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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雀仙     步步生娇txt下载     步步生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一章 传闻真相

    严守备的脸上写满了诚恳,周德却依旧冷冷地撇过头去。

    他知晓他的性情,继续软硬兼施:“只要周大人肯协助,我愿意保证不论结果如何,都会一力承担,绝不牵连你。”

    周德嗤道:“我周德纵然不才,却也知廉耻!”

    严守备叹道:“我们是为大局考虑!周大人不妨仔细想想,若真因为一桩案子,使得两国之间结仇,于天禄有什么好处?”

    “哦?北戎使臣不远千里来锦都,就是为了让你们处置了北戎人?”周德狐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

    严守备摇头道:“这件事确实不假,不过......”剩下的话他不能说出来。

    不过周德确实怀疑中了一点,北戎使臣虽指认了濯逸白的身份,但并不是为了置他于死地。

    不知他对东临帝说了些什么,最终同意他们将处置后的活人带走。

    见周德还想追问,二人不再多言,交待几名心腹将人控制住,迅速退了出去。

    周德心头顿时涌起浓烈的挫败感,缓缓跌坐在座椅上,一瞬间仿佛又苍老了些,倚靠在扶手上黯然伤神。

    他那般强硬,也禁不住心头寒凉。

    因为,即便他据理力争,也争不过势头正盛的濯王一派。

    庆靖年的天禄,各派势力潜移默化中倾轧,再不复从前。

    锦都,是要变天了。

    “大人!”外面嘈杂声响起,一群衙役闯进来,“大人,北戎的使臣来了!”

    “什么!”周德翻身爬起来,眼中灭去的光重新闪现,身边看守他的几名侍卫如临大敌,待大门破开,看见数百人陈列在外,霎时失去了气焰。

    ......

    两日后,锦都传出消息,北戎使臣在锦都面见周德时受到严厉阻挠,恼羞成怒之下,重创了司狱张典。而当朝严守备被周德指认徇私枉法,纵容意图灭口囚犯的宵小之辈。

    张典畏罪潜逃至北方,锦都百姓人人唾弃。严守备有濯王作保,但周德力陈严守备数罪,北戎使臣更是离奇地站在周德一边,致使严守备仍被贬斥到西北边陲,永不叙用。

    周德在朝为官多年,树敌甚多,此举一出,朝野震动。

    这些消息犹如飓风过境,震得整个锦都惶惶不安。

    三日后,锦都城郊,一场大雨将所有的痕迹冲刷干净。

    街边茶肆内,几名江湖人聚在一块,兴致勃勃地议论着朝廷上的政治风云。

    “你们听说了吗,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濯家收养北戎人,可不简单呐。”其中一名胖掌柜道。

    窗口的中年男子啧啧称奇道:“早就听闻那小公子不是个凡俗的,只是不曾抛头露面,平常也没什么消息流出来,上次传闻他是个落魄奸细,还感叹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反转了。”

    旁边一名矮壮汉子不屑道:“有啥稀奇,不就是北戎普通世家的子孙吗?即便是正经人家的孩子,还不是潜入我们天禄偷鸡摸狗。濯家乃是世族贵胄,收养一名北戎公子,可便宜了他!”

    胖掌柜瞥了他一眼,“不,你这手消息就浅显了。”

    矮壮汉子瞪眼道:“哪里不对了?”

    胖掌柜笑而不答,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哎呀!你快告诉我啊!急死俺了!”矮壮汉子抓耳挠腮。

    中年男人趁机接口道:“传闻说是北戎使者团到来之际,特地跟陛下请求过要带着活人离开。恐怕这位北戎公子有些与众不同。”

    胖掌柜附和道:“这是因为他卷进了北戎和夙元两国的利益纠葛中,是要带回去换些好处的,不然陛下也不会轻易放人离开。”

    “你这些消息都是从哪来的,有谱没谱?”矮壮汉子质疑道。

    “我包打听的外号可不是说说而已。”胖掌柜笑道,“是与不是,且看着吧!”

    “若是真的,那倒有些可怜了。”矮壮汉子叹道,心中的成见消散了许多。

    中年男人也有些惋惜的口吻道:“他也是阴差阳错之下被送来的,并不知晓自己身世的实情,甚至想不起小时候被换了人家的记忆。”

    矮壮汉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濯王府拿不出任何他通敌卖国的实证......”

    胖掌柜笑呵呵道:“那濯公子生得一副好皮囊,又天资聪颖,想必是被濯王赏识,当成了自己的贵子,这才从未疑心他的身世。”

    几人越说越热闹,唯独门口帷幕遮脸的剑客沉默不语。

    半晌,一名伙计跑了进来,禀报道:“各位,北戎使臣团再过半个月就要启程离开锦都啦!”

    “这么快?那濯家公子岂不是也要跟着走?”

    “是哩,听说濯王府还好心让他上门收拾旧物!”

    “都赶出家门了哪来的好心?这......”

    “隔墙有耳,在外面说话小心些!”门口的剑客突然开口。

    几人立刻闭上嘴巴,面面相觑,随后纷纷起身往外赶。

    剑客提剑走了出来,翻身上了一匹快马,闪身没入小道。

    ......

    叶昭言躺在塌上翻了个身,双目紧闭,额头冒汗,嘴角喃喃呓语,似梦非梦。

    梦中,她站在云端,俯瞰大千世界,却唯独看不清某个人。

    那出尘的身姿隔得不近不远,被一层雾霭笼罩着,不论她怎么呼喊,始终不愿意转过身来。

    “小姐!”映儿轻唤了一声,才将叶昭言拉回现实,天边已经浮起鱼肚白,晨曦熹微。

    叶昭言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慢悠悠睁开眼睛,“何事?”

    “祁姑娘方才来报,濯公子出了刑部。”

    叶昭言坐起身,一瞬间瞌睡全醒了。

    “他被濯王府的人接出来的,这会已经进了王府,却不是去做客的。”映儿说着,偷瞄了叶昭言一眼,试探道:“说是要走了,濯王好心让他上门收拾东西。小姐,您前几日说让祁姑娘他们留心濯公子的动静......”

    映儿一张嘴巴张张合合,叶昭言却再也听不进去半个字,脑海里盘旋着的都是那句“他要走了”。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心跳越加快速,“要走了?”

    映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解释,叶昭言掀开被褥,赤足踩在柔软的毯上,匆匆往外走。

    “备马!”

第三百三十二章 告别王府

    濯王府。

    泮亭里,濯世成背负双手,目光深邃悠长,凝视着远处山坡上那片竹林,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身侧的侍女柔声劝解道:“王爷,已经一个时辰了,您再忧心,身体也吃不消啊。”

    背对着众人的濯世成没有答话,他微眯着眼睛,似乎陷入某种思索。

    几名路过的丫鬟婆子见此情形,不忍打扰,低眉顺目地绕过池塘离开。

    “王爷这是舍不得小公子啊......”有人低声叹气。

    “唉,咱们主子素来仁慈,对奴婢们也宽厚,竟发生了这等祸事。”

    “可不是,谁料到事态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王爷这般难过,奴婢瞧着都心疼呢。”

    一名婆子道:“小公子的事已经定了,王爷也该放宽心了。”

    她身旁的丫鬟也叹道:“唉,谁叫小公子摊上这样一个身世呢,更何况要不是濯家,他能有今日吗?”

    “咱们王爷最宠溺这个儿子了,小公子要是能留下来,该多好。”起头的丫鬟惋惜道。

    “别瞎说!咱们王爷怎会舍不得一个孽障?分明是恨极了!”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婆子狠狠剜了她一眼,“这种玩意儿,也就王爷仁厚善良,容得下他!”

    几人讪讪噤声,不敢吭声了。

    忽听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一名青衣婢女匆忙跑进来道:“小公子......北戎公子他要见王爷......”

    那长身玉立的少年很快就进来了,似乎来得匆忙,身上还穿着沾了灰的白色中衣,模样很清秀,五官轮廓宛若画师的水墨画,透着淡雅温润之气,仿佛一块璞玉。

    卸去一身华服,非但不显落拓,反而愈加让人惊艳。

    几声惋惜不约而同地在众人心中响起。

    濯世成很清楚,这个少年绝非表象那么简单。

    他根本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冷静、理智、聪慧,心智成熟地令人害怕。

    放在从前,他会因为这份出自濯家血脉的天分而自得,但真相揭露后,这么一个微妙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又身负着别国的身份,让他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杀机。

    “不是让人给你准备了行礼,可是有别的需要?”

    濯逸白微微垂首,“我已经收拾妥当,如今居于彼间不合时宜,日后不再劳烦濯王府。”

    他的语调平稳如常,丝毫没有异样。

    “哦。”濯世成稍稍放心,又有些纳罕,“你来见我是为了?”

    “我收拾行装的时候,发现自小带着的一件物件不在了,不知遗失在何处,来讨要一番。”

    濯世成眸光暗了暗,“我让人找来。”

    “多谢。”濯逸白微颔首。

    片刻后,一名老伯捧着匣子递了过来,“公子,那匣子连同里面的梳子还在,只是那挂坠不知何时丢了,不过......”他微微掀起匣盖,指着里面的东西继续道,“老朽看这块玉质地纯净,品貌不俗,觉得与公子颇为配套,故找来巧匠雕琢成从前那块的模样,赠予公子,权作补偿。”

    濯逸白打开匣子,取出一枚碧绿晶莹的翡翠挂坠,模样与从前那块竟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原本那块挂坠并非是翡翠的材质,而是似金似铁又似玉的一块东西。

    更重要的是,那挂坠的绳索,是手工织就的奇特样式,材质也十分稀罕。

    月娘临死前曾言,匣子里的东西自出声就挂在小婴儿脖子上,应是生身母亲留下的,与他的身世息息相关。

    濯逸白拿起梳子摩挲,这把梳子除了比寻常梳子长一些,样式平常,光滑平整,再无多的纹饰。

    怪不得这件东西无人染指。

    他抬眼看向老伯,“既然是陈伯所赠,自然珍重,只是我心系旧物,还望陈伯帮我找回那块挂坠。”

    “老朽愚钝,帮不到公子。”

    “能将这块挂坠雕刻得与从前那块无甚差别,陈伯辛苦了。”濯逸白仔细端详着挂坠,语气一转,“如此相像,那挂坠不会故意被藏在府里了吧?”

    陈伯脸上笑容尽失,“断然做不出如此卑鄙之举。”

    闻言,濯世成反而笑了,盯着濯逸白的动作问道:“你要寻它作甚?”

    “它自我出生便在我身边,定然与我身世有几分关系。”濯逸白的神情认真诚挚,“希望濯王派人帮忙搜罗,或能寻到一二线索。”

    濯王......如此生疏的词句在少年口中分外自然。

    濯世成眸底寒芒一闪,“你此去北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返还锦都,何必执念于此?”

    “世事难预测,总归还有些许希望,即便寻不到......我也不愿失去娘亲留下的遗物。”

    “你娘亲......”濯世成的声音有刹那停顿,随即恢复自然,“既如此,本王会派人尽量助你找回遗物......”

    濯逸白将挂坠重新装好,拱手道:“有劳王爷,多谢陈伯。”

    陈伯连称不敢,濯逸白随即退了出去。

    濯世成看着他挺拔修长的背影,神情晦涩莫名。

    ......

    花厅内,一名金粉衣衫的少女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似哭非哭。

    她的面色惨白,嘴唇泛紫,眼圈通红,像是受伤的小鹿般瑟缩不已,一直以来温婉恬静的模样荡然无存。

    赫连碧坐在案前,神情漠然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听说他的身世线索,还是北戎使臣从你嘴里撬出来的。”

    濯天心猛然抬头望着她,眼泪冲刷面庞:“我、我不知道他......”

    “你若真心护着他,当初就不该暴露他的秘密。”赫连碧拂袖而去,“连带着濯王府也遭了殃,真是害人不浅......”

    屋内寂静一瞬,濯天心突然捂住脸呜咽痛哭,泣不成声,仿佛要把这段日子所遭遇的委屈尽数宣泄而出。

    “大小姐......”

