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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重生空间守则txt下载     重生空间守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八章 辟谣 (中)

    裴舒芬一脸惊讶,对跪在地上的张嬷嬷朗声道张嬷嬷,你可想清楚了。桐叶是先从小的贴身丫鬟,跟了先十几年,又做了陪嫁丫鬟,跟着嫁到宁远侯府,从来都是她的心腹。先当年主动给她开脸,把她送给我们侯爷做通房。先这样抬举她,她会说出这种无稽的话?我会传桐叶对峙。——若是你有一句谎言,摸摸你腔子上有几个脑袋”

    张嬷嬷吓得涕泪横流,哭嚎道奴婢不敢撒谎,的确是桐叶所说”

    屋里来的客人,大多是大齐朝的武将勋贵。裴舒芬这两年来因为年岁的关系,只能跟一些年纪轻的填房有交情,年纪大一些的原配正室,都不大跟她来往。

    而这些勋贵府上,有填房的不多,只有三四家的样子。如今座上大部分原配正室跟裴舒芬并无交情,不过是看在皇后娘娘和三个嫡出皇子份上,观礼的。

    另外还有一些人,是如许一样文官的家眷。文官家里,小妾不多,规矩比武将勋贵家里也严,很少见到这样乱糟糟的场面,不由都看住了。而武将勋贵家里,都是承爵之家,这等事情是司空见惯的,倒也见怪不怪,都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只当冬日无聊,看场热闹罢了。

    没过一会儿,桐叶已经被裴舒芬派的人叫了,同张嬷嬷并排跪在太脚边的空地上。

    “大舅奶奶,桐叶带到了。——您有话可以亲自问她。”裴舒芬为了避嫌,居然看都不看桐叶一眼,也不跟她。

    沈氏却不上套,道自然是要问的。不过之前你派人进去叫她的时候,想必都吩咐好了。——是吧,桐叶?”

    桐叶低着头,恭声答道派的人说是大舅奶奶有话要问,奴婢就了。”

    沈氏笑道果然是好丫头,滴水不漏。好了,我也不绕圈子了,你京城里近来有关你们宁远侯府一品忠贞国的种种谣言吧?桐叶摇摇头,道大舅奶奶说哪里话。奴婢在宁远侯府内院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晓得外面的人都说些。”

    沈氏见她一口否认,并不奇怪,点头道说得有理。”转身问跪在桐叶身旁的张嬷嬷,道张嬷嬷,桐叶说并不谣言,你看?”

    张嬷嬷伸手就在桐叶身上拍了几下,怒道你这下溅的小蹄子,明明是你跟我说……说……的那些话,你还想赖”

    “诋毁一品国,乃是大罪……”沈氏在旁又提醒了一句。

    张嬷嬷这下急了,在堂上跪着,一五一十地把桐叶在何时何地跟她说得这些话,交待得一清二楚。许是平日里最爱传小话,张嬷嬷的记xìng特别好,说得头头是道,一清二楚。

    沈氏听完,双手合起来拍了两下,赞道说得好”又话锋一转,对张嬷嬷道不过虽然这些话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你的也逃不了。人都说谣言止于智者,桐叶跟你说得这些话,完全经不起推敲,都是无中生有,张冠李戴之事。你为何全盘照收,还传得满城风雨?——传这些话,对你到底有何好处?”

    张嬷嬷在这些人面前有苦说不出。她是爱传话,而且经常管不住的嘴。可是她也是宁远侯府的家生子,世代为奴,还是有几分分寸的。

    这一次,她之所以敢昧了良心传胡话,不就是为了在新面前卖好?——这府里谁看不出来?新年岁虽小,却行事妥当,为rén'dà方,还得了太的欢心。再说侯爷那里,虽然还没有圆房,可是侯爷一向对正室高看几分。这位新既是正室,年岁比几个妾室都要小,她以后不得宠,还有谁能得宠?

    她们这些下人是在宁远侯府里做老了的,自然该如何讨好新,也都有哪些事,是新的心腹大患。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帮新这个大忙,以后的好处,自然是取之不尽的。

    可是这些缘由,她一个字都不敢宣之于口。莫说新并没有露出一个字让她们这些下人造势,就是桐叶,当日跟她抱怨的时候,也是绝口不提新,只说她跟先裴舒凡之间的事儿。张嬷嬷是聪明人,正愁找不到事情到新那里上好,听了桐叶的抱怨,心领神会,便在府里先传开了,试探的反应。无动于衷,才壮了胆子,去东乡侯府的姻亲家走亲戚的时候,毫无顾忌地传了开去。

    沈氏见张嬷嬷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再不敢狡辩,回头对裴舒芬道你是宁远侯府的当家人,你说这等以下犯上的奴婢,该怎样处置?”

    裴舒芬见沈氏已经给张嬷嬷定了基调,叹息一声,道自然是要按家规处置。——也是我年轻,没有面面俱到,才让这些下人钻了空子。”便对的管事婆子道革了张嬷嬷的差事,把她归入圊厕一流去。再罚她半年的禄米。——至于我,管家不当,也罚半年的月例吧。”

    沈氏点头道四姑奶奶管家真是慈善。这等犯了大罪的奴婢,要是上了公堂,xìng命都不保。可是在你们宁远侯府,只是革去差事,罚半年的禄米。——这份差事,真是当得不。”也不是夸裴舒芬呢,还是夸张嬷嬷。

    裴舒芬却正色道大舅奶奶过誉了。大舅奶奶熟知律法,如何不知要‘罪罚相当’?——这个奴婢虽然犯了,可也只是口舌之争。再说奴婢下人也是人,若是因为说了几句话就要对她们赶尽杀绝,请恕我做不出来。”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都神情各异。有些人开始觉得这位宁远侯的填房虽说年轻不知事,可是为人和软,xìng子实在是敦厚良善。而只有少数人在心底里微微摇头。

    沈氏自然看不惯裴舒芬用的名声来做人情的伪善,便一头看着宁远侯府的下人把张嬷嬷带了出去,一头道四姑奶奶有空,好好读读《御制大诰》,看看我大齐的‘因言获罪’是一回事。——若是不,以后宁远侯府里下人因了四姑奶奶的宽待,再说出些别的来,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太先还听着没有,等听到裴舒芬对于下人犯口舌的过,处理得轻描淡写,再也坐不住了,出声道大舅奶奶说得有理。老大,此风确实不可长。也罢,等今日事了,我亲自来处置这个老货。”将处置张嬷嬷的事接了。

    裴舒芬自然没有不应的。

    沈氏见张嬷嬷处置了,便转头看向跪在地上一直不出声的桐叶,问道你还有话说?——还要说对此事一无所知?”

    桐叶却抿了唇,一股倔强的样子抬头道奴婢要说不是奴婢说的,大舅奶奶也不信了。——既然如此,奴婢也用不着为旁人遮着掩着,反正奴婢这一辈子已经没了指望”

    沈氏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太所坐的太师椅旁边,居高临下地对桐叶冷声道把话说清楚。一mǎ是一mǎ,别夹枪带棒的。”

    桐叶眼望着堂上左面的柱子,恨声道奴婢不用夹枪带棒——这世上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先裴舒凡生荣死哀,享尽生前身后名可是你们知不,她都做了些?”

    “说仔细点,她到底都做了些?”堂下突然传来一个软糯娇憨的声音。

    沈氏和裴舒芬都是一愣。两人往堂下看去,正好看见是先前楚谦谦叫“娘”的那位穿苹果绿衣裙的姑娘。

    “这是别人家的家事,别多嘴。”许忙出言护着贺宁馨。

    贺宁馨实在很好奇,是裴舒凡的时候,到底都做了些,让桐叶这样恨她。——她记得能做的她都做了,能给的也都给了,包括的,都让她分享了……

    桐叶听了堂下的话,有一刻的怔忡。她定了定神,并不回头,只是斜望着面前左面地上的青砖,语带哽咽地道奴婢已经是个废人,就是因为先,奴婢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了,还活着何用?——奴婢只恨人微言轻,只得跟人抱怨两句而已。奴婢不知,说真话也会被腰斩弃市”说着,桐叶突然站起来,往鞠翠轩堂前的楠木大柱子一头撞了。

    屋里的人一阵尖叫,都惊得站了起来。

    裴舒芬急忙冲,抱着桐叶的头,拿帕子紧紧压住了她头上汩汩liú'xuè的伤口,又对的丫鬟吩咐道赶快去请大夫”

    眼看今日欢欢喜喜的及笄礼,变成了鲜血满地,屋里的众人都有些不安起来。

    太听着桐叶的话,惊怒交加。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谣言还真的是从宁远侯府传出来的她和皇后娘娘本来都估摸着,是宁远侯府的对头传得,所以她们将计就计,装作不知。横竖裴舒凡已经死了,为她再起干戈,也划不来。又因为裴舒凡临死前的陈表,让皇后娘娘心里也嗔了她。两人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此时见到桐叶的举动,太恼羞成怒:桐叶这样大胆子?不仅传谣言诋毁裴舒凡,还敢在大堂上撞柱明志?

    但凡上位者,最恨被人要挟,就算你是打着为了她/他好的旗号,也是不能容忍的,一定会秋后算帐的。

    沈氏却心里一沉,觉得好象上了别人的套子。——在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被桐叶的出现搅乱了阵脚。而桐叶故意含糊其辞,又没有来得及对她的谎言一一辩驳,就被她抢先撞了柱子。在人命和鲜血面前,屋里这些贵们,说不定会倒向另一边,反而对辟谣起了反效果……

    屋里的人果然都拿异样的眼神看着端立在堂上的沈氏。本来之前还有人觉得裴舒凡死后被人污蔑,为她有几分不平。可是今日的事,又让她们觉得,谣言未必是空xué来风。——再说在座的人都,做主母的,没有几分手段和心机是不可能的。主母给妾室通房灌药,也是司空见惯的……

    桐叶额头上的血被裴舒芬止住了,悠悠地醒转,对裴舒芬泣道,让奴婢去吧。——奴婢活着,也是个废人了,还要这条命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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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辟谣 (下)

    

    沈氏不齿桐叶的举动,更不想让她借机逃过处罚,快步走到她身边,指着桐叶道:“既然你认了造谣,我就只有把你交给刑部,治你的罪了。”

    裴舒芬听了泪流满面地转过身来,扑通一声给沈氏跪下,一边磕头,一边道:“求大舅奶奶放桐叶一码吧。她都伤成这样了,若是这样去刑部,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再说,她一个女人,去了刑部的大牢里,还不是生不如死?大舅奶奶就当是为大姐,还有两个孩子积福,给桐叶一条生路吧——我向大舅奶奶保证,等桐叶伤好了,一定按家规狠狠地罚她,以后也会把桐叶送到庄子上去……”

    沈氏只觉得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伸出来指着桐叶的手臂发起抖来,“我放过她,谁来放过我们家的大姑奶奶?”

