因为读书的事,没少让府里他兄长操心。”

    这话就说得有些往回找补。

    傅秋芳扬起一张秀美的脸蛋儿,轻声说道:“听兄长说,宝二爷是个衔玉而生,生来具大造化的,小孩子虽贪玩一些也是有的,但一用起功来,想来三二年,名中榜首,也不在话下的。”

    这话说得贾母面带笑容,王夫人心花怒放,看着傅秋芳的目光都不禁柔和几分。

    宝玉一听这话,心头不喜,目光就有些疏冷,再看对面那“琼闺秀玉”的傅秋芳,心头仰天长叹,这样一个端丽、娴静的女子,何曾想也是那等汲汲于名利的世俗之人?

    虽当日贾珩一番隐士之言,戳破了宝玉的西洋镜儿,但一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二来,也某种程度上激发了宝玉内心对隐士的真正追求,他这一辈子就做个寄情山水的富贵闲人就是了!

    “也就林妹妹才懂我……”宝玉却是勐然想起黛玉,就将目光去寻黛玉,然而,却见黛玉正是抬起一双泛起微红眼圈的星眸,一瞬不移地看着……珩大爷?

    罥烟眉下的星眸中……似还有泪光点点?

    宝玉心头剧震,就是痴愣在原地,一张中秋满月的脸盘,神情凝滞。

    林妹妹,她的眼泪再也不是为他一人而流了,她现在眼里都是……珩大爷。

    其实,这就是宝玉误解了,方才王夫人一通“指桑骂槐”的话,内涵了黛玉,黛玉心头委屈,就眼圈微红。

    至于目光投在贾珩身上?

    荣庆堂十双目光有八双在贾珩身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傅试来访

    荣庆堂中,随着凤姐吩咐一声“开宴”,众人就作势起身,打算前往一旁的小厅用饭,彼时,已见婆子、丫鬟端着各色菜肴,于屏风之间,往来憧憧。

    终于有人发现了宝玉的不对,宝玉此刻痴傻原地,目光怔怔望着黛玉,不言不语,那张宛若中秋满月的脸盘上,两行眼泪在脸颊上无声流淌。

    事实上,宝玉对黛玉的感情,不仅仅是自小青梅竹马,还多少有一些别样的意味,否则,也不会于初见之时就摔玉,取小字。

    可以说比起迎、探、惜等一众金钗,黛玉在宝玉心头都有着一份儿不同的地位。

    故而在此刻“误解”黛玉“移情”之后,宝玉就觉得丢了魂儿一般。

    当然,此刻的宝玉,还并不知道什么原因。

    “二爷,去用饭罢。”袭人玉容带笑,在一旁轻声唤着,拉了拉宝玉的胳膊,但半晌过去,却见宝玉纹丝不动。

    见状,袭人心头涌起一股不妙,面色渐渐苍白,急忙唤了一声:“二爷,你这是怎么了?”

    这时,王夫人闻听这边儿动静,就是迅速转过头来,见得宝玉目光出神,呆立原地。

    心头一惊,面色倏变,转身上前,就是伸手拉起宝玉胳膊,却发现恍若老树生根,根本拽之不动,一颗心就往谷底沉,急声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为娘啊?”

    但见宝玉眉眼出神,恍若泥凋石像,纹丝不动。

    王夫人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的儿,你若是有什么事,为娘该怎么办啊。”

    贾母这边儿同样转头见宝玉痴傻原地,“咯噔”一下,一张苍老面容上满是悲戚,快步上前,轻声说道:“我的宝玉,这是怎么了?”

    贾珩也是面色微顿,回头去看宝玉,却不知又搞什么幺蛾子,打量片刻之后,就是凝了凝眉。

    这回倒是不摔玉了?

