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实在给得太多
调查兵团与宪兵团不同，宪兵团有专门雇佣清洁工来打扫，而调查兵团由于经费捉襟见肘，只能靠士兵们自己动手。到了大扫除当天，所有人都在辛勤劳作，衣服被灰尘和汗水弄得脏兮兮的时候，只有瑟琳娜气定神闲地坐在长凳上，头顶是遮阳的屋檐，眼前是冒着热气的红茶以及一盘她买回来的茶点。
翘起腿一边喝茶一边看书，时不时吃两口小点心，瑟琳娜显得非常惬意。
在她面前是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这里原本是她需要负责清扫的地方，然而现在戴着头巾，在烈日曝晒下辛苦拔草、扫除落叶的人却是利威尔。
根据与埃尔文的交易内容，直到下次壁外调查之前，瑟琳娜负责的公共区域卫生全部交由利威尔来打理。
“茶水味道淡了，得换一换。”瑟琳娜拿起茶壶准备倒掉里面的茶叶，“哎呀，抱歉，不小心倒在垃圾桶外面了。”
“啧！”利威尔抄起垃圾铲和扫帚走过来，“要是不帮忙，就别在这里添乱。”
“虽然不用我打扫，但是理论上这块地还是我负责的区域，我当然要好好监督清洁效果。并且我也可以向你学习学习打扫的技巧嘛。”瑟琳娜厚颜无耻地说。她不否认自己是故意的，比起被人活活勒死，这点委屈算不上什么吧。
利威尔不再说话，默默把被瑟琳娜弄脏的地方扫干净。这是在为他做过的事负责，他没有怨言。但同样的事要换成别人，他肯定会毫不留情将其砍死。
瑟琳娜更换茶叶泡了壶热茶继续舒舒服服地监工。远远望着利威尔‘娇小’的身影一边工作一边擦汗，她忽然有种奇怪的即视感。自己仿佛变成了肥皂剧里的邪恶女配角，正在故意刁难任劳任怨的‘女主角’，在人家受苦受累的时候各种矫揉造作和冷嘲热讽。
不知不觉，点心就剩一块了，瑟琳娜这回管住了自己的手和嘴。良心未泯的她决定，还是留一份红茶和茶点给利威尔吧。
被利威尔一番修整过后，眼前那片空地焕然一新。瑟琳娜殷勤地给利威尔重新沏了一壶茶，“辛苦你啦。”
利威尔抓起茶杯，没喝，直接放下。
“怎么了？不喜欢这种红茶吗？”
“太烫了。”
瑟琳娜一脸嫌弃，“你就不能拿着杯柄喝吗？”
利威尔一本正经地扯开话题，“埃尔文还答应了你什么条件？”
“接下来的三次壁外调查，都把我安排到‘最安全’的地方。”
其实瑟琳娜也不是没考虑过投靠一些调查兵团的敌对势力来恶心埃尔文，但她深知人是社会动物，跟她关系好的人如今大部分在调查兵团。所以，她也不想跟整个调查兵团为敌。
重新回到宿舍的第一天，舍友们专门买了很多好吃的给瑟琳娜接风洗尘。大家都松了口气，其一是瑟琳娜没事，其二是她能不计前嫌继续留在调查兵团。
“是那个利威尔把你打伤的吧？”苏菲亚一脸不爽，即便明知他是伊莎贝尔的大哥、对他的遭遇抱有同情也没办法不生气。
“我不都说了吗，那是误会。他打扫太认真太用力，我开门进屋的时候他没注意就不小心用鸡毛掸子打伤了我的脖子……”瑟琳娜僵笑着回答。
埃尔文想出来的解释一点都站不住脚，不过他说，重要的是她原谅利威尔的态度，真相如何不重要。
“瑟琳娜，被要挟了你就眨眨眼。”苏菲亚果然没有相信瑟琳娜的说辞。
想到埃尔文还交代要让其他人对利威尔有所改观，瑟琳娜继续说：“你们别看利威尔好像很拽的样子，他的战斗力真的厉害，以后说不定还要拜托他来保护我们呢。”
“这话我就不同意了。”曾经在雨天帮瑟琳娜把衣服收回来的莎拉开口：“调查兵团从来都不是靠一两个人就能战胜巨人，而是团队的协同作战。就算他个人能力再强，只要做出伤害了同伴的行为，我们就不得不怀疑他是否会破坏兵团的团结协作。”
‘我太难了。’瑟琳娜心想。她长吁一口气，“给他一点时间证明自己吧。”
“既然你这个直接受害者都这么说了，那我们拭目以待吧。”苏菲亚拍拍瑟琳娜的肩膀，“第一次见你伤得那么严重，竟然还用上了绷带。以前在训练兵团的时候，就算你从树上掉下来都没事。”
“我现在不也没事吗？放心，我结实着呢。”瑟琳娜抬起手臂，拍拍自己的肱二头肌。
不过真要较真的话，她能有现在的立体机动水平，其实也是用‘命’换来的。训练兵时期她也不是没有犯过致命性的错误，只是与普通人不同，别人只能失误一次，而她能失误无数次。
这么一想，她的第一名好像也有点‘来路不正’。
由于上次壁外调查中，第三分队受创严重，分队长弗拉耿也壮烈牺牲。基斯一直把埃尔文当成接班人一样看待，于是他直接让埃尔文的第四分队与第三分队合并，组成新的第三分队。人数的增加无疑会给管理带来更大的挑战，这也是他对埃尔文的考验。
分队合并后，利威尔和苏菲亚也成了埃尔文的部下，大家每日一起训练，见面的时间也变多了。俗话说距离产生美，瑟琳娜也是从分队合并之后才真切感受到为什么利威尔总是那么不讨喜。
接下来的立体机动测试中，瑟琳娜虽然比上次有进步，砍掉了二十块‘后颈肉’，但利威尔的成绩却是四十多块。而只有四十多的原因竟然是，负责修复模型的士兵来不及重装后颈填充物。
所以，上次利威尔是放了多少个大海才只砍了十七块后颈？
而对于此情此景，苏菲亚早就麻了。不但是立体机动装置，她还见过利威尔轻而易举地做到连柔韧性不错的女孩子都无法轻易完成的拉伸动作。
瑟琳娜‘唉’了一声，心里愤愤不平，很想揪着利威尔的领巾质问他：“你之前故意表现得那么菜是瞧不起谁呢！？”但脑中模拟的画面一转，瑟琳娜的目光停留在利威尔的领巾上，这貌似是她送给法兰的吧，法兰不在之后他每天都有戴。
算了，看在他接受了自己的礼物的份上，自己接受他很多方面比自己强那么‘亿点点’也不是不行。何况，理论成绩他依旧比不过她。
047 塑料亲戚
稀松平常的一天，这是上次壁外调查之后调查兵团首次放假。瑟琳娜带着手信回到耶格尔家串门，卡露拉看见瑟琳娜又惊又喜，眼泪差点溢出眼眶，“虽然听老公说你没事，但没看到你本人之前我都很不放心。”
这时，艾伦和三笠也从外面回来，
“瑟琳娜姐姐！”艾伦跑过去拉着她的袖子，“你回来了？壁外调查那天我一大早就去街上想送送你，结果根本找不到你在哪。”
瑟琳娜略显尴尬地说：“那是因为我那天没去壁外调查。”
“为什么？”艾伦疑惑地问。
“长官给我安排了别的任务，所以那次没去成。”
艾伦低下头，声音有点失落，“本来还想让你跟我说说壁外是什么样子。”
“你这孩子，壁外那么危险，怎么老是想让瑟琳娜姐姐去那种地方？”卡露拉教训道。
“没事啦，小孩子好奇也很正常。”瑟琳娜摸摸艾伦的脑袋，“下次我去壁外的时候再告诉你好吗？”
“一言为定！”艾伦勾了勾瑟琳娜的小手指，似乎对她的承诺没什么信心。
按照惯例留在耶格尔家吃了顿饭，帮卡露拉做做家务，给小朋友没分发零食，最后不忘‘诱惑’一下三笠跟她学习格斗术，愉快的时光就这样不知不觉地从指缝溜走。
傍晚回到调查兵团，苏菲亚气喘吁吁地跑来，“不好了…瑟琳娜，埃尔文分队长被人袭击了！”
瑟琳娜冲到医务室，一巴掌拍开门，“埃尔文，你没事吧！”埃尔文答应过她要帮她解决户籍问题的，可不能就这样挂了呀。
“我没事。”
埃尔文坐在凳子上，头上缠着绷带，韩吉正在给他检查伤情，确认他有没有脑震荡之类的问题。利威尔背靠墙站在旁边，神色凝重。
“好了，你们接着聊，我先走啦。”韩吉收拾好东西离开。她只是个兼职的军医，自己的分队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来到瑟琳娜跟前，她‘不怀好意’地凑上前，“有机会我们再一起讨论巨人？”
“下次一定！”瑟琳娜惊恐地敬着心脏礼回答，她已经有过一次被韩吉唠叨的体验，甚至耳朵都还记得那隐隐作痛的感觉。
坐在埃尔文跟前，瑟琳娜问：“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是我。”利威尔也走了过来，拉了一张椅子坐在旁边，三人围成一个松散的圈。
“你还没放弃杀他的念头啊？”瑟琳娜难以置信地问利威尔。
“别误会。要不是利威尔，我可能不止这点伤。”埃尔文从衣服兜里拿出一个信封，上面没有署名，只写了一行‘给埃尔文.史密斯’的字样，而里面的内容也和封面一样言简意赅：‘去死’。
瑟琳娜看了看信封和信纸，“还挺专业，剪下报纸的个别文字贴上去来掩盖自己的字迹。”
“前几天收到这封恐吓信，所以今天特意叫利威尔跟我一起出门。”
“那你的头是怎么回事？”
“当时情况紧急，我推了他一下。”
“至少我推不动埃尔文。”瑟琳娜不知为何脑补出了利威尔在上，埃尔文在下，两人互相凝视的基情画面，就差个浪漫的配乐了。
埃尔文解释道：“袭击者是古兰商会的人，他们想开枪打中我之后驾车逃离，还好利威尔追上了他们。”至于那几个人遭受到怎样的毒打，他没有说。谁让他们一开始拒不招出幕后指使？
“是跟那个议员勾结的商会？”瑟琳娜明白了些什么，“因为你，他们被没收财产和吊销营业资格，不想干掉你才怪。”
误会解开，瑟琳娜托着腮帮打量着利威尔。这个男人又能当士兵，又能当清洁工，还能当保镖。现在已知他还能跑得比马车还快……瑟琳娜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脑海里解锁了利威尔的新‘用法’。
一个拳头砸在瑟琳娜头顶，击碎了她的脑洞。利威尔受不了她那愈发滑稽的眼神，严肃警告：“不要有奇怪联想。”
瑟琳娜抿抿嘴，‘别误会，只是想让你帮忙拿个外卖或者快递而已。’
看到眼前的两人已经消除芥蒂，埃尔文放宽心，“瑟琳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从另一侧的衣服内袋里掏出一张回执交给瑟琳娜。
瑟琳娜惊喜地拿着东西正反两面瞧个不停，然后站起来，一把抱住埃尔文，“谢谢你，埃尔文叔叔。”她趁机捏了捏埃尔文后脑勺的头发，看来他那一丝不苟的三七分头是真的。
面对此情此景，利威尔一脸懵逼，“埃尔文，你不是说你们不是亲戚吗？”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埃尔文把瑟琳娜按回凳子上，阻止她暗中揪他的头发，“瑟琳娜跟你一样也是地下街出身，不过她侥幸逃了出来，但现在仍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所以干脆由我出面，承认她是我的远房亲戚，这样以后可以避免很多问题。”
“哈？”利威尔更加疑惑了，瑟琳娜给他的感觉完全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城里人’，在地下街生活的人哪会时不时飙出一些莫名其妙但又很专业的词汇？当然，他遇到的那个老头除外。
“你也是从地下街来的？怎么从来没听你讲过？”
瑟琳娜干咳两声掩盖自己的心虚，她的说辞对不了解地下街的人来说可以蒙混过去，但利威尔可是实打实的原住民，想要骗过他恐怕有点困难。
“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为什么要跟别人提起？”瑟琳娜继续追问，“埃尔文，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公布这件事？其他人不承认我们的关系的话，这份官方文件不就显得很可疑了吗？”
“先缓一缓。从今天开始，我会多跟你走动，然后等过些时日，我再让人把我们是亲戚这件‘谣言’散播出去。”
“慢着，埃尔文，你为什么要帮她到这种地步？”话刚说完，利威尔突然想通了原因，看向瑟琳娜，“你都知道了？”
“不然咧？这是补偿。”瑟琳娜‘核善’地对着埃尔文微笑。
得知自己原本在王都优渥的生活是被眼前的混蛋破坏的，真亏瑟琳娜没有先心平气和地砍他两刀再跟他谈条件。换做是利威尔，埃尔文找上门劝说的那天，他绝对不会让他毫发无伤地从房间走出来。
048 旁敲侧击