    在座的有些人在自己家里遇到这样的事,未必有这样慈悲的心肠。可是在别人家里看见桐叶的惨样,还有裴舒芬的仗义,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偏向了裴舒芬和桐叶一方。

    许夫人揽着贺宁馨坐在下面,和身旁一位熟识的夫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摇摇头,叹了口气。

    贺宁馨在堂下看得清清楚楚,明白沈氏今日的做法,太过刚硬,特别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有些欠妥。沈氏是通律法,也占着大道理,可是大齐朝的人也相信律法不过人情。裴舒芬在沈氏面前如此作低服小,会让在场众人对沈氏的强势更增反感。——人心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在同自己的利益不相干的情况下,有些人就会不由自主地偏向看起来弱势的一方,不问对错,无关是非。

    想了想,贺宁馨挣脱许夫人的手,走到堂上沈氏身边,轻声道:“沈夫人稍安勿躁。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沈夫人听我一句劝,今日就暂且放她们一码。多行不义必自毙。可是把人逼急了,反而会狗急跳墙,对……你们裴家大姑奶奶的名声,更添困扰。”

    贺宁馨的声音平和舒缓,有股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沈氏有些浮躁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感激地对贺宁馨福了一福,道:“谢姑娘提点。”说着,转身对地上的裴舒芬和桐叶道:“今日有人给你们求情,我就暂且把此事寄上,等桐叶伤好之后再说。”顿了顿,又还是忍不住,拂袖斥道:“桐叶污言谤上,这件事,没那么容易了结”

    贺宁馨心下叹息: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大嫂是这样爆炭一样的性子。——也幸亏大嫂嫁得是温润如水的大哥裴书仁,不然别的男人,怕是消受不了她这样眼里容不得砂子的耿直。

    沈氏忿忿地走下堂去,从洪妈妈怀里抱过楚谦谦,紧紧地搂在怀里。

    贺宁馨知道,今日之事,若是就这样罢了,“裴舒凡”恐怕就真的就要坐实了“不孝不贤”的帽子。她若是真的死了,也只能任人泼脏水。可是如今她重生过来,这些人的算盘可就没那么好打了。

    横竖她们用得也是虚张声势的法子,自己也只有如法炮制一番,将这水搅浑了再说。——就算不能让所有人相信“裴舒凡”的无辜,至少也能让一半的人心生疑窦。让谣言永远都只能是谣言。

    想到此,贺宁馨先问了几句桐叶的伤势,见她眼神清明,虽然额头上又鲜血渗出来,大概性命是无碍的,便点点头,对裴舒芬夸赞道:“夫人真是蕙质兰心,敦厚良善。对自己的奴婢,比自己的亲姐姐还要亲厚些。知道的,会夸夫人心地仁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桐叶姑娘,是夫人的心腹,而不是夫人亲姐姐的心腹呢。”

    裴舒芬听了这话,心里极不舒服,也没办法对着一个陌生人磕头,只好站起来道:“姑娘怎么这么说话呢?——桐叶虽不能跟我姐姐比,可也是一条性命。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送命。”

    贺宁馨看了看裴舒芬,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桐叶,微微摇了摇头,一幅不信的样子,笑着道:“既然夫人如此说,我也要提醒夫人一声。这桐叶本是夫人大姐的人,却敢污言谤上,已经是背主。而一个背叛了主子的下人,无诚无德,无信无义,说得话根本就不可信。我是个外人,都听得出来她的话里,不尽不实之处太多,想必夫人更是明察秋毫,不会被她满嘴的谎言给骗了。”

    裴舒芬往地上躺着的桐叶那里瞥了一眼,又留神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贺家姑娘,有些不以为然的笑了,问道:“我倒没有听出什么不尽不实之处?——如若姑娘不弃,愿闻其详。”

    贺宁馨转身看着堂下的宾客,落落大方地道:“刚才桐叶姑娘说,是先夫人让她不孕。可是为什么另一个和她一起的丫鬟桐雪,倒怀了孕?”桐雪流产的消息也是谣言之一,在座的人也都是尽知的。贺宁馨知道自己是个未嫁的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通房丫鬟的孕产问题,实在是有些不合礼法,以后也可能受人非议。可是如今她要不站出来说这些话,将来承受后果的就是两个孩子……

    刚才屋里的众夫人被桐叶撞柱的举动震撼住了,一时来不及往深处想。如今被贺宁馨将一些破绽之处指了出来,又觉得甚有道理,屋里有些人又动摇了,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

    贺宁馨见众人的脸色有所松动,脸上微微一笑,又问道:“各位有没有想过,宁远侯府的先夫人裴舒凡,有什么理由要跟一个通房过不去?众所周知,宁远侯府的侯爷不仅有庶长子,还有庶次子。先夫人连庶长子和庶次子都没有动过,为何要动一个连姨娘都不是的丫鬟?”

    是啊?为什么呢?——如果裴舒凡真的是如同谣言一样善妒,宁远侯府里哪里来的庶长子和庶次子?还有,众人都忆起来,宁远侯楚华谨可是有着四房有名有份的妾室——这在整个大齐朝的勋贵里面,妾室数目也是排得上号的。就连当今的圣上,登基五年,到如今也只有一个皇后和一个皇贵妃,别的妃嫔美人,一个都没有。

    贺宁馨见自己一步步将局面扭转了过来,心头微晒,便又转头看着半躺在地上,脸色已经有些发红的桐叶道:“这位桐叶姑娘,在先夫人死了两年之后,才跳出来传这种对她自己既没有好处,对先夫人裴舒凡也没有实质性打击的谣言,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桐叶姑娘,你是不是有别的难言之隐呢?如果有,说出来,大家帮你分辩分辩,岂不正好?”

    桐叶听见贺宁馨的长篇大套将众人的心又动摇起来,只一心想驳倒她,遂冷笑道:“空口白牙的,你说没用就没用?——奴婢虽然是个下人,也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把先夫人的恶行公诸于众,先夫人的一品国夫人必会被褫夺,她的儿子女儿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你说,这样算不算打击到她?奴婢的一辈子反正被先夫人毁了,拼着送命,也要把她的真实品行大白于天下”

    贺宁馨松了一口气,能让桐叶亲口说出来,总比自己拐弯抹角地暗示,效果要更好些,遂含笑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你是为了褫夺先夫人裴舒凡的一品国夫人封谥,为了夺世子和乡君的位置。——看来你背主,是为了你的新主子打算了。”

    但凡背主的人,都是有了新的靠山,更大的好处,才背叛了旧主的。

    桐叶如果背叛了旧主,那她的新主子是谁,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屋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有爵人家的主妇,也都知道,如果原配嫡子的世子位被夺,谁会是最后的受益者,便都眼神复杂地看向裴舒芬。

    这番话,才算是把局势略微扭转了过来。大堂里面的人,刚才对沈氏咄咄逼人的态度都甚是不满,现在对贺宁馨的做法,却更容易接受些。有一些聪明人,已经明白过来,此事大概是别有玄机。

    桐叶见自己说漏了嘴,心里惊慌失措,只好往后一倒,又晕了过去。

    裴舒芬没想到在这种剑拔弩张,血溅三尺的时刻,还有不相干的人站出来,心细如尘地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将桐叶的谎言一一击破。又被这位姑娘暗示桐叶跟自己的关系不一般,自己反而不好再为桐叶说话,裴舒芬只好和稀泥,微微含胸敛身苦笑着道:“姑娘好口才,我笨口拙舌地,说不过姑娘。——只是人命关天,姑娘还是谨言慎行地好。”

    贺宁馨轻笑一声,道:“是我多管闲事了。在我这个外人看来,夫人对一个丫鬟,比对自己的亲姐姐还要上心,真是难得。她既以性命为你,你当以国士待她。——我看不如你跟她结拜为异姓姐妹算了。”

    “好了”许夫人在旁边听了半天,见贺宁馨有些过了,这才起身过来制止了贺宁馨,对她责备道:“人家家里人争爵位,与你何干?”又对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夫人道:“太夫人见谅,小女无状,出言不逊,还望太夫人不要见怪。”

    太夫人知道许夫人是左督察御史的夫人,不能怠慢,忙起身回礼道:“许夫人言重了。令爱伶俐机敏,老身很是喜爱。”

    许夫人笑道:“她小孩子家,又是一幅直肠子,平日里不知说过她多少次。也就是遇到太夫人这样明理的人,才不怪罪于她。——天色不早,太夫人家里人多事忙,我们还是不打扰了,这就告辞吧。”

    太夫人苦留不得,只好让人送了她们出去。

    裴舒芬眼看着贺宁馨的背影消失在鞠翠轩的院门口,心里极不自在,也不知道为何。——她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可是感觉却像见到前世的冤家一样。对方的一言一行,都让她不由自主的心生厌恶之感。。.。

第八十章 心事

    

    宁远侯府鞠翠轩里的宾客见贺家人告辞离去,也都纷纷起身告辞。

    辉国公宋家三房的胡夫人,本来是今天及笄礼上最尊贵的宾客,如今也有些讪讪地。那东乡侯的继室,是她的堂妹,也算是出了名了。况且她今日还带了辉国公宋家大房的嫡**宋良玉过来观礼,谁知却看了这样一场热闹,还不知道回去跟大嫂如何交待呢。

