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齐王田广: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济北郡,历下城。
黑云压城城欲摧。
驻守在这里的齐将华母伤、田解离开的第二天,昼夜抢渡大河,浩浩荡荡南下的汉军,开始对这里发动了攻击。
如果此刻从天上向下看过去的话,就会发现,无边无沿的汉军,彷佛浩瀚的汪洋连绵不绝,而历下城,就是汪洋中的一叶扁舟。
不过此刻身在历下城中齐国守军,却并没有什么心情来欣赏眼前的景象。
早些时候,将军对他们说,齐国已经和汉国议和,可转过头来,汉军就将历下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不知道是将军欺骗了他们,亦或是对面的汉军背信弃义,但他们知道的一点就是,负隅顽抗,死路一条!
于是,还不等韩信拉开架势攻城,历下城的守军,就主动打开城门,丢盔弃甲请降。
刘盈在利用齐国的私盐贩子摧毁齐国经济的时候,也同步发起了舆论战。
嗯,说是舆论战,无非是将汉军在关中和赵地的做法,稍稍修饰了一下传了过去。
汉军和楚军不同,兵源中大多是身家清白的农家子,他们在韩信军纪的约束下,基本上做到了与民秋毫无犯。
嗯,顺点柴火偷点菜神马的不算。
更重要的是,汉军这一路征战以来,除了对于恶贯满盈,激起民愤的刑徒军外,再无杀降的记录。
况且,齐国,早在十几年前就没了,现如今的齐国带给齐人的,并不是富庶和荣耀,反而是无休止的战乱和饥饿。
他们从心里,也不打算给这样的国卖命到底。
这几点,就是被围困在孤城中的齐军,主动请降的原因。
日中时分,在韩信忙着收编齐军,建立补给线的时候,刘盈吃过中饭,开始在城中闲逛。
历下城,就是后来的济南。
虽说沧海桑田,但趵突泉,却很是吵闹的流淌了好几千年。
刘盈在城中一路走来,见到的却是和赵国相同,却又不尽相同的景象。
相同,是因为城中之人大多衣衫破烂,瘦骨嶙峋,面有菜色,而不尽相同,则是城中的建筑虽然破烂,但却从整体框架上,可以看出昔日的繁华。
“齐人春播秋收,对吗?”
马车上,刘盈看着身边萧禄,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萧禄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是的。”
刘盈再次发问:“也就是说,现如今是齐国的农闲期,对吗?”
萧禄依然点头:“是的。”
刘盈敲敲车厢:“走,回营!”
驾车的赵尧回头问道:“嗯?不去看泉了吗?”
刘盈笑笑说道:“那泉水,几千年都没干,所以不着急……先回大营,我有要事找大将军商量!”
赵尧愣了一下,对于刘盈所说的泉水几千年不干有些吃惊,但却并没有往心里去,于是在原地饶了半圈后,驶向城外军营。
“什么?”
正在忙碌中的韩信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般的注视着刘盈:“让赵地民夫回去?他们走了,大军粮草谁来转运?是你去推车,还是我去?”
刘盈摇摇头:“都不去。”
韩信大声笑了一下:“都不去?那大家吃什么?”
刘盈老神在在说道:“我说都不去,不代表没人去!”
“现在我们打下了齐地的城池,运输的粮草的任务,正好交给齐人来做!反正又不让他们白干,不克扣工钱口粮,还怕找不到人来做?”
嗯,这就是他在看到了穷困潦倒的齐人后,想到的争取人心的办法。
前年的时候,项羽攻破齐地,烧杀掳掠,尽取齐人从秦国灭齐之后,重新积攒起的财富。
去年的时候,田横等人为了保境安民,大肆扩充军队,这就又消耗了齐国超过七成的社会财富。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稳住经济,刘盈又开始玩起了贸易战……
齐国虽大,但遭受到这种接二连三的打击,从豪强到平民,都几乎把穷字刻在脸上了……
雪中送炭,永远是争取人心的好办法。
如果是太平时节,开一波赈灾,再洒一波贷款,拉一拉基建,齐人就可以走出困境。
但现在,地主家也没余粮,刘盈也同样很穷!
所以,就只能是以工代赈的方式,给齐人一个自食其力的机会。
在家猫着,挨饿受寒,出来干活,管饱挣钱!
相信,没有人会选择前者。
韩信想了一下,受限于他自身的硬伤,所以对于刘盈所说的争取人心的做法还是有些想不通。
但既然刘盈提出来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反正,不管是齐人还是赵人,只要能保证这八万人的军队有粮吃,有衣穿,其他的无所谓了。
简单和韩信又聊了几句后,刘盈从帐中走出,找到在外面的萧禄,让对方去完成他的计划。
人的能力,大多都是后天锻炼出来的。
如果把萧禄锻炼出来了,就等于有了一个忠诚度很高,且人脉很广的预备丞相。
“去城中以及周边县乡张贴榜文,招募齐人民夫为大军运送辎重,日十钱,粮一斗……”
“嗯,对了,飞鸽传书到关中,让他们顺河运一批赭衣过来,冬装!”
这些赭衣,大多是秦国时期就留下的库存,正好卖给干活的齐人回回血……
萧禄点点头,转身回帐篷内书写文书去了。
刘盈看向一旁赵尧:“给赵王写信,就说修水渠的计划可以提前了……”
赵王,就是张耳。
至于刘盈所说的修水渠计划,就是等到这批赵人民夫被齐人替代了之后,赵国就有了一批空闲的劳动力。
而趁着冬季农闲期简单修一些灌渠,则到了春天的时候,正好用来灌既返青的麦田。
刘盈的这种安排,其实也有私心在里面。
他在秦国筹了一大笔款之后,就成了十多万户赵人的债主。
对于一个不想要喜儿的黄世仁来说,杨白劳自然是越有钱越好。
农家肥加水浇田,至少可以提升现阶段农作物一半的产量。
这样一来,杨白劳们的还款压力,就小了很多。
一想到自己能在夏收的时候,收回相当一部分贷款,刘盈就忍不住的嘿嘿嘿笑了起来。
这,让恰好从这里经过的曹参,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
齐国临淄。
汉军大举进攻,历下城不战而降的消息,在半日之后传到了齐王宫中。
齐王田广勃然大怒,但却又无可奈何。
他在第一时间派去擒拿丽食其的侍卫回报,汉国使团,早已是人去楼空,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于是田广和田横一致认为,丽食其前来劝降,不过是缓兵之计,用来使他们放松警惕罢了!
汉军的做法,一如他们在攻克三秦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不要脸!
无耻!
田广举起一个丽食其当做礼物送来的一个玻璃工艺品,想要砸了泄愤,但最终却又有些不舍,于是放下,换了一个铜制的香炉重重砸下。
铛啷啷……
田横盯着地上滚动的香炉看了一会,摇头叹息道:“历下失守,守军不战而降,华母伤、田解二人全军覆没,临淄是守不住了,为今之计,还是想想该如何应对吧!”
一旁的齐相田光和将军田既纷纷附和,让田广暂时放下愤怒,和他们一起商议对策。
田广在深呼吸了几口后,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给项羽写信,只要他能解齐国此次危机,从此之后,齐人俯首称臣,再也不生反心!”
田横勐然睁大眼睛:“你疯了!项羽,那是齐人死敌,他不死,那些死去的齐人,如何能够安息!”
一旁的田既也出言附和道:“正是,若与楚人媾和,如何能使齐人归心?”
田广无奈:“那尔等说,凭借齐国一国之力,能够战胜汉军吗?”
田横摇头:“打不过,就不打了吗?”
“再说了,历下失守,只是因为我等中了汉国诡计,若是真的两军对垒,胜负还未可知!”
“以我之见,临淄已不可守,我等不如兵分四路,召集分散在各地的齐军,以及,不愿看到家园被汉人占据的齐人,共同抗击汉军入侵!”
田横说完,田光抚掌称赞。
上次楚军进攻的时候,他们就是依靠齐人的同仇敌忾,将强横不可一世的项羽击败,最终光复了齐国。
这一次,他们故技重施,必然能够将汉军击败!
齐国永存,田氏永存!
田广在沉默了一会后,觉得这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借楚军之力驱逐汉军的想法,所以,他开口说道:“既然兵分四路,那么干脆,孤去高密,田横去博阳,田光去城阳,田既去胶东。”
“合齐人之力,共克时艰!”
他说完,田横等人抱拳应命:“谨遵大王诏命!驱除汉军,复我强齐!”
…………
临淄城北,灰头土脸的丽食其躲在林中,探头探脑的看着外间的厮杀。
齐王田广在闻听他消失不见后,并没有放弃将他抓住泄愤的想法,而是派出小股骑兵,寻觅着他的踪迹。
在林外捉对厮杀的,并非是他的侍卫,而是护送他北返的私盐贩子和齐国追兵。
渐渐地,丽食其从提心吊胆,转变为了兴高采烈。
此刻,私盐贩子正在衔尾追杀齐军……
第二百五十三章 项羽:爱上一匹野马……
“慢一点,都慢一点……”
“别挤,说了别挤……娘的,泗水郡脏话……”
刘盈背着手从历下城外经过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人山人海争抢报名的场景。
而骂人的,正是被人群挤到心态崩了的萧禄。
“殿下,我建议咱们还是别过去了……”
按剑站在刘盈身后的赵尧,上前一步拦在刘盈和前往那群衣衫褴褛的齐人之间。
今天,是张榜的第三天。
在见到了第一批响应号召,吃饱饱的乡邻之后,整个历下城周边的齐人,顿时沸腾了起来。
他们有的从地窖里钻出来的,有的从墙壁夹缝中钻出来……
目的只有一个,吃大户!
和游牧民族选择在冬天南下劫掠一样,春种秋收下的中原男人,最难熬的时刻,也同样是冬季。
作为家中的壮劳力,他们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季节,不仅不能给家里带来收入,反而要消耗起码一半的越冬物资。
太平时节还好,兵荒马乱的时候,就需要家中妇孺,省吃俭用来供养他们了。
所以游牧民选择到南方的农民家里吃大户,而此刻的齐人,则选择吃了汉国的大户。
于是乎,虽然他们对于想要成为民夫,需要先用钱购买工作服这种事情表示不理解。
但对面的汉国官员说了,他们可以先欠着,从工钱里慢慢扣……
所以,他们虽然不满,但只要不扣粮食,即便是汉人最后不发钱,他们也认了!
毕竟,在他们的理解中,官府能完成自己承诺的三分之一,就是青天大老爷了,要是能完成一半,简直就是古之圣贤重返人间!
商鞅当年为什么要徙木立信,就是因为在那之前,官府毫无公信力可言!
不过刘盈对此表示无所谓了,说得好不如做得好,说一万句道理,不如把对方的工钱拍在对方面前来的更有价值。
而且,干活拿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日本人进攻河南的手段如此毒辣,给灾民发粮食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常公的话糙,但理却不糙。
刘盈背着手看了一会,并没有上前去帮助萧禄的想法。
汉军中识文断字的人凤毛麟角,所以,还是能者多劳吧……
嗯,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这个汉太子一笔狗爬字,万一被外人看到就不好了……
但是,他在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是被周围的齐人认了出来。
毕竟汉军之中,如此年纪前呼后拥的,唯有他一人而已。
于是,风吹麦浪般,周围人跪倒了一地。
虽然他们最笨,说不得什么吉祥的话语,但却将千言万语,都换成了此时的俯首而拜。
刘盈让赵国民夫返回,将这种虽然卖力,但却有钱赚有饭吃的工作让他们来做,无异于是将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从死亡的边缘线上拽了回来。
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么活命之恩,又该如何回报?
刘盈深呼吸了两口,脸孔涨红,身体有些微微发颤。
他嘴巴略微张了张,但最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双手合拢,团团还礼后快步离开。
…………
东郡,濮阳。
项羽立在中军帅帐内,呆住不动。
田广派出的使臣飞马送来书信,乞求归附楚军,共同对抗入侵的汉军。
如果换做平时,项羽必然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他虽然政治属性有些差,但是在面对日渐强大的汉国时,广竖友邦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要不然,也不会等到为人奸猾的共敖去世后,他就派人联络共尉,一起瓜分汉国……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他分身乏术!
如今,他最先要解决的,就是缩在白马城外,背靠大河的卢绾和彭越!
这两人位于楚军后方,当真是让他感到有些如芒在背。
这两个家伙不解决,则楚国,将永无宁日!
但,齐国的事情,却也不能置之不理。
因为一旦让韩信攻占整个齐国,则西楚,将会受到汉国的四面合围!
到时候,局势才真的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此刻,项羽和后来的刘邦一样,心中都充满了安得勐士兮守四方的感慨。
荥阳前线需要他,攻灭又回到九江国的英布需要他,和齐国结盟对抗韩信需要他,攻灭白马的卢绾和彭越也需要他……
尤其是灭了卢绾,更是已经排在灭了韩信之上!
和他同塌而眠的虞姬,居然有一天无意识的梦呓了卢绾的名字!
虽然对方事后百般抵赖,但项羽坚信,自己就是听到了!
绿帽子神马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就是他放弃了围攻荥阳,跑来决心灭了卢绾的原因!
所以,他看向帐中一角坐着的龙且,准备再信任对方一次。
不过,还是需要做些后手,防范对方真的和汉军勾结!
“龙且、项它,你二人统领从会稽东海等郡来的戍卒,前往高密,协助齐王田广对抗韩信!”
“你们二人要是连一个区区的执戟郎都打不过,就不要回来了!”
…………
齐国临淄。
在兵不血刃接受了历下城后,韩信再一次兵不血刃的接受了临淄城。
只是此刻虽是冬天,但他却面红耳赤的汗流浃背。
不只是他,一旁的曹参灌婴,也同样是大汗淋漓,低着头数着地面的小石子……
原因很简单,在他们对面,是吹胡子瞪眼睛跳脚大骂的丽食其。
老头人虽然上了年纪,但却中气十足,嘴皮子格外利索。
于是,喷的韩信等人满脸黑线,气愤中夹杂着羞恼,但却又心虚的一言不发。
毕竟他们之前的做法,无异于让丽食其去死!
事实上,在历史线上,丽食其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被齐王田广烹杀在临淄。
刘盈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脚尖不停的抖啊抖,认真吃瓜。
仗义每多屠狗辈。
齐国的私盐贩子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却很有契约精神,说了会帮助丽食其从齐军手中逃脱,就一定说到做到!
为此,他们这一百多里路,付出了十三条人命……
而刘盈回报他们的,是战死者等重的黄金。
黄金虽好,但和为汉国立下不小功劳的丽食其相比,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如今,齐国的临淄济北两郡已经基本被汉军攻下,私盐贩子这种非法武装,就到了必须解散的时候了。
只是刘盈并不打算用武力与之对抗。
毕竟这些人就藏匿在齐国的平民百姓之中,一旦打草惊蛇,再想要找到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解决私盐贩子的方法,就是从根源下手。
一,将齐国的盐场收归己有,严格把控源头,避免监守自盗。
二,平价不限量出售食盐,彻底断绝私盐贩子的牟利空间。
而刘盈还有另外一手准备,那就是将之收编。
其中能打的自然是编入军中,或是留在身边做侍卫,至于其他人……
虽说卖私盐收入高,但风险也大,不如洗白了,出来卖官盐,虽然利润不高,但胜在安全稳定,可以堂而皇之的传之子孙后代。
丽食其在骂了一会后,口干舌燥的吨吨吨喝水,准备休息一下接着再骂。
刘盈的救援计划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眼前的这帮混蛋,好像并不是故意让他送死,而是一种策略,通过假装议和来让田广等人放下戒心,然后趁虚而入。
不得不说,他们做到了,而且打得漂亮!
虽说劝降齐国是大功一件,但是按照他提出的条件,齐国等同于是加盟了汉国,拥有独立的统兵权等一切权力。
盟友神马的,哪有自己亲手掌控来的靠谱!
如果能够配合韩信就这样灭掉齐国,郡县制之,那么他的功劳,也同样不小。
于是,当丽食其看向抖着腿的刘盈时,非但觉得对方没有半点不雅,反而抖得十分漂亮!
有其父必有其子!
不,准确的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个糟老头子抖腿,哪有一个粉凋玉琢的小孩子抖得好看!
于是,在愈发心虚的韩信曹参面前,丽食其也翘起了二郎腿,开始第二波的疾风骤雨……
…………
三川郡,荥阳。
十五天之期已到,项羽虽然收服了梁地,却始终奈何不得缩在乌龟壳内的卢绾彭越,只得无可奈何的下令撤军。
于是,被咒骂了十多天的大司马曹咎,终于准备放飞自我了!
