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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娇全文阅读

作者:雀仙     步步生娇txt下载     步步生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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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生

    “啊——!”幽静雅致的阁楼深处,一阵嘶哑痛苦的呻吟穿过,惊起庭院几只麻雀。

    房内,一名浑身伤痕的女子正被三个婢子紧紧抓住手脚,新鲜的伤痕在她脸上交错,缓缓淌着血。

    叶昭言眼眶通红,在锥心的皮肉之痛下,忍不住抽搐挣扎。

    拿着剪刀的中年女子在她眼角划下最后一刀,眉目狰狞,狠辣的模样,与平日里矜贵端庄的贵妇人做派大相径庭。

    颜凤姿最痛恨这双眼睛,与那故作清高的老贱人一个模样!

    一旁躺椅上的薛翦泈起身,替她擦拭双手,“母亲何必亲自劳驾,也不嫌脏了手。”

    叶昭言模糊的视线里,一双碎花碧玉的锦鞋踱步至前。

    薛翦泈用脚碾着叶昭言落下残疾的膝盖,语气无比嫌恶:“也亏得父亲当初顾念昔日之情,还能留得你一条贱命。你也不必怨恨,宁远府上下伏诛,唯有你和你娘还能苟活至今,已是恩赐。”

    薛翦泈与叶昭言,同为薛怀澹的女儿,薛翦泈却从出生便被打上私生女的印记,十余年来被养在府外,不得见光。

    曾经嫉妒过无数个日夜的嫡女,此刻被踩在脚下,薛翦泈浑身无一处不是舒爽的。

    叶昭言被疼痛撕裂得意识模糊,无暇理会眼前,只是倔强地透过幕帘看向内间。

    帘内一位面容俊郎的中年男子倚坐在内间上首,已经冷眼旁观了半晌。

    叶昭言无不嘲讽地想,如果不是二人的容貌有三分相似,这样薄情冷漠的神色,很难想象这个人是她的父亲。

    “够了凤姿!给她个痛快吧”有些疲惫的声音从内间传来,似乎已经看惯了眼前的场景。

    颜凤姿似有不甘道:“老爷,是她害我们母女十年如一日隐姓埋名,我咽不下这口气!”

    昭言扯了扯嘴角,看着眼前妆容华贵的妇人冷笑。

    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如何不隐姓埋名?

    是她鸠占鹊巢,拿走了本不属于她的一切。

    薛怀澹微闭着双眸,淡漠道:“你想怎么办?”

    “我要慢慢折磨她!让她去阴曹地府陪那老东西!”

    叶昭言睁开了眼睛,眼中带着几分怨怒,他们竟如此怨恨逝去的外公。

    “这种人,还不配死在宁远府。”薛怀澹说罢,拿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药,撇过她的头,亲自灌下。

    一股刺痛感混合着苦涩的药水划过喉咙,她口齿溢满血腥,忍不住吐出一口带血的药汁。

    叶昭言痛得伏地,这种药入口,人的喉咙便废了,然后内脏慢慢溃烂而死。

    叶昭言想张嘴说话,吐出了嘶哑的残缺声线。

    薛尹贤像松开一块垃圾一样松开她的头,冷声吩咐道:“将她扔到荒郊野外,找个好点的葬地埋葬了,别脏了我的地方!”

    “等等!“薛凤姿急忙阻止,她眼珠微转,娇笑道:“我怕她的尸体烂在荒郊野外,污了你的眼睛。”

    薛怀澹扫过浑身狼狈的叶昭言,眼中闪烁着森冷阴鹜。

    半晌,终于语调冰凉道:“既然你如此善解人意,就交给你处理。”

    薛怀澹打开房门,冷风灌进来,吹到他森冷铁青的面上。

    他背过身不再管身后发生的一切。

    “给她松绑!”颜凤姿厌恶的扫视叶昭言一眼,转过头,吩咐身后的仆从。

    叶昭言软软倒地,发丝散乱遮住脏污的脸庞,身子因为痛苦不停颤抖着。

    颜凤姿挥手,一个仆从应声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到叶昭言嘴边,“夫人,您说怎么办?”

    颜凤姿阴森笑着,伸手拍着仆从的匕首,恨恨道:“扒光她的衣服羞辱,让她尝尽痛苦!”

    两个仆人一拥而上,将满身鲜血的叶昭言扒得精光,一丝不挂的丢在地上。

    浑身的冰冷带着刻骨的羞辱袭来,叶昭言跪倒在地,眼神空洞。

    叶昭言的四肢被仆从们粗暴地抬起,尖刻的匕首在她身上一点点折磨。

    她疼痛欲绝,额头上青筋直蹦,但却咬牙不哼一声。

    这种屈辱是她从未承受过的。

    她想起了当时在棠园,那些下人也曾如此欺凌她,她甚至想过自尽。

    “不够!我要她痛不欲生!”颜凤姿笑的极其疯狂,一张倾国倾城的娇颜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

    仆从们将匕首插入女子的身体,一点点挑断她的经脉,剜去她的骨头。

    叶昭言只觉得身体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块废铁,全身的筋骨都断裂开来,痛楚难忍。

    那随着些下人越来越放肆,她眼神变得无比绝望,满含仇恨和痛苦,就像一朵盛放的彼岸花,在这片花海之中,她只需轻轻的吹拂,便可以化作尘土。

    叶昭言闭上眼睛,渐渐陷入黑暗。

    “昭儿......”一滴泪珠顺着睫毛滑下,落入鬓角,消失不见。

    叶昭言猛然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梦?

    一股寒气袭来,她忍不住抱紧自己,她这才发现,原本破旧不堪的衣服竟然变成了绫罗绸缎。

    细看之下,她的身上竟是一件红色绣着金色雀鸟图案的华美衣裙,腰间系着紫檀木镶嵌珍珠的腰带,一枚紫色玉佩挂在脖颈,整个人高贵优雅,气质脱俗。

    “我没死?”叶昭言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不过生病一场,怎么张嘴就说昏话。”耳边传来一声慈祥的叹息。

    这声音好熟悉,叶昭言转过头,只见一个女子手里拿着一件披风给她盖上,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眼前的女子满头青丝云鬓,面若芙蓉,美眸似月,唇红齿白,身段窈窕,正是叶昭言的母亲,叶扶归。

    叶氏的身后站着两名少年,年纪约莫十六七岁左右。

    其中一名身材高挑,英俊潇洒,正是叶昭言的表哥叶昭辰。另一名身材偏瘦,长得颇为清秀,却是她的表哥叶昭华。

    “母亲,你没死?”叶昭言看着母亲,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孩子,怎么说话疯疯癫癫的,母亲都快被你吓坏了。”

    叶扶归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和的声音仿佛能治愈病痛,“我日日陪在你身边,你怎么会见不到我。”

    “是,我只是做噩梦了。”叶昭言哽咽地点点头,暂且将那梦魇般的前世暗自埋在心底。

第二章 梦魇

    “快别哭了。”叶氏抬手帮叶昭言擦去脸颊的泪水,“这么大的人,说哭就哭,真是让母亲操心。”

    叶昭言看着眼前的美妇,无法想象她后来竟然沦落到前世的老妪模样。

    叶府叶扶归,向来都是名门闺秀的翘楚。

    叶氏出生于锦都大族,祖上曾是开国功臣,父亲叶文轩官拜武状元,祖父更是先皇麾下最威风的统领。叶家的儿子也都是人中龙凤,个个出类拔萃,在朝廷的影响力颇为广泛。

    叶氏作为叶将军唯一的女儿备受宠爱,自小便是京城的名媛贵女羡慕的对象。

    叶扶归及笄后两年,更是因为叶将军爱而不舍,招了当年新科状元郎薛怀澹入赘叶府。甚至连叶扶归所生的女儿都被冠以叶姓,取了尊贵男丁才有的昭字辈,自小便精心教养,习得一身武艺。

    劫后余生的喜悦过后,叶昭言想起了前世的惨剧。

    她已然重生,阴霾并未远去。如若不能被拔除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叶家将重蹈前世覆辙。

    想到这里,她看向叶氏认真道:“母亲,颜妹妹还在城郊吗?”

    颜妹妹便是前世薛尹贤和颜凤姿在外苟合所出的私生女,也就是后来的薛翦泈。她被冠以侄女的名义邀来叶府,其母颜凤姿假意与叶氏交好,而后来......

    后来便是种种离奇的变故。

    前世的画面如潮水汹涌而来,昭言的眼睛慢慢红了起来,长长的睫羽遮住了清澈眼中的滔天恨意。

    她绝不会让前世那些肮脏的事情再次发生!

    叶氏不知她此刻的心绪变化,见女儿垂首不语,只以为她受惊过度,劝慰道:“昭儿,你先修养好身体,这些事以后再说。”

    颜家侄女的行踪叶氏并不关心。想起这个一面之缘的小姑娘,不知为何,她总有些奇怪的感觉,说不清喜恶。

    昭言微微点了点头,“一切听母亲的。”

    这时,一名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放着一碗银耳汤,以及几样糕点,“大小姐,您刚醒过来,需得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这银耳汤是老爷命厨房亲手熬制的,老爷还吩咐奴婢给您准备了几套换洗的衣裳,您赶紧趁热喝,奴婢告退。”

    “你父亲总是很关心你的。”叶氏脸色轻松了许多,将托盘放在桌上,又取出几个小碟,放在旁边,然后端起银耳汤准备轻抿一口试试温度。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熟悉的浓香飘散出来,那味道曾让叶昭言午夜梦回都冷汗淋漓。

    “别喝!”叶昭言探出半个身子,一把扫落碗碟,整个人跌出床榻。

    一旁的叶昭华见状倾身过来准备扶住叶昭言,突然一阵大力擦过,一个颀长的身影更快地扑了过去,稳稳地接住了她。

    晶莹剔透的白玉碗摔落,撒去了大半汤汁,停在垫脚的厚毯上,竟完好无损。

    叶昭言只感觉落在一个硬实的胸膛,鼻尖是有些厚重的熏香,凤糜香,京城上流女子最为推崇的尊贵之香。

    抬眼是少年优美的下颌,对方一双顾盼流转的凤目关切地凝视着她,“还好吗?”

    这味道让她感到呼吸滞涩,忙咳嗽一声,不着痕迹地抽身回到母亲身边。

    叶氏看着惊魂未定的女儿,抚了抚她的额头,微惊道:“这是怎么了?”

    叶昭言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心下念头电转,叶昭辰似乎在她呼唤的那一刻便开始动身,扑过去的瞬间,脸上的神色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惊恐。

    斟酌了措辞,她缓缓开口:“母亲,这汤羹似乎味道不对,许是隔夜的。”

    这汤羹里是让人长期服用陷入梦魇,逐渐致幻的药,也是前世令她错失数次时机的元凶。

    此时她并不打算说出来。即便今日将这汤羹的阴谋戳破,薛怀澹也只会从别的地方暗算她们母女。

    况且,前世的叶昭言向来信任父亲,更没有一颗受尽暗算得来的九曲玲珑心。

    叶氏闻言,低头看了一眼瓷器碗中的银耳汤,微微皱眉,对身旁的惜云道:“去将雯娘请来。”

    雯娘是薛怀澹专门从江南请来的有名厨娘,平日变着花样做些精致的吃食,供叶氏母女享用。

    叶昭华见状脸色微变,看向叶氏:“我来尝尝吧!”

    不等他说完,叶昭辰已经抢先一步端起瓷碗,舀起汤汁放在唇边轻轻嗅了嗅。

    “嗯......”他皱起眉头,神情有些迷惑。

    “辰儿,怎么了?是否哪里不妥?”叶氏看着他,心里一紧。

    叶昭辰是恒阳药观的记名弟子,对药理是有些精通的,他若说有问题,便八九不离十了。

    “这碗银耳汤......有药效!“叶昭辰舒展神色,“这是一道药膳。”

    此时一个身形纤瘦的妇人脚步踉跄地进来,低头扑通一声跪下:“夫人赎罪,是奴婢见小姐总是梦魇,心里担心,便自作主张做了这道药膳,只愿小姐能够安心歇息。”

    叶昭言讶异,如若她早先便说汤羹有毒性,此刻雯娘便是替死鬼。

    竟是提前预料到了最糟糕的情形,可见背后之人心机之深沉。

    “奴婢有罪!”雯娘见无人回应,更加惊恐,开始不住地磕头,清脆的响声随着她的动作不断传来。

    叶氏心里五味杂陈,内心烦躁道:“住手,若这药膳当真没有问题,我请太医验过便......”