    宋良玉在堂上见了贺宁馨一幅侠义心肠,而且仗义执言,能言巧辩,极为叹服。匆匆地跟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和填房夫人告了辞,快步往屋外冲去,只想追上贺家的一行人,跟那位贺姑娘结交一下。

    沈氏见客人都走了,也带着两个孩子和三小姐裴舒芳过来跟太夫人告别。

    太夫人叹了口气,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道:“劳烦大舅奶奶代老身照顾这两个孩子。”语气萧索,十分萎靡的样子。她做事向来只凭自己的喜好,常常顾头不顾尾。谣言之事,是她疏忽了。居然忘了除了会打击到裴舒凡,还会伤到两个孩子。——太夫人虽然不喜欢裴舒凡,可是对这两个原配嫡子却是很疼爱的。

    沈氏微笑道:“不麻烦。这两个孩子可爱得紧,也是我们裴家嫡亲的外孙,我们家里人都极疼他们。”看太夫人的样子,沈氏又有些不忍,道:“太夫人如果有空,不妨到我们裴家多坐坐,和两个孩子多亲香亲香。”

    太夫人转忧为喜,连声道:“好好——过些日子我就过去。你若有空,也可以随时带他们回我们宁远侯府里住两天。”拉了沈氏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这里到底才是他们的家。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会让别人打他们的主意。”

    听了太夫人语重心长的担保,沈氏点点头,她倒是相信太夫人对两个孩子肯定是不舍的。也知道太夫人为人就是如此,行事向来凭着一己喜好,顾头不顾尾。况且她到底是长辈,就算她有不靠谱的地方,沈氏作为后辈,只有装作没看见,也难真的对她拉下脸来。——若是让人知道裴家真的仗了势,让两个孩子跟自己的嫡亲祖母生隔阂,也是不孝的大罪。

    “太夫人保重,我们先回去了。”沈氏又屈膝行了礼,带着孩子们告辞而去。

    来到宁远侯府的门口,沈氏看见最早出来的贺家一行人,居然还没有离去。贺家的蓝顶青绸大车,停在大门口靠内里的地方,那位贺姑娘站在车前,正跟另一位身披火红色狐皮大氅的姑娘相谈甚欢。

    楚谦益看见那位贺姑娘,心里也极为亲近。他立在沈氏身旁,呆呆地看着那边,不想挪动脚步。

    贺宁馨先前跟着许夫人出了宁远侯府,正要上车的时候,突然一位姑娘从宁远侯府里冲出来叫住她,又自我介绍叫“宋良玉”,一来二去地,两人居然聊上了。

    贺宁馨也是爽直之人,对这位说话不拐弯抹角的宋姑娘,也有好感。两人说完话,宋良玉回到宋家的大车里,跟着宋家人扬鞭而去。

    贺宁馨这边正要转身上车,抬头却看见沈氏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宁远侯府的大门前看着自己。

    贺宁馨遥遥地对她行了个礼,沈氏也微笑着还礼。

    楚谦益看见,突然挣脱沈氏的手,跑到贺宁馨身边,把自己腰带上系的一块小金鱼玉佩解下来,塞到贺宁馨手里,道:“多谢你帮我娘说话。——这个给你。”

    贺宁馨忍不住热泪盈眶,弯下腰来,将楚谦益轻轻抱了一抱。

    楚谦益突然在贺宁馨耳旁轻声问道:“我可不可以来找你说说话?我心里有一件事,一直不敢说出来。可是不说出来,我又天天想着它,晚上都睡不着觉。我担心有一天,我就真的说出来了,可是要闯大祸的。”

    贺宁馨不知道楚谦益有何心事不能对人说,如今她又不方便去裴家。贺宁馨便帮楚谦益想了个法子:“不如这样,你回去找个小玻璃瓶子,等到没人的时候,把你心里的事儿,对着瓶子说清楚。然后把瓶子盖上,再到院子里找棵大树,挖个坑,把瓶子埋在那里。——这样的话,你的心事也说出来了,再也不用想着它了,也不用担心会被别人听了去。你说好不好?”

    楚谦益听了贺宁馨的主意,连连点头,道:“好主意我回去就照做”想到终于能把心底的大石头卸到小瓶子里,楚谦益极为开心。

    沈氏走过来,拉了楚谦益的手,对贺宁馨道:“难得姑娘耐心。我这个外甥,一向不喜欢跟外人说话,如今却跟姑娘投缘。”

    贺宁馨笑了一下,摸了摸楚谦益的头,看着沈氏道:“沈夫人的外甥很可爱……”

    沈氏也笑着对她点点头,低头对楚谦益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

    贺宁馨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在心底里幽幽叹息了一声,也回身到贺家的车上去了。

    ……

    宁远侯府里,太夫人阴沉着脸坐在鞠翠轩的堂上,看着走得干干净净的大厅,心里极不是滋味儿。

    鞠翠轩的丫鬟婆子们手忙脚乱地把大堂上的桌椅撤了下来,恢复了平日里的摆设。

    裴舒芬让人请来的大夫,此时正在一旁的耳房里给桐叶包扎伤口。裴舒芬不放心,带了自己的丫鬟桐星在旁边看着,又叮嘱大夫一定要治好桐叶。

    这个大夫是宁远侯府里用熟了的,满口应承道:“夫人放心。这位姑娘的伤势不重,只要包扎得当,以后好生将养就够了。”

    等大夫走了之后,裴舒芬又让桐星找了几个婆子,抬着藤屉子春凳过来,把桐叶抬回中澜院去了。

    太夫人在堂上等了半天,见裴舒芬还是围着桐叶忙乎,叹了一口气,扶着自己的心腹陪房刘妈妈回自己的慈宁院去了。临走的时候交待了鞠翠轩的丫鬟,让夫人忙完桐叶的事,就去慈宁院一趟。

    回到慈宁院,太夫人见楚华谨已经等在那里了,知道他应该是在外院听到风声,才赶过来的。

    太夫人将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单独和楚华谨在暖阁里叙话。

    “怎么娘一个人回来了?——舒芬呢?怎么没有送娘一起回来?”楚华谨有些奇怪。

    今日鞠翠轩的事,让楚华谨也很是恼怒。他回来没多久,这几日都为了自己的事在兵部上下打点,还没有来得及跟以前的朋友同僚们来往。有关裴舒凡的谣言的事儿,他今日才从外院的秦大管事那里得知端倪,自然也是怒不可遏。

    “娘,我已经将秦管事骂了一顿了,罚了他半年的月例。——这样大的事,他都不来回我,实在是可恨”

    楚华谨外放两年,也确实学了不少东西。眼光和手段,和两年前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很是晓得这些流言会有什么危害。就算他对裴舒凡临死前的陈表很是生气,可并不代表他能让人这样折辱自己的原配正室。更何况,裴家人对嫡女裴舒凡是什么态度,他也是心知肚明的,完全不是庶女裴舒芬能比的。以后要用得上裴家人的时候多,万万不可因为一时义愤,坏了自己和皇后娘娘的大事。

    太夫人听了这话,有些讪讪地。——流言刚传起来的时候,秦管事就来回过太夫人,问太夫人需不需要他们出头将这股流言打压下去。太夫人当时只想着让裴舒凡好看,出出那份辞爵归军的陈表的恶气,就对秦管事吩咐了,让他别插手,说自己会“料理”的,哪里知道后来传得满城风雨。

    “秦管事说了什么没有?”太夫人有些害怕楚华谨知道是自己拦着秦管事,不让他管这事,才惹出这么大篓子。

    楚华谨坐到一旁的圈椅上,端了茶杯喝了一口茶,才道:“他说是他疏忽了。最近我回来了,他也多了不少事,又忙着好几处的庄子和店铺,一时没有照应到。”

    太夫人笑容满面,道:“也不全怪他。罚他三个月月例也就是了,对下人管得太严了,说不定得不偿失啊。”一幅很感慨的样子。

    楚华谨默然了半晌,突然问道:“娘,您说舒凡有没有……有没有……给桐叶吃……药?”他倒不是在乎桐叶,他是想起了方姨娘。方姨娘跟了他有三年了,承宠最多,却从来没有过身孕。前几日让保和堂的大夫看过,却没有查出什么毛病,只让房事略微稀疏些,说是过密也不容易有孕。

    楚华谨本来以为大夫的话有道理,可是今日听了桐叶的话,又有些不确定。

    太夫人听了楚华谨的话,却啐了他一口道:“你真是个男人,完全不懂女人的心思。——舒凡若是那种给通房妾室吃药的人,你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姨娘通房和庶子、庶女。桐叶就是在说白话,你还看不出来?也不知你那官儿是怎么做的。”

    楚华谨也是关心则乱,见太夫人否认了他的想法,反而安心了,笑着道:“娘的计谋无双,我怎么能跟娘比?”好好地拍了一通太夫人的马屁。

    太夫人也笑着骂了他几句,才收了笑容,阴沉着脸道:“桐叶居然有这样大胆子,我倒小瞧她了。”

    楚华谨倒是一点也不例外。裴舒凡当年活着的时候,极为大方。生了孩子之后,从来都是把他往妾室通房那里推。而桐叶和桐雪,自从做了他的通房之后,对他的关注,比对裴舒凡还要多。

    “这样吃里扒外的贱人,留着也是招祸。”楚华谨出去一趟,才发现自己的女人确实多了些。而女人多,对自己的仕途似乎不是很有利。虽然他不是文官,没有那么多管束,可是他想再上一层楼,在女色上,确实要注意些了。

    太夫人跟楚华谨也是同样的意思,两人商议好对桐叶和张嬷嬷的处置,派了太夫人的心腹陪房刘妈妈,带了几个婆子去中澜院。

    等屋里的人都退下了,太夫人才压低声音对楚华谨道:“今日的事,你也要心里有个底儿。我们府里,益儿和谦谦的地位,是没有人可以动摇的。——包括舒芬在内。”