“埃尔文，虽然这次壁外调查失利，但你的阵型确实得到了总统阁下的认可。”基斯把埃尔文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封邀请函，“按照惯例，每年兵团内部都会派遣干部前往王都开展交流会，这次宪兵团指名由你代替调查兵团出席。”
“团长，我记得调查兵团上次被邀请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这次怎么突然？”
基斯叹了口气，“也许是你除掉罗伯夫的动作太漂亮了，有人忍不住想拉拢你。”
罗伯夫议员是埃尔文第一个出手除掉的贵族，他意识到，与人类的‘战斗’对调查兵团而言也至关重要。接下来，应该会有不同的势力来接近他、试探他。如果能从中拉拢支持调查兵团的力量，那调查兵团的生存环境将大大改善。
埃尔文坚定地声明：“我的初衷不会改变。”
“我知道。”基斯点点头，“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消灭巨人，这些人类内部事务能少掺和就少掺和。但根据你之前的表现，我觉得你可能会需要这个机会多了解‘那些人’。”
“明白。”埃尔文敬礼道：“我必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为了防止像上次那样被人在大街上偷袭，埃尔文让利威尔继续负责他的人身安全，两人连夜骑马赶往王都。
一觉醒来，看见分队由米凯主持大局，其他成员才得知埃尔文又出差了。
“瑟琳娜，你知道埃尔文分队长去哪里了吗？”苏菲亚问。
“听说是去了王都的兵团交流会。”瑟琳娜打着哈欠说。
“那为什么走得那么着急？白天出发不也行吗？”
“你没发现利威尔也不在吗？可能是害怕像上次那样被人袭击。”
苏菲亚朝四周环视一圈，果然也不见利威尔的身影，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埃尔文分队长太不容易了。”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详细？”莎拉突然在瑟琳娜身后冒出个脑袋。
瑟琳娜口吃地回答：“我…我也是听说的。”
“是吗？”莎拉提高了语调，“感觉埃尔文分队长最近跟你走得很近呀。”
“错觉。”这是瑟琳娜故意卖的破绽，让其他人开始怀疑她和埃尔文的关系。那到时候，就算公布他们是‘父女’都不怕别人无法接受。
之前韩吉说过，壁外调查回来后要请瑟琳娜吃饭。就当瑟琳娜快要忘记这茬事的时候，韩吉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今天的晚餐就由我来承包。”
听说是韩吉亲自下厨，瑟琳娜忽然来了兴致。没想到她除了爱好巨人，竟然还有这一手。
可是，当韩吉把她引以为豪的‘菜品’端上桌，瑟琳娜感觉受到了某种精神污染。
“小别致，长得可真东西。”瑟琳娜用餐叉戳起一块烤土豆。这土豆已经不能称之为土豆了，而是一件‘艺术品’，像极了教科书插图里的奇行种。
“这是我原创的‘炭烤巨人’。”韩吉介绍道。
所以，本质上这还是一块烤土豆，只是被韩吉雕刻成了奇行种的模样。扫了眼盘子里或少女跑或四脚爬的‘巨人雕塑’，换做是别的士兵，恐怕早就没食欲了。但瑟琳娜何许人也，她可是一个能看着‘满脑肥肠’的凶案现场录像淡定吃早饭的人。
一口咬掉‘奇行种’的脑袋，嚼了嚼，瑟琳娜觉得味道还不错，赞赏地点点头，“火候刚刚好。”
第一次被人夸做菜好吃，韩吉的笑意更浓，“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经常做给你吃哦。”
“那倒不必了。”瑟琳娜看着盘上的‘巨人’，“把土豆雕刻成那样很辛苦吧？”
“完全不会。”韩吉也拿起一只‘巨人’啃了起来，“这些小可爱的模样已经深深刻进我的脑子里，随时可以复刻出来。削掉的边角料我都研磨成土豆泥了，不如你也尝尝？”
瑟琳娜把眼前的那碗土豆泥拨到跟前，打开保温的盖子，瞬间大惊失色。见过给咖啡拉丝做图案的，用酱油在土豆泥表面拉丝画出巨人那张滑稽笑脸她还是头一回见。她有点怀疑，韩吉对巨人是不是已经癫狂到‘由恨生爱’的地步。
不过，正是由于韩吉的这份热情，把‘巨人可能是墙内人变的’这个观念悄悄灌输给她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样一来，调查兵团的调查方向很可能就会由墙外转为墙内，进而对墙内也会出现巨人而有所提防。
思索着如何切入话题，瑟琳娜搅拌着土豆泥，让酱料均匀融入食物，“还是南方的土豆适合做土豆泥，北方的土豆干瘪瘪的，硬的很。不过，北方的土豆比南方的土豆大得多，也不容易发霉，很适合作为长期的储备粮。”
停下搅拌，瑟琳娜看似无意地说：“但无论是北方土豆还是南方土豆，就算大小不一样、口感不一样，我们也能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同一种植物。如果两种生物是同一种属的话，应该会长得很相似吧？”
“你是说，巨人和人类是同类？”韩吉被瑟琳娜的话下了一跳。即便都有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她可从来没这样认为过。自己的许多战友都死于巨人之口，而她也砍杀了不少巨人，现在突然说巨人与人类可能有某种‘亲缘’关系，实在太颠覆三观。
“你的猜想很有意思，不过即使从外观而言，巨人和人类也有很大的区别。况且，巨人的很多行为模式也和人类不一样，比如追着人去咬什么的。”
“有些疾病会使人产生攻击性。”瑟琳娜若有所思地说：“记得我小时候看过一本恐怖小说，世界上忽然流传着某种病毒，感染的人会变成行尸走肉，见人就咬。被咬的人也会变成他们的同类，最终导致世界毁灭。历史书上也说，巨人是突然出现的，跟小说里的情景还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韩吉听完瑟琳娜的话，只觉背脊发凉。难道巨人其实是生病的人类？那到底是怎样的传染病会使人变成那样？最让她后怕的是，墙内的人是否也会染上同样的病。
“调查兵团与巨人进行了那么多次亲密接触都没事，这应该不是‘传染病’的问题吧。”韩吉想起瑟琳娜之前还怀疑过巨人是人类制造的呢。
瑟琳娜适可而止，没有继续‘提示’，让疑惑慢慢生根发芽，“你说得没错，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按照瑟琳娜的理解，巨人化与其说是一种传染病，倒不如说更像一种遗传病，需要通过合适的契机触发。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已经将最重要的信息传递了出去，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全看他们的选择了。
049 应酬
“真亏你能吃得下那么恶心的东西。”苏菲亚对瑟琳娜晚餐的‘遭遇’深表同情。
瑟琳娜躺回床上，摸摸肚子，吃得有点撑，“还好啦，就是食物的造型比较奇特而已。”
“瑟琳娜！”韩吉突然破门而入，神色紧张。
“怎么了？”大伙心想，现在还没到查房的时间吧。
“收拾好东西，我们立即启程。”
“去哪？”
“王都。”
埃尔文的遭遇用‘倒霉’两个字已不足以来形容。才走了没两天，他就以杀害贵族的嫌疑人的身份被带回宪兵团总部拘押。这令瑟琳娜忍不住有点幸灾乐祸。
这次他派人送信叫韩吉和瑟琳娜过去，就是要她们帮忙查出真相，或者，至少撇清案件与调查兵团的关系，好把他和利威尔从宪兵团里捞出来。
韩吉是军医，可以负责尸体的检验，而瑟琳娜是前宪兵团成员，调查案件的经验比较丰富，所以指定要她们俩以监督的名义协助宪兵团办案。
‘还好没多少人知道我跟埃尔文是名义上的亲戚，不然这次我就要避嫌了。’瑟琳娜心想。
不习惯跑马赶夜路，瑟琳娜光是勉强赶上韩吉的速度都显得有些吃力。等日夜兼程赶到王都的时候，她站在平地上都还觉得人在马背上颠簸。
再次踏入王都宪兵团总部，里面的气氛跟以往比起来显得紧张而压抑，所有人都行色匆匆、脸色阴沉。
“露西亚！”瑟琳娜看见熟人，高兴地向其招招手。
露西亚一愣，不敢相信，“瑟琳娜？”目光被她的制服上的胸章吸引，“原来调查派来协助调查的人是你。”
“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再聚一聚。”话锋一转，瑟琳娜问：“我们分队长在哪？”
“史密斯分队长在会议室，在接到总统指令前不许外出。至于另一个人…”露西亚顿了顿，“他被关押在地下室了。”
“我们分头行动吧。”韩吉对瑟琳娜说，“我去找埃尔文，你去利威尔那里，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嗯。”瑟琳娜拿出通行证，“地下室我认路，露西亚，麻烦你带韩吉分队长去会议室。”
“好的。”露西亚快步走在前面，“请跟我来。”
韩吉没放过八卦的机会，伸长脖子问露西亚：“你跟瑟琳娜很熟？”
“她是我的舍友。”
“听说她以前很厉害？”
“感觉她知道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总能发现很细微的线索。”露西亚欣慰地笑了笑，“说实话，看见她来了，我觉得安心不少。”
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埃尔文正一脸严肃地坐在里面喝茶，身后两名荷枪实弹的宪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害怕他从门缝溜走。
“韩吉，你来了？”
“连夜赶过来的。”韩吉在埃尔文对面坐下，隔着两米宽的会议桌遥相对望，“瑟琳娜去利威尔那边了解情况，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吧。”
韩吉摊开笔记本，笔尖在埃尔文开口的瞬间突然充满活力，唰唰地在纸上留下字迹。
时间回溯到三天前。白天，埃尔文在宪兵团总部与其他兵团的长官一起开展交流会，分享管理经验；晚上，他们这些军官就受邀前往王都最负盛名的酒店参加宴会。
某种意义上说，晚宴才是交流会的真正目的，让贵族和高官们有机会拉拢兵团的势力为己所用。
宪兵团出动了三个分队都未能抓获的利威尔如今穿着调查兵团的制服大摇大摆跟在埃尔文身边出席宴会，可谓相当惹眼。不管是否对他们怀有敌意，人们都不得不承认，埃尔文的确有点手段。
虽然在场众人都优雅地端着装有红酒的高脚杯，但埃尔文和利威尔并不打算喝酒。
“请给我们一杯果汁。”埃尔文对文静地站在一旁的女服务员说。
埃尔文本以为他会遭到冷落，未曾想刚站稳脚跟，一名贵族老爷便主动上前搭话，“看来你就是埃尔文.史密斯。罗伯夫今天的惨样可都是拜你所赐，不但锒铛入狱，全家也流离失所。”
“我只是完成分内之事罢了。”埃尔文回答。
眼前这个人是罗伯夫议员的老朋友威廉姆斯(Williams)议员，言语间颇有点火药味，特别是他瞅了眼被‘策反’的利威尔，不屑道：“地下街的贱民果然不可靠。”可当他再次对上埃尔文，敌对的表情霎时消失，反而露出欣赏的眼神，“史密斯分队长，不妨借一步说话。”
威廉姆斯刚一转身，就撞到了端来果汁的女服务员。女服务员一个趔趄，托盘中的杯子滑落到地上碎成了玻璃渣。
“没用的东西，笨手笨脚的。”威廉姆斯怒斥道。
女服务员连忙跪在地上收拾，小声道歉，“对不起…”
“要是弄脏了老爷的衣服，你可赔不起。”威廉姆斯的贴身女仆揪着那名服务员的胳膊，没来得及等其起身便连拖带拽地将她‘清扫’出门，“滚去厨房，别让老爷再看见你！”