    她话未落,雯娘已经捡起剩下的汤汁仰头饮下,急急地开口:“绝对没有!奴婢再喝十碗都不会有事,请夫人放心吧!”

    叶昭言看向那白玉碗,竟然光洁如新,一滴都不剩。

    “母亲,堂兄说这是药膳,想必是有益身体的。”

    叶氏见她开口,压下内心的疑虑,勉强点头道:“雯娘罚一年俸禄,不可再沾染小姐的吃食,以后便回老爷身边伺候吧。”

    叶扶归心思并不深,向来待人宽厚。只是此事触及女儿的安危,她不得不谨慎。

    雯娘说到底也是薛怀澹的人。

    叶氏与他相敬如宾,在外温婉知礼,即使寻常小事她也从不僭越。

    连薛怀澹都自得于夫人的乖巧懂事,这其中的微妙恐怕无人能知晓。

    她转过身,见女儿脸色恹恹,有些心疼:“昭儿,你饿坏了吧”,又拿起惜云新端的清粥,递到昭言的身前,动作轻柔地喂她吃。

    见她胃口不错,叶氏脸上露出了笑容:“再过半月,你父亲便接你去棠园避暑。”

    叶昭言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已经是盛夏了吗?”

    死前浑噩度日了三年,她被折磨得险些忘记了时间。

    棠园便是前世噩梦的开始。

第三章 帮衬

    前世,原本华美静谧的棠园,变成了一座充斥着羞辱的牢笼。

    即使叶昭言睁着眼,母亲眼角泣血的模样也瞬间浮现在眼前,她绝望而空洞的眼神令人惊骇欲绝,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永生都难以忘怀。

    “待到月中便是盛夏了,棠园种满了花草,还有荷塘和莲花池,里面还有你最爱的秋千,你向来怕热,用来避暑......昭儿!你怎么了!”叶氏本来脸上挂着幸福的笑意说着,不经意间低头,才发现女儿已是满面泪水,不由得又惊又痛。

    “昭儿只是舍不得离开母亲。”叶昭言低着头,敛去眼里那抹沉重。

    听到女儿的话,叶氏更加心痛,伸手轻抚着女儿的秀发,安慰道:“傻孩子,娘一直都在你身边,实在不行,娘陪你去棠园避暑。”

    “母亲!”叶昭言抬眸,忍住沉痛,故作轻松撒娇道:“昭儿就想母亲在叶府陪伴。如今外公在边西,这里冷冰冰的,我们在家等他回来好不好?”

    叶氏见到女儿的笑容,心酸道:“我本答应你父亲让你月中去棠园避暑,他费了好一番周折为你打点。”

    叶昭言不语,轻轻抚了抚母亲温婉的面庞,她绝对不能让母亲远离叶家势力的庇护。

    看着叶昭言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叶氏心疼的抱紧了她,轻声说道:“也罢,既然如此,昭儿就与母亲留在叶府吧!”

    “嗯嗯!”叶昭言连忙点了点头,将头埋进了母亲怀中。

    眼见女儿气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叶扶归带着眼下的乌青,总算回去歇下。

    叶府设了晚宴为叶昭言庆贺病愈,太阳未落山,丫鬟映儿便进门为叶昭言梳洗打扮。

    叶昭言看了眼奁箱里的衣服,选中了一件苏绣月华褶缎裙。

    那是薛怀澹送她的生辰礼。

    叶昭言前世对这些不甚在意,如今她有更重要的意图。

    “映儿,帮我把头发挽起来。”

    “是。“映儿拿起木簪,很快便绾出一个双平髻。

    镜中的人儿,肤若凝脂,眉若柳梢,双目流盼,朱唇微翘。

    叶昭言未施粉黛便已是如此好颜色,只可惜从前素衣简钗,惯爱穿行于军中校场,未免珠玉蒙尘。

    映儿正要为她更衣,忽然听闻院落外一阵嘈杂的声响。

    “妹妹你别那么急,冲撞了她可如何是好?”一个沉静内敛的声音担忧道。

    “我前日分明听说她病得快......”有些恣肆的声音笑道,音量渐渐小了下来。

    叶昭言让映儿打起门帘,只见院子里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俱是衣着华丽,打扮精致。

    其中一个女子穿着鹅黄色锦缎袄,下罩淡蓝色纱裙,长及腰际,乌黑顺滑的秀发披散在肩头,显得高贵端庄。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薛氏一族真正的表亲薛芷烟,也是薛家最为出挑的姑娘。

    而另一位穿着嫣红色纱裙,面容姣好,身材玲珑,气质嚣傲的女子,自是薛幼菱。

    她二人幼时颠沛流离,自薛怀澹入赘之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过起了骄纵的生活,在薛怀澹的授意下被精心培养,都是极聪慧之人。

    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颇得老夫人的喜欢,尤其薛芷烟,琴艺堪比宫廷乐师,更是令薛夫人赞不绝口。

    院子里俩人正不怀好意地揣测着“卧榻上的千金”。

    平日里,她们打扮极尽华丽,在叶昭言身旁便艳压一头。有什么时兴的好东西,即使赏给了叶昭言,最终也会被她二人不小心“借”走。

    此前听闻叶昭言病重不醒,薛幼菱在下人面前已然一副叶府家生小姐的派头了,叶昭言若是不行了,这独一份的鳌头她自然要争一争的。

    如今知晓叶昭言醒来,她难免心有不甘。

    叶府唯一大小姐的名头,比什么珠宝都更华贵。

    叶昭言垂眸不语,前世她心思简单,一心扑在兵法习武上,从不在这些小事上留意。直到叶府败落,她与母亲被囚,薛氏姐妹为了讨那薛翦泈的欢心,亲手敲碎了她的膝盖骨。

    正当二人意犹未尽,就见一道素雅的身影款款而来。

    “多日不见,两位姐姐更是动人了。”叶昭言一边走近,一边浅笑道,如同前世温婉接待二位姐妹的亲昵模样。

    看清楚叶昭言之后,薛幼菱眼睛一亮,立马露出了笑容,但眼里却闪过一丝厌恶,只是稍纵即逝。

    薛芷烟见叶昭言气色不错,不似传闻中病恹恹的模样,并不讶异,仪表端得十分得体。

    “今日晚宴是专为昭言妹妹准备的,怎么穿得如此素净?”薛幼菱脸上关切,眼中却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昭言姿容平常,打扮不打扮又有什么区别。”叶昭言轻柔说道。

    “呵呵,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胡话。”薛幼菱眼珠子转了转,掩嘴轻笑道:“妹妹不嫌弃的话,我来替你挑选衣饰吧。”

    不等叶昭言回答,已经拖着她的手亲昵地走进屋内,扑向满是妆匣的梳妆台。

    薛芷烟进门便看见架子上的苏绣月华褶缎裙,惊讶地慢了步伐。

    按照惯常,这类华丽衣裙叶昭言是压箱底的。

    她的那些衣饰固然华丽,可如何能与这条裙子相比?如果今晚叶昭言穿这件衣裙······薛芷烟面上的平静有些支撑不住。

    叶昭言从前不喜打扮,她的梳妆台依然有着大大小小九个妆匣。

    薛幼菱看着这些精美贵重的首饰,忍不住两眼放光。

    一旁自诩清高的薛芷烟也忍不住看了两眼。若是这些东西能为她所用,锦都的大小宴请,她必然独占风采,只可惜被这不识货的俗人白白占着。

    薛幼菱选了碧玉金步摇、珍珠卷须簪、嵌珠金耳环和琉璃珠玉手镯,为叶昭言重新梳了发髻,体贴地戴好珠钗。

    映儿在一旁欲言又止,薛幼菱梳的分明是朝云近香髻,配上这些厚重古朴的首饰,好似已嫁妇人的装扮,而非尚未及笄的少女。

    这几件首饰看起来金光闪闪,却是最为普通的金银和不甚名贵的珠宝制成,带着几分粗俗的匠气。对于叶昭言这样的名门贵女而言,未免太过平庸。

第四章 家宴

    “昭言妹妹真漂亮,怪不得平日不爱打扮,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薛幼菱柔声夸道,连声音都甜了起来。

    叶昭言只当没听懂她语气中浓厚的讽刺之意,恳切道:“姐姐选的这些首饰不错,不过妹妹不适合戴这些,倒是姐姐这样的人,才适合这样华美的首饰。”

    “呵呵,妹妹说的哪里话......”薛幼菱有些尴尬,分不清叶昭言是认真的还是故意嘲讽。

    她印象中的叶昭言天真蠢钝,极好糊弄。

    “这簪子看着挺别致。“薛芷烟突然出声道。“虽然款式不时兴了,却也有几分意趣。”

    说着便将一支天宝磐宜簪随意拿起,往薛幼菱头上戴去。

    叶昭言眼睫颤动,无声地笑了。

    这支簪子看似平凡,用料十分名贵,整个锦都不过两支,另一支在荣安县主那里。

    薛幼菱早就知晓这支簪子的名头,却苦于没找到借口“借”走,她自然知晓当今最爱奢华的荣安县主日常穿戴便有这样一支独二的绝世簪子。

    “确实不错,不过配昭言妹妹太过寒酸了。”薛幼菱应和道,心里着急起来。

    平日里她们拿什么试一下,叶昭言不用她们开口也会主动问起,然后被她们以赴宴的名义“借”走,今日实在反常。

    正当她戴也不是摘也不是,头上簪子快成了烫手山芋的时候,叶昭言方才转过头来笑道:“姐姐戴起来竟是如此得宜。”

    “那妹妹可否割爱借几日?”

    “这是哪里话,姐妹之间无需客气。”

    见叶昭言语气无常,二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薛芷烟趁机上前为叶昭言选了一条金泥如意云纹裙,语气难得讨好道:“妹妹满头珠翠贵不可言,苏绣月华褶缎裙却不太适合了。这条裙子华美无双,最为符合妹妹的气质。”

    “姐姐的眼光甚好,劳烦两位姐姐为我费心了。”叶昭言笑着应道。

    “你我姐妹相依,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被挤到边上的映儿委屈地嘴角下撇,这样的花色和面料,配上大小姐身上的首饰,活脱脱一个庸俗的新妇。但是她深知这二人跋扈又小心眼的过往,只敢在心里抱怨,暗骂这两位姑奶奶真是恶心。

    薛幼菱见状暗暗高兴,看样子叶昭言并没有发现这件裙子的不妥,不由得又添油加醋道:“昭言妹妹这身打扮果真出挑,竟将我们都衬得黯然无色。”

    薛芷烟见薛幼菱夸张的表情,忍俊不禁道:“姐姐我也是无奈之举,不曾想竟弄巧成拙。”

    叶昭言微笑不语,静静地看着二人做戏。

    薛幼菱又道:“姐姐,这苏绣月华褶缎裙的确不是昭言妹妹所适合的,倒是与芷烟姐姐的风格相投。”

    叶昭言看着她们一唱一和,有些腻味。

    “芷烟姐姐便替我试穿这衣裳吧。”

    “这......”薛芷烟迟疑了一番。

    这是让她“借”走的意思?