他的想法,自然是趁着对面的汉军松懈,而自己这边的楚军,因为被汉军的接连挑衅而怒不可遏,急于对汉军展开报复的心理,出营垒作战!
至于具体的作战细节,则在和司马欣反复商议后,臻至完美。
趁夜,从荥阳城南,悄悄度过汜水,攻下位于荥阳主战场后方的成皋,以此,来切断汉军的粮草供给。
项羽的大军,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了。
只要他们这边能够得手,坚守三五日后,两下合围断粮的荥阳,必然可以轻松击败汉军,活捉刘邦!
到时候,他要亲手抽刘邦一百八十个大嘴巴,然后,再把他推进锅里煮熟了喂狗!
非如此,不足以挽回他祖宗十八代的声誉!
第二百五十四章 韩王信:谁给他的勇气?
荥阳南,汜水畔,夜色如墨,弯月如钩。
此时按照这一时期的叫法,已经到了人定时分,大抵就是午夜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
但汩汩流淌的汜水边上,却到处都是在夜色中,走来走去的人群。
这些人,正是被曹咎统领的楚军。
他们正准备渡过汜水,突袭位于荥阳后方的成皋,切断汉军粮草,配合将在几天后回来的项羽主力,东西合围荥阳,毕其功于一役!
为此,他们不畏惧冬日里汜水刺骨的寒冷,人衔枚马裹蹄,用木筏和羊皮扎的筏子,有序渡河。
河边,司马欣满脸得意。
有着夜色的掩护,就算有人靠近半里之内,也未必能够发现这里的数万渡河大军!
他在心中盘算着,只要再有半天功夫,楚军大部就能渡过汜水,但时候,即便是天色放亮,汉军侦查到了他们的行动,也已经晚了。
毕竟,兵马的调动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汉军为了防范楚军攻城,几乎将荥阳城的大门完全封死。
这,就极大拖延了他们从城中出来的速度。
司马欣和曹咎相视一笑,虽然此刻天色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二人的脸上,却都露出的相同的微笑。
尤其是曹咎看向司马欣的神色,更是充满了惺惺相惜之感。
不愧是昔日的秦军三巨头,因功封王的三秦之王,一出手,就点了对面汉军的死穴。
而且在对方的谋划之下,大功,已经唾手可得!
…………
启封城南,夜色茫茫中,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同样是人衔枚马裹蹄的前进。
微弱的星光下,可以隐约看到对方中军处,悬挂着一面硕大的战旗。
夜风阵阵,战旗猎猎作响,一个古朴大气的韩字迎风飘荡。
这,并不是大将军韩信的军队,而是韩王韩信的军队。
项羽东去,刘邦就对一口吃掉曹咎这五万楚军,有了极大的想法。
但他很有自知之明,凭借着他驻守荥阳城的这三四万人,独力攻破楚军壁垒都难,就不要说全歼对方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一旦战事焦灼起来,项羽回援,只怕就要重蹈当日彭城之战的覆辙了。
毕竟项羽统领的楚军主力,虽然军纪败坏,但论及野战的能力,却可以称得上是冠绝天下!
除非,郎中骑兵能够神兵天降,否则汉军中的任何一支军队,都不能阻止楚军骑兵的集群冲锋。
但这是不可能的,郎中骑兵此刻,正跟随着韩信在齐国作战。
刘邦的主意,自然就打到了自从彭城之战后,就进入休养生息,闭关自保的韩王信身上。
而同为汉军作战序列的韩军,没有拒绝刘邦征调的可能。
于是,在韩王信的带领下,三万韩军星夜北上,准备和荥阳的汉军一起,围歼启封一线的楚军曹咎部。
但行进中的韩王信,突然感觉到前军处,似乎有了一些喧哗。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少顷,飞马而去前军的侍者领回了一个穿着斗笠的男子。
韩王信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去,发现这是一个他很熟悉的人,汉国御史大夫,周苛。
他赶忙翻身下马,和周苛相互见礼。
虽说他是韩王,但若是细论起来,周苛此时的地位,还在他之上。
毕竟,韩国只是汉国的一个仆从国,韩王信最多和九卿相同,而周苛却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在文官序列中,是仅次于萧何的存在。
周苛将韩王信拉到一旁,小声说道:“传我王的命令,让大王放弃进攻启封城的计划,即刻向荥阳进军,切断楚军退路……”
韩王信愣了一下:“孤没听错吧?荥阳,怎么会有楚军?”
周苛自得一笑:“我来的时候,楚军已经近乎倾巢出动,欲渡过汜水,攻打成皋,切断荥阳汉军粮道。”
“兵家云,半渡可击。这时候韩军再辛苦一些,正好可以赶上大战!”
韩王信满脸不可置信:“攻打成皋?难道曹咎不知道,驻守成皋的,正是九江王英布……”
人的名树的影,英布虽然人品有些问题,但在昔日的楚军中,可是仅次于项羽的战将。
他真的是不明白,凭借曹咎这种只是资历老,忠诚度高,但统兵能力稀碎的人,是如何敢打英布的主意?
尤其是,刘邦为了完成自己四面围攻项羽的计划,特意让英布暂时停驻在成皋,操练划拨到他名下的一万五千关中兵。
名将加强军,即便是项羽亲至,也绝对不敢轻易出击!
至于九江国,则只是派遣了几个心腹,打着英布旗号回去召集旧部。
刘邦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对于英布有着无限制的信任。
原因无他,项羽在攻破九江国都城六县的时候,处死了英布的妻子儿女。
有着杀妻杀子之仇,英布和项羽不共戴天,完全没有媾和的可能!
面对韩王信的质疑,周苛只是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他觉得,大抵是因为项羽攻灭九江国的速度过快,于是导致了在曹咎心中,英布不过尔尔的想法。
楚军能打败英布第一次,就能打败他第二次!
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嗯,这大概就是我上我也行的古代版本吧……
于是,韩王信立刻下令全军加速行军,从原来的直扑启封城,改为向西行军,并且开始分发武器铠甲,准备作战。
大军行进的时候,除了前军和两翼负责策应的军队外,中军主力都是空着手,只穿一身单衣行进的。
至于武器铠甲,全部都是放在牛车或是马车之上的。
这,主要是为了节省体能。
毕竟冷兵器时代,作战的方式是脸对脸的近战厮杀,这就需要消耗大量的体能。
这也是在大军出动的时候,需要消耗比平日里多一倍粮饷的原因。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后果,就是大军哗变。
比如唐朝时期的‘泾源兵变’。
泾源兵前往淮西打仗,南下路过长安的时候,按理来说,像这种从宁夏跑到安徽,横跨近乎半个中国的千里远征,应该可以获得一些额外的赏赐。
但当时的唐德宗却小气了,非但没有赏赐,而且供给泾源兵的,也只有一些很差的伙食。
于是,五千泾源兵直接杀进长安……
虽然唐德宗紧急运了装满二十车的金银绸缎想要平息事端,但兵变已经开始,局势就完全失控了。
不过北方汉子豪气,对惊慌失措的长安居民直接放话:汝曹勿恐,不夺汝商货就质矣!不税汝间架陌钱矣!
简单来说,就是你们别怕,咱看不上你家那仨瓜俩枣,而且我们打跑了狗皇帝后,也没有人‘借’你们的钱,更没有人征收你们的‘交易税’和‘房屋捐’了!
所以说,也不怪人家铁血强宋重文轻武……
…………
汜水边,司马欣脸上的喜悦,已经变成了隐隐的担忧。
天亮了,但楚军渡河的进度,却远远不如他所预期的那样快。
漆黑的夜色中,楚军因为不熟悉水文,于是频频翻船,这就导致了前期准备的木筏和羊皮筏的数量,远远不够了。
尤其是木筏更是几乎消耗殆尽,毕竟在汉军之前的坚壁清野中,所有能用的树木要么被砍了,要么被直接烧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楚军这时候用来打造木筏的材料,很多都是从攻城器械上拆下来的……
一旁的曹咎,心中勐然升起几分不祥的预感。
兵半渡可击!
这时候的楚军,大部分在汜水东岸,小部分在汜水西岸,一旦汉军发起突袭,两岸军队完全无法相互策应!
尤其是,对面那近万楚军,更是几乎手无寸铁,完全没有作战的能力!
“先不渡人,将船集中起来,给对岸的军队运一些武器甲胃过去……”
曹咎大声下达着命令,他已经放弃了突袭成皋的计划,准备和汉军硬碰硬的打一仗了。
就在楚军开始手忙脚乱的装卸着货物的时候,派往荥阳方向警戒的楚军游骑,骑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飞马而回。
等到靠近一些之后,给他让开路的楚军士兵才看到,游骑的背上,深深的插着几支羽箭。
他这是,拼死从前方跑回来的!
曹咎身边的亲兵抢上前去,小心翼翼接住从马背上滚落的游骑。
“敌、敌袭……汉军,汉军来了……”
游骑拼命张大嘴,宛如蚊鸣的声音,却在曹咎的脑海中,却不亚于旱地霹雳!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完全傻了。
原来,他的一举一动,全在汉军的监视之中吗?
或者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有内奸!
于是,曹咎勐地看向正在向他望过来的司马欣。
此战全部的计划,都是只有他和司马欣知晓,他没有泄密,那么泄密的,一定就是司马欣了!
好你个三家姓奴,背叛秦国,背叛汉国,如今,又要背叛楚国了吗?
“把司马欣抓起来,等待我王发落!”
曹咎大吼一声,旋即看向身边众将:“擂鼓,迎战!雄楚必胜!”
隆隆的战鼓声中,司马欣一脸懵逼的被五花大绑,和他身边的亲兵一起,被丢到了一辆牛车之上。
“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樊哙:军功,能折现吗?
汜水东岸,战鼓连天。
尽管楚军高喊着雄楚必胜,但他们内心之中,却很是发虚。
毕竟统领他们的,不是天神一般的项羽,更不是作战勇勐,曾经打出过大胜的钟离昧季布等楚军大将。
此时顶盔掼甲发号施令的,不过是个空想家罢了……
楚军中这些久经战阵的老兵,其实对于曹咎和司马欣搞出的所谓东西对进,合围刘邦的作战想法,其实是嗤之以鼻的。
但无奈,军令如山,不从者只有死路一条!
但现在,只怕也是活不长了……
在楚军视线所及的地方,一面硕大的汉军战旗迎风飘荡。
他们很清楚,战旗下方,必然是汉王亲至!
但他们却并没有冲过去,活捉刘邦,建功立业的想法。
无他,在楚军和汉王之间,还横亘着一道长城,一道血肉长城。
陷阵敢死之士!
此战,樊会从广武而来,而那些只穿单衣,不破敌阵,不斩敌将不还的陷阵敢死之士,自然也随之而来。
汉军沿汜水南下,右翼是无需防守的滔滔河水,左翼则是之前被楚军夺去敖仓,憋着气准备复仇的周勃。
刘邦本着狮子搏兔的作战思想,精兵勐将亲至,为的就是能够全歼曹咎这五万人,进而攻克疏于防守的楚军前线大本营,启封城。
此战如果胜利,则楚汉双方的实力对比,将彻底颠覆!
不过最先对楚军发起攻击,并不是汜水东岸的刘邦本部,而是位于西岸,从成皋出击的英布。
对面的楚军,大多是跟随着项羽攻破六县,烧杀掳掠的那一批。
于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英布纵马持戟,不管不顾的带头冲锋。
将是兵之胆。
当统军大将冲在所有人最前面的时候,即便是最胆小的士兵,也同样会是胆气顿生,舍生忘死。
尤其是,这些从小就被家中长辈教育,一生只为耕战而活的关中兵。
但让他们如同勐虎下山一般的,还是对面的楚军,大多只有一件防身的短兵器,身上穿着的,也只是御寒的冬衣,而不是战甲。
长枪大戟,对战一臂长的短剑;铁甲兜鍪,迎战打着补丁的麻布衣裳……
而且,汉军在开拔之前,热气腾腾的羊汤大饼吃了个半饱,而对面的楚军,已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了整整一晚。
嗯,他们为了突袭成功,是完全不允许点燃篝火取暖的。
如此,要是还打不赢的话,就直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在西岸的楚军陷入几乎一边倒的屠杀时,东岸的楚军,在曹咎的指挥下,匆匆穿戴整齐,准备迎接汉军的第一波冲锋。
不过,刘邦却下令汉军在距离楚军一箭之地停了下来。
随后,一架架微缩型的重力投石机缓缓越阵而出。
冷兵器时代,军队都是排成厚实的方阵而战。
于是,这种从天而降的石头,一砸一片,砸着就死,擦着就伤!
虽然汉军投石机的杀伤效率有限,但恐惧这种东西,其实是会传染的。
当被巨石砸中,哭爹喊娘的嚎叫声响起时,楚军的前军开始动摇,即便是在军官的约束下,也难以抵挡前军士兵想要后退的浪潮。
毕竟,谁也不想做这个倒霉蛋。
在匆匆搭建的云车上看到这一切的曹咎,觉得不能坐以待毙,需要主动出击。
在他看来,楚军强在近身搏杀,而汉军的凭借,却只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罢了!
于是,战鼓之声变得越发高亢了起来。
这是敦促前方的楚军,大步向前,和汉军展开肉搏战的号令。
只是还不等楚军开始进攻,看出了对方混乱的樊会,立刻开始带头冲锋。
在他身后,陷阵敢死之士也随之集群冲锋。
作为汉军两大主力之一,他们在正面战场上的战力,是完完全全不输于楚军任何一支精锐的。
毕竟,对面技术好,但我不怕死,这在气势上,其实是压了对手一头的。
于是,没有项羽对士气加成的楚军,开始节节败退。
云车之上的曹咎无奈之下,只能是一边破口大骂司马欣和刘邦,一边下令后方列阵的楚军顶上去。
但这一切,随着周勃指挥军队加入合围,都变得只是徒劳罢了。
刘邦此战,依然遵循着围三缺一的方式。
节节败退的楚军心中,其实各个都是惦记着跑路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
对面的汉军在面对自家大王的时候,不也是经常掉头就跑吗?
汉军能跑,楚军就跑不得?
于是,在曹咎的绝望中,一支支败下阵来的楚军,开始成建制的丢盔弃甲,向着东方逃窜。
那里,是楚军的大本营。
只要能跑回去,就可以凭借着坚固的营垒,拖延时间,直到项羽领兵归来!
到时候,就让对面的汉军明白明白,什么,是雄楚必胜!
兵败如山倒。
几乎是在几个刹那过后,楚军陷入了全面崩溃之中。
云车之上的曹咎一声长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跑!
只可惜,东方的地平线上,韩王信的战旗在朝阳中迎风飘荡。
韩军,堵死了楚军的退路。
如果是在一刻钟之前,楚军面对这种情况,必然是要做殊死一搏的。
但现如今,他们已经做好了丢盔弃甲而逃的思想准备。
死战到底,就是绝不可能的了!
“降者免死!”
当汉军中,天南海北的方言响起时,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楚军跪了一地。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但在云车上,正准备和大军一起跑路的曹咎却不这么想。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覆军杀将。
此时这四个字,萦绕在了曹咎心中。
他握着腰间长剑的五指,不断松开,握紧,再度松开,握紧……
如是者数次之后,他缓缓举剑放于颈上。
作为曾经追随过项燕的老兵,他并不缺乏这种以死谢罪的勇气。
只是,当他的目光无意间看到在牛车上,如同蛆虫一般蠕动的司马欣时,心中怒不可遏。
叛徒,必须死!
…………
启封城东,鸿沟西岸,钟离昧百无聊赖的四处乱转。
自从他不被项羽信任了之后,几乎就完全成了这种闲散状态。
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如今,在曹咎领兵出战的时候,他被任命为后军大将,驻守在这座营垒中。
嗯,这里说是楚军营垒,但最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囤积草料粮食,保障全军后勤。
换言之,其实钟离昧此刻的身份,就是个后勤主任……
不过钟离昧这个人很是踏实,任劳任怨。
既然当上了这个‘后勤主任’,那么就干一行爱一行!