短暂的骚动过后，宴会大厅再度歌舞升平，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此情此景，利威尔不禁握紧了拳头，这些贵族把弱势群体视若蝼蚁的态度，真是惹人不爽。
埃尔文拍拍利威尔的肩膀示意他冷静，然后跟着威廉姆斯议员进入了位于二楼的贵宾客房。利威尔本想跟着进去贴身保护埃尔文的安全，但被威廉姆斯的仆人拒之门外。
“利威尔，麻烦你在外面等一下。”房门合上前，埃尔文如是说。
想到埃尔文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利威尔便在门外停住了脚步。
据埃尔文的描述，威廉姆斯一边和他下棋，一边怂恿他从调查兵团辞职来替他办事，这些话也从威廉姆斯的贴身女仆那里得到了印证。可惜，无论是许以金钱还是地位，甚至女人，埃尔文的眼里竟没有丝毫波澜。
不过威廉姆斯并没有轻易放弃，作为一名‘闲得发慌’的贵族，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会觉得无趣。联想到兵团的高官多少有些酗酒的习惯，比如驻扎兵团的某个嗜酒如命的光头司令，威廉姆斯命人把他珍藏多年的红酒拿来给埃尔文品尝。
埃尔文本想婉拒，但眼看他越是拒绝，威廉姆斯便越是兴致勃勃，他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050 介入调查
提到红酒，韩吉忽然警惕起来，“你觉得问题是出在红酒上？可他之前不是还吃了好些糕点吗？”
埃尔文不敢轻易点头，“事后，我发现酒瓶盖上有细小的针孔，而他确实是在喝了红酒之后才开始感到不适。但是，我也喝了那瓶红酒。”
“能跟我说说他当时的具体中毒反应吗？”
威廉姆斯刚喝了口红酒，本来闻到酒香特别满意的他突然眉头一皱，食指和大拇指掐了掐自己的腮帮，“可惜，最近嘴里长了个泡，酒的香气都要被那可恶的铁锈味给破坏了。”他转头对女仆说，“快把药拿来。”
女仆应了一声匆匆小跑而去。
不能喝酒，威廉姆斯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抽了口雪茄，用舌头舔了舔口腔内壁，嘴巴麻麻的，气急胸闷的感觉忽然上涌。他赶紧吃下女仆递来的药，可刚吞下就倒吸一口凉气，“痛…这庸医，给我开的什么药！？”
话音刚落，他就脸色发紫，浑身抽搐。虽然埃尔文马上去叫人，但威廉姆斯还是在私人医生赶到前便咽气了。
由于威廉姆斯的死，埃尔文、利威尔、威廉姆斯的女仆和私人医生、以及当天可能接触过死者生前吃穿用度的人都被带到了宪兵团。
此外，酒店也因此被封锁了起来，不但不能继续营业，连碗都不能洗，垃圾也不能倒，在找到凶手之前一切都必须维持案发时的样子。若非死者身份尊贵，一般人出事了可得不到这种待遇。
然而，埃尔文毕竟是调查兵团的代表，他说服这件案子的负责人兼他的老同学奈尔，让调查兵团的人来监督调查进程。
“像你们这种只知道砍巨人的人懂怎么查案吗？还是别给我们添乱了。”奈尔一开始并不买账。
“瑟琳娜.史密斯，她原本是你们宪兵团的人吧？”
奈尔觉得这个跟埃尔文同姓的名字很耳熟，突然，他一拍大腿，“不就是那个被匿名信举报出身造假的…”他靠近埃尔文小声询问，“她真的进调查兵团了？”
费恩拿匿名信跟另外几名分队长商量的时候，就是奈尔提议让瑟琳娜主动申请去调查兵团的。至于他为什么会那样提议，主要是不久前埃尔文刚找他喝酒‘诉苦’，说他们那里人手不足，来者不拒。所以一提到跟人事调动有关的事情，他就下意识地想到调查兵团。
埃尔文点点头，脸上带有若有若无的微笑，“她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相信她能给你们破案提供不少帮助吧。”
说实话，瑟琳娜的离开确实令奈尔觉得可惜，费恩以前有时也会‘炫耀’他有一名得力的部下。如果她能来帮忙几天的话，说不定能顶他分队一个月的调查进度。不过现在瑟琳娜已经是调查兵，直接回来干宪兵的活会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这样吧，你的人只能检查我们是否遗漏线索，如需收集证据，必须有我们宪兵团的人在场。”
于是当晚，埃尔文写了信连夜寄出去，等韩吉和瑟琳娜赶来的时候，已经是案发后的第三天中午。
记录完埃尔文的证词，韩吉最后问：“话说，利威尔怎么被关进了地下室？还没有证据将他定罪吧？”
“他们说是为了避免我和利威尔串供，所以将他另外关押。”埃尔文瞟了眼站在他身后的宪兵，“利威尔可是宪兵团的‘名人’，被好好‘招待’也不奇怪。”
韩吉推了一下眼镜，“难得他会遵从指示乖乖进到笼子里。”
“他能理解自己的处境，胡乱反抗只会适得其反。”
走下阴森的楼梯，冰凉且腐朽的空气扑面而来，坚硬的石台阶清晰地回响着皮靴踏在石砖上的声音。这条楼梯她走过很多遍，她深知下层是拷问和关押重犯的地方，守卫森严，不见天日。
看守的士兵看了瑟琳娜的通行证后放她进去见利威尔。两名宪兵一前一后‘夹’着瑟琳娜走到最里面的隔间，生怕她搞小动作。
利威尔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翘着腿闭目养神，看起来很淡定的样子，其实他心里也有点着急。昏暗的地牢里无法感知时间流逝，只能通过送饭的时间来判断过了几天。且这里没人跟他说过一句话，他完全无法得知案件进展。
根据他对宪兵团这帮窝囊废的了解，冤枉他是凶手都不为过，只能相信埃尔文能想出解决的办法了。
“好久不见。”瑟琳娜隔着铁栅栏向利威尔问好。
听见熟悉的声音，利威尔立即睁开眼睛，“瑟琳娜？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忽然想起，瑟琳娜不就是宪兵团调来的吗？埃尔文貌似就是看中了她在宪兵团的履历才用计拉拢她的，或许她能帮他们解围。
就在利威尔起身，打算走向瑟琳娜的时候，她身边的两名宪兵立即举起枪，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别过来！”
瑟琳娜连忙压下两人的枪口，“请放心，我们就这样谈谈，不作任何接触。”果然，他们对利威尔的心理阴影还没消散。
利威尔只好坐回椅子上，瑟琳娜也搬来一张凳子坐下，先说出利威尔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情，“凶手还没找到，埃尔文跟你一样还被关在这里，只不过他的待遇比你好很多。”
“啧…”他就知道这些宪兵在公报私仇。
拿出小本本，瑟琳娜记录下了利威尔视角发生的事情。由于他一直站在门外，除了看见女仆拿着各种东西进进出出外，并没有发现异常。至于房间里的状况，他更是一无所知。
谈话间，一名宪兵面无表情地送来了午饭。但他只是把托盘放地上，推进专门送食的缺口里便不管了，转身走人。
饭菜的酸馊味吸引来若干只豆豉大的苍蝇，瑟琳娜只当做没看见，继续询问利威尔案发时的场景。做完笔录后，她问：“你很久没吃饭了吧？”拿出自己赶路时随身携带的干粮给身边的宪兵检查，然后放进托盘，“先垫垫肚子。”
利威尔瞅了眼干粮，没想到自己还会有需要瑟琳娜接济的一天，正当他抬头想跟瑟琳娜道谢的时候，眼前只余匆匆的脚步声。
051 无名之毒
韩吉和瑟琳娜来到宪兵团的冰库汇合，那里存放着本次案件中的重要物证，包括威廉姆斯生前服用过的药物、食物、雪茄以及他本人的尸体。
带路的宪兵提着煤油灯站在一旁打了个哈欠，“别白费功夫了，这些东西我们都已经拿银针和白老鼠试验过了。要不是我们分队长跟你们分队长有点交情，派你们再来检查一遍，我们早就把这些东西扔了。”
“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完成工作，不耽误你们结案。”韩吉笑着保证。她转头对瑟琳娜说：“你来负责检验毒物，我去看看尸体。”
“好。”瑟琳娜戴上手套，开始清点证物。
理论上，威廉姆斯最后吃下的是私人医生开的药，所以嫌疑最大的应该是医生。如果药里有毒，那毒药的发作似乎太快了点。从吃药到嗝屁只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简直像吃了氰化物一般。但这科技落后的壁内哪来那么高级的毒药？
翻开宪兵提供的毒物检测报告，小白鼠喝了药物以及雪茄上削下来的烟草泡的水也没有死亡。同理，无论是糕点还是红酒，小白鼠食用后也还活蹦乱跳，其中还包括埃尔文这只‘老白鼠’。
目前，大部分证据都显示出一个结论，饮食中没有毒，可这解释不了红酒瓶塞上的针孔。她的直觉跟埃尔文一样，应该是酒的问题，但实验结果并不支持这个想法。
难道毒物是通过呼吸道或皮肤接触进入体内的？瑟琳娜抬头望向韩吉，她正在检测尸体裸露在衣服之外的表面，极力寻找开放性创口或针扎的痕迹。
“麻烦你们帮我找些小白鼠。”瑟琳娜对监督的宪兵说。除了再验一遍，她想不到别的好方法。
“你们是信不过我们的检验结果吗？”那名宪兵生气地叉起腰。
这时，奈尔走进冰库，“就按她说的做，这起案件牵涉到官方和兵团高层，不能不谨慎。”
“是！”那名宪兵立即乖乖领命而去。
“谢谢您，德克分队长。”瑟琳娜向其敬了个心脏礼。
“现在还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是埃尔文做的，但你们要是无法证明他不是凶手，搞不好那家伙真的会被当做真凶。”
“我明白了。”瑟琳娜深吸一口气，奈尔的话再次强调了事情的严重性。要是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埃尔文和利威尔两人恐怕没法活着离开王都。调查兵团也会因失去两名重要的战斗力。
等宪兵准备小白鼠的空隙，瑟琳娜走到韩吉身边，看着‘面容苍白’的尸体，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来得正好。”韩吉擦了擦额头上冰冷的汗滴，“尸僵太严重，很难扒掉他的衣服。”
可能是尸体案发后不久被放进冰库冷藏了一整天的原因，尸身非常僵硬，连嘴巴都撬不开。虽说是为了保存生前的最后一丝尊严，但在真相大白之前，韩吉和瑟琳娜最终决定把威廉姆斯的衣服裁开，方便进一步尸检。
两人惨无人道地脱去或剪去死者衣物，把尸体一丝不挂地袒露在眼前，监视她们的宪兵难堪地别过脸，“等议员的家属来了，你们跟他们解释。”
“我们会的。”韩吉拍拍胸脯打包票。
‘跟死得不明不白相比，这算得上什么？’瑟琳娜心想，但没说出声。对于现代人来说，验尸是个普通不过的流程，但他们这些‘古代人’对此可能还比较难以接受。
半个小时后，在奈尔的授权下，瑟琳娜得到了实验用的小白鼠。她先把死者生前食用的东西拿到到证物室解冻，用小刀切下小部分样本放进烧杯里兑水，使用去掉针头的注射器直接灌入小白鼠的喉咙。
小白鼠在瑟琳娜手掌里‘吱吱’乱叫，四脚不停地扑腾，仿佛被巨人抓住而绝望挣扎的人类。生物的共情令旁观瑟琳娜做实验的宪兵一时竟分不清他们的鸡皮疙瘩是来自老鼠，还是来自瑟琳娜捏住老鼠时的面无表情。
繁琐的实验过程中，瑟琳娜无比怀念她穿越前在警察局实验室的日子。那时候检查毒物，只需要把提取的样本放进仪器里就能分析出具体的成分。现在就算小白鼠中毒身亡，也很难确定是哪种毒药在起作用。
毒性发作可能还需要点时间，瑟琳娜打算趁这个空档去审讯室询问相关人证。
路过大堂，瑟琳娜听见大门外似乎有骚动，忍不住走向窗边一探究竟。宪兵团总部的围墙外果然堵满了人，大声喊着要‘严惩真凶’，不能因为凶手是士兵就有所包庇。
就算没有明说，旁人一听便知，他们已经默认凶手就是调查兵团的人。