    她确实对叶昭言这件衣物有些垂涎,不仅因为她身上这套衣物不管是面料还是款式,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更因为这件衣服原本就是舅父薛怀澹按照她的身量做的。

    叶昭言虽然比她小一岁,却与她一样身量出挑。薛怀澹令绣娘赶制这件衣衫时,叶昭言并不在锦都,便是薛芷烟替她量身的。

    “姐姐,昭言妹妹盛情难却,你就收下吧!”薛幼菱见薛芷烟犹豫,立马劝阻。

    薛芷烟咬咬牙,最终点点头。

    这边叶昭言还未梳妆完成,前厅因为晚宴已经热闹开来。

    薛氏姐妹惯爱出风头,早早找了借口丢下叶昭言前去。

    薛怀澹携带叶扶归、薛老夫人坐在上首,而他们的左边分别是、薛芷烟、薛幼菱以及琴夫人,右边则是叶昭辰、叶昭宇。

    薛幼菱正昂着头娇声谈笑,为她头上那支簪子得到的夸赞而自鸣得意。

    今晚叶家最为出色的两位表兄在场,她更要好好表现。

    一想起叶昭言那身土气的打扮,她嘴角的笑意更盛。

    不知谁喊了声“大小姐来了”,略显热闹的正厅一瞬间寂静下来。

    所有人皆望向门口,只见一个面若桃李的少女缓步走来,乌黑的长发用红玉冠高高挽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叶昭言一袭碧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淡紫色的腰带,显得玲珑有致。裙摆处绣着繁复花纹,随风翩跹在烛火下闪烁着荧荧的光芒。

    薛幼菱一眼便看到了叶昭言,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其余人也纷纷望过去。

    叶昭辰看到叶昭言,眼中也浮现出惊艳之色。

    这般模样,竟是与薛芷烟有五分相像,又带着她自身独有的英姿飒爽。

    薛芷烟看到叶昭言那身打扮时,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有一种喉咙被扼住的感觉,令她无法顺畅呼吸。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印象中总是一身戎装的叶昭言,竟然会穿上这样女人味的衣裙,而且那张脸还化成了与她相似的妆容,却比她更加惊艳。

    其余人的目光中或多或少带了几分震色。

    唯有薛怀澹这个父亲,目光深邃难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昭言站定脚步,盈盈施礼,姿态优雅大方。

    她虽然不喜欢穿戴这些首饰,但是这样的装束却很符合她的样子。

    “爹、娘、祖母,各位表哥、表姐。昭言来晚了,请各位恕罪。”

    叶扶归忙将叶昭言扶起,欣慰夸赞道:“我的昭儿长大了。”

    “昭言大病初愈,来得晚些也是情有可原,入座吧。”薛怀澹语气开怀道,仿佛刚刚那个面色晦暗不明的人不是他。

    “昭言多谢爹爹关心。“叶昭言道。

    薛老夫人见叶昭言穿戴整齐,一副精心打扮过的模样,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是个很爱面子的人,最喜欢华丽精致的打扮。

    “昭言今天很漂亮。”叶昭辰由衷道。

    薛芷烟闻言,眼中掠过一抹失落。她一直是薛家最为出挑的姑娘,在叶府更是风头最盛。过去若不是叶昭言还有个尊贵的名头,外人提起叶府最为称道的也是她薛芷烟的名字。

    叶昭言看着一旁低着头,强撑笑容的薛芷烟,面上露出温婉的笑:“多谢表哥。”

第五章 关切

    晚宴很快便开始了。

    席间觥筹交错,酒香扑鼻。

    叶扶归与叶昭言两人不时交谈,薛怀澹则是与其余人寒暄。琴夫人则坐在薛老夫人身旁,陪着她与其余女眷闲聊。

    “昭言,你大病初愈,勿要饮酒才是。”薛怀澹看着叶昭言面前的酒杯,关切道。

    “父亲放心,昭言知道轻重。”叶昭言乖巧应道。

    “嗯。”薛怀澹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这几日身体如何了?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劳烦父亲惦念,孩儿的身体已好多了。”

    叶昭言乖巧应着,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景象,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是恭敬恳切。

    “怀澹,今日特地把我请来,可有什么要事?”琴夫人开口询问道,脸上满是关心的神色。

    她保养得宜,年逾四十仍是一副美妇模样,眉宇间隐隐透露着精干,是一把管家的好手。

    “姑母,我这次南下,是奉旨去江南赈灾的。今天早上皇上召我下旬动身,我便想,不如让昭言也跟着一块儿去,将她和扶归安置在棠园,也便我时时探望照顾。”

    薛怀澹说话间微微皱眉,如同一个操心妻女的慈爱父亲。

    不等人回答,又紧接着道:“此番南下,路途遥远,不知几时才能归来。澹儿想请姑母帮衬着母亲打理府中庶务。”

    薛怀澹一副询问的样子。

    听到他的话,叶昭言心里顿时警惕起来。

    为了能把她骗去棠园,竟然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行骗也不忘做戏给人看他慈爱父亲的嘴脸。

    叶昭言心里暗忖着,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异常。

    叶扶归闻言微微讶异,她午后才与薛怀澹说起让女儿留居叶府的提议,只是薛怀澹不甚在意,说会为昭儿打算。

    没想到竟一声不吭地要带她们母女南下。

    她心里不禁有些不舒服。

    薛怀澹看到叶昭言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语气轻松道:“昭言怕热,年年都去棠园。为父怎得放心他人护送,此番便一同前往罢。”

    薛怀澹的话说得合情合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父亲待昭言真好。只是今年孩儿恐怕不能如愿南下了。”叶昭言眉头紧锁,表情柔弱道。

    薛怀澹眉头动了动,看着她:“这是为何?”

    “孩儿身子大病初愈,本来好了许多,可是今日只是下床便险些晕倒,只怕南下路上会多番辛苦父亲。若是延误了差事,昭言于心不忍。”

    叶昭言眼睫沾染着水汽,楚楚可怜地说道。

    这副懂事又委屈的模样,任谁见了不心疼三分。

    叶扶归爱女心切,自然不例外,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扶住女儿的肩膀。

    就连向来淡然清高的琴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鬓间的发钗一阵晃动。

    前世叶昭言自幼随外公习武,虽然偶尔性子娇蛮泼辣了些,却不曾耍过装柔弱的手段。

    如今这副“病弱不堪”的模样,倒叫人信以为真了。

    只是薛怀澹显然不在其中。

    他看到叶昭言眼眶泛红,面露忧虑担心之色:“是为父疏忽了。”

    叶昭言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竟这样轻飘飘揭过了,她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倒是没派上用场。

    这时,一个身着绿裙的婢女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婢女将盘子放在桌上,恭敬地道:“启禀老爷、夫人、小姐,这是老夫人备下的康泰酿。”

    “这酒是特意从崂山求来,以药果酿制,并不醉人,据说是增强体魄的佳酿。”琴夫人解释道。

    众人闻言,眼睛瞬间亮堂了起来。

    “这酒是极品佳酿,正适合昭言的身体。”薛怀澹说完,对那婢女道:“你且将它拿给昭言尝尝。”

    “是,老爷。”

    那婢女应道,走到叶昭言身边,将那瓶酒放在了她的桌上。

    薛怀澹见叶昭言没有反驳,又道:“昭言,这康泰酿酒味醇甘甜,乃极佳佳酿,喝完之后,对身体也是大有裨益的,你试试。”

    叶昭言犹豫片刻,伸出手揭开了盖子。

    只见那酒液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味,沁人心脾,令人陶醉。酒液呈现碧绿色,晶莹剔透,散发着莹润光泽。

    叶昭言皱眉,这酒似乎并无问题。

    婢女极有眼色地替她斟上酒,叶昭言接过轻抿,忽然一股细微的刺痛从舌尖传来。

    她脑中警铃大作。

    若非她前世遭难后被无数毒物折磨,如今也不能察出其中猫腻。

    倒入杯中的康泰酿与那瓶中的,并非一物。

    婢女在众目睽睽下如何下手,叶昭言感到疑惑。

    薛怀澹一直观察着她,看到她面露惊疑,立刻开口询问:“怎么?这酒有何不妥吗?”

    叶昭言连连摇头:“没事,只是忽然觉得胃有些疼。”

    “昭言身体孱弱,不如让琴夫人带昭言去医署瞧瞧。”薛怀澹关切道。

    叶昭言听了薛怀澹的话,心中一沉,看来薛怀澹是担心她知道酒中的猫腻,故意想要试探她。

    此时入夜良久,贸然被带离叶府,恐会横生枝节。

    薛怀澹一副“我是为你好”的神情,令叶昭言十分厌恶,但面上却一副感激的样子。

    “多谢父亲的一番好意,昭言只是肠胃不适,没必要劳烦琴夫人。”

    叶昭言的话音刚落,便转头吐了起来。

    事发突然,她正愁找不到理由赖在叶府不走,此刻恶心感上涌,正好顺势而为。

    叶扶归赶忙上前扶住叶昭言,声音颤抖道:“老爷,昭言现在不宜走动,还是请张太医入府诊治吧!”

    那语气里含着幽怨,似乎在埋怨他对女儿不够体贴周到。

    薛怀澹的神色陡然变得阴沉下来。

    他语气不善道:“昭言是我唯一的血脉,身为父亲,我自是担心她的身子。只是方才情急,关心则乱。”

    说罢,转头朝着门外的方向喊道,“来人!”

    门帘掀起,一个身材魁梧的仆人从外面快步而入,站在薛怀澹面前恭敬道:“老爷有何吩咐?”

    “用软轿将小姐送回房去,着人去请张太医。”薛怀澹命令道。

    叶昭言暗暗叹了口气。

    暗藏玄机的晚宴似乎就这样揭过了。

    经过前世,她还是有些了解薛怀澹的。

    他从不轻易放过任何想要溜走的鱼。

    乘着软娇的叶昭言有些不安,她猛地掀开帘子向身后望去,只见薛怀澹正对着她的大丫鬟怜霜说些什么。

    薛怀澹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

    她身边有四个大丫鬟,除了惯常伺候的映儿,其余三人打理好院落庶务便会退下。

    这是一向喜清静的她定下的规矩。

    隔得有些远了,叶昭言眯起眼睛,瞧见怜霜正一脸迷惑眉头越皱越紧。

第六章 失物

    叶昭言耍了个心机,让映儿打起厚厚的帘子,用她的手让张太医把脉。

    她没料到这么快便要问医,还是府外的张太医。

    前世张太医甚少出现,她不确定此人与薛怀澹是否有渊源。

    这两日来,为了能有精神应对眼前的难题,她没再碰过薛怀澹的东西。

    那些吃食被她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

    但是每次端药食的映儿却是要尝一口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叶昭言没有拒绝汤水送进来,负责交接的映儿自然也少不了当面查验试吃。

    这些微的剂量不至于让映儿身体有恙,最多午间多打半个时辰瞌睡。

    微服药量的映儿恰好是应付把脉的最佳人选。

    叶扶归本来忧心忡忡,见张太医出来后直言无碍,便松了口气。

    “以后入口的东西,再不可随意。”她不放心道。

    今晚宴会上的情形,让她心生忧虑。

    偏偏叶昭言一副担保此事无碍的模样,让她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猜想。

    思忖了片刻,她转过身对身旁的惜云吩咐道:“你将小姐的贴身婢女带去好好教导一番。”

    叶昭言看着母亲忙碌,既心酸又高兴,由着她张罗。

    待到夜深,叶扶归总算顺着叶昭言的意出了门。

    叶扶归离开,叶昭言开始思量今晚的一切。

    她转头看向那瓶康泰酿,以及一旁整齐的蓝玉杯碟,陷入了沉思。

    恐怕薛怀澹已经不满她的暗暗反抗了。

    从前她这个女儿太乖顺了些,无需他花多少心思便能牢牢把控。

    凭的自然是那一份毫无防备。

    十几年平安无虞,谁能想到亲生父亲会对自己的妻女下手。

    想到这里,叶昭言神色凝重起来。

    迟早都要针锋相对,父女间撕破脸皮是必然的。

    那件事,她要早做准备。

    夜半,叶扶归和带着两个丫鬟进了薛怀澹的书房。

    书房内烛火通明,书案后方,薛怀澹正襟危坐在案几后方,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书,脸上带着一丝冷峻。

    琴夫人提着一盒点心立在案牍前,低声劝到:“澹儿,你就听姑母的话,用些饭吧。”

    见叶扶归前来,薛怀澹抬起头问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扶归,你快劝劝澹儿,他为了昭言的事情茶不思饭不想。”琴夫人忙道。

    “我正是为今天的事情前来。”

    叶扶归脸上的神色戚戚,颇有些委屈。

    她身后的丫鬟身着蓝底的碎花布衣,打扮平常,并非是惯常出现的几个大丫鬟。

    两个丫鬟神色俱是沉重,似乎憋着什么话要说。

    薛怀澹直言道:“可是查验过昭言今日的汤水了?”

    “回老爷,已经检查过了。”一个丫鬟恭敬答道。

    “可有什么不妥吗?“

    “回老爷,没有什么不妥。”丫鬟答道,“只不过......”

