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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重生空间守则txt下载     重生空间守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三章 亏欠 中

    看见简飞振热泪盈眶,简老也掌不住,起身快步往里屋行去。不一会儿,从里屋就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你进去,劝一劝老。”简飞振忙止了泪,对候在外面的大丫鬟芳影道。

    芳影应了,进里屋劝了半天,简老嘤嘤的哭泣声才停下来。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芳影扶着简老从里间出来。

    看起来简老已经重新梳洗过了,脸上一丝脂粉都没有,素着一张苍白的脸,如新剥皮的鸡蛋,白皙润泽,紧致透亮。

    简飞振起身给简老行礼,低声道歉是不好,让娘想起那些事情……”

    简老捏着帕子在上首坐下,嘶哑着嗓子道坐吧。我也是心里头苦。这两年,日子刚好过一些,又……唉……”叹着气,摇摇头,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

    简飞振手里搭着茶盅的外延,不断左右摩索,心事重重。

    简老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别为难了。娘自然会去贺家给许贺寿的,今儿在席上也不过是一时心急,担心你大哥恼了你妹子。——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简飞振忙点头道娘一向通情达理,今儿也是太疼,才有此一说。大哥也疼,不会放在心上的。”

    简老拿帕子在眼角又印了两下,轻声细语地道贺家大老爷是状元出身,如今又是二品大员。许也是东阳许氏的嫡女,早年就听说才名在外,这样人家出来的闺女,定不会差,我们也是担心太过,不过这也怪不得我们。”

    “你想想,两年前,我们刚返京的时候,你大哥就想跟贺大姑娘成亲。可是贺家却推说姑娘病了,一推就是两年……那时候,你大哥也有二十四岁了,我不能看着你大哥这么大年纪,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这才给他寻了几个通房。为了这事,你大哥跟我生分许多……”

    说到这里,简老突然又笑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跟他爹一个样儿,认准了谁,眼里就再也没有别人……”语气里又是甜蜜,又是骄傲,还有几分伤感。

    简飞振娘又想起了爹,忙岔开话题,道爹当然是好的。娘和爹少年结发,爹对娘一心一意,也是一段佳话。只是大哥也有大哥的想法,娘晓得大哥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就不要再插手大哥的房里事了。”想起大哥不苟言笑的样子,简飞振起了几分促狭的心思,想大哥洞房的时候,是不是依然冷冰冰的板着张扑克脸……

    简老嘴角含笑,伸手扶了扶鬓角的珠花,又道你大哥今年二十六岁了,还没有成家。别人家这样大年纪的人,说不定连孙子都快抱上了,他至今却是一个人,连个通房丫鬟也不要。我是担心……”

    简老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手里拧着帕子绞成一团我担心,你大哥对那贺大姑娘太过上心。将来娶了,若是那贺大姑娘有甚不妥之处,最伤心的还是你大哥……”到底还是在担心当年那些贺大姑娘的传闻。

    简飞振微笑着道娘这样疼大哥,不当面跟他说清楚?——大哥一定愿意听娘的话。”

    简老苦笑了一声,道儿大不由娘。我想说,也得他听得进去啊”

    简飞振见话都传到了,站起身道大哥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娘尽管放心。大哥在外面这么多年,有分寸的。——天晚了,娘早些歇着吧。那里,娘也要多管教管教。”

    简老也起身送了二出门,见他还挂心,简老抿着嘴笑道好了,好了,我都了。就给你开始立规矩。等到了许寿辰的时候,我带着你一起去贺家见见世面。”又满怀憧憬的样子道真盼着你嫂子早些过门,到时候我就可以把你交给她带。我也好歇一歇。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了。”

    简飞振听简老这话说得老气横秋,一边笑,一边回身行礼道外面冷,娘别出来了。”又嬉皮笑脸地道娘一点都不老。娘要说老,别人家的老太太都该无地自容了。”

    简老听得眉开眼笑,伸手在简飞振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嗔道就油嘴滑舌——还不赶紧去歇着去?”又追在他后头连声嘱咐道晚上,让慧琴服侍你把那玫瑰卤子和水喝了。你脾胃不好,那玫瑰卤子养胃得紧。”

    简飞振连连点头慧琴记着呢。每天都盯着喝。”

    “还有,你别每天跟你的通房厮混。你年岁还小,要记得保养身子。真是造孽,你们两个,一个到现在都不近女色,一个每天晚上不能离……”简老还要唠叨,简飞振脸上唰地一下红成了红罩布,飞一样逃离了简老的平章院。

    回到的华善轩,简飞振看了几页书,写了几个字,便招呼慧琴给他和玫瑰卤子。

    慧琴早备好了水,温在那里。听简飞振要,便端了。服侍简飞振喝完玫瑰卤子,慧琴又唤小丫鬟抬了热水进来,服侍简飞振洗澡。简飞振洗完了,慧琴趁着有热水,也洗了一回。

    简飞振看见慧琴丰腴的胴体,又忍不住,将她按在净房靠里墙的榻上,从后面弄了进去。

    慧琴跟了简飞振两年,也是熟惯了的,很快就春水迢迢,已是被他将花儿轻折,须臾间便露滴牡丹开了。

    一时事毕,一旁的水还有余温,慧琴,就着残水又洗了一回。

    简飞振懒洋洋地靠在床上,看着慧琴给他擦洗干净,漫不经心地道再让人烧一壶水吧。那水洗了几次,也不干净了。”

    慧琴笑着道二少爷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冷天里柴啊、炭啊,都是贵重物事。也就是我们国公府,才每天都有热水用。一般的人家里,除了做饭,冬日里都舍不得烧热水呢。——连主子都十天半月才洗一次澡,更别说奴婢下人了。”

    简飞振从来没有听见过这种说法,奇道十天半月才洗一次澡?那岂不是都抠馊了?”又拿右手食指指着慧琴,摇头笑道慧琴你完了,敢骗你家少爷——当你家少爷没有过过苦日子?我告诉你,我们当年在祖籍乡下的时候,虽然日子穷,冬日里也是每天都有热水洗澡的。”

    简老爱洁,不仅每日要用热水洗澡,还要用牛**洗面养颜,就算冬日里也从无例外。

    简家祖籍在东南万州,冬日里虽比京城好些,但也是清寒刺骨,寒风料峭。简飞振还记得那年冬天,十二岁的大哥从山上砍柴归来,拿着从厨房锅里摸出来的白煮蛋,偷偷给大哥送,还有大哥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

    简飞振嘴角噙着微笑,一边回想当年一家人在乡下的往事,一边拣了无关紧要的地方,跟慧琴唠起嗑来。为了不破坏大哥现在位高权重的形象,简飞振有意隐瞒了大哥当年的情形。

    慧琴听了简飞振的话,回身笑道二少爷惯会说笑。想你们国公府,就算那会子回了老家,一定也是有家底的,不然冬日里每天都用得起热水?更别说用牛**洗面。我以前的东家,还是侯爵府呢,冬日里都只能五日烧一次热水。牛**都是老太太每隔几天才喝一次,养身的。——哪有多余的拿来洗面呢?不是豪富人家,冬日里断是用不了的。”

    简飞振从榻上端坐起来,脸上神色渐渐沉了下去,“你说,冬日里烧火的柴、炭,还有牛**,很贵重?”

    慧琴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道二少爷若是不信,可以去外面的行市上打听一下价钱便晓得了。奴婢不敢欺瞒主子。”

    简飞振闭了嘴,心事重重地回到卧房睡下,没有再歪缠着慧琴。

    慧琴松了一口气,见二少爷没有让人值夜,赶紧喝了避子汤,偷摸回了屋里歇息。

    和慧琴住一屋的慧瑶也是二少爷简飞振的通房丫鬟,却很少侍寝。大部分时候,都得等慧琴小日子来了,二少爷又恰好想要了,才叫慧瑶。

    看见慧琴今日没有在二少爷房里过夜,慧瑶冷笑道哟,还记得啊?我还以为你都抬了姨娘,攀了高枝呢”

    慧琴守了一天,刚才又劳累了一番,懒得理她,自顾自躺下歇息。

    慧瑶见慧琴不理她,觉得她是看不起,不屑跟,更增三分气恼,在一旁不断地指桑骂槐。

    慧琴忍着气听了半天,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终于恼了,翻身起来斥道你半夜不睡觉,嚼蛆?”

    “想睡觉,回二少爷屋里睡去,在这里抖威风?——别是二少爷看上了别人,不要你了吧?无不少字”慧瑶看见慧琴倒霉,就觉得分外快意。

    慧琴冷笑一声,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里捻酸吃醋了。我们又不是那牌面上的人,有可争的?——都是要打发出去的,你还想开脸做姨娘呢”

    慧瑶怔了一下。听慧琴的口气,连她也留不下来?

    沉默了半晌,慧瑶从床上起身,来到慧琴的床边坐下。

    慧琴刚刚合眼睡下,就猛地看见床旁坐了一个人,吓得惊醒。定睛一看,原来是慧瑶了,嗔道你到底想怎样?半夜三更的不睡觉,人吓人,吓死人的”

    慧瑶伸手拉慧琴起来,幽幽地道你跟我说说,到底是回事?——二少爷不要我,我是晓得的。可是为你刚才说,连你也会被打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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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亏欠 下

    看慧瑶的架势,今日不说个青红皂白,是不会让睡觉的。慧琴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拿手理了理头发,对慧瑶道实话跟你说,二少爷只找我,不找你,就是因为我对二少爷没有旁的心思。”

    慧瑶脸上一红。她心爱二少爷,还以为藏得好好的,别人都不,原来连二少爷都看出来了……

    慧琴冷眼看,在心底里暗暗叹气,对慧瑶劝道二少爷是主子,还没有娶妻。不管是老,还是二少爷,以后给二少爷娶了正室,都不会留着婚前的通房给妻子添堵。”

    慧瑶脸色苍白起来,硬着头皮道为?——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多得是,偏咱们就使不得?”

    慧琴这下子对慧瑶又有了几分怜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耐心地对她解释道一般的大家子里,婚前的通房都是会被打发的。等成了亲,妻子自然会带陪嫁丫鬟,都是给姑爷准备的。婚前的通房若是不打发,硬气一点的娘家,都不会舍得把姑娘嫁。”

    慧瑶大吃一惊,忙道这可办?我们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如果打发出去,哪里还能嫁人?”慧瑶卖身为奴之前,家境还是不的,并不是世代的家仆出身,自然不懂这些规矩。

    慧琴以前是另外一户勋贵家的家生子,后来那家坏了事,家下人等连同女主子一起,都被发卖给别的勋贵人家为奴为婢,比慧瑶得多些,便苦笑道你放心,到时候,像我们这样的人,国公府会多给些陪送,想娶我们的人多得是,不会在乎你是不是黄花闺女的。”平头百姓娶亲,没有那么多讲究。又是勋贵府上出来的们,想娶她们的人,确实能挤得打破头。

    “我只想早些被放出去,嫁一户好人家,正正经经过日子。”慧琴十分有眼力价儿,把通房当作一份工作,对二少爷简飞振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也因为此,简飞振有需要就找她,两人都没有负担,鱼水之事十分和谐。

    慧瑶听了,闷闷地回到床上睡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那边简飞扬回到外院书房,看了会儿书,也早早地歇下。睡到半夜的时候,书房外面突然传来小厮东兴急促的声音道国公爷,内院的表姑娘传了急讯,说后园的卢嬷嬷又犯病了。”简飞扬一个机灵清醒,赶紧起身套上外袍,披上大氅,急匆匆地出了门。

    东兴在前头打着一盏气死风灯,照着往后园去的路。一行走,一行小声对简飞扬说着始末听传话的婆子说,今儿从早上起,那卢嬷嬷就有些不对劲。表姑娘早上送饭的时候,看出来端倪,便让人仔细看着她。可是一整天都没事,一直到子时过了,卢嬷嬷突然惊醒,开始嚎啕大哭,又四处躲闪,把一个枕头又扔又抱的,还要往门外跑,十分有力气,几个婆子都拦不住她……”

    简飞扬的双唇抿得越来越紧,他紧走几步,越过在前面领路的东兴,几个起落,已经把东兴拉落了一大截。

    一看国公爷又用上了功夫,将落下,东兴脸上的五官皱成了一团,无比苦逼的样子,忙握紧了气死风灯,紧追着简飞扬的脚步,快跑。

    前面简飞扬已经来到后园卢嬷嬷住的小院子里。这个小院子十分偏僻,不识路的人,一般都找不到这里来。

    进了院子,简飞扬看见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守在堂屋门口。见他进来,两个婆子纷纷对他屈膝行礼,又几只手一起比划起来,嘴里咿咿呀呀地,有时候指指她们,有时候指指屋里面,却是两个又聋又哑的婆子。

    简飞扬看明白了她们的手势,点点头,一阵风似地进了屋子。

    里面屋里的摆设家具再一次被打得一团乱糟,表姑娘卢珍娴正死死地抱着卢嬷嬷流泪。

    卢嬷嬷双目无神地看着屋子的一个角落,嘴里荷荷有声,拼命要往那边挣。

    卢珍娴在卢嬷嬷耳旁不断低声安抚她道好了,好了,没事了,走了,都走了……”

    简飞扬眼中一暗,大步走,对卢珍娴伸手道把她给我。”

    卢珍娴费力地抱着卢嬷嬷起身,把她放到简飞扬怀里。

    简飞扬一手将卢嬷嬷双手握在一起,另一只手在卢嬷嬷的肩井处运指如风,连点几下。

    卢嬷嬷有些狂乱的眼神渐渐消退,眼眸里的红色也慢慢消减。又过了一会儿,她伸得直直的僵硬的双手慢慢垂了下来,没有焦距的眼神在屋里四处望了一下,露出失望的神情,慢慢躺到在简飞扬怀里,睡了。

    简飞扬双手将卢嬷嬷托起来,抱到里屋卧房的床上安置好。

    给卢嬷嬷盖好被子,简飞扬坐在她的床边,对卢珍娴问道我前儿刚从安郡王那里求来了一味好药,不是说吃了之后,好了许多?——又犯病了?”

    卢珍娴坐在卢嬷嬷床对面的圈椅上,有些犯愁的样子,低声道这事儿有些不对劲。”说着,卢珍娴起身出去了一会儿,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纱布包的药渣包,递到简飞扬手里,道表哥要不要拿到安郡王府,找人问问看,这药渣可是你上次拿的药?”

    简飞扬愣了,接过药渣包,问道你是意思?——有人换了卢嬷嬷的药?”

    卢珍娴咬了咬下唇,踌躇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道这个我不清楚。我只是闻着这药渣,一点药味儿都没有,才有些疑惑。”

    简飞扬闭了嘴。他卢珍娴是个最稳重的性子,没有把握的事情,绝对不会说。

    睡在一旁的卢嬷嬷突然动了两下,两手往空中挥舞起来。

    简飞扬握住了卢嬷嬷的手,低声安慰了几句。卢嬷嬷听见简飞扬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又睡了。

    卢珍娴和简飞扬等了一会儿,见卢嬷嬷没有再闹起来,便出去叫了值夜的婆子进来,睡到卢嬷嬷床边的脚踏上。

    简飞扬同卢珍娴一起走出了卢嬷嬷的小院子。

    “天很晚了,我送你吧。”简飞扬同卢珍娴并肩走在通往一尘轩的路上。卢珍娴跟着简家人一起回京之后,便住在一尘轩里面。

    “大表哥,那几年在乡下的时候,卢嬷嬷几乎都好了,很少犯病。就是回到这里之后,才愈发频繁起来。”卢珍娴回忆着在乡下时候的日子,心里一团乱麻。

    简飞扬半晌没有。当年他们简家刚回到东南万州乡下的时候,他才十一岁,每天都要下地耕种。家里那么多人,只有卢嬷嬷一个人出来帮他干活。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吃不饱,都是卢嬷嬷把她的那一份省出来给他吃。没有卢嬷嬷,他可能还没有熬到可以去从军的年岁,就已经累死饿死了……

    “我欠卢嬷嬷的太多了,以前我都顾不上,没有办法帮卢嬷嬷。要不是你一直暗中照应,卢嬷嬷恐怕也等不到我出头的日子。”简飞扬轻声感谢卢珍娴。

    卢珍娴笑了笑,道大表哥忒客气了。卢……嬷嬷,也是我们卢家人。我不会不管她的。”

    简飞扬也微笑了一下,道卢嬷嬷不过是一个下人,你能这样待她,实在是难得。”

    卢珍娴看着简飞扬微笑的脸,两手把帕子绞成了一根麻绳,却还是欲言又止。

    简飞扬看在眼里,并没有说破,只是温言道你的年岁不小了,等我娶了亲,就让你表嫂帮你寻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卢珍娴苦笑了一下,低下头道大表哥打算跟表嫂说卢嬷嬷的事吗?”无错不跳字。

    简飞扬沉吟道到时候再说吧。这段先麻烦你多照应些,等忙完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卢珍娴听了简飞扬的许诺,笑着道大表哥说哪里话。我跟卢嬷嬷投缘,照顾她是应该的,不敢贪功。”

    间,已经到了一尘轩门口,简飞扬上前帮她敲了敲门,告辞道进去歇着吧,今日累着你了。”

    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婆子垂手立在门口,对简飞扬屈膝行礼道见过国公爷。”

    简飞扬点点头,吩咐道好好服侍表姑娘。”说着转身走上抄手游廊,往二门上去了。

    回到书房,简飞扬把那抱着药渣的纱布包打开,细细地查验了一遍,果然这些所谓的“药渣”,根本都不是药

    简飞扬从军多年,当年跟着军中的一位老军医也认过一些草药,习过一些药理。

    “真是岂有此理——卢嬷嬷都这个样子了,他们还不放过她”简飞扬忿忿地一拍桌子,将那纱布包扫过到地上,药渣立刻撒得满地都是。

    东兴在门外听见屋里的声响,吓得一哆嗦,赶紧伸着脖子朝屋里问道国公爷,要不要小的进来收拾?”