此外，瑟琳娜还看见有人正在跟报社记者激动地抱怨。有的像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有的像是被扣押的嫌疑人亲属，无一例外都是想快点结案，让他们的生活重回正轨。
奈尔走出去安抚情绪，“各位冷静，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很快就会给予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请问，凶手真的是调查兵团的成员吗？听说调查兵团几个月前收留了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而那个人也在案发现场。”一名记者尖锐地提问道。
眉头一皱，奈尔回答：“在调查结果公布前，请勿先入为主！”
“那请问案情现在进展如何？如果他不是凶手，宪兵团为何要将其羁押？”
“不止调查兵团，所有相关人员都在配合调查。”
……
瑟琳娜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她发现人群后方的树荫下停有一辆布莱克商会的马车，可想而知那些堵门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找来的。菲利克斯死在利威尔手上是不争的事实，加上他三天前的高调出场，肯定早就引起了布莱克商会的注意。
现在他成为了杀死议员的嫌疑人，菲利克斯的母亲怎么可能放弃这个弄死他的绝佳机会？就算弄不死他，舆论上到处散布谣言妨碍调查也能让利威尔多受几日牢狱之灾。
‘手里攥着几条人命的感觉真是压力山大。’瑟琳娜揉揉太阳穴走进审讯区。不管调查结果怎样，总会有人要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052 嫌疑人
其他嫌疑人都分别被关押在一间间独立的审讯室里。每个房间的布置都极为简单，只有两张椅子和一张桌子，门外有宪兵把守。当然，瑟琳娜与他们交谈的过程也是在宪兵的监视下进行。
瑟琳娜见的第一个证人是威廉姆斯的私人医生，跟他聊天的同时瑟琳娜不忘速写了他的画像。医生一直哭诉着自己的无辜，可还是免不了挨了宪兵几拳，嘴角还留有伤口。
“我那天确实只给了议员治疗口腔溃疡的药，而且你们不是检查过，药里没有毒吗？为什么还不放我出去？”
“稍安勿躁，调查清楚了自会放你走。”瑟琳娜认为一个学医的人不可能如此毫无技术含量地‘实名制’投毒。但听说威廉姆斯对他的态度一直很恶劣，而且不是每个人都能随时保持冷静，不排除他不会一时冲动做出糊涂的事来。
第二个见的是威廉姆斯的贴身女仆，也就是把不小心打翻杯子的女服务员拖出去的那个人。瑟琳娜走进审讯室时她还在因威廉姆斯的死而伤心地掩面哭泣。
不过她的嫌疑也很大。无论是药品、食物还是红酒、雪茄，这些东西全都经过她的手转交给威廉姆斯。若是她想要下毒，简直易如反掌。
翻阅宪兵团提供的背景调查资料，女仆是威廉姆斯身边多年的老仆人了，待遇一直不错，暂时找不到合理的杀人的动机。当然，宪兵团还在继续深挖其底细。
刚从女仆那里出来，瑟琳娜就看见一名女服务员被带进了隔壁的一间审讯室。
“她是？”
把女服务员关押进审讯室的宪兵介绍：“她是后厨的，也有可能接触过那瓶红酒。刚才让她和父母见了一面。”
既然如此，瑟琳娜顺路进去瞧瞧。这个年纪不大的柔弱小女生一直在强行忍住内心的恐惧和焦虑，但声音仍然在颤抖，“我只是被临时招进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临时工吗？真是个背锅的好对象。’瑟琳娜心想，但感到一丝奇怪，用笔端挠了挠头：“为什么要临时招人？平时的员工不够吗？”
“因为前几天的那场大型宴会，需要临时增加人手。”
“那你当天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服务员摇摇头，“没有。”
“我知道了。”瑟琳娜临走前瞅了眼服务员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跟刚才那名老女仆比起来，干净白皙得多，不像是经常干粗活的人。当然，也可能是年龄差距导致的。
接下来，瑟琳娜还见了后厨的几名厨师、服务员，但还是找不到有嫌疑的人。一通问话下来，除了手上多了几幅人脸素描，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笼子里的白老鼠仍旧生机勃勃，看来食物真的没有问题，瑟琳娜只能寄希望于韩吉能发现新的线索。
“韩吉？”瑟琳娜歪歪脑袋，盯着一动不动蹲坐在地上的韩吉，若非还能看见口鼻处有白气呼出，她差点以为她已经冻成了冰雕。
“找不到。”韩吉抬手用力抓了抓本来就凌乱的头发，“真想切开来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旁边的宪兵立即挡在尸体前面，“把议员的尸体放在这里任由我们检查已经是家属最后的底线了，绝对不能破坏尸体！”
“真的没有任何异常？”瑟琳娜再次询问。
韩吉回头看了眼‘躺平’的威廉姆斯议员，“跟提供给我们的报告一样，就是口腔溃疡的地方红肿比较严重，皮肤表面没有可疑的痕迹。”
“溃疡要是已经严重肿胀，照理说医生应该会提醒他不能喝酒才是。”
“埃尔文也说过，他喝酒的时候觉得嘴里的血腥味很重，而且还很疼。”
灵光一现，瑟琳娜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连忙抓着宪兵的胳膊，“麻烦你再准备几只小白鼠，我要再检验一次。”
“你不是检验过一次了吗？别垂死挣扎了。要测就用你手上的那些老鼠。”
“如果这次有老鼠死亡，希望你能够再准备几只白老鼠以供我们做更详细的实验。”
这次实验过程比先前更加粗暴血腥。瑟琳娜从宪兵提供的工具包里拿出一根银针，捏住小白鼠的嘴巴往里扎了一下，确认小白鼠口腔出血了，再把样本送进其嘴里。做完实验，瑟琳娜的白色手套上不知不觉间点缀了好几滴鲜红的花纹。
喝了红酒的小白鼠没一会儿就倒地抽搐，与威廉姆斯的死状极为相似。
翌日一大早，瑟琳娜把三组实验老鼠平放在奈尔的办公桌上，“德克分队长，目前可以确认，果然是红酒里被投放了毒。”
第一次见那么多老鼠出现在自己面前，有的活蹦乱跳，有的死气沉沉，但都毛茸茸地挤成一团，奈尔立即不淡定了。但他很快压抑住自己恶心想吐的冲动，语气平静的询问：“说来听听。”
瑟琳娜向前推了推全是死老鼠的笼子介绍道：“这是将其口腔刺破，模仿威廉姆斯议员口腔溃疡喝下红酒后的反应。其余两组中，一组口腔扎破喝无毒红酒，一组没有扎破但喝了有毒红酒，都没有显示出中毒的迹象，说明毒素需直接进入血液才会生效。埃尔文分队长因为没有消化道出血而侥幸逃过一劫。”
“那是什么毒？”奈尔吃惊地问。
瑟琳娜拿出一拇指大的小瓶，里面是经过过滤的粘稠状沉淀物，净含量可能还不到两克，被红酒的杂质染成了淡红色。
“这是取出部分红酒，往里加盐析出的物质，正常红酒里不会出现这种东西。没想到一烧杯的红酒里竟然含有多达肉眼可见的量。”
“这些就是杀死威廉姆斯议员的毒物？”奈尔接过小瓶子睁大眼睛用力瞧，“你觉得是什么东西？”
“从中毒症状、毒物的外观和能够获取的用量来看，是蛇毒的可能性很大。”
“蛇毒？”答案出乎奈尔的预料，“蛇毒吃下去不会中毒吗？”
“这不是常识吗？”瑟琳娜眨眨眼，“如果吃下蛇毒会中毒，那毒蛇岂不是会被自己的毒给毒死？”
‘谁特么知道这种常识？’奈尔心想。
“也许是毒蛇自身不怕自己的毒。”
瑟琳娜耸耸肩，她知道，蛇毒本质是蛋白质，经过胃蛋白酶消化就会失活。
“我不介意再做个实验来增强证据的可信度，但毫无疑问，红酒塞上的确有注射器扎过的痕迹，凶手应该是接触过红酒的人。”
053 线索
根据瑟琳娜提供的线索，奈尔分析：“凶手会是医生吗？他知道威廉姆斯议员有口腔溃疡，所以通过这种方式将其毒杀。”
“以医生的专业知识，确实有可能办得到。但，没有证据显示他去后厨接触过这瓶酒。况且，万一埃尔文也有口腔溃疡呢？岂不是把他也杀掉了吗？”
奈尔眉头一紧，“确实，但不排除凶手其实是想同时杀死他们俩。”
“用蛇毒杀人确实很高明，常规方式无法检验毒素的存在。不过凶手应该也是个半吊子，不知道蛇毒直接吃下去不会死。”瑟琳娜建议：“蛇毒非常稀有，我记得王都也就几家店有售卖。因为是毒物且价格昂贵，对商家的管制也比较严，或许能查到一点线索。”
说着，瑟琳娜把她画的其中一个人的画像放在最前面给展示给奈尔，“刚才给埃尔文分队长看了我画的几幅素描，他觉得这个人可能就是凶手，我们可以拿去给商家辨认。”
“为什么埃尔文会那样认为？”奈尔疑惑。
“他觉得这个人长得跟那个人有点像，也许其身份是……”
这算哪门子理由？奈尔不想在这种虚无缥缈的线索上浪费时间，但那的确是一个调查方向。万一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正如埃尔文所言，那此人是凶手的可能性将直线上升。
“好。”奈尔当即站了起来，把外面的宪兵叫进办公室交代其中一人去调查嫌疑人的底细，另外一人拿瑟琳娜的那幅肖像去出售蛇毒的商店调查。
“我也去。”瑟琳娜把那幅画像跟其他画像混在一起。
跟瑟琳娜一起出外勤的宪兵格莱曼(Gleiman)问：“只拿嫌疑人的画像去就行了，拿那么多做什么？”
“为了坐实凶手的罪名。”
穿越前，让证人辨认嫌疑人时，警察都会把真正的目标隐藏在一堆无关紧要的人的照片里，这样辨认的可信度才更高。
带着嫌疑人的肖像画走访了王都的好几家有贩卖蛇毒的药店，可是上至老板下至店员都没有人认识瑟琳娜画上的任何一个人。
‘难道是雇人来买的？’瑟琳娜托起下巴陷入沉思，‘但这个人理论上已经没足够的钱去雇人了吧？’
格莱曼看着毫无头绪的瑟琳娜，面带嘲讽地说：“还以为能马上就知道凶手是谁了呢，结果白忙一场。”
感觉自己有点先入为主，预设嫌疑人有罪，但如今这个确实是最行之有效的思路。不管那个人是否就是犯人，瑟琳娜都决定继续深挖，除非找到证据证明此人不是凶手。
既然那个人不可能有钱雇佣他人帮忙购买蛇毒，那大概率也不会前来药店以昂贵的价格购入毒物。瑟琳娜一吸气，转身又回到店里，“老板，我看你这里的蛇毒挺成色挺新鲜的，是你们自己养的蛇吗？”
“我们哪里敢养那玩意，都是山里的农民或猎户抓到毒蛇后拿过来给我们提取毒素。”
“能告诉我他们的地址吗？”
没想到，查着查着，他们竟然跑到了王都郊区的密林中。
听说这附近经常有毒蛇出没，瑟琳娜进山时随手捡起地面的枯树枝边，边走边打草惊蛇。大部分的蛇类听到异响都会第一时间逃跑，这样他们就可以减少踩到毒蛇而被咬的风险。
格莱曼挥手驱赶着飞来的蚊虫吐槽：“虽然你们叫‘调查兵团’，但这里已经不是你们的调查范围了吧？”要不是奈尔吩咐他盯着瑟琳娜，他可不愿意跟着她遭罪。而且奇怪的是，那些虫子都冲着他来，似乎对瑟琳娜完全不感兴趣。
“抱歉，回去请你喝茶。”瑟琳娜表面很客气，实际上内心表示很无奈。要不是宪兵团效率太低，也不至于要她一个调查兵来干这个。可也不能全怪他们，墙壁内的科技发展实在太过缓慢，缺乏技术支持，查案也是一件非常吃力不讨好的事。
“话说，为什么那些人明知道是毒药都还拿出来卖？而且上头还不禁止？”
瑟琳娜回答：“毒也有可能是药。如果不控制用法和用量的话，哪怕喝水都能致人于死地。”
“是把人呛死吗？”格莱曼觉得可笑。
“那你肯定没听过什么叫‘水中毒’。”
“喝水会中毒？那是什么？”
“当我没说过。”瑟琳娜觉得自己开了一个很难解释的话题。
终于来到坐落在林间的农户家，破旧的小木屋无声地告诉来访者这里的主人并不富裕。敲了敲门，一名面容憔悴的妇人打开门，“请问你们找谁？”
“听说这里有专业的捕蛇人？”瑟琳娜礼貌地问。