    薛怀澹闻言面色深沉了起来,眼中酝酿着一抹更深的黑色。

    “只不过什么?”琴夫人蹙眉追问道,似乎生怕那个丫鬟说漏了嘴一般。

    “只不过......”那个丫鬟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

    见状,叶扶归心中有些着急,怨这厨房的丫头这么怕事。

    这时薛怀澹缓缓开口,语气冰凉,“有话直说,不必遮掩。”

    “是,老爷!奴婢们发现,大小姐用的那套杯子,在宴会后连同康泰酒,一齐消失了。”另一个丫鬟终究是忍不住,将当时的发现说了出来。

    “混账!”薛怀澹闻言勃然大怒,一巴掌重重拍在书案上,震得案台上的宣纸飘落下一地,“事情尚未查清,你们竟然将证物弄丢了?”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两个丫鬟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她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本来在厨房忙的焦头烂额,晚宴一结束又前去帮着收拾碗碟,一刻也没有耽搁。

    谁知道出了大小姐那档子事。

    本已入夜,夫人又吩咐大管家彻查今晚所用之物。

    谁成想,竟然查到少了一套杯碟。

    正是大小姐当晚饮用康泰酒所用的那套。

    “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叶府颜面何存?”薛怀澹愤懑地质问道,语气中带着威胁。

    若是物证落下他人之手,便是无穷的隐患,难保哪一天不被查出点蛛丝马迹。

    纵然他为了让自己双手干净,许多事情都借着薛老夫人的名义,明面上不曾亲手沾染。

    可世上哪有漏风的墙。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两个丫鬟磕头求饶。

    “来人!给我打二十鞭,锁进暗室,谁都不准探望!”薛怀澹厉声喝道。

    “是!”书房门口的侍卫应了一声,冲进屋里将那两个丫鬟拉扯出去。

    两个丫鬟拼死挣扎,哭叫道:“老爷不要啊,不要啊,求您网开一面......求您......求您饶了奴婢们......”

    两个丫鬟的哭闹声渐渐淹没在鞭挞声中。

    二十鞭,运气好还有半条命在。只是琴夫人深知,眼前的薛怀澹明显想下死手,侍卫的二十鞭也绝不可能轻易让两个丫鬟熬过去。

    她不禁感觉背脊发寒,上前劝慰道:“澹儿,你消消气,别动怒,这件事情不能怪两个丫头。”

    薛怀澹怒瞪着她,目光如箭,仿佛想将琴夫人戳穿。

    琴夫人吓得一哆嗦,身体往后挪了挪,躲避了他的视线。

    叶扶归只能看见薛怀澹的后背,并不知晓他此刻骇人的表情。

    她甚少见到薛怀澹失态的模样,满心的委屈随着薛怀澹的暴怒散去了一些。

    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女儿的,只是……叶扶归压下心中那抹怪异。

    却见薛怀澹这边已经整理好情绪,恢复了一贯的温和。

    “夫人,这两个丫鬟胆敢疏忽,就要做好承受惩罚的准备。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他说着,看向站在一旁的叶扶归,眼里带着浓浓的担忧和关怀。

    “夫君也是为了昭言。”叶扶归勉强露出笑意,还没从方才的情景中缓过来。

    “近来府中怪事频繁,害得昭言也受累。我看,不如让琴夫人带着昭言去寻隐寺祈福。”

    他的语气平淡,却透露着无法违逆的威严。

    一旁的琴夫人只觉得脊背发凉,忙应下来:“我也早有此意。昭言前些日子大病,是该求求菩萨保佑了。”

    琴夫人在佛法上确实有些名气。

    当年还初为人妇时,就是因为一套祈福礼行云流水,被宫里的老太太看对了眼,赐了一柄玉如意。

    从此琴夫人醉心礼佛的名号便打了出去。

    “也好。”想起来琴夫人日常虔诚参拜的模样,叶扶归点了点头,“有劳琴夫人了,带昭言一起去隐寺求个安稳,也算是替昭言去除烦恼。”

    琴夫人连声应道:“好好好,这是昭言的福分。”

    不觉间,她的手心已经布满了一层薄汗。

第七章 出行

    很快便到了祈福的吉日。

    叶扶归一大早陪着女儿去往前院,脸上笑容和煦。

    叶昭言精心休养了几日,看起来气色极好。

    “昭儿,你父亲为了你的事情颇为上心,这两天都在四处查探,不分昼夜,险些累坏了身子。”

    叶扶归开口,话里有几分心疼的味道。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几分心疼也多是为了女儿。

    叶昭言闻言心里好笑,只怕是那酒和杯子丢了,让薛怀澹焦急不已,恨不得掘地三尺。

    他万万也想不到,顺走东西的会是叶昭言自己。

    那顶软轿更是瞌睡送枕头般令她事半功倍。

    “昭言会提醒父亲多加休息。”她乖巧应道。

    早在薛怀澹生疑之前,叶昭言已经将这份“大礼”处置妥当了。

    二人走到前院,只见有人已经候在那里。

    薛怀澹一袭玄衣骑装,腰缠金链佩刀,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琴夫人则换上一身月白色绣着竹林纹路的锦袍,梳着飞仙髻,身披斗篷。

    叶扶归拢了拢女儿的领口,叮嘱她一路小心。

    耳门打开,叶昭言走出去,一袭素白色的纱裙,头戴珠钗,容貌秀丽清雅,犹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

    叶昭言微微颔首,笑着道:“父亲。琴夫人。”

    她身上自带一股清雅脱俗的韵味,与平常女儿家身上那股庸俗的脂粉香气截然相反。

    这样的她令薛怀澹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那股单纯的气息似乎不是深谙谋略的狡诈之人。

    或许之前的揣测是他多疑了。

    他的脸色缓和了几分,道:“昭言,父亲今日护送你和琴夫人一起去隐寺。”

    “父亲连日操劳,如此劳烦,女儿于心不忍。”叶昭言微微愕然,不知薛怀澹打的什么主意。

    此时才走到府门的薛芷烟也听到了薛怀澹的话,脚步顿了顿。

    她知晓琴夫人要带叶昭言祈福,本来就有些不高兴。

    过去几年间,叶昭言与叶将军常年在外,即使回府也甚少出门。

    这类女眷外出的场合大都是她和薛幼菱出席。

    她二人在外惯以叶府小姐自居,受到无数优待,颇有脸面。

    如今叶昭言要出门,这份优待恐怕要不复从前了。

    好在这次祈福的寺庙是一处偏僻的小庙,并不如何出名,就算叶昭言去了也影响不到她。

    只是叶昭言亲自出门,是偶然兴发还是有别的打算,就不得而知了。

    正是想到这一层关系,她才起了个大早来打探情况。

    没想到大老爷竟然还要亲自护送。

    这不禁让她有些怀疑。

    难道是叶昭言在其中捣鬼,要夺回这些年丢掉的荣光?

    这么一想,她心中的嫉妒便如潮涌般涌上来,令她不由地握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有几分生疼,也让她清醒几分。

    苦心经营了几年的叶府小姐名声,如今要被人摘桃子,她如何能沉的住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丝微笑来,柔柔地唤了一句:“舅舅!”

    听到侄女娇滴滴的声音,薛怀澹转头望过去,见是薛芷烟,眉头皱了皱。

    他对于薛家的女儿,从来都是和善的态度,更不用说是如此出挑的薛芷烟。

    在他的眼中,薛芷烟是有特殊意义的。

    不过今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薛芷烟的出现此刻有些碍眼了。

    “嗯!你也来了!“薛怀澹点了点头,还是给薛芷烟面子。

    薛芷烟心中窃喜,面上依旧不露痕迹,只是柔弱地应道:“是,烟儿听说了舅舅要出门,所以特地来送送舅舅,顺便看看昭言姐姐。”

    叶昭言听闻此言,心里不由冷笑。

    薛芷烟一身湖蓝色浣花锦衫,衬得她精致瓜子脸白皙水灵。

    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薛芷烟见众人无言,不禁有一丝尴尬。

    “舅舅,芷烟想跟着昭言妹妹一块去寺庙里求福,也好替昭言妹妹祈祷。”她继续柔声道。

    琴夫人见状有些惊讶,今日前去的寺庙不过是名气甚微的小寺,竟能让薛家小姐上心。

    往日并不见她如此关心礼佛之事。

    薛怀澹皱了皱眉头,正想拒绝,就听到叶昭言温婉的嗓音传来:“既然芷烟姐姐愿意出力,那昭言就先谢过了。”

    说完,她还冲薛芷烟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见此笑容,薛芷烟有些意外,心生怪异道:“姐妹之间帮衬是应该的。”

    不管叶昭言是否真心感激她,至少她的目的达成了。

    薛怀澹皱眉,这与他原本的计划有些出入。

    他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琴夫人便带她们一同前去吧。两个姑娘家在一起总有些照应,我也放心。”

    马车很快便驶出了叶府,进入繁华街市。

    薛怀澹带着一队人马,远远地骑马在后。

    叶昭言轻轻掀起轿帘朝外瞧去,只见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街边的店铺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一派繁华景象。

    她心中暗自感叹,三年不见天日,她已经忘记京城繁华如斯。

    叶府的马车宽敞舒适,叶昭言倚在坐垫旁,开始闭目假寐。

    拉上薛芷烟这个垫背的,她总算能歇一口气。

    更何况她还有别的后手。

    薛芷烟坐在叶昭言的另外一侧,时不时地朝着她看去。

    叶昭言不想搭理她,直到另一道视线也投了过来。

    她睁开眼,看见琴夫人一双眸子正定格在她的脸颊上。

    那表情极为复杂。

    叶昭言自重生后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夫人。

    她保养得宜,肤色细腻,眼角微弯,笑起来十分可亲。

    已是四十多岁,仍然风姿卓越,一颦一笑间风姿卓越。

    只是那双凤眸深邃明亮,透出一抹精明,似乎能够洞察到任何人的秘密一般。

    她看向叶昭言的眼神中,充满着怜惜。

    那种眼神,像极了看一个受伤的孩童。

    只是,这样的眼神在叶昭言的记忆中,却是没有的。

    前世的琴夫人与她来往甚少,更没有带她去祈过福。

    见叶昭言看过来,琴夫人笑着说道:“昭言啊,昨晚睡得可好?”

    叶昭言收回思绪,淡然一笑,道:“多谢琴夫人惦念,昨夜睡得很好!”

    她心中对琴夫人的感官并不坏,即使她是薛怀澹的姑母。

    只是该有的谨慎却不能少去。

    琴夫人听了叶昭言的话,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道:“今日风大,小心着凉,我为你准备了一件披风。”

    说罢,便伸手从马车的奁箱中拿出一件浅红色织锦披风递了过来。

    叶昭言拿着那件披风看了一眼。

    披肩是上好的羊皮毛,触手温润滑嫩,摸起来十分暖和。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素白色纱裙,披风穿在身上正好能遮挡住她玲珑的曲线。

    这样的材质,怕是价值不菲。

    叶昭言不动声色地瞥了琴夫人一眼。

    她倒是十分周到。

    只是,这样的花色如此扎眼,令她心生怪异。

第八章 祈福

    琴夫人笑眯眯地说道:“今儿日光甚好,若是再多加一件披风便美了。”

    她自己也穿了一件披风,此刻因为车内暖意融融,被叠放在一旁。

    一件贵重的雪狐厚披风,看着低调又温暖。

    一旁的薛芷烟则穿着一袭湖蓝色绣着莲花的长袄,看起来比叶昭言更为华丽。

    只是若多了这件织锦披风,便瞬间沦为了陪衬。

    她心中又是嫉恨又是不甘。

    却不能表现分毫。

    这样美貌的物件,原本该属于她。

    她虽是薛氏人,却已养在叶府好几年。

    她才是叶府最出挑的女子。

    叶昭言迂腐老旧,这样华贵漂亮的衣裳配她,简直暴殄天物。

    琴夫人自然注意到薛芷烟的视线。

    只是她无暇在乎这些,眼前的事情更为重要。

    “这披风是我特地让人赶制的,你穿在身上肯定很好看。”

    她将披风塞到叶昭言怀里,催促道:“快试一试!”

    叶昭言接过披风试了试,却道:“这披风十分好,穿着却有些小了,许是这几个月胖了些。”

    叶昭言甚少做新衣,披风是按照春天量的尺寸赶制的,距离现在已经有三个月了。

    若说小了,也说得过去。

    只是琴夫人分明瞧着十分合身。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不过转瞬即逝,很快又浮现出一丝笑意:“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谦虚,你娘还说你太瘦了要多长长身子!”

    一旁的薛芷烟听见这话,不着痕迹地攥紧了帕子。

    以她的骄傲,此刻本来不宜开口。

    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别人上赶着求她收下。

    眼前却是情况特殊。

    斟酌再三,空气都快凝固时,她缓缓道:“昭言姐姐,你身子单薄,穿着我的衣裳可好?”

    说着打开自己的包裹,拿出一件藕荷色的外衫放在叶昭言身边。

    外衫款式雅致,绣着繁复的花纹,袖口上绣着淡绿色的竹节。

    瞧着也十分精致,但论华贵,却与叶昭言手中那件衣裳差之甚远。

    琴夫人慌忙阻止道:“昭言第一次去隐寺,要穿得贵重一些才好。”

    薛芷烟被反驳,脸面有些撑不住,勉强道:“我只是怕昭言妹妹着凉。”

    说着,拿着外衫的手也有几分局促不安。

    叶昭言微微垂下眼睑,掩饰住眸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她接过薛芷烟的手,主动说道:“多谢姐姐。这件浅红色织锦披风,芷烟姐姐替我拿着吧。”

    薛芷烟面色转晴,心里庆幸。

    她方才险些下不来台。

    谁能想到常日里对她客气捧场的琴夫人,关键处竟然掉链子。

    真是古怪异常!