    简飞扬坐回椅子上,看看满屋的渣子,扬声道进来收拾吧。”

    东兴推门进来,拿了扫帚和小簸箕,将屋里的药渣都清扫干净。

    简飞扬看着屋角插在落地大花瓶里面的迎春花出了一回神,对东兴道给我盯着内院的人,特别是卢嬷嬷那里,看看都有哪些人依然贼心不死”

    东兴忙应了,自去安排不提。

    三日过后,便是左督察御史贺思平许氏的寿辰。

    这一天一大早,聂姨妈带着聂维来到贺家,要给许道贺。

    许早安排了人下来,见聂姨妈和聂维了,便直接将他们领去了二房的院子里,大房的大门都没让他们进来。

    二太太李氏看见聂姨妈和聂维两个人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嗤笑道你们别难过,让他们再得瑟半天。就让他们哭都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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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寿筵 上

    聂姨妈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地,进屋来坐在李氏下首,欲言又止。//看//

    李氏让丫鬟上了茶水,便吩咐她们下去候着,在堂上跟聂姨妈说起话来。

    聂维在旁坐立不安,很是紧张的样子。

    李氏今日看聂维分外顺眼,用帕子捂了嘴笑了一回,对聂维道:“你别在我这里凑趣了,你去羽儿那里,看看她准备得怎么样了。——催她赶紧去大姑娘的院子里递个话儿。”又转过身看着聂姨妈小声道:“二门上和大门旁边的角门我都打点好了,只要把人领过去,到了下午坐席的时候,咱们就有好戏瞧了。”一边说,一边又笑了起来,心情十分之好。

    聂维听了正中下怀,赶紧起身给李氏和聂姨妈行礼退下。

    李氏的大丫鬟回春亲自带着聂维来到贺宁羽的院子里。

    贺宁羽看见聂维和回春一起进来,心里怦怦直跳,忙按捺住心底的激动和不安,笑着问回春:“回春姐姐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回春笑着行礼道:“二姑娘,太太说,今儿是大夫人的好日子,让二姑娘带着表少爷,去给大夫人先行个礼,再去找大姑娘道个喜。”

    贺宁羽心领神会,道:“你回去跟娘说,让她放心,等我收拾妥当,就带表哥去给大夫人贺寿,顺便再去寻大姐姐说话去。”

    回春看了一眼贺宁羽,又飞快地瞥了一旁的聂维一眼,总觉得两人今天神情异样,不晓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等回春告辞离去,贺宁羽的屋里只剩下贺宁羽、聂维,和贺宁羽的大丫鬟香枝三个人。

    聂维坐到外屋里,慢慢喝茶。

    贺宁羽一个人回到里屋,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把一张写了字的花笺装进了信封里,笼在了袖子里面。

    回春回到二太太李氏的院子,正好跟二门上的一个婆子撞了满怀。

    “这位嬷嬷走路怎么不长眼睛啊?”回春对底下人向来没有什么耐心。

    那婆子顾不得跟回春拌嘴,急急忙忙地进了正屋,对二太太李氏附耳低声道:“太太,今儿大夫人突然着了管家,把我们的人从里外各个门上都换下来了……”

    “什么?”李氏霍地起身,脸色十分难看,心里暗骂大夫人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怎能不声不响,如此恶毒?

    “怎么回事?——大夫人早就把这些门上的人都交给了我管,她怎么能越俎代庖?”李氏十分愤怒。——难道有人走漏了风声?怎么可能,这件事,她连回春都没有说过,只有聂维和聂姨妈知道……

    想到她刚才还让贺宁羽带着聂维去跟大夫人见礼,可别正好撞到刀刃上,李氏忙对回春道:“你再去跟二姑娘说一声,让她别去大夫人那里了,直接去大姑娘院子里,跟大姑娘说话去吧。”

    回春应了,又急急忙忙地回了贺宁羽的院子。

    “二姑娘、表少爷,太太说,大夫人那里今日人多事忙,让两位不用过去见礼了。”回春先传了二太太的话,又对贺宁羽单独道:“二姑娘,太太让你现在就去寻大姑娘说话去。”

    贺宁羽拿起一旁插屏上搭着的青羔皮大氅披上,对回春道:“我正要去呢。”又问一旁垂手侍立的香枝:“你是跟去呢?还是在这里守着?”

    香枝忙陪笑道:“奴婢是二姑娘的贴身丫鬟,怎么能躲在屋子里不出去呢?——自然是要跟姑娘一起去的。”

    贺宁羽笑了一下,出了里间的屋子,对聂维道:“今儿内院都是女眷,表哥要不要去外院寻我二哥说说话去?”

    聂维起身笑道:“自然是要去的。”

    三个人一起出了院子,往贺宁馨的院子那边去了。

    到了贺宁馨的院子门口,贺宁羽看见门里门外多了好多守门的婆子,很是戒备森严的样子,三个人都怔了。

    贺宁馨院子外面看门的婆子正坐在门口的耳房里,口沫四溅地跟人讲古,抬眼看见二姑娘带着她的大丫鬟和聂家的表少爷走过来,那婆子忙起身过来行礼道:“见过二姑娘。——二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贺宁羽翘着纤纤玉指指了指院子里头,笑道:“嬷嬷真会说笑。我来这里,当然是要见大姐姐了。”一边说,一边进了院子。

    那婆子不好拦着贺宁羽,只好拦住了后面要跟进来的香枝,道:“大夫人吩咐,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大姑娘的院子。”

    香枝着恼,指着走到院子中间的贺宁羽,对那婆子问道:“二姑娘怎么进去了?”

    那婆子嘻嘻笑着:“二姑娘是正经主子,当然不是闲杂人等。——你不会把自己也当主子了吧?”

    香枝压下心头的怒气,忙换了笑颜,软语相求,想跟进去。

    那婆子就是不松口,在门口笑着跟她打哈哈。

    香枝求了半天,也不奏效。耳房里面守门的婆子丫鬟都一股脑儿出来看热闹,挤眉弄眼地看着她。香枝脸皮虽厚,此时也抗不住了,低了头走到一旁的墙根底下等着。

    聂维见阵势不对,早就落在后头,退到一旁,远远地站在回廊一端,背着手看向远处。

    贺宁羽一个人进到贺宁馨的院子里,看见里面多了许多丫鬟婆子,心知大伯娘定是有准备了,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事若成了,大伯娘和大姐姐只有感激自己的份。想到此,贺宁羽又鼓足了勇气,举步进了贺宁馨的屋子。

    外屋里却没有看见贺宁馨的影子。外屋里候着的丫鬟见贺宁羽进来了,屈膝行礼道:“见过二姑娘。”又走到外屋通向里间暖阁的门口,伸手拉开门帘,对里面的人通传了一声:“二姑娘来了。”

    贺宁羽披着大氅进了里间的暖阁,迎面便是一股细细的甜香夹杂着一阵暖和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姐姐这屋里比我那里暖和多了。——我今儿可是来着了。”贺宁羽一边说笑,一边看向了坐在暖阁靠墙大炕上的贺宁馨。

    只见她今日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蜜合色缂丝锦衣,下面一条松花色百褶裙,腰间垂下一支赤金点翠麒麟玉佩。头上挽着家常的双环髻,并没有插满了头簪,而是戴了一溜串米粒大小五彩珍珠镶嵌而成的碎花花钿。那花的花芯似乎是金刚石做得,映着窗外的日光,十分耀眼。

    贺宁羽眼里闪过一丝艳羡和妒意,对着贺宁馨屈膝行礼道:“大姐姐今儿可大安了?”

    贺宁馨自从落水醒来之后,还没有见过贺宁羽这样客气有礼的样子,有些微微的诧异,面上只一丝不露,含笑道:“多谢挂念。”指了炕桌对面的位置道:“坐吧。”

    又叫了丫鬟给贺宁羽上茶,看见贺宁羽还是披着大氅,贺宁馨不由问道:“刚才还说这屋里暖和,怎么还披着大氅?要不要脱下来?”

    贺宁羽摇摇头,道:“不用了。我里面穿得少,还是披着暖和。”说着,贺宁羽披着大氅偏腿坐在炕上,和贺宁馨隔着炕桌相对而坐。

    “大姐姐今儿气色不错,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都比往日好看些。”贺宁羽随手从丫鬟那里接过茶,搁在炕桌上,一双眼睛盯在贺宁馨脸上,仔细打量。

    贺宁馨手上拿着一幅绣绷,正做着针线。闻言不过抬头瞥了贺宁羽一眼,淡淡地道:“妹妹才是天姿国色,姐姐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贺宁羽双手拨弄着茶盅,却收了笑容,叹了口气,道:“姐姐说笑了。妹妹生得好有什么用?哪比得上姐姐家世出众,爹娘疼爱,事事不用自己操心。”

    贺宁馨拿着针线的手微微停了停,又继续往绣绷上扎了几针,口里劝着贺宁羽道:“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妹妹不必自惭。古语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若是自己存心持正,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贺宁羽盯着贺宁馨看了好一会儿,见她脸色如常,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跟自己唠嗑,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难到她,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大惊失色。虽然也是锦绣年华,却好象已经活了一辈子似的,有一种“妾心古井水,波澜誓不起”的沉着和稳重。哪像以前,心事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如今的大姐姐,才真是大伯娘的亲生女儿,跟大伯娘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贺宁羽一边想着,一边接了贺宁馨的话茬,道:“妹妹以前不懂事,有冲撞姐姐的去处,还望姐姐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贺宁馨放下绣绷,抿了一口茶水,对着贺宁羽点点头:“好说。你是妹妹,我是姐姐,再没有姐姐跟妹妹过不去的时候。”

    贺宁羽看着贺宁馨又道:“我娘对姐姐也是真心疼爱,日后若是有机会,还望姐姐记得照拂照拂我爹娘。”

    这话说得奇怪,贺宁馨放下茶盅,狐疑地看着贺宁羽,问道:“你今儿是怎么啦?怎么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贺宁羽眼神躲闪着贺宁馨,像是有些慌张的样子,低头急急忙忙捧起了茶盅。匆忙间,手指碰在茶盅上,没有拿稳,一杯香茶尽数泼在自己的大氅上。

    “哎呀,真是不巧了。我就这一件大氅,今儿弄湿了,这么冷的天,可怎么过呢?”贺宁羽十分懊恼。

    贺宁馨笑了一下:还以为贺宁羽改过了,原来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大姐,大姐,你看,我的大氅都湿成这样了……”贺宁羽托着湿了半边的大氅,可怜巴巴地看着贺宁馨。

    贺宁馨叫了丫鬟过来,道:“把二姑娘的大氅拿去火笼那边烤一烤,等干了再穿。”

    贺宁羽见贺宁馨不若以前一样手头松泛,一咬牙,开口求道:“大姐,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给我一件大氅穿吧。——我只求你最后一次,以后定不会再烦你。”

    一旁的丫鬟走过来,从贺宁羽手上取过淋湿的大氅,拿去火笼那边烤起来。

    贺宁馨还是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继续做着针线。

    贺宁羽有些失望,又有些认命,起身道:“我的丫鬟还在外面等着我,我出去让她给我娘交待一声,再回来跟大姐姐说话。”

    贺宁馨头也不抬,“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贺宁羽离开贺宁馨的屋子,来到院门口。

    香枝赶紧过来问道:“二姑娘可是叫香枝进去?”

    贺宁羽笑道:“我跟大姐姐说话呢,一时不得回去。你去我娘院子里说一声,就说我今儿中午不回去吃午食了,在这里跟着大姐姐一起吃。”说着,趁人眼错不见,贺宁羽将先前袖在袖子里的那封信塞到香枝的袖子里,低声道:“等一个时辰之后,再交给我娘。”-无-错-小-说-网-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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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寿筵 中

    

    香枝大喜,忙紧紧地将信封按在的袖子里,点点头,转身去二太太院子里复命。

    贺宁羽看见香枝的背影,微微笑了一下,又对站在回廊那头的聂维微微点了点头。

    聂维看见,也点头示意,两人对望了一会儿,便各自转开头去。

    贺宁羽回到贺宁馨的屋里,对贺宁馨道都说好了。我可以在这里陪着姐了。”

    贺宁馨听见贺宁羽的声音,抬眼看了一下。见她刚从外面进来,没了大氅,只穿着一身棉布衣裙,肘间都磨得泛白了,像是穿了好久的样子,脸上冻得一片青紫。

    贺宁馨想起前几日,娘亲许有意无意地跟她说起二房的情形。说二房确实没有进项,若是没有大房,他们连吃饱饭都成问题,更不用说使奴唤婢的做主子。

    大房看在一个大老爷贺思平同二老爷一个爹娘的份上,对二房多有照应,已是仁至义尽。许虽然不在乎那几个银子,可是她也是有底线的。你不能既使着人家的银子,又把人家当羊秙。

    二太太李氏就是这样的人。贺宁馨落水以前对她贴补很多了,许就当是做了善事,周济了穷人,对贺宁馨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并没有阻止。

    岂料二太太李氏还不知足,还想搞三捻四不安分。许跟贺宁馨说,二太太李氏如今这个样子,不过是因为家底太薄。她既无本事,还想事事跟人攀比,才成日里算计,谋划着别人的。太过贪心,终是落了下成,再美的占了一个贪字,都会显得言语无趣,面目可憎。

    许的这番话,贺宁馨打心底里赞同。可是她也晓得,二太太李氏娘家穷,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不是她的。也许李氏的娘家但凡好一些,李氏也不会把银钱看得这样重,以至礼义廉耻都靠了后。可是穷苦的人里,也有穷而不改其志,一郸食,一瓢饮,虽身在陋巷,亦不改其志的君子。

    只是这个世上的君子实在太少了。大多数人,也就是介于君子和小人之间。也许对力所能及的人帮一把,他们就会离小人远一些,离君子近一些。

    贺宁馨想起里屋几柜子的衣裳,又看看贺宁羽勾肩缩背的寒惨样儿,终是有些不忍。

    “扶柳,把我那件古香缎面的银灰鼠大氅拿,给二姑娘穿吧。”贺宁馨终于开了口。

    贺宁羽一喜,忙下炕给贺宁馨行了大礼,道多谢姐。姐好人有好报,一定不会后悔的”

    贺宁馨淡淡地笑了一下,从扶柳手里取过大氅,轻柔地给她披在身上,低声道我还有几件大毛的袄子,若是你不嫌弃,我让扶柳包起来,一会儿悄悄地给你送到你院子里去。”

    贺宁羽听见贺宁馨的话,眼圈都红了,拉着贺宁馨的手,说不出话来。

    贺宁馨了然地笑了笑,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招手把大丫鬟扶柳叫到身边,悄声道把我去年过年做得那几件大毛的袄子,还有皮裙抱起来,悄悄地送到二姑娘的屋里去。”

    扶柳一愣,想要,却看见贺宁馨的眼里,带着一股说一不二的神情,十分有决断的样子。

    扶柳忍了忍,屈膝应了声是,去里屋收拾包袱去了。

    贺宁羽出了一回神,对贺宁馨道姐直接把包袱给我就是了,不用单送。”

    贺宁馨长眉轻挑,看向贺宁羽,道你真的不介意?”以前的贺宁羽,可是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给她,还要躲躲闪闪,不让人是贺宁馨给的才行。

    贺宁羽长舒了一口气,道不介意。我有好介意的?——白拿了这么多好,再多拿几件,也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罢了。”居然说得十分趣致豁达的样子。

    贺宁馨心下暗忖,不贺宁羽是了,只是她们的交情也平常,还做不到冠盖如故的程度。

    贺宁羽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起身对贺宁馨福了一福,道我要走了,姐多保重。”

    贺宁馨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对里屋叫了一声道扶柳,把包袱收拾好了,拿给我。”

    扶柳拿了个玉色弹墨的包袱皮,包了三四件去年做得大毛衣裳,捧着拿了出来。

    贺宁馨接过包袱,塞到贺宁羽手上,道就换上吧。这几件衣裳做好之后,我并没有穿过,就是夏天的时候拿出来晒了晒。”这几件衣裳,还是昨天晚上扶柳给贺宁馨收拾衣箱的时候找出来的。

    贺宁羽接过包袱,依依不舍地四处看了一眼,对贺宁馨又屈膝行礼,道姐,我走了。”

    贺宁馨起身送她,贺宁羽死活不让,硬是拦住了,不让她起身。

    “姐,我回家去,不用送来送去的。”贺宁羽一边说,一边抱着包袱,快步出了贺宁馨的院子。

    贺宁馨在后头见贺宁羽一阵风似地出了大门走了,也不好再送,便在窗口张望了一下,见贺宁羽已经出了大门口,往二房的方向上去了。

    扶柳跟出去在院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对贺宁馨道二姑娘真奇怪,奴婢看见她跟她的聂表哥一起,拐了几个弯,又往二门上去了。像是要出去的样子。”

    贺宁馨也有些纳闷。不过那位聂表哥,跟贺宁羽是嫡亲的两姨表兄妹,不是外人,也没有放在心上,对扶柳道别管别人的事了。打些水来,我要梳洗整妆,一会儿就快开席了。”

    贺宁馨的另一个大丫鬟扶风搓着手从外面进来,对贺宁馨行了礼,抿嘴笑道大姑娘大喜。”

    扶柳扶风刚才去了大的院子里,赶紧猴上来问道是不是简老来了?”

    扶风看着贺宁馨,笑得越发厉害奴婢刚才从的院子里出来,正好赶上镇国公府的轿子进来。”又有些遗憾可惜奴婢走得早了些,没有亲眼看见镇国公老。”

    饶是贺宁馨两世为人,脸上也不由起了红晕,嗔道简老给娘贺寿而已,你们别羯羯嗷嗷的。”

    扶柳也跟着笑了一回,才出去炊水。

    这边贺宁羽戴上大氅的帽子,低着头出了贺宁馨的院子,往聂维那里看了一下,便自顾自往前慢慢行去。

    聂维看见贺宁羽出来,往这边了,也紧赶几步,迎了上去。

    贺宁羽见聂维走,有意放慢了脚步,低声问道你可都打算好了?”

    聂维背着双手,走在贺宁羽身边,也低声答道你要后悔,还来得及。”

    贺宁羽抿了抿唇,一幅倔强的样子,道我不后悔。只望你别怪我挡了你攀高枝的路。”

    聂维苦笑了一下,轻声道若是我想攀高枝,早就带你走了,哪里会蹉跎到如今?”

    贺宁羽听了,只觉得心里一团火一样。这些日子以来,她实在是受够了,不过是穷一些,苦一些而已,可是和表哥在一起,就是吃糠咽菜,她也觉得别有滋味,总比跟着一个煞神每天提心吊胆要好。——纵然是锦衣玉食,恐怕她也是有福受,没命享而已。

    两人转身并肩走着,往二房那边转了几圈,有意让二太太的耳目瞧见了,才绕了几个弯,回到了二门上。

    二门上守门的婆子如今都换了许的人,看见二房的二姑娘同她表哥一起,又拿着包袱,像要出门的样子,忙上前行礼问道二姑娘要出去?”