“你们来晚了。”妇人摇摇头，准备合上门，“我丈夫已经下不了床了，你们找别人吧。”
瑟琳娜抬手顶住门板，“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从农户家出来，瑟琳娜和格莱曼都久久未能从震惊中恢复。
那个男主人真是个狼人。被蛇咬到小腿后竟然拿刀划破了伤口上方的静脉血管放血，以防止蛇毒流向心脏，结果用力过猛把自己的腿给搞残了。幸好他还及时敷上了解毒和止血的草药，现在还要在床上躺几个月才能下地。
幸亏他没死，瑟琳娜终于查到了重要的线索。捕蛇人认出了画像上的一个人，那个人六天前以买蛇毒的幌子偷走了他私自提取的蛇毒，还放跑了笼子里的毒蛇，这才导致他被咬伤。
回去报告了调查结果，奈尔很是满意。与此同时，关于嫌疑人的身份背景调查也交到了奈尔手上。他翻了翻，轻哼了一声，胸有成竹地站起来，“我现在去录口供，准备好递交法庭的资料，可以结案了。”
按照墙内的法律，只要嫌疑人认罪画押，就算证据不足也能定案。但以防万一，瑟琳娜觉得还是要把证据链完善一下才行。她跟埃尔文和韩吉说明情况后，继续扯着因为跟着她东奔西跑而发型凌乱的格莱曼去案发的酒店找证据。
可以的话，瑟琳娜也不想这样，但调查兵团介入调查的前提是在宪兵团的监视之下，她独自找来的证据不会被承认。
054 认罪
当奈尔拿着罪状进来的时候，女服务员就知道她败露了。不过只要她死咬着不松口，宪兵也无法轻易将她定罪。可是，当她看到那瓶被下了毒的红酒也被一同带进来时，她的眼神不禁颤抖了一下。
“爱丽丝小姐，您用假的身份应聘上了酒店服务员，是为了方便下毒，给你祖父报仇吗？”奈尔直截了当地问道。
眼前这个人，正是不久前被埃尔文整垮的罗伯夫议员的孙女。
四天前，埃尔文当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卑微的服务员，直到瑟琳娜拿着她专门放大脸部特征而描绘的肖像画才忽然觉得，那个女服务员的眉眼很像他去罗伯夫家‘做客’时，他家墙上挂着的全家画像上的一人。
联想到他此前被古兰商会的残党袭击过，说不定这次轮到罗伯夫的家人来报复他。
“当然不是！”
面对奈尔的讯问，爱丽丝低着头矢口否认，“我家的房子被拍卖，我只能辍学出来工作。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罗伯夫家族的人竟然沦落到去当服务员的地步才隐瞒身份的。”
“我对您的遭遇感到遗憾，明明已经考上了王都最好的贵族学院，却偏偏发生了那种事。”奈尔话锋一转，“所以，当你无意中看见宴请名单上竟然有埃尔文.史密斯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想要杀死他，对吗？”
爱丽丝的双手忽然紧握，语气僵硬地说：“我没有。”
“既然如此，请解释一下六天前的那个下午，你请假去了哪里？”
“我身体不舒服，在家里。”爱丽丝模棱两可地说。
“可是，你的邻居表示那天下午并没有看到你回你家租住的房子，反而是在晚上才看到你偷偷摸摸地回去。你的父母也证实了你那天的确实很晚才回去。”
室内一片静默，爱丽丝咽了咽口水，额头微微渗出冷汗，想不出合理的借口，干脆闭口不答。
“其实那天，你去了郊外，偷走农户提取的蛇毒，还打开人家关着毒蛇的笼子。那个农户被毒蛇咬伤，现在还卧床不起。”奈尔提醒她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他已经指认出你了。”
爱丽丝低了低头，闭紧双眼，压低声线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有着多年审讯经验，奈尔几乎能通过对方的任何细微反应判断出其心理状态。他将认罪书轻轻推到爱丽丝面前，“看到你祖父的老朋友威廉姆斯议员竟然跟害他入狱的罪魁祸首相谈甚欢，还一起喝酒，心里肯定很不好受，所以才想在酒里下毒，杀死他们两个，没错吧？”
被说中了心里所想，爱丽丝既害怕，又愤怒，但她仍不作声。
原本她只想杀掉埃尔文一人，就在果汁里下了毒再递给他，不料撞到了威廉姆斯。有毒的果汁摔碎了，还被其当众谩骂。
罗伯夫议员得势的时候，所有人都对她客客气气。如今她沦落为一个不起眼的酒店服务员，那些祖父的老熟人却早就记不起她的样貌，还理所当然地使唤她、嫌弃她笨手笨脚，甚至毫无尊严地被拖出门。
对于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来说，这样的耻辱她怎么能够忍得下这口气？
被女仆拖拽到后厨，看见了威廉姆斯珍藏的那瓶红酒，爱丽丝趁看管红酒的人暂时走开的空档，将注射器的针头扎进酒瓶的软木塞，把满满一针筒的毒液全数注射了进去。蛇毒能够溶于水和酒精，很快便于红酒融为一体。
在他人回来取酒之前，爱丽丝将红酒放回原位。
“老爷真是的，竟然把那么好的酒浪费在调查兵团的人身上。”女仆把红酒放进冰桶里说。她显然看出埃尔文并没有想要归顺威廉姆斯的意思。
躲在暗处的爱丽丝窃喜，没想到，她的一时冲动竟然让她同时‘解决’了两个仇人。可是，最终死掉的却只有威廉姆斯一人，埃尔文这个家伙竟然还活得好好的，而她也没来得及逃跑，慌乱中把针筒扔进后院的垃圾堆里便被宪兵带走。
越想越不甘心，爱丽丝抿紧的嘴唇和眼里汹涌而出的恨意已经出卖了她。
见对方情绪被调动了起来，奈尔使出杀手锏，“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在认罪书上签字，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埃尔文没有被毒死。”
爱丽丝听到这表情马上变了，语气激动了起来，“他为什么还没死？他不是也喝红酒了吗？”
“我可以认为你承认自己的罪行了吗？”
“算了，反正我已经达到了一半的目的。没错，是我下的毒，我要为祖父报仇。”爱丽丝终于释然，身体无力地靠着椅背，拿起笔潦草地签了字，“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奈尔心情复杂地说：“蛇毒必须直接进入血管才能起作用，威廉姆斯也是刚好口腔溃疡出血才中了毒。”
“呵呵…”爱丽丝捂着脸笑着流出眼泪。她是看书得知某些蛇毒无解并且验不出来的情况下才去偷的，谁知蛇毒要进入血液才能杀人。
酒店因为发生了凶杀案而停业封锁，为了保护现场，厨余的有机物堆在后院的角落里形成一滩腐烂的沼泽，发出阵阵恶臭。苍蝇在垃圾堆上空自由盘旋，嗡嗡的轰鸣堪比战斗机。
换做以前，瑟琳娜肯定会穿上密不透风放防护服才会一头扎进垃圾堆里寻找证据，但她现在‘百毒不侵’，也就不再讲究，换上一件扔了也不可惜的粗布衫，戴上头套、口罩、手套只身深入垃圾堆里东翻西找。
宪兵没能在爱丽丝身上搜出注射器，那注射器一定是被她扔进垃圾堆。只要找到注射器或者装过蛇毒的瓶子，证据链就会更加完整。
宪兵格莱曼远远看着都浑身不自在，搞不懂瑟琳娜为什么能面无惧色地去扒拉那些恶心的东西。但经过这一天的相处，瑟琳娜的某些品质不知何时触动了他，所以现在他也没再抱怨，而是按瑟琳娜的指示默默在旁边待命。
也许，瑟琳娜的工作态度才是一名宪兵该有的样子。
格莱曼开始反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懒散的作风是理所当然了？是看到长官们如此，其他同期生也如此，所以自己也有跟着一起混日子吗？
不知为何，他竟有点羡慕瑟琳娜这种不畏艰难险阻认真工作的精神。
055 挖墙脚
“找到了！”
瑟琳娜兴奋地打量着手中的注射器，里面还有残留的些许黄色半透明液体，拿去给小白鼠试一下应该就能得出结论。她把注射器放进装证物的纸袋，朝格莱曼招招手，“这很有可能是给红酒注射毒液的针筒，请务必保管好。”
格莱曼捏着鼻子走过来接过证物袋，“既然东西找到了，你赶紧出来吧。”
“还有装蛇毒的瓶子没找到。”瑟琳娜返回垃圾堆继续弯腰翻找，“瓶子是那家农户的，他应该能认出来。如果能在上面提取到指纹，那证据就很充分了。”
“喂，瑟琳娜，你在干什么？”
“找证据呀。”瑟琳娜漫不经心地回答。突然，她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回头一看，是利威尔。旁边还有埃尔文和韩吉。
“你们被放出来了？”
“多亏了你，凶手已经认罪。”埃尔文说。
好消息来得太突然，瑟琳娜愣了几秒，艰难地跨过湿滑的垃圾池朝他们扑过去，想给他们每人都来个大大的拥抱以示庆祝。自己的工作终于得到回报，瑟琳娜高兴得脑子短路，完全没忘记身上沾染了有机物腐化的粘液，整个人笼罩在令人作呕的气味之中。
看见笑得像个奇行种一样的瑟琳娜向前伸着才捣鼓过垃圾、还滴着腐臭液体的双手朝自己奔来，埃尔文和韩吉不约而同、机智敏捷地退到利威尔身后。
可想而知，利威尔如临大敌，来不及多想，就近抄起一旁的扫帚将‘救命恩人’无情拍飞。
第二天中午，调查兵团四人坐上了返回玛利亚之壁的马车。瑟琳娜依依不舍地望着窗外，舔舔唇，嘴里还回味着半个小时前在宪兵团总部食堂里的那顿有烤香肠和火腿肉的午餐。原本还想跟露西亚好好聚一聚，可留给她们的却只剩一顿饭的时间。
坐在瑟琳娜旁边的韩吉伸了个懒腰，“看来这次我没有帮上什么忙。”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埃尔文对韩吉说。
“不过，你知道得可真多啊。”韩吉戳戳瑟琳娜的脸，“以后抓到毒蛇，我也要试试蛇毒是什么味道。”
“韩吉，我劝你不要乱来。”瑟琳娜连忙警告她：“不但是口腔溃疡，牙龈出血、胃穿孔也可能会中毒。像你这种生活习惯邋遢，作息不规律的人更容易罹患以上疾病。况且，说不定有些蛇毒无法被人体正常消化，吃下去就原地去世了呢。”
说完，瑟琳娜瞟了眼埃尔文，眼珠又转到了窗外，下意识地歪歪嘴。
“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埃尔文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道。
“我还没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虽然埃尔文死了，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离开调查兵团，不用再跟他进行所谓的‘交易’。瑟琳娜轻轻叹了一口气，了解到案件的来龙去脉之后，破解谜题的兴奋一扫而空，只剩下对未来无尽的担忧。
为了复仇，一个未成年的少女就此断送了几十年光阴甚至是一生，结局不得不令人扼腕。可造成当前局面的调查兵团，却也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而不得不进行的反击。
车轮滚滚向前，街角突然出现一对夫妇，用怨恨的眼神注视着他们所在的这辆车，吓得瑟琳娜立即直挺挺地靠着椅背，拉上窗帘，不敢在我往外看。
“怎么了？”韩吉问。
“没什么……”瑟琳娜忽觉自己似乎陷入到了一个无法挣脱的轮回。
不日，报纸上便出现了对威廉姆斯案件的大篇幅报道，调查兵团只被冠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放在了不起眼的角落，主要功劳都落在了宪兵团的头上。
当然，这也是埃尔文要求的。
毒杀事件由于死者的身份而被广为关注，因这回宪兵团处理得当，举证严谨，案件顺利通过了庭审，社会反映良好。作为案件负责人的奈尔也因此被总统提拔为宪兵团团长。
眨眼间又要到一月一次的大扫除，瑟琳娜在训练休息时找上利威尔，“我把你从宪兵团的牢房里捞了出来，然后你还恩将仇报拿扫帚拍我。多帮我打扫两个月，很公平吧。”
