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匪夷所思
叶昭言的声音带着一股正气,令人听之震慑。
众人皆知,叶大将军宠溺叶家女儿,叶家嫡女叶昭言,更是被叶将军捧在掌心的宝贝疙瘩,自小受点伤都恨不能以身代之,这才养成了她洒脱不羁的性格。
不过这样的性子放在男子身上是褒义,换成女子就会遭人诟病,
卿王眯眼打量着叶昭言,这位叶家嫡女因为近来行事出格而众议不断,甚至被排斥在宜娶女子的范围外,一派风轻云淡,不见丝毫落拓。
仔细看去,她长得很美,比身后的贵女还要夺目许多,那双略带寒气的双眸隐隐生辉,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这是他见过最独特的女子,即便是他在皇宫见过的宠妃也远远无法与之媲美。
叶昭言一路走到卿王跟前,抬眸直视着对方的双眼,“王爷,您为何不回话?”
卿王一怔,随即露出了笑容:“本王何曾不想知道叶小姐的心意,只是近来诸多事务缠身,便无暇亲自登门拜访。倘若叶小姐主动问起,本王不胜欣喜,自然愿意仔细问过。”顿了顿,又补充道,“本王送礼到叶府之时,未曾受到阻拦,便自行揣测了叶小姐的心意,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叶小姐见谅。”
此话一出,众人恍然,怪不得卿王如此大胆作为,叶家人没有阻挡他送礼表意,早已心照不宣。
“哦?原来卿王殿下的礼物有这样的意味?”叶昭言微扬着脑袋,“既然如此,请问王爷,彼时王爷送礼时并没有说明这礼物的用意,叶家不敢随意揣测,就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将礼物退回?”
“叶小姐误会了,”卿王面带疑惑,像是没懂叶昭言的意思,语调颇有些迟疑的询问,“叶小姐是否没有打开那些礼物?虽然本王没有表明心意,但有些礼物是带有婚嫁吉祥寓意的,本王以为叶家是明白的。”
这样一说,倒显得是误会一场了。
“叶家没有攀附之心,自然不曾打开礼品享用。”叶昭言扬唇浅笑,并没有被糊弄过去,“王爷莫不是以为婚嫁就如买卖一般,给一个信物作暗示,不中意就要立时退货表明心意?”
这句话,顿时引来了周围诸人的侧目,卿王的眼皮一跳,对方竟然倒打一耙,把他颜面往地上踩。
“不是。”卿王垂眸遮挡住眼底的情绪,“是本王鲁莽了,这就为此事向叶小姐道歉,希望叶小姐能够体谅本王一片痴心,不计前嫌。”
叶昭言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王爷的歉意,恕叶昭言不能领受。”说完转身朝向众人,朗声道:“卿王殿下英姿卓越,风华冠绝群雄,不但有勇有谋,还颇为勤政,是个难得的青年俊彦。”叶昭言说完停顿一刻,“不过—”
卿王神色微变,心中涌上一丝不妙的预感,只见她突然勾唇一笑:“不过,叶家乃百年武将世家,历经战火洗礼,如今只余昭言一根独苗,叶家人的婚事必然会慎之又慎。”
“本王知晓叶家女儿性格坚韧,自然愿意等。”卿王立即道。
叶昭言并不理会他,转身走向东临帝,她身姿挺拔,步履矫健,腰背笔直地朝东临帝行礼,眼底闪烁着幽幽光芒,“我叶昭言乃将军府独女,自幼在边关历练,不畏艰险,自当以振兴叶氏一族,保卫家国为己任,岂可嫁入皇室享乐?”
此话一出,全场皆寂。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让人不禁想起仲学士方才提议的入赘之说,或许叶昭言真的是为了叶氏一族而甘愿牺牲自己的婚事。
这样说来,倒是他们以小人之心低看了这位叶氏嫡女。
卿王脸色一变,心口处仿佛堵着什么一般,说不清楚是怒还是怨,更或是别的什么情绪。
叶昭言抬眸瞥了一眼卿王,嘴角轻抿,“王爷放心,昭言并未说谎。叶家嫡女宁可独身一世,也不会轻易嫁入别府,王爷的一片心意,叶家嫡女实在承担不起。”
话落,她朝着东临帝施礼道:“请陛下恩准叶家拒婚。”
她的举动显然让卿王猝不及防,一时间僵立在原地,脸色铁青。
众人皆哗然,纷纷交头接耳,显然没料到叶昭言居然会这般直接拒绝了卿王的求娶,简直就是当众打脸。
更令人唏嘘的是,卿王素有贤德之名,却不想竟会如此糊涂,栽在一个将军府嫡女身上。
这样一来,不仅得罪了叶将军这座大山,且让其他人看尽了笑柄。
这桩联姻本应该水到渠成,可惜,卿王不知倒了什么霉,第一次当众求娶就遭遇了如此匪夷所思的拒婚,这是所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东临帝面色阴郁,看不出喜怒:“这件事朕自有定夺。”
他看着叶昭言,不禁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女子,怎么比叶文轩还刚烈,真不愧是祖孙俩!
若换做是旁的贵女,哪怕被逼婚,依旧会顾着体面不敢声张。
卿王站在一旁沉默良久,才勉强压抑下满腔愤怒,对东临帝拱手行礼离开。
东临帝挥退卿王之后,坐到龙椅上揉捏眉心,半晌,在太监总管的提醒下才想起还有两人未曾封赏。
“皇上……”
他看了看琨瑜沉郁的面色,叹息了一声,“南越公主,朕知南越近年来深受西戎铁骑手之苦,朕也痛惜南越处境。此次联姻,你若与有看上的男子,朕必定为你做主,除此之外,朕赐你黄金千两,布匹百匹,珍珠玛瑙数箱……”
话落,琨瑜缓缓抬头,轻轻道:“陛下,琨瑜有一事相告,恳请陛下允诺。”
东临帝挑眉:“何事?”
琨瑜从袖子拿出一张纸递给太监总管。太监总管接过来一看,顿时愣住了。
纸上只有一个字,濯。
东临帝瞧了片刻,眉头舒展:“以公主的身份,还需得锦都最为出色的世家才能配上,放眼看去,除了皇室宗亲,便只有两王府了。”
濯王虽是异姓王,不如卿王亲厚,胜在乖顺听命,倒也是个可用之材。
太监总管见东临帝面色转好,忙附和道:“陛下英明。”
琨瑜嘴角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但凭陛下做主。”
东临帝沉吟片刻,笑道:“公主果然有心了。那就让濯王明日入宫觐见罢。”他拍板决定,“让南越公主嫁入濯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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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又起一波
东临帝话音刚落,气氛安静异常。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唯一一个神情愉悦的便是南越公主。
原本众人都以为濯王府近水楼台也不能先得月的时候,这南越公主兜兜转转又被东临帝赐婚给了濯王府。
此刻场中的两位濯王之子却又是不同的表情,濯明轩惊讶过后便是几分懊恼,原本他跟这个弟弟通过气。只要按照次序,轮到濯逸白时,用一番说辞扭转东临帝赐婚之赏的念头,让他觉得最宜赐婚的人选只能是濯明轩。
这样,除非琨瑜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这短短几刻钟里找到另外的人选,否则她不接受便只能拒婚,拂了东临帝的兴致不说,还要在各大世家面前出糗。这样的情形对她日后留在锦都绝对是不利的,因此濯明轩揣测琨瑜绝不会走上这条路。
不过,万万没想到东临帝会绕过第二名先给琨瑜封赏。
濯逸白的神情淡定,只有那双眼眸中的冰寒暴露了他心底的不悦。
叶昭言一一打量着几人的神色,心中五味杂陈,面上却不知该放何种神情。
赐婚濯王府,却未点明是哪位公子,想来东临帝心中的良配不会是无名的濯小公子,与琨瑜心中所想差之千里。
此时,在场一些官员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他们都是听闻过濯王府宴席上发生之事的,琨瑜先是拒绝了濯二公子,后又被濯小公子婉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波三折的变化让人始料未及。
不少人心中猜测,莫非南越公主已经有了决定,故而才会让东临帝借着这次秋猎赐婚?甚至有贵妇人小声道南越公主与濯王府的公子私相授受。
众人正满心揣度,琨瑜突然开口道:“陛下赐婚的濯家公子究竟是……”
不少官宦之家的女眷纷纷将目光投射在琨瑜身上。
东临帝面上露出一抹微笑:“濯王的儿子中,濯大公子身为嫡长子,最为出色,然他身在边外,暂且归期不明,不宜作为赐婚人选。所幸濯二公子亦为出挑,帮濯王分担了不少事务,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代表濯王府招待南越使团,与公主有过几次会面,不知公主对濯二公子可否满意?”
虽然是询问,可这般笃定的语气,是坚信琨瑜看上的就是濯明轩。
琨瑜压下争辩之意,老实答到:“回禀陛下,二公子确实不错。琨瑜观他温文尔雅,举止优雅,谈吐得宜,是个翩翩佳公子。不过,”她话锋一转,继续道:“琨瑜还是希望能嫁给自己心仪的人。”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南越公主看中的竟然不是濯二公子?
濯王府如今只有两位濯王所出的公子,莫非南越公主看中的是濯逸白?
那濯逸白算什么啊,空有一副好皮囊,哪里比得上濯明轩!
东临帝微微蹙眉,沉吟不语,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闪过关于濯王府小公子的记忆。
记忆中这位小公子虽然不似混不吝的纨绔子弟,但也没有什么功名作为,在偌大的锦都仿佛一个隐形人。
琨瑜为何会看上这样一个人。
他的目光再往不远处芝兰玉树般的少年身上看去,见他神色淡泊,眼底一片清明,并没有为南越公主的言辞所震慑,甚至一丝喜悦都欠奉。
倒是过于镇定了些。
就在众人心生鄙视的时候,东临帝又道:“南越与天禄关系密切,朕希望公主在两国邦交之中能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公主选婿,也应为自己的身份多思虑。“
濯逸白的身份终究是低了些,不过,他并没有把话说死,这场联姻究竟花落谁家,还得兼顾琨瑜的心意。”
也就是说,若对方执意相求,念在濯小公子王爷之子的身份,他也得闭眼答应了。
琨瑜不是蠢人,听得东临帝语气中的犹豫,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关窍。
场中聪慧之人也嗅到了一丝不寻常,难道这濯王府的小子真要走大运了不成?
叶昭言眼见着琨瑜眼中的光芒由淡转明,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隐隐有些痛。
这钝痛感让她一瞬间醒了过来,即便不是琨瑜,也会有旁人……
只是,这份不由自主的在意也让她清楚,在濯逸白的事情上,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斩断一切的决绝。
场中人神色各异,有惊讶有艳羡有失意有懊恼,这诡异的气氛中,一道清朗的声音自立在龙椅下的少年身上传来:“陛下所言正是。逸白虽与二哥同为濯王府嫡子,却多年流落在外,所受的教养迥然不同,既无掌权之资,更少有成绩,如此出身,怕是耽了公主的身份,碍了两国联姻之好。”
少年姿态不卑不亢,说话有理有据,一时间众人都被吸引了去,回过味来觉得甚有道理。
濯小公子也不是毫无里子,这大义凛然自己退出去的样子,倒是很识趣。
“陛下,臣与三弟交好,知晓许多他不为外人道的心意。”濯明轩的声音传来,他躬身行礼接着道:“三弟志在闲云野鹤,素来没有掌权之心,若是执意让他担起承袭濯王府的重任,恐怕强人所难,会适得其反。”
琨瑜脸色难看了起来,正要再辩,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觉得这位南越公主不错,父皇赐婚也未尝不可。“
东临帝转过头,就见淳化公主站在不远处,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探询和迷茫。
淳化公主不过九岁,虽是东临帝第二个女儿,却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极得宠爱。
东临帝的目光一凝,此次秋猎他只带了两个位份不高的妃子作陪,谁知最心疼的宝贝女儿竟然闹着要来,即便他用别的赏赐搪塞也不依不饶。
此刻原本该在帐篷里休憩的淳化公主竟然出现在此地,着实诡异。
他的女儿向来不沾染宫外的俗事,莫非是巧合?
