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穿越第一天就挂了
夜幕下，喧嚣的现代城市点缀着绚丽的灯火，仿佛银河坠入地面。林立的高楼深处，昏暗狭窄的巷子，一名双手插在大衣口袋的眼镜男悄无声息地坐上了前来接应的汽车。
“东西到手了？”前排司机瞟了眼后视镜，迅速发动汽车。
眼镜男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把胸前的衣服抓出了褶皱。内口袋里，是一枚精巧伪装成口香糖的U盘。
突然，汽车广播里传来了新闻频道主持人清晰的声音，“插播一则即时消息，今日凌晨，某公寓一名24岁的马莱籍女子于家中饮弹身亡，邻居听到疑似枪声，敲门无果后报警。据警方调查，死者生前为本市警察局痕迹科雇员……目前初步认定是自杀……”
坐在后排的眼镜男听到这，摘下眼镜用袖口擦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
司机踩下油门，伴随汽车引擎的轰鸣，两旁的路灯加速向后掠过，“新闻将她的死讯播出来，十有八九是没能在她那里找到那份血液检测报告。我们不能浪费她给我们争取的宝贵时间。”
“这份证据若是公开，铁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眼镜男重新戴上眼镜，“从推测出真相起，这个国家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你们后悔过参加那次穿越吗？”
“不知道，但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们大概还会那么做吧。”
“看来调查兵团对你们的影响很深呀。”司机安慰道：“相信她已经解脱了，而我们还要面对上面那些该死的混蛋。马莱，还是两百年前的马莱。”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瑟琳娜发现自己正趴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泥土的气息萦绕鼻尖，后背压着一个沉甸甸的旅行包。
看来成功穿越到两百年前了。
她半天才缓过劲，把压在身上的背包翻到一旁，坐起身。
穿越后的第一件事：检查身体。
瑟琳娜好奇地检视自己的双手和身体其他部位，非但完好无损，连手臂上的伤疤也在相同的位置。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再放眼望去，是高耸的墙壁。
左右看了看，确认自己是在墙内，她才稍微安心了些。
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现在的这副身躯，既可以说是她自己的，也可以说不是她自己的。
由于同一个原子不能同时出现在相同的时空，所以这次穿越实际上是通过某个异空间将身体与所携带的物品塑造成型然后投放到这个时空里。自己原本的躯体和所携带物品的原型仍然留在两百年后，唯一通过异空间穿越时空的只有她的意识，或可称之为‘灵魂’。
关于那个可以连接过去和未来的异空间，科学家们没有给出详细的介绍，只提醒说她有13年的时间完成任务，时间一到她和她所携带的物品就会‘灰飞烟灭’。但有一个好处就是她拥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再生能力。
穿越后的第二件事：检查装备。
背包里装着一台附带可拆卸摄像头、照明、麦克风和耳机的掌上电脑，质量杠杠的，抗打抗摔抗蹂躏。
另外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以及打火机、多用折叠刀等野外生存用品，但要长期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就不能只依赖这些。
在背包的另一个暗格里，装着五个弹匣，一共一百发子弹。而瑟琳娜腰间的皮带上还别着一把半自动手枪，隐藏在宽大的外套之下，表面看不出来。
清点完装备，瑟琳娜整理了一下衣着，背起旅行包向墙的方向走去。天空中几只鸟优哉游哉地飞过，瑟琳娜边走边仰头望着自由飞翔的小鸟，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这将是一场身心愉悦的奇妙之旅。
走路不看路的后果便是，忽然脚下一滑。失重感不由得让瑟琳娜瞪大了眼睛，天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缩小。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身体各处的剧烈疼痛让她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头顶依旧阳光灿烂，只是天空变得遥远且渺小，仿佛只有一枚硬币那么大，而她本人此刻正躺在一个土丘上。
“不会刚到就领了一次‘盒饭’吧？”瑟琳娜连忙甩甩头，自我安慰：“不，刚才不算，我只是摔晕了而已。”
站起来遥望四周，瑟琳娜发现眼前竟然是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难道是地下街？！我…我竟然回…回来了！”她不由得感慨万分，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
既然重返地下街，那当然得好好参观一下，毕竟两百年后，这片区域早就变成了随时有坍塌危险的‘遗迹’。当初要不是为了协助寻找参观时走丢的熊孩子，她可不会在这样阴森的古代废墟里打着手电和红外线夜视仪到处走，为此她都快把地图都给背下来了。
瑟琳娜戴上兜帽，拔高衣领遮住下半张脸，双手抓紧背包带，向地下街深处迈进。途中不乏污水横流，老鼠四处乱窜的场景。她庆幸自己穿的是加厚的防水皮靴，否则真不知该怎么趟过这趟浑水。
越往地下街深处走，街上的建筑和行人便逐渐多了起来。街道两边有倒卖各种杂货和违禁品的简陋店铺，有热闹非凡、灯红酒绿的妓院酒馆，有成群结队打架到头破血流的流氓地痞，也有衣衫褴褛，饿得奄奄一息的乞丐。
默默路过，看着眼前‘一片繁华’和‘欣欣向荣’的景象，仿佛记忆中那寂静得可怕的街道复活了一般，瑟琳娜低头感慨道：“地下街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身在其中都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看到路边有卖干面包，瑟琳娜连忙掏钱买了一大袋放背包里。虽然她有再生能力，但还是会饿死的，一旦能量不足无法修复身体，将会被强制‘遣返’。
根据前面的穿越者描述，异空间里制作的食物压根不能吃。因为那些东西和自己的身体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遭到结构性破坏就会蒸发消失，无法经过消化转换为能量。
面包贩把一大堆散钱塞给瑟琳娜，“小姑娘，你的钱面值太大，找不起啊。”
“抱歉，我再找找小额的纸币。”瑟琳娜手忙脚乱地把钱包翻了个底朝天，她已经很久没用过现金了，把一沓纸币拽手里吃力地点着钞，好一会儿才付清了买面包的钱。
002 易进难出
买完面包后，瑟琳娜感觉到身前身后都有人对她虎视眈眈，这不禁让她加快了步伐。很可能是买面包的时候拿出一大叠钞票，被混迹于此的地痞误认为是有钱人了。
回过神来，好几个穿着斗篷的家伙已将她团团包围，堵住了来去的路。一个扎着双辫子的女孩站出来，双手叉腰以一种得意的口吻对瑟琳娜喊道：“不想挨打就赶紧把你的钱财都交出来。”
‘不会吧，到这里的第一天就碰上抢劫，运气不错’，瑟琳娜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好久没碰到过这样单纯而不做作的犯罪行为了。
见瑟琳娜对威胁无动于衷，女孩继续吼道：“喂！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瑟琳娜淡定地摇摇头，给人一种不屑于跟他们说话的高冷。她来这个世界之前已经经历过各种魔鬼训练，就算他们人多势众打不过，抽身逃跑的自信还是有的。
刚才‘掉坑里’而失去的尊严，她要靠实力挽回。
“你……”女孩被瑟琳娜的反应气得有点语塞。
其他人见瑟琳娜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约而同蜂拥而上，瑟琳娜身手敏捷地把他们都一一放倒，其中她还狠狠地用膝盖顶了一下一个高个子的小腹，痛得那人蜷缩在地满头大汗，直不起身来。
“法兰！”女孩冲上去查看男子的伤势，“伊莎贝尔，我没事。”男子咬牙回答。
周围的人都被打趴，瑟琳娜准备走人，忽然不知从哪窜出一个身材明显比其他人矮小的男子反手持小刀向她袭来，速度之快让她措手不及。防守之际手背被划破，转眼间只能节节败退地躲避。
小刀再次划过来时，瑟琳娜向后一仰，刀锋刚好擦过脖子。来不及多想，她赶紧以手撑地后空翻了一圈，与对方拉开距离。
背部和后脑勺撞到了墙壁，瑟琳娜猛然发现自己被逼到了死角无路可退，她迅速撩起大衣拔出手枪，指着对方。
“利威尔！小心！”法兰吼道。
“利威尔？该不会是？！”瑟琳娜一怔，枪口稍稍偏了一下，射出一颗子弹，刚好擦过利威尔侧脸轮廓，打在了他身后的建筑废墟上。
枪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利威尔迅速闪到旁边的掩体后面。瑟琳娜虽没再开第二枪，但枪口依然跟随利威尔移动。见他躲了起来，她不想再纠缠，立即撒丫子翻墙逃之夭夭。
原路返回，瑟琳娜一路狂奔到地下街边缘地带，确认没有人追上来后，她累瘫在潺潺流淌的下水道旁，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想刚才的情形。
手背已经愈合，她摸了一下脖子，匕首的寒气仿佛还没有退去，自己差点就被割喉了，真不敢想象反应再慢一点会有什么后果，她可不想穿越的第一天就‘影逝二度’，说出去十之八九会贻笑大方。
“消耗太多，那么快就饿了…”瑟琳娜小声抱怨着从背包里拿出刚买的面包，就着下水道不时飘来的恶臭充饥，“不过那个利威尔该不会就是‘教授’当年遇到的那个人吧？真的跟我一样矮…咳咳…”她连忙捶了锤胸口，“这面包咋那么硬？还卖那么贵，奸商吧！难怪有人说他们是恶魔的民族……”
“抱歉，我来晚了。”利威尔伸手拉起法兰。
“我没事。”法兰起身后，捡起瑟琳娜开枪时留下的弹壳走到被射穿的墙壁前，“她用的枪似乎和我们所见过的不太一样。口径很小，但精确度和威力都不是普通手枪所能比拟的。
伊莎贝尔愤愤不平地看着利威尔脸上的血痕，“利威尔大哥，你刚才就不应该放跑她。”
“别傻了”法兰分析道，“只要她还握有那把枪，利威尔就很难近身，说不定还会像刚才那样被她反杀。”
伊莎贝尔气鼓鼓地跺了跺脚，“那难道就这样算了？下次碰到她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法兰表示无可奈何，“她蒙着脸，要是下次换身衣服出现在我们面前，说不定我们就认不出来了。”
“走吧。”利威尔戴上斗篷的帽子，淡淡地结束了无谓的争吵。刚才若非对方突然手抖，他可能就要丧命于此了。
墙壁之内的户籍管理比较严格，像瑟琳娜这样凭空出现的人很容易遭人怀疑，所以要自报家门的话最好还是说自己来自连王政府都放弃的三无地带——地下街。