    贺宁羽冲守门的人晃了晃手里的包袱,不慌不忙地道给我表哥家送点。”

    二门上的婆子一早得了许的严令,要看着二门,不许大姑娘和大姑娘身边的人出入。若是来得是大姑娘,这婆子肯定二话不说,一边会遣人去报信,一边拦着不让走。可是现在来得却是二姑娘,许可没有说要拦着二姑娘……

    贺宁羽见这婆子一脸为难的样子,上前两步劝道妈妈高抬贵手,我早些出去,也能早些给大伯娘贺寿。”

    今日是许的寿辰,不过贺家没有大张旗鼓的满京城摆寿筵,下帖子。许的娘家不在京城,贺家人丁单薄,就这两住在一起。算起来,外面来的客人,只有镇国公府的老和许几个相熟的翰林。

    此时已近午时初的时候,镇国公府的简老早先已经带着嫡女了,几户翰林也快到了。

    那婆子一犹豫,贺宁羽寻了空子翩然出了二门,回身对那婆子福身行了一礼,径直往外院的方向去了。

    聂维也紧走几步,追上贺宁羽,一起往外院大门旁边的角门行去。

    许身边的下人都二房没有银子,院子里也没有几个得力的下人。

    如今见到二姑娘没有带着丫鬟婆子,就跟着表哥出了二门,这看门的婆子惊奇之余,也有几分鄙夷。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是不是要报给许知晓,前面已经来了几顶轿子,看来是许约的翰林到了。这婆子便将二房里无关紧要的主子抛在脑后,着急忙慌地迎客人去了。

    这边香枝回了二太太的院子回话,二太太李氏听说贺宁馨的院子里多了许多丫鬟婆子,心里很是紧张,拉着香枝问了半天那边的情形。香枝好不容易才回完了话,二太太李氏越听越觉得有问题,便起身带了的人,亲自往贺宁馨的院子里看看。

    许早命了内院的人看着二太太李氏,不许她接近贺宁馨的院子。

    李氏带着还未走到贺宁馨院子门口,就被几个婆子拦住,对她行礼道大有令,前面的路封了,不能走人。”

    是

第九十七章 寿筵 下 (粉红200提前+)

    李氏听见婆子的话,气得脸通红,拉过身旁的香枝,问那婆子道:“刚才她不是过去了?怎么偏我就不行?——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那婆子在心里十分瞧不起二太太李氏。——明明是个打秋风的破落户,还硬装大家子少奶奶颐指气使,我呸!也不嫌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福气!以前大姑娘糊涂,被二太太哄住了,大夫人投鼠忌器,只好让着二太太,才让这个女人越来越张狂。如今大姑娘醒过神来,彻底抛了二房那边,这二太太还想拿着鸡毛当令箭,可是再也不行了。

    “二太太,天干物躁的,您老人家也消消火。我说做人呢,要有自知之明,该干吗干吗,别手伸得忒长,捞过了界,就不好了。要不,您老人家先回去歇歇,有什么事,让小的们去办,如何?”那婆子不阴不阳地刺了二太太李氏几句,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二太太李氏刚嫁进来的时候,自诩是官家嫡女出身,看不起大夫人许氏,觉得她不过是有几个臭钱,十分心高气傲。后来又拿捏住了贺宁馨,掐住了大房两位的七寸,更是在贺家横行惯了,哪里受过下人这样的奚落?

    只听“啪”地一声,那婆子脸上已是挨了二太太一下。

    二太太指着那婆子的鼻子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说三道四?我跟你说,惹恼了我,把你扔到我们家东南的盐场上去!——让你生不得,死不得,活受罪!”

    许夫人以前虽然分给二太太一向管家的事项,但是大头还是握在自己手里。这次跟贺宁馨交了底,自然打算不再惯着二房。——脓包灌的好了,总得挤一挤,不然就成了大症候了。

    所以这一次,许夫人专门派了些刺儿头过来,总得惹恼了二太太,才让人有由头发落她。

    这婆子当然不是省油的灯,二太太打了她,她再看不起二太太,也不敢回打。只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苦天抢地起来,大叫大嚷道:“了不得了!打杀人命了!——我呸,也不拿镜子照照,也敢在老身面前充大头!还东南盐场,老身可不晓得,什么时候大夫人的嫁妆,也成了你们家的了!你们这些破落户,要不是我们夫人心善,早不知道住到什么破窑里去了,还能站在这里摆威风……”

    二太太气得头晕,却也想起来自己刚才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东南盐场,名义上当然是大夫人的陪嫁。可是这种话,二太太半个字也不信。她更不相信大夫人一介女流,生得又不好看,还能经营起这样大的盐场和铺子。——一定是大老爷做了官,给贺家添的产业。可恨不能用大老爷的名头,只好让大夫人占了个便宜。贺家并没有分家,大房添的产业,二房也有份!

    总之这个帐,等老太太上了山,贺家分家的时候,二太太可是要好好跟大房算一算的。可别把贺家的公产,当成了她许英华一个人的私产!

    这边回春见这婆子叫喊得厉害,别的丫鬟婆子也对她们虎视耽耽,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心里十分害怕,忙劝二太太道:“太太,您是金玉一样的人,就不要跟这糟老婆子一般见识了。还是先回去,再作计较。”

    二太太下不来台,可不去看个究竟,到底心有不甘。

    两方正僵持着,从外头路上急匆匆又走了一个婆子,对地上正放赖的婆子道:“大夫人有急事,你快跟我过来。”又对大房别的人道:“快去大姑娘院子前头守着,除了大房的人和老太太那边,别的一个外人都不能放进去。”说完,又看了二太太这边的人两眼,冷笑两声,拉着地上的婆子一径走了。

    大房剩下的婆子丫鬟赶紧三三两两地回去守门,一边走,一边低声嘀咕:“这样严,敢是出事了?……”

    二太太站在一旁看见这些大房的下人对她视若无物,气得牙根发痒,只是还有一丝理智,到底忍住了。又听见大房的下人在嘀咕“出事”,心头不由一动。

    香枝也听见了,赶紧挤到二太太身边,在二太太耳边道:“太太,不如听了回春的话,先回去再说?看大房这个架势,一定是出大事了,不然怎么不让大太太去见大姑娘?”说到这里,香枝灵机一动,想起二姑娘先前给她的一封信,对二太太又轻声道:“二姑娘刚才给了奴婢一封信,说是要交给太太。二姑娘一向机敏,想是事成了……”

    李氏更喜,忙点头道:“有理。我们回去再说。”说着,一行人又转回了二房的院子。

    二房外头看门的丫鬟婆子迎上来,见二太太一脸阴沉,忙向二太太跟前的人打听端倪。听说是大姑娘那边不让二太太进去,二房这边的丫鬟婆子互相对视了几眼,便上前对二太太李氏回禀道:“太太,先前我们恍惚看见大姑娘和聂表少爷过来这边走了几圈,又往二门上去了。”

    二太太一听,脸上立时喜出望外,问道:“当真?你们当真看见了?”

    说话的两个人并没有看得十分清楚,只因大姑娘一直低着头,戴着观音兜,看不清脸。不过那身大氅,她们可都是认得的,绝对是大姑娘的物件,是上等灰鼠皮子。她们平日里听二姑娘说得多了,对大姑娘的那件大氅都十分有印象。

    从下人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李氏终于定下心来。——看来聂维和羽儿终于把贺宁馨这个糊涂虫给诓出去了,大房知道人丢了,如今正满世界寻人了……

    一定是这样,所以才不让自己去贺宁馨的院子。

    李氏越想越觉得有理,一回到自己屋里坐下,便对香枝道:“信呢?快给我!”

    香枝从袖袋里掏出信,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

    李氏拿来一看,信封上写着娟秀的“母亲大人亲启”的字样,落款是“不孝女儿拜上”,信口用红漆密密地封着。

    李氏在娘家的时候,李家人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对女孩子的教育,只让她们念了女诫、女则,不做睁眼瞎就罢了。因此李氏只是勉强认识这几个字,至于字迹好坏,她是完全看不出来。

    香枝是穷家小户出身,又卖身做了奴婢,虽然心高气傲,又聪明过人,只是有一样不好,完全不识字。

    这封信便被李氏和香枝都当了宝物,恨不得找个香案来供起来。

    “好!好!好!——我看她许英华还有什么能耐,能在我面前猖狂!”二太太李氏摩索着这封信,十分得意,对大嫂许氏在下人面前都直呼其名起来。

    香枝也在旁凑趣,添了许多话,一边奉承二太太喜得佳婿,又恭喜二老爷也能仗了女婿的势,为官做宰不在话下。说得二太太眉开眼笑,看香枝也顺眼了许多。

    李氏被香枝说得兴起,等不及吃饭的时候再摊牌,忙忙地起身道:“跟我去大夫人的院子里去,我倒要看看,不可一世的大夫人,以后还有什么脸出来见人!”

    李氏的大丫鬟回春死拉不住,见识不妙,只好躲进了别的院子,不敢再跟二太太在一起。

    香枝却管不了这么多,只一心奉承二太太,帮二太太拿了帕子,捧了沐盒,带着几个婆子,一阵风似地往大房许夫人的上房里去了。

    来到许夫人的院子,看见不像贺宁馨的院子一样,有许多拦路的婆子,二太太李氏的心又定了几分:看来,真的是贺宁馨那里出了事,才戒备森严。

    看见二太太李氏带着几个下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许夫人跟前的一个二等丫鬟名唤荷蕊的,上前对李氏行礼道:“二太太来了。”

    李氏眼角都没有抬一下,甩着手径直往前上了台阶。

    荷蕊赶紧几步赶在前头,对里屋通传了一声,道:“二太太来了。”

    许夫人正坐在里屋同镇国公简老夫人和她的嫡女简飞怡叙话。

    简老夫人刚来贺家的时候,见贺家不过是三进院子,不比镇国公府屋宇众多,就有几分轻慢之心。后来进到许夫人的上房,屋里那一套黄花梨木的家私让她微微吃了一惊。等上茶的时候,两个水葱一样的丫鬟呈上来一套虾青色玉瓷金边茶盅,简老夫人已经心里有了数,对许夫人越发客气起来。

    一个有意结交,一个留神打量,屋里的人很快就熟识起来,长篇大套地说起了家务人情语。

    二太太李氏带着几个下人趾高气扬地走进许夫人的上房,把屋里的人倒是吓了一跳。

    简老夫人抬眼看见一个穿着海棠红妆花褂子,深蓝色马面裙的艳妆妇人走了进来,不知是何人。本来打算站起来,可是看许夫人在主位上坐着一动不动,简老夫人便歇了起身见礼的心思,端了一旁的虾青玉瓷茶盅在手里细看。

    简飞怡很少出门,再加上幼时在乡间长大,骨子里就不受拘束,正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今儿看见从屋外进来的这个妇人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便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

    二太太李氏进来四下扫了一眼,看见许夫人下首坐着一位皮子白净细腻,眉目嫣然,十分美貌的妇人,又见她穿着烟霞色蹙金绣云霞翟纹褙子,下面露出三寸来长藕荷色绣缠枝花式样的襦裙,头上身上皆是带着明晃晃地金器翡翠,十分富贵奢华的样子。李氏心里一动:敢是大姑娘未来的婆母到了?——她可是晓得许夫人专门请了镇国公太夫人。

    正是天助我也!李氏在心底里暗暗高兴。

    许夫人见二太太李氏不请自入,坐在上首微微蹙了眉,淡然问道:“二弟妹,你可有要事?”

    二太太李氏把目光从坐在客位的简老夫人身上收回来,看向许夫人,脸上立时摆出一幅愁容,拿帕子捂了嘴,对许夫人哭诉道:“大嫂真是命苦,如今出了这种事,以后大侄女可怎么做人呢……”

    许夫人眉头紧皱,提前一声喝止她道:“你敢是撞客着了?胡说八道什么呢?”又看了左右婆子一样,威严地道:“我这里见客呢,你们怎么看屋子的?还不赶紧把二太太送回去?——二太太忘了吃药,尽说胡话。你们也跟着脑子生了病,要吃药不成?!”

第九十八章 私“分”

    

    荷蕊在后面听见许发话,吃了一惊。以往许总是吩咐她们大房的下人要对二房礼让三分,因此对李氏诸多不甚规矩的举动,都引而不发。荷蕊只在大的上房里当差,不大姑娘贺宁馨的院子里已经对二太太李氏戒备森严,所以才让二太太李氏轻而易举地闯到上房。今儿她是守门的丫鬟,二太太是她放进来的,这会子出了事,她是脱不了干系了。

    “二太太的药刚熬好了,奴婢这就服侍二太太吃药去。”荷蕊接了许的话茬,大步走进来,拉了二太太李氏的衣襟,往门外拽去。

    “放手你拉我做?——你们大姑娘如今出了这种事,你们不说好好去寻她,还在这里装没事人一堆……”李氏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

    荷蕊的力气很大,李氏被她拉得东倒西歪。

    香枝见势不妙,也上前来帮着拉扯,一把将荷蕊推到一旁。

    许在上首气得满脸通红,对身旁的婆子厉声道二太太失心疯了,给我拖下去掌嘴”

    许身边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听见许发了重话,这才扑了,先一巴掌将挡在二太太身前的香枝扇得跌坐在地上,又一拳冲着正尖声惊叫的二太太李氏脸上砸了。顿时把李氏的鼻子打破了,流出血来。李氏哇地一声大喊,张嘴吐出一颗牙,却是被那婆子将门牙打脱了一颗。

    屋里别的婆子也冲上来,要将李氏和李氏带来的下人都拖下去。

    一片混乱中,李氏带着的那封信从她的袖袋里掉了出来。

    简飞怡在旁边看着有趣,从座位上起身,走弯腰拣起了信,看了看,念道母亲大人亲启。不孝女儿敬上。”又看向许,笑嘻嘻地问道许,这可是给你的信?”

    李氏在一旁被下人拉扯的歪歪扭扭地,正急着脱身。

    听见简飞怡的问话,李氏大声叫起来这是大姑娘贺宁馨给她娘许的留忽,大姑娘跟人私分了”缺了门牙的嘴叫喊起来,分外漏风。“书”说成了“忽”,“奔”说成了“分”。众人听在耳里,又惊讶,又想笑,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古怪。

    许却没有心情觉得好笑:原来这就是二太太的盘算自从那天出了随云亭里面的事儿,她就做好了防范。不过说来说去,她还是低估了李氏这个贱人阴狠的程度

    只是李氏算盘打得好,却没料到世移时宜,贺家后院已经变了天了。

    莫说馨儿如今已经醒过神来,不再搭理二房这个居心叵测的蛇蝎妇人。就说今儿在馨儿的院子周围安插了许多的人手,就这事儿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只是不晓得李氏到底有倚仗,敢来这里胡说八道……

    简老听见李氏的话,抿嘴笑了笑,慢悠悠地放下了茶盅,对站在屋子中央不知所措的简飞怡嗔道你刚才胡说呢?就是贺大姑娘的信?——敢是弄了。”

    许见李氏不顾的亲家在跟前,故意闹成这个样子,深悔以往对二房姑息太过,终是让自食其果。

    “李氏,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念妯娌情分,送你见官”许脸色铁青地指着二太太厉声呵斥,又对简家的老和大道让两位见笑了。我们这二太太,脑子有些不清白。只是到底给我们贺家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家舍不得送她去疯人塔,可是留在家里,终是有招祸的时候。”

    大齐朝里,律法有令,疯癫的人应该送到疯人塔里,由官府统一看管。当然有些人家舍不得将的亲人送的,都是瞒着众人,偷偷在家里请了人专门看着。

    二太太李氏见许居然污蔑失心疯,又怒又怕,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挣脱了丫鬟婆子的拉扯,冲到简飞怡身边,从她手里夺过信,撕开封口,拽出信,哈哈大笑道大嫂,可笑你聪明一世,终是养了个糊涂闺女”

    二太太李氏的笑声未落,从门口传来一个软糯甜润的嗓音,有些惊讶地问道二婶这是啦?这么多人在屋里?”

    李氏和她带来的下人听见这声音都傻了,不约而同地扭头一看,正好看见大姑娘贺宁馨披着一身烟青色狐皮大氅立在门口,身旁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正是镇国公简飞扬。

    两个人笔直地站在门口,迎着屋外的阳光,恰似一双璧人,熠熠生辉。

    “你……你……你……在这里?”二太太李氏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衬着嘴角的鲜血,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贺宁馨漫步走了进来,当没看见二太太脸上的鲜血,对二太太李氏屈膝行了礼,说了声“二婶忙着呢?”

    简飞扬也跟在后面走了进来,对二太太李氏却视而不见,径直走,对上首端坐的许行礼问好,又拉着贺宁馨,来到简老和简飞怡身前,对她介绍道这是我娘,这是我。”

    贺宁馨含笑屈膝行礼回话,虽然不甚美貌,却气度高华,观之可亲。

    看见贺宁馨的模样儿,简飞怡先就松了口气,又见她处乱不惊,不慌不忙的样子,心里也暗暗叹服。

    简老看着贺宁馨笑问简飞扬这就是贺大姑娘?”

    贺宁馨又福了一福,脸上生起几分红晕,倒是添了几分颜色。

    简飞扬的眼睛定定地落在贺宁馨身上,再也挪不开。

    简飞怡看见大哥这样紧张贺宁馨的样子,心里又别扭起来,存心想寻些事,给贺家一个没脸。她一扭头,看见二太太李氏还张着嘴站在那里,看见贺宁馨跟见了鬼似的,生了几分促狭之心,走从李氏手里夺过信,笑着道今儿这事蹊跷,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谁的信。”

    说着,简飞怡展开信笺,大声念了起来母亲大人在上,双亲在堂,本不应离家远行。惜女儿同表哥情投意合,今已同表哥拜过天地,结为fū'qī。不孝女贺宁羽——叩首百拜。”

    二太太李氏从见到贺宁馨的那一刻起,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听完简飞怡大声念的信,李氏心疼如绞,咚地一声,直愣愣地摔倒在地上,气厥。

    简飞怡念完信,又好奇地对贺宁馨问了一句贺宁羽是谁?难道是你?”