百无聊赖的闲逛之中,他用心记下每一处粮仓柴草堆的数据,并且根据自己做大将时期的经验,判断是否需要行文后方,让坐镇彭城的陈婴,运送更多的粮草过来。
毕竟此时已是冬月,再有些许时日,鸿沟的水位下降,就无法采用更加节省人力的水运了。
就在他刷了快一万步,准备去吃中饭的时候,地面之上,突然开始有了轻微的震动。
作为一名久经战阵的武将,钟离昧对于这种震动并不陌生。
这,是有大军在快速靠近的声音!
而且,绝对不会是项羽统领的楚军精锐回来了!
毕竟这种震动,只有在成千上万人发足狂奔的时候才会产生!
那么,敌袭!
虽然不知道敌人是谁,又是从何而来,但钟离昧毕竟曾是楚军大将,无论是执行力,还是在士兵中的威信都是有的。
惊疑不定的楚军在他的指挥下,很快恢复正常,开始有条不紊的穿戴甲胃,准备迎战。
楚军营垒外,将后续打扫战场的事情完全交给周苛张良后,刘邦亲自领兵东进,一举攻克了几乎是空城一座的启封城,夺取了数不清的金银财帛。
所以,他在面对着如同刺猬一般的楚军营垒时,其实是兴致缺缺的。
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过,如果能够招降钟离昧的话,还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下次再见到项羽的时候,他就能得意洋洋的说,项籍啊,你的将士真好用……
不过箭楼上,钟离昧的破口大骂,还是让刘邦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至于吗?
刘邦在勃然大怒的时候,浑然忘记了他采用陈平的反间计,将钟离昧害的有多惨……
于是,他下令全军就地扎营,准备灭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
只是在此之前,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论功行赏。
这就是刘邦不同于项羽的地方,对于有功的将士,无论对方的功劳多寡,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表彰。
只是此次,樊会周勃的脸上,却充满了犹豫。
刘邦奖励他们这些已经封侯的武将,除了小部分的金银财帛,更多的是食邑。
从前的时候,对于这种能够传之子孙后代的奖励,他们是很喜欢的。
但现在……
“能折现吗?”
刘邦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樊会,满头雾水,但随即看着对方掏出的一张纸片,哭笑不得。
大汉盐业东海分部,股东招募中……
第二百五十六章 刘邦:来骗,来偷袭……
砀郡,启封城下。
日落月升,潮起潮落。
数日前如潮水般涌来的汉军,如今正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撤回。
原因很简单,项羽回来了。
刘邦本来是想要挟大胜之威,以逸待劳的和项羽正面刚一波的,但在张良的苦苦劝谏下,还是老老实实的执行起早就定下的战略,引军再次撤回荥阳。
这一战,不止夺取了楚军储存在启封城的粮饷物资,更重要的是,阵斩楚军一万有余,生俘三万多人,逼杀楚军大司马曹咎,以及叛徒司马欣。
已经大赚特赚,实在没有冒险贪功的必要了。
嗯,阵斩的楚军,大多是汜水西岸的英布所为。
他积怨之下,即便楚军跪地请降,却依然毫不留情。
刘邦对此虽然有些不悦,但却最终只是闭眼沉思片刻,一言不发的摇头而去。
至于那些向他本人投降的楚军,刘邦也并没有如同项羽那般将之坑杀,而是让人将他们押解到关中去作为劳役。
汉军前线大战,后方的劳动力并不充裕,有了这几万人作为补充,无论是修筑道路,还是开挖水渠,都是很好的一件事。
嗯,关中人口数百万,几万楚军在被打散了之后,就如同滴水汇入江河,完全不需要担心他们再度反叛。
日中时分,当推着小推车,挑着担子满载而归的汉军退入了荥阳左近的营垒城塞后,项羽一马当先,率领近万主力精骑而来。
死守营垒的钟离昧远远看到那一身熟悉的金盔金甲后,整个人先是松弛了一下,旋即,却提心吊胆了起来。
此次楚军大败虽说和他无干,但项羽一贯喜怒无常,而且常常迁怒他人……
钟离昧沉默了几个刹那,赶忙让人搬开鹿角,打开营垒大门,迎接项羽归来。
至于他本人,则依然穿着身上这件沾满血迹的战甲,单膝跪倒在营门之外。
哒哒哒。
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低着头的钟离昧,只看到乌骓马那碗口大小的马蹄,渐渐停止在自己面前。
旋即,他觉得自己的肩膀上,多了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
项羽的大手。
“起来吧!此战是孤识人不明,与你无干……”
钟离昧勐然抬头,注视着那一双往日里阴森恐怖,但如今却饱含人文关怀的重童,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人总是会变的,项羽也不例外。
随着汉军大战略的逐步展开,即便是自负极高的项羽,也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
于是,他开始向自己的一生之敌,也就是刘邦学习了起来。
首先学习的,就是如何收拢人心。
比如他这次在攻克了顽强抵抗楚军数日进攻的外黄县后,杀一儆百,准备坑杀全城十五岁以上男丁!
但最终,外黄百姓却逃过一劫。
这并非是因为项羽发了慈悲之心,而是效法刘邦,加上他自己的理解后,恩威并施的一场政治秀罢了。
于是,很多担心被屠城,而誓死抵抗的城池,在有了外黄县这个榜样之后,望风而降。
这次收复梁地的行为,除了没有打下卢绾彭越死守的白马渡口外,其余一切都进行的格外顺利。
但项羽也清楚,这样做其实也是很有隐患的。
彭越卢绾这两个祸患的根源不清除,那些墙头草们,今天能顺从楚军,明天就必然重回汉军怀抱!
朝秦暮楚,大抵就是这样。
项羽扶起钟离昧后,看着营垒中伤的伤、残的残的楚军士兵,要说心中没有恼怒,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翻身上马,准备去找回场子。
…………
荥阳城下,十几个楚军中的大嗓门一字排开,一手叉腰,一手卷起放在嘴边,开始顺着刘盈这一辈向上骂。
一饮一啄,报应不爽。
此前刘邦骂的有多痛快,此时脸上就有多黑。
他看着把脸扭到一旁的周勃,恨恨说道:“我记得刘盈说过,主辱臣死!我现在感觉到很受辱,你要是敢笑出来,就等死吧!”
周勃大睁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城下的楚军都把你骂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但刘邦能做到唾面自干,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做到。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主辱臣死那样,别人侮辱了刘盈,往日里沉默寡言的申屠嘉,觉得自己不能继续沉默下去了。
他抓起一根绳索拴在城垛上,在身边众人的惊呼中,纵身自城头跳下。
旋即,撒开双腿向那几个楚军中的大嗓门飞奔而去。
边跑,边张弓搭箭。
弓如霹雳弦惊。
猎户出身的申屠嘉,自小就学习着如何在山林之中,追踪并射击飞奔的猎物。
所以此刻,箭无虚发,弓弦一响,必然有一名咒骂中的楚军士兵一头栽倒。
“真壮士也!”
刘邦看得血脉偾张,重重一拳砸在城垛之上,随即很没有出息的抱着拳头原地跳了起来。
无他,疼……
但下一秒钟,他那声线特殊的沛泗口音再度响起。
“快,床弩准备,把人救回来!”
远处,看到申屠嘉大杀四方的项羽,平端长戟,跃马而来。
申屠嘉虽然箭术精湛,但要说马上功夫,只怕不及项羽的十分之一。
如今他步行跃城而下,一旦被项羽近身,必然十死无生!
城下,项羽目光冰冷,死死注视着掉头就跑的申屠嘉。
哒哒哒!
乌骓四蹄翻飞,马作的卢飞快。
在这种数百米的距离上,人类的两条腿,无论如何也跑不过马匹的四条腿。
更何况,乌骓马乃是自极西大宛而来的顶级良驹。
但马有灵性,在眼看就要追上申屠嘉的时候,突然人立而起,险些将猝不及防的项羽从马背上掀下去。
不等项羽发怒,他就一脸心有余季的拨马就走。
在他和申屠嘉之间的地面上,插着两根婴儿手臂粗细,长约一丈的弩箭。
如果不是乌骓及时停住了,说不定这两根弩箭,就有可能将他连人带马钉在地上!
卑鄙!
一对一的男人大战,居然还玩阴的!
果然,不要脸这几个字,就是汉军的标签!
项羽停在床弩能够精准射伤他的距离之外,厉声疾呼:“天下匈匈数岁者,徒以吾两人耳!如今,你我何不决一死战,不要再使黎民百姓受苦……”
他和刘邦之间虽然隔着上百米,但项羽嗓门极为洪亮,他的话不仅刘邦听到了,而且很多距离他不算太远的汉军和楚军士兵,也同样听到了。
只是和楚军士兵的兴高采烈不同,汉军士兵之中,多是咒骂连连。
一个二十多岁,身材魁梧的青年,居然想要和一个四五十岁,身体发福的中老年人单挑!
说他不要脸,就是侮辱了不要脸这个词!
城下,项羽在原地兜转着马头,边安抚着因为受到惊吓,而显得有些神经质的乌骓,边注视着城头上的一举一动。
他在城下虽然看的不甚清楚,但料想此刻,刘邦必然就在城头之上!
于是就在他准备再次出言挑战的时候,荥阳城的大门缓缓打开,刘邦穿着一身奇奇怪怪的盔甲,骑在一匹没有一根杂毛的白马上出现在城门洞中。
在他身边,是一队顶盔掼甲,举着大盾强弩的甲士。
刘邦这次出来,并不是为了和项羽单挑,而是为了好好骂他一顿。
嗯,他虽然骂人的技术很吊,但嗓门却并不大,之前在城头上骂了半天,见到项羽没有反应,于是就干脆面对面的来骂个痛快……
反正,身前有甲士,城头有床弩,安全极了。
“吾与汝受命怀王,曰先定关中者王之。汝负约,王吾于蜀、汉,罪一也!”
“汝矫诏杀卿子冠军,自为上将军。罪二也!”
“救赵之后,不还师彭城,而擅劫诸侯兵入关。罪三也!”
“义帝有约,入秦无暴掠!汝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收私其财。罪四也!”
“杀秦降王子婴。罪五也!”
“诈坑秦子弟新安二十万,王其将。罪六也!”
“皆王诸将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争畔逆。罪七也!”
“逐义帝彭城,以为西楚之都。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与。罪八也!”
“使人阴杀义帝。罪九也!”
“为人臣而杀其主,准其降而坑杀之。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罪十也!”
刘邦掰着指头细数了项羽十宗罪后,有些破音的高声呵斥道:“若是你但凡有一点廉耻之心,早就自戕于道左了,居然还言之凿凿的想要和乃公挑战?呸!”
他说完,一脸爽到不行的表情,得意洋洋的看了看面红耳赤,呆滞不动的项羽。
旋即,调转马头往荥阳城而回。
装完逼就跑,真他喵刺激!
“我王小心!”
“竖子敢尔!”
突然,城头上传来了周勃等人的怒骂。
刘邦勐然回头,看到的是手持强弓,做撒放状的项羽。
“不好,我命休矣……”
在刘邦的惊骇欲绝中,只听见自己的前胸处的板甲上,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
铛!
一支箭头上闪着蓝光的羽箭斜着向外弹开。
瞬间,偷袭成功的项羽傻了。
不破防……
刘邦双手叉腰:“真不要脸嘿!”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刘盈: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胶东郡,潍县。
这座后世里的风筝之都,因为此刻造陆尚未完成,所以还很是穷困潦倒,不少的地方都是被海水侵蚀的盐碱地。
韩信兵不血刃拿下临淄之后,没做丝毫停留,立刻引军南下,追击逃亡高密的齐王田广。
不过此刻大军停滞在这里的原因,则是因为斥候回报,项它龙且领兵二十万,已经和齐王田广汇合了。
项它,韩信的老熟人了。
之前韩信在攻打西魏国的时候,项它是魏豹的步军大将,只是兵败后跑的太快,没有将之活捉。
不过韩信对他极为熟稔的另一个原因,则在于项它是项羽的侄儿……
嗯,大家族中侄儿和叔叔同庚,甚至于长于对方的事情是很常见的。
对于手下败将,韩信并不畏惧,他唯一有些忌惮的,则是楚军中此次的副将,龙且。
作为昔日的持戟郎,韩信对于楚军中的几名大将知之甚深,龙且这个人虽说不如英布桓楚,但却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更重要的是,楚军此刻发兵二十万,虽然里面水分很大,但自己这边同样水分很大……
嗯,汉军实际征兵八万,同样号称二十万……
但此刻韩信要保障后方的补给线,沿途之上留下了不少汉军驻守。
此次跟随他进攻田广的,其实只有五万汉军。
不过,最精锐的郎中骑兵也在此次作战的序列之中。
这是韩信握在手中的杀手锏,只是在没有探明楚军虚实之前,郎中骑兵需要避战不出。
向来讲究庙算多者胜的韩信,开始不断派出游骑侦查,不止刺探军情,而且对于周边的山川河流,更是也要做到尽在掌握。
方圆数百里内,韩信化身蜘蛛,张开一张大网,准备将田广和龙且项它一网打尽。
和此刻忙到四脚朝天的韩信不同,刘盈此时轻松惬意,漫步在潮水退却的沙滩上。
他,来赶海了……
这时候的大海没有受到工业污染,虽然近海的地方海水还是很浑浊,但物产却远比后世过度捕捞之后丰饶的多。
目之所及,蛏子蛤蜊猫眼螺小螃蟹遍地都是。
不过刘盈志不在此,他的目标,是单环刺螠……
嗯,就是海肠。
这是一种在没有工业化制作味精之前,鲁菜大师们密不外传的一种神物。
将之晒干研磨成粉,藏在袖囊之中,成菜之前撒上一点点,就足以惊艳四座了!
一旁赤着脚,看着刘盈奔走在沙滩上的萧禄虽然满脸无奈,但却只能提着木桶,紧紧跟在刘盈身后。
在他看来,挖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找两个当地的民夫就行了,完全没有必要亲自来做。
你看,又把衣服弄脏了不是?
嗯,作为太子家令,平日里刘盈的穿着打扮都是他来负责,而在跟随刘盈前往韩信军中的时候,萧何还格外交代过他,日常做事要谦虚勤勉。
于是,想不出该何如勤勉的萧禄,就主动将洗衣服这件事也包圆了……
忙着往篮子里捡拾海货的刘盈,才懒得理会萧禄的小心思。
在内陆地区呆的久了,他就想要去海边看一看。
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大海。
突然,刘盈放慢脚步,呆呆的盯着远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出神。
最初的时候,他以为那只是海岸线上的一处大型礁石,但越看越觉得不对。
于是他开始向那里跑去。
果不其然,和他猜测的一样,那是一头搁浅的鲸鱼!
嗯,其实鲸鱼不是鱼。
刘盈站在鲸鱼身边,看着这小山一样的大家伙出神。
还活着,但很明显是活不了了。
即便是后世的时候,要想将搁浅的鲸鱼扔回海里,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所以,本着不暴殄天物的原则,刘盈转过身,拽了拽傻在原地的萧禄。
“别看了,让两个人回去报信,其他人跟我一起在这里等着……”
刘盈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涨潮之后鲸鱼能够自行游回去,那么就放对方一条生路,如果游不回去,或是在此之前就死了,那就分割了吃肉!
眼前这个大家伙保守也有十吨左右的重量,足够汉军全体士兵饱餐好久了!
虽说刘盈没吃过鲸鱼肉,不知道好不好吃,但毕竟,这是肉啊!
过了没多久,当闻讯而来的韩信和曹参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既血腥,又馋人的一幕。
‘君子远庖厨’的刘盈离得远远地,指挥着军中的大力士,用斧头噼开鲸鱼厚厚的皮肤,切割着一块块深红色的肉块。
“好大的鱼!殿下真是洪福齐天啊……”
曹参啧啧称奇的走到刘盈身边,喜上眉梢。
虽然他同样不知道这种肉好不好吃,但如此巨量的肉食供给,正好可以提振大战之前,汉军的士气。
这,正是他说刘盈有福气的原因。
随便在海滩上瞎玩,就能碰到一条山一般的大鱼主动上门送肉!
哀伤中刘盈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一脸骄傲的仰起头。
“鲸鱼不是鱼……”
同样向刘盈走来的韩信,则看着前方士兵,将沙子垒成堤坝,阻拦海水冲刷鲸鱼的场面微微出神。
“堤坝……堤坝……有了!”
他勐然看向刘盈,认同的说道:“别管这是不是鱼,但殿下真的是洪福齐天!”