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从他心里划过。
琨瑜见东临帝犹豫,赶紧趁热打铁,一脸诚恳道:“陛下,濯小公子虽不得众人赏识,但并非愚钝之辈,只要悉心培养,假以时日必能惊艳众人。”
第三百零三章 恕我愚钝
“公主真的想好了?”东临帝还沉浸在淳化的言语中,愣道。
琨瑜低垂下眼睑,“陛下仁厚,只要琨瑜顺心如意,愿意竭尽全力紧密两国友谊,助陛下安邦固国。“
既然已经将事情推到台面上,索性就摊开了说罢。
自从听了濯天心的话,她这几日一边筹谋一边记恨那日的屈辱,始终不能让自己放过此事。
在江边眼见了濯逸白的辩解,许多沉下去的念头又浮了起来。
既然他与那叶家女没有坐实关系,甚至要撇清干系,她何不趁机将桃子摘了下来?
反正除了卿王,天禄的几大世家不相上下,嫁与濯王府尚且过得去。
最重要的是,濯逸白的模样,与那个人如出一辙。
假以时日,待她用温柔软化这座冰山,或许他就会融化冰层,像那人一样待她。
听到琨瑜的话,在场之人不乏动容之辈,公主情深,不计较濯小公子的身份高低,是美谈一件。
东临帝深深的看琨瑜一眼,轻咳一声道:“有公主这句话,朕心甚慰。既然如此,也不好拂公主联姻的心意。”他语气一转,带了几分愉悦:“朕忽然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只要不涉及血脉嫡庶,身份的事,再简单不过。天家想要一个人从低到高,就有无数种办法。
这段时日,他吩咐了数位大臣为联姻之事出力,却事与愿违。南越使团与琨瑜挑挑拣拣,使得联姻多有磕碰,也让他疑窦丛生。
这偌大的天禄,竟找不出一个可心之人吗?
莫非南越并非真心托付公主,而是另有目的?
史书上这样假意卖好的小国不是没有。小国不可怕,可小国背后若是藏着大国的算计,那才是要命。
东临帝绝不容忍这种事发生。
如今的情形下,他正愁万一拿捏不住对方的心思,被联姻算计了去,就有人趁他瞌睡递枕头,何乐而不为呢?
琨瑜的要求可谓是歪打正着。
比起前途无量的濯明轩,选这样一位根基浅薄的小公子为驸马,显然更合东临帝心意。
东临帝从前没有考虑过,不过是因为这样荒诞的婚配若是由皇室赐下,定会落人口实。
但经由琨瑜自己的嘴说出,那就不不一样了。
这可是情根深种的南越公主巴巴求着东临帝做出的决定!
打定主意,他开口道:“既然联姻是朕许诺的,朕自然责无旁贷,势必让公主满意。朕记得,前朝曾有过一府分作两府的美谈,只消两家赐封,再将驸马赐了爵位便是。不知公主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将濯王世家分成两府?莫非是借濯王之子的名义给濯逸白另立门户?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是想要给濯小公子一个高贵的身份呢。
这倒符合东临帝的行事风格,一旦有了爵位,濯逸白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册封驸马再自然不过。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的确好。不论濯逸白是否出挑,一旦赐爵另立门户,身份总归不差,这桩婚事也不会失礼,就算撺掇到南越国,也是很有面子的。
听到周围人窃窃私语,濯明轩心中早已将其中厉害来回思量了好几回。一贯淡定的神色险些无法维持住。
他的眼眸悄然染上了一层阴霾,分作两府?
濯王的承袭只能有一人名正言顺,即便另赐一爵,也会存在名正言顺之争。虽说濯逸白不过是个闲散公子,但有了驸马身份加持,孰胜孰败还不一定。
琨瑜显然也想明白其中妙处,眼睛亮了起来,她忍不住看向身旁的濯逸白,他却只静静地站在一侧,脸上毫无波澜,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难道他一点也不在乎?
众人心思活泛,齐刷刷看着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少年,不禁摇了摇头,不管怎样都掩饰不了他曾经寂寂无名多年的事实,即便他凭空得了爵位,他们总不能将一个生来不受重视的公子看得如同濯二公子一般。
东临帝说完朝一旁的太监总管递了个眼神。
不多时就听见太监尖细的嗓音从台子后隐隐传来,“仔细些,不要弄花了笔墨。”
这是要当场定下的意思啊!
叶昭言听看着人群的骚动,脸上的神情转为凝重。
这一世,除了亲人之外,她唯一牵挂的人,就要定下终身了。
几个时辰前江边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他分明离她那么近,即便她这样冷漠,也能感受到那随时为她牵动的心跳。
那时,她分明说着撇清干系的话,此刻却忽然要成真了。
联姻一旦成了,二人就真的再无干系,即便再见,也隔着千万重隔阂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那抹身影微微侧头瞥向了自己,眸子澄澈,又带着点点湿润,一双漆黑的瞳眸,仿佛穿透了虚空,直射入她的心底,像是在问她。
他……是知晓她心中的挣扎吗?
这一瞬,叶昭言的心突然变得空荡荡的,脑海中瞬息闪过无数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那张俊秀的脸庞上。
她怔怔出神,发现不知何时,濯明轩已经走出了坐席。
到了这时候,濯明轩再也坐不住了,如果任由此事发展,他就真的没有扭转的机会了。
可是在陛下眼中,方才的决定是对天禄有利的喜事,他又如何有理由去反驳圣意?
这样的念头刚升起,一道熟悉的眼神投向他,竟是濯逸白。
二人虽是半路兄弟,可到底相伴多年,又都是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濯明轩震惊之后微微颔首,表示他明白了。
濯逸白收敛表情,抬眸目光灼灼的盯着东临帝:“陛下,逸白有一言。”
“哦?”东临帝饶有兴致的望着他。
“承蒙陛下与公主厚爱,深感荣幸。”他顿了顿,目光坚毅:”请恕逸白愚钝,恐怕无法担负起联姻的重任……”
“你这是什么意思?”东临帝的脸色倏然阴沉了下来,目光锐利逼仄。“莫非你以为朕的赐婚是信口开河?”
众人也吃了一惊。
这……居然有人敢当殿拒绝陛下的赐婚?
东临帝的怒气溢于言表,众人噤若寒蝉。
这位小公子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忤逆天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第三百零四章 痴心错付
这巨大的变故将叶昭言从怅惘中拉了出来,她看着濯逸白芝兰玉树的背影,眼中有了复杂的情绪。
在她印象中,濯逸白的性格一贯淡泊,并不稀罕权势地位,但也未曾听闻他与上位者针锋相对过。
似乎是刻意隐退于背后的姿态。
众人眼中的濯小公子,一贯是个懂进退的人,对谁都客气疏离,今日这番举止,理应不该。
不惜忤逆东临帝,也要推脱这门亲事,究竟是因为她的缘故,还是别的……
“陛下息怒,”濯逸白拱手躬身,声音不急不慢:“逸白不欲委屈了公主。”
东临帝的脸色稍霁,“此话怎讲?”
濯逸白垂下眼睑,缓缓说道:“逸白自知身份低微,才出此恳请。”
“身份低微?”东临帝轻笑出声:“濯家子孙中,你虽是排行最末的,总归是王爷之嫡子。方才再三推辞,朕还以为是你不慕权势,颇有志气。如今看来,怕是恃宠而骄吧?”
他这番话说得诛心极了,一顶藐视君威的帽子扣下来,足够濯逸白死上千百遍了。
这股怒气令在场之人感受到了寒意,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此话不假。
“你不愿联姻,莫非是瞧不上南越皇族公主?”
“绝无此意。”濯逸白恭敬答道。
他虽说得谦卑,可话语中却是丝毫没有让步的迹象,只是眉宇间却浮上了几丝苦恼,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东临帝看他这幅模样,心中不屑一顾,“既然你没这个意思,为何又百般推辞?”
见濯逸白沉默。脸上尤其带着那副有苦衷的模样,东临帝彻底失去了耐性,声音冷冽如刀,一字一顿,“朕今日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必须应了这门婚事!”
与濯王府交好的世家不在少数,但与濯小公子有些交情的却不多,众人唯恐被余怒波及,纷纷闭口不言,悄然做起了看客。
少年谦卑颔首的未曾改变,叶昭言看不见他的表情,即便自信他不是冲动之人,可今日匪夷所思之处太多,让她不由得心惊。
随着时间的推移,忧虑渐渐生长。
怒火在东临帝脸上郁积起来,他身后的太监总管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走上前来行礼,“陛下,且容臣替三弟说句话罢,三弟如此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竟是濯王府的二公子濯明轩。
见说话的是濯王府的人,东临帝语气越发严厉,端坐龙椅之上,威严道:“不得已的苦衷?你还要包庇他不成?”
他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杀意,濯明轩却置若罔闻,“陛下请先听臣解释。”
“哦?你且讲来。”东临帝冷哼一声,等待濯明轩的说辞。
“三弟他不肯迎娶公主,是因为——”濯明轩顿了顿,目光落在濯逸白身上,“他自幼体弱,身上患有血疾!”
此话一出,满座寂然,原本还有些人声的坐席,瞬间安静下来。
东临帝亦是微微诧异,原来濯小公子这般不中用?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怪不得濯王不曾重用这个小儿子,这样一想就通透了。
病弱之子,如何能委以重任?
只是他心中仍是憋闷,“那他方才为何不说?”
“陛下有所不知,这事原本就是濯王府的秘闻,不可轻易道出,知道内情的也不过十数人。”濯明轩顿了顿,“这血疾虽说寻常大夫治不好,但倘若有了高明的神医相助,或许还有希望。正因为存着一份侥幸,父王才叮嘱我们不准对外严明内情。”
这样一说,就情有可原了,两相对比,东临帝的怒火就显得小题大做了些。
血疾?不知为何,叶昭言听到这两个字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从她与濯逸白接触的几次来看,濯逸白身体康健,不输名满锦都的濯明轩,为何会身患顽疾?
此刻,众人看向濯逸白的目光都带了些同情。濯王小儿子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疾被揭穿,还平白受了这么多责难,真是令人唏嘘,再反观南越公主,也是错付了痴情,实属倒霉。
真情固然珍贵,但南越国君打死也不会让心爱的掌珠嫁与这样一个人。
若是哪天濯逸白因为隐疾骤然逝去,公主不远千里的联姻岂不成了笑话?
没了丈夫的异国公主,日子可想而知。
数不清的目光或明或暗在身上打量着,让琨瑜全身像被蚂蚁爬了一样难受。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濯天心从来没有跟他提及隐疾的事情,难道她被人算计了?
原本以为此事计划周密胜券在握,没想到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一个隐疾就将她的谋算全盘击碎。
如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她不仅失去了先机,就连之后的议亲也是多有不便。
哪个世家能接受这样痴心他付的女子?真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东临帝自知理亏,奈何面子抹不开,语气仍旧带着怨怒:“这种大事濯王居然瞒着朕,这不是欺君罔上吗?公主入王府之时你们为何不禀明?若是真让公主嫁入濯王府,朕如何跟南越交待?!朕一向待他宽厚,他竟然连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好!”