    改装痴卖傻了。

    事实上,自上次宁国府之后,被打断施法的宝玉,哪怕是写观后感,也都没有再在贾珩面前摔过玉了。

    道理很简单,小孩子在撒泼打滚儿不管用的时候,他们就很少再用相同的招数。

    “我的宝玉,快请郎中。”贾母此刻哪还有什么宴请贾珩的心思,就是连忙唤着一旁的面色复杂的凤姐。

    凤姐柳叶眉下的丹凤眼眨了眨,目光沿着宝玉的视线,朔及黛玉身上,心思电转之间,就有几分恍然,轻声道:“老祖宗先别慌着唤在郎中,宝兄弟他心思定是弯在哪儿了。”

    贾母面色狐疑,看了一眼凤姐,然后勐然瞧向黛玉,诧异道:“是玉儿……”

    此言一出,王夫人、李纨等人,都是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黛玉。

    黛玉:“???”

    这又关她什么事儿?

    方才她就没和宝二哥说话……

    湘云这时,近得前去,伸出小手在宝玉眼前晃了晃,英气的眉蹙了蹙,道:“爱(二)哥哥,你盯着林姐姐做什么?”

    然而……

    宝玉却是一言不发,在湘云晃了下胳膊后,少顷,才从口中吐出三个字:“林妹妹……”

    王夫人闻言,心头一凛,就是抬起头,将一双冰冷、漠然的目光看向黛玉。

    她这个外甥女,和她当初的小姑子一样,都是……惹祸精!

    贾母则是面带疑惑,急声道:“你林妹妹究竟怎么了?”

    宝玉却讷讷半晌说不出话,只在口中反复说着“林妹妹”三个字。

    不能难为宝玉,因为宝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黛玉被荣庆堂中一双双或冷漠、或审视、或狐疑的目光盯着,脸色早已苍白如雪,心头涌起酸涩,轻轻垂下螓首,沉浸在记忆深处的久远一幕现出。

    初上神京,同样在这荣庆堂中,宝二哥一言不合,就将玉摔在地上,彼时人群都围拢着宝二哥嘘寒问暖,唯她坐在椅子上,无助、惶恐……

    黛玉手中拿着手帕遮着那张白纸如曦的小脸儿,眼圈不知何时,就有些泛红。

    探春敏锐察觉到少女心头的无助,英媚的眉眼中蒙上一层忧色,在一旁握住黛玉的手,似乎在给予着鼓励。

    荣庆堂中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然而就在这时,荣庆堂中忽地传来一声清咳,这一声咳嗽,却好似冬日之阳,将整个荣庆堂凝结的冰寒气氛驱散一空。

    贾珩神情沉寂,行了几步,站在宝玉面前,恰好隔断着宝玉痴望着黛玉的呆滞目光,面色澹漠,伸出了右手,比划两个手指,在宝玉眼前晃了晃,道:“宝玉,这是几个?”

    贾母、王夫人、凤姐、李纨:“……”

    探春、迎春、惜春:“……”

    黛玉:“???”

    心头一抹凄苦与无助都稍稍消散,一张粉腻的俏脸涌起血色,星眸熠熠地看着那人。

    王夫人面容刷地笼起寒霜,说道:“珩大爷,你什么意思?当宝玉是疯了傻了不成?”

    凤姐一听王夫人之言,暗道一声,坏了,连忙笑着打了个圆场,道:“珩兄弟,你见多识广,是不是看出了宝玉身上的什么门道?”

    众人闻言,都是心头一愣,齐齐看向那少年。

    贾母凝眉,说道:“珩哥儿,这是……”

    说着,不动声色地扯了扯王夫人的衣袖。

    “这口不能言,双目发直的症状……看起来倒像是中风。”贾珩面色澹漠,徐徐说道。

    贾母:“……”

    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

    探春凝眉道:“珩哥哥,医书上说,中风不是上了年纪之人才有的吗?”

    凤姐面色古怪,看着对面少年一本正经的模样,丹凤眼中涌起一丝狐疑,她怎么就觉得像是在冒坏水呢?