    贺宁馨听见这封信,又想起先前贺宁羽在她屋里说得那番奇怪的话,心下了然。她素有急智,仓促之间,心里已有了计较,可以既掩盖这桩丑事,又成全堂妹和她表哥的一段姻缘。

    贺宁馨不紧不慢地走到堂上,对一旁都愣着的婆子道二太太又犯病了,还不快把二太太抬?”又嘱咐二太太身边的丫鬟道拿钩藤煎了药,给二太太灌下去。——二太太是一时气急攻心,把那股气散了,自然就醒了。”说着,贺宁馨走到简飞怡身边,从她手里轻轻拿过信笺,笑着道这个,当不得真的。想是有底下人生了二心,故意陷害主子。——我二婶有病,失了体统,让简大姑娘见笑了。”

    简飞怡咬了咬下唇,有些不甘心,问道这上面写的正是‘贺宁羽’的名字,会是假的?”

    贺宁馨将信笺仔细折好,抬头对着简飞怡反问道若这上面写的是简大姑娘的名字,岂不是简大姑娘的信了?”

    简飞怡一听就炸了锅,怒道可能?写个破字条就栽到我头上,当别人是傻子呢?”

    贺宁馨手握住信,拍手笑道正是这个理儿——简大姑娘冰雪聪明,一眼就看出其中的猫腻”

    简飞怡这才醒悟被贺宁馨绕了进去,更是不虞,扭身走回到简老身边,嘟哝道这一样?我跟你们贺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上面写我的名字,也不是真的。可是贺宁羽,却是你们贺家人……”

    贺宁馨听了简飞怡的话,正中下怀,抬高声音道简大姑娘明鉴。我堂妹跟她两姨表哥自幼定亲,青梅竹马,乃是堂堂正正的未婚fū'qī。——这样的两个人,哪里会吃饱了撑得做出这种不成体统的事?肯定是有人跟我们贺家过不去,又或者是有居心叵测的下人,存心坏主子的名声。”轻飘飘一句话,将这件事推到了贺家的政敌,或是有心作反的下人身上。

    贺宁馨说得义正言辞,跟真的一样,别说简老和简飞怡都听住了,连贺家的下人也都疑惑起来:敢情二太太真的把二姑娘定给了她外甥?

    大家不由又想到聂姨妈确实跟二房关系亲密,而且聂表哥也是二房的常客。虽说之前跟大姑娘走得近,可并没有出格的举动。倒是跟二姑娘,因是至亲,倒是不避嫌隙更多些。

    大齐朝里,亲上加亲是常事。

    虽然刚才二太太的举动有些令人费解,可是既然大姑娘发了话,肯定不是空xué来风,兴许有这桩事也说不定。

    屋里的下人有聪明些的,已经随声附和起来大姑娘说得在理。我们二姑娘自幼许配给了她表哥,又会跟她未婚夫‘私分’呢?——这信着实可疑,和老爷,要好好查一查才是……”

    简飞扬站在一旁,看见贺宁馨侃侃而谈,信口就是一串胡话,说得跟真的一样,把众人都唬住了,不由莞尔。

    许也回过味来,按下对二太太李氏的恨意,对身边的婆子道你带人把二太太送回她的院子。”又对身旁专管贺家下人的许嬷嬷道二房的下人,也该管管了。——不好好看着主子,反而跟着脑子有病的主子瞎起哄。我看要找个大夫来给这些丫鬟婆子瞧一瞧,若是脑子也有病,就送疯人塔算了。”言语间软硬兼施,大房的下人立时心领神会,下去要将二房的下人带走。

    跟着二太太李氏来的二房下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跪了下来,不断给许磕头求饶。

    香枝听见私奔的不是大姑娘,居然是二姑娘,就如五雷轰顶,面如土色,在一旁哆嗦了半天。又听大姑娘说,此信是有人做假,要找人调查,心里更害怕。此时屋里乱成一团,香枝只想偷偷跑出去,保住这条命再说。

    许身边的婆子也有厉害的,虽然没有正眼看着香枝,也她要逃。

    香枝刚掀开门帘,脖子后面突然被重击了一下,一下子便软倒在地上。

    屋里的人,大概除了简飞扬,没人看见这婆子是如何从屋子的这一端,突然来到屋子那一端的香枝身后的。

    看见那婆子的身手,简飞扬微微有些诧异,又扭头向坐在上首的许瞥了一眼,见她仍然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气定神闲的样子。

    是

第九十九章 分家 上

    许瞥见简飞扬看,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微笑着对他点头,道让各位见笑了。今儿家反宅乱的,都是我管家不严。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好在今日在座的都不是外人。”

    简老也笑了一下,伸手拉了简飞怡,让她坐在身边,又转身对上首的许道放心。谁家过日子,没有个勺子碰到锅沿的时候?——只要贺大姑娘无事,就都是小事。”

    许见简老知趣,也有几分放心,对着简老点头示意,道老是见多识广,这种小事,让老见笑了。”又问旁边的婆子,道筵席备好了吗

    那婆子出去看了看,道备好了。还有几位翰林也在客间候着了。”

    简老同贺家关系不同一般,许是请了她们到内院许的上房叙话。别的客人,还都等在偏厅的客间里。

    间,屋里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二太太李氏已是被人抬了下去,二房跟着的下人也被许嬷嬷差人关到内院的一个偏远院子里,等着处罚。

    许见屋里都清干净了,才起身笑道刚才就算是饭前的杂耍,让各位先乐呵乐呵,回头咱们席上多吃几角酒。”说着,亲自挽了简老的手,往屋外走去。

    贺宁馨也走到简飞怡身边,含笑道简大姑娘,请。”

    简飞怡笑着看了她一眼,伸手挽了简飞扬的胳膊,道我跟我大哥一起走。”

    简飞扬轻轻把胳膊从简飞怡手里抽出来,走到一旁贺宁馨的身边,对简飞怡道你跟着贺大姑娘去内院饭厅。我要去外院陪伯父去。”

    简飞怡在镇国公府的时候,并不敢对大哥简飞扬这样亲热过。只是今儿头一回跟大哥套近乎,还是在贺宁馨面前,却被大哥如此对待,半点面子也不给,实在有些下不来台,嘟了嘴抱怨道我们都去内院,你去外院做?难不成不想跟贺大姑娘一起吃饭?”

    简飞扬眉头一皱,正要,贺宁馨已经走挽了简飞怡的手,亲切地道简大姑娘,你哥哥是男子,今日内院zhāo'dài的都是女眷,外面外院有专门的席面给男客的。——来,我们一起吧。也别耽搁了你大哥吃饭。”

    说着,贺宁馨已经往门外走去。

    简飞怡只好忍耐住了,跟着贺宁馨一起去了偏厅吃饭。

    吃完饭,宾主尽欢,就像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回镇国公府的大车上,简飞怡悄悄地对简老道娘,您看,今日贺家的事,到底是回事?”

    简老到底经得事多一些。贺宁馨在许上房说得话,唬了她一时,却唬不了一世。她坐席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你啊,以后也要多上心。这种事情,不要听人家说,就信。”简老对简飞怡嗔道。

    简飞怡大喜,道那贺二姑娘真的是私奔了?”

    简老笑着道**不离十。”

    “可是,这种事情,做娘的不应该都遮着掩着?——那二姑娘的娘会当堂抖出来?”简飞怡想起贺二太太当时的举动,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简老却是明眼人,对简飞怡提点道你没听见贺二太太一口咬定私奔的是大姑娘?——她哪里晓得人家许棋高一招,反将了她一军,让她自食其果了……看来这贺家,也不是铁板一块。”

    简飞怡只在一旁惋惜道可惜今日私奔的不是贺大姑娘……”

    简老却笑得意味深长,道有差别吗?贺宁馨、贺宁羽,都是贺家嫡出的姑娘。——等着看好戏吧。”

    简飞怡想了想,却觉得有些不妥,附在简老耳边道可是今日里只有我们在场,若是传出去,许定然是我们做得……”

    简老想起许其貌不扬的样子,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又怎样?有本事他们退婚啊再说谁跟她们是内人?——我们都是外人”只是想起贺家上房的摆设,简老又有些惋惜。贺家的家底实在很可观,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们,真是很可惜……

    简家的车马逐渐远去,而贺家二房的院子里,此时正乱成一锅粥。

    二太太李氏被强灌了两碗钩藤汤,已经醒了,此时正歇斯底里地叫喊着,要去聂家捉聂维。——这个狗胆包天的臭小子,居然敢拐了她的嫡亲女儿去私奔也不撒泡尿照照他那样儿,就凭他也配

    许派了人去聂家,却没有看见聂维和贺宁羽的身影。

    聂姨妈在二太太李氏那里,听说的没有拐了贺宁馨,倒是拐了嫡亲妹子的女儿贺宁羽,就长跪在二房的院子里,一直哭哭啼啼地,不肯起来。

    贺老太太听说了此事,也是心急如焚,许的院子里,问她此事到底要办。

    许也颇觉得棘手。虽然是二太太作茧自缚,害了她的女儿,可是贺宁羽到底是贺家二房的嫡女。而且贺家没有分家,贺家一个女儿有了私奔的名声,整个贺家的女儿都会被带累。

    贺宁馨还好说,好歹是定了亲的。而且简飞扬也是个明白人,不会为了这点事就退婚。可是贺家二房还有个庶女贺宁春没有议亲。再说贺家出了个私奔的女儿,贺家的男人脸上也没有光彩。

    “娘,这件事,其实只要二弟妹想开些,未尝不能坏事变喜事,皆大欢喜。”许想起贺宁馨今日在堂上说得话,觉得只有如此,才是万全之策。

    贺老太太明白了些,问道你是说,让羽儿嫁给她表哥?”

    许点点头,道娘高见。二姑娘同她表哥也是青梅竹马。聂家也是清白人家。再说她姨母就是婆母,将来的日子也不难过。我看,不如就说二姑娘同她表哥从小就有婚约,如今两家人正在筹备他们的婚事。外面的人如果问起来,我们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辟谣,说是有些人以讹传讹而已,再请大家吃喜酒。——闲话自然就散了。”

    听起来,这是唯一补全的法子。

    贺老太太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好允了,又对许满面羞惭地道大,都是我的。不该为了让老2过得好一些,就让你们大房吃亏。这事了断之后,我会让老2跟你们分家另过。”

    许扶着贺老太太的手,亲自送她回了后园的耕读堂,安慰贺老太太道娘不要多心。这事起得蹊跷,还得跟老爷好好商议才是。不过娘既然说了分家,我就跟我们老爷说一说。”

    其实要依了许的xìng子,李氏有这种杀千刀的念头,她就该拿大棍子直接把他们赶了出去才是。——管他们吃糠还是咽菜,饿死冻死都活该。她不亲自送他们去衙门,已经是他们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只是二老爷贺思达到底跟贺大老爷贺思平是嫡亲的,打着骨头连着筋,割不断的血脉关系。她若是不能让大老爷贺思平认清二房的人都对女儿做了些事,这个家是分不了的。所以就算要耍些手段,许也在所不惜。——没得养了一家人,反而养了一群白眼狼,让他们起了祸心要害捧在手心里的女儿。

    又想起当年贺宁馨掉到后园池塘里的往事,许隐隐觉得,这事大概跟二太太也脱不了干系。

    二太太曾经起了心要杀了的女儿,现在又企图败坏女儿的名节,对于这种人,许再有慈悲心肠,也难施舍到他们身上。

    天下的事,都是一环套一环。有结草衔环,也有杀人偿命。圣人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连圣人都做不到的事,许也不会勉强做到。他们家禀承的家训,是从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语那里传下来的,就是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打落牙齿和血吞,从来就不是他们家的作派。

    许在心底里拿定了主意,和贺老太太说了几句闲话,便回了的院子。

    贺家的上房里,贺家的大老爷贺思平正在堂上虎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他堂堂左督察御史,家里居然出了这种事他也可以上折子请辞了。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连家都齐不了,还有颜面做这个dàn'hé百官的左督察御史?

    贺家的二老爷贺思达哭丧着脸坐在下首,不断央求大哥,让他派人去寻的女儿。

    贺思平听了心烦,怒吼一声道你现在哭丧着脸有用?早干去了?——就由得你太太乱来,如今闹出了事,你就撒手不管了?”

    贺思达平生最怕大哥,其次怕。如今见最怕的大哥,怪上了第二怕的,只好瞠目结舌地呆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贺思平见弟弟也是儿女成群的人,都到了做祖父的年纪了,还这样一幅不晓事的样子,不由长叹一声。二老爷贺思达变成这个没担待的样子,他这个做大哥的,要负很大的责任。

    许回到的院子里,见一群丫鬟婆子都惴惴不安地立在院子里靠门的地方,脸上都有几分惊惶之色,却没有人交头接耳,都木呆呆地站在那里,院子里一片静寂。

    “这都是了?该干吗干吗去,杵在这里做?”许很是不悦。

    许身边的大丫鬟回秋忙对领头的婆子道今儿不是你在堂上值事,都站到院子里来了?”

    那婆子给许屈膝行礼道,大老爷和二老爷在堂上,让我们出来候着。”

    看来大老爷也是怒了……

    是由】

第一百章 分家 中

    许夫人听说大老爷把下人都赶了出来,单独在堂上同二老爷说话,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松了眉头,展颜笑道:“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院子里候着的众人各自散了,回到自己的差使上去。

    许夫人扶着回秋的手,走上了上房的台阶。另一个大丫鬟回冬在前面抢先一步上了台阶,对屋里的人通传道:“夫人过来了。”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回冬刚打开门帘,大老爷贺思平就从屋里快步走出来,从回秋手里接过许夫人,托着她的胳膊,一起往屋里去了。

    回秋和回冬两人相视一笑,放下门帘。两人站在屋门两边,成了两尊门神。

    许夫人进了正屋,同贺思平一起分左右在上首坐下。二老爷贺思达满面羞惭地对着许夫人拱手行礼,道:“大嫂……”许夫人含笑端起了茶盅,轻抿了一口,才对屋里的两个男人道:“老爷,二弟,我刚从娘那里回来。忙了一天,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两位见谅,容我放肆了。”说着,已将茶盖阖上,放到一旁的八仙桌上。

    贺思平虽然心里着急,见妻子也是累得脚不沾地,又心疼起她来,转头对愣愣地站在他们面前的二老爷贺思达道:“你先坐吧。——总得让你大嫂喝口茶,歇一歇再说话。”贺思达心里头如百爪抓心,却违拗不得,怏怏地在一旁坐下,低头袖手,很是颓丧的样子。

    许夫人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以往她对这二老爷还有几分同情之心,如今却打心底里厌恶他。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没有本事,又没有担待。虽然年纪一大把,却文不成,武不就,上不能奉养爹娘,下不能抚育子女,这样的男人,真是活着都浪费粮食更可气的是,就是因为这个男人,才让二房那个心比天高,脑比猪蠢的女人,在贺家后院横行,差一点就害得自己的女儿身败名裂许夫人越想越气,既恨二弟妹毒辣,又恨自己滥好心,贪贤名,才害得女儿九死一生。

    明知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还放纵自己的亲生女儿去亲近她。幸亏上天垂怜,才用一场落水点醒了女儿,让她明白了是非亲疏,好坏对错。

    每次想到这里,许夫人就想去给自家的曾曾曾外祖母安解语去多上几次香。

    她当年就说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曾告诫后辈家人,为人处事切不可拖泥带水,否则既害了自己,又害别人。

    如今想来,虽说与世面上对妇人

    “温良恭谦让”的要求大相径庭,却是至理名言。依了她的话行事,能将很多麻烦事扼杀在萌芽状态。

    这样一想,他们贺家,势必要分家了。不过在分家以前,二房的这桩亲上加亲,却是一定要办妥手续的。

    “老爷,今日之事,还得二弟出面摆平了再说话。”许夫人喝完茶,也不多废话,立时就对二老爷贺思达下了指令。

    大老爷贺思平听了不解,皱眉道:“他能做什么?还不是越帮越忙”贺家的人都知道,凡事只要二老爷一出面,一定成不了。

    所以贺家名义上给二老爷管的差事,其实都是挂名,真正行事的,都是下面的管事。

    许夫人也知道二老爷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不过这种话,大老爷能说,许夫人却不能说。

    “老爷别急着说二弟。这事还只有二弟能办,而且一定能办得妥妥当当的。”许夫人把手揣在貂毛暖手笼里,微笑着道。

    贺思平晓得夫人足智多谋,行事干净利落,唯一拖拉过的,不过是在女儿贺宁馨身上,也是一片慈母心肠,怪不得她。

    “你说说,二弟能做些什么?”贺思平好奇地问道。许夫人抿嘴笑了笑,对二老爷贺思达道:“二弟赶紧回去准备庚贴,再让你家的聂姨妈拿了她儿子的生辰八字过来,赶紧换庚贴、合八字、过大礼,风风光光、正正式式地把这桩亲上加亲的婚事办了再说”贺思达闻言,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我做不了主……”二老爷想回去问问妻子李氏,这亲做得还是做不得。

    贺思平倒是眉头舒展开来,笑道:“亲上加亲,真是再好不过”又对二老爷贺思达道:“你是做爹的,又是二房的一家之主,你说做得,就做得。——别罗嗦了,赶紧把你女儿的庚贴找出来,那聂姨妈不是正跪在你们院子里?找两个人,跟她一起回家,让她一个时辰之内,把庚贴和聘礼预备好了,送过来。这个大媒,就不劳别人,我来做吧”许夫人却嗔怪道:“你是女家,不是男家,哪能做这个大媒?——你不用担心,我识得一个官媒,十分有本事,让她一手包了吧。”这个官媒,乃是安郡王手下的缇骑暗探,跟许夫人因为海盐事宜,打过几次交道,两人十分投缘。

    贺思平对这些内宅之事不甚在意,有许夫人做他的贤内助,他放一万个心。

    因此许夫人说什么,他就应什么,言听计从。许夫人见二老爷没有二话,便正色对他道:“二弟,今儿我就多说几句。你们家,也该好好管管了。二弟妹着三不着四,你就该拿出做丈夫的款来训她。今日之事,你要记得,你女儿贺宁羽,同她姨表兄聂维,乃是从小就定的娃娃亲,根本就没有什么‘私奔’之事。以后外头若是有人说歪话,你就该理直气壮地拉了他们去见官。——我们这边,大媒也有,庚贴也有,聘礼、嫁妆都有,乃是堂堂正正地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为了你女儿的一辈子,你该记得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二老爷贺思达听了大嫂许夫人的话,腰杆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起来,对许夫人点头道:“大嫂言之有理。这事我确实做得了主。”说完这话,二老爷贺思达起身对大老爷贺思平和许夫人行礼道:“大哥、大嫂,你们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你们稍等片刻,我去跟聂姨妈说定了,就来找大老爷给我们羽儿写庚贴。”看着二老爷雄纠纠气昂昂出去的背影,大老爷贺思平伸出一只手捻着颌下美髯赞叹道:“还是夫人有法子,二弟眼看就厉害起来了。”许夫人却叹息一声,道:“这件事,是我的错。要是早……,今日就不会闹成这个地步。”贺思平不知道许夫人在说什么,疑惑地问道:“这不都没事了吗?你还在愁什么?”