“啧…谁让你像屎坑里的老鼠一样横冲直撞？”利威尔绕着手，心想这货可真会得寸进尺。不过经历了这件事，他总算明白埃尔文为何要留下瑟琳娜，在一些事情上他无法取代她的作用。
“瑟琳娜！”苏菲亚急匆匆跑过来，“团长找你。”
奈尔处理完他新上任急需解决的问题后，千里迢迢来到了调查兵团的驻扎地附近，请埃尔文喝酒。不为别的，就是看中瑟琳娜的能力，想把她‘赎’回去。
当调阅瑟琳娜的档案时，奈尔发现不知何时她多了一个远房叔叔，正是埃尔文。他认识埃尔文那么多年，早就知道他根本没有什么侄女，很可能是埃尔文为了留住瑟琳娜给她办理的假身份而已。
既然埃尔文名义上是瑟琳娜的叔叔，那他要挖走瑟琳娜，理所当然要跟他打声招呼，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抱歉，没来得及祝贺你升职为团长。”埃尔文客套地说。
“这有一部分是你侄女的功劳。”奈尔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我可以向总统申请特赦她瞒报身份的罪名，让她继续留在宪兵团当值。”
埃尔文眉头一皱，想到瑟琳娜离开王都时惆怅的表情，他断定，她肯定会答应奈尔的邀请。
“你跟瑟琳娜说了这件事吗？”
奈尔摇摇头，“还没有。等一下我去见你们团长，向他说明情况。”
“还真是一点时间都不留给我呀。”埃尔文很着急，但表情依旧从容。
“留在王都总比去壁外被巨人吃了强，你不会那么‘舍不得’你的侄女吧？以后你们调查兵团遇到问题，还是可以请她来帮忙的。”
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埃尔文斩钉截铁地说：“我认为，留在调查兵团对瑟琳娜而言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啊？你疯啦？怎么可能？”奈尔不能理解埃尔文的脑回路，“真是的，为了不让她跳槽，什么破理由你都想得出来。别忘了，她不真的是你侄女。”
“瑟琳娜确实是我的侄女。”埃尔文指正道。本来还想拖一段时间才公布他和瑟琳娜‘相认’的消息，没想到奈尔竟然先一步查阅档案知晓了此事。
不拆穿埃尔文，奈尔顺着他的话路，“既然你承认瑟琳娜是你的亲侄女，那难道不该给她选择的权利吗？”
沉吟片刻，埃尔文突然松口：“你去找我们团长交涉吧，也告诉瑟琳娜这个好消息。但我希望你能多给她一点时间交接工作。”
056 临时任务
面对埃尔文的毫无征兆的反转，奈尔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到底想干嘛？’
来到调查兵团总部，向基斯说明情况后，基斯不置可否，“我不能替团员做决定，请你亲自告诉她，让她自己选择吧。”他知道瑟琳娜非自愿加入调查兵团，因而此时也没打算强留。
奈尔没想到事情竟然进展得如此顺利，顺利得很不自然，仿佛做梦一般。瑟琳娜听见他说可以将她调回宪兵团，两眼毫不掩饰地闪烁着高兴的泪光。但碍于情面，她并没有马上答应，需要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如果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她和调查兵团大部分人的友谊大概率都会走到尽头。而且，埃尔文会轻易让她走？打死她都不信。
“一个月时间够吗？埃尔文说要多给你一点时间。”
“埃尔文同意了？”瑟琳娜望向窗外，太阳没有从东边出来。
“他说听从你们团长的安排，而你们团长说尊重你的意见。”
“这样啊。”瑟琳娜微微昂起头想了想，“那一个月内我尽快给您答复。”
当奈尔跟瑟琳娜讲话的同时，利威尔也被埃尔文叫了过去。
“无论如何，瑟琳娜必须留下来，为调查兵团所用。”埃尔文抬眼看着利威尔，“你现在应该也很清楚她的价值了吧？”
利威尔颔首，“她确实有两把刷子。”
“如果瑟琳娜回到宪兵团，难保不会有第二个‘威廉姆斯’向她伸出橄榄枝。届时，我们将不得不与她为敌。”
“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有个计划，但需要你配合。”
“你要我做什么？”
“保护好她的安全就可以了。”
利威尔心里一紧，顿时感觉非常不妙。
宪兵团团长来找瑟琳娜想让她回去工作的消息不胫而走，虽然也有像苏菲亚这样送上真心祝福的，但也有对瑟琳娜冷眼相看的。
“瑟琳娜，你真的要回宪兵团吗？”莎拉就寝前突然问。
“我本来就是宪兵团过来的，回去也不是不可以。”瑟琳娜不敢说得太直白，可她的表态却把莎拉惹怒了，“你以为调查兵团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初可是你主动申请调过来的。”
“我很抱歉，但那是有原因的。”
莉莉打了个哈欠，盖上被子蒙住头高声说道：“她要走就让她走好了，不想为了人类未来奋斗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本就不该来这里。”
从那时起，宿舍的气氛就变得很微妙。
瑟琳娜承认，她加入调查兵团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不想放弃士兵的身份，只要她还是士兵，生活便可以得到保障。何况，若非她还是一名士兵，奈尔也不能轻易让她回宪兵团。现在，该向调查兵团透露的信息她已经说完了，是时候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可是，日常训练、吃饭的时候，分队里的其他人也会围过来打听瑟琳娜的意向。从他们殷切的目光中，瑟琳娜左右闪躲，但仍避不开‘留下来’、‘不要走’这样的词汇。
这是想通过舆论和道德绑架来逼迫她继续呆在调查兵团吗？瑟琳娜悄悄瞄了眼每次都远在十几米开外、若无其事的埃尔文，最该过来挽留她的人应该是他，结果其他人比他还着急。
借口不舒服开溜，瑟琳娜扶了扶额，“终于安静了。”明明可以选择潇洒地离开，现在却被各种无形的东西所牵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她是敌对国家的人，更应该果断点才对。
大扫除之后便是三天的休假，心想终于可以回耶格尔家吃饭换换胃口，可是就在这节骨眼，基斯就派人叫瑟琳娜过去办公室。
“负责传讯的士兵前几天病了，现在还在休养。你比较熟悉王都的环境，就由你亲自将这两份文件送达总统办公室。这是下次壁外调查的方案和预算，非常重要。”
瑟琳娜接过文件，敬着心脏礼说：“是！”可心里难免犯嘀咕：‘下次壁外调查？那是明年的事情了吧…官僚系统的效率令人发指。’
基斯继续说：“一般护送这么重要的文件需要两个人以上，我会让利威尔跟你一起去。”
“好，我现在去准备一下。”瑟琳娜转身离开。在这个没有全球卫星定位的世界，普通人很容易迷路，所以也只能靠她这种熟悉地形的人去跑腿了。
粗略掐指一算，瑟琳娜不禁有点沮丧。即便像上次那样连夜赶路，冒着累死马以及累死自己的风险也要超过十二个小时才能抵达王都，加上休息的时间，原本三天的休假直接没了三分之一。
托苏菲亚回家绕道捎个口信给耶格尔家，告诉他们自己临时有事，要晚些能回去。然后，她为了不骑马，以可能会下雨淋湿文件为由说服利威尔陪她坐船去王都。虽然坐船不可能比骑马快，但至少不用日晒雨淋，相对舒适。
客船傍晚于罗斯之壁的特罗斯特区停靠，两人借宿本地的兵舍。兵舍里只有公共澡堂，瑟琳娜洗完澡用毛巾包着湿漉漉头发回房间，恰好在走廊上碰到还穿着兵团服的利威尔往自己房间走，“你那么快就洗完了？”
“啧…..这里的澡堂脏死了。”
“我觉得女兵那边的澡堂还行。”
自从认识利威尔以来，他基本都是面瘫家凶巴巴的死鱼眼，好像周围的人都欠了他的钱一样。瑟琳娜突发奇想，不如逗一逗他，看看他会不会露出别的表情。
摘下头顶的毛巾，瑟琳娜学着洗发水广告里的模特甩了甩头，刻意‘炫耀’自己清爽的秀发，勾起一缕发尾朝利威尔扇着洗发皂的花香味，欠揍地问：“有没有后悔自己是个男人？不然你今晚也可以洗得干干净净地睡觉了。”
在一个未能如愿洗澡的洁癖面前强调自己洗得很干净，瑟琳娜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为了防止不幸的事情发生，利威尔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对她说：“早点睡，明天还要继续赶路。”接着，房门‘砰’一声用力合上。
‘没洗到澡而已，火气可真大。’可惜，瑟琳娜仍没有看见利威尔的表情出现新的变化。想来是他的面部肌肉或神经出现了问题，这是病，得治。
天还没亮便继续坐船赶路，两人终于在第二天早上来到王都，轻车熟路地完成了任务。瑟琳娜把回执放到利威尔手中，“我现在就去买船票，到西冈西纳区后我直接回家，麻烦你把签收的纸条交给团长咯。”
利威尔收好回执，想起埃尔文交代的事情，刚想说什么，但瑟琳娜快一步转身，没看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利威尔也没再开口。
057 不是约会
好不容易抢到两张回西冈西纳区的船票，可是要两个半小时后才开船，利威尔破天荒地建议：“我们到处走走。”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趁着出差就到处乱跑。”瑟琳娜摸着下巴，重新审视着这个不苟言笑的家伙。
“要不然你就在这里干等几个小时。”
“开玩笑的啦。”瑟琳娜指了指制服上的徽章，“要逛也不能穿着制服去逛，得先换身衣服不是？”
“去哪里换？”
瑟琳娜指了指旁边的旅店，“昨晚你嫌兵舍的公共浴室脏，现在可以顺便洗个澡。”
洁癖的本能让利威尔没多想便先一步走过去，发现瑟琳娜没跟上来，回头催促：“快点！”
旅店老板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年纪轻轻’的士兵一同走进门，还只要了一间房。早就见识过各种奇葩的客人，老板心下好像明白了什么。只不过，调查兵团的士兵倒是挺少见。
老板对利威尔说：“小伙子，有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却只呆半个小时，不太行啊。”
“哈？”利威尔脑子里瞬间冒出无数问号，随即严正反驳，“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
利威尔还在第一层，而瑟琳娜已经听明白了第二层，转身想毫无节操地狂笑，但在利威尔面前她不敢。
“你怎么了？”利威尔回头就见瑟琳娜痛苦地弯腰捂着肚子和嘴巴，一副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连眼角都星星点点地反着光。
旅店老板感叹世风日下地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呀…都怀孕了还干这种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利威尔也终于听懂了第二层含义，直接显露出黑社会老大的杀气，恶狠狠地用手臂压着柜台，以威胁的口吻问：“你说什么？”
不到半个小时，两人换上了便装从房间里出来还钥匙，老板仍腿软地瘫坐在柜台后方的椅子上，不敢收钱。
“老板，是你自己不要的哦。”瑟琳娜临走前还不忘提醒道。
老板俯首嘤嘤地说：“不要了…不要了…放过我吧……”