“陛下息怒,父王并不是这样的人。”濯明轩忙劝阻道,“或许是父王也未曾想到,三弟会得到这样一份亲事?毕竟三弟素来低调,未曾有人议亲……”
东临帝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朕不是不明辨是非之人,知晓他的为人,罢了,此事暂且作罢。”
濯明轩这才松了一口气,“陛下仁厚,三弟自幼身患顽疾,可这些年来,一直都未曾断了练武习文,如今虽不堪公主良配,但也勉强算得上才俊之流。此次秋猎得了乙等,待来日有了心仪之人,还望陛下能允诺赐予婚配。”
说完,他低下头,悄然瞥了一眼濯逸白,既然对方让了他不少好处,他也索性送个顺水推舟的人情,锦上添花的事情,做起来也不费劲。
以利相交是他的处事风格,对真正给了他方便的人,自然少不了投桃报李。
东临帝闻言,目光在场中巡梭,见那些原本目露艳羡的贵女纷纷垂下眼帘,眼中是赤裸裸的退却之意。
第三百零五章 你欠我的
这有着一副好皮囊的濯小公子,恐怕再难拿得出手。
濯逸白拒婚的内情让人固然触怒了他,但此刻内情被揭露,使得他如坠深渊,恐怕几年之内,天禄都少有大族贵女看得上他。
也算是受到了惩罚。
东临帝的心里宽慰不少,随即目光落在濯逸白身上,晦涩道:“你的婚事以后自己拿主意,有了心仪之人再来同朕说,朕自有决断。”
既不是满口应承,也不是完全拒绝,让人深思不已。
想来经此一事,东临帝也不想再点错了鸳鸯谱,平白惹来一身嫌。
“多谢陛下。”濯逸白恭声答应,面上未见一丝晦暗,好像一番折腾下来,并没有生出不满。
没人注意到,睫羽的阴影下,那清澈的眸底里是庆幸。
“至于南越公主,”东临帝垂眸遮去眸中冷冽,语气转而温和,“朕也知你素来清高自傲,绝不甘愿嫁与平庸男子,朕会为你另觅佳婿。”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却也暗含警告之意,若是琨瑜再感情用事,越过身份择婿,误了两国联姻,恐怕会引来帝王怨怒。
琨瑜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听出来,心里闪过一丝冷厉之色,面上却是一副乖顺的模样,“全凭陛下做主。”
“好了,”东临帝扫过四周,见众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不满道:“众卿都入席罢。”
群臣们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按捺住了看热闹的冲动,齐刷刷坐下,心不在焉地宴饮。
真是怪异,今年秋猎受到邀请的人比去年多,东临帝还破例多让两人受赏,结果前三甲都未能赏赐下去。
实在有些晦气。
在这诡异的氛围下,东临帝显然也留意到这一层,眉头紧蹙。
今日最大的筹谋没有做成,实在让人怨愤。
在帐篷避嫌的卿王也与他想到同一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叶家因为今日之事有所警觉,回去之后便真的给叶昭言定了一门入赘的亲事,待那时木已成舟,他们有再多的算计也无处施展了。
不一会,一道阴影投在东临帝身前的桌案上,“陛下,卿王殿下送来的酒。”
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熏得东临帝忍不住皱起眉头,“这是什么酒?怎生如此刺鼻?”
那太监忙赔罪道:“奴婢该死,忘了提醒您,这是卿王殿下从泉郡带来的醉花雕,说是要孝敬陛下您的。”
东临帝闻言,不悦道:“拿下去。”
他心底有些疑惑,卿王向来稳重的,怎么会送来如此粗鄙的酒。
“等等!”他叫停那太监,“将那酒壶拿过来些。”
“喏。”太监忙捧着酒壶,弓腰走了过来。
东临帝仔细看去,只见酒壶上刻着金漆蟠龙纹饰,壶嘴处嵌着一枚深紫的玉石,乍一看去颇为华美,可凑近之后才察觉这玉石的形状有些古怪,似乎……有些像一枚令牌。
太过眼熟。
东临帝盯着酒壶沉吟了片刻,猛然惊醒。
那不是……那不是叶氏一族的信物,叶家军令的模样吗?!
怎么会被刻在这酒壶之上?
他心头大震,所幸他的坐席离臣下甚远,无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年幼被叶文轩教习武艺时,东临帝曾经不止一次见过叶家军令。
待父皇仙去,轮到他掌权,却也没有见过。
叶文轩牢牢把固着他的江山,让他感念不已,一步步将他捧上了如今的高位。
但这微妙的平衡仅限于少年帝王羽翼未丰之时。
随着江山的稳固,天禄不再惧怕邻国侵扰,他对叶文轩的忌惮也越来越深,始终如同毒蛇一般盘踞在他的心头,久久不能消散。
这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那件东西又来到了他的眼前。
少年之时不以为意,如今步入中年,他无比后悔当年为何不早早收回军权。
不过,卿王怎么会知道叶家军令的模样?莫非他已经找到打开叶家军的关窍?
想到这里,东临帝的眼睛微微发红,双手忍不住握紧,青筋迸裂。
“陛下?”见东临帝迟迟不动,太监不由担忧地唤了一声,却见对方抬手制止他的话,认真问道:“卿王可曾有跟你提及过其他?”
“殿下说,美酒启开后要及时享用,莫要让它冷掉了,免得变了味道……”
这话听着没什么奇怪,可是东临帝却是浑身僵硬,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响着。
“及时享用,免得变了味道……”
他心中一颤,旋即朝坐席中身姿挺拔的少女看去。
她神态从容地坐在那里,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偏偏那一双英气眼眸里,流淌着坚毅,宛如刀锋一般锐利。
这是叶文轩养大的孩子。
东临帝脑中忽然划过什么,快得让他抓不住。
或许叶昭言的拒婚是有意为之?
难道那老匹夫已经打定主意不交出兵权?
东临帝的拳头蓦地攥紧。
众人依旧觥筹交错。
东陵国使节团的人频频举杯,笑意盈盈,唯有南越公主面色难看,灌下几杯烈酒,脸颊渐渐浮现红晕。
周围的人心照不宣,几名贵女陪着琨瑜去了内室休憩。
无人注意的空隙,东临帝假意醉酒离场,随后叶昭言也被请进了同一个帐篷。
没等叶昭言行李起身,一个托盘蓦然到了眼前,只听东临帝威严的声音传来:“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叶昭言抬头望去。
只见那托盘之上赫然放置着一个酒壶,上面的玉石图案是她再熟悉不过。
叶家军令?她心中一动,并不开口。
“叶昭言。”
叶昭言站直身体,神情淡漠:“臣女在。”
东临帝看她的眼神极为不善,“你倒是好算计!”
“臣女愚钝,不敢欺瞒圣上。”叶昭言不卑不亢。
“不敢?!”东临帝勃然大怒,拍案道:“你身为叶家嫡女当众拒婚卿王,是何居心!”
“臣女不明白。”
东临帝愤恨道,“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这是你叶家欠朕的,叶文轩必须遵守对先帝的诺言——永远不许有半点不臣之心。”
叶昭言抿唇道:“陛下多虑了,叶氏一族世代忠于家国。”
她话里的含义很是隐晦,叶家的确没有不臣之心,只不过,忠的是家国,而非某个王朝,更不是一个姓氏。
第三百零六章 南燕来犯
“朕没有多虑,”东临帝冷冷道,“你们叶家自从河西一战后,几度令朕失望!”
说着,他突然抽剑架在了叶昭言脖颈上。“你是他唯一的嫡亲外孙女,他一定舍不得你死,若是他敢忤逆朕”
叶昭言抬眸凝视着东临帝,神色依旧淡然,毫不惧怕,“陛下慎言,外祖父一生谨言慎行,不会做出任何背弃陛下的事。”
“你当朕是傻子?”东临帝目光森寒,手中长剑一寸寸逼近,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朕不知道他为何迟迟不肯让出叶家军?”
长剑划过叶昭言雪嫩的脖颈,留下了一条血痕。
叶昭言并没有露出痛苦或者畏惧之色,甚至眼睛也没眨一下,“叶家乃忠烈世家,陛下若是执意诬蔑外祖父有不臣之心,叶家便只能以死证清白。”
叶家军自先祖时期就被打上叶氏的烙印,怎可轻易换了统领?
即便要换,那人也是得了叶文轩认可的人,而不是东临帝为争夺军权选出的傀儡。
可以说,没了叶文轩和“叶家少将”,叶家军放在叶正平手里都比丢出去强。
“以死证清白?”东临帝哈哈大笑,“你是在威胁朕?朕告诉你,这里是天禄,是我东临一族的国土,叶家军令即便在你叶家手中,也是朕的东西!叶文轩死了都别想带进棺材里!朕劝你还是乖乖应了这门婚事!”
东临帝恶狠狠地瞪着她,眼底的杀意与暴戾尽数展示了出来。
河西战后,叶文轩身子大不如前,叶家终究不中用了。
然而叶昭言仍是没有露出半点怯懦,“臣女不过是叶家的女儿,无缘承袭叶氏一族,叶家遭受摧残,便与叶家共存亡。”
“你这孽障——”东临帝厉声喝道,正要开口驳斥她的荒谬说法,一道略带焦虑的声音从人群外响起,打断了他。
“陛下,有急报!”
一转眸,一只尤带血痕的手撩开帘子,腰佩长剑、身穿墨绿绣金纹袍服的高大男子现出身来。
东临帝刚欲斥责,帐篷外几个声音惊道:“卫大人,您的腿!!”
“卫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卫临风已经快步走入帐内。
只见他一瘸一拐,面色苍白,额角满是汗水,显然是受着伤赶过来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地跑过来扶住他。
卫临风拱手跪伏在东临帝跟前。
东临帝的眉毛皱起,语气冰冷,显然是不悦有人擅闯营账,但见到来人,他还是按捺下怒火,道:“起来吧,有什么事快说。”
卫凌风扫了一旁跪着的少女一眼,眼神在扫过脖颈上那道血痕时凝了一瞬,然后垂首禀报:“禀告陛下,南部旱灾频繁,难民泛滥,南燕趁机来犯,旱灾随着敌国的侵犯已蔓延至西南三城,百姓受难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瞬息间就点燃了整个猎场,所有人均露出震撼的神色。
叶昭言听着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就看见一身风尘仆仆的卫临封,叶文轩的得意门生之一。
“如今形势如何了?”
“回陛下,已有两名武将在前去林县的路上,微臣这才请旨前来猎场禀告。微臣听闻,南燕狼子野心,意欲攻破天禄南境,谋夺江山社稷”
东陵皇帝震怒,当即吩咐道:“来人,立刻派出骑兵,命张程带兵把守西南各关隘,绝对不能让敌国的贼子侵犯!”
叶昭言看着东临皇帝下达一系列命令,心下暗叹一声,这一世,有太多变数。
前世直到身死,天禄虽受南燕侵扰,但多是小打小闹,未曾正面交战。
先帝在时,天禄与南燕的仗打了七年,早已积怨深重。
东临帝眉峰拧起,吩咐道:“回宫,召集众将,议政。”
卫临风领命而去。
临走时,东临帝的目光落在叶昭言身上,阴测测道:“你最好安分些,免得牵累整个叶氏一族。若是胆敢误了大事,莫怪朕辣手无情。”
叶昭言轻轻颔首,“臣女知晓。”
东临帝哼了一声,带着一众侍从扬长而去。
待东临帝离去后,卫临风方才缓步走了过来,疲惫的面容透着些许担忧,“昭言,你没事吧?”