但这样一来又有一个问题，根据‘教授’记载的亲身经历，如果没有合法的身份，被抓个正着的话会被强行遣送回地下街。所以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能跑多远跑多远，到一个户籍管理比较松散的地方重新获得新的身份。
瑟琳娜躲在暗处拿出掌上电脑确认自己的坐标：841年，希娜之壁内。
“误差也太大了吧！不是说好穿越到831年吗？算了，这才第三次实验，有bug也很正常。”
虽然时间发生了偏差，但地理坐标还相对准确。为了不因误差而被传送到墙壁之外成为巨人的晚餐，把传送点设在三道墙壁中心情有可原，但要逃出去就有点难度了。何况还掉进了地下街。
一想到去到地面世界后还要靠带来的有限的钱财生存，瑟琳娜有点心疼要不要花巨额交付地下街的楼梯通行费。
看着向外流淌的下水道，瑟琳娜把心一横，跳进那足有两三米高的排水沟里。跟上面比，下面的气味更‘下饭’。下水道里非常阴暗，瑟琳娜小心翼翼地挪动步伐，尽量不溅起肮脏的水花，但鞋底滑腻的触感还是令人作呕。
没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道铁栅栏。比拇指还粗的钢条间隔只有一根手臂的直径宽。低头一看，一具衣衫褴褛的骷髅正趴在栅栏上，两胳膊已伸出栅栏外，随着水流轻微摆动，黑洞洞的眼眶痴痴地望着通往外面的道路。
“此路不通对吧？”瑟琳娜朝骷髅点头致意，“谢谢提醒。”
无奈，瑟琳娜只能忍着恶臭往回走，“天呐，这腐烂的气息，要是碰上明火场面岂不壮观？”
不能从下水道溜走，看来真的只能花钱走楼梯了。
003 偷渡
根据‘教授’的笔记，瑟琳娜来到传说中‘最实惠’的那条楼梯旁边蹲点观察，发现真的有人交了钱被放行才稍微安心一点。
守住楼梯的就三人，每人背着一把霰弹枪，懒懒散散地坐在台阶上喝酒打牌。看见瑟琳娜走来，看守的三人立即放下手上的东西，领头的人朝瑟琳娜伸出手，“通行费。”
瑟琳娜把事先拽在手里的钱递了出去，就当是‘地下街沉浸式体验’的门票吧。
不慌不忙地数了数钱，领头把钱揣进口袋，但没有要放行的意思，“你的背包里是什么东西，要是商品的话，要另外征收百分之十的‘运送费’。”
“那这些够吗？”瑟琳娜就知道可能会遭到恶意的敲诈，所以另一只手也提前拽着一沓钱。在地下街，必须随时以最恶毒的想法去揣测别人的用意。
看守三人看见瑟琳娜手里的钞票，不禁两眼发光。
突然，瑟琳娜手一扬，把钱向上抛洒出去，“要的话就自己捡吧！”说完，她一个箭步冲上了楼梯。
装完逼就跑，真特么刺激。
看守的人本想阻拦，无奈瑟琳娜跑得太快，且地上有钱不捡实在浪费，于是纷纷低头弯腰满地找钱。反正地面入口处也有宪兵，瑟琳娜的背包肯定是会被截留的。
不知跑了多久，瑟琳娜放慢脚步气喘吁吁地扶着墙。身后已经听不见动静，那些人大概率没追上来。可是，她仍不免为自己刚才的‘撒币’行为感到心痛，一半的现金就这样打了水漂。
这个楼梯通向希娜之壁南部的瓮城——艾路米哈区。等到了地面，如何躲避宪兵的纠察也是个大问题。她知道地下街的入口有宪兵对出来的人进行登记，不然他们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能抓到没有地面居住权的人。
怎么才能绕过宪兵的追查呢？那就是在楼梯里躲到天黑再溜出去。
到了晚上，地下街那端的楼梯口就会被封闭，下面的人无法出来，所以宪兵也不会再呆在入口处守着，而是开始巡夜，在城门完全封闭的瓮城内维持治安、抓住没有地上居住权的家伙，关押到第二天早上统一送回去。
拿出掌上电脑确认了一下时间，瑟琳娜呆在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地道里将近六个小时。此时已经宪兵团‘下班’三小时，她觉得可以行动了。
放轻脚步贴墙走到地面的出口，外面果然一片漆黑，如果有人的话，旁边至少放盏灯才对。走出地下通道来到地面，城镇在夜幕下安静沉睡，连被微风吹拂的窗帘晃动都依稀可闻。
虽然街道上空无一人，但很不幸，今晚的月光有点亮，即使没有人造光源也能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如果此时有宪兵跟她出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话，她无疑会被看见。
小心翼翼穿梭在街道间，瑟琳娜总是瞻前顾后，就怕宪兵突然出现。她的谨慎是有道理的，两度差点在拐角处与巡逻的宪兵碰个正着。面对背着枪的宪兵，她战战兢兢地躲进了建筑的阴影处，捂着口鼻不敢呼吸。
没有专业的工具，翻越50米高墙是不可能的。瑟琳娜决定按照‘攻略’走‘水路’。运河的闸门清晨会开启，她只要先躲进货船的船舱里，等明天早上货船穿过希娜之壁她再趁没人的时候出来就行。
“为什么不顺便复刻一台立体机动装置呢？”瑟琳娜心里吐槽，有那玩意的话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不过这也没办法，首先她不会用，其次，科学家们并没有成功将立体机动装置复刻出来。
顺着平行于河堤的小路一直走，瑟琳娜终于看见了码头。正当她想要过去‘抢占头等舱’的时候，一艘货船突然开动，缓慢朝南驶去。驾驶室黑漆漆的，不像有人，只有船只划过水面的浪花声朝两边扩散。
“穿越第一天就看见‘幽灵船’？”瑟琳娜不禁一个冷战。她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但这诡异的一幕的确让人匪夷所思。
跟着‘幽灵船’往前走，瑟琳娜赫然发现，墙壁那边，理论上应该关闭的闸口竟然开了！
是不是该冲过去，在闸口关闭前跳进水里顺流而下？可这样的话，背包里的东西会弄湿的，而且跳水的声音那么大，还会引起士兵的注意。
正当瑟琳娜托着下巴思考的时候，背后一声大喝：“是什么人？”
回头一看，瑟琳娜倒吸一口凉气马上开溜。
‘大意了！竟然没发现宪兵已经在身后！’瑟琳娜欲哭无泪，来不及多想，她跑上了连接运河两岸的石砖桥，此时‘幽灵船’正好经过桥底，而且由于宪兵的靠近，速度突然加快。
“站住！”眼看宪兵要追过来了，瑟琳娜来不及多想就从桥上跳到货船上，身体蜷缩在甲板边缘宪兵看不见的角落。
“追上那艘船！”
“是谁半夜把闸门打开的！”
宪兵在后面追赶的声音越来越弱，货船顺利穿过了希娜之壁，来到第二层的罗斯之壁。等离开了艾路米哈区外面的小镇，驾驶室的门才咿呀一声打开。瑟琳娜连忙跳下船，双手刚好扒住了河堤翻身上岸。
回望了一眼‘幽灵船’，清冷的月色下，几个拿着砍刀和棍棒的身影正站在船尾阴森森盯着她。即使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瑟琳娜能感受到这些人眼里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
逃命要紧，瑟琳娜继续以体育测验时的狠劲朝远处狂奔，将自己淹没在茫茫夜色当中。
接下来的十几天，瑟琳娜沿着运河一直往南走，尽量保持低调。虽然其他城门的守卫没那么森严，但每当有宪兵从身边路过时，她仍不免虎躯一震，惊出一身冷汗。
辗转几天，瑟琳娜来到了位于最南端的西冈西纳区，听说这里的物价最为便宜。地下街买的又干又硬可以当板砖的面包吃完了，剩下的钱竟然连西冈西纳区最便宜的旅馆都住不起，肚子又咕噜咕噜地抗议，路边摊贩的食物近在眼前，激起瑟琳娜想要犯罪的欲望。
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自己曾经好歹也是警察局的雇员，不能做这种自己所不齿的事情。实在饿得受不了，再买吃的吧，但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露宿街头的命运。
004 热心市民
天色渐暗，除了饭店、旅馆等场所，周围的商铺都已经打烊。城镇中家家户户燃起橙色的灯火，温馨的烛光让瑟琳娜不禁产生了一丝向往，自己漂泊流浪、风餐露宿了那么久，多么希望能够有个能给自己遮风挡雨的港湾。
“再这样下去，我可能活不到一个月。”
瑟琳娜垂头丧气走到河岸边，之所以来到这，是因为码头还有可供她休息的长椅。抬头仰望星空，没有了五光十色的城市照明，浩瀚的宇宙竟是如此美丽，而以前的自己却从来没有去留意。
不过，比起她穿越的一瞬间目睹的星空相比，还是稍显逊色。
夜晚的码头格外冷清，只有少数人还在焦急地盼望着末班船的到来，等待自己的家人或朋友。
没一会儿，从城门方向缓缓驶来一艘船。靠岸后，乘客稀稀疏疏走出船舱。其中有一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手提一个公文包，看起来文质彬彬。
“老公。”
“爸爸。”
一对母子高兴地迎了上去。
“你们怎么来了，在家里等我就行。”中年男人说。
那个母亲帮男人拿着他的公文包，“还不是因为你，晚饭时间到了还没回来，食物都已经凉了。”
“让你久等了，卡露拉。”中年男人微笑着摸摸小男孩的头顶，解释道：“今天宪兵盘查得比较严，所以只能坐最后一班船回来。”
“我们回去吧。肚子都快饿扁了。”小男孩拉着中年男子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还在长椅上干坐的瑟琳娜。
“那个人怎么了？在等人吗？但今天不会再有船了吧？”他指了指瑟琳娜抬头问父母。
听见有人在议论她，瑟琳娜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自己好歹是个20多岁的成年人，竟沦落到露宿街头的地步，联想到自己曾经还是个警务人员，实在太丢脸了。
这样想着，那一家人已经来到她跟前，母亲卡露拉弯下腰问：“你还在等人吗？刚才已经是最后一艘船了哟。”
“我…”瑟琳娜侧过头挠了挠腮，对自己的境遇难以启齿，正想起身离开挽留最后一丝尊严，但肚子饥饿的呐喊率先出卖了她，害得她立即面红耳赤地抱紧了放在腿上的背包。
空气安静了一秒，那一家人瞬间明白了瑟琳娜的处境，卡露拉微笑着说：“不介意的话，今晚先来我家住一晚吧，一个女孩子整晚呆在这种地方很危险的。”她转头征求丈夫同意，“老公，你说呢？”
丈夫打量了瑟琳娜几眼：“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
“我…我从王都米托拉斯过来的，路上钱包被偷了，所以才…”这不算撒谎，只不过是两百年后的米托拉斯。
瑟琳娜的回答让那个丈夫少了点戒心，“今晚你先来我家住下吧，明天我带你去宪兵团，让他们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话还没说完，那个小男孩已经抓住瑟琳娜的胳膊，用力拉她起来。绕到她身后一边艰难地推着她的后背前行，一边咬着牙说：“既然爸爸妈妈都同意了，你就来我家吧。”
没想到还能遇见几个好心人，瑟琳娜感激不尽，看来这个世界正如‘教授’描述的那样，也不全是‘恶魔’。但作为一个没有地上居住权的人，她可不想去宪兵团。
路上，瑟琳娜简单做了一下自我介绍，同时还得知了他们一家姓耶格尔，父亲叫格里沙，是个医生。母亲叫卡露拉，是个家庭主妇。小男孩叫艾伦，跟他母亲简直长得一模一样，两人换个发型就能cosplay对方了。
谈话间，四人来到了一栋不起眼的两层小楼下，格里沙回头招呼道：“这里就是我们家。”
瑟琳娜嘴上说着，“麻烦你们了。”心里却在打鼓，‘这也太民风淳朴了吧，就不怕我是坏人吗？现代人可不敢随便请陌生人进自己家里。’
卡露拉把重新热好的晚餐摆放在餐桌上，虽然只有面包、蔬菜汤和少量火腿，但对于饿了很久肚子的瑟琳娜来说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不过她依然表现得很拘谨。与之相比，艾伦看起来活泼得多，哪怕家里多了个外人。