    “愁什么?”许夫人看见贺思平不以为然的样子,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你敢是刚才不在屋里,不知道我们家这二弟妹,今日都说了些什么胡话”贺思平皱了眉头。

    他在外院,只听说贺宁羽跟她表哥聂维私奔了,却没有听见别的话。

    “你不知道吧?若不是馨儿今天有急智,如今被毁掉的,就是我们贺家满门的名声”许夫人想起二太太李氏的样子,更添气恼。

    贺思平心里一惊。他可知道,今日来得有镇国公府的老夫人,这可不是一般的客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贺思平的脸色严峻起来。许夫人定了定神,将今日堂上的情形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又不经意地提起几个月前贺宁馨在后园好端端却突然掉到池塘里去的事,一边说,一边眼里就有了泪意,道:“我们馨儿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这几年一直不安生。”

    “总之,你自己想想,这两件事,实在古怪得很。”许夫人没有一个字,指明二太太就是幕后的黑手。

    她只是摆出事实,其中的道理,却得让贺思平自己去领悟。贺思平却一时没有想到这么深,只皱眉道:“以后别让这个聂姨妈上门了……”那边二老爷贺思达回到自己院子里,先着人把一直跪在院子里的聂姨妈请到二房的堂上,对她说了许夫人的主意。

    聂姨妈先前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担心贺家要对她儿子聂维不利。如今却听说妹夫要把嫡亲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聂姨妈突然有了底气,笔挺地坐在贺家二房的正屋里,说话的声音都矜持了几分:“这样不太好吧?”聂姨妈突然发现自己刚才白跪了。

    贺家是女儿,自己家是儿子,说来说去,这件事是贺家怕吃亏,自己做什么要低三下气的?

    二老爷贺思达听见聂姨妈居然没有一口应承下来,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声嚷嚷道:“你说什么?”聂姨妈脸上一红,双唇翕合,嗫嚅了半天,才道:“这门亲做不得……”二老爷吹胡子瞪眼睛,手臂伸得直直的,手指快指到聂姨妈脸上去了,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再说一遍——我听不清楚”聂姨妈想到若是自己认了,就得娶了妹妹的女儿做媳妇。

    虽说贺宁羽没什么不好,可是她没有个得力的娘家。如今聂家正需要一门得力的亲事来重振家门。

    若是贺大姑娘贺宁馨,聂姨妈肯定顺水推舟应了,明媒正娶也是可以的。

    可是贺宁羽……聂姨妈脸上微红,硬着头皮道:“我们聂家是书香世家。我们老爷生前是举人,我不敢违了聂家的家训,娶个白身的女儿做媳妇。”

第一百零一章 分家 下

    听见这个经常打秋风的聂姨妈居然嫌弃没有功名,不肯跟家结亲,二老爷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不上不下,顿时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咄咄嗦嗦地问道那你说,到底办?——总不成,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把我女儿拐走了”

    聂姨妈踌躇半晌,低声道聘则为妻奔为妾,羽儿做了傻事,就委屈她做妾吧。”又安慰二老爷道妹夫放心,虽说是妾,我会好好待羽儿。情分上,不比正妻差。等维儿娶了正妻,生了嫡子,我就让羽儿也生一个,日后也有个依靠……”

    聂姨妈一席话没有说完,二太太李氏在里屋听了半天,现下实在忍不住了,从里屋挽着头发冲出来,啪地一声狠甩了聂姨妈一个耳光。

    聂姨妈尖叫一声,从椅子上掀翻下来,倒在地上,捂着被扇红的脸,对李氏怒道我是你,你敢打我?”

    李氏冷笑一声,走又下狠手踹了聂姨妈几脚,指着她斥骂道打得就是你你算?也来我们家挑三拣四?不是我一直看顾你们,你们娘儿俩早就饿死了,还轮到你在这里挑三拣四?——我警告你,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我们家羽儿,今儿是嫁定你了想攀高枝,也不撒泡尿照照是德行,也来跟我充举人娘子,我呸不过是个穷guǎ'fù,也想学人家嫌贫爱富”

    聂姨妈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被李氏骂得着实有些下不来台,便从地上一咕噜爬起身来,撸了袖子,如市井泼妇一样,跟李氏对骂,大声道你又是好?——你不也谋算你们大房的家产,拼了命要我的维儿gou'yǐn贺大姑娘我跟你说,你也别做梦了还想做国公爷的丈母娘,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将李氏刚才的话,原样奉还。

    这边大老爷贺思平同许久等二老爷不到,担心他摆不平李家的两个,遂一起看看。

    谁知在二房门口,就听见李氏同她聂姨妈互相对骂,将她们往日的盘算一五一十抖了出来。

    二老爷贺思达这才的妻子都做了些事,在屋里吓得面无人色,不断央求道你们小点儿声,让人听见像话……”二老爷虽然懦弱无能,可是也晓得是非对,轻重缓急。的妻子和大姨的谋算,往小了说,只是妇人家眼皮子浅,见不得别人比过得好,想要占人家便宜。往大里说,却是可以流放、杀头的大罪……

    这贺家内院里,二太太李氏虽然当过几天家,二老爷却,贺家依然是大嫂做主。二太太李氏不过是做了大嫂许手下的大管事婆子而已。——也就这个婆娘掂不清轻重,居然起了这样的混帐念头。

    先前大房的大姑娘同的妻子交好,二老爷还挺高兴的,觉得家也不是一无是处。却原来,这其中有这么多不可告人的。

    李氏同聂姨妈骂得兴起,一把将挡路的二老爷推到一旁,继续口沫四溅的互相揭短。

    许和贺大老爷两个人站在门口,听了这两个妇人的对骂,脸色越来越阴沉。

    大老爷贺思平越听越怒,怒吼起来都给我住口——真是两个歹毒妇人,一丘之貉”

    “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无话可说。——分家吧。”贺思平转身对二老爷贺思达道。

    这些事,如果是许对他说的,贺思平可能还有几分疑虑。不是不的,而是不的亲人会这样歹毒,会认为这中间是不是有误会。如今却是他亲耳听到,是二房的人亲口所说。铁证如山,再也无法狡辩砌词。大老爷贺思平对二房真正寒了心,不想再帮扶他们。

    许也在心底里叹气,却没有如以往一样善解人意地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二老爷贺思达看见大哥的脸色,晓得这一次是来真的,突然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恐惧。想到幼时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贺思达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倒在一旁的椅子上,十分悲戚。

    二太太李氏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猛然间一低头,瞥见身上穿的青绸袍子刚才在撕打中被聂姨妈扯破了,头发也乱糟糟的,赶紧窜到屋里躲起来。

    聂姨妈无处可躲,只好讪讪地整了整衣裳,理了理头发,对屋里的人道你们有事,我先走了。”说完就要溜。

    大老爷贺思平却冷冷地叫住了她,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娶还是不娶我的侄女儿?”

    聂姨妈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这个,贺大老爷也是读书人,自然晓得礼仪廉耻,晓得是聘则为妻奔为妾……”

    “这么说,你是不娶了?”贺思平又声音平平地问了一声。

    聂姨妈摇摇头,陪着笑,不再言语。

    贺思平便咳嗽一声,对的小厮道那好。——来人,拿我的帖子,给顺天府送,就说有聂家小子,拐走良家妇女,让官府下海捕文书,捉拿他归案”

    聂姨妈白了脸,硬着头皮道这样闹出来,你们贺家的脸就丢尽了”

    许跟着冷笑一声,拂袖道我们不过是丢脸而已,你却要丢掉你的命——看来你是不晓得,按大齐律,拐卖良家妇女和稚龄幼童,其罪当斩”

    大齐朝里,人口可以买卖,却是要在官府里登记在案的人牙子才能做这样的生意。一般人若是拐了别人家的人口,无论贩卖与否,都当违例处置。一旦被抓,家产充公,家人会被官府卖为贱民,三代不能赎身。若是拐卖了良家妇女和稚龄幼童,一律处斩,没有商榷的余地。这条律例,是当初大齐朝初建的时候就立下的规矩,乱世里人命如草芥,自然对国家不利。到了大齐朝开国,在人身安全方面给予了足够的保障,才让大齐朝的国力蒸蒸日上。

    聂姨妈一听许把大齐朝的这条律例搬出来,打算拼着贺家没脸也要告的,整个人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痿了下来。

    外面的下人跟进来,对大老爷贺思平道帖子备好了,大老爷可是要给顺天府的府尹还是府丞送?”

    聂姨妈回过神来,扑通一下子跪在贺大老爷面前,连连磕头道我娶我娶我一定明媒正娶——还请贺大老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许极为鄙夷地道别在这里磕头了。早答应了还能留几分体面,如今回头草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又叫的一个得力婆子,吩咐道你跟着聂姨妈,看着聂姨妈把一应都备好了,拿到官媒宋媒婆那里。就说是我说的,这桩婚事是两家人在孩子们幼年时定的,如今到了年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让她三日之内一定把给六礼都给我过全了”

    那婆子应了一声,走到聂姨妈身边,一伸手便将她拎了起来,如同抓小鸡一样,半拖半拽地拉了她出去。

    屋里的贺二老爷赶紧弯着腰,对大老爷和许低眉耷眼道大哥、大嫂……”低下的话似乎咽到他肚子里去了,听都听不清。

    反正二老爷从来就不是话事人,许也懒得跟他多做计较,只看着大老爷贺思平问道不如我们去娘那里?”

    亲娘健在,要分家,当然名义上要娘点头才是。

    贺思平点点头,起身对躬着腰站在他面前的二老爷道你收拾收拾,一会儿跟你来耕读堂。我们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把这个家给分了。”

    二老爷贺思达对于出去当家作主十分惧怕,拉了大哥的衣襟,支支吾吾地想求情,道大哥,还是先把羽儿找,再做打算吧……”

    贺思平沉吟了一会儿,招手叫了的小厮,低声对他吩咐了几声,那小厮会意地点头,出去寻人去了。

    二太太李氏在屋里换了衣裳,梳了头,对着外面听了一耳朵,听说是分家,心里不由一喜:跟着大房住虽好,但是哪里有单门独户地过日子好?

    又想起贺宁羽还不跑到哪里去了,心里一阵难过。可惜刚才跟聂姨妈撕破脸,把话都说了,现下她也没脸再去见大房的两位。

    等贺思平和许都走了,李氏从里屋窜出来,对二老爷耳提面命道你赶紧,既然要分家,你要记得,我们贺家就两嫡亲,家事都要分一半才是啊”

    二老爷嗐了一声,转身就走。

    李氏又拉住他,罗罗嗦嗦道你一定要记着要东南盐场,还有京城里的海盐铺子。——不是有两个吗?大房和我们,正好一房一个。我们也不占他们的便宜……”

    二老爷在贺家也帮着看些外面的产业,闻言皱眉道我们家哪有海盐铺子?你是被你气糊涂了吧?

    李氏瞪着眼睛道燕阁和海阁,京城最大的两家海盐铺子,就是我们贺家的产业。你个天天在外面的大男人都不?”

    二老爷闻言羞得满脸通红,一把将李氏的手推开,跺脚道你省省吧——那是大嫂的嫁妆,哪有小叔子一家人分大嫂的嫁妆的”

    李氏上前两步,又抓住二老爷的衣襟,问到他脸上你如何晓得是嫁妆?他们哄你这傻子呢——这盐场和海盐铺子,一定是大伯做了官之后,给贺家添的产业。我们并没有分家,凡是给贺家添的,我们都要分一半他们要是不答应,我们就去寻我娘家人来说个明白”

    是由】

第一百零二章 析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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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老爷贺思达一甩手将李氏掀在椅子上,苦着脸道你还有脸说你母亲家?看看你聂姨妈,吃着我们的,穿着我们的,还嫌弃我们羽儿。再想想你爹李老爷,每次见了大哥都恨不得给他行礼。你指望这些人来给我们说情?他们不哄了你去卖了还差不多。——今日之事你就别管了,我做主就行。”

    二老爷平生第一次硬气起来,将二太太李氏一个人扔在屋里,去了耕读堂。

    耕读堂里,贺老太太坐在上首,大老爷贺思平同许坐在左边的楠木扶手官椅上。二老爷一个人坐在右边,有些孤零零地。

    今日二房院子里李氏同聂姨妈对骂的时候,并没有避人。再加上许有心想让贺家的人这二太太李氏都做了些,这些话,自然就传到贺老太太耳朵里。

    这些事情,让贺老太太十分气愤和伤感,她一辈子要强,唯一有过的私心,不过是想让过得好的大,稍稍贴补一下二。想着都是亲,二一家自然会领大儿的情,互相帮扶才是兴家之道。谁知到底被的二一家人破了功。

    看见二老爷坐在这里,贺老太太忍不住不断数落着二老爷贺思达。

    桩桩件件,从许刚嫁的时候说起,到给他娶妻生子,又补贴了他们二房这么多年,说得二老爷的头越来越低,一幅无地自容的样子。

    许见了,趁贺老太太喝茶水的功夫,对贺老太太道娘,您消消气。说起来,这事儿其实并不是二弟的。再说,我们馨儿福大命大,不都化险为夷了吗?——娘就不要再数落二弟了。”

    贺老太太是真心觉得难过。她一辈子人穷志不短,从来没有贪图过不属于的。而老2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到了贺老太太的底线。她从来没有对们拿过架子,也没有让她们晨昏定省,就是希望将心比心,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在一起过日子。可是如今看来,有些人,不管教是不行的。

    “来人,给我把老2叫。”贺老太太吩咐道。

    耕读堂的婆子应了,去了二房的院子里,将二太太李氏叫了。

    李氏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想着银子最大,还是勉为其难地了。

    来到耕读堂,李氏红着脸见过贺老太太,又跟大老爷和许见了礼,便坐到二老爷身旁的椅子上。

    贺老太太见人都来齐了,开口道本来我们贺家人丁少,就你们嫡亲两个,我还想着你们同心,比外人强些。如今看来,却是我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能偏着一方,来挖另一方的墙脚。”

    李氏听见这话不像,在心底里嘀咕起来。

    大老爷贺思平听见娘这样说,忙起身道是们不孝,都不能让一家人和和气气地,让娘安享晚年。”

    贺老太太摆手让他坐下,对他伤感地道你不用说了。你和你都是孝顺的,我当然。你是老大,我以后就跟着你们过了。”

    许连忙站起来笑道娘当然跟着我们过。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是娘偏了我们了。”又对二老爷道二弟可别跟我们争。”

    二老爷讪讪地起身笑了笑,道娘可以轮流在我们两家里住……”

    李氏在旁扯了扯他的衣襟,二老爷便闭了嘴。

    贺老太太冷眼看,见二还是这样畏妻如虎。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将他们分出去,横竖折腾他们去。

    “今日既然说分家,我就把帐放在这里。”贺老太太招手让的婆子拿两本帐。

    摩索着那帐本,贺老太太对底下人道这个帐本,是老大成亲前,我们贺家的家业。老大成亲后,老大用的嫁妆补贴了我们贺家一大家子人,一直到老大考中状元,做了官,才没有再用老大的嫁妆。”又翻着另一本帐,道这个帐本,就是记着我们贺家,一共用了老大多少嫁妆银子。”

    许不曾料到贺老太太居然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帐都记得清清楚楚,也有些讪讪地,起身垂手侍立娘,这些陈年旧事,说它干啥?”

    贺老太太看着许,笑道对你是小事,对我可是大事。我贺英娘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直,再没有鬼鬼祟祟贪图过别人家的。你的嫁妆,是你的私产。你拿来贴补我们贺家,是你的情分。你就算不拿出来,也没人说你个不字。”

    许忙道我嫁到贺家,就是贺家人。娘这样说,倒是生分外道了。”又笑着打趣道难道娘没有把当作贺家人?”

    贺老太太口齿不若许伶俐,还要想一想,才解释道不是不把你当贺家人,而是你嫁到贺家,当由我们贺家供养你才是。老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嫁到我们贺家,不仅为我们贺家cāo持家务,生儿育女,甚至拿出嫁妆银子,供老大进学,又供一家人的饭食衣裳,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才特地做了这本帐。”

    说到这里,贺老太太眼圈有些红了。

    那时候,贺家还是一贫如洗。贺老太太本来不愿接受的嫁妆银子来养家,可是事有轻重缓急,她不能为了的骨气,就让大和二耽误进学。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贺老太太宁愿吃糠咽菜,也要把供出来。从那时候起,她就更努力的下地干活,又仔细地将每一笔开销都记下来,打算日后有一天,贺家有出头之日的时候,她要把这些银子,都给大儿还。

    真是没想到,这一天,这样快就到了。

    许见贺老太太说得动情,的眼圈也红了。如贺老太太这般的婆母,真是极少见。许见过多少婆母,将的嫁妆榨得一干二净,还有拿着的嫁妆,不仅养一家的人,甚至还养一族的人。

    而许娘家豪富,当年拿出来的嫁妆银子,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况且以贺老太太的脾xìng,用的嫁妆银子得个温饱就够了,绝对不会想着过大富大贵的日子,所以真是所费不多。

    可是就是这样一点点的帮助,贺老太太都仔仔细细地记了下来,还一直积攒着银子来描补。

    这样的人,真是让人打心底里敬重叹服。

    到了这份上,许反倒不想说客气话了。

    很明显,这笔帐压在贺老太太心里,已经有许多年了。不如让老人家了结这笔帐还好些。

    “宁嬷嬷,给我念念。”贺老太太将帐本交到宁嬷嬷手里。

    宁嬷嬷笑着接过帐本,展开来一一将当年的用度折合成银两念了出来。

    从许嫁,到贺思平中状元进了翰林院做官,一共五年。五年里,贺家全部的花费,也不过一千两银子。

    “我们贺家以前只有十亩薄田。后来老大做了官,又陆续添置了一些田产。如今,我们有两百亩田产,还有老家的两个小庄子。这些年地里产的粮食,除了我们自家吃用,剩下的,我都让人拿到店铺里卖了,一共得银一千二百两。除去还给老大的一千两,剩下两百两,你们两家平分吧。老家的两个小庄子,你们两家也一家一个。另外那两百亩田产,是在这京城附近,我已经跟老大说了,当作是我们贺家的祭田,老大是嫡长子,祭田是族产,当然是由老大家的管着。每年田里的出产,除了留一份存着给后人,剩下的分一半给老2家吧。”

    贺老太太利落地分派完了家事,端起茶盅了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这十几年,就这么点儿银子和田产?”李氏有些不的耳朵。光贺家这幢三进宅院,就值万把两银子,贺家这些下人的开销,每个月都要花费数百两银子。还有东南盐场和海盐铺子……说没银子,谁信啊?