    楚华谨默然了半晌,有些艰难地问道:“娘真的认为,这事跟舒芬有关系?”。.。

第八十一章 知遇

    

    太夫人慢慢地靠在了罗汉床的大靠枕上,脸上憔悴了许多,“我今日才明白,原来这个谣言是为了世子、乡君的位置……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舒凡再怎么对不起我们裴家,也给我们裴家生了两个聪明可爱的嫡子、嫡女。就算是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我们也不能任她胡来。”又轻哼一声,道:“还以为她安分了许多……”

    楚华谨皱了眉头,道:“此事以后再说吧。我看舒芬只是太心软了些,未必同她有关。娘想想看,当年舒凡那样精明强干,也能着了别人的道儿,好几年都生不出孩子。而舒芬一向柔弱不争,年岁又比舒凡那时小得多,怎么会有这么多心思?——肯定是被这个眼空心大的贱婢给拖累了。

    太夫人想起当年舒凡嫁进来后,几年都生不出孩子的事儿,略微有些心虚,忙摆手道:“这是内宅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如今心里有了底,以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太夫人打定了主意,要再敲打敲打裴舒芬。——就算此事与她无关,也得给她个教训。

    楚华谨懒得再理会内宅女人之间的事儿。他外放两年,终于跟开了窍似地,明白了自己以前不受圣上待见的症结所在,只一心琢磨如何既能讨得圣上欢心,又能让自家加官进爵,成为皇后娘娘的坚强后盾,捧着嫡出皇子登上大位。

    太夫人见大儿子对这事不置可否,也不想再提。只是想起最要紧的一件事,自己去里屋亲自取出自己藏了两年的信,递给楚华谨道:“这是舒凡临死前写的陈表,舒芬当日跟我说,你也看过的?”

    楚华谨这阵子一直觉得心里有件事,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现在被太夫人一提醒,马上接过信,拍着脑袋笑道:“可算是想起来了,多亏娘说得巧”

    太夫人疑惑地问道:“我说什么了?”

    “舒凡的信啊”楚华谨笑着打开信封,从头到尾又细读起来。——两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已经是一封被掉了包的陈表,真正的原件,早已呈到宏宣帝的案头去了。

    “舒凡真是有大才。这个归军的理由,写得举重若轻,又忠心无俩,全中圣上的心事。我正愁不知道如何写陈表,看来只要照着抄一遍,再给圣上呈上去就是了。”楚华谨一边看,一边赞叹道。

    太夫人吓了一跳,伸手就要把信从楚华谨手里抢过来,嗔道:“你也脑子浑了是不是?——你也要辞爵归军,让这一大家子和皇后娘娘都喝西北风去?”

    楚华谨笑着躲过太夫人的手,对太夫人小声解释道:“娘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我这次外放,也学了不少东西。我才明白,原来圣上是打算要废除军户世袭,将各地军权都笼在自己手里。——舒凡别的不成,在揣摩上意这上头,还真是有几分能耐的。”

    太夫人恨声道:“圣上是怎么想的我管不着我只要我们宁远侯府和皇后娘娘那里都平平安安才好。你要依了舒凡的主意,我跟你说,除非我死”

    楚华谨见太夫人真的气着了,忙过去给太夫人顺气,又悄声对太夫人道:“娘想得太多了,爵位我当然不会辞。这归军吗,也是做个样子给圣上看的,肯定是成不了的。既然我知道成不了,那先做出个姿态,岂不是既能讨圣上欢心,又能得了实利,两全其美的好?”

    太夫人听说并不辞爵,才放下一半的心来。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真的成不了?”

    楚华谨胸有成竹地道:“绝对成不了。我这次提前回来,本来想找裴家的两个大舅哥商议商议。如今拿回了舒凡的陈表,就没有必要把功劳跟他们分摊了,我自己一个人上表就成。”

    说完这话,楚华谨兴冲冲地携了裴舒凡临死前写的陈表,去了自己的外书房,照着裴舒凡陈表里面“归军”的那一部分,原样照抄了一遍。抄完折子,楚华谨仔仔细细读了两遍,自信一篇文章做得花团锦簇,一个错字都没有,半个典故也不会用错,便在下方署了自己的名字,将裴舒凡的“原信”投入火盆里焚了。

    火盆里的火光一闪,接着整封信便化为了灰烬。

    楚华谨看着自己的折子,和火盆里的余烬,心里十分畅快。遂收拾了收拾自己的书房,拿出自己的小帐本,整理起这次外放捞得私帐。他算了半天,发现还不到五千两银子,实在有些沮丧。——难怪西北都指挥使司的人都说,太平时期,他们这些武将,是发不了大财的。只希望,那个发大财的日子,快些到来……

    宁远侯府外院的大总管秦力生听说侯爷有吩咐,赶紧来到外书房。

    楚华谨将自己的私帐交到他手里,道:“这单子上的东西,都在库房里收着,是我从西北带回来的。你去理一理,给我投到铺子和庄子上去。”又小心交待道:“不要添到侯府的公中产业里,给我置几份私产。”

    秦力生目瞪口呆地看着侯爷,结结巴巴地道:“侯……侯爷,这个……这个整个侯府都是侯爷的,侯爷为何……为何……为何……”

    “为何要置私产?”楚华谨笑着替秦力生把话说完。

    秦力生用力点点头。女人存私房,秦力生见得多了。侯爷存私房,真是闻所未闻。——秦力生为了不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扭曲过甚,憋得十分辛苦。

    楚华谨不想说得太多,只好打个马虎眼,道:“没办法,我同二弟还没有分家。我的孩子又多,不得不替他们打算一二。”

    秦力生听楚华谨这样说,咧嘴笑了起来,对楚华谨夸赞道:“侯爷真是深思熟虑,不是我们下人能揣摩的。侯爷放心,小的一定听侯爷的吩咐,打理得妥妥当当的。”临走的时候,又确认了一遍,侯爷是不是为了孩子置私产?——楚华谨现在是朝廷命官,是不能经商的,都是要挂别人的名字的。

    楚华谨踹了他一脚,道:“当然不能写我的名字。你这么机灵的人,看着办就是了。”秦力生一向最懂他的心思,相信一定能帮他办得妥妥当当的。

    秦力生领命回去,仔细盘算了一整夜,将侯爷的私产平分了三份。一份写了楚谦益的名字,一份写了楚谦谦的名字。剩下的那三分之一,又平分作四份,各写了楚文瑢(兰姨娘之子)、楚文璋(桂姨娘之子)、楚文琳和楚文琛(齐姨娘之女、子)的名字。——以后侯爷再有新的私房加进来,或者再有庶子庶女生出来,秦力生打算都照此办理。

    而侯爷的填房夫人以后若是生了孩子,秦力生会确保她的孩子,无法染指侯爷一丝一毫的私产。先夫人对他恩重如山,秦力生自然知道如何做,才是最能报答先夫人的知遇之恩。

    ……

    宁远侯府正院中澜院的后罩房里,给桐叶瞧过伤的大夫刚走,裴舒芬便让身边伺候的人去给桐叶煎药、煮粥,自己守在一旁跟她说话。

    等人都走了,桐叶才对裴舒芬低声道:“请夫人责罚。今日桐叶给夫人惹了**烦,本来死不足惜。可是桐叶如今正在风尖浪口上,若是桐叶一死,夫人难不成就会百口莫辩,被人把脏水再泼回来了。——奴婢虽然帮不到夫人,可是也不愿给夫人面上抹黑。”

    裴舒芬有些意外地看了桐叶一眼,笑着道:“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些事情,到底不是正道,以后再不可如此了。”谣言的事,其实并不是裴舒芬指使,不过她也不是完全不知情。她只是采取了“不作为”的姿态,才纵着下人们将此事闹大。又因为她从来不置一辞,有些人揣摩上意,才能出此下策。

    桐叶松了一口气,只要夫人记她的人情就行。自从先夫人死后,太夫人不知为了何事恼了先夫人,将以前夫人的心腹人等一律投了闲,或者换了闲差,或者打发到江南的庄子上去。而自己在中澜院里上不上,下不下,实在不甘心这辈子就这样了。——她如今身子不好,也只能搏一把。若是成了,夫人领她的情,必会愿意帮她找户好人家嫁出去,以后也会是她的靠山。若是不成,死就死了,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了。

    “今日若是没有那位贺大姑娘就好了……”桐叶有几分惋惜,差一点,她就能帮夫人解决掉夫人说不出口的心腹大患。

    裴舒芬想起那位贺姑娘的样貌,微笑着道:“其实也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糟糕。贺家那位姑娘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且看着吧。——你安心养病,我不会亏待你的。”

    桐叶满脸喜色地谢过夫人的知遇之恩。

    想起刚才在鞠翠轩的事,裴舒芬又问道:“你刚才在堂上说,你不能生育,可是真的?”