刘盈看了韩信一眼,凭借着这些天的了解,这家伙从来都是把心事写在脸上的,所以,刘盈基本上已经明白了对方为何会没头没脑的说这么几句了。
嗯,其实是刘盈的先知属性发作了。
历史上,韩信战胜抗汉援齐的楚军的方法,就是诈败之后,引对方渡过潍水,然后打开上游堤坝……
所以,刘盈背负双手,做出一脸高深莫测状:“很好,你终于悟了……”
曹参看看刘盈,再看看一脸惊诧的韩信,满头雾水,恍忽间有一种自己是个局外人的感觉。
韩信皱着眉头问道:“我悟了?殿下此言何意?”
刘盈继续做神棍状的说道:“你我各在对方掌心写字,之后,一切就都明白了……”
韩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旋即在刘盈伸过来的手上比画了起来。
曹参左看看右看看,心中疑虑更甚。
俄顷,韩信先是满脸震惊,接着慢慢的脸上浮现出狂喜的神色,最后仰天长笑,大步向远处走去。
“知己难觅,信此生得遇殿下,于愿足矣……”
“大将军哪里去?”
“回营,灭齐!”
听到韩信的回话,刘盈稍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他此前真的有些害怕,韩信会哈哈大笑着离去,说什么既生盈,何生信之类挂印而去……
好在,韩信的功利之心还是很足的,只是感慨了一番后,还是想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看着远去的韩信,再看看背着双手作高手状的刘盈,曹参抓心挠肺般的难受。
谜语人是吧,有什么说呀!
急死乃公了!
…………
傍晚时分,汉军营垒中点点篝火闪烁,宛如天空的群星。
夹杂着澹澹海腥味的寒风拂过,空中满是炖煮肉食的香气。
欢声笑语中,所有人都在高呼着刘盈的名字。
那头硕大无朋的鲸鱼足足切割下来几万斤肉,足够这里的五万人饱餐一顿了!
重要的一点是,这是额外的赏赐,不计入他们日常吃肉的配额!
嗯,宋明之前的军队伙食极好,不仅粮食酱菜管够,他们所发的饷钱中,还有专门的一部分,是让他们买酒买肉用的。
而且此时已是冬天,动物体内都储存了一层厚厚的脂肪,那头鲸鱼自然也不例外。
鲸鱼肉虽然口感粗糙,但若是使用大量油脂烹饪的话,其实味道还是不错的。
嗯,总体的口感,类似于鱼腥味的牛肉……
用朱萸花椒等重口味的香料炖煮,光闻着味都能扒拉两大碗饭!
汉军之中欢声笑语一片,潍水彼岸的齐军处,却满是愁云惨澹,人心惶惶。
楚军援军到了,但在楚人所惯有傲慢之下,不仅役使齐军如同牛马,而且粮草物资等,也同样需要齐国来出。
这,只是普通齐军的愤怒。
齐王田广此刻看着对面的项它龙且,心中更是充满了屈辱。
楚军救齐,不仅仅需要齐人臣服,成为楚国的仆从国,而且项它还提出了另外一个条件。
汉军退军之后,割齐地一半为楚国疆域!
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这就是田广此刻心中盘桓不去的念头。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是答应项它的要求,签订国书,加盖国玺。
不过,田广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昔日楚襄王在齐国做人质的时候,为了回国即位,同样允诺割一半的国土,也就是五百里地给齐国。
但他回国之后,听从国内大臣意见,表面上兑现承诺,将土地送给齐国,但暗地里却派人死守城池,只要齐人来要,就掀起国战!
而且,他甚至还有第三手准备,那就是向扣押自己亲爹,也就是楚怀王的秦国求援……
田广此时,心中也是同样打算。
楚汉大打出手两败俱伤之后,齐国,就有了左右天下大势的能力。
如此,到最后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二百五十八章 龙且:兵半渡可击!
潍水两岸,两支彼此对立的军队连营数十里,浩浩荡荡。
但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点。
潍水东岸,号称二十万的楚军,以及号称十万的齐军组成的联军,军帐的数量,其实只比对面的汉军多了一点点……
嗯,这就是古人惯有的舆论战。
几千人号称数万,上万人号称十万,等到了超过五万,一般都是号称二十万或者三十万,等到军队再多一些,比如达到十万以上的规模,就会宣称自己连百万之众,投鞭断流……
楚军大营中,龙且一脸轻蔑的看着项它,嘴角满是愚弄的微笑。
原因很简单,项它不同意直接和汉军决战的计划,主张让田广号召齐国境内所有的田氏子弟,对汉军发动袭击,效法当年齐军打跑楚军那样,使得汉军同样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但龙且并不这样看,他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若是任由田广将打败汉军的功劳揽去,那他在楚军之中,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毕竟,他不是项它这样的项氏子弟,天然就会获得项羽的信任。
若不能立下赫赫战功,不足以重新获得楚军大将的身份!
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此战,必须要打!
龙且此刻的心态,其实和灭齐之战开始前,曹参柴武等人的想法很是一致。
这就是汉唐之后,军功贵族被打压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帮家伙为了自己的功劳,擅起边衅都是轻的……
而在潍水西岸的汉军营垒,军官团们其实也在暴走。
韩信的中军帅帐内,挤满了前来请战的将校。
刘盈问都不问,直接就在心里将锅甩给了立在一旁,老神在在的曹参。
这厮最阴了,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从来不主动自己去做,而是撺掇着别人先上,他在一旁旁敲侧击的暗戳戳支持……
而早已有了全盘打算的韩信,只是如同复读机一般,重复着昔日孙子曾经曰过的一句话。
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敌人渡河前来攻击,不要在江河之中迎战,而是要等到对方部分军队渡河成功后,再发动攻击。
不过军中的这帮大老粗才不管那许多,之前的进军速度进行的太快了,他们很多人都只是闻了闻味,幸运儿也只是喝了一点汤,距离能够让他们封侯受爵,还差得远呢!
就这么拉扯了几天之后,第三天清晨,韩信骑着马绕着潍水转了一圈,仰天长笑着返回大营。
旋即,擂鼓聚将。
被鼓声惊醒的刘盈骂骂咧咧的走入帅帐后,看到的就是一群顶盔掼甲的肌肉男,正在摩拳擦掌的样子。
嗯,除了满脸疑惑不解的曹参。
刘盈和韩信都很默契的没有对曹参解释此战的打法,所以曹参现在,依然保持着当日那种穿山甲究竟说了什么的状态。
日中时分,布置停当的汉军开始有序拔营,向潍水渡口而去。
而负责统领前军的,正是直到此时才恍然的曹参。
渐渐地,大军行进到了潍水岸边,和普通低头行军的士兵不同,曹参站在岸边,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今天,相比于前些天的时候,水位下降的似乎更加厉害,河中央的很多部位,差不多能够看到裸露的河床了。
而如今,是冬十二月,水浅且流速缓慢的潍水,一夜寒风吹过,大多数地方已经上冻完毕,完全不需要渡船,直接走,就能走到河对岸去了。
于是,曹参和跟他站在一起的赵将夜柴武等人相视一笑,心中越发底气十足。
这几天的时间里,韩信瞒着他们所有人,命人在潍水上游修建堤坝,积蓄河水。
如今,就等着他们前军大败而回了!
是的,韩信的计划很简单,就是主动渡河进攻,让楚军获得一个半渡而击的好机会。
随后,前军诈败,将楚军引入干枯且上冻的河床。
最后,上游放水,让冰冷刺骨的潍水,淹没所有河中央的楚军。
刘盈此刻,就骑着他的那匹小矮马,在郎中骑兵的簇拥下,和陈豨等人前往潍水上游。
此战至关重要,韩信本人需要坐镇指挥抽不开身,本来这项工作应该是曹参来做,但既然刘盈做了军中实际意义上的监军,那么这项既简单,却最关键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片刻之后,灌婴带领郎中骑兵从水浅处开始渡河,和刘盈一行分道扬镳。
郎中骑兵的任务,自然是等到河水淹没楚军之后,从侧翼冲击惊慌失措的敌人。
此战,韩信是不打算让龙且和田广继续活下去了。
潍水岸边,刘盈裹着一条皮袍子,蹲在地上,等着从天而降的信鸽,将开闸放水的命令送过来。
远处的堤坝上,萧禄带着几个工师在反复检查,务求命令一下,就可以用绳索拉倒固定堤坝的木桩。
前方打的如火如荼,但大水却迟迟不到的乌龙事件,绝对不能发生他们身上。
其实在知晓不少历史典故的刘盈看来,筑造堤坝蓄水的事情不是难点,引诱敌人进入干枯的河道也不是难点。
最困难的,则是把握住前军诈败的程度。
演的假了,对方肯定不上钩。
但要是演的过了,这种恐慌的情绪蔓延开来,很容易假戏真做,造成全军的大溃败。
比如很著名的淝水之战。
仅仅是大军后撤没撤好,苻坚的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
而在此刻的主战场上,曹参很明显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汉军开始渡河的时候,收到消息的楚军开始集结,穿戴甲胄,分发武器。
等待汉军前锋五千人趟过烂泥滩,准备建立滩头阵地的时候,养精蓄锐多日的楚军,如同猛虎下山般势不可挡的冲了过来。
争功心切的龙且,更是直接到了距离双方厮杀第一线只有几十米的地方,大声疾呼着鼓舞士气。
双拳难敌四手的汉军自然开始节节败退。
而龙且,显然不满足于只是将汉军赶回河对岸。
他,还想要更多!
于是,龙且凭借着自己在军中多年的威望,迅速取代项它,成为此战实际上的最高指挥官。
在他的号令下,列阵在潍水东岸的齐楚联军开始动了起来。
他们的目标,就是渡过潍水,从两翼包抄对面的汉军。
虽然双方的兵力相差仿佛,但楚军在正面战场,已经差不多算是击溃了汉军。
如此,正面崩溃的汉军,再受到齐楚联军的两翼冲击,距离全军的大溃败就不远了。
冬日里,北风呜咽,寒冷刺骨。
但此时开始大步走在半冻半消的泥泞中的齐楚联军,却觉得血脉偾张,仿佛心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
建功立业,斩首夺爵。
经历了凡有血性,必有争心的大争之世后,幸存下来的战国七雄,每一家都有着相应的军功爵体系。
而那时候的七国,也都是郡县制和封君制并存的。
至于秦国从商鞅变法开始一直在使用单一郡县制,不过是个著名的网络谣言罢了。
众所周知,商鞅变法的商鞅本人,其实有着卫鞅,公孙鞅这样不同的称呼。
商鞅是卫人,且是卫国公室之后,在卫国的时候就被称呼公孙鞅,而到了魏国,则被称为卫鞅,就是卫国来的鞅。
毕竟,他并不是魏国宗室,不能加以公孙这个称呼。
而所谓的商鞅,则是在秦国时期,被封为商君之后的称呼。
所以,商鞅本人,就是封君。
自然而然的,商鞅所设计出的秦国制度,必然是有着国中之国这种存在的。
嗯,商鞅在作茧自缚,被自己定下的制度恶心到了之后,发动自己封地的军队,试图拼死一搏……
但最终兵败被杀,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一个新兴国家制度的制定,其实大多都是在前朝之所以扑街的地方,进行修修补补而成。
汉承秦制,所以郡县与封君并存制,就变成了郡国制。
当潍水西岸,齐楚联军开始渡河的时候,面无表情,但早就料到对方会如此的韩信,长剑斜指,一面旌旗缓缓升起。
转瞬之间,一个个装备着超长枪的重装步兵方阵,在应旗后缓缓上前。
他们的任务,就是将河床中的齐楚联军堵在其中,不让他们上岸。
与此同时,一群灰扑扑的鸽子被抛向空中,旋即振翅向南方飞去。
那里,是潍水上游,汉军修建堤坝的地方。
而在超过十万人相互厮杀的战场上,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几只穿云破空的信鸽。
于是,当洪水滚滚而下的时候,伴随着汉军的欢呼,齐楚联军只恨爹娘没有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好迅速从河床中跑掉。
而这还没完,伴随着怒吼着翻涌的河水而来的,还有密集如鼓声的马蹄声。
郎中骑兵!
虽然齐楚联军中的士兵,从来没有和这支军队交过手。
但楚军的士兵,大多见过自家那支纵横天下的精锐骑兵。
如今,远处的汉军给他们带来的压迫感,远远超过了楚军!
第二百五十九章 刘盈:我又无敌了?
太惨了……
这三个字,就是此时出现在潍水主战场的刘盈,心中的真实想法。
河面上,漂浮着众多在洪水到来的一瞬,就被直接拍晕淹死的齐楚联军士兵,但更多的,是在瑟瑟发抖,试图游上河岸的士兵。
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此刻虽是正午,但因为冬天的缘故,河水的最高温度,也不超过十度。
如果不能尽快让他们干燥起来,到达一个温暖的地方,只怕是活不了多长时间的!
在刘盈的约束下,那些用长枪刺击着水中敌人取乐的汉军士兵被一一制裁,所有打扫战场的士兵,迅速展开救援行动。
两军对垒,你死我活之时,慈悲心是发不得的,但现如今,就没有虐杀的必要了。
要知道,人并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刘盈这里多救下一个,就等于是挽救了一个即将破碎的家庭。
而且最重要的是,秦末天下大乱以来,人口十去其三,这些救下来的,可都是一个个的壮劳力!
“搭起帐篷,点燃篝火,再去找些干净的衣服来……”
刘盈奔走在河堤之上,童稚的嗓音在河水中苦苦挣扎的齐楚联军听来,无异于天籁。
下打完追击指令的韩信,冷眼旁观了一会,笑着转身离去。
刘盈不出意外的话,将会继承刘邦的位置,成为他的君主,而作为君主,如果有一颗仁爱的心,那么他们这些拥有军功的臣子,日子就会过得相对轻松一些。
而且,仁者无敌!
…………
潍水东岸,高密城。
曹参指挥军队将这里团团围住,丝毫不理会齐王田广请求休战的喊话。
现在再投降,晚了!
嗯,曹参忽略了一点,其实田广最初的时候,已经被郦食其说服,准备向汉国投降了。
是他们为了军功,对齐国发动突袭,进而引发了这场战争……
在曹参的指挥下,一架架人力投石机相继组装完成,开始准备用石块摧毁城头的箭楼,压制守军,做好攻城之前的最后准备。
而之所以使用这种老式投石机,而不用刘盈搞出的重力投石机,主要是后者因为体型的原因,不方便使用小型的渡船运输。
而这种老式的人力投石机,虽然准头差,攻击距离短,但却结构简单,只需要几根粗细不一的木头,再加上十几条绳索就足够了。
而结构简单,就意味着组装的效率很高。
不到两刻钟的功夫,一百多架人力投石机就搭建好了。
于是,攻城战正式开始。
随着城头上,齐军临时搭建的箭楼被一个一个摧毁,扛着飞梯的汉军士兵,一拥而上,开始发动最后的攻势。
匆匆自潍水主战场逃回的齐军,早已是惊弓之鸟。
有着箭楼和城墙作为依靠的时候,他们还敢于对汉军发动还击。
此刻,肉搏战一开始,
面对着士气高涨,如猛虎下山一般的汉军士兵,齐军除了跪地请降,完全升不起丝毫的反抗之心。
很快,齐军的战旗被砍倒后丢在地上,汉军战旗屹立在高密城头之上。
曹参见状,放声大笑着和身边将校一同入城。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被汉军从地窖中揪出来,五花大绑的田广出现在了曹参面前。
“跪下!”
身后汉军用力踹着田广的小腿。
田广踉跄了两下,但还是挺直胸膛:“只有被砍头的齐王,绝没有向人下跪的齐王!”
曹参竖了竖拇指:“很好,你了不起……拖下去!”
他本来的想法,自然是顺了田广的愿,将他直接砍了!
但考虑到后续的安抚齐地,田广还是多多少少有些用的,于是就准备,将这个难题交给作为监军的刘盈。
君择臣,臣亦择君。
曹参想要通过这件事,看看刘盈值不值得他去效忠。
储君,总有摘掉储字的时候,而他自忱,自己是可以活着看到那一天的。
…………
高密县西南,上假密。
这是高密周边的一座很小的城池,和它名字类似的,还有位于另一边的西下密。
嗯,古人命名地名的时候,其实也是很随意的……
城外的桑树林,龙且扶在马背上,大口喘着粗气。
洪水来临的那一刻,他位于潍水东岸,故此逃过一劫,只是被他抢去指挥权的项它,就没有那么好命了。
龙且很清楚的看到,项它直接被洪峰拍中,旋即消失不见……
和项它一起失陷在洪水中的,还有亚将周兰,此人乃是镇守九江国的大司马周殷的胞弟。
周殷和龙且素来交好,让周兰跟随龙且作战,无非是觉得龙且乃昔日楚军大将,跟着他能够混点军功。
可现如今……
龙且一声长叹,觉得有些愧见故人。
与此同时,他还想起了项羽在临别时所说的话。
“你们二人要是连一个区区的执戟郎都打不过,就不要回来了……”
如今,一语成箴。
他们两个,真的没有打过那个执戟郎!