“没想到你凶巴巴的模样还能省一笔钱。差点以为要被赶出去了呢。”瑟琳娜莞尔一笑。换上连衣长裙、梳一个端庄的发型，她再次散发出淑女般柔弱温婉的气质。虽然穿着比较朴素，但柔顺的金发、湛蓝的眼睛、细腻的肌肤，让人乍一看甚至觉得瑟琳娜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做工精致的洋娃娃。
这是利威尔第二次正式看见瑟琳娜穿便装，他不否认，瑟琳娜耳目一新的装扮确实令他有那么一刻愣神。就连两人并肩走在路上，竟不知不觉侧目多看了她几眼。
当然，无关感情，只是惊讶为什么有人换了身衣服后能够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这货竟然是个士兵而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多次转头确认，他都不敢肯定走在他身边的人是瑟琳娜。
“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利威尔把目光摆正。
不仅仅是利威尔偷瞄瑟琳娜，瑟琳娜也在观察利威尔。虽然跟她一样是一米六，但只要长得帅，身高缺点也能当成萌点。他要是生在现代，应该也会很受女生欢迎吧。
回想刚才在旅店，他们开个房间就真的只是为了换身衣服，而利威尔还真的只是洗了个澡，现在身上还时不时飘来沐浴皂的香气。正如旅店老板所言，不发生点什么着实不正常，但，谁让他们都比钢铁还直。
不过，瑟琳娜联想到自己的身体无论受到何种伤害都能快速恢复，而且还因此获得了免疫各种疾病的BUFF，貌似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利威尔感觉瑟琳娜盯了他很久，而且表情逐渐显得不怀好意，于是质问道：“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我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朋友，能有什么坏心眼？”瑟琳娜别过脸，转而看起了街边商店的橱窗。
王都不愧是墙壁内的经济文化中心，瑟琳娜饱含泪水地看着商店里漂亮的衣服和首饰，所有烦恼都抛诸脑后，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宪兵团，那就可以尽快攒到钱买买买了。
“走吧。”利威尔揪着只看不买的瑟琳娜离开商店。
见利威尔对一切琳琅满目的商品都提不起兴趣，瑟琳娜有点怀疑，‘到处走走’这个提议到底是谁提出来的。
可是突然，利威尔拐进一条支路，在一家商店前停住了脚步。瑟琳娜抬头一看，竟然是一家茶叶店。
“我上次送你的红茶喝完了？”
利威尔点点头，目光很快便锁定在了一盒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的茶叶上。他拿起来瞧了瞧，“是非常稀有的红茶。”
“没错，这可是我们店主的收藏。”店员热情地招呼道。
“多少钱？”
“难得有人不是看中外在的包装而是茶叶本身，就便宜点卖给你吧。”下巴蓄着浓密却修理整洁胡须的店主从里屋走出来。看到利威尔，他随口无心说了句：“你看起来很像调查兵团的。”
瑟琳娜耳朵一竖，“老板，这你也看得出来？”
店主的眼里忽然闪现出一丝不友好，但商人的处变不惊使其毫无痕迹地掩饰了过去，脸上依旧露出亲切的笑容，“抱歉，突然想起这是我的最后一盒收藏。我们这里还有别的红茶，要不两位再看看？”
“不必了。”利威尔平静叫上瑟琳娜离开，语气里听不出一丝遗憾，好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店主不再隐藏其憎恨的眼神。
“布莱克会长？”店员犹犹豫豫地喊了店主一声。
“以后调查兵团的人过来，不要让他们进门。”撂下狠话，店主一甩手，气冲冲地返回里屋。
买了一些王都才有的糖果以及上好的肉干当手信，两人乘上前往西冈西纳区的客船。瞟了眼身边两手空空的利威尔，瑟琳娜的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茶叶店店主的表情变化，“调查兵团的风评已经那么差了吗？连王都的商店都不待见我们。”
“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倒是见怪不怪，明明才加入调查兵团没多久。”
此时，又有一群乘客上了船。瑟琳娜和利威尔买的是最便宜的船票，所以船舱里很多人挤在一起。到了船上，那些同样买了廉价票的乘客就犹如战神附体，以闪电一般带有重影的速度抢夺所剩无几的座位。
058 同舟共挤
利威尔和瑟琳娜坐在最角落的长椅上，因为他们将会是最晚下船的一批乘客。瑟琳娜被旁边的大叔挤得只能往利威尔身上靠。
感觉两人紧挨在一起很不舒服，利威尔索性起身，抓住扶手站在瑟琳娜前方。利威尔抽身后，瑟琳娜旁边一空，直接被大叔推到了长椅的末端。惯性使瑟琳娜脖子往旁边一歪，身体撞到船舱，脖子摆了回来，连带着侧脸也富有弹性地拍在了舱壁上。
好不容易坐稳，瑟琳娜抬头就看见利威尔用‘活该’的眼神看着她。要是选择骑马，他们说不定现在早就在平原上畅快地呼吸新鲜空气，而不是在拥挤的船舱内，鼻尖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人体的味道。
就拿瑟琳娜身旁的大叔来说，虽然衣服不像船舱另一边的煤矿工人那样又破又脏，但这大叔是个老烟枪，衣服上焦油味格外明显。还有一些刚做完体力活，浑身汗臭味的搬运工也上了客船。
有个商人模样的人捏着鼻子不停地喷香水，但香味跟别的气味混合，简直不要太呛鼻。若非船舱的窗户是打开的，瑟琳娜觉得自己会被熏得晕过去。
来的时候不觉得人多，没想到走的时候就遇上一大堆人，瑟琳娜的脸色霎时不好了。忽然，她看见一名拿着行李、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颤颤巍巍地站在人群之中。由于她驼着背，向上够不着横在头顶的扶手，前后左右无所依靠，搞不好很容易摔倒。
出于现代人的礼让习惯，瑟琳娜对老奶奶喊道：“请来这边坐我的位置吧。”
老奶奶高兴地挪着小碎步钻到瑟琳娜面前，“谢谢你呀，小姑娘。”
“不客气。”瑟琳娜侧身让老奶奶坐下，自己则背靠墙站了起来，利威尔侧身给瑟琳娜一点空间，刚好使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
利威尔小声说：“同样价格的船票，你就这样把座位让出去了？等一下站到腿软可别后悔。”
“但看到老年人在自己面前站着，而自己坐着，总觉得有点尴尬。”
“是吗？”利威尔不明白，她一个来自地下街的人哪来那么高的道德标准。
船外的指挥员发出开船的指令，窗外的风景缓缓向后移动，外面的风吹了进来，稍微冲淡了船舱内的气味。
在到达下一个城镇之前，由于空间有限，利威尔和瑟琳娜一直保持着暧昧的距离。谁能想到在两百年前也能体验上下班高峰期那种，像被塞进罐头的沙丁鱼一般的‘快乐’？
“埃尔文说你也来自地下街，你以前是哪个街区的，怎么没见过你？”既然想起这茬，利威尔便问了出来。
“这个嘛……”
利威尔虽然运动神经发达，但不代表脑子不好使，随便编个慌糊弄不是上策。于是，瑟琳娜咳咳两声，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你喝茶的时候为什么不拿着杯柄？”
利威尔：……
“如果可以，你希望长高一点吗？”
利威尔：……
“据说你有洁癖，但你知道吗？洁癖是一种很顽固的心理疾病，严重的话会影响正常的学习、工作和生活，特别是社会交往。可能还会引发焦虑症、抑郁症、神经衰弱……”
利威尔脸色一黑，没等瑟琳娜说完就从她的挎包里拿出一块干粮堵住她的嘴，话题就此终结，连他都忘了刚才要问什么。
吃完了面包，瑟琳娜有点犯困，好想带上耳机听音乐。
“好无聊……”在船上，除了站着啥都做不了，瑟琳娜合上眼睛对利威尔说：“如果看到我快摔倒了，记得摇醒我。”
“我觉得摔醒更适合你。”
瑟琳娜吐了吐舌头，继续闭目养神。她并不认为利威尔真的会任由她摔得鼻青脸肿。
船身在水上浮沉，船上的人也跟着轻微晃动，瑟琳娜和利威尔也变得‘若即若离’。当利威尔靠近，他身上清洁而干净的香皂味似乎净化了周围浑浊的空气。以至于他随着船摇晃而再度与她拉开距离时，瑟琳娜竟有些不舍，不知不觉身体前倾凑了上去。
“站稳了。”
利威尔的一句话惊醒了瑟琳娜。猛然抬头，她发现自己的鼻尖还差两厘米就能碰到利威尔的肩膀，甚至能微弱地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温度和心跳的声音。
瑟琳娜连忙后退站直了身，尴尬地别过脸，“谢谢提醒……”
船舱外的太阳悄悄地在天上划过一道看不见的弧线。瑟琳娜渐渐又陷入半梦半醒之间，身体摇摇欲坠。这次她不再前后摇晃，而是左右摇晃。每次她即将闷头摔倒的时候，她都能及时醒来重新调整姿势继续睡。
利威尔看着瑟琳娜的身体像个节拍器一样来回摆动却还屹立不倒的绝技不禁也有些叹为观止，但这样下去，脸朝地摔成白痴也是迟早的事。反正叫醒她还会继续睡，利威尔索性抬手按住瑟琳娜的肩膀，防止她左摇右晃。
但胳膊抬久了也会累，利威尔心想还是让瑟琳娜自生自灭算了，随即放开了手。
谁知，瑟琳娜失去支撑，迷迷糊糊地径直倒向利威尔。无处可躲，利威尔只能接住她，任由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休息，仿佛两人关系非常亲密一般。
好不容易撑到船靠岸，一批乘客下船，另一批乘客上船的空隙，利威尔拉着瑟琳娜找了个位置坐下。
瑟琳娜睁开眯成一条线的双眼，“到西冈西纳区了？”
利威尔淡淡回应：“还有一半的行程。”
“不过，好像比去的时候快点，是顺流而下的缘故吗？”瑟琳娜伸了个懒腰，从包里拿出干粮递给利威尔，“都大半天了，吃点东西吧。接下来的路程也要麻烦你帮我看着点东西不要被偷走。”
“你是猪吗？待会儿还要继续睡？”利威尔满脸黑线。
对利威尔的吐槽置若罔闻，瑟琳娜持续养精蓄锐，并且趁他不注意，脑袋不偏不倚地再次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瑟琳娜不否认她是故意睡着，然后借机接近利威尔。无关荷尔蒙分泌产生的情愫，单纯是觉得他身上的香皂味真不错，下次还想去那家旅店问问老板香皂哪里买的，竟然有那么持久的香气却又不呛鼻。
自知又把人又当香薰又当靠垫有点不厚道，她打算假期的最后一天提早出门，先去杂货店给利威尔买一把新的扫帚作为补偿。不知看到有人送他清洁工具，利威尔的面瘫能不能被治好。
059 悠闲的假期
059悠闲的假期
日落黄昏，客船终于驶入了西冈西纳区。乘客们纷纷拿起自己的行李排队下船，利威尔走在瑟琳娜之前，先到了岸上。瑟琳娜紧随其后，提起裙子走下连接码头和船只的艞板。
可由于在船上睡得头昏脑胀，瑟琳娜没留意到木板上的青苔，脚下一滑，差点掉进河里。
千钧一发之际，利威尔踏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扯上岸。瑟琳娜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整个人摔进了利威尔怀里。
太阳沉沉落下，高耸的墙壁完全遮挡住了那一轮圆日，黑暗顷刻间笼罩了整个城镇。但路边的商店早就亮起了灯光，犹如一片片萤火照亮了街道，也点亮了利威尔和瑟琳娜紧贴的轮廓。
两人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恋恋不舍的情侣，在夕阳的余晖下浪漫地告别。