叶昭言望着他渗血的腿,心有不忍,“我没事,卫大人不必担心。”
一场秋猎很快散了。
叶昭言随卫临风离开之时,瞥见不远处树下一道熟悉的身影。
芝兰玉树的少年立在树下,身姿挺拔,俊逸出尘,脸上带了淡淡的忧虑。
见到叶昭言看向自己,濯逸白微微一怔,却又飞快收敛了情绪,冲她轻轻点头致意,然后匆忙离开了。
叶昭言收回视线,心头浮现一股陌生的怅惘感。
回到叶府,叶文轩很快了解了事情始末。
此次卫临风负伤归来,原因是南燕大将陈平率领五千大军突然侵入天禄南境林县,被卫临风带着守卫军拦截于潜山峡谷。
天禄的军队虽占据了制高点,但陈平的军队骁勇善战,人数众多,又先发制人,双方鏖战一日半,未等来援军,一千天禄军队已经死伤大半,最终卫临风被迫让出林县,败退而回。
叶文轩听罢,久久没有说话,良久才问道:“南燕的军队来犯的两日,为何迟迟不派人向援军送信?”
卫临风惭愧万分道:“派出的斥候都失去了踪迹,恐怕在路上就埋伏的南燕截杀。”
好一个狡猾的南燕蛮夷!
叶文轩抬眸,“有预谋?”
卫临风苦涩一笑,才说:“学生也正是为此事而来。南燕素来擅长骑射,且兵马众多,若论单打独斗,我们天禄士兵胜算极大,然而以众敌寡.本来粮草储备充足,不料夜半被盗,南燕大军忽然发动了总攻,让人毫无防备,我军抵挡了一日一夜,眼见林县即将破城,学生才带兵返还,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但麾下士卒折损大半”
卫临风惨白的脸色是一片愧色。
叶文轩叹了一声:“你已经尽力了,怪不得你。”顿了顿,又继续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怎样挽回局势,稳住南境的边防,免得南燕乘虚而入。”
第三百零七章 处处诡异
卫临风点头赞同道:“南燕心思叵测,分明就是想要趁着旱情趁虚而入。学生怀疑南燕早有预谋,这次粮食被盗,恐怕亦是南燕使的计策,为的就是让我天军自乱阵脚,让其有机可趁。”
叶昭言闻言,心中一凛,她知道南燕的军事实力比起天禄来不相上下,若是真让南燕攻克天禄,那天禄的处境将会岌岌可危。
叶文轩沉吟片刻,“你的猜测不无可能,不过南燕若是真的利用粮草缺失侵扰天禄,也该在春耕之前发动战争,不可能等到秋季。”
卫临风蹙眉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想赶在冬雪来临前发动呢。冬雪降临,河面结冰,南燕的骑兵会无法渡河,那样一来,便彻底失去了优势。”
叶文轩点点头,“不无可能。”
他顿了顿,转身往外走去,边走边询问祁老:“陛下还未派人前来相请吗?”
西南边境出了乱子,东临帝必然召集武将议政,这其中最少不了的就是叶文轩。可是,直到现在,宫里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可见是没派人通知。
祁老面色凝重地摇头,“未曾。”
叶文轩抿唇,眼底掠过一丝黯淡,但是只一眨眼,就恢复了镇静。
他回头看向叶昭言,柔声问道:“昭言,你先去休息吧。”
“好”。叶昭言看着叶文轩离开的背影,心头微凉。
东临帝在西郊说过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畔——
“若是胆敢误了大事,莫怪朕辣手无情。”
叶昭言闭上眼睛,平复紊乱的呼吸,睁开眼,目光坚定。
半月后,南燕的攻势逐渐止息,天禄军队依旧在边境布置了防御。
叶昭言站在庭院里,仰头望天,眼底划过一抹凝重。
外有北燕强敌对峙,内有暗潮汹涌的朝廷,不知道风雨飘摇中,叶家又会遭遇何种变故。
几日后,传来捷报,张程击退了南燕,带兵返还。
东临帝大悦,似乎是有意扫除晦气,在世家大族中亲自为琨瑜挑选了数名公子作为待选,意图用一桩喜事冲淡衰败气息。
这一次,南越公主一改之前的任性,极给面子地点了头,答应不日择婿。
关于择婿人选的消息在锦都传扬开来,却无人亲眼见过那份名单。
眼看着南越公主的婚事即将敲定,濯王府出了一段插曲。
南越公主在濯王府宴请众人,以报答濯王这些时日的招待。
这本是一件无关要紧的平常事,让叶昭言感到奇怪的是,叶府收到了一封邀请函,上面写着叶昭言亲启。
署名,竟然是琨瑜。
叶昭言感到怪异,但是碍于琨瑜的身份,仍旧应邀而往。
这日,叶昭言进入濯王府时,发现琨瑜王府门前停放了不少华贵的马车,不禁有几分惊讶。
单单对濯王府的答谢,怎么会邀请这么多勋贵之家?
叶昭言刚入席便瞧见了一袭紫袍、俊美绝伦的濯逸白在她正前方的高台下落座。
他端坐如松,神态悠闲自在,一举一动皆带着与生俱来的气质。
叶昭言一愣,心中泛起一股奇特的情绪。
高台下的坐席都是为濯王府子弟和城中勋贵设立的,濯逸白选了她跟前的坐席,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濯逸白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偏过头来,与叶昭言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触。
两人的眼中均有愣神,不过叶昭言的眼中是一闪而过的错愕,而濯逸白的眼中则是淡淡的愁绪。
叶昭言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掩饰住眸中情绪,不露分毫痕迹。
她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心中一片恍惚。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当初遭薛怀澹暗算之时,那一晚,那个看似清冷孤傲的少年。
荒无人烟的山野上,他骑着一匹黑马在前,手拿宝剑,英姿飒爽。
当初的她不过是一个情急之下持刀胁迫少年的小女娃,哪知道那时候的少年是一个武功高深,深藏不露的王府公子,不仅化险为夷救了自己,还成全了自己诸多心愿。
时移世易,如今二人几近形同陌路。
一阵喧闹声传来,在众多侍女的簇拥之下,琨瑜身着粉色纱裙款款走来,乌黑秀美的秀发高高盘起,只插了几支簪子和发饰,犹如出水芙蓉,美不胜收。
南越公主的打扮较往日似乎简单了些。
大肆宴请却敷衍打扮?叶昭言心头突兀的跳了跳,眼睛不由得看向那个女孩子的侧颜。
一双漆黑的凤眼,挺翘的琼鼻,樱桃般的嘴唇。
这是一位习惯了优越的公主。
她是如何忍受在东临帝面前被濯家小公子驳了颜面,还要心无芥蒂地答谢濯王的?
带着这些疑惑,叶昭言不安地观察着宴席,好在期间并无怪事发生。
正当她松了一口气,决定早些回府时,一阵惊叫响起。
叶昭言转身看向远处,一个清秀的妇人跌倒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满脸泪痕,正痛苦地呻吟。
这时候,一个男子从人群之中钻了出来,慌忙跑上前架住女子。
女子抬眸看着来人,害怕地叫起来:“公主救命,他们要杀了奴婢灭口.“
“何人在宴会上闹事?”琨瑜略带怒气的声音传来。
叶昭言听到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
濯王府虽然院落规制虽不比亲王,但是在锦都城中也颇有地位,怎会有人敢在府里自乱阵脚,难道说是.
她想到了什么,心头一惊。
这时,濯王府的老管家疾步赶来,正要上前,却被琨瑜的侍卫拦在一旁,面上的焦急还带了些许迷茫,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难有些不明所以。
“小人并没有行杀人灭口之事,这妇人摔倒,是因为偷了库房东西,逃跑时慌不择路所致。“那男子说道。
他的语调急促却不大声,显然是极不情愿在众人面前剖开事情。
“既然没有行凶,那你架住她做什么?“琨瑜沉声问道。
“公主殿下为婢子做主啊!”妇人哭喊道。
“本宫当然会给你做主,不用担心。“琨瑜安慰道,两名侍卫立刻上前靠向男子。
那男子见状,连忙松开了那妇人。
妇人踉跄着站起身,走到琨瑜面前,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哭诉道:“公主殿下,婢子实在是无奈之举,若是继续拖延下去,恐怕.“
第三百零八章 惊天秘闻
周围的空气都像被冻结住了一般,众宾客噤若寒蝉,屏气敛神,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
“你且把话说清楚,若真有其事,本宫定会严惩恶人。素儿,你快将人扶起来,好好说话。”琨瑜吩咐道。
“谢谢公主,谢谢公主。”妇人连忙道谢,总算有了底气,“若是婢子不去库房拿药材,月娘就要病死在府中……她被囚禁了好些日子,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在说到月娘二字时,叶昭言明显察觉到前方少年的身影僵硬了一瞬。
“你且将那月娘请出来。”
“是。”那妇人如蒙大赦般站起身来,正要往后院走,却被外围的仆从挡住。
“且慢!”一直被阻拦在外围的濯王府管家佟谦喝止了那名妇人,他奋力挣开侍卫,踉跄跌了出来。
“公主,月娘是濯王府的家生子,如今犯了事被看管起来,这几日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不便出来面众,老奴怕她搅扰了公主的清静。”佟谦恭敬地解释道。
这是濯王妃曾经派人告诉过他,月娘若是有什么事情,必须先通禀濯王,不得擅作主张。
濯王妃鲜少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当然记得。
佟谦说完这番话,不动声色地瞥了琨瑜一眼,然后又对着众人说道:“不如请大夫为月娘私下诊治,待病好些了再料理此事,相信有公主在府上,没有小人敢暗中作祟,不至于闹出事端。“
听到这番说辞,不少人不由得悻悻,纷纷在心底揣度,濯王府的人这是要将事情压下。
毕竟,谁都不希望在自家的宴会上出什么意外,要是出了岔子,这些管家婢子可讨不了好。
正当众人看热闹的心思逐渐歇下的时候,那妇人再次开口了,声音颤抖:“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公主!您可一定要替月娘做主呀!说不定今日过后月娘的命就没了!”
琨瑜微眯起眸子,“你可知欺瞒本宫的后果?”
那妇人吓得一个哆嗦:“婢子句句属实,不敢欺瞒殿下,还望公主为月娘做主。“
她说着便扑通一声朝琨瑜磕头,额头重重撞击地板,砰砰作响。
这情形令得场内的众人窃窃私语,看来濯王府藏污纳垢的腌臜事也不少,这一次竟然捅到明面上了。
“去请月娘。”琨瑜摆了摆手,态度不容置喙,连一旁的佟谦也只能暂且按捺住。
“是,公主。”
不一会,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便被人架了出来,她脸颊深陷,双眼凹陷下去,一看就是饱经折磨的模样。
看到她,在场的宾客无不露出怜悯的神色,有人甚至摇摇头,暗叹造孽。
那个月娘不仅形容凄惨,甚至还成了残疾,只能勉强走路。
叶昭言扫了眼她的装束,便知道这女子并非濯王府的普通仆妇。
她的虽面上憔悴,但衣衫还算齐整,更重要的是,她的装束不同于周围任何一名濯王府的仆妇。
“你就是月娘吗?”
月娘闻言,缓缓抬头,“月娘参见公主。”
“你起来吧。”
“婢子罪该万死,不该叨扰公主,请公主责罚!”