    她故作矜持地犹豫了片刻,总算将披风接过来。

    “谢谢昭言妹妹。”

    “不用客气。”

    叶昭言唇角含笑,温和有礼,语气平静而淡然,让人无法生出一丁点厌恶。

    琴夫人看此,忍不住心底叹息了一声。

    马车驶进城门之后,一路畅通无阻。

    不久,便驶入了一座大型寺庙前。

    此刻已是午后时分,阳光渐渐西斜,寺庙前站满了香火鼎盛的百姓。

    街道两边摆满了小摊,小贩们吆喝卖着香烛、糖葫芦等物品。

    叶昭言没想到,地处角落的隐寺竟是如此热闹。

    马车停靠在寺庙大门前,叶昭言、琴夫人和薛芷烟走下车来。

    薛怀澹的人马众多,怕阻碍了百姓通行,停在不远的山腰休憩。

    只派了六个精明的侍卫随行三位女眷的车马。

    车夫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恭敬地问叶昭言:“大小姐,您先行一步,我们拾掇完行头,稍候就到。”

    叶昭言道了声谢,朝着寺庙走去。

    寺庙前有数十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僧人负责维护秩序,见他们三人来访,立刻迎了上来。

    一众人早收到消息,知晓叶府贵人光临,自然明白眼前三人身份不凡。

    却不知谁是最为尊贵的叶府大小姐。

    眼前三人装束俱是讲究,唯有浅红色织锦披风披风最为惹眼。

    几个有眼色的僧人围在薛芷烟身侧鞍前马后。

    这让她感到极有脸面,更加故作清高,一副少言寡语的千金做派。

    叶昭言见状心里好笑,她抛下热闹的人群,往侧门走去。

    隐寺供贵人祈福参禅的厢房,往往都在主殿一旁。

    “昭言姑娘来了,老衲法号慧缘,请随老衲到后院。”

    一名不起眼的僧人走近,朝着叶昭言微笑着说道。

    他的脸色黝黑,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憨厚老实。

    叶昭言未曾见过他,对方却准确地认出了她。

    真是稀罕。

    “多谢师傅!”她朝着慧缘福了一福,跟随在他身后进了寺庙。

    不远处的薛芷烟见状,紧随其后,生怕漏下了什么。

    琴夫人落后几步,悄然停在了院门外。

    山脚下,薛怀澹望着隐寺的方向,眸光深沉,似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如同蛰伏的捕猎者,等待暴雨后被围困的猎物。

    一位衣着朴素的清秀僧人正往山上寺庙赶去。

    他路过车马,好奇地看了薛怀澹一眼。

    “缘主为何在此停驻?佛祖近在咫尺,何不上前拜一拜?”

    薛怀澹周身透露着威严和贵重,一路上寻常过路人不曾正眼对视他。

    此人面貌平凡,面对他却无惧无畏,实在罕见。

    薛怀澹勉强敷衍道:“心中有佛,拜与不拜有何区别?”

    “有佛心之人的确不差这丝毫厘。”僧人双手合十道。

    他见薛怀澹眉宇间萦绕着黑雾似的戾气,终究是叹了叹。

    “敬与畏终究是不同的。”

    薛怀澹没有理会这奇怪的僧人,见他走远,转头招来心腹。

    “那人送过去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身旁的褐衣侍卫低头应道。

    自叶昭言病愈之后,薛怀澹对叶府的掌控开始失衡。

    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他很久未曾体会过了。

    上一次还是老丈人叶文轩给他的。

    南下之期临近,若不能带走叶氏母女,他的计划就要搁置了。

    偏偏这个看似乖顺的女儿不如他的意。

    他不介意给她制造一点把柄,好方便他牢牢把控这对母女。

    另一边,叶昭言一行人跟随慧缘走到寺庙后方一个十分僻静的院落前。

    这个院落占地约莫百亩左右,四周种着一排排树木,树干高大,郁郁葱葱,看起来生机勃勃。

    叶昭言心中暗自称奇。

    这座人声沸腾的寺庙之内,竟有如此大一块幽静地方。

    隐寺竟是建在隐藏在树林之间,实在是别具一格。

    难道这座寺庙是哪位贵人的礼佛居所?

    叶昭言随慧缘走进院落。

    “请昭言姑娘入内祈福。”慧缘对叶昭言说道。

    薛芷烟正要一同上前,却被拦住。

第九章 画卷

    “姑娘,你的厢房在一旁。”慧缘指了指不远处角落。

    只见最边缘有一间窄小的厢房,紧挨在一棵歪脖树旁。

    那处厢房远不如眼前这间宽敞华丽。

    薛芷烟觉察出了不寻常,却不好说什么。

    这次来隐寺本就是为叶昭言祈福,她不过是来帮忙的。

    她有些不甘地止步,尴尬道:“我一个人有些害怕,先在外面等昭言妹妹。”

    刚进屋里,叶昭言便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檀香味。

    这味道有些熟悉,好似在她记忆里曾经出现过。

    屋内陈设素雅,是惯常规制的祈福之地。

    望着正前方的玉石佛像,叶昭言的神情有几分恍惚。

    她想起当年沦为阶下囚,被折磨地重病,四处求路无门。

    在叶府的角落里,母亲也是这般虔诚的模样。

    拜在一尊简陋的木雕菩萨像前......

    叶昭言的眼中露出痛楚之色,她闭上双目,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悲伤。

    过了好一会儿,她复又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拜了三拜。

    心中祈祷着所有的牵念。

    重活一世,她一定不能让叶府再蹈覆辙。

    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起身,却突然瞧见,佛像靠后的地方有一点泛黄。

    她伸手摸了摸,一层薄薄的异物感从指尖传来。

    这背后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

    叶昭言慢慢走过去,发现这层黄色本是一层幕帘,由于年代久远,与画作紧紧贴在了一起。

    她伸手揭开墙上那层黄色的布。

    是一幅古朴的画卷。

    画卷之上,有一个青年男子正在煮茶。

    青年男子面容清俊,气度非凡,一看就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他身后还悬着一柄剑,剑锋出鞘,寒光逼人。

    青年男子正在泡茶。

    在他的对面则坐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那女孩儿正在喝茶,目光专注地凝视着眼前的茶杯。

    两人似乎在谈论着什么趣事,女孩子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女子的侧脸极为完美,仿佛雕琢了一般。

    叶昭言紧紧地盯着画中的女子,像被定住了身。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相像的人呢?

    这画中的女子,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她的眸光微微颤动了一下,心中突然涌出一丝疑惑。

    那人......是她吗?

    为何她对眼前这副画会有熟悉的感觉。

    她仔细端详了半晌,才发觉这画中的女子虽与她极为相似,但神态举止却比她更加优雅从容,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气,仿佛天潢贵胄一般。

    而画中的那个青年男子虽然与画中之人年龄相近,但看他的气质,却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青年男子眉眼间隐隐透露着睿智沉稳,绝不是寻常少年能拥有的气势。

    凡俗难得此少年。叶昭言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个认知。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画中那个手持白瓷碗的青年男子身上,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滴停在他指尖,在灯笼的映衬下栩栩如生。

    这个人的轮廓,这个人的背影,都令她觉得似曾相识。

    正当她疑惑之时,一阵异响从内间传来。

    “砰!砰砰砰!“

    伴随着异响,一连串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听到声音,叶昭言心头猛跳了几下,下意识向内室看了一眼。

    内室中烛台燃烧着,一片昏暗,但却隐约可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缓缓走过来。

    一股奇异的香味混着檀香飘向鼻尖。

    叶昭言顿觉一阵昏昏欲睡。

    这香有古怪!

    她再抬眼细看,那炷香正燃烧旺盛,刚燃尽的灰,比已经掉落的灰烬更显细腻。

    显然是不同的材料制成。

    竟是一炷“嫁接”的假檀香。

    叶昭言强忍住头晕脑胀,边往门口走边观察室内的身影。

    男子身形瘦削,一张普通的五官搭配着一袭布衣。

    他衣衫凌乱,面色红润异常,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凝视着她,让人觉得极不舒服。

    叶昭言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

    只是她不敢相信那人会如此大胆地设计她。

    他走过来的每一步,仿佛踩在了叶昭言的心上。

    叶昭言感觉呼吸困难,驱使着内力往外挪动。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之际,她的手终于拍响了门。

    门外的薛芷烟本来被支走了,可瞧见琴夫人和外面的侍卫也撤走了,不禁起了疑心。

    她料定叶昭言要避开众人,行不可告人的密事,便一直躲在角落观察着动静。

    此刻门扉轻响,她总算找到了机会,愣是一个健步冲开了房门。

    “昭言妹妹!”

    叶昭言只觉得耳畔风声乍起,眼前一花,已经被人用力推到了一边,她整个身体撞在了桌子上。

    “啊!”

    推开门的刹那,薛芷烟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门口,不敢再上前一步。

    她看见了屋内的男子,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男子见状笑了,轻轻地扯开了胸前的衣襟。

    这个动作让薛芷烟感到心惊肉跳,她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我只是路过......”

    这样一副场景,任傻子看了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薛芷烟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清高之态。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否则......

    叶昭言捂着疼痛的胳膊,此刻大门打开,她呼吸顺畅,神志清醒了几分。若是能再拖一拖......

    她抬头看向薛芷烟,显然对方并没有跟她想到一处去。

    薛芷烟平日里还能敬着叶昭言几分,维持面上的礼节。

    即使她心里嫉妒叶昭言,但想着对方身上的荣光,以及日后能沾染的好处,也不得不“情真意切”。

    只是今日事发之后,叶昭言恐怕只配给她提鞋了。

    犹豫了片刻,她内心的阴暗在一瞬之间倾泻而出。

    见男子走来,她决绝道:“她是叶府大小姐,我只是她的丫鬟!你要找就找她!”

    说着将叶昭言狠狠推了过去挡住,毫不犹豫的往门口跑去。

    叶昭言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芒,身形一晃,牢牢拖住薛芷烟的脚。

    “你做什么!”薛芷烟惊慌失措地叫道,脸上的假面具已然摘下,一副无情的陌生样子。

    她没想到叶昭言的反应居然会如此迅速!

    见叶昭言不撒手,她忍不住用力地踢踩着地上的叶昭言。

    叶昭言忍住疼痛,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青年男子此刻才看清薛芷烟身上那件浅红色织锦披风。

    而叶昭言身上的藕粉色外衫,不过是寻常富贵人家的衣着。

    两相对比之下,谁是那位小姐就很明了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眼中射出危险的寒芒。

    原来认错人了。

第十章 陷阱

    青年男子的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地盯着薛芷烟问道:“小妹妹,你可是来找我的?”

    薛芷烟听到男子的话,脸色骤变。

    叶昭言心下了然,装作踉跄地跌出门去,用尽力气掩上了门。

    薛芷烟听到房门关闭之声,吓得腿软发抖,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手脚俱是冷汗。

    “你要多少银子我给你!只要你放过我!”薛芷烟急道,难得腾出一丝冷静。

    “银钱哪有美人儿好使?”青衣男子不为所动。

    放了她难保事情败露,万一她反咬一口怎么办?

    若是被捅出去,那位大人也保不住他。

    有钱也要留住命消受,这道理他是铭记在心的。

    薛芷烟闻言,仿佛掉入了万丈深渊。

    待到男子的手摸上她的脸,她才如梦初醒般跳起来。

    这男子恐怕真的视金钱无睹。

    “我愿意帮你!我帮你弄来叶府大小姐!”薛芷烟口不择言道。

    此时她已经维持不住贵小姐的体面,说话的底气都消失了。

    男子却不愿跟她废话,伸手就要揽住她。

    薛芷烟转身逃脱,却慌不择路地绊倒在地,额头狠狠磕在地板上。

    血珠冒出,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青年男子皱了皱眉,伸手将薛芷烟拉了回来,一把将她按在门板上,一把将她腰间的腰带扯了下来。

    薛芷烟拼命挣扎,可惜她的反抗收效甚微,男子的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头发。

    她头发一紧,头皮传来剧烈的疼痛,痛得她泪眼朦胧,眼前金星乱转,几乎睁不开眼睛。

    薛芷烟拼命捶打着男子的胸膛,想要逃脱束缚,可男子的双臂竟像铁一样牢牢地限制住了她。

    “放开我!救命......”薛芷烟哭喊着,声嘶力竭地叫道。

    “啪嗒!啪嗒!”