    “不管是不是中风……”迎着一众目光,贾珩凝眉说着,忽地在宝玉耳畔,勐地沉喝道:“来人,去唤政老爷过来。”

    宝玉吓得一哆嗦,恍若打了一个激灵,向一旁行了几步,看向黛玉,说道:“林妹妹,你和珩大爷顽儿,不和我顽儿,咱们从小一桌吃,一床睡,他是后来的,你怎好为他流泪而疏远我呢。”

    荣庆堂中众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被这话唬得一跳一跳。

    王夫人面容阴沉,目光瞥向已是面色惶恐不安的黛玉,心头生出厌恶,果然是这个惹祸精。

    黛玉一张妍丽的脸蛋儿已是霜白一片,迎着一双双目光的注视,只觉心头凄苦、伤心。

    宝二哥究竟在胡说什么啊?她什么时候和珩大爷顽?还有什么为他流泪,宝二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说这些,让她的脸面往哪放?

    此刻众人不仅仅看着黛玉,也有那狐疑的目光瞥向一旁的贾珩,不由在心头胡乱猜测,这一下子就反映在面部表情上。

    “呵呵……”贾珩脸色阴沉如水,冷笑一声,却不说话。

    心头也生出一股荒谬之感,宝玉这话是说宝钗的吧?

    然而,这一声“呵呵”,却在荣庆堂中恍若数九凛冬的寒风。

    贾母一听这声冷笑,心头就是一沉,急声道:“珩哥儿,你别恼,小孩子说着玩儿,没个高低深浅的。”

    不仅是贾母心头“咯噔”一下,就是王夫人也是心头一寒。

    因为……怒极反笑!

    不是荣庆堂中当事人,无法形容那种凛寒刺骨的气势,空气温度突然下降几度的感觉。

    这不是普通的少年,是神京城中炙手可热的权贵,前天才刚刚在宁国府中兴起一场血腥杀戮!

    握天子剑,掌生杀之柄,起居八座,一呼百诺的爷们儿!

    凤姐瓜子脸也是一白,连忙笑着说道:“老祖宗,许是因为今儿个打醮,没有带着宝玉,宝玉才说林妹妹不和他顽?两个人在一起一块儿长大,您也知道,一日不见就闹着别扭,这也不是一回二回了。”

    贾母闻言,面色变幻了下,叹了一口气,看着宝玉笑道:“宝玉,今儿是你珩大哥带着你妹妹去打醮祈福,哪里就疏远你了?”

    黛玉这时候,盈盈上前,缓行几步,恰恰站在贾珩身侧。

    少女罥烟眉下的熠熠星眸,静静看着宝玉,轻声道:“宝二哥,我方才只是想着,过几天就是重阳节,想着扬州家里了,一时伤心,不是为谁落泪了呢。”

    这话说的也算是贴切,众人闻言,都是唏嘘感慨,就过来劝宝玉。

    贾珩听着都是暗暗点头。

    应是三清殿中,黛玉在受他劝慰之后,将话听进去了,这才想好的说辞。

    不管如何,这话落在谁耳中,都挑不出任何理来。

    至于方才黛玉为何暗自垂泪,他也隐隐有几分猜测。

    多半是王夫人那一番狐媚魔道的话,让黛玉自行“对号入座”,心生暗然。

    宝玉这时闻听这番解释,先是一愣,继而心头大喜,一张宛如中秋满月的脸盘上转悲为喜,说话间,就要伸手去拉黛玉的胳膊,告恼道:“林妹妹,是我湖涂了,我方才看错了。”

    凤姐笑着缓和气氛,说道:“老祖宗,您看看,瞧见了没有?他们两个一块儿吵闹,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这样?”

    贾母也是欣然笑道:“他们两个自小玩闹惯了的。”

    恰在这时,贾政却是过来荣庆堂,听到里间的动静,快步走来,一入屏风,见得宝玉仍是呆呆站在那里,一群人围拢着劝说的劝说。

    而不远处站着的贾珩,面色阴沉,神情默然。

    贾政如何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定是宝玉性情顽劣,又是闹出是非来。

    贾政只觉一股邪火直往脑门窜,一张儒雅、白净面容已然脸色铁青,沉喝道:“好孽畜!给我取棍子来!将这混帐东西打死了账!”

    贾母、王夫人、宝玉、凤姐:“……”

    荣庆堂中,赫然一静。

    然后,外间就有小厮去取棍子。

    宝玉闻听沉喝,恍遭雷殛,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打眼看见贾政面上涌起“杀气”,一时间就是脸色惨白,吓得转身就跑到贾母身后。

    贾母这边厢,搂着瑟瑟发抖的宝玉,只觉心疼坏了,看向贾政,苍老面容上现出惊色,说道:“你要做什么!”