“无妨,月娘,本宫见你处境不堪,有什么难言之隐便直说吧。”琨瑜公主开门见山说道。
月娘犹豫了片刻后,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的人,她眼下乌青,眼仁却骇人地发亮,目光在人群中悄然扫视了两遍,只在经过一位芝兰玉树的少年时,微微瑟缩了一下。
而少年正一直注视着妇人的身影,正好与月娘对上目光。
只是他背对着叶昭言,让她无从知晓他面上的神情。
不过从方才的迹象看,不会是什么好颜色。
叶昭言的眼皮子跳了跳,总觉得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或者是脱离了她的预料。
果不其然,下一秒,月娘就开始大哭起来,“公主殿下,婢子有罪婢子对不起王爷,对不起公主殿下,呜呜……”
说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究竟怎么回事!”琨瑜喝道,“快些尽数交代清楚。”
“婢子原本在边外照顾小公子,可是小公子不满一岁时,奶娘突然身染重病,婢子恰好有了儿子,便顺手接过了奶娘的差事,将孩子抱进屋里一并照顾了,哪知道半月后一日醒来,小公子发起高烧,奴婢怕被人责罚看管不力,便瞒住了此事,悄悄带着小公子去医馆”
月娘哭诉的嗓音沙哑粗噶,听在耳朵里只令人心头烦闷,偏偏她的泪水不断滑落,让人不忍苛责。
叶昭言皱紧眉头,心中涌现了一股怪异之感。
这番话乍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是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违和之感,此人说话太过干净利索,仿佛她早已准备好了这一套说词一样。
事出突然,众人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只想听她解开谜底,无人细究怪异之处。若是换了平时,倒没这么容易。
“可是那医馆的大夫却拒绝诊治,他们还说小公子活不了了,婢子没法,只能带着小公子赶路去最近的州府报信。”说到这里,月娘停顿了几息,随即咬紧牙关,低下头:“可万万想不到,不过行路半日,小公子就挨不住去了……婢子一个疏忽,竟害得那孩子丢了性命,婢子实在是不忍啊,婢子愧疚万分,恨不能与小公子陪葬!”
说罢,那妇人跪伏在地,已是颤抖不已。
此时,府中宾客被内心的震撼冲击,纷纷停止了议论。
濯王府小公子不到一岁便在边外夭折了?
那岂不是说.
“啪——”琨瑜猛然一摔折扇,面色阴沉地看向那妇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婢子说得句句属实,请公主明鉴!”月娘哭道。
琨瑜冷哼一声,厉声斥道:“好一个句句属实,既然这么说的话,你倒说说看,那孩子早早去了,现在的濯王府小公子又是谁?”
月娘愣了愣,看了眼人群中的少年,脸上的不忍十分明显:“他他是婢子的儿子。”
这句话落地,场上哗然!
在座的贵族皆惊讶不已,一个个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而场中被热议的那名少年除了面色微凝,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月娘,你是不是骗我们的?”佟谦身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感谢书友20220901132930048的月票,谢谢亲~昨天真是太忙了,凄风苦雨外出的日子,难捱到无暇码稿。明天应该有更。
第三百零九章 一波多折
月娘先前被关押的缘由尚且不明,唯一明晰的是,这道命令是碧王妃下的。
按理说,一件事若由王府主子经手了,再有什么风波也会被压下,便出不了岔子。
谁能想到关键处竟然来了这样的波折。
“放肆!“一阵怒喝响起,一名衣着华贵、保养得宜的妇人在婢女的簇拥下匆匆赶来,正是赫连碧。
她身穿绣百蝶穿花纹锦袍,头顶斜插着鎏金凤簪,衬得她艳丽逼人,雍容高雅。
赫连碧停在月娘跟前,目含威严,“你休得污蔑濯王府的子嗣,你可知道冒充嫡子是大罪!”
濯逸白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却是她争取了许久,好不容易求得濯王放在她名下看顾的嫡子。若是筹谋得当,这或许会是她后半生的倚仗。
如今有人要借着血脉不正打压濯逸白,自然是动了她的利益。
月娘似乎早就料到会遭受如此质问,立刻匍匐在地:“碧王妃,婢子绝对不敢冒犯您,可是婢子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虚假,婢子确实怀胎八个月生下了一位小公子,如今这孩子已经十七岁了,正是小公子。求您看在婢子在王府侍奉多年的份上,饶过我们吧,婢子当年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才会这般做!”
说着,她竟然咚咚地叩首起来。
佟谦见状顿时面如土灰,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碧王妃看着月娘,脸上满是鄙夷:“这种谎话都敢编!”她将目光移向一众仆从,“你们莫不是忘记了本宫曾吩咐过的话!前些日子这婢子在府上胡言乱语,本宫让人看牢她,你们竟胆敢擅自将她带出来,是想领受府规的教训吗?!“
碧王妃身后的佟谦见状,急忙跪在地上,“老奴不敢,今日月娘身边的婆子闯进宴会闹将开来,公主担心月娘伤势,才让人把她带出来,请主子明鉴!”
赫连碧闻言,一双尤带怒气的目光转向琨瑜,似乎在责怪她为何如此不给濯王府面子。
“王妃,此事恐怕另有内幕,事出突然,还望王妃勿怪。”琨瑜语气轻飘飘说道,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赫连碧瑜面色铁青,沉默良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退下。”
佟谦大松一口气,连忙爬起来站回到原处,而赫连碧却是一瞬不瞬盯着那妇人,冷笑道:“本宫倒是想知道,你如何能证明你当时腹中所怀胎儿就是如今的濯王府公子?”
“这”月娘迟疑,似有难色。
赫连碧冷嗤一声:“本宫也料想你是在空口撒谎!”
她的话刚落,被琨瑜扣押住的那名男子见有人撑腰,也回过味来,猛然抬头瞪着妇人,“月娘,我们濯王府的小公子样样出挑,自小被夸天资聪颖,分明是王爷的血脉!你为何胡乱攀咬!”
月娘连忙摇头,急促辩解道:“奴婢绝无欺瞒王妃之意!婢子所言句句属实!若小公子真活在人世,婢子也不会整日良心不安了,遭受噩梦缠身!”
正当情势陷入僵局之时,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传入众人耳际,“夫人这样说,可有证据?”
说话间,一抹蓝影自坐席中站了起来。
众人循声瞧去,却见是一位俊美少年缓缓走来,他身姿翩然,五官英俊非凡,一双星辰般的眼眸清澈见底,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可举止优雅,仪态大方,俨然一位翩翩佳公子,浑身透出一股尊贵。
众人不禁暗叹,果真是玉树临风,见之忘俗。
他的容貌,甚至比之前朝状元孙长策也丝毫不逊色。
见濯逸白走来,方才还据理力争的月娘登时噤声,一时间讷讷无言。
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慌张道:“逸白你,你不会怪为娘的,要逼迫为娘改口吧.”
听到这句“逸白”,赫连碧脸上阴沉地能滴出墨来,这般亲昵的称呼,似乎真的将濯逸白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夫人不必惊惶,我愿为你做个见证。”濯逸白心平气和,“听父王说,我刚出生时异常瘦弱,便叫人给我打了长命锁,又怕瘦弱婴孩脖颈无法承受,便专门将那锁上机关,戴起来毫无负重,虽然过去多年,我却还记得那机关的特殊之处。月娘是中途换来的奶娘,想必娘亲应当没有告诉你这些吧。”
少年舒朗的声音徐徐道来,竟让人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安定和信服。
濯王专门令人打造的贴身之物,其中的机巧只有少数人知道,这还不能证明吗?
众人的心瞬间向着濯逸白靠拢。
此时,月娘的额上已经沁满了汗珠,脸色苍白无比。
濯逸白的声音继续传来,“这件旧物随着我返还濯王府,已经蒙尘许久,应当还在府上,我这就命人找来那些婴孩的物件.”
话未说完,便被月娘的声音打断:“婢子从边外回府后,见自己的儿子整日戴着小公子的贴身之物,夜夜做噩梦,早将那些东西埋了.”
濯逸白愣了愣,似乎有些意外,“如此,便要麻烦月娘帮忙将那些东西挖出来“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做!那些东西是小公子的遗物,怎可随便乱动?!”月娘急切道,一副母亲护犊子的架势,“小公子是无辜的!万不可再搅扰他安息!”
这话咋听着很是牵强,可细细想来,却也有两分道理。
“闭嘴!你是疯魔了吗?!”赫连碧怒吼一声气急败坏地挥手抽了她一巴掌,再攀扯下去,就算事后澄清了,她的颜面也会大打折扣。
“啊——!”月娘惨叫一声,跌坐在地,捂着红肿的侧脸,默默垂泪,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
“你这个贱妇!”赫连碧的声调拔高,显然见不得对方故作姿态,“今天不好好惩治你这个居心不良的,本宫决不罢休!”
她给身侧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立马上前拉扯月娘,月娘拼命挣扎,口中大喊道:“婢子没有说谎,他就是婢子的儿子啊!”
赫连碧怒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攀咬到什么时候!”
嬷嬷扬手就欲往月娘脸颊扇去,然而这时,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
明天应该有更。
第三百一十章 血验真伪
濯逸白微微皱起眉毛,低声呵斥了嬷嬷:“够了!”他的声音说不上恼怒,却夹杂着淡漠。
他的表现与赫连碧截然相反,似乎很不屑于跟人争执。
这种时候,任何人越是激烈,就越是暴露自己的心虚。
赫连碧扫了月娘一眼,语气冰凉刺骨,“你若想保全自己性命,最好乖乖交代实话,你究竟为何如此行事,背后之人又是谁!”
“我我.”月娘神色惊慌,却始终紧咬牙齿,一言不发。
赫连碧厉喝道:“还愣着干嘛,快将这个疯妇拖下去,乱棍打死!”
几名侍卫听命行事,立刻将月娘抓住,拖了出去。
月娘凄厉尖叫:“王妃这是要草菅人命!”
这声惨叫让赫连碧的脸色更加难看,恨不得立刻让人处置了她。
琨瑜给身边的婢女使了眼色,几人瞬间拦住了侍卫的去路。
赫连碧看着琨瑜,一口怒气郁积在心口,让她险些忍不住破口大骂。
正在此时,一道威严的身影突然走进厅堂。
“参见王爷,”众人纷纷俯首,赫连碧也赶紧行礼,“王爷。”
濯世成身形伟岸,眉宇深邃,面容坚毅,满身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外边赶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这才看向一旁站着的濯逸白,“此事本王已经了解始末,逸白,你且先回房去。”
说完后他看了赫连碧一眼,“你也一起来,本王有些问题要问你。”
赫连碧点了点头。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琨瑜一眼。
几人随即准备离开大厅,不料方才还安静的月娘却扑通跪倒在濯世成面前,痛哭道:“王爷救命!王爷救救婢子!”
濯世成目露威严,说出的话让人顿生寒意,“救你?本王的嫡子,岂容你泼脏水?再闹下去,只会让自己不得善终!”
赫连碧看向月娘,赶紧吩咐道:“来人,快将她拖下去!”
几名婆子闻言上前,强硬地拽着月娘,把她往后院门口拉。
琨瑜眼见濯世成脸上的阴郁,正小心斟酌着如何开口挽回事态,就见月娘不甘地嘶喊着,“不,王爷,您要相信婢子是冤枉的!”