    李氏不顾二老爷的拉扯,站起身道娘,您也不能偏心偏到胳肢窝去吧?大老爷贺思平听了李氏的话,脸色铁青,问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贪官?”

    李氏一噎,忙陪笑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只是,只是,娘说了半天,一个铺子都没有说到……”

    贺老太太看着李氏,冷然道我们贺家没有商铺。”

    李氏不甘心,指着许道大嫂的那么多铺子,还有东南盐场,海盐铺子,会说没有铺子?——还不都是大老爷做了官后置办的,能当了大嫂的私产?就算大嫂当年拿嫁妆补贴过家用,可是娘刚才也还清了,那海盐铺子可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给了她“

    贺老太太气急反笑,道你要不要看看你大嫂的嫁妆单子?顺便把你的嫁妆单子也给你大嫂看一看?”

    人穷不要紧,可是不能因为穷,就挖苦心思去钻营歪门邪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能因为穷,就一心想着劫富济贫,将别人的占为己有。

    老太太如今十分后悔当初没有带眼识人,给老2娶了这样一个目光短浅,心术不正的。

    不过话又说,哪有人一开始就坏的头顶长疮,脚底流脓,让人一眼就看出来的?都是天长日久,日积月累,经了事才见真章的。二太太未嫁之前,也是养在深闺里的官家嫡女。相看的时候,也温柔和善,通情达理过得。只是做闺女的时候就穷养,嫁了人之后,不巧又让她见到人家的富贵,那颗不肯雌伏的心终于现形了……

    听见贺老太太说起嫁妆,李氏脸一红,低头不语。两个儿的嫁妆单子,都在贺老太太那里有一份存档。贺老太太提嫁妆,也不是看不起李氏,而是敲打她,不要以为都要见面分一半。做人最重要的是要随时守分。

    许见状,回身跟的大丫鬟回秋耳语了几句,回秋领命而去。

    一会儿的功夫,回秋了,手里拿着几分店铺的契纸。

    许拿着店铺的契纸,对李氏道二弟妹,你口口声声说,这些铺子是大老爷做了官后置办的。这里是我那些店铺的契纸,你要不要看看上面的日子,到底是大老爷做官前,还是做官后?——这些契纸,都是在官府正经上过档子的,你若不信,还可以去顺天府查验一番。”

    李氏咬着下唇,伸手接过许递的店铺契纸,费了好大劲,才看明白契纸上所写。从那盖了印章的红漆来看,果然是许嫁的那一年过得档。——那个时候,贺大老爷还在家里苦读,准备府试呢。

    “现在你信了吧?无不少字——我们贺家如今住的这所宅子,也是你大嫂的陪嫁。说起来,到京城以后,这些家用,也大半是你大嫂贴补。这些银子,我都昧着良心,没有跟你大嫂算……”不是不想算,只是京城的开销太大,贺老太太记了几次帐,就算她日日夜夜,不吃不喝的做活,也挣不了这么多银子来补给大儿媳。可是大做了大官,官身的体面不能不顾。她不能为了心里安生,就让一家人继续住在寒门窄舍里,让大没有了做官的体面。

    “今日既然分了家,你们得赶快搬出去了。不过在搬出去之前,你得给我去跪祠堂。不跪上个三天三夜,你别想起来”贺老太太继续往李氏的伤口上撒盐。

    李氏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不敢,绸缪了这么久,不过分了一百两银子连后面贺老太太让她去跪祠堂的话都没有听见。

    许淡淡地看着,也不言语。——李氏自作自受,她不会滥好心,去可怜她。

    大老爷贺思平看见弟弟頹丧的样子,到底有些不忍,对二老爷贺思达道宁风进学的费用,你不用担心,都在我身上。还有两个侄女的嫁妆,我也会让你大嫂帮你添补一些。”贺宁风是二老爷贺思达的嫡长子。除了长女贺宁羽以为,二老爷还有个庶女贺宁春。

    许微笑着点点头,算是给大老爷的话撑场面。——在外人面前,许从来都是对大老爷唯命是从,给足了他面子。

    贺老太太便对宁嬷嬷使了眼色,将二太太李氏拖到祠堂去了。

    贺家到底人丁稀少。在别人家里分家这样的大事,不闹个一年半载的,不会消停。可是在贺家,几天就搞定了。

    分完家,贺宁馨在屋里听着许跟她说起这些事情,也在心底里不断叹息。

    “你就不用再cāo心这些事情了,你堂妹也找了,也吹吹打打嫁到聂家了。你就好好打扮一下,明日跟我一起去参加安郡王府的花会吧。”许轻柔地将贺宁馨一缕秀发别到耳后,怜惜地叮嘱道。

    是

第一百零三章 药丸

    

    说起安郡王府的花会,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去过几次。后来她为了生孩子,将身子弄坏了,就再也没有去过,都是宁远侯府的太带着二房的黄氏去的。

    不安郡王府后花园的奇花异草,还是不是一样争奇斗艳,芬芳满园?

    草木无情,所以年年春盛秋荣,谢过一茬,又开一茬。

    人非草木,只有一世寿命,所以格外苟苟营营,唯恐落在人后,白瞎了一世为人的机会。

    想到这些,贺宁馨不是不感慨的。不过感慨归感慨,贺宁馨并不是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她习惯凡事往前看,的事,就让它吧。既然侥天之幸,能同草木一样重活一世,她决定一定要珍惜这次的生命。这一世同上一世一样,她都有父母疼宠。不同的是,这一世,她身体健康,要嫁的男人也是个有人品,有见识的……

    “馨儿,上次我给了你一套绿翡头面,我还没你戴过。要不这次正好戴上?前些日子,我托了这京城里最有名的绣庄,给你做了一套天水碧的新衫子,就送了,你好好试一试。他们的绣娘会跟着帮你试身,若是需要改的,立时改也来得及。”许握了握贺宁馨的手,见她双手细软,手心温暖而不燥热,也无虚汗濡腻之感,就她这阵子身子养得不。

    贺宁馨也反手握住许的手,轻轻地偎在了她怀里,低声道娘这样为女儿打算得事事周到,女儿都觉得跟个米虫一样,成日里无所事事。不能为父母分忧,帮家里解难,实在是汗颜。”

    许欣喜地摩索着贺宁馨的秀发,安慰她道女儿家一辈子不容易。不在娘家的时候多享享福,以后嫁了人,就算婆家再好,也不如在娘家一样随心所欲,能过得姿恣意纵xìng。——趁你现在还在家里,娘还能疼你,就让娘多为你做些事,也算是弥补以前娘的过失。”

    贺宁馨从许怀里坐起身来,好奇地问道娘有何过失?”许对这个女儿宠若珍宝,会有过失?

    许见女儿没有丝毫怪,心里更是高兴,拉着她的手,道以前二房跟我们一起的时候,娘用了法子,让你受苦了……”

    原来还是说当初的事儿。

    贺宁馨忙岔开话题,问起安郡王府的情形。

    许也乐得不提当初,对她详说起安郡王府,笑道安郡王如今只有一个正妃,是辉国公宋家的嫡长女。要说辉国公家,三代以前也同安郡王府联过姻。要不是安郡王府有家训,不能三代以内跟同一家人联姻,辉国公家的女儿就都嫁到安郡王府去了。”

    因为第一代辉国公宋远怀和国公南宫雪衣,跟第一代安郡王范朝风和王妃安解语是莫逆之交,两家走动得十分亲密。两家的孩子长大后,便结了亲家。只是不知为何,安郡王妃安解语十分反对让的孙子,再娶辉国公家的孙女,所以留下了这条三代以内,不能跟同一家人联姻的家训。

    说起安郡王府,许跟安郡王还是有着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许祖上的一位外祖母,正是第一代安郡王妃安解语收养的范家女。算到现在,许跟现在的安郡王算是远房姑侄。

    先前许差人给她送绿翡头面的时候,贺宁馨就有许跟安郡王府有这层远房亲戚关系在。

    再说许自从贺家进京以后,在京城里做生意做得风声水起,这其中除了许能干以外,跟安郡王府的照拂也是脱不了干系的。许再能干,也是一介女流,并不能经常抛头露面。而且做得又是海盐这种利润惊人,内里关节盘根节的生意。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又有官大一级压死人,若不是上面有人,许就算是有陶朱之才,也得把这些生意吐出来。

    许同安郡王府,应该也不止远房亲戚关系这样简单。不过明面上,两家人完全没有来往。他们有这层亲戚关系的人,也少之又少。

    贺宁馨默默地听着,并没有追根究底。

    绣庄的人送了新衫子。天水碧的衣裙穿在贺宁馨身上,配上浓绿正阳四品皆具的jí'pǐn绿翡头面,衬的贺宁馨肌肤细白,面目清朗,本来五分的颜色,也足足多了三分。

    许看见贺宁馨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明日是贺宁馨第一次出席安郡王府上的花会,虽说不盼着贺宁馨艳冠群芳,至少也不能太逊色了。如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正好。

    贺宁馨晚上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翻来覆去间,又回到了久违的须弥福地。

    这个空间,自从她上次来过之后,已经暌违许久了。

    来到须弥福地的二楼,贺宁馨那二楼书案上,又多了一排药丸。她拿起一颗药丸,细细看了看,又到墙边内嵌的书柜里找出了那本《百草集》,慢慢看。

    当年她有两年的被圈在裴舒芬的琅缳洞天里不得出去,闲暇无事,将《百草集》上所有的方子都试过,这颗药丸,如果她没有看,便是《百草集》上所载的避子丸。*房后吃一粒,就不会受孕。只是这药丸闻起来,比她当年做得要浓上许多……

    贺宁馨看着那排药丸,叹息地摇了摇头:《百草集》上的药方本就霸道,而裴舒芬不知为何,要做了这许多的避子丸,并且还加大了药量。这种虎狼之药,也不知她要给谁吃?

    按照《百草集》上面的方子做避子丸,最多以后停了药后,受孕比较困难一些。可是裴舒芬加大了药量做得药,却不仅会受孕难,就连胎儿,都会受到影响。皆因这个空间里的药方都只有“君、臣”二味主药,没有“佐、使”两位附药来中和药方的毒副作用。吃久了,那些不理于受孕和生长的药物便在体内日积月累,对母体和胎儿都大大有害。

    当然这个空间里还有一些药方是有利于受孕的,不过也都是霸道无比。若是吃完避子丸,再吃送子丸,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无论裴舒芬这药给谁吃,那人一辈子不生孩子则罢,若是想生,可要费一番周折了。

    贺宁馨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的一排药丸沉思起来。这个世上的女子,嫁了人之后,最重要便是生。若是生不出,生女儿也行。不能生的,越到晚年,越是孤苦。所以她觉得裴舒芬肯定不是给她吃的,也许是给楚华谨的侍妾吃得也不一定。

    想了半天,贺宁馨又失笑,觉得真是杞人忧天。便将这些药丸放到玻璃瓶里,收了起来。

    起身来到三楼,贺宁馨坐到镜子前面,看了看里面。

    上一次,她从这个镜子里,亲眼看见裴舒芬在那边忙来忙去,做了些加料的丰rǔ肥臀丸。那丸药里面的红花放得太多了,其实也不利于受孕。这一次,她不又会看见些?

    是

第一百零四章 前尘

    像是心有灵犀一样,贺宁馨在须弥福地里照着镜子,想着裴舒芬会不会出现在琅缳洞天。裴舒芬在宁远侯府里突然心有所感,赶紧让丫鬟桐月在外面守着,自己一个人去了净房,从净房里闪身进了自己的琅缳洞天。

    “上次的药吃得太快了,看来还得再做一些。”裴舒芬眉目温婉地轻笑着,一边思量,一边去了楼下的药圃收割起药草。行动举止都比以前内敛含蓄了许多。

    到了琅缳洞天里的药圃,同以前一样,裴舒芬累得腰酸背痛,才收割了一小捆药草。她不敢耽搁太多时间休息,利落地兜起药草,直接来到二楼书房的书案前,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了药钵和药杵过来,慢慢研磨起来。

    贺宁馨在须弥福地这边的镜子里看着琅缳洞天里的情形,突然有些胆战心惊。

    裴舒芬的样子,比一个多月前,成熟妩媚了许多。看她的身形,完全不像十五岁刚及笄的小姑娘,反而像三十五岁,阅人无数的熟妇艳女。眼角眉梢都是春意,不过眼敛下方微微有些发青,面色粉腻中有一股不正常的潮红。虽然点了口脂,也看得出她的唇色淡了许多。

    种种迹像看上去,就是个纵欲过度的样子。

    贺宁馨在那边哑然失笑:楚华谨这个贪花好色的毛病,一点都没有改。看来这次的新宠,是这位两年前娶进来,如今刚刚圆房的填房夫人了。

    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对楚华谨只有夫妻之义,没有夫妻之情。要不是为了生孩子,她才不想跟他有夫妻之事。只是那时候,她是他的原配,生下原配嫡子,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义务。她不得不耐着性子,当自己是死人一样,才能熬过那些难受的夜晚。

    后来等她有了身孕,便立刻将楚华谨赶离她的屋子。那时候,她很庆幸楚华谨有那么多的妾室通房,不用整天待在她屋里。为了尽量少在晚上见到楚华谨,她不遗余力地给他抬了一房又一房妾室,纳了一个又一个通房,甚至在外院,都备了数个歌伎伶人。自己房里,也给桐叶和桐雪开了脸,只要是自己的日子,就让她们去伺候楚华谨。

    人都说她贤惠,说楚华谨娶了贤妻,才能够享齐人之福。就连先前最爱给儿子塞女人的宁远侯太夫人,看见大儿子这么多女人,都不再舍得给大儿子再添屋里人。儿子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这么多女人,铁杵也磨成绣花针了。

    可能人都是有逆反心理。当年她给楚华谨抬了这么多女人进来,楚华谨反而怪她太过贤惠,并不经常去妾室那里过夜。还是后来齐姨娘和方姨娘进门,才真正分了他的心。

    要说裴舒凡当年吃得亏,从来就不是在妾室通房那里,而是在她婆母宁远侯府太夫人和夫君楚华谨身上。这两个人,在她刚嫁进来的时候,她是完全不设防。

    她上一世的娘家裴家家风严谨,裴家的小妾个个都循规蹈矩。若是男人没有宠妾灭妻,小妾根本就翻不起风浪,也不费正室夫人什么心。所以小妾没规矩,都是男人的错,跟正室夫人完全没有关系。裴家就是明显的例子。裴家的小妾想要出个格儿,裴老爷第一个跳出来将她拍回去。夏夫人有不爽,也只跟裴老爷闹腾,从来不折腾折磨妾室。不过也许是裴家的妾室特殊,并不是裴老爷主动纳的,而是圣上赐的,或是夏夫人给的,所以从来就没有在裴家成过气候。

    在夏夫人的耳濡目染下,裴舒凡对于拿捏妾室的种种手段,不是很精通。她在家里,是当男儿一样教养,学的是经史子集,治国之道。后院妇人的小意殷勤,弯弯绕绕,她不是不懂,只是不屑为之。当年初嫁到宁远侯府的时候,因为老宁远侯是个明白人,她也曾经天真地认为自己的夫君也会是个明白人。谁知嫁过去之后,她才明白,有其父,未必有其子。

    好在她得了教训,便立时改变了自己的处事方式,很快掌控了整个侯府,又成功地生下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只是人命再强,强不过天。她自小就有从胎里带来的毛病,本来就该用补药温养。宁远侯府的太夫人为了拿捏她,有意让两个通房姨娘先生儿子,给她暗地里下了药。她是吃了这个大亏,才晓得世上还有宁远侯府太夫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婆母。幸亏她醒悟得早,不然就不只是身子亏损,而是终身不孕了。

    后来她生了孩子之后,病情越是沉重,已是沉疴难起,药石罔灵了。若不是出了庶妹这个变数,她本可以将一切后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再撒手尘寰的。

    庶妹的所为,提前结束了她上一世的生命。可能老天也怜悯她,又给了她一世新的生命,还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看着镜子里的裴舒芬,贺宁馨微微一笑:妹妹,我们俩,这笔帐还没算完呢!