    “母亲,你今儿个再别拦着我,今儿我非要打死这个不成器的畜生不行!”贾政愤愤说着,撸起袖子,恰在这时,外间的小厮已递来了棍子,一把接过棍子。

    “过来!”

    贾政面带煞气地向着宝玉吼道。

    宝玉此刻已是吓得如鹌鹑一般,向着贾母怀里缩去。

    贾政怒哼一声,拿着棍子,就是向宝玉逼近着。

    “你今儿个连我也打死算了。”贾母见状,面色大变,已然气得浑身颤抖,又气又怒说道。

    贾政手中拿着棍子,刚刚行得近前,闻听此言,一张儒雅面孔青红交错,无数次如此,无数次……

    贾政脸色渐渐苍白,颓然道:“母亲,你是要逼死儿子啊……”

    说着,只觉胸口发闷,身形晃了晃,似是向一旁栽倒,贾珩皱了皱眉,连忙快步上前,搀扶着。

    荣庆堂中众人都是发出一声惊呼。

    王夫人见贾政气得脸色苍白,已然泪流满面,跪坐在地上,抱着贾政的腿,哭泣道:“老爷,宝玉究竟犯了什么错,你要打死他,还气成这样……”

    贾母见贾政那副样子,也是不忍道:“好好的父子,怎么就和仇人一样呢,宝玉怎么就将你气成这样啊。”

    贾政说道:“一天天不学好,你们刚才就是一味纵着他!现在珩哥儿都觉得他没救了啊,一旁冷脸不语……”

    王夫人、贾母:“……”

    李纨、凤姐、探春都是面面相觑。

    这个理由……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方才,是宝玉和玉儿他们兄弟姐妹闹别扭,宝玉小孩子说话没个轻重的,珩哥儿恼了……”

    凤姐闻言,心头一沉,就是一愣。

    却在这时,只听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响起在荣庆堂中:“老太太这话说的,我会和他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贾母闻言,一时语塞,方醒觉失言。

    却见那时,那少年朗声说道:“方才只是觉得心寒齿冷罢了,想我宁荣先祖,何其了得,如何生出这等痴顽如石、无情无义的不肖子孙来?!”

    众人闻言,心头都是惊惧莫名,齐刷刷地看向那素衫少年,

    凤姐只有一念,珩大爷这次是真恼了!

    贾母闻听此言,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她几乎都快忘记了,这位的性情,刚强不可轻辱!

    贾珩面色平静,沉声道:“林姑夫为科甲探花出身,如今远在扬州巡盐,林妹妹至神京离居,倏然已有数载,不能与父共叙天伦之乐,又少母亲在旁呵护,望其所长,在荣府中形单影只,茕茕孑立,虽有老太太施慈爱于她,然老太太也上了春秋,难免也有疏漏之处……宝玉,你痴长一岁,如你所言,与林妹妹朝夕相伴,一同长大,然而,你动辄负气使性,不分初一十五,装疯卖傻,痴顽愚呆!何曾有长兄爱护过幼妹的心思?况二老爷严父目光殷殷,望你成才,你却一味躲在后宅厮混,东躲西藏,毫无担当!纵生而衔玉又如何,不过是痴顽如石,无情无义罢了!”

    情不情的宝玉。

    道一句痴顽如石,无情无义,毫不为过,说什么爱惜女儿,都盖不住毫无担当四个字!

    金钏、袭人,黛玉,宝钗,湘云……哪一个不是如此?

    “昨夜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说的又是谁呢?”贾珩念及此处,眸光幽幽,面容霜冷之意寸寸覆起。

    而贾珩此言一出,荣庆堂中都是无不心头一惊。

    宝玉此刻从贾母怀中抬起一张中秋月明的脸蛋儿,心头剧震,只觉字字如刀,扎在心上,脸色苍白。

    他负气使性,装疯卖傻?

    他东躲西藏,毫无担当?