    桐叶红了脸,嗫嚅道:“奴婢有严重的‘宫寒’之症,怕是这辈子都没有子女缘了。”本来她一直偷偷吃药,一心想治好自己的毛病。可是跟了侯爷这么些年,她都没有怀过孕,估计真是不成了。

    裴舒芬叹了口气,握着桐叶的手,怜惜道:“可怜见的,委屈你了。我道大姐怎么会那份大方让你做通房,而不是让桐露做通房。——原来是这样。”

    桐叶没有做声。其实先夫人裴舒凡并不知道她有这病,可是现在被裴舒芬这样颠倒黑白地说起来,桐叶突然觉得自己也许并没有冤枉先夫人裴舒凡,说不定她就是个大奸若忠的人。又听夫人提起桐露,桐叶隐隐有几分忌妒。

    裴舒芬坐在桐叶床边垂下眼帘,长长的眼睫毛如两排小扇子一样在脸上忽闪了几下。

    这些谣言开始传起来的时候,裴舒芬就注意到了。她当然并不指望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谣言,就能动摇世子的位置。这场风波,不过是她借机试试水,看看各方的态度反应而已。

    如果今日裴家无人出来为裴舒凡辩白,就说明裴家人已经放弃了已死的裴舒凡,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要知道宁远侯府可是后族,以后皇后娘娘的儿子做了皇帝,宁远侯府的权势肯定会更上一层楼。于情于理,还有为了裴家的家族利益,裴家人应该会多方拉拢讨好于她,她以后的路就要好走许多。

    而裴家如果不肯舍弃裴舒凡,依然跳出来给她辩白,也不过是大舅奶奶沈氏那几招,她早就摸透了,想好了对策,也能顺势再入一程。

    可惜半途杀出一个贺大姑娘,不仅功亏一篑,还险些被泼了一身脏水。.。

第八十二章 避子

    桐叶不垂眸在想些。她偷偷打量着坐在床边的,只见她绮年玉貌,腰肢柔弱,虽才十五岁,可是身材纤侬有度,都能跟方姨娘一争长短了。——以后侯府内院里有没有那几个姨娘立足的地方,还另说呢,还是不要再挤在这里凑热闹了。这个新,和原来的,可是大大的不同……

    桐叶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道桐叶,我们裴家,有上好的药丸,可治疗‘宫寒’之症。”

    桐叶吃了一惊可是说真的?”既然有机会,她自然要争取。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没有必要来害她。——况且留着,比除去,对来说,好处更多。

    裴舒芬好象不桐叶在想似地,浅浅地笑我寻一寻。临出嫁的时候,我嫡母夏给了我一瓶带着,说是我当年也用过的,才怀上了益儿和谦谦。我身子底子好,用不着这药。就给了你吧。”

    桐叶此时又惊又喜。若是“宫寒”之症真的能解,的下半辈子,还有可为,更不用虚悬在侯爷房里。

    想到此,桐叶翻身从床上跪起来,给裴舒芬磕了几个头,感激地道再造之恩,奴婢绝不敢忘。若是许可,奴婢想向求个恩典,出府另嫁他人。”桐叶,但凡做正室的,都不喜欢妾室通房之流。只要表明不再跟争侯爷,一定不会亏待的,或许能让和桐露一样……

    桐叶突然灵机一动,想起刚嫁进来的时候,满府里寻找桐露的事情。

    “,您可还记得桐露?”桐叶试探地问道。

    裴舒芬斜了她一眼,似乎在嫌她问得多余。

    桐叶见没有否认,马上道,桐露是让先放出了府的。您,先当年是给桐露寻了一门亲事。本来打算等过了年,先就要打发桐露出嫁,结果先没有等到过完年就仙去了。”说完这话,桐叶探着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裴舒芬的脸色。

    裴舒芬果然有了些兴趣,“继续说。”

    桐叶得到鼓励,心情更好了几分先给桐露寻的那门亲事,奴婢略知一二。奴婢记得,先过世之后,那个男人还到先的灵前上过香,磕过头……”

    裴舒芬想了想,桐露的事情,当年未嫁前她是很担心的,生怕她嚷出来,就嫁不成了。不过已经过了两年,桐露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回裴家,也没有跟宁远侯府的任何人有联系,看起来是个进退的聪明人。既然如此,也就暂时放下了。不过她到底是颗定时炸弹,肯定是留不得。但是要如何对付她,却是要慎之又慎的,搞不好就是惹祸上身,自找麻烦。

    裴舒芬在心底里琢磨了一番,问桐叶道我刚嫁进来的时候,问你知不桐露的下落,你不是说不晓得?”

    桐叶早想好了对策,忙道听奴婢把话说完,奴婢那个时候的确不桐露去了哪里。奴婢以前只她被先许配给了一户姓罗的人家,也见过那男人一面,可是这家人到底是哪里人,奴婢实是不晓得。”

    “那你现在又晓得了?”裴舒芬桐叶这话不尽不实,姑且听着吧。只要能找到桐露的下落就行,至于桐叶,敢和耍心眼子,可不是,把这些下人奴婢一个个纵得胆子比天还大。

    桐叶眼神闪烁地笑了笑,对裴舒芬道也是福泽深厚。我的小丫鬟喜鹊儿前几天溜到府外头帮奴婢买针线的时候,说是见到桐露了。坐在四人抬的轿子里,穿金戴银,往南城的一个海货铺子里去了。喜鹊儿觉得好奇,便跟打听了一下,原来桐露现在是那海货铺子的老板娘,也是丫鬟婆子一大堆,十分气派。”言语之中,艳羡口气溢于言表。——桐叶当然没有说实话,其实那天是她先见到桐露的,喜鹊儿不过是跟着她出去办事而已。

    裴舒芬蹙了蹙眉头,道桐露不过是丫鬟出身,能嫁到正经商家做正室?”

    这个异世的商户并不低贱,殷实人家如何会娶一个贱籍出身的丫鬟做正室?

    桐露的这门亲事,是裴舒凡还活着的时候给她精挑细选的,桐叶那时也帮着张罗过一阵子。

    “,说起这姓罗的大爷,可是有个本事的男人。他自幼父母双亡,依附族叔长大。后来跟着族叔跑了几趟外洋,才挣下一幅殷实的家业。”桐叶笑着给裴舒芬解释。

    彼时论嫁的时候,桐叶十分看不上那样的人家。觉得那人生得其貌不扬,既没有侯爷的英俊,家世也不若宁远侯府的富贵无双,还在心底里嗤笑过桐露,放着好好的侯府通房不做,要去外面做平头百姓的正室。难道不叫宁为富人妾,莫作穷**吗?

    可是这两年下来,混得越来越差,桐露看起来倒是过得越来越好的样子。那日她亲眼看见桐露坐在轿子里,端正华贵,一幅正房奶奶人上人的样子,让她至今想起来心里就一阵刺痛。——凭,桐露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她生得不如,乖巧伶俐不如,就连为人处事,也差一大截这种人,根本不配过那样的日子

    裴舒芬听说那男的父母双亡,不由笑了起来,“难怪能娶个丫鬟做正室,原来是上头没人了。”

    桐叶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地道那人不过是看在先份上,以为能娶到宁远侯府一品的贴身侍婢,自然是上赶着。——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献殷勤了。”

    裴舒芬看在眼里,抿嘴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道你放心。那人既然这样想,你难道不比桐露更出挑?”居然直接说中了桐叶的心事。

    桐叶心里一喜,又寒了一下,有些敬畏地看向裴舒芬。——在想?

    裴舒芬说完这话,起身道我出去一下,你要累了,歇一会子吧。”

    桐叶应了,在床上阖眼养神。

    没过多久,裴舒芬又回转进来,轻轻叫醒桐叶道这里是二十粒药,你每两日吃一粒,宫寒之症肯定能解。——以后也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裴舒芬笑着拿出了一个小玻璃瓶子,递到桐叶手里。

    这药是裴舒芬前几日在的琅缳洞天里配的。本来是因为要圆房了,打算给用,调理身体,好赶紧怀孕生。谁知今日及笄礼上功亏一篑,短内,大概是不能怀孕生子,引人侧目了。——这瓶药给了桐叶,也是顺水的人情。

    “多谢”桐叶惊喜万分地接过药,翼翼地掖在枕头下面。

    “你以后有何打算?”裴舒芬思来想去,桐叶是不大可能留在宁远侯府了。如果桐叶真的愿意,她倒是有个一石二鸟之计。

    桐叶听见话里有话,忙道奴婢这条命就是的,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裴舒芬笑道吩咐说不上,只是我想着,你若想活命,这府里大概是待不下去了。若是放你出去,也不有没有爹娘亲友可以投奔的?”

    桐叶想起的身世,苦笑着道奴婢是裴家的家生子。老子娘几年前就过世了,如今只剩下奴婢一个人。”

    裴舒芬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桐叶十分同情难怪你要孤注一掷。真难为你了。”

    桐叶眼圈立时红了,对裴舒芬磕头道只要以后能记得帮扶奴婢一把,奴婢在外面一定早晚三炷香,祝和侯爷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富贵年年”

    两人还要叙话,外面的小丫鬟进来回道,说是慈宁院里太那里的刘妈妈来了。

    间,刘妈妈一行人已经不请自入,来到桐叶的屋子里。

    见裴舒芬在桐叶的床前坐着,刘妈妈忙屈膝行礼,对裴舒芬道,太有命,要将张嬷嬷和桐叶带走问话。”

    桐叶立刻吓得涕泪交加,对着裴舒芬哀求道,救救奴婢救救……”

    刘妈妈对带来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后面的婆子立刻走上来,把桐叶从床上拽了下来,往外拖着出去。

    裴舒芬定了定神,对刘妈妈求道还请妈妈宽限一二,让我去跟太说句话。”

    刘妈妈见裴舒芬还一门心思跟桐叶求情,忍不住提醒她道桐叶这事儿,越是护着她,越是说不清啊”自从那贺御史的女儿在鞠翠轩说了那番话后,这府里府外,至少有一半的人都信了桐叶背主,跟新主子合谋,要夺世子、乡君的位置。

    裴舒芬涨红了脸道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又安抚桐叶道你等着,我去见太。”

    桐叶感动得趴在地上哭得背过气去。

    刘妈妈看见桐叶那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呵斥几句,又碍着裴舒芬在这里,脸上十分难看。

    裴舒芬对刘妈妈温言劝道妈妈不过稍等片刻而已,不会误了太的事的。只是桐叶如今病成这样,我不能只顾撇清,就让她自生自灭。”说着,让的丫鬟桐星给刘妈妈和慈宁院的几个婆子上了香茶和点心,让她们略等一等。又让人把桐叶扶到床上躺着,一切都安置好了,裴舒芬才带着的丫鬟婆子,去慈宁院见太。

    刘妈妈等人见这样行事,不由又都在心里思量起来。——这样的主子,此事不管是不是她主使,可是出了事,并不一味让下人背黑锅,倒是有几分担待。

    太一直在的屋子里等着裴舒芬进来。

    见她终于来了,太立即遣散屋里的下人,带着她去暖阁单独。

    一进暖阁,裴舒芬便给太跪下,一脸忏悔地道舒芬管家不力,请娘责罚。”

    太嗤笑一声,道你这样子,做给外人看也就罢了,你当我真不这件事是回事?”