    她的贴身侍女想要上前扶她,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濯明轩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妹妹,冷声问:“能对北戎使臣那般坦诚,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濯天心惊惧地望向他,瞬间噤声。

    “你若想继续装傻充愣蒙骗他人,我也懒得管你。只是我们濯家不可再与他沾染关系,你知道该如何做。”

    待脚步声远去,濯天心伏在地上,肩膀剧烈抽动着,悲恸绝望到无法自抑,泪水湿透了锦袍,犹如盛开在冬夜的梅枝。

    庭外小路响起渐密的仆从的脚步声,有马匹嘶鸣的声音隐隐传来,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顾不上擦干脸上的泪水,朝院外跑了出去,果然看见两个仆从牵着骏马走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 许久未见

    长长的石阶上,背身而立的少年察觉有人看他,侧过头来,目光沉静如无波的潭水。

    濯天心犹豫了片刻,掩身在了门口。

    “公子,王府的今日没有空闲的,这两匹快马将就用吧。”门房小声说道。

    “公子从前的马车呢?”蔚羽说道。

    “似乎因为府内主子的急用占了去......”

    “这么多行礼用马怎么运过去?难道府里其他人就没有空闲的马车?”

    门后的身影微微颤动了两下

    “这......”门房有些为难,他也不知为何今日马车都被用出去了,实在太巧了。越是巧合,他越是能感觉是有人刻意为之。“那小的进去看......”

    那门后的身影已经迅速转身,逃一般地往王府深处去了。

    “不必麻烦。”濯逸白摇头。

    见他脸上没有丝毫恼怒的神情,门房有些愧疚,“小的先送公子去宅邸暂歇,等您休整好了,再来拿其他行李,您看如何?”

    “北郊宅邸那么遥远,来回要几个时辰,这样太麻烦了吧?”

    “无妨。”濯逸白制止了蔚羽的话,描淡写地解释,“这种时候,不会有多余的马车腾出来,取几件贴身的衣物,带上那两个匣子,上路。”

    “那这些......”蔚羽看着摆了满地的包袱和箱笼,眉头深锁。

    这里面除了书籍和寻常的摆件,都是公子从前惯用之物,还有不少收藏的奇珍,都是外出之际意外所得,算得上私有物。

    “都是不必需的,况且这些行李不宜挪动,我们走吧。”

    门房心思活络,赶紧恭敬说道:“公子请上马。”

    见自家公子转身,蔚羽只得无奈地跟着动身,心中无比憋屈。

    “慢着!”一声急呼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管家佟谦快步走来。

    “大管家。”蔚羽施礼,有些激动,“可是有马车了?”

    佟谦看一眼马背上的少年,摇头,“若是公子不嫌弃,暂且停留,等傍晚马车回府了,大抵会有空闲的马车。”

    “......”蔚羽面露恼怒,这就是让公子捡别人不用的时候用马车。

    “我来是奉命来拿回一件东西。”佟谦有些为难地叹息一声,“这件东西很重要,还请公子交由王府。”

    他目光落到濯逸白的腰间,那里悬挂的玉佩已经被摘下了。

    “玉佩,我放在房内的机关锦盒里。”濯逸白说道,似乎早就料到。

    “哦。”佟谦点点头,面色变幻,“既如此,我便让人去取......还请公子在此等候片刻。”

    最后这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弱,说完便风一般转身而去。

    “那就劳烦大管家了。”

    “公子,他这是......”蔚羽有些气愤,刚才那种语气实在令人恼怒,难道以公子的品性还能将东西贪下了不成?

    “他有些为难罢了,毕竟是濯王府的管家。”濯逸白安抚他两句。

    “公子......”蔚羽欲言又止。

    他想告诉濯逸白,虽然现在他已经不再是王府的嫡子了,但他并不欠王府任何东西,根本不必再理会佟谦的话,但这些话,他终究忍下了。

    如今,他们在锦都无依无靠,处境不比从前了。

    “公子,有马儿朝这里来了。”

    湛蓝的苍穹下,马蹄飞驰,踏过皑皑白雪,溅起一层浅淡的雾气,微微遮蔽了人的视野,却隐隐可见一抹月白色的衣角划破了白茫茫的雾气。

    那马背上的人渐行渐近,衣袂翩跹,眉宇间蕴含着英气,正凝眉看向远处的少年。

    寒气凛然中,芝兰玉树的少年立在雪花飘飞的王府门前,在身后王府气派的府门衬托下,那单薄的衣衫,愈发显得萧瑟。

    叶昭言驱马到濯王府门前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下过雪的空气中尤带着稀薄的雾气,衬托得少年白皙的面庞更加清冷,仿佛要与冰雪融为一体,不似人间物。

    叶昭言有一瞬的错觉,眼前人会随冰消雪释而离去。

    “好漂亮啊!”街边清脆的女童欢喜叫喊传来,打乱了原有的沉默。

    两双眸子相对,一个清冷,一个灼热,彼此心绪纷乱难平。

    濯逸白站在原地,怔然凝视着那张久违的脸庞。

    “叶小姐!”蔚羽率先打破僵局,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守卫,疾步奔向少女。

    叶昭言回神,微微颔首,目光仍停留在那个熟悉的少年身上,“濯逸白。”

    对方缓缓走来,站定在她面前,微仰着下颚,澄澈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许久未见了。”

    讶异的语气里似乎还带了些许欣喜,叶昭言辨不清。

    她抿了抿唇,避开他探究的目光,低垂着眸子轻嗯一声。

    蔚羽见状,顿时松了口气,笑容绽开:“我们正愁带不完行李呢,叶小姐一定不介意送我们一程吧!”

    叶昭言心口一窒,“这就要走了?”

    “是要走,不过得再过一段时日!”蔚羽无不怅惘地解释道。

    “还有多久?”叶昭言抬头看向濯逸白,语气有些紧张。

    “半月。”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仿佛一时之间看不够似的,“北戎使臣事务繁多,已经耽搁很久了,我们需要随他们一同上路。”

    叶昭言垂下头,掩饰眸子里失落的神采。

    蔚羽敏锐捕捉到空气中的凝滞,笑了笑,试图调节气氛,“叶小姐,你大老远赶来,不会就为了把我们晾在这里灌冷风吧?”

    叶昭言这才回过神来,歉然地看向濯逸白:“抱歉。”

    她的眼睛黑漆漆的像一汪清泉,漾着盈盈波光,他不敢再看,别开眼睛道:“没事。”

    “既然这样,那就别客套了!”蔚羽拍手招呼身边的护院,“帮忙搬东西!”

    叶昭言看一眼周围,发现门房、丫鬟都各司其职,只剩下两名护院在忙碌着搬运行李,旋即轻轻蹙眉。

    仆从想来是见风使舵的,全看主子的心意行事。

    这般光景,濯王府已经完全视他为弃子了,恨不得撇清干系。

    外面传言“濯王善心”,为养了多年的奸细之子打理行装,让人叹惋。

    她将信将疑,如今瞬间想明了濯王的意图。

    让即将离开锦都的北戎公子为自己的名声做嫁,是绝对不会赔本的买卖。

    直到最后,他也不放过对他的一分利用。

    “这些书信和旧物带上,其余的不要。”濯逸白指指箱子里散落的信笺,淡淡吩咐道。

    蔚羽只得放下手中的摆件。

    几人很快收拾妥当,濯逸白上了马,回首遥遥望了一眼那座华贵辉煌的宅邸,目光有些晦暗。

    叶昭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思百转千回。

    佟谦已经找到那玉佩,却没有露面,只让小厮出来相送,“公子慢走,保重!”

    几人骑着马儿飞驰而去,留下呆滞的门房和一众仆从面面相觑,最终纷纷叹息。

    “唉,公子真是太善良了,这么贵重的东西,竟然说舍弃就舍弃,简直令人敬佩啊!”

    “是啊,我活了这些年,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干脆果断的人......”

    “可惜,这次一走就是一辈子。”

    “唉,希望他能有些好运道吧。”

第三百三十四章 互为牵挂

    马匹穿梭在官道之上,四下静谧得仿佛只剩下马鞭甩动的声音。

    马背上的少女始终目不斜视,直视着前方,纤长浓密的睫毛在阳光照射下,映出一片剪影,美丽而柔和,仿佛一幅画卷。

    让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伸手触摸那片美丽的阴影。

    “公子,前面的路开始不平整了,放慢些。”蔚羽压低声音提醒。

    “嗯......”濯逸白低应了一声,似乎还在思考什么事情。

    三人行了一个多时辰,陈旧的宅院出现在眼前,只见朱红大门残缺了半块,青砖石缝间堆积着细碎的灰尘,看起来颇为荒凉。

    “公子......是这里?”蔚羽惊讶地问,他觉得自己有些认错了方向,这哪里像是能住人的样子,更别说跟正经人家比了。

    大门被推开,扑鼻的霉味夹杂着泥土的气味涌入鼻中。

    宅院里很是萧条,枯黄的杂草丛生,墙角落落星罗棋布着蛛网,院中央的秋千架倒塌了半截,木屑横飞。

    叶昭言也疑惑地盯着眼前残垣断壁,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

    “是这里。”濯逸白淡淡开口,“我记得路。”

    “我们进去吧。”他率先跳下马背,朝宅子里走去,走到一半才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你回去吧。”

    叶昭言迟疑一瞬,下了马,走在他身旁,“这地方不适合住人......”

    “不用担心。”濯逸白打断她,“这里比刑部好上一些,可以将就。倒是你,孤身一人来这偏僻之地,终究是不妥。蔚羽,送送她。”

    “我......”叶昭言想反驳他,一时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他才是那个孤苦伶仃的人,怎么像是自己多管闲事似的。

    蔚羽也有些犹豫,“公子,我陪叶小姐回叶府,你自己一个人在这边会不会有危险?”

    濯逸白皱眉,他知道蔚羽的顾虑,“我自会小心。”

    他眼底掠过一丝黯然,这危险来源,最有可能的竟是濯王府。

    这一点,已经成为主仆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叶昭言道:“我去着人来收拾吧。”她不能就这样草率地丢下他。

    蔚羽听罢,欣慰道:“也好,我送叶小姐去着人吧。公子住得安稳,我也安心了。”他瞥一眼身侧的少女,心下感慨万分。

    到最落魄的时候,身侧只有这萍水相逢的叶家大小姐。

    公子身边的人,永远都只有被帮衬的,断没有让身边人担起重量的道理。

    即便濯王嘱咐濯二公子照看他那几年,也只是名义上罢了。

    被这样“脆弱地”关心着,还是头一回。

    “不行。”濯逸白转过身,“多事之秋,若非万不得已,不可与我接触太久。”

    从方才见面到现在,他都不曾露出一分落拓,然而此刻,脸上的神情带了凝重,令叶昭言心里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受。

    原本他们已经相隔甚远即将永不得见,可现在却好像突然变成了苦难中互相为对方着想而不得不保持距离的人。

    这种感觉令她很难受,胸闷气短,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勉强维持脸色不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的伤势尚未痊愈,我去替你买些药来,顺便采买些......”

    “不必。”濯逸白不由分说便拉住了她的手腕,朝庭院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耐心解释道,“我的身体没有大碍了,蔚羽那里还有些银子,这些事让他来办。”

    他掌心微凉而干燥,透着安心的质感,似乎是冻得久了,不似从前柔软。

    她愣了一瞬,不动声色地挣脱桎梏:“可是这院子这么破败,根本没法居住。更何况,如此荒凉的地方,恐怕不太平......”

    “没关系,只要修葺一番便可。”少年的语速平缓而温润,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决,“你留在这边,我不放心。”

    叶昭言抬眼望着他线条流畅的下巴,“你是在担忧濯王的人会来?”