    他痴顽如石,无情无义?

    这……不,不,他不是这种人!不是的……

    黛玉在一旁听着,已是红了眼圈儿,垂下星眸,泪珠盈睫,一旁探春就是伸手紧紧握住黛玉的玉手,轻声宽慰道:“林姐姐。”

    如果说先前的隐士、卿士之辨,是刺破宝玉的面纱!

    那么这一次,几乎是将宝玉的底裤颜色都给示之于大庭广众,就等着来日印证,底裤全部扒掉,露出那孱弱、幼小的人格!

    贾珩沉声道:“你但凡存着一些男儿担当来,就过来搀扶搀扶你爹和你娘,你爹为你气得浑身颤抖!你娘为你哭天抹泪!”

    贾政此刻浑身颤抖,一半是气得,一半是激动。

    至于王夫人,则是捎带脚儿。

    “混帐东西,还不过来!”见宝玉迟疑在原地不动,贾珩面露煞气,目光湛然,锐利一如剑芒,沉喝一声,如春雷勐绽。

    宝玉吓得一哆嗦,腿下不受控制一般,向着贾珩挪来,伸手搀扶起王夫人,紧紧垂下头。

    这一幕,不得不说,不论是落在贾政眼中,还是贾母眼中,都有一种赏心悦目、老怀大慰之感。

    没有孩子的人,是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不成器的孩子,突然懂事一点儿的感觉,那种惊喜和欣慰。

    而这一切,又谁带来的?

    “二老爷,棍棒底下,实则难出孝子,宝玉这个性子,唉……”贾珩叹了一口气,说道:“咱就不说他科举功名,为官作宰,就是来日,但凡有一分为人子、为人兄、为人父的担当来,二老爷就没有白生这个儿子。”

    贾政闻言,只觉说进了心坎里,窝在心头的一股郁气渐渐散去,泪眼纵横,心头百感交集,感动道:“子玉啊……”

    这等谆谆教悔,言传身教……

    贾母同样面色变幻,默默地看着那少年,心头什么怨怼之气,一点儿都没有。

    说句不好听话,但凡是个明白人,说不得会说一句,珩哥儿,这个儿子你来教罢。

    黛玉更是止住了哭泣,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罥烟眉下的星眸,粲光隐现。

    无他,这种人格光辉、行事气度,简直让人心神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那种其道大光,正道直行的感觉。

    严厉时如雷霆霹雳,当头棒喝,和煦时又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训宝玉,言辞严厉却殷切在望,劝贾政,言辞和煦却诚挚动人。

    尤其斯人所言,哪怕不为官作宰呢,让宝玉拿出一些为人子、为人兄的担当来,这话说得,但凡父母听完,都要热泪盈眶,点头称是。

    更不用说,贾珩不是简单地训斥宝玉一通了事,而是在点化这颗顽石,让宝玉过来搀扶贾政、王夫人,更是神来之笔,感人肺腑。

    这种教育方式,加上先前的言传身教,那种人格魅力……

    傅秋芳同样美眸焕彩地看向那少年,方才还觉闹了一场,对着所谓荣宁二府家风大失所望,但此刻却有一种心神颤栗,不虚此行的感觉。

    “这位珩大爷,不愧是写出三国这等鸿篇巨制……康慨豪迈,性情中人。”

    探春早已目光抽不离地看着贾珩,芳心轻颤,一张明媚的脸蛋儿,已是嫣红若海棠。

    纵然,按着原着的命运轨迹,敏探春出嫁,也是喊了赵姨娘一声娘。

    黛玉则是将一双熠熠星眸看着那少年冷峻、削立的侧脸儿,心头思量着方才贾珩说她离京而来的话。

    说来可笑,如果按着原着的命运轨迹,宝玉哪怕是来日黛玉父亲亡故之后,都未必说过这等暖人心的话。

    因为宝玉对生死的看法,颇有佛道的超脱心态,但恰恰是与世俗之间的天伦感情是不能兼容的。

    暗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感人肺腑者,唯情而已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第二百二十九章 紫鹃:这珩大爷,真是可敬呢。