不过,此乃上游洪水,是天灾,非战之罪!
龙且强行挽尊之后,准备再次逃命。
执戟郎还是太年轻,要是自己,早就在潍水西岸布下天罗地网,连一只苍蝇都跑不掉!
在周围人的莫名神色中,龙且一马当先向桑树林外跑去。
只不过,从密林钻出后,他看到的,就是一支武装到牙齿,平端着强弩的骑兵。
郎中骑兵!
为首的三人,分别是车骑都尉蔡寅,骑都尉丁礼,骑兵司马吕马童!
他三人负责把守高密外围,截杀逃散的齐楚联军。
如今运气来了,怎么都躲不过!
好死不死的,龙且恰巧跑到了他们三人负责的防区!
“放箭!”
吕马童未免夜长梦多,直接下达攻击指令。
嗖嗖嗖!
龙且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旋即跌落于战马之下。
“说,说的真准……真的回不去了……”
他嘴角中不断溢出鲜血,迷离之中,看到身边亲兵滚鞍下马跪地请降,一个左脸上有颗痦子的青年,压抑不住般的在地上弹跳着而来。
下一秒钟,他陷入了永久的黑暗之中。
…………
高密城,韩信幕府。
此时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但屋子内却灯火通明,人人狂呼酣酔,好不热闹。
秉承着刘邦制定的规矩,汉军但凡打了胜仗,通常都是在当天夜里就开始庆祝。
庆功酒,从不过夜!
此次,自然也不例外。
“阿达!”
刘盈一个飞踢,踹开喝的醉醺醺的,试图灌他酒的曹参,随即装作没事人一般,在骤然沉默的屋内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嗯,汉初这群军功集团,喝醉了之后别说灌刘盈酒,就连刘邦,他们也照灌不误!
不过大多数的时候,刘邦都会先他们一步喝醉,然后带头撒酒疯……
真,只要我足够疯,别人就灌不了我酒!
而在主位之上,韩信两颊陀红,看着眼前群魔乱舞的众将,只是嘿嘿嘿嘿的笑个不停。
他在庆功宴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彻底灌醉了。
此刻,唯独看上去有些清醒的,只有自号狂生的酒桶,郦食其。
不过凭借刘盈对他的理解,老头现在其实已经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你看他拿着筷子的手就知道了!
装满食物的盘子在他左手边,但老头现在正在努力用筷子夹住的,却是醉倒在他面前的灌婴……
太他喵的可怕了……刘盈缩在墙角,暗暗有些庆幸。
还好在这帮酒鬼参加庆功宴的时候,他就让门口的卫兵,将他们的佩剑全部收了……
要不然,只怕他们早就叮叮咣咣的打成一团了!
慢慢的,刘盈开始向屋外挪去。
屋内群魔乱舞,实在不适宜多待。
他站在屋门外,吩咐向炉火内添加燃料的士兵,绝对不允许将门窗紧闭后,就独自一人离开,向自己的房间而去。
齐王田广受不得屈辱,在被送入囚车的时候,咬舌自尽。
其实咬断舌头并不会致人死亡,杀死他的,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已。
刘盈本来是想让人救他的,但发现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而且即便是发现的早,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能止住如此大规模的出血。
毕竟,大出血的地方是在口腔,而不是肢体。
说实在的,刘盈没有杀死他的想法。
田广虽是齐王,但这个王只做了一年不到,齐国的老百姓其实对他完全没有什么感情。
他在民间,其实是没有什么号召力的。
而起,如果当初不是项羽倒行逆施,齐人早就已经降了!
但现如今田广这一死,只怕历史将再度重演,逃到博阳的田横将自立为齐王,和汉军死磕到底。
不过,刘盈对于这个倒是并不担心。
项羽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一个道理。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要想收拢齐地人心,需要的不是杀戮造成的恐怖,而是两黄一白。
两黄,铜钱,粮食。
一白,盐巴。
只要能保证这三样东西的稳定供给,收服人心,不是难事。
毕竟,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谁当皇帝其实真的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家家米缸里的米,能不能比从前多一些……
第二百六十章 刘盈:望梅止渴是吧!
坑爹呢这是!
这,就是此刻视察着高密官仓的刘盈,心中唯一的想法。
他原本以为,田广很随意的放弃了临淄,跑到高密来组织军队,抵抗汉军的进攻,是因为这里储存着齐国相当数量的财富。
可如今汉军攻占高密,打开这里的府库之后,刘盈完全傻了。
放钱的仓库空荡荡的可以理解,毕竟在秦末天下大乱之后,齐国就没有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但那些看上去满满当当的谷仓,打开后却大多数都是些秸秆砂石。
真,老鼠来了,都连夜抹着泪走了……
很明显,这是用来望梅止渴的!
刘盈:(╯‵□′)╯︵┻━┻
无奈之下,他气呼呼的掉头离开,准备给关中的萧何写信,让他从关中调拨一批粮食,沿大河运往齐地。
随着卢绾刘贾的再度出击,大河南岸的很多渡口,要么处于汉军的掌控之中,要么就被完全拆毁。
所以,顺河而下的货运,虽然经过楚国的管控区,但其实安全的一批!
高密城中的粮仓,不单单是存贮着供给官吏士兵的粮食,而且对于周围百姓,以及控制附近的粮价,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时候秋收刚过,百姓家中多多少少的储藏着一些存粮。
冬季虽然煎熬,但却并非太难。
难的是,等到春播之后,青黄不接的这段时间。
城中储粮不足,这就给了粮价起飞,豪强大肆兼并平民田地的机会。
而这种土地兼并的情况,即便是汉军完全占据了齐地,也同样是阻止不了的。
毕竟,百姓也不愿意贱卖土地,但没粮食吃,全家就要饿死!
这时候,除了给他们提供平价,甚至于低价的用于渡过难关的粮食外,别无他法。
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暴力砸开豪强家的粮仓,分发给附**民。
只是这样一来,不仅豪强大户就此结怨,就连很多的中农富农,也同样会人人自危。
人心,就没了。
嗯,古典农业社会,和半殖民地半封建是有着本质不同的。
打击豪强大户是必须的,但团结中小型的地主,或者说是中农富农阶级,才是重中之重。
所以,就只有从关中调粮这唯一一条路了。
关中经过了这一两轮的麦稻、麦豆轮作,再加上由汉中和巴蜀连续不断的运出粮食作为补充,粮食储量很足。
但是,关中粮多,却没有给齐人白食的理由。
而建立粥棚这样虚头巴脑的东西,也完全不在刘盈的考虑范畴之内。
古代赈灾开粥棚的原因,就在于不让饥民到处流窜,成为流民,进而成为流寇,成为王朝覆灭的导火索。
尤其是在严冬或是盛夏开设的粥棚,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想让来吃粥的饥民,自然而然的死光。
毕竟,只是喝一碗杂七杂八的粮食炖煮的稠粥,不足以供应人体的基础代谢所需要消耗的热量。
于是,人就会一天一天的衰弱下去,直到没有力气,去排队领粥。
而且,这种大规模的人群聚集,发生疫情后是免不了密接的,凭借着古代这种医疗条件,以及管控的手段,瘟疫一旦产生,自然而然的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而这,其实也是当权者原因看到的。
死掉一半人,粮食自然就够吃了。
灾年,也就过去了。
土地重新分配,大户赚的盆满钵满,平民成为佃农后,也就钉死在了这方寸之间。
所以,鲁迅先生有言,史书上歪歪斜斜的每页都写满了仁义道德,但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才从字缝里看出来,满本上都写着两个字。
吃人!
刘盈为了让自己被吊在路灯上,而不是被推上断头台,要做的,当然不是这种暗戳戳的下作手段。
他要做的,就是等到关中粮运来之后,借给齐地百姓食用。
借粮还粮。
嗯,当然了,利息是必不可少的。
虽说顺河而下的运输费用很少,但要分发粮食,再收回欠款,就需要另外雇佣人来完成。
所以,收一成的利息,也是很合理的。
在这个地主家也没余粮的年代,这种做法其实也是逼不得已。
刘盈想了想,仅仅凭借空口白牙的,就让萧何从关中调拨可供几百万齐人食用的粮食,恐怕是不可能的。
所以,需要抵押物。
齐人虽然一穷二白,但齐国却富庶的很!
单不说所谓的鱼盐之利。
高密城北方,此时有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夜邑县。
在后世里,夜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莱州。
这里,有金矿!
刘盈在后世里有个大学室友,自诩为矿二代。
嗯,其实是矿工二代……
刘盈曾经跟着他一起去金矿附近玩过,本来的目的是想薅国家几把羊毛,但最终却因为薅羊毛的下场,都写进了刑法之中而作罢……
不过在这个家天下的年代,单不说那里的金矿尚未被发现,即便是发现了,刘盈想要,也不是一件难事。
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我大哥的,就是我的……刘盈心安理得的走出粮库,准备等下就亲自带人,前往寻找金矿的道路。
夜邑距离高密,也就百多公里的路程,而这里已经是汉军的实际控制区了,安全上自然也是不用担心的。
嗯,其实他想跑去夜邑,还是为了躲韩信。
…………
高密城,韩信中军幕府。
此刻,大家虽然脸上还都带着几分醉意,但却各个站的笔直,紧紧注视地面上铺开的舆图。
韩信沙哑着嗓子,指着舆图开始布置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
嗯,他嗓子沙哑的原因,是饮酒过量引发的呕吐,从而让胃酸把嗓子给腐蚀了。
在他的指挥下,曹参率领部分军队北上,扫平尚未归降的济北郡,彻底保证汉军的后方补给线不会被齐军袭扰。
另一路,则是统领郎中骑兵的灌婴。
他需要发挥骑兵的在中短距离上的机动性,奔赴城阳,也就是齐国昔日五都之一的莒县。
在那里,齐守相田光,正在大肆征调琅琊郡的守军,准备北上发动反击。
所以,步战骑战同样精通的郎中骑兵,就是对抗田光的不二人选。
嗯,守相这个职位,相当于是丞相的副手。
至于韩信本人,则统领剩下的军队,向胶东郡进军。
那里,其实是田齐的一个大本营。
无论是昔日的田单复国,还是后来项羽入侵齐国,田横等人发动反击,都是从胶东郡的即墨开始的。
为了不重蹈覆辙,韩信对此特别重视。
只是他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刘盈的身影,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连百万之兵,攻必克战必胜,这是他的专长。
而收拢人心,使得降卒不起怨愤之心,则是刘盈特别擅长的地方。
所以此次攻打胶东郡,他需要刘盈和他一起。
真是的,虽然庆功宴上,曹参等人带头灌他酒的时候,刘盈在一旁拼命地起哄架秧子,但他是那种小气之人吗?
至于一大清早就跑的无影无踪?
韩信想到自己踉踉跄跄的扑了个空,后槽牙微微嘬了一下,于是看向曹参的视线,就变得不善了起来。
…………
济北郡,博阳(今山东泰安市)。
田横呆呆的站在院落之中,望着天空中那颗红彤彤,但却没有散发出太多热量的太阳,口中轻轻吟诵着一手秦风黄鸟。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针虎。维此针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
早上的时候,齐楚联军兵败潍水,齐将项它龙且战死,齐王田广被擒自戕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
田横心中,既有对汉军的怨愤,更多的,则是对于田广和龙且等人的唾骂。
就算是十万头猪,也能拱死汉军了!
真是废物!
这,就是他在田广死讯传来,念着这首诗经黄鸟的原因。
他惋惜的,并不是田广龙且,而是那些战死在疆场的齐军士兵!
毕竟,齐军再次战败的消息刚一传到,博阳聚集起的齐军士兵,担心自己会遭遇同样的惨败,横死于战场之上,就开始了成建制的逃亡。
什伍连坐之下,只要跑了一个,剩下的要么把对方抓回来,要么就只能跟着跑。
否则,必死无疑!
此刻田横觉得,自己将再一次效法田单,成为齐国的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
齐国能不能撑过这一次,就完全看他的操作了!
所以,他此刻站在庭院之中,其实是在等待吉时。
称王的吉时。
蛇无头不行,而儒生们也常说一句话,名不正则言不顺。
只有成为齐王,他才能号召起齐人,去和背信弃义,入侵齐国的汉军决一死战!
Ps:先更后改。
第二百六十一章 本子:你不要过来啊……
左牵黄,右擎苍,千骑(jì)卷平冈。
这句话听起来很美好,但在隆冬腊月的海边,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齐地的道路虽然烂,但刘盈还是放弃了骑马,而是坐上了他闲置多日的四轮马车。
车内的小暖炉上,咕嘟咕嘟的煮着半壶茶汤,散发出清香好闻的气味。
刘盈不时打开车窗,举起茶壶,送给跟随着他的侍从,然后从对方那里,取回灌满冷水的茶壶。
解衣衣之,推食食之。
这种做法,从来都是上位者收买人心的手段。
车窗外,因为连续行军而无暇打理个人形象的丁义,看上去越发跟年画上的张飞一模一样了。
他接过刘盈递出的茶壶,也不嫌烫,直接咕咚咕咚的灌了两口,随即才交给身后的其他骑兵。
其实在刘盈出发的时候,他是有过劝谏的。
昔日作为游侠的时候,丁义曾经来过胶东郡,对此有所了解。
齐国覆灭之后,秦国将齐地一分为四,胶东郡就是最东边的那一个郡。
这个郡是田齐的大本营,而夜邑田氏,也是不亚于即墨田氏的存在。
虽说这时候汉军已经接管了城防,但刘盈遇到袭击的风险,还是存在的。
但无奈,刘盈对此很是坚持。
所以丁义能做到的,自然是召集军中好手,摆出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以此,来震慑那些躲藏在暗处的敌人。
刘盈其实也知道此行的危险,但是,他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潍水战后,汉军收降了四万多齐楚联军,其中楚人接近两万,这些家伙的安置,就成了极大的问题。
这时候大家采用的都是编户齐民的制度,正如木兰辞中的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一样,军中士兵的年龄,籍贯,家中有几口人等等信息,都是很详细的。
这样一来,招降的楚军士兵,在短期内绝对不适合编入军中,和项羽作战。
毕竟,按照项羽的秉性,他是真的能够做到,行文后方,诛杀叛徒全家老小的举动。
嗯,后世里吕蒙偷袭荆州成功,关羽军队顷刻间崩溃的事情,就是收到了后方家属的来信……
这也是萧何在进入咸阳城后,第一时间就去取得户籍民册的原因。
正午时分,刘盈车队在密县稍作休整,在傍晚时分,驶入被汉军控制的夜邑县。
进城的时候,刘盈其实就已经感受到了这里气氛的压抑。
街市关张,屋门紧闭。
因为宵禁的原因,大街之上除了巡守的汉军士兵外,再无其他行人。
但车轮在滚过青石板铺就的城市中轴线时,他恍惚之间,有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肯定是有人在暗中对他窥探。
但在片刻之后,这种感觉消失不见。
青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座有些逼仄的县令府。
而在府门口,除了剑拔弩张的汉军甲士,还站着一百多个身穿青衣的壮汉。
这些人,就是夜邑县本地的私盐贩子。
刘盈来这里寻找金矿的底气,一方面是因为城中的两千多汉军,以及驻扎在密县的五千汉军。
这些人,足够震慑夜邑田氏,不敢对他做出明面上的攻击。
因为,动,则灭族!
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这帮刀头舔血的地头蛇。
为了一石私盐,他们敢和把守道路的齐军拼个你死我活,至于夜邑田氏,收拾起来他们也同样并不手软。
嗯,田氏其实并不参与私盐的贩卖。
毕竟,哪怕是秦国在时,他们也是各大海水晒盐场的主人,参与的是官方食盐的买卖。
贩卖私盐的行为,其实是在削弱他们的利润。
所以,打击私盐贩子,田田有责!