“爸爸你知道吗，今天阿尔敏拿了一本很厉害的书给我看。”
“是什么书？”格里沙问。
“是描写外面世界的书，据说墙外有一个叫大海的巨大盐湖，里面有取之不尽的盐。”
“那不是禁书吗？你怎么能够看那种东西？”卡露拉皱着眉头问。
“可那些都是真的吧。”
“好了好了，先吃饱再说吧。”卡露拉往艾伦的碗里舀了点汤，毕竟家里有客人，不宜直接教训不懂事的孩子。
听着艾伦的描述，瑟琳娜几乎没什么反应。如果说有的话，那大概是蓝色的眼眸里微微散发着神秘的笑意。
吃完晚餐，瑟琳娜站起来，撸起袖子自告奋勇道：“今天晚上就由我来洗碗吧，总不能白吃白喝。”
卡露拉客气道：“怎么能让客人干这种粗活呢。”她转头对艾伦说：“艾伦，今晚你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让给这个姐姐，你到我们房间睡。”
“知道了。”艾伦跳下椅子，听话地走向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餐桌旁只剩瑟琳娜和格里沙，格里沙瞟了眼她放在脚边的旅行包，“你背包的材质和款式不太常见。”
“是吗？只要能装东西就行，款式什么的我没太在意。”瑟琳娜被问得有点紧张，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手腕，才猛然想起她没带手表。虽然墙外世界已经有了手表，但由于科技发展滞后，墙内的人用的还只是怀表而已。
然而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却令格里沙的目光瞬间凝滞，不禁疑窦丛生。他继续试探道：“既然你住在王都，为什么忽然想来外地？”
“我…家里人都不在了，就…出来散散心。”瑟琳娜低下头，越说越小声，害怕自己的表情和语气戳穿她半真半假的谎言。
这时，艾伦抱着被子从房间里走出来，“今晚你就睡我的床吧，但不要乱动我房间里的东西。”
“谢谢，你放心，我绝对会把你的房间原封不动还给你。”瑟琳娜回过头，站起来对格里沙说：“耶格尔医生，今晚打扰了，明天我能自己回去，就不劳烦您了。”
“你不是身无分文才流落街头的吗？明天你想怎么回去？走回去吗？”艾伦冷不丁地给瑟琳娜来了一通灵魂拷问。
瑟琳娜单手捂住半边脸，低声吐槽：“你能不能别那么直接？”
005 忽悠小朋友
原本只是想借宿一晚，结果由于第二天一大早卡露拉就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并叫她起床，瑟琳娜恍惚间有了种回到了家的幸福感，在卡露拉的劝说下‘厚颜无耻’地答应再住两天。
早饭过后，卡露拉吩咐艾伦给瑟琳娜当‘导游’，带她好好参观参观西冈西纳区。
艾伦回头看着瑟琳娜出门逛街都背着自己的大旅行包，有点不满，“你的背包放我家里就行，我们才不会拿你的东西。”
瑟琳娜摸了摸肩带，“这些是我的全部家当了，一个人无亲无故在外漂泊，总得谨慎点。”
听了瑟琳娜的解释，艾伦稍微放宽心，大摇大摆走在前面，“其实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比起王都差远了吧。”
好奇地东张西望，瑟琳娜给出自己的评价：“虽然建筑没有王都那么雄伟精致，但也别具一番特色。”。
看到有人夸自己的故乡，艾伦心情不错，“昨天我不是提起过我的那个朋友阿尔敏吗？他给我看的那本书上面还有好多我们不认识的字，不如你来帮我们瞧瞧。”
“这倒是没问题，虽然也不能保证百分百能认识。”瑟琳娜想：‘还好穿越前学习过这个时代的语言和文字。’
走了没一会儿，前面街角传来隐隐约约的打斗声，艾伦拔腿就跑，瑟琳娜紧随其后。拐过弯，她发现，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女孩’正在被一群年纪轻轻的小混混欺负。但她再仔细一看‘女孩’的着装，好吧，应该是个男孩。
“你们给我住手！”艾伦大喊着举起拳头冲了过去。
“又是你，想找死吗？”那几个混混不屑地嘲笑道。
艾伦的拳头还未砸向小混混的脸，这几个小混混都突然摔了个底朝天。原来是瑟琳娜三步并两步冲在了艾伦前面，一记滑铲轻松摆平那几个小混混。
“竟然还请了帮手，你们给我等着！”
小混混们狼狈地逃跑了，艾伦对瑟琳娜说：“你刚才那招好厉害，不如也教教我吧，这样他们就再不敢欺负阿尔敏了。”
看见跑远的小混混被宪兵逮住问话，瑟琳娜心头一凛，“没问题，我现在就教你们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绝对管用的招数。”
不由分说，瑟琳娜拉起艾伦和阿尔敏的手一个箭步飞奔至几个街区之外。两个小朋友被她惊人速度拉扯着几乎要克服地球引力飞出大气层。瑟琳娜一脸云淡风轻：“这招叫‘逃避可耻但有用。’”
三人在两个街区外停了下来，瑟琳娜累得扶墙才勉强站得起，另外两个小朋友也虚脱了一般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阿尔敏用断断续续的沙哑嗓音说：“他们…被宪兵…抓住了…我们…没必要…跑…的。”
瑟琳娜可不想被宪兵拦下盘问，要是被要求出示通行证就惨了，“我要躲的就是宪兵。”
“唉？”艾伦和阿尔敏同时发出奇怪的疑问声。
‘糟了，说漏嘴了。’
瑟琳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背靠着墙，做出一副需要慢慢调整呼吸的样子，脑海里则迅速思考对策。她看向阿尔敏，“听艾伦说你有一本描述外面世界的书，他刚才就是让我来帮你解读解读来着。那本书大概不能在宪兵面前提及吧。”
“原来是这样。”阿尔敏听说瑟琳娜愿意帮他们看懂那本书，眼睛里瞬间发出期待满满的光芒。
走进阿尔敏家，跟艾伦家相比小了不少，即使屋外阳光灿烂，室内仍透露着一股灰蒙蒙的色调。
“你父母都出去工作了吗？”瑟琳娜看着空荡荡的房子问阿尔敏。
“爸爸妈妈两年前失踪了，现在只有我和爷爷住在这里。”
“抱歉。”
“没关系，他们肯定已经到墙壁外面，看到书上所讲的内容了吧。”阿尔敏从角落里翻出他所珍藏的那本书，封面陈旧泛黄，颇有年代感。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瑟琳娜接受过专门的培训，语言考试分数不低，她有自信能够看得懂那本书。
阿尔敏指了指书中的一段文字问，“这一段描写的是‘火焰之水’，但最后面这个词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看看…”瑟琳娜把书平放在腿上，顺着阿尔敏所指段落往下看，不太流畅地说出句子的意思，“深埋于地底…如太阳般明亮、火焰般炽热…常于山顶涌出…黑烟蔽日…所到之处皆燃烧成粉末…逐渐粘稠…最终凝固成石…”
念到这里，她大概已经知道火焰之水指的是什么了，果不其然，这一段文字后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词汇，“岩浆。”
“岩浆？”阿尔敏喜出望外，“原来这个词读作‘岩浆’？”
艾伦的双眼也亮了起来，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也就是说，只要我拿着铲子不停往下挖，也可以看见‘火焰之水’了？”
“理论上是这样。”瑟琳娜打住了艾伦的脑洞，“但岩浆是地壳深处高温的熔融物质，由于地壳运动才偶尔会流出地面。陆地的岩浆平均藏于地底33公里之下，你要用铁铲挖的话，几百年都挖不到。”除非是在某个只有方块的游戏里。
“地壳？熔融物质…”阿尔敏一脸懵逼地翻找着书，“这些都是书上的词吗？”
艾伦听不懂瑟琳娜刚才在说什么，但不明觉厉，“我怎么感觉你比书上知道得还多？”
真相了。
瑟琳娜额头冒出两滴冷汗，原本只是帮忙认认字，结果一不小心就向小朋友科普知识了。这个好为人师的毛病得改改才行。
还没等瑟琳娜想好怎么解释她为什么知道得那么多，艾伦继续说：“不愧是王都过来的人，学识果然比我们渊博得多。”
‘谢天谢地，不用我解释了’瑟琳娜马上附和地点点头。
就在她松了口气，以为自己蒙混过关的时候，认真看书的阿尔敏说：“瑟琳娜姐姐，你刚才念错了，这段写的是‘燃烧成灰烬’，而不是‘燃烧成粉末’。”
“连‘岩浆’那么难的词都会，结果‘灰烬’却念错了，看来瑟琳娜姐姐你也有粗心的时候。”艾伦哈哈大笑，阿尔敏也跟着抿了抿嘴，没想到这个刚才还自诩学识广博的人竟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似乎并没有发现违和的地方。
瑟琳娜摸摸后脑勺，报以尴尬而不失礼的微笑。幸好今天面对的是两个毫无戒心的小朋友，万一面对的是宪兵的审讯，后果不堪设想。
006 对峙
愉快的交谈声从屋外传来，卡露拉马上猜到是艾伦和瑟琳娜回来了，她看了眼坐在餐桌旁看报纸的格里沙，快步走去开门。
“想不到你还蛮厉害的嘛，竟然看懂了那本古书上的字。”经过瑟琳娜的耐心讲解，艾伦为他和阿尔敏能够更加流畅地读懂那本禁书而感到高兴。
“还好啦。”瑟琳娜的回答有点敷衍，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但为什么有些简单的词你反而不认识呢？不会是学习不认真吧…”
瑟琳娜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耶格尔夫妇，有点牵强地解释：“其实我也并没有接受过很正规的教育…”这算是实话，毕竟穿越前的培训内容也仅局限于此前的穿越者提供的有限信息。她失算了，没料到随着时间的推移，‘灰烬’这个词在两百年后会演化为‘粉末’的读音。
卡露拉摆放好餐盘，转头对艾伦和瑟琳娜喊道：“你们两个，快过来吃饭吧。”
艾伦很听话地跑到餐桌旁坐好，摩拳擦掌地向瑟琳娜抱怨道：“你待会儿倒是把你一脚铲平那几个家伙的招数教给我，下次再遇到他们，我就有胜算了。”
瑟琳娜坐到艾伦身边，深吸一口气组织语言：“你还是个小孩子，力量悬殊摆在那里，技巧再厉害也无济于事，还是先学会保护自己吧。”她可不想让格里沙和卡露拉认为她‘教坏’小孩，支持艾伦去打架。
果然，卡露拉赞许地点点头，揪了揪艾伦的耳朵，“听见没有，你应该先学会保护自己，而不是每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地回来让爸爸给你擦药。”
“知道啦。”艾伦口是心非地回答，显然还是不服气。
格里沙再次看向眼瑟琳娜，试探性地问：“不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瑟琳娜犹豫了几秒，“我想先找份工作，在西冈西纳区暂住一段时间。”
“你不回家了吗？”卡露拉奇怪地问。
瑟琳娜难为情地低下头，“很抱歉，我在那边已经没有亲人了。”
“太可怜了。”卡露拉惊讶地掩了掩嘴，看瑟琳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她向格里沙恳求道：“想必是因为家里出了变故才会流落街头，老公你就好人做到底吧。”
于是，格里沙趁机问瑟琳娜，“你有什么特长吗？”
“我会…”瑟琳娜想了想，她以前是在警察局负责采集证物和化验的犯罪现场勘查员，如果问她擅长什么，那肯定是非常擅长收集证据。但没有高科技设备的辅助，就算收集了物证也无法化验。
不过作为一个兴趣爱好广泛的现代人，她还是有别的一技之长能拿得出手。
“我会画画，不过是铅笔画。”
“真的吗？”卡露拉握住瑟琳娜的手，“那能拜托你帮我们家也画一幅画像吗？等艾伦长大之后，再让他看看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妈妈！”艾伦霎时脸红了，“我才不要画画像呢！”