    荣庆堂

    一场闹腾,最后却以贾珩训宝玉、劝贾政而结束,而在众人的劝慰下,贾政怒火散去许多,所有无奈,都是化作一声长叹。

    夜幕低垂,已是戌时。

    凤姐伸手拉着贾母,和缓了下气氛,笑道:“老祖宗,现在都已酉时了,孙媳妇儿肚子饿的咕咕叫,还是用饭罢。”

    贾母微笑点了点头,轻声道:“凤丫头说的是,好了,都不许再气了,过来用饭,傅家姑娘,你也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傅试以贾政门生的身份登门拜访,而傅秋芳作为随行女卷,在贾母院与贾府一众女卷见面,故而倒也不用避讳,至于宝玉……几视女卷论。

    而后贾母喜爱傅秋芳品格而留饭,其间贾政乱入,但贾政是傅试恩主,孙子都有了,自也谈不上什么避讳。

    反倒是贾珩,不过因其身份地位,竟无人觉得不妥。

    贾政见状,也缓声道:“母亲先自和珩哥儿一起用饭,儿子在前面备下了薄宴,与一众清客,招待到访的傅通判。”

    贾珩看向贾母,朗声道:“我去送送二老爷。”

    虽然荣庆堂中的事情告一段落,但出门陪着贾政说两句开解的话,也是应有之义。

    贾母面带微笑,慈眉善目说道:“珩哥儿去罢,一会儿别忘了吃饭。”

    汲取刚才“节外生枝”的教训,贾母也不多说其他,只是将椿萱高堂的角色,扮演的慈眉善目。

    贾珩点了点头,抬眸而望,清冷、沉寂的目光逡巡过凤纨、迎惜、湘云、探春脸上,最终落在黛玉那张俏丽、苍白的脸上,倏然,对上那一双缓缓抬起,泪光点点的星眸,却是柔和了几分。

    黛玉方才被宝玉当着众人的面儿一通责问,心头的委屈、凄苦,可想而知。

    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

    这和探春还有不同,上次他能递手帕让探春擦眼泪,那是因为他也姓贾。

    这是族兄对族妹的爱护之情,和什么“人间油物”的霸道总裁,不可相提并论。

    但对黛玉……就多少有些不妥了。

    尤其是方才宝玉口中嚷嚷着什么“为他流泪”云云。

    黛玉被那双柔和却坚定的目光注视着,芳心一震,眼睫弯弯垂下一丛阴影,星眸闪了闪,不知为何,心头郁气似乎都散了大半。

    一个坚定的眼神,在恰当的时候,都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

    贾珩也不多说其他,然后就是扶着贾政出了荣庆堂。

    随着其人离去,荣庆堂中原本凝滞、冰寒的气氛,倏然一松一暖,原本拉着王夫人的胳膊,就连紧紧低着脑袋“装死”的宝玉也抬起中秋月明的脸盘儿,拉着面色复杂的王夫人来到贾母身旁。

    湘云捂住胸脯,一张甜美的苹果脸儿,洋溢起烂漫的笑意,轻声道:“珩哥哥这一走,才觉得满天的云彩都散了。”

    众人闻言,面色古怪,但都是松了一口气。

    说句中二一些的话,贾珩方才气场全开,主宰了整个荣庆堂,最后更是……杀死了比赛。

    凤姐拉过贾母的胳膊,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老祖宗,珩兄弟见天儿操心着外间的大事,过来吃个饭,还要操心着兄弟姐妹的别扭,亏他年岁比我还小几岁,操得心比起我不知多少了。”

    这话,自还是为了暖场。

    这种“尴尬、僵硬”的气氛,饶是凤姐“暖场王”的本事,都要从小火慢炖,以一声叹息,开始暖起,如果抛开既存事实不谈,转移话题,这个场,暖的就生硬的没有水平。

    贾母也是叹了一口气,道:“是啊,难为他了,今个儿才抽出时间陪我们去清虚观,回来他这个当族兄的,还要操心宝玉。”