“冤枉?”濯世成冷笑,“若是你心无龌蹉,又为何故意闹得人尽皆知!”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犹如一柄利刃直插人心,“你可知,诬陷王府子嗣是死罪!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琨瑜被这话惊出了一阵战栗,可瞬间就平息下去了,这件事她未曾出面,就算真的出了岔子,也指认不到她头上来。
月娘怔住了,片刻之后,才喃喃道:“不,我婢子冤枉!没有人指使婢子!”
显然是不打算交代了。
濯世成面色阴沉,管家察言观色,立即给几个婆子使眼色,让人将她拖走。
感受到肩膀上的几双手越来越用力,月娘哭喊道:“王爷!是真是假,等查验了他的血就知晓了!婢子亲眼看见他的血与王爷的血无法相融,他不是真的小公子!”
这句话让众人悚然变色。
一时之间,偌大的庭院鸦雀无声,唯有月娘的哭声隐隐传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濯世成的目光倏然变冷。
赫连碧惊疑不定,月娘竟然敢在在众目睽睽下说出这样一番话,还言之凿凿。
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难道她说的真有其事?
“没错!”月娘斩钉截铁地说道,“婢子记得,王爷去边外接小公子回府的路上遭遇刺客,受了伤。小公子亲手替王爷研药,磨破了手,奴婢伺候他换纱布时,那血布就扔进了王爷用的盆里。婢子亲眼看见两种血始终无法融合,怕人发现,便赶紧将那盆水倒掉了.”
众人闻言,俱都面露震惊之色。
濯世成的神情起了波澜,仿佛暴风雨的前夕,他缓缓抬起目光,望向濯逸白,“你可认同?”
濯逸白抿唇,眼神仍旧清明:“孩儿记忆中未曾有过这样的事。”
赫连碧一步跨至月娘面前,“贱婢!”她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还不让人将她拖出去杖毙?!”
“慢着。”濯逸白伸手制止。
赫连碧瞪圆了眼眸,咬牙道:“逸白,你莫不是糊涂了吧,难道你还要容忍这贱人朝你身上泼脏水吗?!”
濯逸白的目光扫过赫连碧的脸庞,镇定淡道:“我并非糊涂,只是,当年娘亲近身的人,除了早已杳无音信的大丫鬟,如今还存活在世的,就只有月娘,况且,我有证据证明她的话并不可信。”
“哦?”赫连碧讥讽道,“你还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既然月娘说我是她的孩子,想必我们的血应当可以验出真伪。”他平静地说,“我愿意与月娘试一次,待结果出了,再对她发落。”
他这般坦荡磊落,令赫连碧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却又被她掩饰得很好。
“好啊,本王也很好奇。”濯世成也开口道,语气带着几分欣赏。
原本陷入僵局的事态被濯逸白这样一解,瞬间清晰了起来,不得不说,他这个小儿子性子孤僻了些,天资却不差旁人。
说话间,佟谦已经命人将东西准备好了,濯逸白拿起匕首在手指上划了一刀,鲜红的血珠立即冒了出来。
此刻月娘已经不哭了,而是呆滞地看着那碗清水,脸色煞白如纸。
濯逸白将手指放在碗沿轻轻沾湿了,然后连同匕首一同递到月娘跟前。
月娘迟迟不肯伸手接,嘴巴张了半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眶泛红,泪水盈满了眼眶,看起来伤心异常。
佟谦急了,“你怎么还在犹豫呢?快些验血呀!”
月娘迟疑了一瞬,颤抖着伸出右手擦过刀尖,像是怕弄疼自己一般,极轻,也极慢。
待血丝渗出,她将那滴殷虹触向碗中,就在那血液即将渗透到碗中之际,她忽然挣脱了钳制,猛地抽回自己的手,飞快地退后数步,似乎那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赫连碧皱起眉,心中暗骂蠢货。
然而下一刻,令她没有预料的一幕出现了,月娘见人来抓她,猛地冲向濯逸白的方向,她的眼中充斥着疯狂,像一条被逼疯的狗。
众人皆吓了一跳,月娘手中还捏着一柄匕首。
明天有更。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一个预兆
濯逸白清明的眼神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却没有忘记闪避。
少年闪身避开,而月娘落空一击后瞬间将匕首刺入了自己。
这一切实在太过突然,众人根本反应不过来,等众人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月娘的匕首已经狠狠扎向了自己心口位置!
刹那之间,鲜血喷涌而出,众人全都愣住了,不少夫人甚至惊呼一声捂住了口鼻。
“啊——”有人叫道。
月娘睁大着一双眼,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却死死盯着面色不再淡定的少年。
“你这是做什么!”赫连碧大声呵斥道,“竟敢刺杀王爷的子嗣!”
月娘身体软绵绵地滑坐在了地上,看着自己胸口汩汩留下的鲜血,低垂的眼睫遮挡住了她眼中的情绪。
一双手轻轻托住了她,熟悉的声音传来:“你这是为何呢?”
月娘抬起头来,少年蹲伏在她面前,俊美的脸孔微侧,漆黑的眼眸深邃幽暗,宛如夜色下浓墨重染。
“是谁指示你的?”濯世成问道,神色淡漠得近乎残酷。
月娘笑了,笑得凄楚而决绝:“没有任何人指使我,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濯世成微微拧眉,眼中的杀戮闪现。
“你若是受了旁人蛊惑,还有一线生机。”濯逸白看着她道。
月娘眼里含着泪花,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弧度,“是也不是.”
她做了那么多年的筹谋,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渴望重新来过,可是如今,一切都成泡影了。
“虽然你不是我的儿子,但你也不是王爷的儿子”她闭上眼睛,嘴角挂起了一抹诡秘的笑容,“我只恨,我没有早点告诉你”
这话进了在场之人的耳朵,莫不引人深思。
这种时候她还坚守着自己的秘密,众人不由唏嘘,但也觉得她说得在理,一个奶娘谋害嫡子,哪里需要如此费尽心思?除非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月娘命不久矣,还能说出这番话,其中分量让人不得不掂量。
一念及此,众人皆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瞥向濯逸白。
一片窃窃私语中,少年舒朗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我知道。”
这一句声音很轻,只有二人能够听到。
月娘睁眼,入目的是少年谨慎又淡定的神色,似乎他早就料到了一切。
“你不该如此莽撞的。”濯逸白带着几分叹惋轻声道。
月娘面色一怔,眼角淌下两行清泪,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艰涩地呢喃道:“是我对不起你.”
说罢,她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人全傻了,谁也没有料到事情竟会生出这样的转折。
“来人,把她拖下去处置了,”濯世成吩咐道,他的表情很冷漠,看不出是悲是怒,或许,这件事早已惊动不了他的情绪。
他走到了一边,似乎不想参合到这件事情里。
很快,几个侍卫走上前来,将已经失去生息的月娘架走了。
看着月娘被拖走的身影,琨瑜收紧的手指慢慢松开,脸上的神情也由强装镇定变成真正的轻松。
这一幕正好落在她身后远处的叶昭言眼中,许多东西电光火石般从她心中闪过。
濯王府的仆从皆是松了口气,幸好,事情没有闹得太难看。
赫连碧心里的石头却没落下去,因为她看见濯世成的目光始终紧紧锁住濯逸白,那眼神,让人胆寒,让人害怕,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恐慌,她隐隐猜到了,或许月娘的秘密已经被发现了,只是没想到,濯世成这样敏感。
“碧儿,你可知错?”他沉声问道,目光轻轻地略过琨瑜,才落在赫连碧身上。
赫连碧低垂着脑袋,恭敬答道:“是妾身考虑欠妥。”
濯世成冷哼一声,并未继续追究她的责任,“你先回去吧,以后不必再管理后宅琐事,一心修养便是。”
赫连碧咬唇点头:“是。”说罢,她朝着濯世成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
一场酬谢的宴会就在濯王府的阴沉中结束了。
叶昭言没有如往常一样离开,她心中怀着那个疑惑,仿佛怀着一块滚烫的石头。
若是5他真的遭遇同处一府的琨瑜暗算,又岂能安生?
她忍不住想要提醒他。
在濯逸白所在的院门,几名侍卫拦住了她,“叶小姐请止步,我家公子累了,不想见客。”
“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找他有急事。”
她分明听到正房中隐约的声音传来。
“抱歉,公子确实累了,叶小姐还是改日再来拜访吧!”侍卫坚决不让她踏进门槛。
她只能转身离开,待走到死角,身姿一跃,轻轻往那间院子的墙根靠去。
随着靠近,那人声渐渐清晰了几分。
“你与月氏,究竟是何关系?”
“娘亲临终前谁?”
濯逸白压低了声音,警惕地察觉到了什么,叶昭言只得利落地翻身出府,放弃了探寻。
回府路上她忍不住在思索这次的事情,总觉得其中还另有隐情。
她刚坐上马车,忽然一阵敲窗声响起,她掀开帘子,透过窗棂往外一瞧,原来是一名丫鬟捧着一封信递过来。
“小姐,您的信。”那丫鬟笑眯眯地说道。
茱萸仔仔细细地察看过信件的外层,这才递给叶昭言。
叶昭言正准备询问她是哪家的,丫鬟却忽然消失在了她面前,她顿时有些不安,赶紧把信纸拿出来展开。
上面只有一排字迹平常的楷体——
“不知他跌落泥泞,不复当初,你且如何?”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末尾没有任何署名,平平无奇的字迹让人辨不出男女。
可不知为何,叶昭言的心忐忑起来。
这样突如其来、神神秘秘的一封信,仿佛是一个预兆。
她脑中不由得浮现起少年扶着月娘的情形,他的眼神中并没有怨怒。
叶昭言握着信纸半晌无法回神,直到马蹄声渐渐起来,她猛然醒转,神情凝重了起来。
几日后,锦都城中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濯王府家的小公子被赐了府邸,迁至城西的清风道居住。
这段时日被众人艳羡、风头大盛的濯小公子竟然被迁出了濯王府,这令不少人吃了一惊,众人纷纷揣测起濯王的意图。
明天无更。
第三百一十二章 身世悬疑
“听说那位小公子品貌皆是上乘,说不定濯王要帮着他另立门户呢!”一名年轻女子兴致勃勃地谈论着。
另一名女眷摇了摇头:“你懂什么,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怎么不简单?你别卖关子啊!”那名女子催促道。
女眷看了她一眼,说道:“濯小公子非濯王妃所生,前几日还闹出了被质疑血脉的事儿。在这时候,濯王不但不偏袒着保护自己的嫡子,还让他搬出去,这其中的缘由,真当别人不知吗?”
“你是说……..”那名女子瞪圆了双眸,不敢相信。
“据说,那位小公子自小被掉了包,早就不在人世了,如今的濯小公子,是奶娘所生。”
“你说那小公子是奶娘所生,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女眷肯定的道。
闻言,年轻女子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怪不得濯王会让他搬出濯王府,只怕是想让他早些认清自己.”
“要是换做是我,我也绝对咽不下这口恶气,更何况是濯王爷这种身份尊贵的人,更不会让这样一个污点存在。”
“唉,真是可惜,好不容易长成如今的模样,又是谪仙之态,竟是个冒充的,可怜。”
“嘘,这件事情不能乱嚼舌根,若是被抓到,小命可就玩完了。”旁边的女子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闭嘴。
那人悻悻地吐吐舌头,不敢再多言。
叶昭言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叶府用午膳,心里说不清是酸涩还是释然。
那日在濯逸白院墙偷听到的话始终盘旋在心头,结合如今的从传言再看,许多事瞬间从迷雾后现出。
这么说来,月娘闹出的事,也不是全然胡诌,甚至有几分真实。
而所谓的迁移出府,则是故意将他从濯王府赶出去的?