    裴舒芬一脸镇定地对太辩白道舒芬,如今无论说,娘都不会舒芬跟这件事无关。只是娘仔细想想,舒芬如今还是姑娘家,跟侯爷连房都没有圆,就算舒芬要打世子和乡君的主意,也不会蠢到挑现在这个时候。”

    太斜睨了裴舒芬一眼,有些动摇,却还是嘴硬道你未雨绸缪,也是有的。”

    裴舒芬更是苦笑,抬头看着太的眼睛,十分诚恳地道舒芬,嫁,就是为了的两个孩子。虽说他们如今不在这府里,可也是我们楚家的子孙,是我的责任,我的担子。为了好好教养他们,舒芬已经决定就算同侯爷圆了房,也会一直喝避子汤。——至少在五年之内,舒芬不打算要的孩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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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长线

    听了裴舒芬的话,太终于有些动容。如果裴舒芬真的五年之内都不生孩子,那么到她能生的时候,楚谦益就十多岁了,也算是大人了。那时候裴舒芬生的孩子,就再难撼动楚谦益的位置。——她也算是用心良苦。

    “既如此,我暂且信你。不过那避子汤,每次我会让刘妈妈去亲自看着你喝下去。另外,这件事,我会告知你的娘家人知晓。若是五年之内你有了身孕,不用跟我交待,你跟你母亲家人交待吧。”太听了楚华谨的话,了裴家人对这一嫡一庶两个女儿是态度,自然打算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到对方手里。的嫡孙还在裴家养着,太可不想跟裴家人闹得水火不容。

    裴舒芬愣了一下,是再不能打着侥幸万一的主意了,可是转念又想到这具身子才十五岁,就算有琅缳洞天的灵药做补,生孩子只怕也太早了些。到二十岁再怀孕生孩子,其实正好。便对太又磕了头,感激地道如今舒芬百口莫辩,只有娘还舒芬。”

    太讪笑了一下,伸手拉了她起身坐在身旁,拍了拍她的手,却不说好。

    裴舒芬趁机为桐叶求情,道娘,桐叶这次是有些过分,可是她也是有苦说不出,也是个可怜人。”

    太立刻冷了脸,将她的手往旁边一摔,道可怜人就可以往主子身上泼脏水?——这样胆大包天的奴婢,就该乱棍打死”

    裴舒芬见太执意要乱棍打死桐叶,只好又给太跪下了,泣道太好好想想,桐叶说到底,还是裴家的家生子,是的陪嫁丫鬟。再说真的打死桐叶,这个黑锅,就背定了”

    太冷着脸伸手指向裴舒芬,手上的护甲发起抖来不是你背黑锅,就是你嫡姐舒凡背,你说,我选哪一个?”

    裴舒芬心里大惊,万万没料到太还能向着。——她原以为,自从那份陈表拿出来之后,侯爷和太就彻底倒向这边了,所以她才敢纵着下人传谣言……

    眼见风头不对,裴舒芬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太态度转变的症结所在:一定是因为那两个孩子。太虽然不喜欢裴舒凡这个,对她的两个孩子却是疼到骨子里去了……

    原来原配嫡子,才是太行事的根本。——看来只有在两个孩子身上下功夫了。

    “娘,其实这件事,可以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我和,都不用背黑锅。——这个祸是谁闯的,就让谁背去,也不用打杀人命那样伤阴骘。”裴舒芬到底脑子活络,立刻换了一种说法。

    太不还有这样的法子,脸色的神情缓和了一些,“说下去。”

    裴舒芬顺势从一旁的炕上拿美人捶,一边给太轻轻地捶着腿,一边小声道娘,桐叶既然做了这样的事,自然是万死难辞其疚。可是我们宁远侯府,向来是积善人家。上到皇后娘娘,下到我们府里的小厮丫鬟婆子,一向都是与人为善的。桐叶这事,说大很大,可是说小也很小。况且今日在堂上,她也丢尽了脸面,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们不若放她一马,将她逐出我们宁远侯府就是了。”

    “这一赶出去,她若有造化,还能活出来,也算是给和两个孩子行善积福。若是没造化,死在外头,也不干我们宁远侯府的事。娘想一想,是不是比我们亲自出手打死她,要更好一些?再说,她被赶出去了,若是再胡说八道,大家就都她是心怀怨愤,才出言诋毁,自然无人再信她的话。”

    太虽然并不觉得这是个最好的法子,可是裴舒芬宁愿背黑锅,也不愿伤桐叶xìng命的做法,还是让她颇为赞赏的。

    想起老大楚华谨的话,说裴舒芬太过心软,太叹气道你要觉得好,就这样处置吧。只是你要做宁远侯府里主持中馈的当家人,还是不能太心慈手软了。”

    裴舒芬忙笑着道娘这话说偏了。要说咱们宁远侯府里最心慈手软的,就是娘了。可是娘把侯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只要学到娘一半的本事就够使一辈子了。——如今娘别的本事我还学不到,就先学个心慈手软,也能受用一辈子”

    太听了心花怒放,指着裴舒芬笑得前仰后合,道你这张嘴啊,真是天上的鸟儿都被你哄了下来。再这样下去,我们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银子呢”

    裴舒芬也抿着嘴笑,道那银子都长了翅膀,飞到娘的钱匣子里去了。娘也不用数,只要月末关关帐就可以了。”

    太笑得直叫肚子痛,裴舒芬忙一边帮太揉着肚子,一边又捡了太最在意的话题,道娘,想着,世子和乡君一直在外祖家住着,到底不是长远之计。如今侯爷也了,父子之情乃是天xìng,一直将他们隔开,也不是事儿。”

    太听了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又有些犯愁可是益儿和谦谦他们,是圣上下得旨,恐怕不容易让他们。”

    裴舒芬轻笑一声,道娘就是太仁厚了。律法不过人情,圣上也不能阻着两个孩子不尽孝道吧?

    太听说两个孩子会接,更是欣喜。

    两人说笑了一番,太便依了裴舒芬先前的提议,让人去传话,要将桐叶和张嬷嬷一家人,都赶出宁远侯府。又通传给京城各勋贵高门,说已经把这俩污言谤上的下人赶了出去,以后他们再有何举动,跟宁远侯府无关。

    裴舒芬回到中澜院,来到桐叶那屋里,看见已经被翻得乱糟糟,屋里的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桐叶一脸死灰地躺在床上,额头上的白纱布似乎又有血渗出来。

    裴舒芬在门口皱了皱眉头,让的丫鬟桐星去找人把桐叶屋里收拾整理了一下,先去安排晚饭。

    等晚上吃了饭,裴舒芬才专程到桐叶屋里,对她有些歉意地道太一心要赶你走,我也没有法子。”

    桐叶挣扎着坐起身来,流着泪道是奴婢无能,既不能帮解忧,又不能帮善后。——奴婢不怨任何人,只怪命苦。”

    裴舒芬也陪着她掉了一阵子眼泪,才拿出帕子,帮桐叶拭泪,又低声道我手头也没有现银。只有刚发下来的五十两月例银子,给你带出去。另外,你今晚赶紧把你的值钱的都收拾了,先放到桐星那里。等明日刘妈妈派人来遣你们出去以后,我再让桐星给你送出去。”又愁眉不展道可惜我在外面都不认识人,否则让你去别人家住一阵子,等风声过了,再图后事也好。”

    一席话提醒了桐叶,她低头想了一会儿,对裴舒芬道既然这样为奴婢打算,奴婢倒有个不情之请。”

    裴舒芬忙道有话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袖手。”

    桐叶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凑到裴舒芬耳旁低声道奴婢也没存私房银子,明日让人赶出去,更是都不会让带。若是不弃嫌,奴婢先把包袱存在这里。等奴婢出去找到桐露,安顿下来,再来寻拿包袱。”

    裴舒芬侧过头来,仔细打量了桐叶几眼,直到桐叶被她看得低了头,才叹息一声道罢了,你和桐露以前就是好,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也是应该的。——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切不可把桐**急了。若是桐露来个鱼死网破,你就是吃不了,兜着走。又何苦来哉?”

    桐叶心里怔了一下,瞥了裴舒芬几眼,见她满脸都是不忍的神色,桐叶只好低下头,轻声应道放心。奴婢分寸。”

    裴舒芬微微颔首,站起身来,安慰了她几句,道明日我就不来送你了,你一切。”临出房门的时候,又回首看着桐叶意味深长地笑道等着你的好消息。”

    第二日,桐叶和张嬷嬷一家人一起,被赶出了宁远侯府。

    这种被赶出来的奴婢下人,都是净身出户,没有银子,没有产业,只好去人市上继续自卖自身。

    宁远侯府在京城的勋贵圈子里打过招呼,像这样被赶出去的下人,没有中人和保人,都是回不了显贵人家做奴婢的。不过他们是大家子的世仆出身,在人市上,一些乍富的小商家想学大家子规矩,又没有那么多讲究,都十分愿意买这种被大家子赶出来的奴婢。——就算是犯过事的,也不要紧。

    桐叶却不愿再去做奴婢,她抹黑了面庞,找了身破má'yī披上,蹲在桐露嫁的那家海货铺子旁乞讨了几日,终于等到桐露巡铺子的一天,连忙扑上前去认亲。

    桐露看见桐叶一幅潦倒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她当日自从离了宁远侯府,就一个人找到跟她定亲的罗开洋家里。

    罗开洋对桐露十分上心,当日他配不上桐露,桐露并没有嫌弃他。罗开洋如今也不计较桐露没了宁远侯的护持,孤身出府的狼狈。一心为她打算好了,先让她住到亲戚家里,然后依足了原配正室的规矩,将她娶了进来。

    桐露见罗开洋是个守信重义的良人,也感激先裴舒凡为她择的佳偶,一心一意跟着罗开洋过起小日子。如今已经生了一子,小fū'qī俩如漆似胶,过得十分畅意。

    以前宁远侯府里的魑魅魍魉,对桐露来说恍如隔世。他们是小生意人,跟高门大户也没了牵扯,因此桐叶造谣背主的事情虽然在高门里传得沸沸扬扬,桐露却还不知晓。

    眼见桐叶的惨状,又听她说是得罪了现在的填房,才被赶出府的。还听说桐雪已经死了,桐露想起三个人一起长大、一起陪嫁的情分,一时心软,将她带了。此是后话不提。

    再说那日贺宁馨跟着许回到贺府,许一言不发地将她带回上房,命她在暖阁里面的小佛堂里跪上两个时辰,好好反省一下今日的鲁莽举动。

    贺宁馨晓得今日太过出格,也没有犟嘴,乖乖地跪到了佛龛前面的pú'tuán上。一边回想今日见到的两个孩子,一边心不在焉地数着玫瑰念珠念着《心经》。

    左督察御史贺思平下朝回家,听说馨儿在外面犯了,正罚她跪佛堂念心经呢,贺思平就一阵心疼,对许劝道馨儿的身子刚好了些,她跪了多久了?要不要歇一歇,让人捶捶腿再跪?”