    他微微一顿,继续往外走去,声音飘渺而遥远:“我只是怕你......和叶家被裹挟其中。”

    听到这句话,叶昭言挣扎一下,任由他拉着往外走,脑海里却乱糟糟一团,心绪烦乱地被扶上了马。

    他故意的。叶家,是她不可触碰的逆鳞。

    “我自己走,你留下。”她看着不舍上马的蔚羽道,打马缓缓离去。

    少女的背影窈窕而纤瘦,裙角飘扬在寒冬凛冽的空气中,像一朵洁白的花,在这残败破落的巷子里渐渐消失,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公子。”蔚羽将马牵到院子侧边,有些担忧地看着少年略显消瘦的侧脸。

    濯逸白回过神来。

    “公子,我们真的......真的就要离开这里了么......”蔚羽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他知道公子肯定是舍不得的。

    “蔚羽。”濯逸白伸手拿过缰绳系好,“离开锦都势在必行。”

    “是。”蔚羽拭去眼角的泪花,调整了心态,认真地拾掇起来。

    “咦,这大门怎么打不开?我记得我昨天才来开过门,怎么换锁了?”蔚羽挠挠头,伸出手敲了敲散发着腐朽的房门。

    这处陈旧的宅院是他们离开前的居所,也是濯逸白无意间为别人置办的小院子。

    当年濯逸白从边外归来时,曾有一对孤儿寡母随他们流亡到此,借住在此处。

    半年后,濯逸白替他们买下了这处院子,供二人栖身。不过,三年前,这里住的人已经离开,据说是回到了母国。

    屋子久无人居,连屋顶也破了,唯独这扇门还算完好,只是锁链早已锈蚀斑驳。

    “啪。”一块瓦砾掉在了地上。

    “谁在哪里?”蔚羽警觉地环顾四周,却毫无动静。

    半晌,房顶上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公子去北郊吧,北戎使者在那里等你们。”

    蔚羽索性跃上了屋顶,下一刻,一股寒意袭来,他猛然抬头,只见院子墙上的阴暗处立着一道矮胖的身影,正盯着自己。

    “你......”蔚羽吓得差点从屋脊上跌下去。

    那人身材一身粗布麻衣,满身尘土泥污,“这地方易主了,你们还是抓紧动身吧。”

第三百三十五章 强行带走

    “易主了!”蔚羽瞪圆双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日,公子快些离开吧,晚了恐怕就走不掉了。”

    “你说清楚些......”蔚羽话音未落,两个身穿黑袍、腰佩长剑的男子出现院墙外,目光冰冷锐利,仿佛淬毒般,令人浑身不舒坦。

    “你们是何人?!”蔚羽厉喝一声,拔出刀,护在了濯逸白面前,神色戒备。

    他有种直觉,这两位黑衣人的实力不弱于他。更重要的是,他们面色不善,来势汹汹,这让蔚羽心中焦急,同时又不敢贸然动手,生怕一个举动不妥会牵累到公子。

    二人没有理会蔚羽,径直走向濯逸白:“我们是北戎使臣派来的,负责护送公子去驿馆。公子,请吧。”

    “我在锦都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暂且不能前去驿馆。”濯逸白平静地拒绝,“我已命人通知濯王府着人来收拾院落,不需多久便会有人来接应。”

    他面不改色地说谎,眼角余光轻轻略过身侧的蔚羽。

    蔚羽心里咯噔一声,明白了对方的暗示,这两人是摆明强行带走公子将他监禁起来的。而他,无法保证公子的安全。

    “不可!”其中一名黑袍人拦在他面前,“公子,你若不愿回去,属下等便只能冒犯了。”说罢,抽出腰间长刀,朝濯逸白砍来。

    蔚羽大吃一惊,忙拔出佩剑挡在濯逸白面前,与那名黑袍人交战起来。

    濯逸白自上次游街受伤后,身子就越发虚弱,此刻面对两人围攻,渐显颓势。

    好在两人并不想对他下死手,但是对待蔚羽就大不同了。

    两个黑衣人武功高深莫测,虽然只有二人,但他们配合十分默契,蔚羽纵横武艺不凡,但几十招下来,已摸清了他的武功路数,不过几招就将他击飞了出去。

    “噗——”蔚羽吐出一大口鲜血,身躯晃悠着爬起来,“公子......”

    他心中焦躁,看着被逼退几步的两人,咬牙冲过去,与他们缠斗起来。

    “蔚羽!”濯逸白见状喝止一声。

    但蔚羽恍若未闻,执拗地挥舞着佩剑拼杀着,身形敏捷灵巧,倒也拖延住了两名黑衣人的脚步。

    “公子先走,不要管我!”他大吼着,额头青筋暴起,一柄长剑刺入黑衣人左肩胛骨内,将其钉死在地。

    那两个黑衣人面露惊容,不料他竟然以命搏命,另一个黑衣人持剑而上,蔚羽来不及拔剑抵挡,身下的黑衣人趁机当机立断,抽出匕首狠狠地插进了蔚羽腹部。

    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

    “啊!”蔚羽痛叫一声,捂着肚子摔倒在地上。

    两个黑衣人齐齐出招拦截,剑锋直指他咽喉。

    “慢着!”濯逸白制止了他们的动作,“我答应跟你们走,但是我的侍卫要留下来帮我处理这院子。”

    “好,只是,公子要尽量快些。”

    两名黑衣人不再说话,只是恭敬站在院子外围,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

    蔚羽还想挣扎,却被濯逸白的眼神制止,“一会我会给叶府送一份口信,让他们收留照应你。”

    他轻描淡写地交待道,不过微皱的眉头还是暴露了不平的心绪。

    蔚羽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子替他料理伤势,任由黑衣人押着离去。

    “砰——”他狠狠一拳捶碎窗框,眼眶湿润了。

    濯逸白一行人很快抵达驿馆,在黑袍人的引领之下,走进客栈后堂。

    客厅空荡荡的,没有人烟,也没有仆从,似乎根本没有人住。

    “这里便是公子在驿馆的住所了,”黑衣人躬身禀告道,“属下奉命护送公子至此,望公子遵从使臣之命,待在此地不要轻举妄动。”

    “使臣......”濯逸白垂眸思索片刻,问,“可是那个北戎谋士,秦尚礼?”

    “正是。”

    “我明白了。”

    “既如此,属下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濯逸白忽然出声。

    两人停步转身,等待下文。

    “既然你们让我留在此地,那么我也有也有一个要求。”濯逸白严肃道,“我要见他。”

    黑衣人愣了愣,“公子......”

    “我必须和他谈一谈,否则我在这里是生是死,就不一定了。”濯逸白语气坚定。

    听到这句话,两名黑衣人的脸色瞬息万变,互相对视几眼,最终还是颔首:“好,那么,请您稍等,容属下回禀使臣。”

    “劳烦二位了。”

    他知道,这两名黑衣人定然会放他单独和秦尚礼谈条件,这其中的猫腻,早在他第一次被抓去审问之时,就嗅到了。

    果不其然,鸦青长衫的男子出现在简陋的居室内,他坐在毫不避讳地坐在石凳上,姿态淡然,颇有种气势凛然之感。

    这样的男人,即使他不曾表露半分敌意,也足以让任何靠近的人感到胆颤心惊。

    “不知公子有何吩咐?”他笑着问道,目光却透出精明之意。

    “秦大人,我在锦都还有些事情料理,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走出这驿馆?”濯逸白开门见山。

    秦尚礼眯起眼睛打量了他片刻,温声道:“公子是在担心自己的性命吗?”

    他顿了顿,补充道:“公子不用害怕,在下会保证公子的周全,绝不会让他们伤及公子分毫。”

    濯逸白抬眸直视他:“你应该清楚,我若不肯离开锦都,你是留不住我的。”

    “公子言重了,锦都城的防卫虽比不得北戎境内,但也不俗。公子若硬闯的话,恐怕讨不得什么好。”秦尚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知道公子是聪明人,不会做蠢事,所以还望公子配合,别让我们难办。”

    “我若非要出去呢?”濯逸白挑眉反问。

    “我劝你三思。”秦尚礼神色依旧云淡风轻。

    “北行之路遥远,途经数国。有些事我虽未可知,但也可借机发挥。”濯逸白冷静道,仿佛笃定了他拿自己没辙。

    秦尚礼沉吟一瞬:“好。只是,公子需签下一份文书为凭,以免日后出了岔子,令双方都为难。不过这份文书的内容......暂且不可为公子知晓。”

    “哦?”濯逸白扬唇轻笑,“秦大人真会开玩笑。”

    “在下绝无戏弄公子之意。”秦尚礼摇了摇头,示意旁边的随从取来一份现成的文书。

    濯逸白凝神看去,上面的内容被白纸遮盖,只露出泛黄的一角与白纸形成鲜明对比。

    这文书是有些年岁的。

    秦尚礼亲自递给濯逸白:“公子没有异议的话,请在这一角签字画押。”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不愿牵连

    “秦大人,我有一问。”濯逸白接过文书,却并未急着落笔,而是抬眼看着他,“按照你们所想,这上面落的名字可还是濯氏逸白?”

    秦尚礼眸底划过讶异之色,“免去濯姓。”

    旋即又恢复常态,“公子怎知我们有这般计较?”

    “我猜的。”濯逸白伸手拂去白纸上残存的墨汁。

    秦尚礼看着眼前面色淡定的少年,越看越是心惊,他竟然无法从他的神色出窥见丝毫端倪。

    莫非他真知道些什么?

    “毕竟,你们应当不希望有人知道濯家的存在吧。”少年略带干涩的嗓音轻轻响起,却如同闷雷砸在他心里。

    秦尚礼还来不及反应,身侧伺候笔墨的随从向后倒去,右臂垂落,软绵绵地搭在桌案上,毫无预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少年,“你——!”

    “噗通”一声闷响传出,窗口破裂,一支利箭飞射而出,直直扑向秦尚礼而去。

    “公子小心!”守在门口的侍从疾呼一声,扑向他。

    “嗖——”利器入肉的闷响传来,侍从猛地瞪大眼睛,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前的伤口,鲜红的血液汩汩涌出。

    同一时间,窗外伺机而动的黑衣人已经闯入屋舍,朝他而来。

    “来人......唔!”他的呼喊淹没在一只手下,只来得呼喊出半句,就被捂住了嘴巴,一双手也被身后的黑衣人紧紧钳制住。

    守在驿馆门外闻声而动的侍从急忙冲进来,却被黑衣人拦截,两队人马立时纠缠起来,分不出你我。

    一名蒙面女子身形敏捷,穿梭在人群间,手中的长鞭犹如毒蛇一般,每一下都能击退一名侍从,甚至于连队伍中实力最强悍的武侍都无法近她的身。

    而此刻的濯逸白却无心关注战局的变化,他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刀,护在女子的后心方位。

    或许是伤后未愈,他的招数算不得高深莫测,只胜在速度奇快,攻击刁钻诡谲,一旦找准机会,便立刻发动致命袭击。

    “你先走。”叶昭言低喝一声,甩手一鞭逼退两名侍从,同时挡住另一人的剑锋。

    “你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濯逸白蹙眉,他动作极为灵巧迅速,但体力有些不支,不过眨眼间,身上已多了几处伤痕。

    叶昭言见状,更加急躁,“不用管我,我拖住他们。”

    对方的脚步却纹丝未曾撼动。

    她抬眼看到濯逸白苍白如霜的脸色,冷静道,“他们不敢奈我何。”

    这时,一柄长刀横扫过来,险些刺破她握着长剑的胳膊,“铮——”利刃与短刀碰撞,发出一阵巨大的金铁交鸣之声。

    叶昭言吃痛,脚下踉跄,差点跌倒,眼角余光瞥到一抹雪亮朝着自己当头劈下。

    濯逸白抿唇不语,跃身而出挡在她跟前。

    “唰——”利刃撕破肌肤的声音传来,濯逸白握着短刀的手一抖,掌心霎时渗出血来。

    他抬头看向黑衣人,目光凌厉,宛如寒冬腊月的冰雪。

    黑衣人显然也被他的模样吓到了,迟疑片刻才继续进攻。

    “为什么不走?”叶昭言有些焦急道。

    濯逸白却没答话,一手持剑,左手探向腰带的暗扣,指尖微动,几枚暗针闪电般射出,狠狠刺向几名黑衣人脖颈处。

    两名黑衣人浑身一僵,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慢慢倒了下去。

    她刚准备提醒他快走,却见他突然收回手,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往窗外跳去。

    她惊讶一声,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胳膊,破窗声响起,眼前斗转星移般出现天空,她却只看到天幕下少年纯良无害的面庞。

    他嘴角微抿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一双眼眸干净得没有半点瑕疵。

    拉着她的胳膊结实有力,身上淡雅的香味沁人心脾。

    这一刻,她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这种安宁,是许久未曾体会过的。

    而下一秒,她整个人便腾空而起,耳畔呼啸的寒风掠过耳际,四周景物飞快倒退着。

    他搂紧她肩膀,脚尖在屋顶上踩踏,很快消失在冬天的雾气之中。

    待那些黑衣人冲到外面的时候,早已失去了濯逸白的踪迹。

    “追!”秦尚礼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地说道。

    ***

    暖暖的夕阳映照着一条幽径,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两边栽满了参天大树。

    这条幽径尽头,是一座古朴的院落,门楣上悬挂着牌匾“常府”二字。

    不多时,几盆带着淡红色的血水悄悄泼在了后院外的树下,随着烟火气缓缓飘散,一股药香隐隐传出。

    叶昭言看着少年包扎好的手臂,缓缓松了口气。

    “皮外伤,没什么大碍。”濯逸白语气平静,仿佛受伤的人并不是他,说完朝外走去。

    叶昭言紧步跟上他,“你去哪里?”