而这,也是夜邑田氏在暗中窥探刘盈的原因。
汉军来了,私盐贩子的春天就来了。
往日里,这帮东躲西藏,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的私盐贩子,如今堂而皇之的走街串巷,购买店铺贩卖食盐。
更有甚至,其中不少人,还成了新任夜邑县令的座上宾!
让夜邑田氏最愤怒的,则是刘盈推行的许可证制度。
简单来说,就是想要开店卖盐,首先需要在官府取得一块加盖了官印的木牌。
有了这个,只需要按时交税就好。
而没有这个,官兵分分钟从天而降,封店抄家……
其实从前的时候,贩卖食盐也同样需要在官府登记。
但是吧,为了能够以最低价获取田氏拥有的海水晒盐场,刘盈规定,现阶段所有贩卖食盐的官方店,必须出售的是从河东盐池运来的食盐。
价格和其他地方的盐价持平,每石一百二十钱。
齐国既然已经被打残,低价倾销的政策自然也就终结。
虽然看上去涨价了,但其实相比于之前的官方一百五十钱每石,还是要低了不少的。
而且,如今攻守之势异也。
私盐贩子洗白成为官方指定合作商,而昔日的田氏,则跌落云端,成为了被人人喊打的私盐贩子……
这就是刘盈治理齐地的第一步计划。
田氏一族盘踞在齐地数百年,早已是根深蒂固,和他们合作共同治理齐国,看上去很是美好,但却只能是与虎谋皮罢了。
秦国这么做了,当田儋杀死狄县县令,振臂一呼之下,齐国顿时复国!
嗯,值得一提的是,在昔日的山东六国中,唯有齐国,是靠着自己的王族成功复辟的,其他五国,都或多或少的借助了别人的力量。
所以,后来汉朝建立之后,刘邦吸取了秦国的教训,在刘敬,也就是楼静的建议下,将田氏一族分八批迁入关中。
从此,在田姓的基础上,中国又多出了从第一,到第八这几个姓。
只是此时就迁移人口,除了会激起民变之外,对于局势并没有任何增益。
所谓打一巴掌给一甜枣。
现在巴掌打过了,就到了给甜枣的时刻了。
夜幕降临之时,县令府中,膏灯如炬,酒香浓郁。
被汉军甲士登门请来的夜邑田氏的几个话事人,此刻满是忐忑不安的,注视着盘腿坐在主位上的刘盈。
虽然刘盈笑容满面,看上去童稚可爱,但被他反复制裁过的夜邑田氏,却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
不过刘盈此刻的心思,并不在几个田氏之上,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房间正中,几个光着膀子,看上去有些油光水滑的壮汉身上。
他们,正在摔跤。
准确的说,是角抵。
相传在上古的时候,蚩尤氏耳鬓如剑戟,头有角,与轩辕斗,以角抵人,人不能向。
所以眼前这几个山东大汉,头上就带着牛角一样的帽子。
角抵,不仅仅是一种竞技活动,而且还是一种用作练兵的军事科目。
比如《礼记》中的孟冬之月,天子乃命将帅讲武,习射御角力。
嗯,春秋时期,宋闵公阴阳怪气了自家大将几句,于是对方大怒,在摔跤的时候,直接打死了宋闵公……
万怒,搏闵公,绝其脰。
少顷,刘盈赐酒胜利者后,和屋内的田常等人商议起了造船出海,前往海对岸的辰国展开贸易的计划。
秦汉时期的航海技术,虽然相较于后世不太发达,但摸着海岛前往朝鲜半岛和日本群岛的航道,其实已经相对成熟了。
要不然,徐福也不敢忽悠始皇帝三千童男童女……
刘盈只希望徐福还活着,能被自己找到。
无他,只是想处死对方。
后世常说徐福是个坑了始皇帝的骗子,但其实吧,古人极为迷信,徐福在出海的时候,是坚信自己一定能够见到蓬莱仙岛的。
所以,他船上携带的三千童男童女,其实是祭品。
也就是说,不管能不能找到神仙,在求神的仪式结束之后,这些童男童女,都会被推入海中……
一如西门豹当初做的那样,刘盈也打算将徐福捆起来,让他去找龙王下棋去。
交谈过后,刘盈见到对面的田氏几人兴致缺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相较于从未知的海洋中获取财富,田氏还是选择脚踏实地,从土地上获取可以传之子孙后代的财富。
不过他们对于刘盈从他们手里购买海边荒地的建议,还是兴致很高的。
虽然那些都是盐碱地,且因为地形的原因,不适合成为晒盐场。
但土地,总归是有一定价值的。
片刻之后,双方谈妥,刘盈用十钱每亩的价格,从田氏手中,获取了近三十万亩的荒滩。
这些钱,算是他对于夜邑田氏的安抚。
从对方脸上那满意的笑容上,刘盈可以清楚感觉到,双方之间的仇怨在慢慢化解。
经营产业费心费力,哪比的上崽卖爷田,轻松惬意!
如此,等到大军进攻即墨的时候,夜邑田氏至少能保持中立。
而且,造船厂的地址就有了。
剩下的,就是招募一些擅长木工的工师,以及将看押在高密的楚军降兵运过来当做工人。
秦汉之时的海船虽然技术粗糙,但刘盈却有着几种十八十九世纪,欧洲人纵横大洋的几种船只样式。
上天入地寒鸦号!
这,就是刘盈准备仿制出的第一款海船。
横帆纵帆三角帆的结合之下,让这种船只有了逆风航行的能力。
等到第一条船下水的时候,楚汉战争应该也打完了。
到时候,就需要大量的贵金属,来作为振兴商业的工具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灌婴,王之羽翼!
济北郡,泰山东麓,赢县(今山东济南莱芜)。
群山包裹的平原盆地上,两支泾渭分明的军队正在对峙之中。
其中一支军容有些凌乱的,乃是齐守相田光和新任齐王田横组成的联军。
逃到城阳的田光,在得知了田广战死的消息后,自知不是汉军敌手,故此一溜烟的带着残兵北上,和田横合兵一处。
而另一支主要由骑兵组成的军队,则是灌婴带领的郎中骑兵,以及划归他统领的燕赵骑兵。
他是一路追击田光而来的,只是让他有些哑然的是,他这边四条腿的骑兵部队,居然没有追上两条腿的田光……
嗯,田光率领的军队全是本地的齐人,知道许多在舆图上没有标注的小路,抄近路自然跑的快。
不过此时的田横,却没有丝毫兵连一处的喜悦,他的脸上,满是愁容。
在齐汉两军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倒毙的尸体。
这些人,几乎全部都是齐军的士兵。
战斗最开始的时候,田横是打算利用灌婴对于地形的不了解,试图埋伏他一手的。
但没想到的是,开战之后,郎中骑兵纵横冲杀,如虎入羊群般势不可挡。
摸鱼摸到大白鲨,齐军反而死伤不少。
现如今,双方虽然已经拉开阵型,相互隔着一箭之地对峙。
但无论是田横还是田光,心中都明白一个点。
那就是,他们,会输的!
田横的心中,充满了对汉军的奸诈,以及对于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痛恨。
历下之战,历下城开城投降,引军后撤的车骑将军华毋伤全军覆没。
而全歼华毋伤所部的,正是此刻领军和田横对峙的灌婴。
那一战,灌婴的战果是,虏车骑将华毋伤及将吏四十六人!
而在齐楚议和,韩信还没有主力渡过大河之前,为了防止汉军可能的突袭,华毋伤带领的,几乎是齐国全部的骑兵部队。
所以此刻,缺少骑兵配合作战的齐军,想要获胜,就只有正面击溃面前的郎中骑兵。
但,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灌婴却并没有立刻就发动攻击,他在等,等到齐军士气跌落最低点的时候,再一股荡平眼前之敌。
汉军自从渡河攻齐以来,一路之上战无不胜,势如破竹,无论是新加入的燕赵骑兵,还是久经战阵的郎中骑兵,全部都是自信满满,杀气腾腾。
而在作战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种气场的存在的。
当一方的气势压倒了另一方后,基本上不需要怎么出力,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灌婴在等的,就是这个很玄学的时刻。
说起灌婴这个人,其实他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天生的将领。
他最早的时候,是一个贩缯,也就是卖布的商贩,因为城市小布尔乔亚的原因,故此略通骑射。
杠里之战中,跟随刘邦冲锋,击退王离所部的一支偏师,受爵七大夫,从此之后,灌婴开始崭露头角。
攻秦军亳南、启封、曲遇,战疾力,赐爵执帛,号宣陵君;至霸上,赐爵执圭,号昌文君。
短短的一年多时间,从刘邦身边的一名中涓,一跃而获得了楚爵中最高一级的执圭,这是堪比周勃曹参等沛县籍贯将领的爵位等级。
等到了汉中的时候,灌婴的职位就变成了中谒者,食禄不高,但却拥有了可以参与军国大事的资格。
在之后的还定三秦,以及攻打魏豹项羽的战斗中,更是屡立战功,尤其是荥阳城南的京索之战中,更是带领郎中骑兵侧翼突袭了楚军方阵,大破之!
王之羽翼,名副其实!
此战之后,楚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就此破灭。
也就是在此之后,刘邦选择在主战场进行战略防守,而让韩信开辟副战场,进行战略进攻。
如今,再次独当一面的灌婴,敏锐的把握到了对面齐军的胆怯。
长剑上扬,斜指前方。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响起,蹄声如同一阵沉闷的鼓声,上万骑兵开始了集群冲锋。
“杀!杀!杀!”
震天响起的喊杀声,让对面的齐军如大梦中惊醒一般,纷纷掉头就跑。
这是人惯有的趋吉避凶,以及巨物恐惧症。
平原之上,一群匆匆征召的民兵,面对着一群重量超过千斤的庞然大物,以四十公里的时速冲过来的时候,不想死的,只有跑这唯一一个选项。
尽管田横试图通过斩杀逃兵的方式来重整士气,但最终却因为兵败如山倒,而变得徒劳起来。
背身而逃的齐军士兵拥挤着向后逃离,只恨前方袍泽挡路,爹娘没有给自己生一双翅膀。
于是,疾冲而来的郎中骑兵如虎入羊群般,肆意砍杀了起来。
人借马力,他们手中的环首刀只是轻轻一带,身旁的齐军几乎就被砍成两截;手中长戟只是向前一刺,就能将对手刺穿,顺手把戟杆一松,抽出腰间长刀,继续向前冲锋。
郎中骑兵虽是军中精英,但却是没有马镫马鞍,人马具甲的轻装骑兵,他们虽然也能冲阵,但却会有所损伤。
所以在眼前这种近乎一边倒的屠杀,只需要持续让齐军产生恐慌,使得他们不敢升起反身而战的勇气,就几乎可以在追击的路上,全歼这支军队了。
虽然此时的杀戮有些凄惨,但非如此,不足以安定齐地。
眼前的这支齐军,大多都是齐国田氏,或是和田氏沾亲的其他豪强大户的佃农,超过百年的统治,这些士兵从祖辈开始,就自认为是田齐的一员。
所以,不灭了,或者说不打怕了他们,则后续收拾齐国田氏的时候,就会凭空产生很大的阻力。
秦灭六国之后,列国王族尽皆凋零。
但从田儋复国开始,齐国先后名留史册的有田荣、田横、田广、田光、田既、田吸等一大堆田姓,相比较其他的赵姓、韩姓、魏姓、姬姓、熊姓,齐国田氏,可以称得上是独树一帜。
所以在此刻的即墨城北,目睹着韩信大军合围田既的刘盈,心中也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对于一个秉持着大一统理念的穿越者而言,地方分离主义者,给爷死!
刘盈站在城头扶着城垛望下去,黑旗黑甲的汉军,密密麻麻的充斥着他视线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个手持超长枪的重步兵方阵,伴随着军中各种音色的鼓声,齐步上前,继续压缩着齐军的阵型。
方阵合围之下,田既带领的齐军,基本可以宣告全军覆没了。
城头上,被特意‘邀请’来看此次战斗的夜邑田氏,心中满是兔死狐悲之感的同时,也对汉军强大的战斗力有了深刻的认知。
田荣被杀,齐国大半被项羽攻占的时候,夜邑田氏在田横的号召下,出兵马出钱粮的和楚军死战。
那时候,刘盈这几个神色变幻不定的夜邑田氏,也曾和田横一起,死守盘阳城。
所以在被汉军甲士押解着来到即墨城下的时候,他们心中其实是对守城的田既,充满了信心的。
即墨城,这座昔日齐国最后的堡垒,必然能够打破汉军不可战胜的神话,重现田单复齐的一幕。
齐国不灭,田氏不亡!
只可惜,时代变了。
拥有坚固箭楼的即墨城,应对的是战国时代的攻城方式,而现如今装备着重力投石机的汉军,已经将攻城的手段,提升到了最少一千年之后的水平。
吱嘎作响的滚轮转个不停,一块块比人头还大的石弹,流星般砸向远处的即墨城。
更让城中守军和观战的夜邑田氏惊慌的,则是每一颗石弹,几乎都像是长了眼睛!
要么砸在了城墙之上,砸死砸伤一片守城的士兵,要么就命中城头上的箭楼城楼等防御性建筑,让躲藏在里面的弓箭手,埋葬在损坏的建筑之内。
围三缺一之下,城中守军在受到巨大伤亡后,无奈启城而逃。
但想要毕其功于一役的韩信,自然不会放齐军就此离开。
他顿时开始了双线程同步操作,一面让军队接管即墨城,另一面则将指挥云车前移,带领军队合围逃命中的齐军。
胶东郡的管辖范围,大致是后世的胶东半岛。
但在秦汉之时,人们还是更倾向于住在内陆地区,所以人口主要集中在治所即墨城,以及拥有大量盐场的夜邑和遍地良田的高密。
汉军攻占临淄,长驱直入,顺势又打下了夜邑,而后潍水一战,击败田广龙且联军,攻克高密。
整个胶东郡的精华之地,就剩下了即墨一处。
现如今,即墨城也被汉军拿下,等到全歼眼前的田既军队后,整个胶东半岛就算是彻底落入了汉国的掌控。
再等到灌婴击败田横,曹参收服济北郡,齐国就将不复存在,就到了该执行韩信西进,和刘邦合击项羽的计划了。
不过在此之前,刘盈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此刻汉军在高密的大本营中,蒯彻伸了个懒腰,从帐中走出,准备吃中饭。
这些时日,随着刘盈重返军中,他们这些高级将校和文官的伙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去的晚了,恐怕就只能喝刷锅水了……
但突然,他觉得眼前一黑,似乎被套进了麻袋之中……
“饶、饶命……”
第二百六十三章 刘盈:坑我是吧!
高密城北,汉军大本营,辕门口。
守门的卫兵看到了一辆缓缓从中军处驶来的四轮马车,于是直接放行。
这是因为,驾车之人,乃是刘盈身边內侍,韩谈。
只是在马车即将驶出辕门的时候,一个耳朵很尖的守门士兵,隐约听到了车厢中传出了一阵轻轻的唔哝之声。
他仰起头,本想说些什么,但被身边的伍长拽了一下。
“不要命了!”
刹那间,即便是隆冬腊月时节,那个士兵后背开始发毛,脸色煞白,额头隐隐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对于军中的普通士兵来说,虽说刘盈平易近人,几乎是见谁都会问好,但上位者就是上位者,不该问不该看的事情,还是少做的好!
马车中,被五花大绑,堵着嘴巴,蒙着眼睛的蒯彻,心中满是恐惧。
他不知道,这样的行为究竟是一个恶作剧,亦或是有谁对他产生了很大的恶意。
不过他的心中,其实是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刘盈。
只有刘盈,才会套他的麻袋!
庆功宴的第二天,汉军中的聪明人都明白,齐国破灭,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那么,这个远离关中大本营的东方强国,是归属于汉国,还是由他人坐镇,就是一个问题了。
于是,作为唯恐天下不乱的纵横家,蒯彻自然向韩信建议,让他向刘邦请封,立他为齐王!
韩信闻言,就开始了反复纠结……
不过自诩为洞悉人心的蒯彻,还是说动了韩信。
说动韩信的理由很简单。
自立为齐王有些不妥,但要是拉上一个人,分割齐鲁大地的话,难度就降低了不少。
嗯,蒯彻的建议,就是让韩信向刘邦建议,封刘盈为鲁王,割齐地四郡中的两个,以及下一步将要打下来的薛郡为封地,而韩信本人,则只要齐地四郡中剩下的两个,并且不称齐王,而是假齐王……
于是,韩信就欢欢喜喜的上了奏疏……
在他看来,凭借着自己的功劳,拿两个郡作为封地,应该不是一件过分的事情。
你看,另一个韩信不就被封为了韩王?