    镜子的另一面,正是裴舒芬的琅缳洞天。

    只见裴舒芬在镜子那边的书案前做好了药丸,拿在手里看了看,自言自语地道:“这个避子丸,比那什么避子汤好多了。有了这个避子丸,我应该不用担心会出意外怀孕的事。”说到这里,裴舒芬咯咯地笑起来,有些忍俊不禁的样子:“这些人真是蠢得很。十五岁生孩子,才是过鬼门关,你们求我生我都不生!——等五年,我还等得起。五年之后,等我二十岁了,那时候再生孩子,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贺宁馨在须弥福地的镜子里看见这一幕,忡然变色,满腹狐疑:原来这药,是给她自己吃的。那五年之内不生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自己在宁远侯府的两个孩子楚谦益和楚谦谦,贺宁馨心乱如麻。后来裴舒芬是何时离开那边的琅缳洞天的,她都不知道。

    从须弥福地里出来,贺宁馨恍恍惚惚地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晚,她在梦中第一次回到宁远侯府,同自己的两个孩子在宁远侯府的后花园畅游玩耍。宁远侯府的后花园里有许多梨树,花开的时候,花白如雪,十分漂亮。两个孩子在如雪的树下奔波欢叫,她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当他们摔倒的时候,她过去将他们扶起来;当他们痛哭的时候,她将他们揽在怀里,轻声抚慰……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贺宁馨仍然怔怔地。

    大丫鬟扶风和扶柳进来服侍贺宁馨梳洗,见贺宁馨好象没有睡好的样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扶风拿大帕子围在贺宁馨胸前,扶柳在贺宁馨身后将她的长发挽了几转,用一支玉簪固定在脑后。

    贺宁馨弯下腰去,将水浇在面上,随便洗了洗。

    扶风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来茉莉花香的润面皂,轻轻用水润湿了一下。然后扶风用指腹从润面皂上揉了两揉,弄了些胰子下来,再在手掌上磨擦了两下,便起了许多雪白的泡沫,像昨天贺宁馨梦里盛开的梨花。

    贺宁馨看着扶风将满手的泡沫抹在自己脸上,给自己净面,微微闭上了眼睛,任凭两个丫鬟给她梳洗打扮。

    等扶风给贺宁馨用帕子吸干了脸上的水之后,扶柳拿了面脂过来,给贺宁馨脸上薄薄地上了一层面脂。

    贺宁馨的肌肤十分细腻润白,两颊红润自然。刚洗完脸,脸上的肌肤水润丰盈,衬着盈盈黑眸,十分动人。

    扶柳拿过胭脂和鸭蛋粉,仔细往贺宁馨脸上打量一下,叹气道:“我看大姑娘就不用再上脂粉了,反而污了这脸色。”

    扶风看了扶柳一眼,对着坐在梳妆台若有所思的贺宁馨笑道:“大姑娘生得越来越好了,依奴婢看,今日安郡王府的花会,大姑娘说不定能得个名头回来。”

    扶柳却推了扶风一把,嘻笑道:“我们大姑娘定了亲,不用跟那些急着找夫婿的姑娘们去抢那些无用的名头回来。”

    扶风赶紧用手捂了嘴,歉意地道:“是奴婢说错了。大姑娘不要怪罪奴婢。”

    贺宁馨回过神来,从镜子里看过去,看见两个大丫鬟在她背后挤眉弄眼地逗她开心,微笑着道:“你们俩别耍宝了。快给我梳了头,我们去娘那里吃早饭去。吃完早饭,再回来戴首饰,换衣裳吧。”

    扶风、扶柳忙收了笑容,敛身称是,扶着贺宁馨出了净房,在外面换上家常的衣裳,去了许夫人那里用早饭。

    吃完早饭,许夫人跟着她们一起过来,亲自帮贺宁馨打扮。

    穿上天水碧的新衫子,头上挽了堆云髻,再将绿翡头面一一插上,大穿衣镜里的贺宁馨就变了一个人一样,雍容华贵,眉目楚楚。

    许夫人在心底里暗暗点头:馨儿的五官其实生得和她爹大老爷贺思平一样,很是秀美。只是以前有些过于圆润,而且浑浑噩噩,气韵上差了许多。现在经了事,褪了那层青涩,又瘦了些,立时便改头换面了。

    贺宁馨对着镜子,看见天水碧的衫子宛若天衣无缝,做得十分精美,回头对许夫人夸道:“娘在哪里寻的绣娘?——这样的手艺,方不负了这料子。”

    天水碧的衣料,是韩地一个偏远的山区里独有的一种树蚕吐丝所织。这种树蚕吐完丝就死了,而且一生只吐一次丝。这样大的一匹衣料,得成千上万的树蚕吐得丝,再加上数百个织女一年的功夫,才能织成衣料。那碧色是树蚕毕生的精华所在,不是外面的染料能染得出来的。无论用这衣料刺绣,还是纺织,那股碧色都能随着针线的凹凸不平和外界光线的变化,变幻成深浅不一的颜色。

    如今穿在贺宁馨身上,她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跨步,都有碧色隐隐,不若尘世中人。

    贺宁馨以前也知道这天水碧的名头,不过从来没有见过。以天水碧这样的质地和稀罕的程度,很多人曾经都认为天水碧会成为贡品,由皇家独用。

    可是大齐朝的范氏皇族,拒绝一切珍贵稀有的东西当作贡品。皇室用的物品,都是大齐朝出产最多的东西,不过是质量更为精湛一些,并且由指定的皇商采买供应而已。而越是罕见的东西,越不可能作为贡品。

    大齐朝开国皇帝范绘则说过,皇室受天下人供奉,理应为天下人着想。珍稀罕见的物事,劳民伤财,皇室绝对不会去鼓励扶持。

    所以像天水碧这种东西,便成了价高者得。没有了贡品的名头,完全由市场来决定价值。不过这个价钱,当然是高得离谱了,就如许夫人这样豪富的人家,这辈子也只能够买上一匹,给女儿做一身衣裳而已。

    许夫人看贺宁馨装扮好了,起身道:“我们这就走吧。趁天还早,我们可以去安郡王府里跟安郡王和安郡王妃先见一见。”

    贺宁馨跟着许夫人上了车,往安郡王府里去了。

    来到王府门口,贺家的下人上前通报,王府的门子听说是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的家人到了,赶紧让人去内院禀报。

    不一会儿的功夫,从王府大门里冲出一个穿着窄袖衫子,大摆裙子,脚踏一双鹿皮小蛮靴的姑娘,对着贺家的车问道:“可是贺家姐姐到了?——我是宋良玉,上次在宁远侯府见过的。”

第一百零五章 花会 上

    “原来是宋姑娘。劳驾了。”许夫人在车里笑着道。

    坐在车门口的大丫鬟回秋拉开了车帘,先跳了下去,对车外的宋良玉屈膝行了礼,然后转身将一个小板凳从车上暗格里拿出来,摆在地上,才伸手出去对车里人道:“夫人、大姑娘,可以下来了。”

    贺宁馨先从里面起身,躬身过来,对车外笑眯眯看着她的宋良玉点头笑道:“宋姑娘,好久不见。”她外面披了一件及地的黑白相间花狸子皮薄氅,将那身天水碧的衫子严严实实地藏在里面。

    宋良玉走得更近些,主动伸出手给贺宁馨:“搭着我的手下来吧。我扶着你。”

    贺宁馨笑着应了,把手搭在宋良玉手上,从车里出来,踩在小板凳上,下了车。

    许夫人也随后跟了出来,贺宁馨同回秋一起,将许夫人小心翼翼地从车里扶了出来。坐在后面车里的扶风、扶柳和许夫人的另一个大丫鬟回冬也下了车,过来跟着自己的主子身后伺候。

    许夫人和贺宁馨同宋良玉彼此厮见过,一起进了安郡王府的内院。

    此时天色尚早,赏花的外客都还没有到。

    宋良玉挽着贺宁馨的手,一路叽叽喳喳往内院行去,先向贺宁馨的爹贺大老爷问安,又向贺宁馨的奶奶贺老太太问安。虽然宋良玉为人爽直,不拘小节,却也滴水不漏,一丝礼都不错,正是大家子教养出来的世家女。

    贺宁馨一一代家人谢过,又向宋良玉的爹娘家人问安。

    等贺宁馨说完了,宋良玉才吐了一口气,笑着道:“好不容易说完别人了,咱们说说自个儿吧。”很是自来熟的样子。

    贺宁馨还是那次参加完宁鲟远侯府填房夫人及笄礼的时候,在宁鲟远侯府外面同宋良玉说过几句话。当时觉得这个姑娘性子爽利,说话干净利落,很对她的性子。不过后来两人分开之后,贺宁馨回到贺家,便出了一连串的事,本来说好要请宋良玉去自己家里做客的,也食言了。

    “宋姑娘,上次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里出了些事,耽搁了,没有依约请你去我家坐坐。”贺宁馨抱歉地说道。

    宋良玉握着她的手,摆了几摆,对她眨眨眼,“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贺宁馨微笑,也反握了宋良玉的手,道:“须听尊便。”

    宋良玉放开她的手,却挽了她的胳膊,更加亲密,道:“你就叫我良玉,或者玉儿吧。我们家里人都这样叫。别宋姑娘,宋姑娘的,忒也外道了。”又偏了头,一脸促狭的样子,“不过你既然让我说了算,我可要好好想想,不把你榨个海枯河干,我是不会罢休的。我跟你说,我在家里面,哥哥姐姐们都怕了我了,谁都不敢对我说话不算数的。——你今儿撞到我枪口上,你惨了……”

    贺宁馨嘴角不由越来越上鲟翘,心情也不由自主的松快起来。

    回秋扶着许夫人走在贺宁馨同宋良玉的身后,看见前面两位姑娘不时交头接耳的说着话,回秋对许夫人悄悄地道:“夫人您看,大姑娘若是想跟人结交,也能做得很好。——夫人也不用太操心了。”

    许夫人将身上的大氅拢了拢,也满面笑容,轻轻点头,道:“大了,自然就懂事了。宋姑娘也是个直鲟肠子,她们俩倒是很投缘。”

    跟在后面的扶风和扶柳也抿了嘴偷偷地笑,垂着手,跟着夫人和大姑娘,一径往二门上去了。

    几个人说着话,在王府内院引路嬷嬷的带领下,来到安郡王妃的上房院子。

    这里算是内院里面的上房,却不是内院的主屋。王府里面规矩大,主屋平日里都不是住人的,都是待客,或是年节时分带着全府行礼领旨的地界儿。

    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来到安郡王府,也只去过王府内院的客院,并未到安郡王妃的上房里来过。

    宋良玉却像是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用引路嬷嬷带领,自己带着她们,左一弯,右一拐,便来到王妃的堂屋里。

    “大姐!大姐!贺家的人到了,你说要见她们来着?”宋良玉进了屋子,就扯着嗓子叫起来,很是熟不拘礼的样子。

    贺宁馨才恍然,宋良玉是辉国公的嫡幼鲟女,安郡王妃是辉国公的嫡长女,她们原来是嫡亲姐妹来着,难怪宋良玉在这里一派自如,想是从小就出入安郡王府,熟惯了的。

    安郡王妃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清脆悦耳:“小妹,你又跑出去了?以后你再这样,我这里可留不得你了。”一边说,一边从里屋走出两个人来。

    男的身穿一袭玉白箭袖蟒袍,头戴白玉翼善冠,神光离合,姿容绝世,正是安郡王范世诚。

    走在他旁边的女子,容貌却逊色的多,只是身姿挺拔,是女子中少有的高个子。神情温柔,看人的时候,目光十分温暖亲切,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这便是安郡王妃宋氏了。

    堂上的人赶紧屈膝给安郡王和王妃行礼。

    安郡王亲自扶了许夫人起来,安郡王妃也过去扶了贺宁馨起来,对她们道:“都是自家人,无须多礼。”说着,许夫人和贺宁馨都解了大氅,让跟在后面的丫鬟拿过去,包在了衣包里。

    几人才分了宾主坐下,寒暄起来。

    安郡王妃侧身看着自己的侍女道:“带着许夫人和贺大姑娘的侍女们下去歇息吧。今儿厨房里面备得席面多,赏她们几桌客饭吧。”

    许夫人的丫鬟回秋、回冬,和贺宁馨的丫鬟扶风、扶柳赶紧过来磕头谢恩,将许夫人和贺宁馨的衣包交给旁边的人拿着,跟了王府的丫鬟下去用饭。

    王府里别的丫鬟婆子见状,也都识趣地走到屋子外面伺候着。

    贺宁馨看见这个阵仗,知道安郡王是有话要说了。

    安郡王范世诚却是盯着贺宁馨头上的绿翡头面看了许久,才开口道:“这套绿翡头面,真是难得。”

    安郡王妃也来了兴趣,仔细看了一会儿,对安郡王笑道:“王爷,这套头面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样好的绿翡,还有这雕工,如今是再也找不到了。”

    安郡王在心里不胜唏嘘,温柔地看了王妃一眼,和声道:“别说如今,就是当年,也是很不容易,才得来的……”

    这话说完,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贺宁馨十分不自在,有些后悔戴了这套头面过来。

    许夫人却神色自若地坐在那里,笑着岔开话题道:“两位要是对翡翠感兴趣,我那里还有几幅以前开出来的石头,因为没有找到好的玉雕师傅,一直搁在那里,白放着也可惜了。——不如送给王妃把鲟玩。”

    这个世上的女人都爱宝石,特别是翡翠。可惜真正的老坑翡翠几乎绝迹,新开的石头成色好的不多。如今大齐朝里绿翡的价格早就是黄金的无数倍了。就算这样,真正好的翡翠,还都是有价无市,拿着银子都买不着。

    安郡王妃忙笑道:“那怎么好意思?”

    安郡王却一点都不客气,对许夫人道:“夫人那里的石头定是好的,我就不客气了。是夫人给我送过来,还是我派人去取?”

    贺宁馨和宋良玉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安郡王脸不红、气不喘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笑纳”了许夫人的翡翠,一点都不避讳。

    宋良玉不忿地张了张嘴,贺宁馨已经反应过来,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襟,又端了自己的茶盅过来,轻声问宋良玉:“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茶?很是轻浮清香,回味无穷呢……”

    宋良玉也是个机灵的,闻言反应过来,凑过头去,跟贺宁馨一起研究起茶叶来。

    两个明明平时对茶叶所知不多的人,如今突然变成两个茶博士,让座上的安郡王、王妃和许夫人,都忍不住低头笑了。

    安郡王妃看了安郡王一眼,见他微微点头,对他也颔首示意,起身对宋良玉道:“带了你贺家姐姐一起过来,我有个好的东西,要给你们看看,赏鉴赏鉴。”

    宋良玉和贺宁馨一起起身,对安郡王和许夫人行了礼,跟着王妃进去里面屋里去了。

    贺宁馨一边暗自揣测安郡王有些什么话要对许夫人说,一边在王妃里屋的织锦缎杌子上坐下。

    安郡王妃让人上了茶,对贺宁馨和宋良玉道:“你们两位茶博士,可赏鉴赏鉴我的茶如何?”

    贺宁馨和宋良玉闻言一起红了脸,埋头一口气喝干了茶盅里面的茶,然后一起举着茶杯对王妃道:“好茶!好茶杯!”“甚是解渴,真是好茶!”

    安郡王妃笑得直不起腰来,指着她们俩道:“还给我装呢,不就是饮牛饮骡的两个俗人罢了!”

    宋良玉见王妃大姐取笑她,一股脑儿地猴过去,猫在安郡王妃身上使劲揉搓。

    两个人正在闹腾,更里面的暖阁里,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从里屋冲出来,对宋良玉大声道:“小鲟姨,你又欺负我母妃了!”冲进去帮他娘一起跟小鲟姨厮打,闹成一团。

    这个小男孩,便是安郡王的嫡长子,也是世子,今年才五岁,同贺宁馨前世的儿子楚谦益一个岁数。

    贺宁馨看见这个小男孩,便想起自己的儿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安郡王同许夫人在屋外谈完正事,进来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贺宁馨脸上神情的变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铮儿,到父王这里来。”安郡王在门口招招手。那小男孩立刻欢呼着扑过去,抱着安郡王的腿。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想是做过许多次,十分娴熟。

    安郡王弯腰将铮儿抱了起来,对屋里的人道:“客人大概快来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安郡王妃忙去镜前整妆。

    贺宁馨赶紧拉着宋良玉,跟安郡王和王妃行礼退下。

    两人在外屋见了许夫人,一起往院外走去。

    走到院子中间的时候,两个婆子急步走了进来。看见宋良玉和贺宁馨一行人,两个婆子虽然着急,也给她们屈膝给她们行了礼,才快步上了台阶,对屋里的王爷和王妃禀道:“回王爷和王妃的话,宫里的长公主跟着宁鲟远侯夫人一起来了,说是皇后娘娘有话带给王爷和王妃。”

    贺宁馨她们刚走到院子门口,便被从院子外面冲进来的一群内侍赶到一边贴墙站着。

    王妃上房院子的正门大开,一个神色倨傲,身穿杏黄色公主服的年轻女子,在宁鲟远侯夫人裴舒芬的陪伴下,从门外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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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花会 中

    如今的大齐朝只有一个长公主范世琳,封号夷陵公主。大齐朝的公主、亲王都以封地为号,夷陵乃江南多丘地带,也是渔米之乡,在皇室里面,一般都是嫡公主才能有的封邑。不过皇室的封邑都不世袭,夷陵公主若是没了,她的封地会被宗室收回,赐给下一个夷陵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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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夷陵公主是先帝隆庆帝某位婕妤留下的女儿,同今上宏宣帝范世言和先前殁了的嘉祥帝范世昌是同父不同母的兄妹,比两个哥哥都小一些。隆庆帝薨了的时候,她才一岁,如今也不过十六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接搜索:niduba或

    范氏皇族的男人女人都生得极美。夷陵公主生母出身低微,却是个绝色的美人,才有机会承宠有孕。隆庆帝和婕妤都生得好,夷陵公主自然也是个美人儿。不过比不上她生母婕妤的美,比皇后的庶妹楚中玉,也略逊色一些,但是她身份尊贵,一向自诩比她美的,没有她尊贵;比她尊贵的,又没她美,对自己的容貌极为自信。

    范世琳本不该受封嫡公主才能有的封号和封地。不过隆庆帝子嗣稀少,到如今,只有宏宣帝和夷陵公主还活着。庞贵妃乱政的时候,夷陵公主的生母对当年的废太子,如今的宏宣帝有恩,所以等宏宣帝登了基,就加封了婕妤为太妃,又给了范世琳嫡公主的待遇。

    那位婕妤在嘉祥帝一朝,一直战战兢兢,生怕被庞太后加罪,带着女儿躲在冷宫这么多年,才等到宏宣帝登基的那一天。

    可惜她福薄,封了太妃,没过几天安生日子,便病死在自己的宫里。

    范世琳先前的十几年,都是在冷宫里长大,练出了一番察言观色的本事。等宏宣帝登基,给了她莫大的尊荣,又因她的生母没有享用几天荣华富贵,便撒手西去,宏宣帝对她更是照顾有加,她才真正有了些公主的气派。

    安郡王和王妃深知这一点,赶紧恭恭敬敬地从堂屋里出来,在门口台阶上拜倒,给圣上、长公主和皇后请安问好。

    院子里的人见王爷和王妃都跪下了,便也呼啦啦跪了一大片,连贴着墙角而站的许夫人、贺宁馨和宋良玉一行人也只好跪下。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本来跟长公主并肩含笑走进来,现在见安郡王和王妃都跪下了,她也只好给长公主跪下。

    长公主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快步上前扶起安郡王妃,嗔道:“二哥、二嫂折杀小妹了。小妹不过是过来给皇嫂传个信,你们这样诚惶诚恐,让皇帝哥哥知道了,又要骂我淘气,以后再也不放我出来了。”

    安郡王笑嘻嘻地从地上站起来,伸手将安郡王妃从长公主手上接过来,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长公主先行入内。

    长公主又抿嘴笑了笑,转身对院子里的人道:“都起来吧。本宫今日微服私访,你们不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唯恐人家不晓得。”

    院子里的人给长公主磕头谢了恩,却只有长公主带来的内侍站了起来。别的人还是低头跪着。

    长公主脸色有些尴尬,看向安郡王,拉长声音道:“二哥……”

    安郡王在台阶上转身,对院子里的人道:“长公主让你们起来呢。今日长公主大驾光临,我们安郡王府蓬荜生辉,你们还不赶紧去把缇骑给我调来,好好招待长公主带来的人。——他们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唯缇骑是问!”