茱萸看着她凝重的神色,担忧道:“小姐前些日子不是叫我们离着濯公子的侍卫远些吗?怎么今天”
叶昭言听不进她的话,心绪凌乱中一幕幕往事袭上心头。
濯王府的晦涩烛光下,少年曾对她说:“叶姑娘若有什么难言之隐,未必不能与我说。”
那时,她宁愿一辈子孑然一身,也不愿意再去靠近,只因为他是潜在的敌对势力之子。
前世之失,她不可再犯。
可如今呢,他极有可能不是濯王的子嗣,那她又该如何面对他?
叶昭言愣愣地盯着窗外渐渐阴沉的云团,久久没能回神。
“小姐,”茱萸的声音再次传入她的耳朵,“听说濯公子刚搬出濯王府,就闭门谢客,连濯王府从前的旧人都被拒之门外呢。”
她倏然转头,看着茱萸:“你说什么?”
“小姐?”茱萸有些莫名,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震惊而激动的表情,“小姐,你怎么了?”
片刻后,叶昭言猛然站起来,往门外跑去,翻身上了一匹轻巧的枣红马,正是养好伤的誓跃。
她策马扬鞭,向着清风道疾驰而去,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一定要亲自问清楚。
远远望着清风道那座高耸的青砖围墙近在眼前,她心脏跳得飞快。
等走近时,却发现那座院子已被禁军包围,看规制,并不是东临帝的人。
不得已,叶昭言只好勒停骏马,跳下马背走到禁军面前,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禁军抬头瞥了她一眼,语调冰凉:“濯王命我们把守在此,闲杂人等退避三舍。”
沉思片刻后,她决定暂且不自报家门,“我是濯逸白的熟识,前来探望。”
“放肆!”禁军拔刀,喝斥道:“这里可不是尔等女流之辈可以随便闯荡的!”
叶昭言眉头微皱,心中愈发疑惑,这群禁军虽然是最普通的士兵,但也有二十号人,且个个身着规制衣饰,按照道理不会被派遣守在这样一个偏僻的街道。
这个地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她正在疑惑,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循声望去,赫然瞧见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蔚羽匆忙朝这边走来。
“叶小姐!”蔚羽看见叶昭言,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你家公子是住在这里吗?”
蔚羽点了点头,跟门口的禁军交待了几句,就将叶昭言带进去了。
进门前,叶昭言身上的佩剑被禁军扣押了下来。
叶昭言一言不发,径直推门进屋,一股药味扑鼻而来
这是一间极大的厢房,里面收拾得整洁干净,只摆了桌椅和屏风,显得十分简陋。
床榻上躺着一个少年,脸庞俊朗秀美,但此时毫无血色,唇上透着一缕鲜红的印记,看上去十分虚弱,他的手臂搭在额前,挡住了他眼睛。
这样的姿势,似乎是压抑痛苦所致。
“濯逸白?”叶昭言唤道。
毫无反应。
叶昭言的手掌攥紧了衣角,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上前,伸手搭在他的手腕处。
“叶小姐……”跟在身后的蔚羽低声唤了一声,欲言又止。
叶昭言仿佛没有听到一般,静静地替少年把着脉。
过了许久,叶昭言才慢慢收回手指。
蔚羽看她脸色僵硬,担忧地叫道:“叶小姐,你还好吧?”
“我没事。”叶昭言弯了弯嘴角,掩盖掉那抹哀戚,“他中了蛊毒,身体十分虚弱。”
“蛊毒?”蔚羽惊呼出声,“你是说……公子他……”
叶昭言抿了抿嘴,淡然道:“没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蛊。”
蔚羽脸上露出震撼的神色,喃喃道:“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蔚羽怔怔地坐在那儿。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若叶小姐说的没错,那公子他中毒岂不是王爷授意的?”
“或许。”
“既然王爷知道公子中毒,竟然仍旧将公子撵出了濯王府……”蔚羽咬了咬牙。
叶昭言沉吟:“传言他并不是濯王的亲生骨肉,你知道其中真相吗?”
蔚羽迟疑地点点头,犹豫了片刻后,说道:“王爷在三日前就查明,公子并非自己所生,至于是哪家小姐偷龙转凤,王爷并未透漏,但公子自幼聪慧过人,在王府教养的这些年,也与王爷有了情分,王爷本不忍杀害他,可是前日晚上,有人告发公子是敌国养到半大送来的细作,还请来了不少濯家族老出面,扬言公子将在濯王府布置,有朝一日诬陷王爷谋反叛逆。”
“细作……”叶昭言眸光闪烁。
明天有更。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不能袖手
“是啊,公子是在濯王府里长大的,谁会怀疑公子是细作?”蔚羽恨铁不成钢道,“可是那人拿出的证据太过逼真,如若我不是日日跟随在公子身边,恐怕都要信了去。”
“所以他终究被赶出府了?”叶昭言问道,她不相信濯逸白是那种轻易被人拿捏的人。
“碧王妃怕公子真的被赶出府,联合长老们骗得公子服下府医开出的药剂,以求验证身份洗刷嫌疑,可是却没有想到,濯家族老们依然怀疑公子.”
“府医开的药剂?”
“长老言,那药剂的解药只有濯王府有。公子肯将性命放在濯王府,才能证明他没有歹心.”
“既然服下了”叶昭言不解,不仅仅是对濯王府的做法,更不解的是濯逸白竟然肯以身犯险。
这不像是他这样小心的人能做出的事。
“他们不信任公子,一定要将公子驱逐出府,甚至连解药都必须留在濯王府。”说到最后,蔚羽声音带了恼怒,“公子性格温雅,从不惹事,身份也十分特殊,王爷也不想牵连他,故此并未追究,最终顺从众意将公子迁出了府。濯王府的府医只道让公子精心修养,我便以为公子只是中了寻常的毒,却没想到,竟是蛊毒.”
叶昭言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寒芒。
她可不相信濯王会是无辜的,堂堂一族掌权者,怎么会轻易被人驱使做出不合心意的事?
哪怕是尊崇如长老,也不过仰他鼻息过活。
看来,濯王不仅怀疑濯逸白的身份,更是要顺势用蛊毒将他握在手心里。
一个尚未坐实的王位威胁与多年的父子之情相较,果然是不值一提,顷刻间湮灭成灰。
她抬头看了眼床上昏迷的少年,目光落在那张苍白的容颜上。
不管他如今的身份如何,至少,相识以来,他一直帮助自己,这一次,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叶小姐,公子的毒是否解得了?”蔚羽忍不住问道。
叶昭言没有解答他的问题,只说道:“蛊毒的解法有两个办法,一种是寻找下蛊之人解开,另一种则需要一些奇异珍稀的药材。”
她顿了一下:“我猜这蛊毒应是源自赫连碧吧?”
蔚羽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她,她怎么直呼碧王妃的名讳?
难道叶小姐还能让碧王妃转变心意吗?那可是只有濯王能使唤动的人。
“赫连家族祖上曾经行医,擅于炼制奇丹妙药,赫连碧的父辈曾经是皇宫里御医院的太医,恐怕正是这样的缘故,赫连碧才能拿到蛊毒。”
叶昭言的话音一落,蔚羽便立即跪了下来,恭敬道:“求叶小姐救救我家公子。”
“蔚羽,劳烦你照顾他一段时间。”她压低声音道,“等我回来后再做打算。”
说罢,叶昭言从袖口取出几颗药丸递给他,“每隔五天喂一粒,切记要在一碗温水里泡着吃下,别让旁人知晓。”
蔚羽点头应是,将药瓶郑重地收了起来。
叶昭言往外走去,走到门槛时,却忽然停下,问道:“濯明轩现在还在府中?”
“在。”蔚羽点头,“如今王府戒备森严,叶小姐未必有机会进去。”
即便有武功傍身,可是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入王府,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如今濯王府守备森严,再潜入王府,肯定不能像从前那样轻松。
叶昭言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她与濯明轩有合作,自然有途径交换消息。只是,这些事她暂且不能告诉别人。
傍晚时分,在濯王府后山的一处树影下,叶昭言见到了人。
四下皆静,昏黑天色下,一身紫色长衫的男子站在长廊下,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宛若幽潭一般,令人一眼望去顿生寒意。
叶昭言的脑海浮现了四个字,冷漠无情,阴狠狠绝。
“叶小姐,虽然你我先前有些合作,但如今情势大变,有些约定也做不得数了。”
叶昭言早料到他的反应,“濯小公子之事已经传遍锦都了,你应该也知道了吧?现如今他中毒昏迷,情况不妙。”
“中毒?”濯明轩皱眉,“叶小姐想让我帮他?他既不是我濯氏子嗣,自然与我无关了。”
“你不用装傻充愣了,”叶昭言笑了笑,“濯逸白被下了蛊毒,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若说赫连碧的手笔没有你的默许,我是不信的,毕竟自从南越公主入府,比任何人都关心濯小公子前途的人,你若称第一,无人敢应第二。”
叶昭言嘴上说着轻松的话,心中却是沉重。这个人向来小心,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会承认自己的心思。
濯明轩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平静,似乎丝毫没有被戳破秘密的恼羞成怒:“哦,叶小姐既然这么清楚,又何苦来找我呢?难道认为我会帮他?解药被族老亲手放在濯王府祠堂里,以我的身份,断不能.”
叶昭言摇头:“我自是知道濯公子不能动那东西。”
闻言,濯明轩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尽是讥讽,“叶小姐想将解药偷出来?恐怕低估了濯王府如今的防备。”
“这件事自有旁人来做,只求濯公子到时行个方便。”
“就这样简单?”
叶昭言勾唇,“当然不止.”
“那叶小姐还要我如何帮忙?”
“很简单,”她笑得神秘,“若有人将此濯逸白身世之事闹大,你不可阻拦。”
“可行是可行,只是不知道此事是否会牵扯到”
“绝不牵扯濯公子。”
濯明轩沉吟片刻,道:“好,我答应。”
“多谢濯公子成全。”
待走远后,她悄然融入月色,从另一条路赶往濯王府的后院。
四周的防备果然加重了许多,但她身姿矫健又熟悉地形,很快摸到一处偏僻角落,避开侍卫巡逻的队伍后,跃上高墙,迅速闪身而进。
濯王府占地面积极广,亭台楼阁林立,假山流水错落其中,美轮美奂,花香鸟鸣,一派宁谧祥和之态,只是如今空气里都是浓郁的凝重。
叶昭言藏身在一棵茂盛的梧桐树下,看清了祠堂的形势。
曾经冷落的大门已经被擦拭一新,门外十几名侍卫严防死守,给这凄凉之地添了些人气。
第三百一十四章 意外之获
晦涩的月光下,几缕青烟徐徐升腾,渐渐化为一片烟雾,遮挡住了半轮皎洁明月,让整个濯王府都笼罩在朦胧的灰暗里。
门落了锁,显然是进不去了,就算侥幸撬开门,也不可能不惊动这么多侍卫。
叶昭言皱眉,这恐怕是濯王府第一次因为一名无足轻重的嫡子而大费周折。
只可惜,却是这样的原因。
叶昭言并没有纠结下去,趁着侍卫不注意,她飞跃而上,翻身进了另一堵院墙。
这才是她今日真正的目的地。
这处院落布置雅致,屋内亮着灯火,映照出一个美丽女子的影子,那背影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她不时地徘徊在桌案边上,嘴里念叨着什么,偶尔伸手去触碰桌上的烛台,似乎想出门又犹豫不决,最终只能无奈叹息,继续踱步,似乎在等人或者等某些东西。
正当叶昭言准备将怀中之物拿出之时,她听见一声轻巧的吱呀声,仔细看去,房中的女子从床底拿出了一个匣子打开,随即脸上出现愤恨。
那匣子上镶嵌了宝石,雕工华贵典雅,十分引人瞩目,可在盒盖被推开的瞬间,露出的东西更引人注目。
那是一张上好的宣纸,在烛光的映照下透出几分描线,熟悉的模样映入眼帘,她忍不住凝神看去,却见画卷上的人容貌清丽脱俗,只是神情淡漠。
赫然是她自己!