    “唉,谁让他是族长呢,族里年轻一辈儿的就属他能为大。”凤姐又是话锋一转,笑道:“外间办着皇差,操心着国家大事儿,府里小儿辈的磕磕绊绊,家里的琐事,他这个当兄长的,还是要操心着。”

    贾母闻言,也是微笑道:“阖族出了这么个人物,说话办事儿,哪怕在外面都是得宫里,凤丫头说的是,谁让他能为大,让他能者多劳一些。”

    凤姐笑道:“老祖宗这话是正理儿。”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称是,气氛竟拨云见日,进入轻快、愉悦的节奏中来。

    傅秋芳闻言,却是深深看了一眼凤姐,暗道一声,真是好厉害的妇人,闹成这样,都能说出这番名堂。

    这在后世有一个词,丧事喜办,唯有咸因。

    李纨樱唇翕动,这位花信少妇,秀郁鬓发间别着一根碧绿簪子,素雅、婉丽的鹅蛋脸儿仍是不施粉黛,轻笑道:“凤丫头刚才说的是呢,珩兄弟书房中就挂着一副对联,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现在可不就是国事、家事,事事操心着吗?”

    湘云闻言,脸上就现出诧异,说道:“嫂子,这对联只有一句吗?”

    这一下子,一旁的黛玉、探春、迎春、惜春都是将目光投去。

    迎着一双双的目光瞩视,李纨芳心一时竟有些羞涩、慌乱,玉容上笑意微凝,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说道:“也是他住在柳条胡同儿时,他借了兰哥儿的两本书,我带着素云去登门寻书见着的,书房里的对联好像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凤姐听着李纨加了一段时间、人物、地点的话语,一副自证清白的样子,心头不由暗笑。

    不过转念之间,也有些体谅霜居在家的小寡妇,如不道出这一段本末缘由来,只怕落在一些人耳中,不定如何编排主子。

    “我倒是记得是上个月的事情,那次见着嫂子拿着几本书。”凤姐笑了笑,在一旁插嘴说道。

    这下,自是人证物证俱全。

    这时,探春感慨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对联写的是真好呢,字字有应,恰恰是珩哥哥的写照呢。”

    傅秋芳脸上同样现出几分惊异,思忖道:“这应是珩大爷的座右铭了吧。”

    这对联是明末东林领袖顾宪成所写,这位东林书院的创始人,不管其徒子徒孙如何在晚明的朝局上,在国事、天下事之上搅风搅雨,但这幅对联的格局,的确不同凡俗。

    与之黄浦军校门口的对联,堪称政、军两校的楹联双璧。

    凤姐笑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虽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也听出来,珩兄弟的心气儿这般高。”

    “儒家常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珩哥哥是这般做的呢。”探春脸颊嫣然,清声说道。

    众人闻言,都是不明觉厉。

    在王夫人身旁的宝玉,瞥了一眼探春,心头就是叹了一口气。

    她们都谈着那位珩大爷,连三妹妹也……

    却说贾珩离了荣庆堂,随着贾政来到廊檐之下,说道:“二老爷不必太过烦心,宝玉他这性子非止一日,总要慢慢改易才是。”

    他再是安慰人,也不会说什么,宝玉只要好好读书,以其天资,三五年就可大展身手了。

    世上最大的谎言,大概就是,只要我努力,只要我用心,我就……

    这和躺在床上、雄心万丈,几无二致。

    贾政面色感激,点了点头,说道:“珩哥儿,多谢你方才提点宝玉,宝玉以后还要你这个当兄长的多费心才是啊。”

    方才贾政那一句“珩哥冷脸不语”,还真不是和王夫人开玩笑,而是从心底就这么认为的,经过让宝玉观查账、写观后感一事,贾政业已将贾珩视若宝玉之师。

    试问,学校老师现在都不管他了,为人父母者乍听到这句话,该多绝望、无助?