    “我不该待在这里。”濯逸白侧首过来,凝视着她的眼睛,“东临帝虽放过我,但他心中我依旧是戴罪之人。叶家人与我一道恐沾染是非。”

    他的声音清润而温柔,透着几分孤寂。

    叶昭言怔了怔,不知该如何应答,正欲再次开口,他已越过自己,推门而出,转身朝院门走去。

    “等等——”叶昭言喊住他,“既然是皇命难违,自不必勉强。只是,你这次逃出来,一定有自己的缘由。”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他们现下还在找你,现在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少年顿足,背脊挺拔如竹,并没有转过身。

    “这里是常家的府邸。常胜虽在叶府做事,但终归不是叶家人。你在这里藏身几日,寻觅到更好的去处,再走也不迟。”她试图引导他往正确的方向,“更何况,你救了我一命,我定然要报答,替你寻一处安身之所,再应当不过。”

    听到叶昭言的保证,濯逸白扭头看向她,清澈的眼眸像一泓碧潭。

    叶昭言轻轻吐了口气,迎上他略显犹豫和担忧的眼神,心底浮上淡淡的安心。

    “公子!”蔚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乎有些气力不足,半晌却未见人影。

    “他受伤不轻,你若是不介意,让他暂时住下吧……”叶昭言劝慰。

    “那便暂留两日。”濯逸白思索片刻,颔首答允,“只是,不必麻烦你来回忙碌了。”

    叶昭言愣了愣,旋即明白,濯逸白想以此表示拒绝自己帮助他的决心。

    她微微叹息,“我知晓了。”

    他迈腿离开,叶昭言站在原地望着他修长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时竟有些茫然。

第三百三十七章 成陈之会

    “砰——”叶昭言坐在桌旁,拿起一本医书,翻阅几页后,却始终难以静心。

    叶家军南下之后一直捷报频频,直至上月中旬,不再有消息传回。到今日已经过去了十二日,算上车马来回奔波的日子,再怎么也够两个来回了。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几日总是梦魇而醒,每次惊醒都忍不住想起那个噩梦,脑海里全都是前世的惨剧,叶家满门被屠戮的场景。

    自叶家军出发的那一天起,夜里她十有七八每再睡沉过,而这些她是不曾叶扶归说的。

    好在临行之前,她有所防备,将所有能给予的助力,尽数给了出去,

    那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兵书已经在大军南下之际,被她亲手交由叶文轩,以期他大胜而归。

    叶昭言合上医书,心情愈发复杂。

    这本医书乃叶家祖上流传下来的,其内容博大精深,若非医学世家的传人,根本难以理解其中的奥妙,对常人而言实在过于晦涩,且还有诸多禁忌,因而她虽尽力研习,却一直未能窥得全部。

    这一本尤其让她感兴趣,上面记载的都是叶家祖宗流传下来的秘法、毒方、毒器以及各类医治疑难的偏方。

    可惜这世界的药草千奇百怪,上面记载的草药和毒虫都比较特殊,有些甚至闻所未闻,因而她研习数日,也仅仅懂得皮毛,只能略通一二。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鹅黄色衣袖一扬,一缕脂粉香夹杂着淡淡花草香气袭入鼻端。

    她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成雨嫣浅淡的笑容。

    这两日她心绪不宁,又正巧张罗成雨嫣与陈靖秋会面之事,成雨嫣便常常找机会上门陪伴她。

    “怎么愁眉苦脸的,独自坐在这儿发呆?”成雨嫣走过来,将一壶香茶摆在她身前的桌上。

    “雨嫣。”叶昭言唤了她一声,有些无奈。

    成雨嫣坐在她对面,托腮打量她,笑道,“瞧你这模样,可是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没什么,只是昨晚睡得不好罢了。”

    “你就该听我的来府里与我作伴,闻着我那房里那安息香,保准沉得跟死猪一般。”

    “这不合规矩。”

    成雨嫣莞一笑,低头嗅着杯沿袅袅升起的茶气:“哪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就该趁着我尚未嫁人,晚些时候可没机会了。”

    叶昭言看着对面娇俏的女孩,目光柔软:“这些暂且不提。我想问问你,陈家那位我替你约上了,你可是准备好了?”

    成雨嫣愣住,抬眼诧异看着她,旋即脸颊绯红,支吾了片刻,才低低道:“嗯,我......”

    叶昭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我陪着你。”

    ......

    镇南王府门前,一辆宽敞而低调马车正停靠在路边,马车边倚栏伫立着一名俊朗男子,腰间系着金线绣着祥云的腰带,衬得玉冠束发的他风姿卓越,翩翩如玉。

    “二公子,这是去哪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起,随后一名美貌的婢女匆忙奔了过来。

    这女子约莫二八芳龄,体态丰盈,眉黛如画,肌肤莹白似雪,生得明艳动人,举止投足间自带一丝媚惑之意。

    “有些公事要办。凌霜,替我跟母亲说一声,不必等我用饭。”陈靖秋吩咐道。

    “是……”凌霜垂下头来,掩饰眼中的失落,勉强挤出笑来:“那奴婢先告退了,您早点办完公务早些回来。”

    陈靖秋没有再说话,径直上了马车离去,凌霜盯着他挺拔的背影,咬唇跺了跺脚。

    另一边,两名带着幕篱的女子从叶府后门悄然离去,直奔锦都西南方,很快来到一处荒置的校场。

    “昭言,这里可真是僻静呐。”成雨嫣探头观望了一番,叹道。

    叶昭言也四下环顾,只见校场里一排排高耸的铁栅栏围着空荡荡的操练场地,周围树木丛生,空气清新宜人,一片祥和,并不似寻常校场一样板正,仿佛荒废了许久。

    她点了点头,“嗯,若不是曾经被用作叶家军的校场,这里很适合隐居避世。”

    成雨嫣停住脚步,看向不远处的一株老槐树。它枝干虬结苍劲,宛若巨柱,树冠顶部的枝丫散落着一层厚厚积雪,偶有阳光穿透缝隙洒进来。

    “这树倒是古怪得紧。”她指着地上,疑惑道。

    那里叠着一层厚实的雪,不比四周蓬松。

    正说着,那树后走出来一道身影,他披着一身玄狐裘袍,戴着兜帽,整张脸庞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摘掉兜帽,露出一张温润清秀的脸。

    是陈靖秋。

    成雨嫣吓了一跳,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险些脱口而出,她慌忙轻捂住嘴。

    “在下陈靖秋。”他拱手施礼,嗓音温润清雅,仿佛不经意地解围道:“来得突然,吓到你了。”

    遥不可及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成雨嫣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站着,喃喃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不久。”他拂去肩头的落雪,语气闲散,“听说成小姐近日来频繁出入叶府,托叶小姐之手约我一见,所为何事?”

    成雨嫣愣了一瞬,不知怎的,心虚地低下头:“说来话长。”

    她心里忽得想起宴氏曾说过的话,“武夫从文者,多性情古怪,你且当心。”

    亲眼所见,似乎并不如此。眼前人文质彬彬,目光柔和,很知礼数的模样。

    叶昭言看向眼前这位俊秀儒雅的公子,“雨嫣有些疑惑,或许能从陈公子这里得到解答。”

    来之前,他已经跟成雨嫣通过气,让她有所准备。

    陈靖秋点了点头,目光掠过站在不远处,做出个请的手势,“我们去那边聊吧。正值冬季,天寒地冻,别染了风寒。”

    他眼神所至的地方正好是树后不远的一处半敞的亭子,只有简单的木凳,却因建在木栅栏后,免去了风雪侵袭,再往四周,除了草木,便是一边坦途,能看得一清二楚,似乎十分安全。

    成雨嫣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和他单独相谈。

    等到成雨嫣走过去,叶昭言才发现,那亭子看似不远,却因风雪声中天然有了一层屏障。若是二人刻意放小声音,就能不被人窥见隐秘。

    这陈靖秋竟也是个七窍玲珑之人么?

第三百三十八章 千头万绪

    叶昭言在大树下徘徊了片刻,碧蓝天空偶尔飘过一抹乌云,不久,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校场外不远就有雨棚,现在走过去,尚且来得及。

    回过头,雨雾缭绕中,不远处亭子里对坐的两人相谈甚欢。她心里还挂念着成雨嫣,犹豫一瞬,默默走回树下避雨。

    那小雨在她头顶渐渐形成一层毛茸茸的雨雾,看起来有几分寒冷,让她不觉间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有呼唤声传来,“小姐!出事了!”

    是映儿的声音。

    “什么事?”

    映儿满头大汗,显得十分焦虑:“常府.他们不在府中”

    这样一句话,令叶昭言心里蓦地涌起不妙的预感。

    “你慢点说。”

    映儿擦了擦脸上的雪雨,“濯公子失踪了!”

    叶昭言站直了身子,“蔚羽也不在府中?”

    映儿连忙点头,又继续道,“我去给濯公子送伞却不见他,更不见回来。后来问了府中的侍卫才知道,他和蔚羽跟着一位姑娘一道离开了。”

    “姑娘?”叶昭言皱起眉头。。

    映儿点点头,“听他说是位年轻姑娘,穿着华服,却只身一人来的,脸上带着幕篱,让人瞧不清模样。”

    叶昭言脑海中灵光一闪,“这么说,他们自愿跟着那人走的?”

    映儿摇摇头,迟疑着答道:“不太像侍卫说濯公子跟那姑娘生分得很。”

    “这样啊——”叶昭言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难道这人是来救濯逸白的?

    不过转瞬间,她便把这个荒谬的猜测甩出了脑袋。

    “他们走时留下了口信,说会再回来,但究竟要多久就不知晓了。”

    “既是这样,这几日找人留心常府内外。”

    “是。”

    映儿给叶昭言拿了伞,匆匆离开,雨幕愈加朦胧,笼罩着树木丛生的校场,显得十分宜人,叶昭言却无心赏景,只觉胸中有一股郁闷之气盘桓不去。

    不多时,成雨嫣从亭子走了出来,眉眼舒展,仿佛乌云吹散的天空,眉梢眼角却多了几分坚决,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陈靖秋在她身后送了几步,对着远处的叶昭言遥遥拱手告别。

    看起来很是谦谦君子。

    见叶昭言面色凝重,成雨嫣担忧地拉住叶昭言的手腕,“昭言,你怎么了?脸色好像有点差。”

    “没事。”叶昭言轻轻叹了口气,摆摆手,“我们先回叶府。”

    成雨嫣微微颔首,走出校场前忍不住回首,目视那人消失在树林深处,心底不禁升起一丝怅惘。

    这种感觉,真奇特啊

    ***

    回到叶府时,天已经半黑了。

    叶昭言坐在窗下翻阅书籍,成雨嫣坐在一旁对她细细道来,手边一杯散着热气的香茶,袅袅茶香在房内弥漫开来。

    “这么说,是宴夫人对他有些误解?”叶昭言合上书卷,斟酌着措辞。

    如她所想,宴氏果然有自己的小九九。成雨嫣的描述中,宴氏以陈靖秋古怪孤僻为由,暗自劝服成雨嫣改变心意,却对韦焉候家的世子颇有赞赏。

    这其中的意味,就不得不耐人寻味了

    成雨嫣沉吟半晌,迟疑道:“姨母向来聪慧能干,很少看错人,或许她被人蒙蔽了。”

    叶昭言蹙眉,“不无可能。不过,陈家人对你的印象竟是那般。”她顿了顿,补充道,“这样的评价,倒不像是平白生出的。”

    提起这件事,成雨嫣便恨恨道,“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唯恐天下不乱。”

    叶昭言不置可否。今日经过陈靖秋之口,成雨嫣才知道,原来陈家内院几位主心骨之间一直流传着一个秘闻,成雨嫣嫁过去是为了利用镇南王行黩武之便,毕竟国公府没有男丁,成家这累累功名随着骁勇善战终有一天会淡去。

    因此,陈家才会不冷不淡,静待其观,以至于近来有外人传言两家互不满意,晏氏并不止息谣言的行径被人看在眼里,这才有了更大的嫌隙。

    叶昭言轻敲桌案,缓缓道:“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成雨嫣垂眸,“我还没想好。”

    “那就先按兵不动。”叶昭言将书卷搁到桌上,“即便是亲近之人,也或可出于旁的缘故出人意料。”

    这句话中的意味是叶昭言早就想挑破的怀疑,此刻挑开,再迫切不过。

    毕竟成雨嫣与宴氏从前再是亲近,该有的警惕不可少。

    然此刻她更关心的是,前世成雨嫣嫁入镇南王府之后,有过哪些遭遇,成雨嫣悲惨结局的源头究竟在哪?是陈家人?还是别的

    镇南王嫡子出征战死的事又是否与现在发生的猫腻有干系?