瑟琳娜没多想，当即答应了卡露拉。她住进耶格尔家后就一直觉得他们家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一张‘照片’。墙壁内没有相机，所以若能把人画得栩栩如生，应该也能称得上一门不错的手艺。她谦虚地说：“不过我好久没画了，不知道是否还找得回手感。”
吃完饭，瑟琳娜用自己仅剩的钱买了画纸和铅笔，用了两天时间才勉强把耶格尔一家三口画出来，还好那两天格里沙不忙。艾伦嘴上说不想画画，可还是乖乖听话摆好姿势，画画过程中被烦人的蚊子骚扰也一动不动，比谁都认真。
虽然太久没画画有点手生，但瑟琳娜还是不负所望交出了令他们满意的答卷。
“你以前是不是学过医？”格里沙一针见血地问。他看过瑟琳娜的初稿，笔触明显有点凌乱，构图也不够合理，缺乏对画面美感的追求，但人物比例和透视确很精确，仿佛能直视他们的骨架一般。
瑟琳娜立即精神抖擞地点点头，“学过一些基础的医疗知识，急救处理这一块比较熟。”
毕竟犯罪现场里，受害人未必完全死透，或者同事也有遇到危险的可能，所以一般的急救本领她还是具备的。另一方面，了解一定的解剖学知识，对画人体的复杂姿态和面部细节也有很大帮助。
格里沙颔首，“那明天起，你随我去出诊吧，刚好需要一个助手。要筹备一个画室，你应该需要不少本金吧？”
瑟琳娜猛然站起身，连椅子都被她碰翻了，“谢谢您！耶格尔医生！”她九十度鞠躬道。
第二天一大早，瑟琳娜依旧背上了旅行包，她把换洗的衣服拿了出来，放进格里沙要带的东西，“耶格尔医生，我们出发吧。”
格里沙点点头，虽然不用自己拿一大堆诊疗用品是好事，不过他此行的目的可不是出诊那么简单。
两人坐马车来到一个偏僻的山脚下，格里沙头不回地走进连路都被高大草丛遮蔽的树林中。瑟琳娜心中虽有疑问，但人家出于好心让她当跟班，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然而他们越走越偏僻，瑟琳娜越来越感到不对劲，周围不要说人影了，甚至连动物都看不见一只，遮天蔽日的树林里安静得可怕。
‘真的会有人住在这里吗？如果有的话，耶格尔医生又是怎么知道这种隐士的存在的？’瑟琳娜心里打鼓。
突然，格里沙停了下来，背对着瑟琳娜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唉？”瑟琳娜听出格里沙的语气有点强硬，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就是米托拉斯来的人呀？”
“是吗？”格里沙转过身，把掌心正在流血的右手背在身后，“那你解释一下，一个衣着光鲜的王都居民为何‘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
瑟琳娜叹了口气，说：“我没说谎，只不过我不是从米托拉斯的地面来的，而是从地下来的。只不过刚好我父亲懂一点文化知识，教会了我读书认字。况且谁也没规定住在地下街就非得衣衫褴褛吧？”
“是这样吗？”格里沙没有相信瑟琳娜，“那你是怎么从那里逃出来的？”
“楼梯，给过路费就可以了。”
突然，瑟琳娜看见格里沙身后的蕨类植物的叶子动了一下。蹲下来定睛一看，发现上面竟然残留着一些红色液体，“那是血吗？”
“刚才不小心擦破手了。”格里沙把受伤的手伸出来，已经做好一场厮杀的准备。
007 与死神擦肩而过
见血液已经布满手掌，瑟琳娜从容但利索地打开背包，取出格里沙的创伤药和绷带，“耶格尔医生，不如我先帮您包扎一下吧，不及时处理会造成感染的。”
格里沙愣了一愣，眼前这个人丝毫没有因为他划破了手而警惕或惊慌，仿佛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心想是自己弄错了还是瑟琳娜的演技过于逼真？
以格里沙的角度看，瑟琳娜的言行举止与其说是‘内地人’，不如说更像是‘墙外人’。不但知道一定的医学常识，还会格斗技巧，他不由得怀疑瑟琳娜其实是马莱派来的间谍，那她的任务毫无疑问就是找到始祖巨人并将其带回。
然而基于这一点，无论是穿越满是巨人的无人区还是夺取始祖，‘巨人之力’都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可从瑟琳娜的反应看，她压根不知道变身巨人的方法，那就更不可能是巨人之力的拥有者。
原本，格里沙带着瑟琳娜来到这荒凉的深山，就是为了两人能够卸下伪装‘好好谈谈’，在获取了足够的情报后将她灭口。
如果瑟琳娜真的是巨人之力的持有者，看到他无故流血第一时间至少应该露出提防的表情，或者不自觉地与他拉开距离。然而她却主动走近，完全不怕格里沙率先变身将她炸飞。
看着转眼间已经被包扎好的手掌以及瑟琳娜满脸的困惑，格里沙犹豫了。
“耶格尔医生，我很佩服您的洞察力，不过我确实没有恶意，只是不想让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避免引起麻烦。”瑟琳娜轻叹一口气，“毕竟，要离开地下街也不容易，我不想再回去了。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也请您多担待。”
格里沙暂时放下了对瑟琳娜的怀疑，但并未对她完全信任，比如她是如何逃避宪兵的检查通过希娜和罗斯之壁等问题，瑟琳娜只说她是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钻进货船，跟货物一起‘偷渡’出来的。
不管怎样，格里沙最终还是没能下决心变身巨人拍死瑟琳娜，就像他当年找到始祖的据点却没有直接抢夺始祖巨人一样。只要她没有做出危害他家人的举动，那就暂且静观其变。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格里沙很难相信马莱培养的战士竟然会是个漏洞百出的菜鸟。凭她的身手，哪怕偷窃、抢劫都不至于沦落到街头挨饿受冻。
多年后，当瑟琳娜得知流血是变身巨人的条件后，不禁寒毛竖立，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格里沙继续询问瑟琳娜关于她在地下街的经历，瑟琳娜都能对答如流，还好她认真研究过她那身为教授的父亲在地下街时期艰苦生活的笔记，加上她也在地下街溜了一遭，使她的话无形中更具有真实性。
“耶格尔医生，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瑟琳娜歪歪头，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没有了。”格里沙自己也没去过地下街，不是很清楚那里的状况。但瑟琳娜的话语中提到的细节，如药品非常昂高贵不敢生病、通往地上的楼梯被贵族垄断、街边某些店铺的小姐姐特别漂亮等，都充满了生活气息，不像是临时能编出来的样子。
突然，一声枪响惊飞了树丛中栖息的鸟，一头高大的鹿从旁边窜出，风一般撞向面对面谈话的两人。
“小心！”瑟琳娜眼疾手快推开了格里沙，自己也借助反作用力向后一蹬，头部后仰，鼻尖恰好躲开了向两边延伸的鹿角。
害怕第二枪接踵而至，瑟琳娜立即蹲下，示意被她推倒在灌木丛中的格里沙先别动，“确认对方身份和开枪目的前，请先留着原地。”她本想掏出背包里的手枪，但立即把手伸向旁边地面上的粗树枝，思考着如果对方是坏人该如何反击。
格里沙虽然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扶了扶眼镜框说：“可能是附近的猎户。”
两人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环境，那头鹿过来的方向似乎有脚踩在布满枝叶的草径上的‘沙沙’声，步态稳健而有规律。
不一会儿，一个扛着猎枪的中年男子拨开灌木走了过来，“抱歉，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们了？这里好久没其他人来了。你们没受伤吧？”
见来者语气温和，似乎没有恶意，格里沙和瑟琳娜先后站了起来。
拍拍身上的尘土，格里沙道：“我们没事。只是我们在这附近迷路了，请问你知道下山的路怎么走吗？”
“山路有点绕。不如你们先来我家坐坐，我妻子现在差不多也该做好午饭了，就当是为我刚才的冒犯赔礼吧。”
“不用客气，你告诉我们大致方向就行，我们赶时间。”格里沙婉拒。
“你们要去哪？我对这一带很熟，有人带路总比你们在这深山里到处乱逛要强。看你们两斯斯文文的样子，也不像是有应对猛兽经验的人。”
“好吧。”面对热情的猎户，格里沙最终接受了其好意，毕竟万一真的遇见猛兽，他变不变巨人都很难收场。
猎户熟练地跟随着地上的血迹走进另一侧的树丛中，格里沙和瑟琳娜紧随其后。果不其然，刚才那头鹿在没多远的地方侧躺倒下，已经奄奄一息。猎户对着鹿的心脏果断开了一枪，“这样起码能减轻它的痛苦，而且完整的鹿头在集市也能卖不少钱。”
“是拿去当装饰品吗？”瑟琳娜记得有的人喜欢把动物的脑袋做成栩栩如生的标本挂在墙上。
“对呀，贵族老爷都很喜欢这种野性的墙壁挂饰呢。”猎户边说边用身上的绳索将这头鹿五花大绑，然后拽着几股绳子开始往回拖。
“我帮你吧。”格里沙将他的手提包递给瑟琳娜，抓住绳子和猎户一起拖拽猎物。
“谢谢，帮大忙了。”猎户又惊又喜，“我刚才还头疼那么大头鹿要拉多久才能运回去呢。”
瑟琳娜跟在猎户和格里沙身后，时不时警戒着周围是否有危险，顺便帮忙清理一下挡路的石头等障碍物。
不一会儿，猎户已经汗流浃背，格里沙也好几次抬起袖子擦汗，衬衫的袖口的颜色也明显变深了。
路上，猎户不忘自我介绍，他说他姓阿克曼，由于他的姓氏在城里不被待见，于是和同样因家族血统原因不受待见的妻子搬到了深山里。得知他还有一个女儿，格里沙也道出了他有一个儿子，“也许可以让孩子们多见见面。”
“如果可以就再好不过了。我们住在山里，三笠从小就没怎么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
008 蹭饭
穿过一片密林，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被树木环绕的一片青草地映入眼帘。适应了树下的阴暗，眼前灿烂的阳光刺得瑟琳娜眯起了眼。
适应光亮后，不远处的一栋小木屋变得清晰起来。屋子虽然不大，朴实无华，但至少很整洁温馨，袅袅炊烟静静地冒出烟囱。屋子侧面有一圈缠绕着翠绿藤蔓的篱笆，一大一小两个黑色头发的身影正在弯腰打理着耕地里刚长成的蔬菜。
“我回来了。”猎户朝着木屋方向大喊。篱笆里的两人也直起身朝他招手。其中，那个女孩身高不够被篱笆挡住了视线，只能一个劲地跳起，欢快地跟她父亲打招呼：“欢迎回来，爸爸。”
猎户从格里沙手里接过绳子，“你们先进屋坐坐，我去收拾收拾这个大块头。”
“多谢你们帮忙把猎物带回来，午饭马上就要做好了，请务必留下来吃完午饭再走。”猎户的妻子面带微笑，声音轻软，是个典型的东方女子的模样。
“叨扰了。”格里沙礼貌地回应。
进屋后，瑟琳娜放下手中的物品快速地打量了一番室内的布置，果不其然，和自己想象的相差无几，旁边的小桌上还摆放着尚未完成的刺绣。
猎户的妻子招待他们在饭厅坐下后就走进厨房继续捣鼓饭菜，食物的香气溢满整个小屋。瑟琳娜小声对格里沙说：“那位夫人是东洋人吧？”
“你还见过东洋人？”格里沙的警惕心再次被唤醒。
貌似又说了些多余的话，瑟琳娜连忙解释，“以前见过。贩卖稀有人种也是地下街的产业之一嘛。”这两句话都不算谎言，她穿越前真的见过东洋人，而地下街确实有那样的黑色交易。