    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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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表哥

    许以前一直狠不下心来管教贺宁馨,现在见她自落水之后,心思机敏灵动了许多,却也比以前莽撞了许多,才觉得不管不行了。——以前她不好,还只会窝里横,在外面都老老实实的,绝不会招祸。可是现在她是懂事了,却开始在外面发起威来,此风绝不可长。一长,就会有拖家败户之祸,还不若以前糊里糊涂地,至少还明白的短处,不会在外面乱出头。

    贺思平听了许的话,才今日在宁远侯府填房的及笄礼上发生的事情,不由击节赞赏道想不到馨儿还有这等见识,说得好啊——不平则鸣,有侠义之风,是我贺思平的女儿”

    说完大笑了几声,贺思平又对正要发作的许道莫气。今日,不也一语中的,为馨儿所言撑腰助威了吗?既如此,为何又单罚我们女儿一个人?——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要罚,咱们一家人一起受罚”却是在夸赞许在宁远侯府里,明着责备女儿“多管闲事”,暗地里却直言宁远侯府的谣言,不过是某些人为了爵位在兴风作浪而已。

    听贺思平说得“义愤填膺”,许只是抿着嘴笑。两人起身一起去佛堂把贺宁馨接了出来。

    贺宁馨跪了也有一个时辰,腿上着实有些麻。跟着许和贺老爷一起出来,许又找了个会推拿的婆子,让她去给贺宁馨活血推淤,把晚饭也另外给她单独摆到她院子里去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贺家的人都贺大姑娘身子不舒服,便络绎不绝地看她。连贺老太太都了,还带来了她亲手做得几帖虎皮膏药,跟她的丫鬟仔细吩咐,让她们去拿火烤热了,再给贺宁馨贴在膝盖处。

    贺宁馨哭笑不得,还不能推辞,只好诺诺应下。

    贺老太太以为贺宁馨还在担心她娘责备她,偏腿坐在她床边,拉了她的手,安慰她道馨儿,别怕。奶奶会跟你母亲说清楚,以后要罚,罚你抄书就是了,可别再跪佛堂了。这寒天腊月的,地上冰,跪坏了腿,以后老了就辛苦了。”

    贺宁馨忙替许,道奶奶,有蒲团的。况且那佛堂里还有地龙和火墙,一点都不冷。”

    贺老太太笑眯眯地道那就好。你也别生你母亲的气,你母亲也不容易。”

    贺宁馨许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而贺老太太一个大字都不识。这样截然不同的婆媳两个人,却相处的极为融洽。

    许敬贺老太太穷不堕其志,为人朴实大义,又能为别人着想,是个值得尊敬的婆母。而贺老太太喜爱许知书达理,又性子豁达大度,对这个穷子,没有丝毫地看不起。无论人前人后,都是一个样子,有着贺老太太最看重的表里如一的品格儿。

    这样的婆媳关系,贺宁馨真心觉得,十分少见。

    贺老太太坐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了,嘱咐贺宁馨早些歇息,也回后园的耕读堂了。

    二房的二太太李氏在天黑之前打了个花胡梢,说了些漂亮话,贺宁馨不痛不痒地将她顶了。

    李氏从贺宁馨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她的大丫鬟回春见二太太连日来在大姑娘那里吃了不少排头,心里也暗暗纳闷,又不好劝地,一路提心吊胆地跟着二太太回到二房的院子里。

    “二姑娘去哪里了?快要掌灯了还不见人影,你们都是当差的?”二太太一口气堵在胸口,看都不顺眼。

    二房里服侍的婆子赶紧上前道才刚表少爷坐了一会儿,二太太说了不见,二姑娘就送表少爷出去了。”

    这个表少爷,便是二太太李氏的嫡亲外甥聂维。二太太李氏的嫡亲本来嫁给了一户姓聂的秀才,谁知这聂秀才中了举不久就一病不起,撒手归西,只留下孤儿寡母和几处田产。李氏的不懂稼穑之事,又恰好遇上几次荒年,很快就把家产耗尽了。如今只靠着娘家和几处姻亲,四处打秋风度日。

    这聂维不喜读书,只好赌术,立志要做大齐朝新一任的铜钱神。李氏的聂姨妈哭过打过闹过,总是不能让他去好好地读书进学。好在大齐朝里赌坊也是一处正经生意,如果能去赌坊里做个荷官,也是能养家活口的。就是聂姨妈自认聂家是书香门第,拉不下这个脸来,宁愿去举债度日,也不让聂维去赌坊谋个正经差事。

    聂维从上次一别,也有好几个月没有来过贺家。这次借银子,二太太看了他就心烦,让人拿了五两银子打发他去了。

    二姑娘贺宁羽一直有话要问表哥,趁了她娘二太太去大堂姐贺宁馨那边探病的时候,赶紧追了。

    贺宁羽和聂维是亲戚,从小就熟识。此时后头还跟着丫鬟婆子,两个人便慢慢往二门上走,一边走,一边随意闲话。

    贺宁羽见后面的丫鬟婆子落下一大截,大概是听不见和表哥了,才压低了嗓子问道表哥,你这阵子去哪里了?一直都不见人影?姨妈担心得不得了,寻了我娘好几次,一说起你就哭。”

    聂维苦笑了一下,没精打采地折了一根柳树条,往地上随手击打,闷闷地道我出去避风头去了。——你母亲和我娘让我做得那事儿,我总觉得不地道,说了她们又不听,只好躲起来了。”

    贺宁羽停住脚步,站在树下,微微偏头扫了身后的丫鬟婆子一眼,见她们也都住了脚,等在离这里两丈远的地方。

    “表哥,你真的不想带大堂姐……走?——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不跳字。贺宁羽轻声问道,脸上有些绯红,到底是姑娘家,“私奔”两个字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聂维回头深深地看了贺宁羽一眼,又转过头去,将那折下来的柳枝远远地抛过内院的围墙。

    “表哥,你不?”贺宁羽追问道。

    聂维背着手转过身来,半边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在傍晚夕阳的余晖下,如同上了一层金边,更加英俊动人。

    贺宁羽的脸更红了。

    聂维定定地看着贺宁羽水灵灵的大眼睛,半晌才把头转开,看向远处的亭台楼阁,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是我了。当初小姨让我去接近你大堂姐的时候,我就应该一口回绝。——我不想害人害己,误了我们两人一辈子。”最后这句话却是回头看着贺宁羽说得。

    贺宁羽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过了好一阵子,贺宁羽才有些慌乱地嗔怪他道就算你不愿意带她走,可你也不要把她推到水里去啊。——差点要了她的命。”

    聂维十分诧异,忙低声问道这是回事?我当日根本就没有到你们家来,而是直接去赌坊里躲了几日,会把她推到水里?”

    贺宁羽心里一沉,后退两步,连声音都有些嘶哑起来你说?当日,不是……不是你做得?”

    聂维上前两步,想伸手拉住贺宁羽,手伸在半空中,又颓然地落了下来,赶紧解释不是我,绝对不是我。”定了定神,聂维又眯着眼打量远处贺宁羽的丫鬟婆子,沉声道那日我娘和你母亲,本来是打算让我……带了你大堂姐私奔,这样闹出来后,她就不得不嫁给我。可是我左思右想,觉得这种事做不得。做了,就害了你大堂姐一辈子。我没出息也就算了,还要拉着一个无辜的女子一起下水,我做不出来。”

    贺宁羽撇撇嘴,嘟哝道大堂姐说不定心甘情愿呢。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她对你……”

    聂维微微笑了笑。他今年也有二十二岁,一般人家这个年岁的男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他却至今高不成,低不就,让他娘很是头疼。

    贺家的二太太李氏是他嫡亲的姨妈,可是嫁得也不比聂姨妈好。对聂家的这对孤儿寡母,想要照拂,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年一个偶尔的机会,贺宁馨在二房跟着二太太厮混的时候,见了聂维一次,对他很有好感。

    二太太李氏灵机一动,觉得他俩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聂维家没银子,大房有的是银子。如果能让的外甥娶了大房的姑娘,不仅聂家的困窘迎刃而解,而且在贺家里面,许从此就要看的脸色过活。

    再加上贺宁馨从生下来就同简家的嫡长子定了亲。简家后来被夺爵为民,二太太还以为许要给的女儿另寻一门亲事,就打起了贺宁馨的主意。

    只是聂家的门第实在差得太远,二太太许和贺大老爷一定不会同意,才想出了要用生米煮成熟饭的法子。谁知贺大老爷和许都是守信之人,一直拖着没有给贺宁馨另寻亲事。

    这样一等,居然等到简家复了爵。

    两年前简飞扬以镇国公的身份,贺家拜会贺大老爷和许的时候,二太太李氏也有幸见了他一面。这才这位简家的嫡长子不仅生得一表人材,还十分能干,人品也不的样子。而且人家二十多岁了,位高权重,那时贺思平还是个清贵悠闲的翰林院大学士,贺家更是不能同世代勋贵的简家相提并论。简飞扬却没有另择高门贵女的意思,而是一定要信守前约,同贺家联姻,非贺家的姑娘不娶。