    她只知晓前世事情的表面,却不知内里缘由。

    成雨嫣听懂了她语气中的异样,“昭言,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叶昭言端详着成雨嫣的侧颜,耐心道:“我身在两家之外,许多事暂且没有机会过手。雨嫣,时移世易,对一个人的看法固守太久不是好事。”

    她此刻不能确定就是晏氏在捣鬼,甚至连晏氏是出于什么目的、背后有无其他人都不清楚,不宜下论断。

    一个警醒倒未尝不可。

    成雨嫣皱眉思考了片刻,苦涩地抿了抿嘴角,“我明白了。”

    叶昭言送成雨嫣出府,刚到门口,便有丫鬟进门禀报:“启禀大小姐,廉洛回来了,受了很重的伤!”

    “怎么回事?”

    丫鬟急促地应道:“他本是奉命保护大将军,途中被敌军刺伤了,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在南境治不了,只得送回锦都来了,现下怕是撑不过去了!”

    叶昭言心里一紧。廉洛虽然身份不高,但毕竟是叶正平身边最得力的下属,实力不俗,他都被伤重至此,恐怕叶文轩身边凶险异常。

    “大将军可有消息?”

    丫鬟低头,神情沮丧:“叶统领看完信,脸色不大好,却没有说什么.“

    叶昭言微微闭了闭眼睛,这样的反应她是熟悉的。外公伤重或下落不明,消息秘而不发,便是如此处理

    成雨嫣见她神情不对,安抚道:“昭言,事情未有定论,先不要自乱阵脚。更何况,叶将军身边高手如云,连稽斯年都在他身侧保护,必定会吉人天相,化险为夷的。“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这几天比较忙,今天本来打算更的一时忙忘了,这会补上。

第三百三十九章 廉洛伤归

    叶昭言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雨嫣,我先去看看他。”

    成雨嫣颔首,也有些紧张起来。几人急匆匆赶到廉洛的卧房,一眼就见三名大夫在房门拧眉头低叹。他们身后的床上,男人胸口包着白布,断掉一截的箭矢随着呼吸微微抽搐。

    看起来,他受伤比想象中严重。

    叶昭言撩开帘子细看,那断箭尾部的淤血已经深至发黑,“这断箭怎么回事?”

    为首的张大夫犹豫片刻,终于咬牙道:“箭上有剧毒,立时拔出来恐危急性命。不过,拖下去也不妥,只会让伤者愈加危险,须尽快做决定。”

    他摇摇头,一副危难至极的模样。

    听见声音,床上的廉洛缓缓张开眼睛,见是叶昭言,他嘴唇微微颤抖,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没事。”

    虚弱的声音透着一抹坚决。

    叶昭言走过去,蹲伏在床前,好让他方便听见声音,“你放心,我会尽全力让人为你救治。南境遥远,这一路辛苦你了.”

    叶正平这次派廉洛前往南境,本来是打算让他侍奉叶文轩左右,顺道去历练历练,可惜

    “我将军”廉洛咳嗽起来,“咳咳咳”

    叶昭言忙拿帕子擦拭他嘴角的鲜血,“你先休息片刻,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大夫说。”

    众大夫面面相觑,皆露出难色。

    “咳咳,这种情况,我等也不敢冒险。”

    “是呀,若是贸然取箭,万一伤到心肺,只会害了他。”

    “而且箭矢上淬有剧毒,拔箭之时势必痛彻心扉,这”

    “依老朽愚见,还是请孙院判来诊断一番吧,他对伤及心脉的箭伤颇有研究。”

    叶昭言皱紧秀眉,心底涌起浓烈不安,却仍旧镇定问道:“这院判是何人?”

    大夫答道:“是太医院副院判孙正阳。”

    叶昭言蹙眉,孙正阳来往各宫,算得上是东临帝的人。

    此时多事之秋,找东临帝要人,无异于与虎谋皮。

    廉洛摇摇头,挣扎着想坐起来,血水呛进喉咙,他的脸迅速涨红,“我咳咳咳.不必麻烦,我活不了。”

    两名大夫赶紧将他扶住,却阻挡不了他那焦急的眼神。

    叶昭言心领神会,廉洛是个聪明人,显然也知晓其中的关窍,不愿意她去费心。

    分明是为了保护叶文轩危在旦夕,可他仍旧选择独自担当,这份胸怀令人佩服,却也让人惋惜。

    叶昭言将掉在地上的血布捡起来,因为时间过久,颜色已转黑红,血腥的味道仍旧浓烈。

    “你放心,我会尽力替你求医的。”

    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

    廉洛似乎吃了一惊。

    “大小姐!”一名女子从屋外疾步走进,跪倒在叶昭言脚下,“救救廉洛。”

    她容貌非凡,素色的衣衫也掩盖不了光彩,正是许久不见的惜云,叶扶归身旁的大丫鬟。

    叶昭言记忆深处划过一抹浅浅的印记。惜云被薛老夫人欺辱,险些在叶府门前自裁,被廉洛救下性命。然屈辱的往事让她尤有阴影,不惜绝食自裁,后在廉洛的感化下,渐渐活了下来。

    惜云泪光盈盈,泣不成声,“奴婢求求您了,廉洛他.他不能死。”

    叶昭言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轻轻扶起她:“有话好好说,先起来。”

    “奴婢.”惜云哽咽,眼眶通红。

    “惜云,”叶昭言柔声劝慰,“你放心,廉洛是叶统领的左右臂膀,他一直忠心耿耿,叶将军对他亦极为欣赏。此事,我一定竭尽全力。”

    惜云怔了怔,抬起头,一双眼睛涌现希冀和期盼。

    “惜云姑娘.”廉洛的声音传来。

    惜云扑倒在廉洛床边,泣不成声:“是我不好.我心里原是不想你走,那几日却躲着你.早知如此”

    廉洛的脸苍白得吓人,嘴唇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因为疼痛而布满血丝,目光落在床榻一侧的女子脸上,却柔和了下来,“是我自己粗心受了伤,平白让你伤心了。”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眼前女子睫毛上,随风飘落,惹人怜爱。

    叶昭言和成雨嫣带着一众大夫退了出来,将空间留给二人独处。

    “去请叶统领。”叶昭言对映儿吩咐道,这才转头看向成雨嫣,“雨嫣,方才让你惊吓了,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国公府。”

    成雨嫣握紧双拳,忍耐了良久,才从袖兜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叶昭言,“你带着它去找太医院首座——林太医,请他务必帮助廉洛解除危机。”

    “这”叶昭言迟疑不已,这块玉佩代表着成雨嫣的身份,而成雨嫣背后是成国公的势力。她一旦动用玉佩,万一将成家牵扯.

    成雨嫣与陈靖秋的事,已经板上钉钉,晏氏又是个又心计,她如果拿这件事做文章

    成雨嫣察觉她的顾虑,忙宽慰道:“娘亲待字闺中时,林太医曾受过她的恩惠,此事与成国公府干系不深。”她顿了顿,眸光坚定:“叶将军也是我敬佩的人,如今叶府有事,我既能出力,不能置之不理。”

    “好,我会尽快去找林太医的。”叶昭言把玉佩收入怀里,“不过,这林大夫与孙正阳同僚,且位阶低于他,我怕他”

    成雨嫣抿唇,笃定道:“林太医一生清高,不喜阿谀奉承。”她停了停,“我听母亲提起过,林太医年纪虽大,但医术精湛,品德高洁,不屑于结党营私。”

    闻言,叶昭言暗暗松了半口气,仍旧留了个心眼。等她找到叶正平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并不简单。

    “父亲若是有恙,南燕怕早就传出消息了。”叶正平负手站在书房,神态冷峻。他从校场匆匆赶回,身上的盔甲未来得及卸下,看起来威武逼人。

    一队精心挑选的精锐以及候在城关下的校场,只等他领兵出发。

    原来,那封密信中不为人知的消息,竟是叶文轩被敌军刺杀途中失去了踪迹,至今没有消息。

    唯一的幸事是,与他形影不离的稽斯年也一同失踪了,若有稽家后人护着,尚有一线生机。

    而叶家军寻遍山野也未曾找到尸首,无形间也给了众人莫大的希冀。

    所以,叶正平才决意即刻率军前往南境,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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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计深谋远

    不料,一个时辰前,探子来报,距离城关五里处有别路人马潜伏,似乎有意埋伏阻挡前路。

    他们查探了很长时间,才发现有两具尸体躺在草丛里,已是冻僵,连脸都被划花了。

    叶正平立刻猜出,那两具尸体,很有可能是他派遣的斥候。

    他立马调整部署,派遣一队精锐佯装前往城关校场驻扎操练,实际则伺机而动。

    派人冒险查探后才得以确认,那队人马是皇城官兵。

    “舅舅,东临帝此举蹊跷,不仅仅是想试探我们的反应。”叶昭言忧心道。

    “皇室的人都是行径诡秘之辈,一味争权夺利,连最基本的仁义礼智信都不顾,”叶正平沉下脸色,“若真是他所为,他这是打算引君入瓮,咱们只能另做他算。”

    “他们应当有所图谋,不如待我进宫一探虚实,若有变故,再行商议。”

    她将孙正阳和林太医的事情道来,还请那玉佩拿到他眼前一观。

    “此事恐怕不易。”叶正平皱眉,他自然也希望能医治好廉洛,早在廉洛刚抵达锦都的时候,叶家门下最出色的医师已经被他召集前去看诊。

    “我担心的是......”他欲言又止。

    叶昭言瞬间明白他话中所指,凝重道:“如今我从宫里借人,东临帝必然有所要求。可即便我不去宫里,他又何尝不会趁此机会对叶家下手?”

    东临帝正愁不能一口吞下叶家这块肥肉,而她身为叶家唯一的嫡女,婚事也被他几番拿来做文章。此时凑上前,着实不妙。

    然城关外死于皇城官兵的斥候,却让叶昭言有了另一个可怕的猜想。

    东临帝并不在乎叶文轩的生死,甚至对他殒身南境乐见其成。

    作为叶氏一族主心骨的叶文轩一旦“战死”,东临帝借着“抚恤孤女”之名,便能轻易左右叶家。

    届时,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把叶家分割蚕食,彻底掌控叶家。

    而他如今还没有这么做,只因忌惮生死不明的叶文轩!

    或者说,是忌惮天禄百姓心中的叶文轩。

    只要他还活着,就是天禄人眼中的第一战神。

    叶昭言越想越心寒。

    叶家世代镇守边关,抵御外敌多年,保卫疆土,功劳赫赫,东临帝登基之后,更是屡次出征,每每凯旋归来,皆对叶家大肆褒奖,许诺重赏。

    东临帝这样做,不过是想巩固朝廷威望罢了!

    祖辈流血牺牲换来荣耀,却将成东临帝刀下鬼。

    叶家的荣誉、百姓的安宁,皆被这些伪君子所任意左右!

    叶正平面露不忍,“父亲临走前将你们父母托付给我,我怎能眼见你涉险?”

    “此时坐以待毙,不过徒自苟活一阵罢了!”叶昭言心里愤懑难平,恨意滔天,语声坚定而决绝:“真到了无可挽回的那一日,我的下场,最好也不过随叶家共泯灭。”

    “你......”叶正平微讶,“当年外祖父与父亲一同镇守边关,二人的性命都交予天禄,可如今,东临帝却如此待我们叶家,我又岂能不知你所想!”