“是吗？”格里沙看向厨房，“那他们隐居在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没一会儿，饭菜便端了上来，看得瑟琳娜直流口水。不愧是猎户，肉类很丰富嘛！
猎户的妻子看见瑟琳娜那一点都藏不住的馋样，低头掩嘴轻轻笑了笑，“刚从地里摘下来的蔬菜也快熟了，请不要客气。”说罢，她再次转身回到厨房。
忽然，瑟琳娜感觉到了背后投来的目光，回头一看，是三笠。虽说她跟艾伦年纪相仿，但看起来要矮小瘦弱一些。似乎是第一次看见陌生人，三笠在门框外探出半个小脑袋打量着格里沙和瑟琳娜两人，丝毫没有要再往前踏进屋子的意思。
“三笠，要开饭了哦，快进来吧。”猎户的妻子放下一盘蔬菜，朝三笠招了招手，三笠才犹豫且怯生生地低头快步走到母亲身边。
等三笠爬上椅子坐在餐桌旁，猎户的妻子对他们说：“我们先吃饭吧。”
“阿克曼先生不一起吗？”格里沙问。
“他知道你们急着下山，所以现在正忙着处理猎物呢。”
正当格里沙再想说什么，猎户的妻子继续说：“别介意，刚才差点让你们受伤，你们却还愿意帮忙把猎物搬回来，我们感激不尽。”
吃饭期间，三笠依然很少说话，就算问她问题，也只是小声地‘嗯’一下或点点头。看她的样子，应该要等她适应了家里经常有人来访的情景才能继续敞开心扉去接触更多的人。
与三笠的安静截然不同，她母亲自从发现瑟琳娜对肉类很感兴趣之后，就不断热情地把桌上的肉类分给她。虽然瑟琳娜好久没有大鱼大肉了，但也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拿起餐叉插起一片瓜塞嘴里，“素食也要多吃点，这样身体才健康。”
“抱歉，很久没有给家人以外的人做过饭了，看您吃得很香，就忍不住…”
“没关系…”瑟琳娜鼓起的腮帮子里塞满了新鲜出炉的野味，把自己刚才说的话抛诸脑后。
其实，如果是在现代的话，瑟琳娜对吃野生动物这件事情会有较大的排斥。一部分是环保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清楚野生动物的身体里有特别多病菌和寄生虫，万一处理不当吃下去，人生的尽头将很可能会在ICU里度过。
不过据之前的穿越者所述，现在的这副躯壳貌似因为恢复力强的缘故基本不会生病，所以现在的她大可放宽心去吃。
等格里沙和瑟琳娜用完餐，猎户已经打包好他的战利品，来到饭厅随口扒了点食物，“等一下我正好要拿点皮毛去集市里卖，我们一起下山吧。”
“没关系，你可以再多吃点。”格里沙劝道。
猎户连忙摆摆手，“那怎么行，我答应过你们尽快带你们下山的。何况，我还要抓紧时间去集市里换点钱。”说着，他与自己的妻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夫妻间的默契尽在不言中。
格里沙说：“那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有熟悉山路的猎户带路，比起上山时走的茂密灌木丛，下山的路显然好走很多。没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平原地带，沿着一条不足半米的小径一路向南，他们终于看到了西冈西纳区的城墙。
“你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下山买东西的吗？”格里沙问猎户。
猎户点点头，“因为妻子身体有些不适，不太适合走远路。”
“那你刚才为何不让耶格尔医生帮忙看看呢？听说当年镇上有瘟疫，是耶格尔医生找到了治愈的方法。”瑟琳娜好奇地问。
猎户不太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耶格尔医生肯定很有名望吧。我怕我付不起诊疗费。”
“你这次打猎所得的钱作为诊疗费绰绰有余，不如下次我再上山找你？”格里沙说。
“啊？这点钱够吗？”猎户张大了嘴巴。
格里沙顿了顿，神色一凛，临时决定跟着猎户一起去他平时拿皮毛换钱的那家店，结果才得知，由于阿克曼这个姓氏，别人收购他的货物都远低于正常价格。店家一听说猎户竟然是耶格尔医生的熟人，态度立即180度大转变，马上按照正常交易价给了猎户应有的酬劳。
回去的路上，瑟琳娜一想到猎户拿着远超预期的钱，惊喜、激动、感谢的情绪纷纷溢出眼眶的表情，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这个世界果然无论在哪都喜欢欺负老实人。
但同时，她敬佩地望着格里沙的背影，虽说闲聊时听卡露拉说过格里沙的事迹，但完全没料到他在本地人的心目中有如此高的地位。
009 大佬竟在我身边
突然，瑟琳娜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连忙迈开大步追到与格里沙并排的位置，“耶格尔医生，我们一开始不是要去出诊的吗？”
“我刚才想起出诊时间是明天才对。”格里沙敷衍道。
“……”瑟琳娜无言以对，所以这次出门就是为了确认她的真实身份的？那，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她是不是要被赶出去了？毕竟，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不会留一个来自‘民风淳朴’地下街的陌生人在家里。
一进门，卡露拉的脸色马上从欣喜变成了担忧，“老公，你的手怎么了？”
格里沙毫不在意地抬起手看了眼，“没事，今天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下，擦破了皮，瑟琳娜帮我包扎好了。”
卡露拉平常也见过格里沙给别人包扎，见绷带整齐干净，稍微安心了一些，“瑟琳娜今天的表现及格了吗？”
听到这，瑟琳娜很想像鸵鸟一样一头扎进沙堆里。
“还可以。”格里沙回头看着瑟琳娜，“从明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正式助手了。我每个月会按时发工钱给你，直到你可以通过画画自食其力为止。”
“喵喵喵？”瑟琳娜脑袋一歪，感觉莫名其妙。不过得知自己不用被扫地出门，她心里仍万般庆幸。
而在格里沙看来，既然瑟琳娜身份依旧存疑，那不如把她安排在身边监视比较妥当。
之后几天，除了正常的出诊，格里沙也没忘记上山去看看阿克曼一家，给妻子开了一点药，收了个优惠价。当然，格里沙和瑟琳娜也顺带被留下来吃了顿午饭。
“三笠，你在做什么？”瑟琳娜走到三笠身边蹲下，看着她用中午吃剩的肉汤给菜地浇水。在没有很好的保鲜技术的大山里，把吃剩的食物倒掉也是无奈之举，只是为何要倒进菜地里呢？
一回生，两回熟，三笠已不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么拘谨。她自信满满地说：“耶格尔医生说蔬菜和肉类要一起吃才健康，所以我也要给蔬菜一点‘肉汁’，让它们能够营养均衡。”
瑟琳娜捂了捂脸，“汤里有大量的油脂和蛋白质，属于有机物，植物的根系吸收不了。想要植物营养均衡，要给它们无机盐才行。”
“嗯？”三笠似懂非懂，不过她还是明白了瑟琳娜最核心的意思——浇肉汤没用。她嘟起嘴，“那怎么办？”
瑟琳娜用食指支在下巴边缘仰头想了想，“种菜之前，拿些枯枝和树叶放在地里烧成灰，然后翻一翻泥土使其混合就可以了。有机物燃烧过后的灰烬就是无机盐，植物可以直接吸收。”
三笠点点头，但语气有点失望，“爸爸妈妈就是这样做的。”
“所以只要按照你平时的做法做就行。”瑟琳娜干笑着摸摸三笠的脑袋，装逼失败。
挥挥手告别阿克曼家，格里沙猝不及防地问瑟琳娜，“你刚刚的用词很专业。”
她和三笠的谈话被听见了？“我父亲在地下街的时候教过我。”瑟琳娜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完之后觉得自己仿佛化身为某个可以与死神比肩的小学生。
格里沙没有表示相信还是不相信，只淡淡地说了句：“那你‘父亲’还真是多才多艺。”
瑟琳娜耸耸肩，感觉自己真不适合说谎。
作为一名私人医生，格里沙的工作时间相对比较自由，偶尔会有病人主动上门，偶尔也会应邀前往病人家里。一个多月以来，跟着格里沙出诊，瑟琳娜到过不同的地方，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借此增长了不少见闻，加深了对墙壁内世界的认识。
在没有工作的时候，格里沙通常都会前往家里的地下室做研究，不过他并不允许包括卡露拉在内的其他人进去。瑟琳娜的理解是，里面有很多‘家传秘方’，所以要格外谨慎保密。
为了尽快攒到足够的钱，瑟琳娜不敢上街，因为出门意味着‘剁手’。她决定老老实实呆在耶格尔家帮忙打扫卫生。
剧烈而急促的敲门声袭来，外面的人仿佛要徒手把门板给震碎，可见其非常着急。
“格里沙，你在吗？”外面的人大声喊道。
“在，请等一下！”瑟琳娜连忙把扫帚和垃圾铲放好，来不及洗手，拍拍灰便急匆匆跑去开门，“请进来坐一坐，我现在去叫耶格尔医生。”
“不用了，烦请耶格尔医生立即跟我来一趟。”
瑟琳娜定睛一看，对方是个比她高半个人有余的老男人，穿着军队的制服，做贼心虚的她不禁打了个冷战。不过再仔细一瞧，那人的胸章不是王之独角兽，而是自由之翼，她顿时松了口气。
她记得两天前在街上刚好撞见铩羽而归的调查兵团。那时天空积累了厚厚的云层，蒙蒙细雨随着微风漂浮而下，一支士气低落的队伍稀稀拉拉地缓缓穿过小镇的中央大街。不甘、难过、绝望的阴霾笼罩在这支队伍的每个成员脸上，即使不理会后方泥泞的运输车上那堆尸体和尸块的混合物，光是瞟一眼这些人蹒跚的步履和失去高光的眼神都能体会到他们方才直面了怎样的地狱。
若无意外，瑟琳娜猜测，这个调查兵是来请格里沙去救治他们的战友的。那天行进的队伍里有不少伤员，不知是太过匆忙还是医疗兵处理不到位，有些人的伤口都还渗着血，而且绷带看起来也略显脏乱，发生感染也不奇怪。
正当瑟琳娜想要转身朝地下室喊格里沙的时候，他已经回到地面，盖好了地下室入口的门，“基斯，我们走吧。”显然，就算躲在地下室，格里沙也不可避免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跟着那个调查兵坐上马车来到城外的调查兵团总部，正门是个城堡模样的建筑，准确点来说，就是由古代的城堡改建而来的。进门需要停车检查，守门的士兵看见基斯，敬礼道：“团长，请进。”
瑟琳娜眼角抽了抽，‘团…团长？’路上他们两人都是直呼其名来交谈，让瑟琳娜忽略了来者的军衔。格里沙的神通广大再次刷新了瑟琳娜的世界观。
010 手术
基斯带着两人赶到兵团的医务室，病床上无不躺着伤员。最里面的那名士兵左侧大腿上覆盖着一大片纱布，他面如薄纸，已高烧昏迷。旁边照顾他的两名士兵脸色也很不好，不过看到医生来了，他们的眼里似又燃起了希望。
“让我看看伤者情况。”格里沙轻轻揭开纱布，触目惊心的伤口映入眼帘。旁边的士兵纷纷转过头，有人甚至直接捂着嘴夺门而出。基斯的反应看起来最平静，但喉结微微上下颤动，应该也是在强作镇定。
瑟琳娜看到此情此景也深受刺激，那个巴掌大的伤口看不见任何血色，不规则的伤口边缘是一圈发黑的血痂，再往里是被乳黄色的脓液以及无数颗正在蠕动的‘米粒’填满的深可见骨的凹陷。安静下来甚至还能听见‘米粒’滋滋作响。
‘密恐福利。’瑟琳娜第一反应联想到。
伤口暴露的刹那，腐烂的味道也开始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其实，如果这只是一具单纯的尸体可能还不至于令人如此难受，但这样一个伤口竟然是出现在活生生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会令旁观者生理不适。
格里沙回头问瑟琳娜，“你还撑得住吗？”