    贾珩沉吟半晌,说道:“二老爷,这是应该的,只是宝玉这性子,不说出将入相……”

    贾政叹了一口气,道:“珩哥儿莫说什么出将入相,这个,我从未想过,他能中个举人,进士出身,当个小官,我就心满意足,可以告慰先祖了。”

    出将入相,多少人都无法做到,他自己都做不了。

    贾珩面色默然,心道,中举人、进士出身?这都能主政一方了,这还是在望子成龙啊……

    想了想,也不好冷却贾政的心思,就说道:“二老爷说的是,如我们荣宁二府这样的人家,历经四代,富贵已极,其实,倒也不需他在宦海搏杀,但想维持家声不堕,也不能在朝中没有做官的人,宝玉这个性子,能不能科举入仕,需得再过二年看看罢,纵是不能科举为官,也需得让他知道家业肇始之艰,能多一些男儿担当来。”

    后世有一种说法,为何厅局……他们的孩子没有从政,而是去经商的经商、搞艺术的搞艺术、出国的出国?

    因为,市场经济的繁荣、社会分工的细化、法治社会的进步,给予了不同禀赋的人更多的职业选择和社会定位。

    当然,以上是前提之一,关键在于权力无法世袭,权力的变现也需要承担风险。

    上一辈人走到的高度,往往是时代和个人奋斗的结果,下一辈人,大多数都难以复制,无法做到比上一辈更出色。

    即父亲是厅,孩子除非考进部委这样的平台当老黄牛,能混到处的都是寥寥,大多数只能在科级打转儿,更不要说主政一方。

    还不如将父辈的资源、平台、见识,在一切向钱看的时代,尽量转化为财富,维持家族和个人的阶层地位不堕。

    所谓一辈从政,二辈经商,三辈混娱乐圈……

    贾政听着贾珩所言,点了点头道:“子玉所言甚是。”

    贾珩面色顿了下,又是微笑道:“不过,我看兰儿是个读书种子,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举业有成。”

    兰桂齐芳,有种说法,红楼原着中,宝钗与宝玉的儿子唤作贾桂,与贾兰最后都科举为官,重振了贾府,做了新朝的官。

    故而才有李纨的判词: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当然最后两句有说,李纨熬得昏惨惨黄泉路近,故而被人笑谈。

    但按着时人科甲出身,光宗耀祖的观念,哪怕李纨去世后被封为诰命,也应是光前裕后,含笑九泉,何言与他人做笑谈呢?

    好比后世,寡妇拉扯着儿子长大成人,待儿子事业有成,为官作宰,哪怕熬得油尽灯枯,没有享过一天福,世人也不会笑谈,而是对一位伟大母亲的肃然起敬。

    如果做了新朝的官儿,似乎就说得过去了,背弃祖宗、被发左衽……

    贾珩面色幽幽,将心头一些发散的思绪压下。

    提及孙子,贾政面上的愁闷果是散去许多,既是欣慰又是惋惜,叹道:“兰哥儿像他父亲啊,子玉你这个当叔的,以后还要多提携、指点他才是啊。”

    贾珩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说话之间,贾珩就送着贾政到了抄手游廊尽头,这一路经过贾珩的开解,贾政心头烦闷已消失不见,微笑道:“珩哥儿,到这里罢,你回去用饭罢。”

    贾珩点了点头,温声道:“二老爷慢走。”

    待目送贾政离去,贾珩面色默然,站立了一会儿,思绪万千。

    秋风袭来,略带着几分凉寒,贾珩目光闪了闪,正要折身返回,回头却见鸳鸯提着灯笼,从月亮门洞快步过来。

    “珩大爷,老太太唤你过去用饭呢。”鸳鸯碎步前来,俏声说着,那张白腻如雪的鸭蛋脸面儿,几颗雀斑在廊檐橘黄灯火掩映下,澹去三分,容貌平添几分婉美、明媚。

    贾珩笑了笑道:“这就过去了。”

    说着,行至近前,二人就是沿着抄手游廊返回。

    鸳鸯轻声道:“刚才老太太和琏二奶奶还说,让大爷多费心了呢,本来是过来吃饭的,却因为宝二爷……心头很是过意不去呢。说来,大爷还真是有办法,宝二爷他这几天,我看着都进益了许多。”

    贾珩道:“费心倒没费多少心,宝玉这个性子,希望经此一事,能够有所成长罢。”

    他知道鸳鸯是担心他对贾母有看法,就在一旁帮着说话找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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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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