可惜，现实的情况是，利威尔嫌弃地说：“啧，睡了一整天，你的脑浆都凝固成粪便了吗？”
“凝固是物理反应，是没办法把脑浆变成粪便的。”瑟琳娜一本正经地回答。
利威尔微微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又听见那个自称是教授的老头嘲讽他‘吃了没文化的亏’。
再次检查是否带齐随身携带的物品，瑟琳娜对利威尔说：“那就麻烦你回去告知团长任务完成，我先回家吃饭了。”
瑟琳娜挥挥手，头也不回地朝耶格尔家走去。理论上她应该邀请利威尔共进晚餐，但她实在不敢将其他调查兵带进门，否则又会激起艾伦加入调查兵团的想法。
回到熟悉的两层小楼下，瑟琳娜轻轻敲了敲门，“我回来了。”
“你的朋友说你会晚点回来，没想到那么晚。”卡露拉担心地问。
“临时去了一趟王都，所以来得晚了点。”瑟琳娜拿出她买的肉干，“这两天可以加菜了。”
拉开椅子坐下，长长呼出一口气，瑟琳娜告诉众人一个好消息：“我可能要复职了。”
“真的？”
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瑟琳娜笑眯眯地说：“你们听说过不久前发生在王都的议员被毒杀的案件了吧。”
“我听说过！”艾伦站起来激动地说：“调查兵团还协助调查了呢！”
三笠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只是在报纸旁边标注了一下而已。”
“不瞒你们，调查兵团派去协助调查的人里，其中一个就是我。”瑟琳娜极力压抑住激动的情绪，但语气里还是多了几分沾沾自喜。
格里沙第一个反应过来，“所以，其实是你发现了关键证据。不然宪兵团不会轻易想让你回去。”
“巧合罢了。”瑟琳娜的笑容随即忧郁了起来，“不过，调查兵团里很多人都似乎不想让我走。”
卡露拉语重心长对瑟琳娜说：“对有些人来说，加入调查兵团很了不起，但谁说平平凡凡就不行呢？尽管放心去宪兵团吧，就算他们不理解你，不是还有我们吗？”
“嗯…”
卡露拉对她的支持反而让瑟琳娜更犹豫了。
史料上记载的那只破坏墙壁的两百米巨人若无意外会在五六年后出现，而自己只是跟韩吉说了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就溜之大吉，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
禁不住艾伦吵着要听瑟琳娜讲她在王都查案的过程，睡觉前，瑟琳娜和两个小朋友一人披一张小被子围着一盏油灯坐在地上。油灯忽明忽暗，很适合讲阴森恐怖的故事。
突发奇想，瑟琳娜想要吓一吓艾伦和三笠，于是把威廉姆斯的死状夸张了百倍。艾伦和三笠刚听完都觉得没什么，但她在最后补充了一句，“虽然那位议员沉冤得雪，但因为他死得实在太惨，灵魂会化作幽灵，以他死时的样貌在夜间四处游荡。脆弱的生命体，比如老人和小孩，特别容易看见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屋外忽然刮起一阵大风，窗户剧烈震荡，仿佛有人在外面猛推。
“那幽灵会飘进来吗？”艾伦问。
“那种东西没有实体，墙壁对它们来说形同虚设。”
看表情就知道，三笠内心毫无波澜，艾伦则开始直哆嗦，只是他把自己包裹进被子里，外面看起来不太明显。
“艾伦，你要是害怕的话就抓紧我。”三笠把手臂伸出被子给艾伦。
看到瑟琳娜捂住嘴‘嘲笑’他，艾伦甩开三笠，故作坚强地说：“我…我才没在怕呢！”
话虽如此，半夜艾伦还是不敢独自去上厕所。翌日太阳刚升起，他的床单和裤子就已经在露台迎风飘扬，走过路过的街坊邻居全看见了。大清早就喝得醉醺醺的汉尼斯大叔甚至专门到门口询问：“你们家今天的‘旗子’很别致嘛”。
面对如此公开处刑，艾伦羞愤地躲进房间不肯出来。
“艾伦，对不起，我昨晚骗你的，世界上根本没有幽灵。”瑟琳娜拍着房门好说歹说。艾伦被瑟琳娜吵得耳朵疼，最终乖乖打开了房门。
今天是假期的第二天，瑟琳娜光荣地接下了照顾孩子们的任务。与其呆在家里，不如出去野餐。准备好垫布、装着各种食物的餐篮，她和艾伦、三笠先去接阿尔敏，然后四人一起前往城外山坡的那棵老树。
“我们比一比谁更快跑到终点吧。”艾伦对两个小伙伴说。
瑟琳娜给他们当裁判，手一挥下，三人便奋力冲向那个大树。艾伦第一个到，三笠明明可以追上，但故意慢了半拍，而阿尔敏则是真的体能不足。
身边的孩子们在追逐打闹，瑟琳娜则安静地在树下打地铺，把水果和水壶拿出来，等他们渴了累了就可以马上有东西可以补充能量。
一切准备就绪，瑟琳娜采下身边的无名小花细细把玩。清风吹拂，枝桠摇曳，树荫中几道变幻莫测的光束斜照在她素白色的连衣裙上，化作荧光般的点缀。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电气、没有网络，但舒缓的生活节奏也别有一番风味。
直到太阳明显泛黄，小朋友们意犹未尽地跟着瑟琳娜回家。送阿尔敏到家门，瑟琳娜才带着艾伦和三笠回去。
“瑟琳娜姐姐，为什么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向后看？”三笠问。
“没什么。”瑟琳娜摸摸三笠的脑袋，“这两天尽量不要乱跑，知道了吗？”
“嗯。”
瑟琳娜没明说，她不确定那种被跟踪的感觉是不是真的。
060 躺枪
假期第二天晚上，大雨倾盆而下，雨声和湿润的凉风很是助眠，瑟琳娜一夜无梦。早上醒来推开窗户，空气中还漂浮着肉眼不可见的小水珠，深深吸了一口，感觉无比清新。
低头看向大街，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行人小心翼翼地蛇形走位，但还是免不了湿透了鞋子和衣裙。天色仍旧灰暗，乌云在高空中翻涌，恐怕今日之内将再次降雨。
瑟琳娜不想冒雨回兵团，否则下半身肯定会被淋湿。而且中途还有一段林间小径，雨天特别湿滑，要是在瓢泼的雨幕中不小心在那里摔倒......她已经想象的出自己狼狈的模样了。在这个没有洗衣机的世界，她绝对不想弄脏自己的衣服！
收拾好东西，瑟琳娜吃完早饭便离开了耶格尔家，抓紧时间先绕路去一趟杂货店买一根扫帚。她对扫帚没什么研究，也来不及纠结，顺手挑了把很像女巫使用的那种，“要是能骑着飞回去该多好。”
然而她的话只招来了店主‘关爱智障’的眼神。
离开城镇走上被来往路人踩出来的小径，忽然，昨日被跟踪的感觉再次袭来。瑟琳娜渐渐加快脚步，无暇顾及脚下溅起的水花沾湿她的裙摆。
走着走着，瑟琳娜突然刹住脚步。
前方两旁的树丛里走出几个壮汉，手持木棍、绳子、铲子等家伙。瑟琳娜握紧手中的扫帚，自己的心跳此刻特别清晰，呼吸也变得沉重。侧身回头看了眼，自己果然已经被包围。
“你们是什么人？”瑟琳娜只好把扫帚横在面前，摆出格斗的姿势。
对方没有回话，领头的人轻蔑地一昂首，其余人便蜂拥而上。
瑟琳娜的格斗技也不是盖的，那些只会使用蛮力的家伙完全不是她的对手，所有攻击都被她轻易躲开。因为动作过于激烈，扬起的裙子不小心勾到了旁边的灌木。战斗才刚开始，瑟琳娜来不及小心把勾住的部分解下来，只能心一横用力扯断了裙子一角。
雨水润滑了泥土表面，大大减小了摩擦力，瑟琳娜放低姿态，如溜冰般顺滑的动作灵活周旋于敌人之间，扫帚棍随着她的身姿抡向对方的手脚。
一时间树林里惨叫声不绝于耳，泥地里横七竖八都是嗷嗷喊疼的肌肉男。瑟琳娜潇洒地挥舞扫帚，上面的干草在打斗中七零八落。把所有人都打倒的时候，她手上基本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棍子。
看了眼自己满是泥沙的短靴，破损的裙装，瑟琳娜撩开眼前凌乱的发丝气冲冲地踩住领头的胸口，冷冷地问：“是谁指示你来的？”
领头的人依旧一言不发。突然，他瞪着眼睛大喝一声：“就现在！”
两个被打倒的壮汉一前一后冲上前来，企图抓住她、抢夺她的武器。刚想抬脚踹开前面的人，却发现那只踩在领头身上的脚被他死死抓住无法移动。
千钧一发之际，瑟琳娜很想掏出她放在挎包隔层里的手枪，但她的枪一旦在人前曝光，她就不得不杀掉这些人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是，从来没有动手杀过人，瑟琳娜很难狠下心来。
就在瑟琳娜犹豫之际，其他人也相继起身，虽然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但还是凭借其数量优势压了过来。
无法脱身，寡不敌众，瑟琳娜很快便被擒住了。
那群来路不明的家伙抓住瑟琳娜的手脚，合力把她按在了地上。泥土地不硬，倒下去不算很疼，但这样一来，身上的所有衣物都被肮脏的水土混合物所浸染，单薄的裙衫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瑟琳娜修长的双腿以及躯干柔美的曲线。
两条胳膊一左一右分别被两名彪形大汉拉直钳制在两侧，双腿也被并拢裹在裙子里绑了起来。捆绑她的人手法很是娴熟，绳索宛若生命力旺盛的藤蔓，一圈圈缠绕着她的腿扶摇直上到纤细的腰肢，任由瑟琳娜如何扭动躯干挣扎都无济于事，只会让绳子越勒越紧。
奇怪的是，对方似乎并不打算令她完全动弹不得，将她的手腕按在身前，与腰间的绳子绑在一起之后，便不再束缚她的身体。如果没有人看住她的话，瑟琳娜甚至可以原地站起，用袋鼠跳的方式跳回兵团总部。
听见有辆马车在头顶不远处停下，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
面对几乎全身都泡在泥泞当中的瑟琳娜，那人问：“你就是瑟琳娜.史密斯？调查兵团分队长埃尔文.史密斯的侄女？”
瑟琳娜不再做无谓的反抗，躺平望着天空喘气，“问我做什么？你绑人之前都不看清楚对象的吗？”
男人走到瑟琳娜跟前，这时她才发现来者有点眼熟，特别是他那一脸浓密的胡须。
“我可不记得哪里得罪你了。”
“你确实没有得罪我，我也知道我儿子的死不是你的错。但是，看到杀死我儿子的凶手竟然毫发无伤若无其事地来我商店里买东西，你知道我的心有多难受吗？”
“你儿子？”瑟琳娜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伊卡洛斯的父亲，而他也正是那天那家茶叶店的店主。
伊卡洛斯的父亲在瑟琳娜身旁蹲下，通红的双眼传递着难以言喻的悲伤，“本想找人给他一点教训，但如果只是那样无法解我心头之恨。可你不一样，只要杀了你，就能同时报复杀害我儿子的凶手以及为他脱罪的那个家伙。我也要让他们尝尝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
“啊这……”瑟琳娜实在感动不起来，一个害她丢了宪兵团的工作，一个不由分说将她绞杀。可能她死了他们会有点愧疚，但‘痛苦’什么的远远不至于。
“我跟他们不是很熟，真的。”瑟琳娜非常诚恳地说。
“别跟我装傻。埃尔文.史密斯只有你一个亲戚，以及你跟那个矮子的关系以为我不知道吗？”
“不，你真的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瑟琳娜的表情像是吃了很酸的梅子，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没有理会瑟琳娜的辩解，伊卡洛斯的父亲命人把瑟琳娜拖上马车。
要报仇就直接找正主啊，她绝对公平公正袖手旁观，迁怒于她算什么男人？瑟琳娜横躺在马车里摇头兼叹气，不知道伊卡洛斯的父亲打算用什么方法杀死她，但愿他们在她死后能赶紧离开，别妨碍她‘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