“没事，我见多了。”说完，瑟琳娜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怎么又说漏嘴了呢？
以格里沙的角度看，他的理解应该是因为地下街脏乱差的缘故，但基斯会怎么看？虽说调查兵团没有执法权，正常情况下不会将她送回地下街，可‘来自地下街’这件事情只是毫无退路时候的保底选项，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经常跟着耶格尔医生出诊，所以习惯了吧。”基斯的语气里透露着对瑟琳娜的肯定。竟然能够忍住连见惯了鲜血淋漓的调查兵都难以忍受的场景，果然不一般。
瑟琳娜没有正面回应，表情僵了僵看向格里沙。见状，格里沙说道：“瑟琳娜做我的助手有一段时间了，这种场面还应付得过来。事不宜迟，我们开始手术吧。”
既然格里沙替自己解围，瑟琳娜二话不说，赶紧把手术用品整齐铺开，并向其他士兵交代其他需要的用品。
基斯帮忙拉上床周围的帘子隔离出一个简陋的手术区，带‘闲杂人员’离开。他最后透过帘子的缝隙用眼神向格里沙传递了句‘拜托了’。格里沙也微微颔首回应。
过来调查兵团的路上，基斯已经简略介绍了伤员的情况。如果不能清理干净伤口，那就只有截肢了。但那名士兵还清醒的时候曾哭着哀求，他不想成为家里的负担，如果要截肢的话，就任由他死去。
由于感染比较严重，那名士兵已经不能舟车劳顿，从这里去拥有截肢条件的医院快马加鞭也要几天的路程，伤员怕是等不及了。所以基斯才决定亲自找格里沙，让他试试能不能切除腐肉，即便那条腿不能恢复如初，起码不要对日常生活造成太大困难。
瑟琳娜一边戴口罩一边观察创伤处，“这伤口的形态很像牙印。”
“确实是被巨人啃咬的痕迹。”格里沙的语气非常平静，在做好手术的各种准备后，抬起手逐一向瑟琳娜索要手术器具。
“是。”瑟琳娜立即把消过毒的工具递到他手上。
手术过程中，两人几乎没有交流，但瑟琳娜清楚自己需要做什么，不停地给格里沙更替各种手术用品，顺带还要帮他擦擦汗，检查病人正常生理机能是否正常。
理论上，一台正规的手术需要配备主刀医生、麻醉师、助手和若干护士，但现在条件有限，瑟琳娜只能一人身兼多职，忙得不可开交。
首先，格里沙仔细地把里面密密麻麻的蛆虫逐一捡出来。
蛆是苍蝇的幼虫，只会吃腐肉，因而后来有人还发明了使用无菌蛆来清除化脓伤口的疗法。但眼前这些来自大自然的蛆明显不能放任不管。
用锋利的手术刀剔除腐烂的组织，再给创口消毒，包扎并给病人注射消炎药，一整套流程下来，太阳已经沉沉落入地平线。
瑟琳娜手持烛台无力地撩开帘子，“可以了。”
在外面等候的士兵们高兴地向瑟琳娜道谢，但她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病人需要静养。等烧退了之后大概就能醒来了。”
“辛苦你们了，时间不早，今晚你们就暂住在调查兵团吧。”基斯看着面容疲惫的格里沙和瑟琳娜说。
“可是卡露拉…”
基斯打断道：“放心，我早就派人去你家通知情况了。”
格里沙和瑟琳娜被领着来到调查兵团招待贵宾的客房，两人分别在相邻的房间里下榻。按这个态势，他们还需留下来继续观察术后的情况。
晚餐不久便送到，瑟琳娜新奇地盘点着伙食，“热汤、面包、鸡蛋和蔬菜，没有肉。”
不过想想，那天站在街道两边围观调查兵团回来的人群里不时发出他们浪费税金的抱怨，待遇差也就不奇怪了。
解开发绳让瀑布般的金发自然散开，瑟琳娜拿起面包趴在窗台上一边吹着凉快的晚风一边用餐，顺便抬头看看星星。
如果每天都能过得如此风平浪静，白天忙点也没什么。想着想着，瑟琳娜有点出神，咬了一口的面包狡猾地从手里逃脱。
“啊咧？”瑟琳娜吓了一跳，向下张望，面包正直直砸向另一个金发的头顶。那人眼疾手快，听见瑟琳娜的叫声立即侧身躲开，那块面包则不偏不倚落在了他手上。
对方仰头寻找面包的来源，便看见了半个身体探出窗外，憨憨赔礼道歉的瑟琳娜。
幸亏瑟琳娜的房间在三楼，面包也很轻，否则自由落体产生的冲击力可不是看玩笑的。因为逆光加上瑟琳娜的头发坠到前面的缘故，这个被面包‘袭击’的人抬头一看，差点以为自己见了鬼。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瑟琳娜觉得无论怎么解释都无法掩盖自己的‘蠢’，竟然连个面包都拿不稳，看来自己真的需要提前退休，过上养花遛鸟的老年生活了。
对方礼貌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帮你把面包拿上来。”
“谢谢…”
011 另一种历史
接下来几天的工作稍微轻松一点，照看病患的工作可以由其他士兵轮流来做，而格里沙也没闲着，顺便也给其他受伤的士兵清理伤口。
空暇时间，瑟琳娜爬上城堡顶端的瞭望台，一边放松一边摆弄着她那精心伪装成发卡的摄像头，原地机械地转圈，三百六十度环绕拍摄调查兵团的全景。
不远处有一片树林，从瑟琳娜的角度望去，能看见蚂蚁大小的人影使用立体机动装置在树林边缘飞进飞出。那一定是调查兵团的立体机动训练场，瑟琳娜盯着那个方向，摸着发卡调整焦距，企图拍摄出更加清晰的画面。
她敢肯定，自己记录的内容将会成为研究两百年前的帕拉迪岛的重要材料。
‘如果老爸也能有机会看到就好了，可惜他‘一辈子’都没能离开地下街。’瑟琳娜忽然有一瞬间的失落。
“你在这里看什么？”
“史密斯分队长？”突如其来的‘问候’吓了瑟琳娜一跳。
这个高大的三七分金发男就是昨晚接住她面包并且亲自送回来的那名士兵，而且巧合的是，他的姓氏竟然跟瑟琳娜相同。
立即放下摸着发卡的手，瑟琳娜故作镇定地回答：“出来休息一下，看看风景能够提高工作效率。”她很佩服自己能把偷懒说得那么清新脱俗。
“抱歉，昨晚给您添麻烦了。”瑟琳娜岔开话题，虽然她的偷拍不会对这些平行世界的人有任何影响，但不免还是有种‘干坏事’的感觉。
“是我们给你们添麻烦才是。听说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保住了那名士兵的腿。”
“还需继续观察，总之伤口要保持清洁，注意防止苍蝇之类的昆虫靠近才行。”瑟琳娜顺口问出她这些天积累的疑惑，“理论上兵团总部应该有军医才对，不过我好像并没有看见。”
埃尔文遗憾地摇摇头，“军医在上次壁外调查中牺牲了。”
瑟琳娜缩了缩脖子，难以置信地问：“军医也要参加壁外调查？”
“要是受了严重的伤，必须越快处理越好。”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聘请一个医生然后将他培养成士兵，或者挑选出头脑和动手能力都不错的士兵将其培养成医生。后者我们已经开始了。”
瑟琳娜看向远处感叹，“感觉无论哪个方法都有点艰难啊。”
“这是因为调查兵团资金长期缺乏的缘故。”埃尔文介绍调查兵团的基本情况，不禁皱紧了眉头。
“我其实挺佩服你们的，明知外面有什么还依然选择出去。”
“这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埃尔文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正式：“自从加入调查兵团，看见了‘那些怪物’捕食人类的过程之后，我就已经理解到人类世界处于多么岌岌可危的境地。一旦巨人跨越了墙壁，无论是崇高的理想还是权势和地位都将毫无意义。所以，无论墙壁之外有多么危险，我们都必须怀着献出心脏的觉悟夺回这个世界。”
这番发言过于‘伟光正’，加上突如其来的大风吹散了遮挡太阳的云层，让眼前的人浑身笼罩在令人难以直视的光芒中。
‘亮瞎我的钛合金狗眼了。’
瑟琳娜偏了偏头应和道：“我相信，人类终有一天会活在没有巨人的世界里。”因为能变成巨人的人，也就是你们艾尔迪亚人都消失了。至少在一年前，瑟琳娜是这样认为的。但说这句话时，瑟琳娜的心不禁隐隐作痛，手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
思绪猛然回到穿越前的日子。在瑟琳娜所熟知的历史里，墙内的人都是‘恶魔的末裔’，邪恶的王政府一直在进行某种可怕的秘密实验，想要再次使用巨人之力奴役全世界。
但实验出现意外，一只长达两百米的巨人在墙壁内暴走，先是破坏了希娜之壁进入人口密集的王都，造成了无数死伤，而后又爬到罗斯之壁和玛利亚之壁，破坏了城墙。无数巨人从豁口涌入壁内，把帕拉迪岛彻底变成了充斥着巨人哀嚎的死寂之地。
几年后，马莱通过飞行器发现了那只巨人，趁它尚未离开帕拉迪岛，便派遣身负巨人之力的战士们将其消灭。从此帕拉迪岛就名正言顺地归于马莱政府的管辖。掌控了岛内大量的冰爆石资源，马莱的科技也得到了质的飞跃，其霸权一直延续到两百年后。
与此同时，随着考古挖掘的深入，对于岛上的居民都是恶魔的言论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王政府一致的口诛笔伐。而已经不需要艾尔迪亚人的时代，马莱官方颁布了鼓励艾尔迪亚人自愿绝育的法案。曾经以巨人之力统治世界的艾尔迪亚人终究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然而事情没有结束。
同情艾尔迪亚人的社会团体为他们篡改了血液检测报告，仅存的艾尔迪亚人依然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或许就在瑟琳娜自己身边。
一年前，岛上最后一只组成墙壁的超大型巨人被定点爆破的历史性时刻，围观的人群中突然发生爆炸。几只长相奇异的巨人从浓浓的蒸汽中诞生，接下来便是人们恐慌四散而逃的场面。
事后，瑟琳娜通过监控设备回看了现场，恐惧到失去理智的人群相互推挤踩踏，仿佛惊慌失措的猎物。落在后面的人被巨人抓起来放进嘴里嚼碎的场景，一度让她san值狂掉。
而令她最难受的是，当天若非她值班，她本该和父母一起去在现场……
好不容易才把那些回忆深埋心底，埃尔文的话却无意间把它们翻了出来，好比原本清澈的湖水被底下的泥沙搅浑。她觉得自己需要独自冷静冷静，让杂质重新沉淀。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工作了。”瑟琳娜果断转身走向楼梯，匆匆挥了挥手。
埃尔文看着瑟琳娜的背影，神情有些复杂。谈话中，瑟琳娜对调查兵团的态度谈不上积极，不过跟那些抱怨他们没能拿出成果的人不同，她没有否认他们的理念以及牺牲，但又掺杂着某种惋惜、同情还有不知道冲着谁的愤怒。
回头看了眼瑟琳娜刚才眺望的方向，那边是训练场，旁边的树林就是他们平时训练立体机动装置以及实战演练的地方。
托着下巴想了想，埃尔文觉得瑟琳娜似乎对立体机动装置有点兴趣。嘴角微微上扬，他忽然有种想忽悠瑟琳娜加入调查兵团的想法。
012 免费体验
隔天，做手术的那名士兵苏醒了，而调查兵团派往内地学习医疗知识的士兵不日即将返回，格里沙和瑟琳娜的工作临近尾声。
午饭期间，埃尔文坐到格里沙和瑟琳娜旁边，寒暄几句后进入正题，“下午两位就要回去了，不如饭后我带你们到兵团其他地方参观一下？”
“真的？”瑟琳娜兴奋地反问。
格里沙倒是很淡定，“我就不必了。”他早就看出埃尔文想干什么，转头对瑟琳娜说：“这几天辛苦你了，我们两个小时之后走，在那之前你自己安排吧。”
“是。”瑟琳娜瞟了眼埃尔文，格里沙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让她自己决定是否去参观。
既然有机会，她当然想要好好瞧瞧一个正规的兵团总部到底长啥样，以及了解立体机动装置的使用。
见瑟琳娜应邀，格里沙提醒道：“你自己一个人小心点。”
吃完午饭，埃尔文便带着瑟琳娜在总部走了一遭。由古代城堡改建的部分只是日常的办公、住宿、储存用地，穿过城堡的后门，眼前是由一大片空地、树林，还有几栋零星木质建筑组成的训练场。