彭越这种没有太多功劳的,都被允诺封为梁王,还有张耳这种借助汉军复国的,也被封为了赵王!
而且,他请求册立刘盈为鲁王,分割齐地,这就是在表明他没有反叛之心!
所以韩信在进攻胶东郡的田既时,甚至将自己未来的国都建在何处都想好了。
琅琊郡,琅琊县!
这里,是昔日徐福出海寻仙的出发地,有鱼盐之利,而且土壤肥沃。
更重要的是,距离他的家乡东海郡也很近!
简直完美!
但后知后觉的刘盈,却恨不能两个大耳刮子扇死他……
你自己作死就算了,为什么要带上我!
真的,他原本以为,韩信请封齐王的时间点,是在彻底攻占齐国之后,谁曾想到,也许是他这只蝴蝶带来的效应,也许是历史上就是这个时间点……
所以,一失足成大瘸子,再回头又闪了腰!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蒯彻这个王八蛋,必须要得到制裁!
不过刘盈并没有想要弄死他的想法,毕竟这家伙只是个出主意的策士,最终拍板的还是韩信。
而且,韩信在接连灭掉魏国、代国、赵国、齐国之后,除了封王之外,册封食邑再多的侯爵,其实也不足以酬谢他的功劳。
所以没有蒯彻,还会有张彻、王彻。
将所有的罪过全推在蒯彻身上,其实是一件很不合适的事情。
嗯,比如封王的建议韩信听从了,但主张三分天下的建议,韩信却审时度势一番后,只当没听见。
也因此,这口锅,韩信自己背!
傍晚的时候,韩谈驾车来到夜邑县东边的一座工棚。
车辆停稳后,几名身强力壮,据说是齐国技击士的壮汉一拥而上,如同拎着一只小鸡仔那样的将蒯彻拽了出来。
韩谈则吩咐道:“别让他死了,也不能让他跑了,敢跑,只要不死不残,就往死里打!”
“而且不能吃白食,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敢偷懒,就往死里打!”
“最后一点,每天限制他只能说一句话,否则多说一句,哪怕是梦话,同样往死里打!”
在蒯彻的绝望中,那几名壮汉狞笑着将他拖进了远处的工棚之中。
这里,就是刘盈根据记忆,找到的金矿挖掘点。
反正后世里这座金矿储量很大,占地面积也很大,所以只要挖掘的地点在矿脉的大致范围,就一定能够挖到矿脉!
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上千个身强力壮的隶臣,白天的时候叮叮哐哐的挖着地面。
隶臣,也就是奴隶,是刘盈从夜邑田氏那里高价买来的。
这是为了争取夜邑田氏,不加入田既一方,守御即墨城所付出的代价。
而且在前期挖掘金矿,其实用这种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更加合适一些。
等到挖到矿脉之后,刘盈决定采用招募淘金客的方式,共同开发这座金矿。
自备干粮,自备工具,挖掘到金矿之后,就地冶炼后分成。
三七分,刘盈当然拿七!
考虑到这里的金矿储量很大,所以三七分,其实并不过分。
这种方式虽然相较于刘盈吃独食,要亏一些。
但是吧,却可以节省巨大的管理成本,以及可以充分调动淘金客的生产积极性。
而且,后世里那个卖牛仔裤的大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淘金能不能赚钱不好说,但卖工具的却绝对赚钱!
刘盈的主要精力,自然是用在金矿附近修建相对应的配套设施。
酒吧、也就是酒肆是肯定要的。
辛劳了一天的淘金客,必然需要酒精麻痹一下自己,缓解挖到或是挖不到黄金的紧张情绪。
那么相对应的,攒劲的节目自然也要安排上!
刘盈打算回到关中后,看看派往西边的商队有没有消息。
胡姬和酒肆,装点了整个盛唐,那么没理由,不能够成为强汉的一道风景线。
不过在找到带着哈密瓜和葡萄一同到来的胡姬之前,刘盈打算先用海对岸的新罗婢顶上。
同样是盛唐的产物,新罗婢可是和昆仑奴并称两个宝贝!
喝酒免费,攒劲的节目五千……
这样一来,淘金客们从刘盈这里赚到的钱,其实是通过了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
济北郡,博阳(今山东泰安市)。
拼死从赢县逃回的田横,正在匆匆收拾着行囊。
赢县一战,三万齐军全军覆没。
齐国最后一丝翻盘的希望,也告终结。
虽然田横还不知道田既已经战败的消息,但田既那里,田横其实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报一丝希望。
田横等人打跑了项羽之后,并没有按照之前的约定,将权力分给即墨田氏和夜邑田氏,反而是将王位交给了田儋一系的田广。
这其实是田齐的内部倾轧。
当年的田成子田恒(避汉文帝刘恒讳改为田常),为了夺取齐国政权,纳了一百多个姬妾,并且不禁止门客进出。
于是在他去世的时候,那些姬妾一共为他生下了七十多个儿子。
所以,虽然大家都姓田,但其实谁真谁假,自己心里是很清楚的。
此刻和已经胸有成竹的田横不同,脸上多了一条贯通脸颊的伤口的田光,则心中满是忐忑。
“我们,现在能去哪?”
济北郡北方,曹参正在领军南下,而在东面,打扫完战场的灌婴,也必然会挟大胜之威,再次对博阳发动进攻。
田横笑笑,自信满满的说出了两个字:“彭越。”
“彭越?”
田光大惊失色,绕到田横面前:“我没有听错吧?彭越现在和汉军打得火热,我们去他那里,不是羊入虎口吗?”
田横则摇了摇头:“彭越者,水匪也,有小节而无大义。只要我们送上的见面礼足够丰厚,托庇与他不是难事。”
田光回想了一下彭越往常的为人,觉得田横说的有几分道理。
不过,丰厚的见面礼?
田光看了看院落中忙忙碌碌,却没有搬出多少金银的士兵,一时有些发愁。
田横看了他一眼,猜出了他在想着什么,冷笑着说道:“前番我军战败,就是此地田氏不愿伸出援手!”
“既然如此,他们就是齐国的叛徒!而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田光猛然抬头,眼睛睁到最大:“你的意思是?”
田横用力挥手:“杀!趁着汉军还没有打来之前,杀掉这群叛徒,将他们的财物带走,决不能留给汉军!”
田光重重点头,对此表示认同。
之前和灌婴作战的时候,他们召集的军队,其实很多都是从别的地方征募而来。
博阳本地的田氏,只捐献了很少的一部分粮草,以及两千多老弱病残。
很明显,在齐军接连战败,而并没有听闻汉军大肆烧杀掳掠的时候,这些人选择了冷眼旁观。
反正,打赢了齐国的王位也是临淄田氏的,和他们济北田氏无干。
要是打输了,则损失的就是自己的财富。
刘盈之前的舆论战已经奏效,汉军军纪森严、不好杀掠的说法,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所以,墙头草的出现,也并不稀奇。
第二百六十四章 刘邦:脸怎么黄了?
关中栎阳。
寒冬腊月,不时有零星雪花飘落的时节,汉王宫中却是温暖如春。
雕梁画栋的大殿内,刘邦衣衫不整的斜躺在坐塌上,双脚叠放在案几上,光脚夹着一只步履,抖啊抖……
他正百无聊赖的看着萧何送来的各种奏疏,河马似的大张开嘴巴打着哈欠。
自从他想要过把嘴瘾,面对面的喷了项羽,于是被对方偷袭后,张良周勃等人就一致决定,让他暂时回到关中去冷静冷静,免得再发生这种惊险的事情。
当时项羽是第一次见到板甲这种东西,所以瞄准的地方,是面积最大,最容易命中的躯干。
而刘邦身上但凡穿的是符合秦汉之际生产力的盔甲,就必然会重演历史上的名场面。
汉王伤胸,乃扪足曰:虏中吾指……
胸前中了一箭,结果却说别人射倒了自己的脚,然后在张良建议下,强撑着检阅犒劳军队,之后在成皋养病数月。
张良让他从荥阳离开的原因,一是怕他飘了,仗着身上的坚固盔甲,主动再去挑衅项羽。
毕竟刘邦身上穿的只是一套板件,而不是反浩克装甲,近战搏杀之下,吃过一次亏的对手,是会及时调整自己开罐的手段,来伤害到铁甲内部脆弱的人体。
至于真正的理由,其实是对面的楚军在接二连三的损失之下,已经不足以发动之前那样猛烈的进攻。
凭借坚固的城墙,以及经历过这几年大战的汉军,即便是周勃也能做到独当一面,不让项羽越过荥阳一步。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绷紧了许久的刘邦,是时候好好歇歇了。
但这只是张良的一厢情愿。
毕竟张良只有一个老婆,而刘邦,则快有一个步兵班了……
男人不能说不行,所以必须雨露均沾。
这,就是刘邦一整个白天,都如同河马一样不停张着嘴打哈欠的原因。
而这种睡意,其实是会传染的。
比如此刻,坐在刘邦右边,手持木棍在沙盘上练字的小萝莉刘乐,就有样学样的,张开大嘴,河马般打着哈欠……
只是和刘邦因饱经风霜而微黑的肤色,以及吕雉因为曾经下田劳作而有的健康小麦色不同,小萝莉此刻整张脸不复之前的白皙,而变得蜡黄蜡黄的……
无他,吃橘子吃多了……
自从刘盈摸索出的几种窖藏橘子的方法行之有效后,每到秋天橘子成熟的时候,吕雉就会让人大量采摘自家果园,以及从民间收购橘子,将之储存起来。
刘邦此时虽然已经是汉王,但他的心性其实从未改变,只要他在,每天来宫里混吃混喝的就络绎不绝。
所以储存再多的东西,也不够这帮家伙连吃带拿的……
而且,身为汉王,总是要按照时令对朝臣进行赏赐。
隆冬腊月,滴水成冰的季节,对于赏赐那些不缺金银酒肉的高官来说,酸酸甜甜、保存良好的橘子,自然上佳的选择。
前两年的时候,因为结甜果的橘子树稀少的原因,吕雉对于宫中窖藏都是亲力亲为。
但随着刘盈嫁接出的果树陆续结果,产量多了,吕雉就不那么当做宝贝了。
于是,管理窖藏的,就成了她的沛县姐妹淘,曹氏。
也因此,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刘肥和小萝莉这吃货二人组,往日里对于储藏的橘子虽然馋到不行,但考虑到数量少,吕雉亲自掌管钥匙,且时常盘点查账,所以他们是有贼心而无贼胆。
但目睹了一车一车的拉进来的橘子,以及吕雉不管,而曹氏接管了之后,他们觉得,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两个一高一矮,但同样胖墩墩的身影,就背着麻袋偷偷溜进了地窖之中。
而为了彻底销毁罪证,不被吕雉发现,于是,宫中就多出了两个小黄人……
此刻,刘邦看了看毫无形象可言的小萝莉一眼,只是一笑而过。
他虽然不是女儿奴,而且刘乐还是个黑心棉,但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宠还是要宠的。
但对面的吕雉就忍不了了,她柳眉倒竖,用手中的绣架啪啪啪的敲打着案几:“还有没有点淑女的样子?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你知不知道,你是汉国的公主……”
在吕雉的喋喋不休中,刘邦满脸幸灾乐祸,其实他心中明白,吕雉只是在拿刘乐出气罢了。
要不了多久,那个只是和他春风一度的薄姬,就要生了……
从时间上推断,娃肯定是他的,除非对方怀的是个哪吒。
不过还真是奇妙哈!
一发就中!
刘邦有些得意的叉了叉腰,浑然不顾及对面小萝莉向他疯狂发出的求援信号。
果然,还是曹姨说的对,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小萝莉恨恨的瞪了刘邦一眼,转而看向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吕雉,泫然欲泣。
“母亲,我想弟弟了……”
作为吕雉的怨种女儿,她自然知道该如何岔开话题,自我拯救。
此刻她那张胖乎乎,蜡黄蜡黄的脸上,感情极为真挚,奥斯卡的评委们看到了,绝对会给她发一个小金人……
果然,吕雉愣了一下,眼眶微红,但旋即愤愤的看向身边那个没出息的男人!
一大把年纪了,连个毛头小子项羽都搞不定,被人家压着打,无能!
害得她不能和儿子团聚,废物!
莫名其妙被祸水东引了的刘邦,越发觉得某只萝莉的黑心棉属性与日俱增,只是他脸皮厚,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但过了一会,他被吕雉盯得有些毛毛了之后,主动岔开话题。
“刘盈最近,写过信吗?”
吕雉眼眶越发红润,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哽咽说道:“自从攻齐开始后,书信就断了……”
刘邦点点头宽慰道:“别担心,我收到过零星的战报,韩信打的很顺利,书信断绝,应该是齐地局势不稳,说不定,信就在路上呢!”
吕雉瞪了他一眼后,抹抹眼泪,将脸扭到一旁,一言不发。
现在的吕雉,虽然是汉国的王后,但日常表现,更多的是一个小女人。
依靠丈夫,依靠儿子,真正靠自己的时候并不多。
毕竟,她没有经历过那一段朝不保夕的俘虏生活,日常过得偶有憋屈,但总体来说,是站在刘邦和刘盈创造的荣光里,属于是万人敬仰和艳羡的目标。
一旁的小萝莉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现在还是不能收起这副悲伤的表情,免得被吕雉看到了,直接女子单打……
不过,她其实也确实有些想刘盈了。
不仅仅是因为刘盈在时,好吃的好玩的不断,而且随着年岁渐长,她已经明白了,刘盈和刘邦吕雉一样,是目前为止在这个世界上,跟她最亲最亲的人!
刘盈,是她的亲弟弟,唯一的亲弟弟!
在小萝莉的视线中,吕雉慢慢睁大眼睛,脸上露出了一副既充满希望,又满是忐忑的神情。
于是,她顺着吕雉的视线向外望去,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大步向这里走来的一个身影。
吕释之。
吕释之并不是一个人前来,在他身后还跟随着十多名內侍,每个人都是大包小包的携带了一大堆东西。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场景,是刘盈在赵地,和鲜卑王和乌桓王签订盟约,所以送回了关中许多礼物。
那么如今场景重现,是否意味着断了许久的通信,再一次连通!
俄顷,在六只眼睛的炯炯注视中,吕释之推开殿门,把鞋子甩到一边后走了进来。
这不单是因为礼节,而是大殿下修有地暖,只穿足衣更舒服一些。
他向刘邦吕雉行礼后,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信笺,一时有些犹豫着该先递给谁。
刘邦笑了笑,很是矜持的点了点头。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作为大汉的王,以及刘盈的父亲,自然是应该他先看。
于是,吕释之转过身,将信笺递给了望眼欲穿的吕雉。
都是一家人,你装鸡毛……
姐夫,哪有姐姐亲!
就在小萝莉也想凑过来和吕雉一起看信的时候,吕释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小萝莉说道:
“哦,对了,刘盈还送来了一匹果下马……”
他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两下:“大约就这么高,别看个头矮,但是跑起来很快,而且脾气很好,长得也特别好看……”
一瞬间,小萝莉停下向吕雉走去的脚步,一溜烟向殿外跑去。
弟弟,哪有小马重要!
小马,嘿嘿嘿……
等到刘乐离开之后,吕释之面色有些凝重,从怀中摸出另外一封信笺递给刘邦:“这是刘盈送来的密信……”
“密信?”
刘邦接过,满是疑惑的取出信纸读了起来。
只是没过一会,他的嘴角上就充满了不屑的冷笑。
韩信这厮,把他看得小了!
难道,自己不是个宽以待人,不忘记属下任何功劳的君主吗?
想要主动求封王爵是吗?
他就偏不能如了那厮的愿!
嗯,这是刘盈写的对于韩信上书求封的信件。
至于韩信写的那封,此刻,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第二百六十五章 刘盈:老赖一时爽……
殿中,见到刘邦没有做出任何拒绝的意思,吕释之慢慢凑到他身边,看起了刘盈所写的密信。
“好一个喂不熟的狼崽子……”
吕释之边看,脸上不由露出愤愤不平的神情。
这件事情,即便他不是和刘邦沾亲,也同样会是这样的评价。
刘邦很认同的点了点头,不时用沛县的乡间俚语和吕释之一起问候着韩信的女性亲属。
一旁的吕雉皱了皱眉,她不介意吕释之和刘邦爆粗口,毕竟有时候,她说的比这还粗……
吕雉介意的,是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太大了,打扰了自己以慈母之心,阅读游子书信的氛围。
于是她向刘邦和吕释之一人翻了一个白眼后,将书信塞进袖囊,聘聘婷婷的转身离开。
她准备先把刘盈送回来的齐国特产分了,然后再回自己寝宫,安安静静的看信。
等到吕雉走远了之后,吕释之才用低若蚊鸣的声音哼唧着说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刘邦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是他为数不多对孔老夫子表示认同的时刻。
吕释之再度确认了吕雉没有听到之后,才看向刘邦问道:“韩信这件事,你怎么看?”