她之所以熟悉这幅画,是因为,这工笔正与濯逸白曾经循画上门时所绘的画像十分相似,唯一的区别在于,上一幅是成品,而这一幅,才初具规模。
濯天心为何要将这样的画像藏在屋中,她正在疑惑间,就看见濯天心从书架后的格子里拿出一件蓝色的内衫,将鼻子放在上门轻嗅。
叶昭言隐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件男子样式的内衫,她微微怔了片刻,突然发觉那衣衫的右下角似乎有一小片翠竹刺绣,分外眼熟。
很像是某个人的风格.
濯天心为何藏着一件男子衣衫,还如此珍视?
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被轻轻敲响了——
“小姐。”房门被缓缓拉开,有丫鬟端着水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谁让你进来打搅的?!”随着濯天心的怒斥声,“啪”的一声脆响,丫鬟手里的木盆掉落在地,滚烫的热水溅到了她的腿上。
“小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丫鬟吓得尖叫一声,急匆匆跑出去。
屋中静了一会儿,然后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收拾残局。
那人的角度正对着叶昭言的方向,让她被迫移开了紧盯的双眼。
“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濯天心的声音响起。
“小姐,公子府邸前一直把守着,我们的人根本没法靠近,”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不如去找二公子,或许有办法。”
公子府邸?莫非是
叶昭言瞳孔紧缩,一个念头在心中萌生。
“不必,”濯天心的口吻冰冷,“你不知道,他最近正与南越公主走得很近,巴不得看我们倒霉,哪里肯插手?”
“小姐,公子身体虚弱,情况不明,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怕坚持不了太久.”那个沙哑的声音有些迟疑,“刘鸦还在外面候着”
濯天心咬了咬牙:“你先出去等着,我随后就来。”
“是,小姐。”
叶昭言静静地站在黑暗里,看着那抹纤细苗条将蓝衫仔细收好,走出了房门。
她这才翻窗进了屋子,打开方才的匣子,将那幅画收进了怀里,走向桌案时,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书架,犹豫片刻后摸了过去。
后面竟然有一个隐在暗处的格子,叶昭言仔细察看了一番,没有犹豫地用蛮力将机关震碎了。
匣子里除了那件蓝衫竟然还有一个包裹。
她将包裹打开,都是男子的贴身物件,以蓝色为主,每一件都精美典雅。
这样的配色和风格,总让人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人。
初见濯天心时,她就发觉这对兄妹关系亲厚,不过这些物件也太多了。
更重要的是,即便是兄长之物,可终究是男子的贴身物件,被如此收藏,未免
叶昭言抿紧嘴,盯着那堆物件半晌,忽然一掌探向了格子的最里层——
东西被她摸了出来,竟是一叠宣纸,里面还夹杂着两封信笺。
她展开纸一瞧,发现那上面写的都是诗词。
这些诗词巧妙,且大多用的市面上未曾出现的构思,可见作诗之人文采斐然。
诗词虽陌生,这字迹却是她很是熟悉的,毕竟,都是她曾亲眼在濯逸白给她的传信上见过这样的字迹。
叶昭言翻到最后,霎时怔住,是几幅画,画上都有着同样一个少年郎,他的五官俊秀,皮肤苍白,穿着一袭素净长衫,正专注地坐在琴案前弹奏,正是濯逸白。
所描所绘,皆是这个少年最美好之处,隐隐透出作画之人的用心和倾慕。
她突然想起一个可能.
一层战栗随之爬满她的脊背。
叶昭言不再犹豫,立刻走到桌案前拿起纸笔用左手写下几行字,末了,也不收拾,大大摊在上面。
做完这些,她思虑片刻,将那包裹收进怀中,同时又将那两封信带上。
半晌,有脚步声从院子里隐隐传来,她这才朝着府外的方向疾掠而去
良久,踏入房门的濯天心看着打开的窗户,皱了皱眉,正要起身去关窗,忽然发现桌案上被夜风吹动的宣纸,上面的墨迹仍然新鲜。
待她拾起看清上面的东西,顿时如遭雷击,脸色变了又变,满是恐惧恼怒.
此刻,书架后洞开的机关并没有被合上,连同桌案上那张纸,随着吹进房内的冷风嗡动,发出细微的轻响。
濯天心眼前一阵发黑,勉强撑住身体朝书架后移去。
书架后的机关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的双眸猛地睁圆,身体摇晃两下,颓然跌坐在地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几日后的夜半,濯王府祠堂失窃,惊动了整个王府。
祠堂内香烟缭绕,几十盏长明灯燃烧着幽黄的烛火,照得整座祠堂昏黄黯淡,肃穆庄严,令人望而生畏。
祠堂中央摆放的青铜鼎连同不少金银器皿都不翼而飞,连同藏在其中一只鎏金瓶里的解药也被盗走了。
长老怒斥之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家贼难防!竟然行偷盗之事,难道是想让祖宗蒙羞吗?!”
众人跪伏在蒲团上,虔诚听训,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纤细的身影悄然离席。
第三百一十五章 意同托孤
“你胡说什么!”濯天心恼羞成怒,扬手打了过来,却被叶昭言躲避过去。
叶昭言退后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什么都没对他做,你却这般恨我,他们险些害了濯逸白的命,你岂不该杀了他们?”
“你——”濯天心瞪着她,眼底充满了怨恨,“你凭什么说这种话!”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叶昭言笑起来,一字一顿道,“你目睹了一切,难道连这一点都不懂?”
湛湛晨光照耀下,这个女子的笑靥明媚如春,却莫名令人打心底里升起阵阵阴寒之意。
濯天心失去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呆滞地喃喃:“杀人偿命.”
“蛊毒无解,形同活死人。”曾经,她央求无果之下,赫连碧恨铁不成钢地说出了这句话,宣告了濯逸白最可能的后路。
她能铤而走险偷出那解药,不仅仅是那封神秘信笺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她无法容忍他真成了活死人。
叶昭言蹲下身来看着她,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一般:“我不介意帮你一把,只是你真的能为他报仇吗?”
她的眸子闪着清冷的光芒,似乎能够看破一切。
濯天心竟觉得全身血液一下子冻结了,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幻境:濯逸白毫不设防地饮下赫连碧送来的羹汤,闭眼倒下,自己哭喊要去求请太医,最终换来的却是父亲的一句“逆女,休要乱来!”
外面响起脚步声,蔚羽走了进来,远远便瞧见房中亭亭玉立的少女,恭敬道:“叶小姐。”
走近些,赫然发现跌在地上的濯天心,有些讶异,“这”
濯天心眼神呆滞,没有反应,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蔚羽一脸不解,感受僵持又冷凝的氛围,有些难捱。
那天拂晓,濯天心带着药丸前来,救了公子,让他十分感念,自然是不敢怠慢。
但这些时日,若不是叶昭言给的药丸续命,说不定他家公子撑不到解药到来。
况且,公子待叶小姐,总是不同于旁人的。
如此,他倒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该怎样处置。
“既然无事,我便走了。”叶昭言嘱咐道,“你好好照顾他。”
蔚羽看了看叶昭言,又看了看一脸颓然的濯天心,叹了口气,送她出门。
近来门可罗雀的叶府迎来了宫里的人。
叶文轩终究被召,引起了不少朝臣的揣测。
南境情势如同火煎,此刻宣这位老将入宫觐见,应是叫去收拾烂摊子的,众人莫不是这样作想。
叶文轩归来叶府时,天已经黑透了。
夜幕低垂,被雨洗的天际澄澈,一轮皎洁的银盘悬挂天边,散发着莹润的光辉。
这样舒心的景象本该让人心情开阔,可他的脸上的神情却晦暗不明。
叶昭言与叶扶归早就等候了许久,忙着替他拂净风尘。
“陛下有命,让外公领叶家军不日南下。”叶文轩貌似不经意地说起,他清楚,虽然家人和乐,但心底都紧张着他今日去宫里。
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息还未散去,叶昭言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昭言,叶府就交给你了。我走之后,照顾好自己和你娘。”
叶昭言愣了一下,随即问道:“舅舅不跟着去吗?”
叶文轩的神情掺上一丝黯然,“朝廷形势复杂,这次的战况也颇为诡谲,离开太久总是不安,还是留正平在家,我担心”
他没有再说下去,转头对叶正平道:“我离锦都数月,家中诸事繁杂,你务必看顾好。尤其是昭言母女二人,绝对不可让任何人伤害她们半分。”
叶扶归郑重道:“儿子知晓。”
“南下的将领只有外公一人吗?”叶昭言忍不追问道。
“不止。”叶文轩沉默了一瞬,方才缓缓开口道,“卿王也会陪同。除此之外,尚有其余几员大将。只是这几人皆是粗野武夫,未曾熟读兵法谋略,此番前去,吉凶参半。”
叶昭言心头不安:“为何卿王要一同?”
其实她更想知道东临帝给予了卿王何种权力,又将外公置于何地。
毕竟,卿王是东临帝的亲弟弟,论身份,尊崇远胜于第一将军。
“陛下有命,”叶文轩叹息道,“此行危险万分,卿王年纪轻轻便立了战功,深得皇恩,任御军使,统领南下军队,兼任督军之责。”
御军使,督军
叶昭言心头猛跳,忽然意识到关键,这御军使的权利,足够调遣军营中的所有军队,命令所有将领。
包括掌管叶家军的叶文轩。
叶正平显然也想到了这茬,眉宇间隐有不悦:“父亲,不如让我一同南下,御军使之位向来空悬,倘若……”
“你不必多言,我自有计较。”
“父亲,南境遥远,此去将领少有交情,更遑论熟识,你身边无人,我不放心”
叶文轩抬手制止了他:“叶家军都是我的人,何足畏惧?老夫虽年迈,还不至于不中用!叶府必须有人看顾,叶家军也会暗下留一支给你。此事不必再议。”
他的语气里带了坚决,叶正平便也不敢多言。
叶昭言垂首听着,心里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御军使之职,乃是东临帝亲自委派给卿王,虽有提携,但也代表东临帝对他的信赖,倘若卿王顺势算计了外祖父,或者直接用权谋杀,那么,整个叶家军都将陷入水生火热之中,甚至对叶氏是灭族之灾。
原来如此
东临帝不愧是个奸诈的帝王,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连臣民的性命,都能视如草芥。
想到这里,她不由攥紧了衣袖。
叶文轩拍了拍叶正平肩膀,这才缓步走向自己的院子,叶扶归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角泛酸,泪水涌上。
她回头看着叶昭言,轻轻拉住她的手腕:“昭言,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娘亲心里总是不安”
叶昭言默然。外公这番作派,像是在托孤一般。
而东临帝的做法,显然是想达成一石二鸟之计。
他笃定外公为了南境百姓,不会袖手旁观,必然要领命前往。
至于事成之后会如何,她不确定那位是不是要趁南境之乱下死手。
她绝不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