    “若是外祖父尚在锦都,也会支持我的。”叶昭言恳切地看着他,“舅舅,我知你担心什么,你可还记得叶家少将军?”

    河西一战,叶文轩被暗算之际,叶昭言被迫以叶家少将的身份站了出来,帮叶家渡过了难关,也立得了军功。只可惜这女儿身,让她无法堂堂正正走出来认领军功。

    叶正平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身侧剑柄,略显犹豫,“自然。河西之战,你很出色,也取得了极佳的战绩,但......”

    但终究因为身份惹来了东临兄弟的觊觎,甚至算计......

    “我知道,我只是个女儿家。”叶昭坦然点头,“可我相信,凭借我的聪慧,足以掩盖身份。这一次,外公若真出了差池,整个叶氏一族都不会得善终......”

    她没有再说下去,目含悲戚:“舅舅,如果真有那一日。你会不会后悔今日劝阻我?”

    叶正平被问住了,沉思良久,叹道:“你是我侄女,我怎舍得你冒险......”

    “你忘了,外公曾经试探过东临帝,他听信卿王之言,一直打着让我做傀儡的心思,怎会轻易善罢甘休?倒不如趁此机会将计就计。”叶昭言握紧拳头,“即便此行有危险,但如果不这么做,咱们叶家永远逃脱不掉东临帝的魔爪,有一日或将万劫不复!”

    与其坐以待毙,或望着别人拯救,或等着命定的结局,不如尽力一试......

    自古帝王薄情寡义,只要她能在在战事上有用武之地,就还有谈判的资本。

    “昭言你......”叶正平眼中出现惊恐,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叶昭言会有这样沉重的打算,无异于将自己的前程赌在了这一瞬的决定之间。

    “如今东临帝已经开始行动,我们不能再拖延,不然,局势只会愈演愈烈!”叶昭言掷地有声道

    叶正平咬牙点头:“我答应你。”

    ——

    夜晚,月朗星稀。

    锦都,皇城。

    东临帝坐于金銮殿中,看着手上密函,脸色铁青。

    几名大臣纷纷低头,静静聆听。

    “混账!”他将镇纸狠狠摔落在地,“朕竟不知道叶家竟如此胆大妄为!”

    清脆的撞击声响彻大殿,片刻寂静后,一个声音小心翼翼道:“那队人马尚未有别的动作,如今安安静静驻扎在校场,陛下可是要派人剿灭叛贼?”

    东临帝摇头道:“不妥。此时若是下了杀手,必然会招致民怨。”

    叶家军的意义不同于其他任何兵马,某种意义上,胜过皇城禁军在百姓中的威望。

    但这叶家的荣耀,也是他东临煜给的,要不是他多年来让叶文轩征战四方,哪里来威名赫赫的叶大将军?

    如今这老匹夫越来越不听使唤,迟迟不肯将叶家军尽数上交,连带着收下的人也生出些忤逆心思,真是该死!

    “那是否给些警告?”一名心腹小心翼翼地问道。

    “警告有何用?朕让你们去南境监视叶文轩,结果你们居然跑来告诉朕——叶文轩被敌军追杀,下落不明?”

    一名将领跪在殿上,诚惶诚恐道:“末将该死。”

    “朕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连一个老迈的叶文轩的看不住!”东临帝怒气冲天,猛地拍案而起。

    若不是叶文轩河西之战中蛊,伤了身子骨,他还不敢如此大胆紧逼。本以为很快就能收服叶家军,奈何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压过他的。

    古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东临帝想到这茬,心中顿生寒意。

    这看似病恹恹的老将军,不得不除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与虎谋皮

    “陛下息怒!”另一名心腹急忙擦汗,“那队敌军来袭的方向十分刁钻,咱们的斥候带着一队人刚靠近营帐就遭遇埋伏,全军覆没了,这才让他们单独对上了叶文轩。”

    “既然没有叶文轩死讯,他们为何那般嚣张,打得你们连失两城?!”

    “陛下息怒。”一旁站着的太师忽然上前,拱手劝慰道,“既然叛贼未曾败退,陛下又为何急于除掉叶家呢?依老夫愚见,不妨将叶家军调动起来御敌。”

    东临帝深吸一口气,强压火气。

    太师又补充道:“陛下若真有心除去叶家军,待一个月后,南燕人退至渊城时,陛下就可命令大军弃城而去,封锁关卡,将叶文轩困守渊城,又何须苦心筹划,急于一时?”

    东临帝闻言,缓慢地坐下,眸光晦暗不明。

    “启禀陛下。”门外响起内侍尖细的嗓音。

    “何事?”

    “宫里传来消息,说叶昭言凭借一枚信物在宫门里见了林青手......”

    内侍说完,躬着腰退下。

    东临帝冷笑一声:“倒是个胆大的。”

    他的笑容阴森诡谲,透着残酷,让众人噤若寒蝉。

    太师道:“陛下莫怪。虽说叶昭言是个女子,但毕竟跟随在叶文轩身边长达数载,耳濡目染之下,性格比男儿还要豪放豁达,倒颇像叶文轩,这也证明她对自己的父兄忠义非常人可比。”

    “哼!”东临帝拂袖,“朕倒要瞧瞧,她有什么本领。”

    三更时分,漆黑的天幕中飘荡着浓郁的雾霾,似墨汁渲染开的水渍,遮挡了皎洁的月光。

    “砰!”巨大的雷电撕裂了苍穹,伴着震耳欲聋的闷响和闪烁的闪电,一道道刺眼夺目的白光照射在城墙上,恍如千万条银蛇游曳翻腾。

    冬日原本凛冽的夹杂着雨雪呼啸而过,吹在身上宛如刀割,冰凉彻骨,让人禁不住打颤发抖。

    叶昭言撑着油纸伞,带着四名护卫悄然在宫门见到了林青手。

    这位太医院首席正值壮生得眉清目秀,眼梢带着几分清傲,穿着普通的蓝色长衫,看见叶昭言后,立刻迎了上去。

    他拱手道:“叶小姐。”

    叶昭言将来意表明后,林青手立刻神情严肃,道:“此事怕是有些棘手。

    叶昭言轻蹙眉间:“林先生请指教。”

    “不知为何,入夜时太医院将我的宫牌收走了,至今也不见人送来。此时贸然出宫,怕是不妥。”

    林青手叹息一声,轻声劝解道,“叶家主乃朝廷栋梁之臣,叶小姐若是有心,不妨等天明之后禀明,由陛下来定夺,否则被有心之人抓住了把柄,得不偿失,如何?”

    叶昭言微微一愣,立刻想明白了关键,随即颔首:“多谢林先生提醒。”

    叶昭言正准备另做他算时,夜雨中几个身影露出了真容。

    是宫里的内侍。从衣着看,品阶不低。

    “叶小姐,陛下有请。”

    叶昭言与林青手对视一眼,立刻转身往大殿赶去。

    殿门大敞,烛光明亮。

    “臣女参见陛下。”

    “叶小姐,”大殿上,东临帝高踞宝座,“朕念及你外祖父的功劳,特意留你在锦都享受荣华富贵,你居然如此不安,夜半闯入朕的宫门?”

    叶昭言垂首:“陛下所赐,我叶家感激不尽。然为叶家抛洒热血的将士危在旦夕,岂能视而不见,忠义在乎两全,不能因我而缺。”

    “呵,你倒是忠贞。”东临帝语气讥讽,“却不知城关外操练的叶家军是不是也是这样一番忠义?”

    “叶家军精忠报国,从无二心。”叶昭言抬起头,仿佛早已料到对方的反应,坦率地望进他阴鹜的眸子,“臣女敢拿自己的性命担保,叶家军昨日之举无通敌卖国之嫌。”

    沉默良久,东临帝忽然露出笑容,挥退左右:“既然你有这份忠诚,朕也不再追究。不过,你若真要从朕这里带走林青手,也不是不可以......”他顿了顿,“需拿出你的诚意来。”

    “陛下请讲。”

    “只要你肯为朕解忧。”

    叶昭言心中一跳。

    “朕记得,你外祖父早年曾是最出色的战将,甚至能与崇纪国的第一战将齐名,为朕打下江山立下赫赫战功。而今叶家人沦落至此,毫无大族风范......当初,朕不顾你的门楣,有意将你嫁与卿王为妃,以示对你叶家人的尊重和重视,谁料你居然不领情,让朕失望。”

    “臣女愧对陛下厚爱,实不配嫁于卿王......”

    “哼,不识好歹!”东临帝厉声道,“朕念及你外祖父为国征战,不忍苛责,你竟然冥顽不灵,简直欺人太甚!你且问问天禄子民,任谁看卿王都是不可多得良配,若是换了别的女子,哪会拒绝?你朕这般抬举你,你竟不知珍惜,简直枉费了朕的一片慈悲之心!”

    叶昭言面上的恭敬风吹即散,一片寒霜之意。东临帝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若是叫不知情的人看了去,恐怕又要感叹得君王如斯,不愧此生供奉。

    “罢了,朕今天给你一次机会,倘若你答应,今日便可带走林青手,待南燕战事告捷,卿王归来,即可风光大婚。并且,朕许诺你叶家世代荣华!”

    见叶昭言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他又语气转怒,“倘若你不愿,便趁早回到叶家闭门思过吧。朕也不想与你废话,免得动气伤身。”

    叶昭言紧抿唇角,脸颊绷得紧紧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仿佛被难住了一般。

    半晌,她终是跪下行礼,低声道:“陛下所言在理。然眼下有大事在前,臣女恐无心婚嫁,望陛下能答应臣女一个请求。”

    “说来听听。”

    “求陛下恩典,许我以叶家少将之身,前往南燕。若战事告捷,外祖父安然归来,臣女再来这大殿听任陛下赐婚。”

    “哦?”东临帝挑眉,嘴角浮现一抹满意的笑容,“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个忠孝之人。不过,此刻着急前往江南是何意?”

    “外祖父失踪多日,恐战事有变,卿王等人应对吃力,不妨让臣女前去接应外祖父。”

    东临帝眯起狭长凤目,“叶将军征战多年,比这凶险的数不胜数,他吉人只有天象,你又何须操心?只管留在天禄安心待嫁便是。”

第三百四十二章 身世线索

    “臣女自幼习武,骑术、兵法均是一流,此时南燕战况吃紧,臣女愿意前往,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叶昭言坚持道。

    东临帝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眼角露出皱纹,“战场可不比留在锦都安逸,你可想好了?”

    叶昭言虽为女子,然武艺超群,善骑术、兵法、治国策略皆出挑,除了体格不如武将,比之其他将军,天资更胜一筹。

    寒风吹动屋檐下挂着的灯笼,摇晃着发出噼啪脆响,叶昭言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臣女不愿违背叶氏祖训。”

    “好,果真巾帼不让须眉,难怪你外祖父总挂在嘴边夸赞你。你放心,朕一向说话算话。”东临帝爽快地点了点头,朗声道:“来人呐,宣旨,册封叶家少将为定远将军,奉旨领兵前往南燕!钦此——”

    定远将军,不过五品。

    叶昭言俯首叩谢圣旨:“臣女遵旨。”

    ***

    “公子,北戎的史籍上并没有山宗氏......”

    蔚羽面前堆着几本厚重的书册,面带焦灼。

    他们刚刚从濯王府的郊宅潜入,正隐匿行踪在顶层楼阁的书房一角。

    一旁的濯逸白坐在案桌前,认真翻阅书卷,偶尔抬起眼皮扫一眼蔚羽:“换邻国志。”

    蔚羽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邻国?北戎的邻国不少,这样找,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啊。”

    濯逸白合拢书卷,站起身来抽出最下面那两本书:“我来。”

    这本《远谈说》和《北戎杂论》都是用竹简制成,上面的字迹潦草,笔锋凌乱,显然是出自江湖人士拼凑之手。

    “公子,这样的书怎能查到?”蔚羽惊讶。

    濯逸白不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碧色玉坠,在那碧色一旁,还有一枚金乌色的东西。

    两个时辰前。

    他们从濯王府后山竹林后,与濯天心隐秘会见,从她手中得到了这个碧色的吊坠。

    “逸白,你还会回濯王府吗?”濯天心抚摸着袖口,幽幽开口,“为何不肯再试一试......”