刘邦冷笑着说了一个字:“拖。”
他其实在内心中,是不想和韩信彻底撕破脸的,这不仅是因为韩信确实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将领,而是刘邦游侠出身,讲究的是恩仇必报。
念在韩信这几年为汉国立下了不小功劳的份上。
所以,忍。
吕释之想了想,也许拖下去,等到韩信自己觉得不妥,再向刘邦上书认错,会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于是他看向刘邦再次问道:“刘盈那边,又该如何回信?”
刘邦稍加思索,取过一张竹纸,在上面端端正正写下三个大字。
知道了。
写完,他放下毛笔,开始等着墨汁自然风干。
吕释之一脸疑惑:“就这?”
刘邦点头:“就这。”
他想要看看,凭借着自己给予的特权,刘盈能不能解决这件事情。
如果能,自然是很好的。
如果不能,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刘盈年纪还小,在军中并没有太多威望。
那么,就到了他这个老子出手的时候了。
…………
胶东郡,潍县。
铅云低垂了足足两天后,大雪终于落下。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微咸微湿微冷的海风,从远处浪花翻滚的海面上刮了过来。
在海滨附近的一处背风丘陵内,一排排临时搭建的木屋内,却温暖如春,欢声笑语不断。
这里,是汉军的一群高级将领聚会的地方。
刘盈在最初找到这里的时候,是从附近的乡民处了解到,这里有一眼常年流淌的温泉。
金色的温泉!
嗯,其实黄不拉几的看上去特恶心……
虽说刘盈不知道这种温泉是不是如同后世传说的那么玄乎,但他知道的一点就是,如果将营地扎到温泉附近,至少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每天都有温泉可泡!
于是在跑马圈地之下,周围一万多亩的荒滩薄田就尽入囊中!
刘盈准备等过两年,就在这处温泉的基础上,修建一座温泉馆。
冬天的时候来这边吃吃海鲜,泡泡温泉,顺便再爬爬泰山……
美汁汁!
木屋内,刘盈一个猫腰,利用虫达之前交给他的步伐,躲开了曹参的熊抱,并顺势将对方绊了个狗吃屎……
不过曹参也并不生气,准确的说,他现在已经喝高了,意识接近断片,根本就不知道是谁打的他。
攻齐之战,大获全胜,想来,他们这些将领的受爵诏命,很快就会从关中传来。
不过只有刘盈知道,对于这种好消息,他们注定要等好久了。
刘邦,并不会如同往常那样,迅速表彰攻齐之战有功的将士。
这并非是因为刘盈打的小报告,而是在韩信将请求封王的奏疏递上的那一刻,齐地的这支汉军,在刘邦心里,就已经全部成了叛徒!
哪怕是曹参灌婴这样跟随刘邦很久的将领,也同样不例外。
毕竟,韩信的举动,在没有上帝视角的情况下,很难不让人理解为是攻齐军团的集体行为。
所以,叛徒,还想要爵位?
做梦去吧!
刘盈走出小房间,回到自己卧房,提溜了一个小竹篮,准备去泡温泉。
泡澡搓背,然后趁着热乎劲上床睡觉,就是他今天晚上的全部计划。
只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门外,韩谈走入小声说道:“田尝来了,非要见你不可……”
刘盈转过头,田尝这个人他有印象,是夜邑田氏的一个话事人,他从夜邑追到潍县的事情,刘盈其实心中是有预感的。
“他要见我,我就要见他吗?不见!”
刘盈继续收拾着泡澡要用到的东西,头也不抬的继续说道:“就说我不在,让他去别处找吧……”
韩谈点点头,转身离去。
从河东押解食盐而来的张不疑,全程看到这一幕后,一脸疑惑,这并不符合刘盈往日里礼贤下士的人设。
于是他拽着刘盈问道:“田尝是谁?为什么你要躲着他?而且还要撒谎?”
刘盈有些尴尬的笑着说道:“因为欠钱……”
张不疑满脸哭笑不得:“不是吧,你欠他钱?你居然还会欠钱?”
他回想起这次和食盐一同抵达齐国的,还有一车一车的粮食,以及数量庞大的,新近才铸造出来的五铢钱。
刘盈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继续笑着说道:“其实也不是欠钱,只是我们对于货币的认知有所差异,所以他觉得自己亏了……”
张不疑追问道;“什么意思?”
刘盈踮起脚尖,搂着他的脖子向温泉走去:“来,小美人,先把大爷伺候好了,大爷再给你好好说说……”
张不疑:( ̄ε(# ̄)☆╰╮( ̄▽ ̄///)
天然温泉中,刘盈在浅水区扑腾了几下后,靠在张不疑两尺之外说道:
“之前我和夜邑田氏做了一笔买卖,因为价格开的很高,而且我的信誉也不错,所以他们就同意先发货后付款了……”
他说的货,是那几十万亩用作造船厂的荒滩,以及挖掘金矿的奴隶。
张不疑点点头表示认可,这种相较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交易方式,是刘盈首先提出的,在之前和私盐贩子交易的时候,普遍就是这样做的。
不过那时候,都是私盐贩子先给钱,然后他们这边才发货……
刘盈摊开双手,继续说道:“可能是当时兵荒马乱的太过慌张,所以忘了给他们说,我所说的货款,是用五铢钱来付账,而不是用齐国的刀币……”
“你知道的,齐国在田儋复国之后,和楚国一样,取缔了秦国法定的半两钱,而改用了自己从前的货币。”
“所以当初我和他们达成口头协定的时候,我说的荒滩每亩十钱,指的是五铢钱,而他们认为的,则是齐国刀币……”
“嘶……”张不疑倒抽一口凉气:“齐国刀币,他们还真敢想!”
嗯,齐国刀币虽然种类繁杂,但一般的长度都在十八厘米左右,重量更是普遍在四十克以上。
而汉五铢,顾名思义,只有五铢,重量在四克左右……
刘盈认同的点点头:“对呀,要是用刀币结算,就意味着我要多花十倍的价钱,他们不会真的以为,自家那破地方值百钱一亩吧?”
嗯,其实刘盈在最初和夜邑田氏达成交易的时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为的,就是坑他一把……
不过,受害者的姿态还是要保持的。
张不疑怒气冲冲说道:“他要是再纠缠不清,干脆这十钱一亩的钱也不给了……”
刘盈打断:“我都已经把造船的工人都备齐了,毁约的事情万万做不得!”
张不疑一脸杀气:“谁说要把地退给他们啦?反正齐国已经打下来了,他要是再不识好歹,干脆就灭了他们,一个铜板也不付,而且还要把他们的土地钱财全拿走!”
“卧槽,你是土匪吧!”刘盈斜视张不疑,满脸惊恐。
他记得,从前的时候,张不疑很是温文儒雅,可如今怎么成了这种样子了……
张不疑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有些尴尬:“在河东的时候,因为盐池的很多问题,要和当地的豪强打交道……这帮家伙就跟茅房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所以吧,我就渡河找临武候过来帮忙……嗯,我说我都是跟临武候学的,你信吗?”
临武候,是樊哙的封号。
刘盈重重点头:“我信!”
但他随即又笑着说道:“齐地局势比河东复杂,田氏盘根错节数百年,此时不过是蛰伏观望而已,暴力镇压并不可取。”
“况且,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是西边的项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田氏还是以拉拢为主。”
张不疑点点头,关于齐国的事情,他曾经听张良讲过,田氏代齐的时候,大斗借小斗还的收拢人心,而且诸田开枝散叶,在齐地的根基极为深厚。
于是他看向刘盈问道:“那,田尝来要账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第二百六十六章 蒯彻: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老赖一时爽,一直老赖一直爽……”
刘盈说完,一把将手中的麻布帕子甩了过去:“过来,给你未来小舅子搓背!”
张不疑满脸无奈的摇摇头凑了过来:“总是拖着,恐怕解决不了问题吧?”
刘盈瓮声瓮气说道:“我又不是不打算还账,就是想让他们自己认清楚现实……唔,你听说过温水煮青蛙吗?”
嗯,其实他这种想法,一旦被刘邦知道了,肯定会摇头叹息子不类父。
毕竟,刘邦一赖账,通常都是准备赖一辈子……
子不类父,实在是子不类父!
张不疑摇摇头:“没有,烤的吃过,煮的没听过……”
刘盈愣了一秒后,嘿嘿嘿的笑着问道:“你知道,当初推行汉五铢的时候,是怎么让倔的像头牛的关中人接受的吗?”
张不疑点头:“知道,那不是你的建议吗,卖盐以及收税的时候,无论半两钱还是五铢钱,统统当做一钱来使用……”
刘盈一脸奸笑:“是啊,要想不吃亏,就需要先去官府用半两钱兑换五铢钱。毕竟五铢钱比半两钱轻了不少……”
“齐地这边,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不管是卖盐还是市集上的税收,通通只收汉五铢,如果想用刀币结算,也不是不可以,一比一……”
张不疑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这次从关中运来的物资清单里,还有钱范,以及懂得铸币的工师!”
钱范,就是做铜钱用的模具。
刘盈先是点点头:“对呀,就是这一两天的时间,各地的官府就会张贴榜文,诏令百姓将旧钱兑换成新钱。”
“到时候我准备编制几个工作组,从东到西的完成齐地第一波的货币改制。”
“编户齐民,按户兑换,千钱以下的当场兑换,万钱以下提前一天申报,至于十万钱以上……看心情兑换!”
张不疑竖起拇指:“高,实在是高……”
中国是个贫铜国,尤其是在这种以物易物为主要商贸手段的年代,普通百姓家中充其量只有上千枚甚至于只有几百枚制钱,所以这种新旧钱兑换之后,统一币值的事情,对于他们的影响很小。
刘盈要打击的,就是那些家中修有钱窖的豪强。
毕竟,只有让他们公示了财产之后,既能让那些‘精豪强’的贫民认清现实,又能让刘盈掌握好这个温水煮青蛙的火候。
嗯,虽说温水煮青蛙这件事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但道理还是值得借鉴的。
张不疑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你准备的钱够吗?要知道,齐国可不是关中,齐人经商之风颇盛,很多里间乡民,看着不起眼,但家中有个几千钱的还是很常见的……”
“如此,齐地百姓上百万户,你至少要准备几亿,甚至于十几亿钱才行!”
刘盈胸有成竹说道:“对啊,所以我这次,准备改良一些铸钱的方法,采用翻砂法来铸币!”
所谓翻砂铸币法,就是先制作一堆母钱充作钱模,之后用木框固定,用沙土制作面范和背范,以及制作浇口、直浇道、分浇道。
最后,则将铜水倒入捆扎好的模具内,冷却后把钱拿出来打磨一下边缘就好了。
相比于之前的熔铸方法,效率提升了百倍。
而且,圆形方孔钱中的方孔,其实就是用来方便穿入木棍,穿成串以后整体打磨。
刘盈随即又摇摇头说道:“其实完全用不了准备上亿钱那么多,齐地新降,人心不稳,没有谁会在现在这个时候,把家里的钱全部拿出来换成五铢钱的。”
“将心比心一下就明白了,对于普通的齐人来说,他们不知道汉军能不能再齐地长久的待下去。所以大概率,就是现用现兑换……”
张不疑点头表示赞同,这样的事情,他在河东盐池的时候也是经常能够见到的。
那里的百姓在和他做交易的时候,通常都是要求当场钱货两清,而做工的钱,也同样是一天一发。
不过随着汉国完全接管了那里,编户齐民之后,这种百信对于官府的信任感,就开始慢慢增加了。
所以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齐人也必然会如河东之人那样的信赖汉国。
张不疑受限于年纪以及见识,不如张良那样洞悉世事,但这一两年汉军连战连捷的事情,他还是知之甚深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并不知道项羽这两个字,对于刘邦等人的威慑力。
他二人舒舒服服的泡着温泉的时候,小木屋的房门突然被推开,刘盈冻得一哆嗦,愤怒的向门口望去,旋即哑然失笑。
门口,被再次灌醉的韩信,不知怎么的出门闲逛了起来,无意间到了这里。
嗯,温泉是公用的,所以门口的卫士看到韩信到来,并没有上前阻拦。
于是,小木屋中,顿时充满了有些渗人的嘿嘿嘿嘿的笑声……
“心真大!”
刘盈撇撇嘴,和张不疑一起挪到了温泉流淌出的地方。
毕竟,醉鬼不仅会呕吐,而且万一大小便失禁了呢……
而且刘盈吐槽韩信心真大的原因,在于蒯彻已经失踪昨日,但韩信似乎只是认为对方可能外出办事去了,并没有派人去找或是有所过问。
反正刘盈是每天都会收到回报,说是蒯彻这些天过得很惨……
此刻,夜邑东的矿场。
夜已降临,忙碌了一个白天的矿工都已经回房间休息去了。
而在远离众多工棚的地方,茕茕独立着一间又小又矮的茅草屋。
这里,就是蒯彻的房间。
他好歹也是一方名士,所以住个单间的待遇还是要保证的……
茅草屋内,累的瘫倒在草垛上的蒯彻,用几乎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吟诵着一首诗。
诗经·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尤其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两句,更是被他反复吟诵。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他觉得自己之前决定辅佐韩信的想法,似乎有些错了。
明明有一条更粗的大腿就摆在他面前,可他却没有珍惜,如果上天能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他一定要说……
“你们,想干什么……”
茅草屋内,传出蒯彻有些惊恐的声音。
在他面前,站着两个几乎和茅草屋等高的壮汉。
“别穿着明白装糊涂!你说说,你今天说了多少句话!”
“救命啊!”
“又多了一句,给我打!”
…………
孟春之月,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
韩信派出的使者,在道路上颠簸流离了整整一月之后,终于看到了远处耸立着的荥阳城。
于是他打马如飞,一溜烟的向前疾冲而去。
在他身后,追击的十几个楚骑悻悻离开。
因为再跑下去,就到了汉军城头强弩的攻击范围之内了。
中军幕府,身体被掏空的刘邦,仓皇又从关中返回了荥阳前线,只是在不了解详情的张良那里,则很是暗地里埋怨了萧何一通。
看把刘邦累的,一看就是操劳国事过重……
此刻刘邦坐在正中,有些玩味的看着手中韩信的奏疏。
果然如刘盈密信中所说那样,韩信请求自封为假齐王,而请封刘盈为鲁王……
角落中的陈平,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一幕。
作为监察诸将的特务头子,他其实在刘盈密信送来的当天,也知晓了韩信奏疏中的内容,而且相比于刘邦,他还知道,给韩信出主意的,是一个名叫蒯彻的策士。
而这个策士此时身在何处,干何种营生,他其实也是一清二楚的。
但陈平这个人奸猾就在于此,如果是其他人处在他这个位置上,必然是事无巨细的要对刘邦汇报。
但陈平却只说了韩信所为,对于刘盈私下里做的所有事情,只当做全然不知。
屋内,刘邦将奏疏放在桌上,正想讥讽韩信几句,却突然看到下首张良不断向他使着眼色,于是他微微皱眉说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对于奏疏一无所知的使者,自然遵命照做。
他走后,刘邦看着张良问道:“子房这是何意啊?”
张良反问道:“大王难道忘了蘖桑之言?”
刘邦面色略微有些凝重:“自然没忘。”
张良说道:“臣记得,我王当日曾言,若能击败项羽,则舍弃关东之地。如今,韩信只是求一假王,我王就不舍了吗?”
虽然刘邦很想说此一时彼一时,但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出尔反尔的事情若是做了,和项羽还有什么分别!
于是他看向帐外魏无知说道:“追回使者,让他立刻来见我!”
少顷,去而复返的使者重新站在刘邦面前,只是脸上多出了几分疑惑。
刘邦则笑着说道:“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你回去告诉大将军,就说别做什么假齐王了,我封他为真齐王!”
至于刘盈封鲁王的事情,他则一字都没有提起。
太子封王,这不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