    他一只手扯着薛芷烟的头发,另一只手扯着她的裤腰带,不断拉扯着。

    他将裤子的扣子解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亵裤。

    薛芷烟看到亵裤后,吓得浑身一哆嗦。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滚开!不要......”

    她哭喊着挣扎着。

    男子听到她凄惨的求饶声,心中升起一阵快意,他将裤子扔到一旁,用力撕扯起薛芷烟的裙子来。

    院落里,随着叶昭言往外逃,耳畔的呼救声也越来越远。

    外面空落落的,琴夫人早不见了踪影。

    她进门之前分明看见院门外有数人把守。

    诡异的安静透露着一股不寻常。

    叶昭言心中疑惑,不由停了下来。

    薛怀澹不让人带丫鬟婆子,她便布置了两个影卫。

    以暗哨为约,能在关键时刻护她周全。

    等走出廊下,正当她准备吹暗号时,一声凄惨的呼唤从厢房的方向传来。

    细碎的脚步声随之传来,是院落相反的方向。

    有人正从外面赶来。

    “大小姐?”一个打扮娇俏的丫鬟气喘不定,有些惊讶地看着叶昭言。

    竟是怜霜。

    她的身后还跟着四个精干的侍卫。

    衣饰是叶府专有的,面容却瞧着眼生。

    叶昭言心里有数,按下疑虑表情自然道:“我没事。”

    怜霜闻言,并没有笑意,反而流露出一丝慌张。

    此刻的叶昭言衣衫带灰,脸上还有一块红肿,形容有些狼狈。

    显然是经历了什么。

    只是她的衣裙完好,表情十分淡定,不似怜霜之前被叮嘱的那样......

    怜霜方才分明听到一声女子的呼喊。

    正当她疑惑时,叶昭言指着院落里的厢房道:“我方才似乎听到芷烟姐姐呼唤。”

    三个侍卫闻言立刻冲了进去。

    唯有一位身材魁梧的黑衣侍卫顿住了脚步,和怜霜停在原地。

    怜霜冷汗连连,她想到一种可怕的情形。

    那事若是被芷烟姑娘遇上了,她该如何交差。

    叶昭言看着怜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有些心寒。

    她对四个大丫鬟都不赖,不仅用度上优待,日常也给足了宽容,她院子里的下人,可谓是叶府最舒适的。

    眼前跟了她四年的怜霜,却轻易地为了一个异姓人,来算计她。

    怜霜想起那位大人提及的万一,急道:“大小姐,随我......随我......”

    她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由头。

    “大小姐受伤了,随我们去禅房找僧医吧。”

    一旁的黑衣侍卫面色深沉道,语气带着几分强硬。

    叶昭言盯着他紧握刀柄的手,沉默不语。

    她知道,若是不答应,他定然会将她强行带走。

    “大小姐,请吧!”黑衣侍卫再次催促道。

    叶昭言咬了咬牙,道:“我的伤无碍,我先去给父亲问安。”

    此时寺外的守卫只怕不少,她的影卫不过两人,面对众多敌人,也占不了便宜。

    佯装出寺再伺机而逃,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她的话音未落,黑衣侍卫身形一闪,挡在了她的前方,目光冰凉地盯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的托词。

    叶昭言见状,眼眸微微一凝。

    黑衣侍卫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杀气,一看便是久经沙场的老手。

    叶昭言闪身向后而去,侍卫抽刀欺身上前。

    “得罪了!”

    他挥刀干脆利落地刺向叶昭言。

    叶昭言险险避过,素白的下裙被划破一大块。

    待她旋身的片刻,束腰被对方一刀劈烂,裙摆散开来。

    这些招式并不狠厉,似乎意不在伤害她。

    “你是谁的人?”叶昭言冷冷问道。

    对方并未回答她,反而收起刀退到一旁。

    此刻叶昭言虽未受伤,却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一副被凌辱过的样子。

    她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叶昭言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侍卫警惕地抬头望去,见人已经退到了墙边,大喝一声,提刀追了上去。

    他出招迅捷狠辣,叶昭言虽然躲过,却也不好受。

    叶昭言一边躲着,一边想办法逃脱。

    她眼神中闪烁起冷光,突然抬掌便向他拍去。

    黑衣人果然持刀相击。

    利刃擦过少女的手臂,划破衣袖。

    叶昭言痛呼出声。

    黑衣侍卫的刀势猛地一顿。

    叶昭言的袖中翻飞,现出一抹亮色。

    黑衣侍卫只觉得觉眼前一花。

    一支银色的短匕首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朝着他飞射而来。

    他猝不及防,被射中左臂,身体踉跄了一下,跌倒在了地上。

    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叶昭言转身便朝墙根飞奔而去。

    “拦住她,不许她离开!”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第十一章 少年

    那是她做梦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薛二管家。

    前世,在她第一次出逃叶府时,将她出卖给薛怀澹的人。

    心中隐隐的猜想更加清晰了。

    这是个陷阱,若是继续跑下去,必定会坐实那些子虚乌有的事。

    她停住脚步,回头望去,只见数十个侍卫已经包围了在院落之外。

    叶昭言心头一凉,更加坚信,她绝对不能被抓走。

    她目光扫过四周,眼中掠过决绝,几步跃上假山,借势猛地纵身跃上了墙头。

    “大小姐!”

    黑衣侍卫看到这幕,脸色剧变,大吼一声。

    叶昭言站在围墙之上,低头望着地面那群人,唇角浮现一抹冷笑。

    她纵身一跃。

    薛怀澹一直在远处静静注视着,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从围墙跃下。

    他的瞳孔中,叶昭言的身体仿佛化成了一片柳絮,缓慢而柔软地坠落下来,稳停在地上复又跑远。

    他心脏骤然紧缩,脸色也跟着惨白下来。

    她怎么敢......

    此时,寺庙外,一个青色的身影骑着骏马匆匆赶来。

    “大人。”那青色的人影从马背上下来,恭敬地向他行礼。

    “怎么现在才来?“薛怀澹看到他,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但语气却很焦急。

    没等对方回答便道:“人已经跑远了,你自己想办法将功赎罪吧!”

    “是!”青色人影应了一声,立即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叶昭言借着寺周树木的掩盖,踏入密林深处。

    身后的人尚未追上来,她趁机吹响了暗哨。

    很快,一阵马蹄声传来。

    叶昭言心中松了口气,转头走向一侧的树丛。

    她的脚刚踩在草泥路上,便听见身后一道破风声袭来,她本能地向右侧翻去。

    没还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便后背猛地一凉。

    竟被人打了一剑。

    这力道浑厚,震得她内脏抽痛。

    叶昭言的身子晃了晃,眼前发黑,险些栽倒在地。

    她转过头,对上一张陌生俊秀、却冷若冰霜的脸。

    “你......”她瞪着那名陌生少年。

    少年五官棱角分明,剑眉星目,身穿一袭青衫,腰间系着一条同色布帛,手中握着一把剑,剑尖斜斜向上指着地面。

    一匹骏马稳稳地停在十米开外。

    他的身手如此迅捷。

    “大小姐......”一声惊呼传来。

    此时两名影卫才匆匆赶到。

    青衣少年拔剑指向二人。

    白色的剑身在夕阳下映衬着余晖,仿佛缭绕着一股剑气。

    叶昭言看向少年手中的长剑,眸中充满了震惊和诧异。

    这张脸她不认得,这剑却熟稔无比。

    前世,这剑的主人曾救她一命,也曾伤她一剑。

    那人为了心爱之人,被薛怀澹收为棋子,成为他的一把好刀。

    叶昭言回想前世,那妇人有一个孩子,年岁与眼前之人倒有些相符。

    若是印证心中的猜想,此事便好办了。

    只是眼前的少年在前世与她并无交集。

    事情的推移开始出乎她的意料了。

    那名青衣少年见叶昭言盯着他的剑,冷哼一声,向她走去。

    “大胆贼匪!”一名影卫拔出长剑,护在叶昭言身前。

    那名青衣少年眼中露出不屑之色,淡淡地说道:“让开!”

    他话音刚落,一股强烈的刃风刮了过来。

    影卫只觉得身上一阵压迫感传来,身子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叶昭言心中一惊,连忙向后躲去。

    只见这柄长剑带着呼啸声,朝着身前一个影卫劈砍过来。

    剑光森寒,锐不可当。

    转眼间鲜血四溅,影卫倒下。

    另一名影卫挥动手中的长剑迎击。

    一声声金戈铁马般的声响在密林中回荡。

    叶昭言想上前支援,刚运力便眼前发黑。

    她已然受了内伤。

    青衣少年剑术精湛,剑风凌厉。

    影卫被逼得节节败退。

    叶昭言心中骇然。

    这少年竟然如此强悍,不仅武艺超群,且剑法出众,若是留在薛怀澹麾下,日后必定是薛怀澹的得力助手。

    那少年剑锋所至,一切皆不可挡。

    影卫最终被逼到死胡同,一击毙命。

    叶昭言看向那名少年,眼神阴晴不定。

    那名少年也正好看向她,眼神冰冷,毫无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你是什么人?”她盯着对方问道。

    “我是什么人,你无需知道。”少年收剑回鞘,冷冷地回道。

    “祭如冰是你什么人?”

    叶昭言忍不住说出了那个名字。

    祭如冰是眼前少年的师父,也是这把剑的主人。

    只是不知为何,祭如冰的剑会在少年手中。

    只是前世祭如冰的徒弟还在澄海历练,这一世已经出世。

    一切与过去不一样了。

    少年一惊,警惕道:“你是从何得知的!”

    说话间他的剑已经指到了叶昭言的脖颈处。

    “你若杀了我,你也休想活命!“叶昭言笑道。

    看少年紧张的反应,她是赌对了。

    “我为何要杀你?“

    少年冷笑,手中的剑又近了半分。

    “因为......”叶昭言抬头看向天空,“你要救那妇人!“

    前世,祭如冰正是为了救那妇人而入了薛怀澹麾下。

    他与少年的母亲是多年的故交,少年自小便被他教养武艺剑术。

    妇人身染重病,非罕见药材无法续命。

    机缘巧合下祭如冰被薛怀澹赏识了。

    只是后来,少年的母亲之死被栽赃给了叶氏母女。

    而实际上,她极有可能是死在薛怀澹的设计之下。

    “你认识我母亲?”那名少年愣住了,眼中满是震色。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面带病容的妇人。

    她朴实平凡,却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为了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即使是出卖自己的性命。

    “我可以帮你。”叶昭言抛出了一个条件。

    “在我面前花言巧语,我可不会轻饶。”少年冷漠道。

    “我叶昭言从未食言!”叶昭言丝毫不惧。

    少年看着叶昭言坚毅的面庞,手中的长剑有一丝动摇。

    “你如何保证?”

    “叶府所有珍贵药材,为你娘驱使。”她并非夸大其词。

    少年闻言,眼中顿时浮现出犹豫之色。

    正当叶昭言打算继续劝说的时候,突然感觉肩膀一凉。

    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身边的少年,发现少年也一脸讶异。

    一支箭矢已经刺穿她的左肩。

第十二章 清白

    鲜血从剑尖流了出来,染红了叶昭言身上的紫袍。

    叶昭言的眼睛瞪大,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知道背叛的后果!”从射箭处传来一声怒喝。

    少年立刻收敛神色,恢复了先前的冷漠。

    母亲的安危让他不能再犹豫。

    他的尊严、清白和性命,早已不属于他自己。

    看着肩膀流血的叶昭言,他闭了闭眼,拦腰抱起她,朝着密林外走去。

    “你!”叶昭言指着对方,眼中满是怒气,“你为什么......”