    距离濯逸白出府不到一月,眼前的女子似是经历过什么巨大的痛苦,一双含水的双眸微微肿胀,身上挑金刺绣的夹袄都宽松了些。

    濯逸白没有看她,“试与不试,无甚差别。”

    语气笃定,毫无回旋的余地。

    “你还在生我的气?”她凄凉地叹息,“你就连我最后一个心愿都不肯帮忙达成。”

    “你不必这样,”濯逸白平淡道,“这是陛下的旨意,更是濯王力争的结果。离开锦都非我所愿。”

    濯天心神色恍惚,喃喃道:“你终究是恨我的,怨我说出了你的秘密,你不肯原谅我了,是不是?”

    “不是你的错,”濯逸白转过头看她,目光冷峻,“你心中所想,我不愿探究。”

    离开濯王府那一日,与濯明轩擦身而过时的轻语他不曾忘记。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或许不是她所愿,却少不了这一根导火索。

    以至于他想起曾经与濯明轩在石桌密谈时,在院门偷听的濯天心。那时,濯明轩的怀疑,没有被他放在心上,却给了他深刻的记忆。

    濯天心那隐秘的打算......

    “我没想过害你,”濯天心惨笑道,“但我没办法。当时我鬼迷心窍,我以为......”她垂下眼睛,轻声道,“我不是故意的,逸白。”

    泪珠顺着雪腮滑下,浸湿鬓角。

    “事已至此,无法再挽回。”濯逸白声音平静,却仿佛冰渣子一样刺进她的耳朵,“若你不愿替我物归原主,我势必无缘再回天禄

    “我明白了。”濯天心抹干净泪痕,深吸口气,“还有一件东西。”

    她伸手探进袖口,将那枚金乌色的印章交到他手里,“我想,你应该会用得到。”

    那印章的形状很奇特,从正面看宛如一轮红日,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幽芒,原本该是刻字的地方却空无一字,只余下两条细小的金线相交。

    金线呈现椭圆形,上面隐隐有字,似乎被抹去了,让人瞧不见。

    濯逸白低下头,凝视着印章上的纹路,久久未语。

    ......

    “公子!”蔚羽的声音突兀打破,“公子,我找到了!”

    濯逸白回过神来,“在哪儿?”

    “就是这上面。”蔚羽喘了口粗气,将那一页摊在床板上,“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它与北戎国干系不算深。”

    这页纸张泛黄陈旧,写了满满一整页,只在最后几行写到“金乌印”,剩下的空白处,则画了一株古木的图腾,栩栩如生。

    再往后便是一段古老的文字,每个字里都暗藏玄机。

    这些字体,不像汉字,倒有些类似于宗族密函所用的文字,而且,每个字似乎都是由某种图画组合而成,极具美感。

    蔚羽疑惑道:“这上面记载的莫非是北戎皇室秘辛?”

    “这些字符不是北戎人所写。”濯逸白盯着看了一阵,缓缓吐出一句话。

    北戎文字虽因地域之分而多有不同,但大体风格上偏疏狂粗简,并不讲究文字之美。

    “不是北戎人所写,却在北戎的野史上?”

    “嗯。”濯逸白点了点头,将纸叠起,收进怀里,收拾起书册。

    蔚羽正要替他开门,忽然被按住肩膀,“有人。”

    二人屏息静气,躲到墙根处,静候那人靠近。

    不多时,门扉吱呀一声打开,一名男子从内室走了出来,衣着华丽。

    这是一位陌生男子,二人对视一眼,悄然退开,绕到另一侧墙壁翻窗而出。

    待落到二楼,濯逸白突然脚步顿住,栏杆处,一个黑衣男子静静倚立在那儿,墨色斗篷掩映着他挺拔健硕的身材,只露出半截侧棱廓分明,线条冷硬。

    这人......

    “你在做什么?”蔚羽低声问,目光紧锁住他。

    “嘘。”

    那黑衣人食指抵在薄唇上,示意他噤声,看向一旁的濯逸白,“公子有件东西掉了。

    濯逸白面不改色,“不曾丢失任何东西。”

    “是吗?可是我看着很眼熟。”黑衣人伸出右手,手掌展开,上面躺着一封巴掌大小的信件,信封面布满灰尘,隐隐看得出血迹斑驳,似乎是从哪里撕扯出来的,“好像是公子的。”

    脚步声渐进,濯逸白夺过那黑衣人手中信封,带着蔚羽飞身跃

    待脚踏实地,蔚羽才舒了口气,问道:“公子为何要去抢那封信?”

    濯逸白淡漠道:“若不收下,他不会放我们离开。”

    二人转瞬消失在夜幕之下。

    那人站在栏杆边,俯瞰着街巷尽头,眼底划过异样的波动,片刻又化作了沉寂。

第三百四十三章 重要的事

    入夜,万籁俱寂,只余呼啸的寒风声。

    清辉斜洒,房间中烛火摇曳,光影晃动。

    床榻边,一名女子蜷缩着趴在床沿,五官秀美,眼下却有着淡淡的乌青。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响起一丝轻微的声响。

    她猛然转过脸,目光如炬的看向声源处——床上紧闭双目的男子动了动,胸口颤抖了一瞬,喉咙间痛苦的嘶哑了一声,缓缓偏过头来。

    廉洛面色苍白,额头冒着汗,眼眶通红。

    惜云急忙爬起来,握住他的手腕,“廉洛,你怎么样?”

    廉洛勉力勾了勾嘴角,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眼中流露出难言的情绪。

    从初回叶府时的满怀期待,到后来的万念俱灰,他的心绪已经沉了下来。

    忍着伤痛被叶家军长途跋涉带回,是寄希望于回锦都能有转机,然而一天下来,不仅几名府医问诊后束手无策,就连叶正平带回的军医都觉棘手异常。

    如今,这些医师的办法不过是尽力让余毒扩散缓慢一些。饶是如此,那毒素也几近入侵心脉,天明之后,任是神医也无回天之力。

    惜云被他这样盯着,心尖蓦然揪紧,“廉洛,你是不是”

    廉洛摇头,虚弱地抓住她的胳膊,

    “你先休息,我们等消息.”

    “惜云.”

    “嗯。”惜云抬眸看他。

    “我”廉洛艰涩地开口,“有些话想与你说”

    许是受伤的缘故,他不敢太用力,吐字不甚清晰。

    她心疼地拭去他额上冷汗,“你想跟我说什么,等身体好些了再说吧。”

    廉洛怔怔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这些事很重要.”

    闻言,惜云怔住,低垂下眼帘不去看他。

    “我很少与你讲我的事情.从前觉得这些东西拿不出手,你也应当没有兴趣知晓。”廉洛叹了口气,语带自嘲,“其实.我在锦都有一处半旧不新的宅子,只是平日里在外行军打仗,总也得不了空暇住几日南下之前,我让人将那里修葺了一番.”他顿了顿,压抑住胸腔的咳意。

    “我原先想着,要是你在叶府住着依旧心里不痛快,就修葺一番送予你.”他脸上浮现起一抹憧憬,却带了苦涩,“一月前,叶统领答应我,待南下挣了军功,就请大将军做主让我做千总。我想,那时候我有了身份,再要是与你说什么,应当会不一样.”

    惜云抬起头来,眼中蓄满晶莹的泪水:“你”

    “奈何世事无常.挣不得军功也罢,我只怕自己万一不在了,你过得.虽然我在府上的时日,也没能让你享福.”

    他的语调很轻,甚至显得卑微、哀怜,惜云心里酸胀,眼前更是一片模糊。

    见她哭泣,廉洛心头涌起浓浓的愧疚与心疼,忍不住抬手替她擦拭眼泪,“要是我不在了,你和阿青搬过去住吧,我在叶家军的账上还有银钱够你做些营生,安顿下你和阿青,你也可以找个好人嫁了.”

    “我为什么要嫁?”惜云反问,眼泪夺眶而出,“你死了,我便不嫁了。”

    “怎能说这种胡话!箭矢上的毒物已经渗入血脉,即便侥幸活下来,也是废人一个了,怕再也护不住你了”他激动起来,嗓子沙哑得厉害,仿佛随时都能咳嗽出血。

    “廉洛,你听着,我不允许你抛弃我一个人走!”惜云努力控制眼泪不再掉下来,心中却是一团乱麻。

    他说的话,她听懂了,只是,她不愿承认罢了。

    对她来说,眼前人是个特殊的存在。

    从前叶府大丫鬟风光之处,从不见廉洛的位置。

    最落魄难堪之处,却总有他的身影。

    这个曾让她误以为是过客的人,早已悄悄刻进了心里。

    院子里隐隐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来人了,廉洛深吸口气,压抑住跳动的心脏,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惜云,我不值得”

    话未说他就觉呼吸越加困难起来,连喘气都费劲,额上冷汗直往下淌,身体歪倒着抽搐起来,双手痉挛着扣紧身侧的床沿,牙关咬得紧紧地,似乎要把它捏碎了。

    “廉洛,你怎么了?!”惜云吓坏了,“来人啊!快叫大夫,快!”

    此刻,房门被推开,一名身着灰青色长衫的男子疾步而来,衣饰简单,却自带一股清贵之气,身后是两名大夫和端着铜盆的丫鬟。

    瞧见床上倒下的人,他旋即按住他的肩膀。

    “快点把他扶好躺平,我马上就来。”男子吩咐完,又急匆匆跑了出去。

    “是,林太医。”两名大夫恭恭敬敬的模样。

    惜云和两名丫鬟赶紧扶着廉洛放在床榻上。

    林青手很快带着一箱子东西回来了。

    他给廉洛号了脉,吩咐几人配合他施针。

    五更天时,房内终于恢复了平静。

    叶府另一边,叶昭言刚刚沐浴出来,身穿一袭白色夹袄,长发披肩,整个人透出一股不寻常的娴静,只有那微蹙的眉头泄露了她的心事。

    茱萸捧了碗药膳粥递到她面前,“小姐,喝碗汤药吧,你几个时辰都滴水未沾。”

    叶昭言瞥了眼桌案上摆着的汤药,并未动弹,反而皱眉问道:“廉洛怎么样了?”

    “现下正在止血包扎,大夫说只要过了明天就无大碍了。”

    叶昭言松了口气,转而看向窗外,“宫里可有来人?”

    “门房都看着的,暂时没有消息。”

    闻言,她从架子上取下一本兵书,倚靠在窗边翻阅起来。

    茱萸叹了口气,退下。

    叶昭言没有看进去手中的兵法,心思恍惚。

    忽听一阵细微的叩窗声,她放下兵书,走至窗前,月朗星稀,寒风吹得树枝哗啦哗啦做响,一只鸟儿停留在她不远的窗檐上,歪着脑袋,疑惑地打量着她。

    天冷了,连过冬的鸟儿都要择家取暖。

    她却要离开锦都,去远离家乡的地方,寻自己的亲人。

    “吱呀——”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了。

    叶昭言侧头望去,只见窗棂外立着一个高大人影,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

    正疑惑着,那人走了出来,一张纯良无害的俊脸暴露在月光下。

    “叶姑娘。”声音带了一贯的温柔。

    是濯逸白。

    因为逆着光,让人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叶昭言鬼使神差地没有吱声。

    他骤然离去,又隐秘地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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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两相辞行

    少年缓缓走近几步,看着她的眼睛,温润道:“我是来辞行的。”

    叶昭言心里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我找到一些身世线索,需得暂且离开锦都一段时间,往北边去。这次来,是特意告诉一声,免得你担忧。”

    少年的眉毛带了湿气,肩头还有些雪渍融化的痕迹,是匆匆赶来的模样......

    比之从前,他的神色带了些冷意,更有了冰霜的味道,只是眼神中的柔软,不曾失去。

    叶昭言沉默片刻,忍住了皱眉的动作,“我知道你会走,但没想到这么快......”

    还未来得及告别,他竟先一步离开了,却是背道而驰。

    此去南下,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这些细微的变化好似没有逃过对方的眼睛,濯逸白笑起来,霎时间融化了面上的寒气,“我若迟迟不去应付那几个北戎人,恐怕他们又要生出事端。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会尽快回来。”

    叶昭言抿了抿嘴巴,“那你可要注意安全,勿要再被困住。”

    濯逸白点点头,“我答应你。”仔细看了眼前少女一阵,又道:“这么晚还和衣而立,可是有事?”