午休期间的训练场空无一人，安静得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鸟鸣。走进树林，瑟琳娜仰头望着高大的树木愣神，嘴巴不自觉地越张越大。一想到这些大树以后都会被砍伐殆尽，心中觉得甚是悲凉。
忽然，她发现一个三层楼高的巨人模型赫然藏身于茂密的树丛，远远地看真的很想某种活着的庞然大物。
“这是训练斩击技所使用的模型，后颈部位安装有模拟巨人皮肤硬度的填充材料。”埃尔文贴心地解释道。
瑟琳娜回头盯着埃尔文腿侧的立体机动装置，有点不可思议，“要飞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砍那个‘后颈’？”
“正是。”埃尔文弯下腰，贴着瑟琳娜耳边轻声问，“想体验一下立体机动吗？”
“这…”瑟琳娜挑眉，眼里尽是难以掩盖的喜出望外。但理智让她拖长声音小声多问了一句：“不合规矩吧？”
“确实不合规矩。但这几天你帮了我们很多，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也未尝不可，况且......”埃尔文学着瑟琳娜刚才鬼鬼祟祟的语调，“现在没人。”
难得有机会零距离见识真正的立体机动装置的运作过程，瑟琳娜咬咬牙，“谢谢。但…要怎么体验。”
“请用力抓紧我的肩膀。”
埃尔文蹲下把瑟琳娜横抱起来，让瑟琳娜把手臂搭在他的肩上。成年后就没被人这样抱过，看着埃尔文棱角分明的侧脸，瑟琳娜的少女心忽然溅起了一丝涟漪。
就在埃尔文扣下扳机的一瞬间，一股牵引力便将两人抛射向半空中。
“哇~嗷~”被迎面而来的风灌入喉咙，瑟琳娜的声带颤抖了起来。当他们到达抛物线的最顶点时，埃尔文再度射出一条钢索抓住旁边的树干，准备顺着惯性向前荡去。接近完全失重的坠落感让瑟琳娜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
不过重复几次后，瑟琳娜基本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如果电影里某个穿紧身衣戴蒙面头套，每次出场都在城市建筑群里荡来荡去的穷小伙超级英雄看见了，肯定会直呼内行。
跟瑟琳娜的大呼小叫成反比，埃尔文不管何时都显得非常冷静，连三七分的发型在高速运动中也毫不凌乱，即便手臂托了个人都依然能在茂密的树林里来去自如。
没一会儿，他们降落回原点。瑟琳娜玩得很尽兴，仿佛坐了一趟九转十八弯的过山车，落地后不免腿脚发软，扶了好一阵子树才恢复独立行走的能力。
“你还好吗？”在埃尔文看来，瑟琳娜的脸早已没了血色，嘴唇泛白。不过看在她是第一次体验使用立体机动装置飞行，没有晕厥或呕吐已经算得上可以的了，“看来你对立体机动的适应性很强。不如下次我们来教教你立体机动装置的使用方法？”
“大可不必。”瑟琳娜本能地拒绝，虽然说不清为什么，“大家平时训练都很忙吧，怎么能给你们添麻烦？”她摆摆手，故作摇晃地从埃尔文身边路过。
见瑟琳娜‘落荒而逃’，埃尔文知道他安利失败了。
基斯安排了马车送格里沙和瑟琳娜回城镇，格里沙问：“感觉怎样？”
“今天真的长见识了。”瑟琳娜还在回味着那种飞翔的感觉，遗憾的是她没能拍摄到埃尔文的整体动作。
晚饭期间，瑟琳娜向艾伦炫耀起了她在调查兵团参观的过程，当然，埃尔文带她违规使用立体机动装置那段被她自动‘删除’了。果然，听完瑟琳娜的描述，艾伦一脸崇拜地说：“爸爸，下次你去调查兵团的时候也带上我吧。”
“不行，你去会打扰爸爸工作的。”卡露拉把食物端上来，说：“瑟琳娜，调查兵团的人没对你说‘加入他们’之类奇怪的话吧？”
瑟琳娜眨巴眨巴眼睛，摇摇头。
“那群人一天到晚就喜欢拉拢其他人跟他们去墙壁外冒险，我老公以前也差点中过招，你可千万要小心，别被骗了。”
瑟琳娜恍然大悟地点头如捣蒜，脑海里想起了诸如‘调查兵团人手短缺’、‘想招募个医生培养成士兵’、‘满足她的好奇心’、‘下次教她立体机动装置’等等对话，真庆幸自己条件反射拒绝了被进一步洗脑的可能，不然真会被忽悠瘸的。
再者，她迅速抬眼看了一下格里沙又迅速垂下眼帘，像她这样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屁孩的人也就罢了，连格里沙这样成熟稳重的大叔都不放过，他们调查兵团到底是多缺人才会那么‘饥不择食’？
“我回来啦！”
一个头发油腻腻乱糟糟，分不清性别的家伙闯进了调查兵团的大门。看见的人无不避而远之，但埃尔文迎了上去，“好久不见了，韩吉。”
“可不是嘛。为了拿到医师资格证，我这次连跟巨人亲密接触的机会都舍弃了。”韩吉似乎受了满腹的委屈，不过既然她学成归来，军医的空缺算是暂时补上了。
“团长请来的医生刚走，接下来就要拜托你了。”
韩吉撸起袖口，“没问题，交给我吧。”
013 想起办正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给格里沙当助手虽然也可以安稳度日，但活下来只是一个基础，总不能剩下的13年都这样蹉跎岁月。
安定下来后，瑟琳娜终于有时间思考如何完成这次穿越马莱军方交代的任务。
第一个任务就是记录下这个世界的政治经济文化生活，为以后来这里的穿越者铺路。到目前为止，她最大的收获就是参观了一遍调查兵团并体验过立体机动装置。
在瑟琳娜之前，已经有两批穿越者来过壁内，只是他们到达的可能是别的平行世界。
第一批只有一个历史学教授，也就是瑟琳娜的父亲，他是目前为止为唯一一个‘活着’回去的穿越者，给他们带来了关于墙壁内的第一批情报。只是情报内容大部分都和地下街有关，原因是，他直到时限结束都未能离开地下街。
第二批穿越者有两人，灵魂回到现代后都得了严重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据说一个是被宪兵抓去拷问，生不如死地度过了剩余的时间，另一个不小心传送到了墙外，被巨人活活嚼碎，身体遭到严重损坏刚开局就出局了。
有了前两批穿越者的经验，瑟琳娜对穿越后的生活有了更详细的规划。经过这些天的调查，她认为最保险是参加训练兵然后加入宪兵团。不仅仅是因为宪兵团的工作和她穿越前很相似，还可以确保自己过上高质量的生活，方便收集情报。
运气好的话，还能完成那个最艰难的第二个任务。
最近，艾伦发现瑟琳娜总喜欢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发呆，时不时还用手支着额头一动不动，仿佛一樽思想者的雕像。
“瑟琳娜姐姐，你怎么了？”
“我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觉得其实我一直在你家白吃白喝？”
艾伦想了想，然后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答案，“那当然啦，以前爸爸没有助手的时候不也照样工作吗？”
瑟琳娜再次捂住了脸，“你能不能别那么直接？”
“没关系，反正你也帮了爸爸妈妈很多忙，我们算扯平了。”
“呐，艾伦。”瑟琳娜低声问：“你觉得我可以去当训练兵吗？”前天，她看见了张贴的公告，是新一期训练兵的招募通知。
“你不是要攒钱开一家画室的吗？”联想到不久前瑟琳娜去过调查兵团，艾伦忽然兴奋地问：“莫非你想参加调查兵团？”貌似自从阿尔敏给他看了那本描述外面世界的书后，艾伦就对能够去墙壁外面探索的调查兵团产生了向往。
“不想。”瑟琳娜果断回绝了。
“好吧。”艾伦对瑟琳娜的回答感到很失落，于是也毫不留情地给她泼了盆冷水，“虽然告示上说12岁以上的青壮年都能参加，但每年去报名的人都没有超过18岁的吧？”
竟然被一个六七岁的小屁孩嫌弃她年纪大，瑟琳娜无地自容地双手抱头。其实，当训练兵最大的阻碍不是年龄，而是身份。虽然解决了温饱问题，但她现在仍然是个黑户。如果不假思索就去报名，无异于自投罗网。
因而，穿越前有科学家建议，想要获得新身份，就找一个体貌特征跟自己差不多的人，把那人杀了然后冒名顶替。这种方法对瑟琳娜来说过于心狠手辣，只要不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她绝对无法下得去手。
还好，在见过隐居山林的阿克曼一家后，她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辞职不去开画室而是去当训练兵这件事有点难以启齿，总不能说是为了能过上吃香喝辣的生活。要是被别人认为她嫌弃耶格尔家，以格里沙在这附近的声望，足够令她社会性死亡。
晚餐时分，本来四人都在安静地用餐，可是艾伦倏地猛然放下正在喝汤的勺子，正襟危坐。
“怎么了，艾伦？”格里沙抬头问。
艾伦低头抿了抿嘴，鼓起勇气说：“瑟琳娜姐姐想参加训练兵。”
瑟琳娜有些出乎意料，今天只是无意间聊了几句，艾伦竟然就帮她开了口。
“是吗？”听说瑟琳娜想要离开去当训练兵，格里沙的眼神被眼镜片的反光所遮盖，他十指交叉撑着下巴问瑟琳娜，“你为什么突然想成为士兵了？”
“你该不会真的被调查兵团那些人洗脑了吧？”卡露拉紧张了起来，握住瑟琳娜的手劝她三思而后行，“墙壁外面很危险，就算你已经没有任何家人，也要多为自己考虑才是。”
面对耶格尔夫妇的质问，支支吾吾了半天，瑟琳娜勉强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只是觉得，比起当一个画师，士兵的待遇可能会更好一些，如果能进宪兵团就更好了。”她有点难为情地撇过头，“不过要以前十名的成绩毕业才行，不知我做不做得到。”
听到‘宪兵团’这几个字，格里沙不由得多留了个心眼。如果不是为了接近王室，那她可能真的单纯是为了获得更加优渥的生活。结合她说自己是地下街出身，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
“你做好报名的完全准备了吗？”
秒懂格里沙的暗示，瑟琳娜说：“我已经想好了，请不必担心。”说完，她偷偷看向卡露拉，不知她是否能够理解。
卡露拉一改刚才担忧的神态，站起来走到瑟琳娜身后两手扶了扶她的肩膀，“原来你是想加入宪兵团，这又不是干坏事，我们肯定会支持你的。以后记得常回来看望我们就好。”
瑟琳娜使劲点头，“那当然。”还好耶格尔一家深明大义，她终于可以放下顾虑继续前进。
第二天，瑟琳娜立即报名参加了训练兵。周围几乎都是一群十几岁的小朋友，令她这个二十多岁的大朋友显得有点鹤立鸡群。
当报名处的士兵问她年龄时，瑟琳娜毫不犹豫地谎报自己才18岁，反正户籍出身都谎称是地图上都没有的深山老林，篡改一下年龄算什么。
负责登记的士兵瞅了眼瑟琳娜只有一米六的身高，还有头上为了装嫩故意梳的双马尾，皱了皱眉头，“就你这矮个子，你说十四岁我都信。”
瑟琳娜尴尬地笑着说，“哈哈，很多人都说我像个小孩子。”装嫩装过头了。
014 新的开始
加入训练兵团，除了体能训练比较严苛，瑟琳娜觉得还算轻松，就像是在一所军事化管理的寄宿学校生活。
虽然年纪有点大，但由于有过高强度的学习和工作经历，她的适应能力和自律性都比那些十多岁的小屁孩要好。无论是理论课还是实战课都名列前茅，总分一直遥遥领先。
就算大家只相处了一年多，大部分人都不由得默认本届的首席非瑟琳娜莫属。
训练兵团可以为训练兵们提供最基本的衣食住行的条件，但其他要花钱的地方还是得靠家里援助。于情于理瑟琳娜都无办法舔着脸向耶格尔家要生活费，所以她还是必须画肖像画赚钱。
免费帮同期生画了几幅画做宣传，训练兵团内部开始陆续有人找她画画。可是接了几单生意之后，瑟琳娜觉得像普通的画师那样当场画完给客户效率不高，无论是画师还是顾客都得忍受很长时间。
而且，教官很快就注意到瑟琳娜的举动，警告她不要在兵团内部大肆‘敛财’。