    长公主脸色一白,挺直的脊背有些软,看着安郡王妃,嗫嚅道:“二嫂,就找个院子让他们歇着吧。我今日是微服过来的……”说完这话,又闭了嘴,有些心虚。

    若真的是微服进府,就不该穿公主的礼服,也不用带数十个内侍前呼后拥,张扬得连外院的仆妇都知道大齐朝的长公主到了安郡王府。

    安郡王妃淡淡地道:“王爷做事,没有我们妇道人家插嘴的份儿。”

    院子里的人听了安郡王的吩咐,纷纷起身,回到各自先前的位置上。许夫人、贺宁馨和宋良玉趁机连忙出了王妃的上房院子,往内院的客院行去。

    安郡王瞥见许夫人一行人已经出去了,才回身走到屋里坐下,对长公主道:“夷陵公主千金之体,若是有个闪失,本王难见圣上。——还请夷陵公主见谅,规矩是一定要守的。”

    正说着话,外面的缇骑已经来了人,将长公主带来的内侍宫女,一个不拉地都请到外院专门的院子里歇着去了。又有四个女缇骑,穿了下人的衣饰,上来给安郡王和王妃行礼。

    安郡王对她们吩咐道:“今日夷陵公主大驾光临,你们要好好伺候。若是夷陵公主有个闪失,你们也不用来回我,直接抹脖子算了。”

    长公主的脸色越来越沉,坐在一旁默不做声。

    安郡王又对长公主拱手笑道:“夷陵公主,这四个侍女身怀绝技。一会儿花会的时候,本王和王妃都有事在身,唯恐怠慢了公主。就让她们四人跟着公主,一直到公主平安回宫,她们再回来我王府复命就是了。”

    长公主咬了咬唇,低声道:“本宫能说一个‘不’字吗?无错**。”

    将先前口里自称的“小妹”换成了“本宫”,看了长公主已经心生不悦了。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侍立在长公主身边,眸光闪动,微笑着往前俯身在长公主耳边道:“安郡王也是为了公主的安危着想,公主就勉为其难,应下来吧。”

    长公主端坐着没有应声。

    安郡王看着站在长公主身后的裴舒芬,淡然问道:“你也是从宫里出来,伺候夷陵公主的下人?怎么不跟着缇骑出去喝茶?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裴舒芬未料到看上去如天人一般的安郡王突然翻脸,忙从夷陵公主身后转出来,对着安郡王和王妃屈膝行礼陪笑道:“妾身见过王爷、王妃。妾身是宁远侯的夫人,今儿跟长公主一起从皇后娘娘那里出来的。”暗忖自己点明了跟皇后娘娘的姑嫂关系,安郡王大概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安郡王妃闻声起身肃立,正色问道:“请问宁远侯夫人可携了皇后的谕旨?”

    裴舒芬摇摇头,回头看向长公主道:“是夷陵公主带了皇后的口谕……”

    “那就不是你传旨了?——对不起,我们王府的内院,非请勿入。”安郡王端起一旁的茶盅,看着裴舒芬,有些端茶送客的意思。

    把他的王府当菜园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就是打错了主意!

    大齐朝这么多年来,就连范氏的皇帝都没有这样对安郡王府放肆过。

    安郡王着实对今日不请自来的长公主有几分恼怒。只是长公主到底带了皇后的谕旨,他只好把气撒在宁远侯的填房夫人身上。

    裴舒芬见安郡王神色不虞,忙收了笑容,恭声赔礼道:“是臣妇大意了。既如此,臣妇告退。”又鼓励地看了长公主一眼,道:“夷陵公主,臣妇在外面的客院等着公主殿下。”

    安郡王妃起身送客,闻言对裴舒芬道:“宁远侯夫人,夷陵公主是贵客,不会去客院同无关紧要的客人在一起厮混。——宁远侯夫人不用挂心,我们会好好招待夷陵公主的。”

    已经站到夷陵公主身后的四个女缇骑马上挺了挺胸脯,表示此地有她们照应,不劳宁远侯夫人费心。

    裴舒芬讪讪地笑了笑,起身行礼退下。

    等裴舒芬走了,安郡王和王妃才看向长公主,恭敬地起身,肃立在她面前问道:“请问皇后有何谕旨?”

    安郡王和王妃一番唱念做打,已经打消了长公主刚来时候的气焰。听见两位问起来,长公主闷闷地道:“你们坐吧。也不是正经的口谕,皇嫂说,她很想铮儿,想让二嫂有空多带铮儿进宫去玩。——大公主也很想铮儿。”

    大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嫡女,也是当今宏宣帝嫡长女,受封江阴公主。两年前皇贵妃也生了一个女儿,还在襁褓之中就封了涂山公主。如今皇宫里倒是热闹了一些,比以前多了些人气。

    可是让安郡王的独子进宫去,却不是个好主意。

    安郡王府因为第一代安郡王范朝风幼时中过毒,子嗣上一直很艰难。后来虽然解了毒,到底毒素在身体里缠绵这么多年,后世的子嗣也都不甚昌健。所以安郡王府的子嗣一向不盛,好在每一代也有一两个儿子传宗接代,撑门面,都是当宝贝疙瘩一样看着长大的。

    历代范氏的皇帝,都晓得安郡王府的特殊地位,对他们的子嗣也都厚待有加,等闲正经的皇子都要靠后几分。各位皇子也都知道安郡王府在大齐朝的特殊地位,都不敢去捋虎须,招惹安郡王府的世子小王爷。

    皇后娘娘今儿这个话,真是奇怪地很。历来皇宫大内,都是不利幼儿的所在。一般人远着安郡王府的世子小王爷,唯恐惹祸上身还来不及呢。她还专门传旨让小世子进宫,实在是破天荒头一遭。

    安郡王也冷了脸,肃然问道:“皇后从来没有招过我们铮儿入宫,今儿怎么突然想起我们铮儿了?”

    长公主没了熟悉的人在身旁伺候,浑身不对劲,听了安郡王的问话,笑着道:“也是皇嫂为安郡王府的一片心。皇嫂还说了,若不想去,也使得。她这个做伯母的,只是挂念侄儿罢了。还望王爷和王妃不要多想。”又看着安郡王妃,掩袖笑道:“皇嫂还有话要单独跟王妃说呢。”

    安郡王看了王妃一眼,见她神态自若,面色如常,心里放了心,起身道:“既如此,你就跟你二嫂多说几句,我先出去了。”又看了王妃一眼:“你也别在这里太久了,外面的客人大概都到了。”

    王妃起身送了安郡王出去,回来将长公主带到内室,亲手给她烹了茶,笑着问道:“皇后有何吩咐?”

    长公主端着茶盅,笑嘻嘻地道:“是喜事呢。宁远侯夫人今日进宫,跟皇后娘娘说,前儿带了他们家的姑娘楚中玉,也就是皇后娘娘的妹子,去了大觉寺求签。据说得了一支‘日边红杏倚云栽’的上上签,又得好几个神尼朝过相,说是大富大贵的宜男之相,极益子嗣。”说完,长公主目光闪烁地看着安郡王妃,又轻轻加了一句,“按制,安郡王可有一正妃,两侧妃。”皇室的人都晓得,安郡王同安郡王妃结缡十载,只有正妃,没有侧妃。

    安郡王妃对长公主的言外之意置若罔闻,伸手揭了茶盅盖子,轻轻地刮了刮起了蟹爪泡的茶水,对着长公主展颜笑道:“那要恭喜宁远侯府和皇后娘娘了。——有此贵女,为何不送进宫里,伺候圣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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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花会 下

    长公主到底是冷宫里住过十几年的人,虽然如今有宏宣帝青眼有加,到底十几年察言观色的底子还没有丢掉。

    听见安郡王妃不动声色地将皇后娘娘的庶妹挡了,长公主也没有再多说。——横竖是皇后娘家的事儿,她今日替皇后娘娘传过话了,也算是人情做足了。安郡王府在大齐朝是地位,长公主也是心知肚明的,犯不着得罪狠了。

    当下不再赘言,长公主只是轻笑着道二嫂说得也有道理。各家过日子,管谁肝疼?——谁像他们宁远侯府,左一个右一个地往屋里抬,唯恐家里不够多似地。”

    宁远侯妻妾众多,自从那日宁远侯填房的及笄礼之后,便在京城里又大大出了一次风头。

    安郡王妃见长公主识相,含笑领情,起身拉了长公主的手,亲切地道夷陵公主难得出来一趟,让二嫂带你去看看我们安郡王府的花圃。——不夷陵公主喜欢样的花儿?”一路说,一路起身让丫鬟给她披上轻裘皮大氅,同长公主一道往院外走去。

    跟着长公主的四个女缇骑赶紧跟上。

    安郡王妃的丫鬟婆子各自捧了盥巾沐盒,浩浩荡荡地跟在两位主子后面去了内院的花圃。

    安郡王妃来到花圃中间的问香阁,看了看四围的陈设,大致都差不离了,

    安郡王出了内院,直接去了外院书房,在那里让书童磨了墨,铺了熟宣纸,写了几个字。

    镇国公简飞扬带着的娘、弟弟和,也来到安郡王府。他是安郡王府的常客,门上的门子见了,派了专门的婆子领着镇国公简老和简飞怡去了内院的客院,又让小厮领着镇国公的嫡亲弟弟简飞振去了外院zhāo'dài仕子男宾的院子里。

    简飞扬对门子笑道你们王爷在哪里?”

    门子行了礼,笑着回道回镇国公的话,我们王爷刚从内院出来,现下正在书房习字呢。——镇国公要不要去见一见我们王爷。”又凑,低声对镇国公道我们王爷今儿从内院出来的时候,不若往日那样欢天喜地的,而是脸上平静,有些不对劲。”

    简飞扬也晓得,安郡王越是生气,脸上越是波澜不惊。他心情好的时候,反而才会嬉笑怒骂毫不避忌。

    “怎会如此?”简飞扬也低声在门子耳旁问道。

    简飞扬虽然看着端凝沉默,威严自生,可是对下人却特别和气,在下人里很有人缘。

    安郡王府的门子赶紧跟简飞扬咬耳朵,言简意赅地把刚才的事儿跟简飞扬说了一遍。

    简飞扬眉头微皱长公主来了?还带了皇后的谕旨?”

    门子点点头。

    外面又来了一群客人,门子对简飞扬行了礼道镇国公,小的让hǔ'tou带您去王爷的外书房?”

    简飞扬摆摆手道不用了。你这里忙着,正是要人手的时候。我就是了。”说着,回身进了大门,往外书房的方向行去。

    门子躬身对着简飞扬的背影行了礼,回头招呼别的客人。

    一拨一拨的客人拿着请柬上门,门子带着数十个小厮婆子,在门口一一查验。又分了男宾女眷,各自带往该去的院子,忙得一塌糊涂。

    简飞扬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外书房的院子,对门口守门的书童咳嗽一声,问道王爷可在里面?”

    书童赶紧行礼,笑着回道镇国公真是及时雨。我们王爷正盼着人来说呢。”转身对屋里大声道王爷,镇国公到了”

    书房里面传来安郡王范世诚有些惊喜的声音飞扬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简飞扬抿嘴一笑,跨步进了外书房,只看见安郡王的大书案上,摆了一张又一张的熟宣纸,一手行草酣畅淋漓,很是快意。

    “王爷的字越发写得好了。小的早就想求墨bǎo'lái着,不知小的上次求的那个斗方,王爷啥时候能写好?小的也好挂起来,日夜瞻仰。”简飞扬做出一幅乡间农人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安郡王噗哧一笑,搁了笔在墨玉笔架山上,扯过书案旁架子上的小毛巾擦了擦手,手指着书案上写了字的宣纸,道呐,这里有好多斗方,你拿,把你家天棚藻井上都能贴满了。”

    简飞扬装模作样地拿起一张宣纸看了看,摇摇头不好。不好。”

    “哪里不好?”安郡王对的书法还是很有信心的,听不得别人说他的字不好。

    “我一个字都看不懂。——好在哪里?”简飞扬做出一幅大字不识的样子,故意把宣纸还上下颠倒地拿着。

    安郡王看见素来寡言罕语的军中悍将简飞扬,居然也有耍宝逗乐的时候,心情陡然松快了许多,拿了本字帖塞到简飞扬怀里,打趣道你不识字,就不要在这里露怯了。——这里有一本米芾的字帖,你拿好好练练。”又提醒他道你的未婚妻,可是状元贺思平的嫡女,你被人家看不起。”

    简飞扬将米芾的字帖展开看了看,点头道居然是原贴。——王爷心情想是好了,这样大手笔的赏赐,我今儿算是赚了。”

    安郡王有些后悔,伸手想将字帖拿,口里道会是原贴?不是我仿写的那本?——啊,了,了,拿了……”

    两个人在书房里就着字帖过了几招,安郡王出了一身汗,顿时觉得刚才的阴郁心情无影无踪了。

    简飞扬笑看向安郡王我以前在乡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下地干活,出一身的汗,心里就松快多了。”

    安郡王拱手谢道受教。”

    外面的书童听见里面王爷的声音已经透出几分轻快,看来心情好转了,忙回道王爷,王妃派了惜云,说花会要开始了,让王爷赶紧。”

    安郡王起身披了大氅,同简飞扬一起出了外书房,往二门上去了。

    内院的花圃里,一群群的丫鬟婆子已经女客们进来,在花圃里摆设的条桌前入坐。

    安郡王府的花圃,是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玻璃暖房。里面曲曲折折,分了各块地界,种了各样奇花异草。有常见的牡丹、芍药、玫瑰,也有罕见的异草,如薛荔藤萝、杜若蘅芜,还有金簦草、玉璐藤等等,总有成百上千种之多。

    宋良玉拉着贺宁馨在花间穿行了半日,也只认出了十几种花草,很是不忿。

    贺宁馨笑着劝道你不是那花儿匠,就算认全了,又有用呢?——不过是给人赏玩的,喜欢呢,就多看看。不喜欢,就让它自生自灭。犯不着为这点子事生气。”

    宋良玉想想也对,转嗔为喜,道说得有礼。我没想到这一层呢?——下次二哥再要说我不学无术,认不清姐这里的花草,我就用你的话去回他去。”轻轻拉了贺宁馨的衣襟,道你不介意吧?

    贺宁馨当然不介意,莞尔道随便用,尽管用。”

    两人站在一处杜若蘅芜旁说说笑笑。许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跟几个熟悉的侍郎说着话。

    玻璃暖棚里下面有活水,里面有炉子,比外面暖和许多。

    贺宁馨已经脱下大氅,交给扶风包在了衣包里,露出了一身天水碧的衫子。

    宋良玉对女子的衣饰首饰都不甚在意。对贺宁馨这身衣裳,只觉得比一般的碧色衣裳要清雅许多,并未想别的,仍然神色如常的同贺宁馨交谈。

    贺宁馨十分欣赏宋良玉这种不以物喜的气度,越发健谈起来。

    镇国公府的简老带着的女儿简飞怡也来到花圃。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参加安郡王府的花会,一时百感交集。她四处看了看,并没有认得的人,又拉不下脸跟人去主动结交,便停在了一个条桌旁,并了双腿跪坐在条桌后头。

    简飞怡不想坐下来,心不在焉地四处看了看,没有看见安郡王的影子,只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树名为“宝妆成”的芍药旁,伸了手去揪芍药的花瓣。

    那树芍药的背后,却有几个人在。

    简飞怡听了一耳朵,先听见这几个人在说宁远侯府的填房,说她年岁虽小,却生得娴雅大度,待人又和善,值得一交。

    简飞怡歪着脑袋往旁边看了看,果然看见众人口里的宁远侯填房,一脸温温柔柔地小意样儿,和和气气地跟人攀谈着。

    “娘,你若是闷了,不如去寻那位宁远侯的填房说?”简飞怡劝道,一心想把娘支走了,她好溜出去找王爷去。——好不容易来安郡王府一趟,她可不想没见到王爷就打道回府。

    简老拿了条桌上的酒壶自斟自饮,闻言头也不抬,对简飞怡道怡儿,坐下陪娘喝一盅。——娘是原配,能自降身份,跟填房为伍?女儿啊,看来你二哥说得对,我是该管管你了。”

    简飞怡吓了一跳,忙跪坐下来,帮着简老斟了一角酒,讨好道娘,我都懂得,娘不用为**心。”

    简老嗤笑一声,道你哄鬼去吧。看你刚才那样子,八成想溜出去找人去。我跟你说,你给我好好地待在这里,不要出去搞三捻四,以后好多着呢——若是你今日出了茬子,别说我和你二哥会怎样,你还是想想你大哥会将你怎样吧”

    简飞怡摇了下唇,倔强地道他能拿我怎样?……”

    是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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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733/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空间守则最新章节! 作者:寒武记所写的《重生空间守则》为转载作品,重生空间守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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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空间守则介绍:
古代重生空间女PK现代穿越空间女
前世的她本是三朝首辅嫡长女,宁远侯楚华谨原配。育有一子一女,缠绵病榻之际,阴差阳错,魂魄被吸入穿越庶妹的空间法宝之内。
两年后,她重生为翰林贺思平待嫁嫡女贺宁馨,发现自己也有了空间法宝,还有了一个人称“活阎罗”的大将军未婚夫简飞扬。而穿越庶妹已经成了“前夫”的继室,娴雅大度,温柔和善,人人称颂。前生的自己却已成了不识大体、心肠狠毒的“先妻”!
她冷冷一笑:欺负人不会说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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