    她还没有问完,少年手腕轻抖,撕破了她的袖管。

    她身上的衣服本就破损不堪,露出洁白的肌肤,此时一双纤瘦的胳膊更是裸露在外。

    叶昭言瞬间明白了他意图所在。

    她的双眼圆睁,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没想到薛怀澹为了坐实她清白已毁,竟然不惜如此代价。

    她心念电转,很快联想起南下一事。

    如果她清白有辱,南下避风头便势在必行,甚至被他设计出嫁也是顺理成章。

    薛怀澹为了自己的野心,竟然如此大胆筹谋。

    虎毒尚且不食子。

    这不禁让她怀疑自己是否是他的亲生女儿。

    叶昭言的心逐渐冰凉。

    少年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紧紧抱着她向外走去。

    “大人,人找到了!在后山林。”一名暗卫飞奔而来,向薛怀澹汇报道。

    薛怀澹听罢,眉目舒展,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虽然事起波澜,但他好歹比叶昭言老练十几年岁。

    女儿怎么算计得过父亲。

    此时戴着斗篷的薛芷烟在怜霜的搀扶下,从寺庙里慢慢走了出来。

    尽管她内里衣衫已经换过,掩盖了身上的惨状,依然透露着不对劲。

    兜帽下鬓发汗湿,脸上还有可疑的红痕。

    整个人憔悴极了。

    “你来做什么?”薛怀澹看向薛芷烟,眉宇间浮起了几分不悦之色。

    薛芷烟低垂着头,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她的样子很狼狈,不禁让人想到那方面去。

    薛怀澹有些嫌恶。

    只是若真是那样,此刻她恐怕也没脸来见他。

    他脸色稍稍缓和,仍旧板着脸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薛芷烟听到他询问,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哽咽起来,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她该怎么说呢,说自己在后院遭遇劫持,那贼人撕破了她的衣裳亲近她,却又没有行最后一步。

    最关键的是,她不能让人知晓自己被轻薄了。

    可这引人遐想的模样又作何解释?

    薛怀澹见状,心中升起了一丝恼火。

    他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又不是傻子,岂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怒,问道:“方才你为何要留在内院?“

    薛怀澹分明差人将多余的女眷遣散开来。

    薛芷烟闻言一怔,慌乱地摇了摇头。

    薛怀澹见状已经明白了。

    他精心设计的圈套竟然叫自家侄女撞上了。

    还是培养地最为出挑的一个。

    为了撇清关系,他找了一个从未露面的暗棋。

    被他养为暗棋的男子与叶府人俱不相识。

    这本是极大的优点,却成了事情失败的最大破绽。

    真是阴差阳错。

    “你太令人失望了。”薛怀澹的语气中充满了嫌恶。

    好在他只吩咐那人做样子,此刻薛芷烟定然是完璧之身。

    只要遮掩过去,她依然有用武之地。

    薛芷烟见状,咬了咬牙,跪到地上。

    “请舅舅责罚。”

    薛怀澹沉吟了片刻,道:“念在你不懂事初犯,便原谅你这次。只是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多谢舅舅,芷烟知错了。“薛芷烟连忙磕头。

    她身旁的怜霜闻言也是一抖,跟着一起跪地。

    薛芷烟察觉动静,抬眼撇了怜霜一眼。

    知晓内情的还有身旁这位伺候过叶昭言的大丫鬟。

    她不由地掐着手心恨恨下决心。

    薛怀澹点了点头,目光在怜霜身上流连了片刻。

    怜霜定是看见过什么,只是这丫头还有用处。

    “你先退下吧!“

    这边叶昭言被青衣少年带到了一片山坡上。

    山坡四周都是空旷的野地。

    夕阳下的寒风呼啸,吹得树木沙沙作响。

    少年在山坡上停下了脚步,休憩片刻。

    叶昭言抬眼看去,山坡下是茫茫大雾,隐约能看到一条小河,河水湍急。

    这是一条下山的隐秘小路。

    “你带我下山去做什么?”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自然是去送你一程!”少年没有正面回答,再次弯腰抱起了她。

    他的眼睛很漂亮,像一汪深潭。

    只是眼底有着结着厚重的淡漠和疏离。

    这是一个看似温柔实则冷酷的人。

    叶昭言压下心头的不详感,轻声询问道:“方才与你所谈之事,考虑得怎么样?”

    “我担不起这风险,恕不奉陪。”少年依然脚步不停,神色平静。

    叶昭言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疏远,她抬起头,目光迎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对方的眼神很冷,就算是在这个夕阳照耀下,依然散发着寒气,让她浑身不自在。

    一股浓郁的绝望涌上心头。

    她被带下山之后,迎接她的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这一路并没有见到任何人,叶昭言不相信是薛怀澹怕她难堪,特地让人避嫌。

    她总觉得前方有更黑暗的陷阱在等待着她。

    忽然,她看见远远的有一队车马经过。

    也许会是她得救的转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掐灭了。

    因为她看到了薛二管家。

    他年约六十,穿着灰色的锦袍,须发半百,面容看上去很是慈祥。

    薛二管家身后站着十数个侍卫,与那队车马停在原地。

    两方衣饰迥然不同,似乎是偶遇在这荒野小路,在商量着什么。

    叶昭言脸上浮现一抹惨然的苦涩。

    她不想放弃。

    远处的车队显然注意到了这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华丽的马车旁,一位管事皱着眉问道。

    听到那个人的询问后,薛二管家立即走了过去,一副恭敬地表情。

    “我们也是偶然路过,见这女子与一群乞丐起了冲突,那乞丐将女子打伤玷污!我们正着人将她送回家。”

    “如此?彦忠,你去护送一程。“那辆马车里传出一个声音。

    “是!“一个中年汉子跳下马背,快速地跑向叶昭言。

    叶昭言的脸早已被青衣少年掩在怀里。

    那个被唤作彦忠的汉子看到叶昭言破烂的衣裙后,愣了愣,眼中闪过一抹同情。

    叶昭言有些气闷。

    青衣少年的手虽然看似温柔护住她的后脑勺,实则稳稳的按住,令她不能动弹。

    众人只以为少年在顾全被玷污女子的脸面,并不觉得异常。

第十三章 路遇

    这边叶昭言被青衣少年带到了一片山坡上。

    四周都是空旷的野地,夕阳下的寒风呼啸,吹得树木沙沙作响。

    少年在山坡上停下了脚步,休憩片刻。

    叶昭言抬眼看去,山坡下是茫茫大雾,隐约能看到一条小河,河水湍急。

    这是一条下山的隐秘小路。

    “你带我下山去做什么?”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自然是去送你一程!”少年没有正面回答,再次弯腰抱起了她。

    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眼前的叶昭言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身材高挑了些。

    但这样的亲近始终让他不能适应。

    叶昭言被少年的动作牵扯到伤口,闷哼一声。

    肩膀的箭伤还在流血。

    虽然那支箭很纤细,不过威慑之用,但没有包扎的伤口依然让她吃痛不已。

    青衣少年撕下衣摆替她缠住伤口,又将剩下的布料裹在她肩膀上。

    叶昭言静静地注视着他认真的模样。

    少年的眼睛很漂亮,像一汪深潭。

    只是眼底有着结着厚重的淡漠和疏离。

    这是一个看似温柔实则冷酷的人。

    叶昭言压下心头的不详感,轻声询问道:“方才与你所谈之事,考虑得怎么样?”

    “我担不起这风险,恕不奉陪。”少年依然脚步不停,神色平静。

    叶昭言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疏远,她抬起头,目光迎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对方的眼神很冷,就算是在这个夕阳照耀下,依然散发着寒气,让她浑身不自在。

    一股浓郁的绝望涌上心头。

    她被带下山之后,迎接她的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这一路并没有见到任何人,叶昭言不相信是薛怀澹怕她难堪,特地让人避嫌。

    她总觉得前方有更黑暗的陷阱在等待着她。

    忽然,她看见有一队车马远远经过。

    难道是来救她的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掐灭了。

    因为她看到了薛二管家。

    他穿着灰色的锦袍,须发半百,面容看上去很是慈祥。

    薛二管家身后站着十数个侍卫,与那队车马停在原地。

    两方衣饰迥然不同,似乎是偶遇在这荒野小路,在商量着什么。

    叶昭言脸上浮现一抹惨然的苦涩。

    她不想放弃。

    远处的车队显然注意到了这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一辆华丽的马车旁,一位管事皱着眉问道。

    听到那个人的询问后,薛二管家立即走了过去,一副恭敬地表情。

    “我们也是偶然路过,见这女子与一群乞丐起了冲突,那乞丐将女子打伤玷污!我们正着人将她送回家。”

    “如此?彦忠,你去护送一程。”那辆马车里传出一个声音。

    “是!”一个中年汉子跳下马背,快速地跑向叶昭言。

    叶昭言的脸早已被青衣少年掩在怀里,只露出一身破脏不堪的衣裳。

    那个被唤作彦忠的汉子看到叶昭言破烂的衣裙后,愣了愣,眼中闪过一抹同情。

    彦忠本来因为自家老爷行好事,想要让这女子当面谢过。

    毕竟他家主人惯爱做些博得美名的“善事”。

    不过那女子身材单薄纤弱,又是一个残花败柳,恐怕是入不了主子的法眼。

    想必是主子不愿让这被侮辱的女子认得他的模样,故而才会派他过去。

    彦忠心中暗暗摇头,女子名节一失便遭人人嫌弃,他不禁有些惋惜。

    叶昭言有些气闷。

    青衣少年的手虽然看似温柔护住她的后脑勺,实则稳稳的按住,令她不能动弹。

    众人只以为少年在顾全被玷污女子的脸面,并不觉得异常。

    “稽斯年!你还站着干嘛?还不赶紧随他送姑娘返回家中?”薛二管家对青衣少年厉声呵斥道,眼神中带着警告和威胁。

    眼里的余光却瞟向彦忠。

    彦忠回过神来,先是对着马车方向躬身行礼,随即转身走到叶昭言身旁,恭敬地道:“姑娘,请!”

    叶昭言的肩膀突然抽痛了一下。

    她被这叫稽斯年的少年摁在怀里许久,本来就感觉他的手抱得有些过紧了。

    此时不知对方是何故,方才手又紧了一紧。

    叶昭言的箭伤位置不算要害,但也流血不少。

    此刻,本已凝血的伤口在按压下复又缓缓渗血开来。

    包在她肩膀的布料悄然晕染开了一朵血花。

    一位眼尖的下人像是瞧见了,呐呐疑惑道:“这姑娘怎么还在流血,不会快死了吧……”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钻进了在场几人的耳朵里。

    几道目光转向叶昭言,只见她肩膀上的血迹越来越多,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染上了青衣少年的袖口。

    彦忠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惊愕。

    稽斯年的神情却丝毫未变,只是眼底的冷漠更加严重了几分。

    薛二管家的脸色变了又变。

    这时,彦忠身旁的下人也看见了叶昭言流血,不由惊呼道:“老爷,这位女子快死了!”

    薛二管家一直盯着叶昭言动静,他察言观色的功夫一向十分了得,瞬间便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他心头一沉,强忍着怒气道:“她还没死,流点血又有什么关系,赶紧送到山下叫个郎中看看便是了。”

    “这......”彦忠为难了。

    “不必了!”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语气却有些冷淡。

    车帘被一只手捞起,马车内的人探出身来。

    是一位绛紫华服的男子。

    此人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身体高瘦挺拔,眉宇英俊,面部线条硬朗而坚毅。

    这张容貌与他的声音十分相称,让人感受到了他内在的霸气与强势。

    薛二管家心中一阵紧张,忙躬身行礼,“见过诸大人!”

    “薛老管家,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不如回家种地。”诸千逢笑道。

    “是!”薛二管家的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诸千逢又吩咐了几句后,挥手让彦忠去扶着叶昭言。

    他的眼角扫过薛二管家身旁一脸紧张之色的青衣少年。

    “你是何人?为何抱着这女子不撒手?”他声音平淡无波,仿佛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叶昭言闻言心中一动,她原本按捺住冲动就是为了辨清此人是敌是友,方能随机应变。

    此刻事态似乎明了。

    她喉咙有些干涩,张嘴正想说话,却感觉稽斯年的指尖在她身上一点,便动弹不得了。

第十四章 转机

    薛二管家心中一颤,忙道:“回大人,他乃是我府中的下人,正要将这女眷送回家。不知大人可否让他们先行一步,也好方便这姑娘尽快就医?“

    他的眼中闪烁着期盼之色。

    诸千逢迟疑地转身,半晌才道:“既是叶府所管之事,我也不好插手,不如就让他送回家中吧。”

    “只是……”,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叶昭言肩膀的衣服,那血迹已经染红了叶昭言的半边衣衫,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

    “你们将她包裹得这样严实,不会有什么隐瞒之处吧?”

    他这话看似询问,却给人一种不可违抗之意。

    薛二管家忙对着少年使眼色。

    彦忠上前遮挡住众人的视线。

    叶昭言感觉到少年解开了她的穴道,这才慢慢抬起头。

    一张略显狼狈的的秀丽面庞露了出来。

    诸千逢的眼眸微微一缩。

    记忆深处,有一张与此人极其相似的脸庞,只是那张脸比起眼前这张略显成熟。

    而年岁也对不上。

    叶昭言被他打量了良久,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眼眸,对上了他的目光。

    这人似乎在看她,又像穿过她看另外的东西。

    他的目光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自己的秘密被看穿了一样。

    薛二管家在一旁紧张道:“莫非大人识得这位姑娘?”