于是，她另辟蹊径，跟外面某家旅店的老板达成协议，她给老板一定的租金，老板给她一间房间当画室，需要画画的人来房间找她。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不会违反训练兵团的规矩，第二，隐藏她‘独一无二’的绘画手段。
自从瑟琳娜的工作室搬到外面，她画画的效率便提高了。别的画师都必须要顾客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至少半个小时，而瑟琳娜只需要十分钟，并且基本都是让其隔几天再来拿画。
在别人都惊叹瑟琳娜记忆力超群，能够神还原每个人的样貌细节时，只有瑟琳娜清楚，那是‘科技的力量’。
画画时，瑟琳娜会在别上那个用来偷拍的发卡，摄像头拍摄的画面会回传到掌上电脑内保存。时限来临时，她所携带的东西也会蒸发，但存储的信息却可以像灵魂一样被传输回两百年后的电脑内。
前提是数据没被破坏。
也正因为有了摄像头，她替别人画肖像的时候一般会先画个大概的轮廓，等人走了，她便锁上门照着偷偷拍下来的照片继续画。
由于还原度高、价格合理、不用顾客辛苦摆姿势，瑟琳娜的生意很快就有了起色，成为西冈西纳区附近小有名气的肖像画画师，旅店的接待厅有时候会坐满了一排等着画画的人。旅店老板也不是吃素的，趁客人等待的间隙顺便兜售小吃和饮品。
虽然赚的钱多了，但瑟琳娜曾一度对着自己发软的手后悔没带一台打印机过来。为了不让自己累死或影响学业，她无奈提高了价格，并且要预约才给画画，但即便如此，预约的名单足以排满她一年的所有假期。
放假时，瑟琳娜有空的时候也会回去探望探望耶格尔一家。原本她打算带些画画攒的钱买的手信过去坐坐就回，可每每都会经不住卡露拉的热情款待留宿一晚。
至于艾伦，他对瑟琳娜在训练兵团的日子特别感兴趣，只要她回来了，就会兴高采烈地扯着她的袖子问个不停，比如平时训练什么，立体机动装置怎么使用，还有如何砍杀巨人。
联想到艾伦此前一直嚷嚷着想要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就算没有明说也不难猜出，他萌生了想要加入调查兵团的念头。
知子莫若母，卡露拉每当这时候都会拿木盘子轻轻敲敲艾伦的头顶，“你应该学学瑟琳娜姐姐，每次都能考第一，把进入宪兵团的机会牢牢抓在手里才是。”
“如果每个人都想去内地过安逸的生活，丝毫不关心外面的世界，那跟家畜有什么区别！”
“艾伦！”卡露拉又敲了一下艾伦的脑袋，有点抱歉地看向瑟琳娜，“不好意思，这孩子就是口直心快。”
“哈哈……”瑟琳娜连忙摆手，“没什么，谁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想当年我上……”她突然没再讲下去，生硬地转折道：“算了，还是等我考上宪兵团再说吧。”
她偷偷松了口气，差点说出自己上过大学。
墙壁内也有称为大学的高等学府，但学生几乎都是特权阶级和有钱人的孩子。万一说漏了嘴，那不就相当于自己把自己‘地下街出身’的谎言给戳穿了吗？
又一次大考结束后，训练兵们都挤在走廊里争先恐后地查看排名，瑟琳娜远远地望了一眼，确定自己又是第一名后便不再凑热闹，默默转身离开。
有时候，自己想低调不代表别人想低调，没一会儿，舍友苏菲亚.泰勒(Sophia.Taylor)推挤着人群跟了过来，“瑟琳娜，恭喜你又是第一名。”
“还好，发挥正常。”
身后传来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听说你还在旅馆兼职做画师，经常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混混出入你的房间。但那些人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该不会实际上是做些令人不齿的交易吧。”
确实，刚开始的时候由于客人‘来去匆匆’，旅店老板也曾怀疑过瑟琳娜是不是打着画画的幌子干些只有地下街才合法的勾当。
面对质疑，瑟琳娜无言以对，心中不免感慨：‘我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思绪回到当下，瑟琳娜转身，抬头。一个男生朝她走来，身高形成的阴影完全盖过了她。
眼前这个高大的训练兵名为菲利克斯.布莱克(Felix.Black)，不但是瑟琳娜的同期，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家子弟。此人好胜心极强，各科成绩都很优秀，但瑟琳娜的存在屡次挫败了他的自尊心，以至于他时不时会来给瑟琳娜找茬。
听他这么一说，倒让瑟琳娜想起上次考试结束后，几个冒充来画肖像的混混曾到她的画室捣乱。可惜他们惹错了对象，瑟琳娜是有点功夫在身的，分分钟让他们全身三十多处开放性伤口且都是轻微伤。
出于对顾客隐私的尊重，瑟琳娜从来没提及过来找她画画的都是些什么人。那他是怎么知道有混混找过她？该不会是他找来的吧？
“你不过是嫉妒人家每每拿第一，有本事你自己也拿一个，别老是排第二呀。”苏菲亚没等瑟琳娜开口就帮忙反驳。
“三年还没到，你可别真把第一名当作你的囊中之物，到时候要是连前十名都进不了，那丢脸可就丢大了。”该男生的语气里依旧充满了不屑。
“谢谢你的忠告，我会努力的。”瑟琳娜淡定地回答。
015 大意了没有闪
瑟琳娜的波澜不惊让菲利克斯恼羞成怒，“哼，下星期就是野外定向训练，我倒要看看谁倒数第一！”说完转身离开。
“略略略……”苏菲亚朝着菲利克斯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他就是因为觉得在内地的训练兵团竞争太大才专门跑来外地的。”
瑟琳娜年纪大了，对这些小屁孩的挑衅完全不放在心上，即便菲利克斯家里财大气粗。她拍了拍苏菲亚提醒道，“行了行了，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
“后天的立体机动测试就是一决高下的机会，他偏要说下星期再比，怕不是早就预料到这两天就算拼尽全力也比不过你。”
瑟琳娜没说话，她也承认不公平。就学习经验来说，其他小朋友跟她比起来就已经相差了一大截。她比别人更了解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而其他人还处于探索阶段。如果她也从小生活在墙壁内并且年龄与他们相仿的话，她觉得她肯定连前十都进不去。
“话说你考得怎样？”瑟琳娜转头问苏菲亚。
“还是老样子。”苏菲亚头疼地挤挤眉，见瑟琳娜一脸轻松，羡慕地说：“如果我是你就好了，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无论是巨人生态学还是立体机动操作。”
“你别忘了，我的马术不太行。”瑟琳娜也觉得很奇怪，她和她的马经常貌合神离。难道是自己开惯了汽车，所以不习惯骑马？
“没关系啦，我看到的宪兵都是在街上乱逛，就算骑马也慢慢悠悠，马术差点不会有影响的。”
“前提也得是我能加入宪兵团。别光讨论我。倒是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加入调查兵团？真的会死人的。”瑟琳娜语气中隐含着某种责备。
即便只亲眼目睹过一次刚经历完壁外调查的惨状，也给瑟琳娜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感情上，她还是很难接受自己熟悉的人转眼间变成运输车上死状惨烈的尸体。
“我……”苏菲亚撇过头，没有回答。
一周后，野外训练有条不紊地进行，他们的目标很简单，只要依照地图上的路线在山林里指定地点呆一晚，然后第二天返回就可以了。按教官说法，“要是连这种程度的任务都完成不了，那你们连当巨人口粮的资格都没有！”
瑟琳娜毫无悬念当了班长，带着包括苏菲亚在内的五名训练兵骑着马深入树林。
林间小路远离人烟，阳光被茂密的枝叶遮挡，清凉的风卷携着植物和泥土的香气扑面而来，一行人有说有笑，仿佛他们没在训练，而是在郊游。
傍晚之前，他们找到了前一批训练兵留在指定露营地的篝火，如今他们只需要重新捡一些柴火点燃就能够继续使用，省去了很多功夫。
搭好帐篷，铺好睡袋，吃完晚饭后，天空已经被黑幕遮盖，除了噼啪作响的火堆，外围的树林黑漆漆的可怕。
“抓紧时间睡觉吧，晚上我们轮流换班，有突发情况第一时间叫醒我。”瑟琳娜安排好守夜的顺序后便先行睡下，等半夜养足精神再起来。这个班的人她都比较了解，就算有猛兽来袭，他们应该也能应对自如，何况他们也能叫醒她一起帮忙。
火光能够驱赶野兽，然而却招来了比野兽更可怕的东西。
“果然有个金发的……”
“起来！”
一个恶狠狠的低沉男声在头顶响起，瑟琳娜能感觉到一个冰冷的圆形硬物正抵着她的太阳穴。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班里的人全都被一群拿着枪的蒙面男子劫持了。她识趣地举起双手缓缓站起来，“你们想做什么？”
借着篝火的光芒，这群强盗不慌不忙地卸下他们的立体机动装置搬进他们的马车。业务很熟练，看起来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瑟琳娜很懊恼自己怎么就真的睡死了，让同班的人都陷入到危险之中。
控制瑟琳娜的是强盗头领，他拿枪逼着瑟琳娜不要乱动，把她的双手反绑在身后推搡着她上了马车。留下惊魂未定的苏菲亚和另外三个人。
“你们抓我干什么？”瑟琳娜摔倒在疾驰的马车上。
身体被翻了过来，负责看守她的强盗搜出了她随身携带的多用折叠刀，“这玩意可真稀奇？大爷我收下了。”
强盗拉下面巾，拧起瑟琳娜的下巴，眼里尽是贪婪，“不错的小脸蛋，要怪就怪你得罪人了。不如把你卖到地下街之前让本大爷享受享受……”
“够了，这样就卖不到好价钱了。”马车夫回头对看守的人说。
那个人扫兴地放开了瑟琳娜。
瑟琳娜没有大喊大叫或试图反抗，而是静静地靠在车上，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一边镇定自若地观察着四周，分析眼前的情况。
强盗有六人、两辆马车，装有立体机动装置的马车在前面，而她所在的马车在后面。一个人看守她，一个人驾车，前面那辆车也是一人驾车，一人看管货物。至于多出来的两人则跟在车后方驱赶着他们班五个人的马。没有马匹，就算苏菲亚他们想救她也追不上。
在瑟琳娜看来，这些专业抢立体机动装置的家伙对绑架的行当似乎不太熟悉。懒得捆住她的双腿也就算了，还轻易摘下面巾让她看清他们的长相，真的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除非，他们有百分百的把握她无法逃离他们的魔爪。
综合车外是黑乎乎一片的林间小路，不考虑有救援的情况下，瑟琳娜自己脱身算简单，只要稍加利用一下穿越者所固有的‘外挂’即可。但可惜的是，他们的东西怕是拿不回来了。
“能告诉我是谁让你们来绑架我的吗？”瑟琳娜试探地问。
看守的人也懂得规矩，没有直说对方的姓名，只是怀着让瑟琳娜死得明白的心态给出提示：“别问不该问的，反正你得罪了不得了的人，人家有的是钱让我们来除掉你。”
心里有了怀疑的对象，瑟琳娜微笑说了声‘谢谢’，就立即猝不及防地冲向马车外面，刻意头朝下与地面沉闷地来了个亲密接触，随后由于惯性往前滚了两圈停下。
“快停车！”
强盗们没想到瑟琳娜会‘自杀’，当他们举着火把查看已经头破血流、奄奄一息的瑟琳娜时，意识到她命不久矣。加上她脸上全是狰狞的伤口，根本卖不了好价钱，只能厌恶地一脚把她踹下了山坡，毁尸灭迹。
“切！害老子白干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