    “府上有些事需要操办,睡不着。”她忍住心底的倾诉,面上却仍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这次要是能查清端倪再好不过了,也不必跋涉千里......”

    北戎苦寒,距离锦都遥远。她自然不希望他背上......

    濯逸白轻声道:“叶姑娘不必担心,你救我性命,我自会报答,不论身在何处,日后若有差遣,但凭吩咐,绝不含糊。”

    “我.......”叶昭言欲言又止,最终化成一句,“珍重。”

    她终究没有提及自己南下之事。

    “嗯。”濯逸白应了声,转身准备离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若有事,可差人送信给我。”

    叶昭言看着他消失在月亮门处,沉默良久,才缓步走到门口,站在廊下仰头望向夜幕中的明月。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隐隐有人声传来,她转身走回了里间,换了身衣裳,这才悄悄出了房门。

    见她出来,院外的茱萸立即迎了上来,着急道:“小姐,宫里来人了,他们要您即可出发......“

    叶昭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朝正厅走,“先过去,待会儿再说。“

    正厅正在张罗的人是祁老,叶昭言进屋时,宫里来的太监已在桌案旁坐定,白净的脸上是一双阴鸷的眼。

    祁老神色颇为严肃,“这位是太监总管的徒弟魏扇。”

    叶昭言微微颔首,心中有数。

    “叶家小姐,咱家此次前来,是有要事宣布。”奸细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清晨有些突兀。

    叶昭言抬眸望向魏扇,目光却落在他手中捧着的托盘上,托盘上盖着红绸,看不到里面的东西。叶昭言心中疑窦丛生,她猜测,大概是东临帝的传旨。

    “皇上下旨,叶昭言带信物南下,尽心辅佐卿王抵御南燕,待大胜而归,必有厚赏,钦此!”他一字一句地宣读圣旨。

    话落,托盘上的红绸被掀开,露出一块精致的圆形玉佩,玉身镂空,纹饰栩栩如生。

    上面的龙凤呈祥竟是阴阳衔环状,正符合皇室子弟定情的规制。

    祁老察觉到到了异样,皱了皱眉,终究没有贸然出口,而是缓缓看向了叶昭言。

    “叶小姐,接旨!”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

    叶昭言垂下眼帘,敛下眼底一抹异样的光泽,缓缓跪下朝他福了福身,“多谢陛下隆恩,臣女一定竭尽所能,助卿王扫除南燕国患!”

    魏扇这才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将圣旨交到她手中,“请叶小姐收好,切记万万不可遗漏。”

    叶昭言应了声“是”,接过圣旨收好,起身时,不经意瞟到他袖中的一角,那里绣着一株梅花,虽是淡紫,却是极为惹人注目的颜色。

    叶昭言心中一凛,忙低下头,魏扇身后的两名宫女上前扶起她,顺势将手中匣子里的衣饰呈上。

    竟是一件银白色的战甲。

    “这战甲是......“

    “这原是南越公主献给陛下的心意,如今赐予叶家少将。传闻此乃是南越最好的匠人亲手所作,公主的武习师父皆擅长暗器与箭术,曾在南燕皇宫内潜伏许久,得了此物,又悉心打造,才有了今日宝物。”

    叶昭言心下了然,恐怕是琨瑜对叶家的......

    万般念头闪过,她微微垂眸,恭敬道:“臣女谢恩。”

    魏扇点点头,“时候不早,叶小姐早些移驾驿馆吧。”

    叶昭言不再啰嗦,趁着祁老和几名心腹为她打点的空隙,很快将自己收拾妥当。

    房中,铜镜映出女子寒潭般的美丽面容,再往下,一身盔甲衬得她肤色雪白,英姿飒爽,眉宇间透着一股冷厉。

    正要挽发时,叶昭言注意到院子里隐隐的人影。

    她打开窗户,就瞧见惜云站在院中,似乎是在等她。

    叶昭言心下一动,脚下顿了一顿,将门打开,惜云听见声音,快步走过来,女子美丽的脸庞上尤带泪痕,眼眸却亮闪闪的,仿佛盛满了希冀,见到叶昭言,又有些不好意思,“大小姐,谢......”

    待看清叶昭言身上的战甲时,她吃了一惊,“大小姐!你这是......”

    叶昭言也不掩饰,坦然道:“惜云你不必惊讶,这战甲是陛下赏赐给我的,让我务必穿戴妥当。陛下下令让我南下助卿王剿灭南燕。“

    “叶统领送大小姐前去吗?”

    “舅舅留在锦都守着叶家,此番前行,我自己足矣。”

    惜云愣住了。

    她以前听人说,叶昭言是不输于叶家男子的巾帼英雄,若是生为男儿身,必要执掌叶氏一族的。

    她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人们为了讨好大将军杜撰的溢美之词,如今听到一身白甲的叶昭言说出这番话,心里涌起浓浓的震撼。

    陛下赏赐的?

    这......这......

    “惜云,我这次南下,归期未定,你可要照顾好娘亲......还有廉洛。“叶昭言拍拍她纤弱的肩。

    惜云慌乱起来,“我听廉洛说......南方情势糟糕,大将军下落不明,我担心......不如让奴婢随侍大小姐左右!”

    叶昭言摇了摇头,“不用,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赶路,一路奔波至极,你未曾习武,哪里吃得了苦头。”

    惜云一把抓紧了她的手,“大小姐!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只身去那样远的地方?!”

    叶昭言自小习武,多次随叶文轩出入军营,并非常人。但无论如何折腾,在众人眼里,那都是因为有大将军护着。如今身边什么人也没有......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临行之际

    “我这一路有马车和军队护送,不需要人陪。你好好照顾廉洛,看好娘亲,别叫她胡思乱想。”

    叶昭言正色道,语气带着罕有的严肃。

    见她态度坚决,惜云只得妥协,“那大小姐自己小心,奴婢就在锦都城里守着叶府,等叶家军凯旋!”

    叶昭言颔首,“放心。”

    惜云又叮嘱了几句,见叶昭言面色冷凝,便不敢再多言,仔细地替她冠好头冠,系腰带。

    她这才发现,叶昭言不仅穿着铠甲,更是连胸都束着。

    “大小姐这是要掩饰身”

    “你知晓便罢,切忌透露给旁人。”叶昭言丝毫不在意地站在镜子前说道。

    镜子里映出一张英气的面容。

    这张脸和记忆中的一般模样,只是多了一份刚毅,少了些柔软,不似以往那般青涩。

    她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心跳莫名有些快,此刻分明不曾劳心劳力跳得如此怪异,她从未有过这种陌生感,让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或者说,眼前的困局是前世记忆里不曾有的,让她有种不敢轻易下手的紧张。

    “大小姐可是在担心南下一行?”惜云的声音有些轻,在这寂寥的夜里听起来有些落寞。

    “是,也不是。”叶昭言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我也会有这样的时刻。”

    闻言,惜云脸上渐渐浮现哀戚,从不曾见叶昭言如此消沉,难道.难道她想到什么,脸色更加难看。

    “大小姐可曾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兵法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叶昭言眸色深邃地看着镜中,惜云微微低着头替她整理衣摆,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惜云虽久居内宅,却向来聪慧,连她都察觉到了

    良久,叶昭言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这次南下,恐怕真的凶多吉

    “惜云,你知道,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守住叶氏一族,不再重蹈覆辙。”叶昭言开口道,看似平和的语气里带了恨意,“不可能坐视叶氏一族在我眼前覆灭.”

    感受到少女身上骤然迸发的杀气,惜云浑身一颤,心脏剧烈收缩了几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大小姐”

    “我已经准备好,一旦叶家军与南燕开战,我就会亲自率军南征,不许他人插足。这次南下,必定要带回外公。”叶昭言看着铜镜中人,一字一句道。

    惜云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嘴巴张了张,终究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想安慰她,想劝解她,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半句。

    战场那样危险,大将军生死不明,一切都难捱极了,她又能说些什么

    叶昭言转过身,对上她满含关切的目光,轻轻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好了,我要准备出发了,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吧。”

    惜云咬着嘴唇,“大小姐,奴婢替您收拾包袱。”

    她为叶昭言挑了三套男装和一些私密的衣物打包好,又拿出一顶斗篷,帮她披上。

    叶昭言将斗篷往头上压了压,遮住了她半张容貌,这才来到院子前。

    众人已在外恭候,叶扶归和叶正平怔怔地望着门口,祁老领着大小仆从整齐地候在院里,身侧还站着一个熟悉的面孔。

    唯有魏扇独身立在台阶上,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昭”有女子温婉的呼唤响起,随即戛然而止。叶昭言循声看向叶扶归,只见她眼眶通红,神色悲痛。

    见叶昭言看过来,叶扶归忍不住走近几步,想靠近她,可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脸,仿佛想要将她的脸刻进脑海中。

    此行艰险,却是不得不为之。为人母的,再有不舍,也只能忍痛。

    叶昭言忍住心中的情绪,只淡淡朝她点了下头。

    “将军。”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眼间两个青葱般的婢女已经跪在了跟前,正是叶昭言的贴身丫鬟映儿和茱萸。

    “叶统领吩咐奴婢二人跟着将军一同南下,照料起居。”映儿一本正经地说完,低垂着头,不敢抬眼瞧叶昭言。

    “南下遥远,非常人能受,我自己足矣。”叶昭言冷声道。她自小习武,她的丫鬟却并非习武之人,有些拳脚功夫,也不过花样子。

    这些事,她自是比谁都清楚,不愿她们涉险。

    南燕正值混乱,到时她定然分身力乏,战火无情,万一不小心波及了二人

    “少将军,您身份尊贵,身边有人服侍也是应该的。”茱萸抬起头看向她,“听说少将军要去南方寻大将军,奴婢二人特意从府里请辞了,若是将军不肯带上奴婢,奴婢自此便没有地方可去了。”

    没想到茱萸早已经想好了托词。

    叶昭言僵住身形,早该扶起二人的手在寒风中有些冷。

    “叶少将。”叶正平突然开口,声音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少将军身份尊崇,身边不可没有贴身的侍女。况且.”他顿了顿,“这是夫人的意思,不要辜负她的一番心意,你也是我叶府的人”叶正平继续说道:“我相信少将军的能力,南下之行足以兼顾周全。”

    叶昭言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这是她第一次见舅舅如此强硬地对自己说话,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再看向叶扶归,更是一脸坚决。

    “既如此,就麻烦叶统领的人代为照拂了。”叶昭言不再推辞。

    祁老见状,连忙携着身旁的人上前,恭敬道:“少将军,老奴有一女,曾随叶家军出生入死。她是个有胆魄的人,身手不差,可否让她一同同行?”

    话落,他身侧的祁也跪了下来,“民女虽然出身卑贱,但胜在心性纯良,勤学苦练,少将军不妨带上我。”

    叶昭言闻言眉头微蹙。她当然知道祁端舒的本事,便是叶家军在跟前也不遑多让。但她并不想让她卷入这件事中,上次为了解救叶府之困,祁端舒险些为她殒命,于情于理都不该让她为自己冒险。毕竟,她是祁老唯一的女儿,是年迈之际人世间唯一的念想,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他会后悔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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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娇介绍:
【扮猪吃虎一心搞事业直女×美强惨阳光又腹黑少年】
【重生、复仇、爽文、1v1、强强、扮猪吃虎】
前世,叶老将军被赘婿薛怀澹大义灭亲。
随着叶府的覆灭,叶昭言随母亲跌落泥泞,被父亲薛怀澹关进了易主的叶府。
被磋磨、被当做踏脚的云梯,直至母女双双殒命,叶昭言才知道这一切早就注定。
重回五年前,她看破父慈子孝的假象,誓要守护属于叶家的一切。
一路险象环生,某俊逸少年在旁殚精竭虑:“你确定要对那位动手?”
“你若害怕被牵连,便与我划清界限吧。”
“我这就请赐一份皇命不日入赘,从此你我休戚与共。”
叶昭言磨刀霍霍:“你莫不是想步那薛小人后尘?!”
“天地良心,我全部身家都在你那。”少年险些泪光盈盈。步步生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步步生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步步生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