    “这位姑娘生得英姿飒爽,气质罕见,我便多看了两眼。”诸千逢收敛起眼中的震惊。

    薛二管家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诸大人是有些强硬之处的。

    薛怀澹还是侍郎时与这诸大人同窗过几年,在仕途上狠狠较量过好几回。

    后来薛怀澹借了老丈人的势力,又好一番算计,才把当时的诸千逢踩下去,夺得了晋升之位。

    若是诸千逢阻拦,此事怕是要麻烦些。

    “原来如此。“薛二管家陪着笑脸,“我这就去吩咐下人,先将她送回家中。“

    “不用劳烦薛二管家。“诸千逢拒绝道。

    他的语气平静,但却让人感觉到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薛二管家的表情有一瞬间僵住。

    “我家老爷见这姑娘肩膀上的伤,担心她撑不住,特意着我用马车护送她去医馆,还请薛二管家放心。”

    彦忠见薛二管家难堪的样子,出声解围道。

    “既然如此,那便辛苦这位壮士了。“

    薛二管家客套了一番,便命稽斯年抱着叶昭言上了马车。

    他虽然不清楚眼前的诸千逢究竟有什么目的,但稽斯年武艺不凡,多了一个彦忠随行,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薛怀澹原本的安排里有一计,便是命他带人迂回路线前去接应稽斯年。

    他本来是来此接应的,不成想竟然遇到了诸千逢。

    不过此事无碍,他再绕过一个山谷,就能与稽斯年再次“偶遇”。

    到时候找个借口把彦忠赶走便是。

    彦忠冲着诸千逢拱了拱手,转身坐到马车前,扬鞭策马而去。

    马车驶入山林之中,渐行渐远。

    薛二管家见状也开始赶路,他要趁人进城之前接应住。

    诸千逢看着渐渐远去的几人,眉峰微微蹙了起来。

    “老爷,已经跟着那群人离开了。“

    说话的是一位身着黑衣的魁梧男子,长得颇为粗犷。

    “嗯。”

    诸千逢招了招手,男子上前,附耳低语了一阵。

    “慢着……先将她劫下来。”他犹豫了片刻道。

    “是!”黑衣男子消失在山林之中。

    叶昭言坐在马车内,心中忐忑不安,眼睛往车门方向瞟了一眼又一眼。

    彦忠隔着一道布帘驾着马车。

    稽斯年与叶昭言并肩而坐。

    看似一直紧紧地护着她,实则拿捏着她的要害,不准她开口求救。

    叶昭言的脸颊苍白,左肩上血迹斑斑,鲜血顺着肩头滴落,染湿了她的裙摆。

    看着这个伤口,她不禁皱起眉头。

    若再这样下去,就算找到机会,她恐怕都没力气跑了。

    马车行在山路上,有些颠簸,那股血腥味萦绕在她鼻尖,混合着车厢里闷热的空气,令她有些恶心。

    恶心?

    她忽然灵机一动,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不再抵抗那令人作呕的感觉。

    “呕!”

    叶昭言的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咳嗽起来。

    “姑娘,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彦忠关切的声音传来。

    她强忍着难受,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虚弱道:“没事!“

    “这位小哥,是否停下来让这位姑娘歇息一下。”

    彦忠看着被少年紧紧护住的叶昭言,有些无奈。

    这位小哥看似颇为紧张这位姑娘,却更急着赶路。

    “不用。“稽斯年犹豫了片刻,拒绝道。

    叶昭言正要开口,被一阵剧烈地反胃所打断,连忙趴到马车边上呕吐起来。

    “姑娘,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番,等你身子稍微好点再启程。“彦忠有些不忍,上前扶着她的袖子替她顺气。

    又递给她一块帕子。

    叶昭言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歉意,道:“对不起,拖累你们了……”

    “一炷香。”稽斯年轻身跃下马车,背过身去。

    叶昭言明白这是让她休息。

    她因为呕吐,脸色有些苍白,却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谢谢你。“她道谢道。

    稽斯年没有答话,只是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我去找个干净的水袋来,让姑娘漱漱口。“彦忠说完,走向不远处的河流。

    “我也要去洗一洗。“

    叶昭言挣扎着站了起来,心跳不经意间加快了几分。

    她刚站稳脚步,脚步便踉跄了几下。

    “姑娘,我替你打水过来吧!“

    彦忠伸出手想要搀扶她。

    “不必了!“

    她强忍着那份刺痛感,继续朝着河流方向迈开脚步。

    她现在已经不能再继续呆在马车内了,这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逃跑机会。

    她原本想借助彦忠尽力脱身。

    只是她已经看出,彦忠虽然身手不错,却比不上这稽斯年。

    彦忠没有阻止她,跟在后面走了过去。

    稽斯年见四下平坦宽阔,两人去的地方不过百米之远,便静静地立在马车旁盯着。

    叶昭言一步一步朝着河岸边走去。

    她低头望着清澈的河水。

    这条河流很宽,她从来没有来过,不清楚水里面究竟有什么。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做法,有很大的风险,万一失败了,彦忠也会被迫陷入其中。

    越往后,脱困的机会越渺茫,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伸出手试图去触碰水面,冰凉的触感令她浑身一颤。

    但她仍然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里。

    一入水,一股沁凉顿时袭击她的身体。

    “姑娘!“

    “你做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叶昭言听到那道声音,浑身一颤,连忙抓住周围的草丛,双腿一蹬,往深处潜去。

第十五章 蒙面男子

    水中的视野很差。

    叶昭言只觉得脑袋有些发蒙。

    她的身体受伤本就虚弱,又遭受了一路的颠簸,此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叶昭言眼眸中闪过一抹忧虑。

    在水中挣扎了片刻之后,她感觉自己变得异常虚弱,仿佛随时都可能昏厥过去。

    就在她准备放弃挣扎,任由水流将她带走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重重的砸进水里,溅起一层巨大的浪花。

    她忽然感觉身上一重,一只手托住她的腰。

    紧接着,她便感觉自己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向上浮了上来。

    透出水面,叶昭言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双幽暗深邃的墨眸。

    眼前的人身材修长挺拔,脸庞俊朗冷漠。

    是稽斯年。

    他的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胸膛急促起伏。

    叶昭言感觉胸腔的窒息感缓和了许多。

    “你......”她想开口,却因为嗓子太干,只吐出了简单的字眼。

    “闭嘴!”稽斯年怒斥一声,抬手将她按回岸上。

    “你疯了么!”少年有些凶悍地呵斥道,“你为了逃走连性命都不要了!”

    “咳咳!”叶昭言被河水呛了几声,喘息道,“我没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体力不支。”

    若是平日里,她在水里游半个时辰都不会觉得疲惫。

    今日身体受伤流血过久,已是极度疲惫。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叶昭言抬眼瞥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在河流的下岸。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稽斯年整理好衣襟,干脆道。

    前面便是计划中约定的山谷,他要带着叶昭言前去与薛二管家“巧遇”。

    然后按照那人的计划行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将火把丢进了水中。

    “哗啦!”一声,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河滩。

    山谷的另一面,薛二管家看着远处河面的亮光,心领神会,携着蓄势待发队伍往那方向赶去。

    “跟我走。”稽斯年低沉的声音响起,伸手去拉叶昭言。

    他的手刚碰到叶昭言的胳膊,便痛哼了一声。

    挺拔的身姿缓缓半跪在地。

    叶昭言的视线落在他的下跪的右腿,上面正鲜血直流。

    那是一支三寸长、锋利无比的箭矢,差一点就贯穿了他的膝盖。

    箭矢的边缘的血还带着微微的黑色。

    “那箭矢上有毒。”

    叶昭言低声说道,声音有些颤抖。

    她的心提了起来。

    这射箭之人是敌是友?

    “不妨事。”

    稽斯年低低地说道,却忍不住用手撑地。

    英挺的眉头微蹙,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寒霜。

    叶昭言抬起目光望向他,却看到他的瞳孔里映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她惊讶地转过头去。

    那是一名身形魁梧、穿着一套黑色劲装的蒙面男子,正骑在马背上搭着弓箭。

    他的脸部轮廓十分硬朗,双目炯炯有神,透着精光,十分威武霸气。

    那人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劫匪。

    但他为何要害稽斯年呢?

    叶昭言心里的紧张越发深了几分。

    就在这时,响起几道凌厉的破空声。

    “嗖嗖嗖”的破风声,几枚箭矢飞快朝着稽斯年疾驰而来。

    箭矢带着尖锐的啸声,速度之快,几乎眨眼就到了眼前。

    “小心!”叶昭言低呼一声,连忙将稽斯年推倒在地,同时自己也翻滚了出去。

    她刚趴到地上,一枚箭矢擦着她的衣袖飞了过去,直直钉在她身侧的石壁上,箭尾还在微微地颤抖着,显示着刚刚那箭矢的力量之大。

    叶昭言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惧,看向那名骑在马背上的蒙面男子。

    “姑娘,我是来救你的,快跟我走!”黑衣蒙面男子开口道。

    他的语气中满含关切,似乎刚刚的行动只是出于本能反应。

    叶昭言的心里有了底。

    看来这名黑衣蒙面男子并不想置她于死地。

    “多谢。”她轻轻出声道谢,看了一眼稽斯年已经发黑的箭伤,继续道:“你押着他离开,我自己走就行了。”

    “不行!”黑衣男子果断拒绝道,“我不能放任你独自行动。”

    “我已经没事了,不劳你费心了。”她淡淡地说道,眼中满是疏离。

    此番出门遭遇诸多伏击,她已经决定不再相信任何人。

    眼前这名黑衣人究竟是何目的她还未可知。

    “你!”黑衣男子被噎了一句。

    他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站在叶昭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中充满了威胁。:“我让你走,你就乖乖的走,别给我耍花样,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杀人灭口!”

    叶昭言闻言,心中涌起一阵怒意。

    “你敢。”稽斯年从地上站起来,他本已封住了血脉,不宜运功行动。

    此时他将那毒血逼至右脚,暂缓毒性发作。

    只是时间一长……

    “你看我敢不敢!”黑衣男子冷笑一声。

    “那就试试好了。”稽斯年冷笑一声,从背后抽出他的长剑。

    他和黑衣男子两人对峙着,剑光四溢。

    叶昭言看着两人的交锋,眉头不由皱起。

    那人的武艺不俗,稽斯年也很厉害。

    两人交手,竟然都不落下风。

    看得出来,他是有备而来。

    蒙面男子和稽斯年交手数招之后,突然发难,出掌朝着他袭去。

    稽斯年反应也很快。

    他一剑刺向蒙面男子。

    蒙面男子躲避,右手握着长剑,左手成爪朝着稽斯年抓去。

    稽斯年手腕一抖,长剑变换方向,直取蒙面男子胸口。

    蒙面男子身形一矮,险险避开了那一剑,同时左手扣向稽斯年的脖颈。

    稽斯年身法灵活地避开,一手持着长剑攻击蒙面男子的侧腰。

    叶昭言屏息观察着不分伯仲的两人。

    她看得出来稽斯年的剑术不凡。

    不过蒙面男子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们两人都是高手。

    犹豫片刻,她决定趁乱逃走。

    她站起身,脚尖一点,整个人飞掠至二人的身后,手指一弹,一颗石子弹在马屁股上。

    马儿受刺激向前跃起。

    叶昭言趁势跳上了马背,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准备逃走。

    不料就在此时,蒙面男子却一声冷笑,纵身跃向叶昭言:“想走?”

    眼看他一掌就要劈向叶昭言,突然一道剑锋袭来,阻挡了他的攻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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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娇介绍:
【扮猪吃虎一心搞事业直女×美强惨阳光又腹黑少年】
【重生、复仇、爽文、1v1、强强、扮猪吃虎】
前世,叶老将军被赘婿薛怀澹大义灭亲。
随着叶府的覆灭,叶昭言随母亲跌落泥泞,被父亲薛怀澹关进了易主的叶府。
被磋磨、被当做踏脚的云梯,直至母女双双殒命,叶昭言才知道这一切早就注定。
重回五年前,她看破父慈子孝的假象,誓要守护属于叶家的一切。
一路险象环生,某俊逸少年在旁殚精竭虑:“你确定要对那位动手?”
“你若害怕被牵连,便与我划清界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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