    二太太李氏以前一向唯许马首是瞻,向来是围着许打转的,也听许提过简飞扬这些年来的事情。

    原来这简飞扬十一岁时家逢巨变,回到祖籍之后祖产也被乡里豪族侵占,只好跟着乡里农人下地耕种。虽然他也曾经是世家,可是在祖籍那四年,也打熬得跟下脚汉没有两样。

    只是他年小力弱,靠他一人下地得来的粮食,依然养不活一家大小。为了家里人能活命,简飞扬十五岁时离家从军,才用卖命的钱养活了一家大小。后来更是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才拿命搏了一幅前程出来。二十四岁的时候简飞扬在对羌族一战中崭露头角,声威大振,受封忠节将军,又复了镇国公世袭罔替的爵位,简家才重回京师,起兴起来。

    到如今他二十六岁了,为了等贺宁馨,居然连通房丫鬟都没有,一直是单身一个人。平日里都住在外院书房,身边只有两个年岁大的老苍头服侍,连后来的随身小厮都是许给送的。

    这样好的男人,居然要配给贺宁馨这个糊涂虫——二太太李氏想起来就觉得天道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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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红娘"

    二太太李氏一边感叹命运的不公,一边想起镇国公简飞扬非贺家女儿不娶的誓言。——贺家大房只有一个嫡女,若是……,大嫂就算是再生女儿也来不及了,大概就只能把二房的女儿填补过去了……

    这样一来,自己这一房,算是彻底扬眉吐气了

    那时的贺宁馨对二太太李氏的盘算一无所知,只是听她最信赖的二婶婶李氏说,简飞扬看起来杀气太重,克父克母克妻克子,不是良人。又在二婶婶的院子里,经常见到二婶婶的外甥聂表哥。小姑娘一直关在内院里长大的,乍遇外男,又生得玉树临风,温柔小意,慢慢地一颗芳心也托付过去了……

    想起那时候的事情,聂维和贺宁羽两人都有些心惊胆战。——差一点,他们俩就成了凶手和帮闲,害了一条性命。

    “如果不是你做得,那我大堂姐如何能掉到池塘里去?——我可不信是她自己跳下去的”贺宁羽忍不住又问道。害她一直以为是表哥做得,还担心害怕了好久,亏得大堂姐没事。

    聂维听说贺宁馨那日居然掉到池塘里去了,也皱了眉头沉思起来。

    跟在后面的丫鬟婆子见前面两个人站在一棵大树下说起话来,都有些惴惴不安。她们晓得知道二太太最不愿二姑娘同表少爷来往,几个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生怕二太太追究起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们。

    贺宁羽的大丫鬟香枝在后面看着不是事儿,犹豫了半天,还是缓步向贺宁羽和聂维这边走了过来。

    聂维正好面对着那个方向,看见香枝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聂维忙轻声对贺宁羽道:“你的丫鬟过来了,我回去了。你自己要小心。”

    贺宁羽也不回头,忙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青色的荷包,塞到聂维手里,道:“这里有五两银子,是我存的私房钱,我爹娘通不晓得。你拿回去,跟姨妈吃一顿好的,姨妈最近瘦多了。再去店里买些好料子,做身衣裳吧。”

    聂维紧紧地握住荷包,点点头,低声道:“我走了,你要多个心眼儿,多看着些你这个丫鬟。——我总觉得她太伶俐了。”

    贺宁羽笑着对他眨眨眼,大声道:“知道了。你快走吧,姨妈还在家里等着呢”

    聂维见贺宁羽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心情骤然开朗起来,也大声回道:“代我向小姨道个别。”说完这话,转身快步向二门那边的角门走去。

    香枝快走几步,追上贺宁羽,又垫着脚往聂维的方向看过去,关切地问道:“姑娘给了表少爷什么东西?”

    贺宁羽一见到香枝的杏眼桃腮就心烦,反手扇了她一耳光,怒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给别人东西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香枝没提防贺宁羽突然动手,一下子被扇到地上,摔了个屁股墩儿。只听嗤啦一声,她新上身的细棉布裙子似乎也被撕了条口子。

    香枝抬头正要说话,眼角瞥见二门上似乎进来了旁人,脸上立刻从好事的八婆样儿,变了楚楚可怜,哀泣道:“姑娘……奴婢到底犯了什么错,姑娘要这样责罚奴婢?”

    贺宁羽见香枝突然变了脸,好似背后有人的样子,猛然回头一看,正好看见镇国公简飞扬带着一个小厮,跟着大房的一个婆子,目不斜视地从二门上进来,往这边走过来。

    贺宁羽一见到简飞扬就有些不自在。今日又刚跟表哥分手,她没有心思跟简飞扬套近乎,几步走到香枝跟前,轻轻踢了她一脚,低声呵斥道:“快起来坐在地上很好看吗?——给我滚回去”

    香枝赶紧用袖子掩着头,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到了贺宁羽身后。

    通往内院的小道上,贺宁羽正好站在路中间,挡住了简飞扬一行人往前行的路。

    那领着简飞扬进来的婆子赶紧对贺宁羽屈膝行礼,陪着笑道:“见过二姑娘。二姑娘这是要出去吗?”

    贺宁羽面对着往二门上去的方向,那婆子不好直说叫她让路,只好迂回着暗示一下。

    简飞扬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并不往这边看一眼。

    贺宁羽飞快地瞥了简飞扬一眼,有些犹豫要不要搭话。

    香枝在她身后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细若蚊蝇地提醒道:“二姑娘,二太太吩咐过……”

    “见过国公爷。”贺宁羽终于不情不愿地行礼退到一旁。

    那领路的婆子赶紧回身对简飞扬陪笑道:“国公爷,这边请。”

    简飞扬昂首大步从贺宁羽一行人身边走过。

    站在贺宁羽身后的香枝急得不行:这样大好的时机,二姑娘又要错过了。

    香枝到底不甘心,在贺宁羽身后突然曼声问道:“敢问国公爷,这么晚了,来我们家内院可有要事?”

    简飞扬听见这娇滴滴的声音,觉得全身的毫毛都倒立起来,有股毛骨悚然之感,赶紧加快脚步,一溜烟地往许夫人的正院那里去了。

    前面领路的婆子落后几步,阴着脸回过头来,下死眼剜了贺宁羽这边好几眼。

    贺宁羽被那婆子看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回身又扇了香枝一个耳光,低斥道:“你要想死,滚远些死——别带累了我”

    说完这话,贺宁羽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二太太李氏听说贺宁羽回来了,亲自过来看她。见她气鼓鼓地坐在床上,一脸不耐的样子。

    李氏叹了口气,坐在贺宁羽的床沿,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啦?谁给我们家姑娘气受了?”

    贺宁羽恨声道:“还能有谁?还不是香枝那个贱婢?”

    李氏听说是香枝,心里一怔,忙道:“香枝不过是个丫鬟,跟她生气,犯不着。来,我今儿让小厨房做了雪蛤燕窝粥当宵夜,一会儿让人服侍你吃一碗。”又哄了她几句,贺宁羽才心情好受些。

    贺宁羽安置好了,二太太李氏才出了贺宁羽的院子,又命人把香枝叫过来问话。

    香枝的俏脸肿得变了形,跪在二太太李氏面前,哭成了泪人。

    李氏有些厌烦地看着香枝,拖长声音道:“好了,这些腔调在我面前都够使了。快擦了泪,我有话问你。”

    香枝忙止了泪,又拿帕子拭了拭,才对李氏有些抽抽噎噎地道:“二太太请问。”

    李氏坐在自己屋里面暖阁的罗汉床上,手里捧着一个搪瓷手炉出了一回神,才敷衍着先问了一句:“你的脸是怎么啦?”

    香枝想起这事就一阵委屈,又不好向二太太告她亲生女儿的状,只好低了头,道:“奴婢不小心,在门柱上磕了的。”

    李氏本来心情郁闷,听了这话,噗哧一声笑了,道:“走路不长眼睛也就算了,你还能把两边脸都磕了,也真是奇才。”

    香枝尴尬地跟着笑了一回,才道:“奴婢刚才跟着二姑娘送表少爷出去,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国公爷了。”

    李氏果然来了兴趣,忙坐直了身子,将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才低声问道:“这么晚了,可晓得国公爷到我们家做什么?”

    香枝跪着的身子微微前倾,抬头看着李氏小声道:“奴婢想问来着,可是二姑娘一直挡在那里,奴婢不好说话。”

    李氏眉头微蹙,横了香枝一眼,嗔道:“二姑娘那里,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紧她吗?”

    香枝盘算了一番,觉得有些事,不说不行了,便大着胆子对李氏道:“这话论理不该奴婢说,可是二姑娘真是要让二太太好好管一管了。今儿二姑娘送表少爷出去,两个人在离二门不远的树底下说了好一会子话。表少爷走得时候,二姑娘还依依不舍的……”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香枝脸上又挨了一耳光,却是李氏忍不住也扇了她一下。

    “你个贱蹄子,再满嘴胡噤,撕了你的嘴——什么依依不舍的,这话能拿来说我们二姑娘?我看你是皮痒了不是”李氏指着香枝厉声骂道。

    香枝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脸上疼痛难忍,只好匆匆低下了头,眼底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

    李氏见香枝低了头,一幅温顺的样子,沉声警告她道:“我让你跟着二姑娘,随时提点她,可不是让你爬到她头上,做起主子来的——当初你跟我说,有法子让二姑娘代替大姑娘嫁到镇国公府,我看你有几分见识,才抬举了你。你可别不知好歹二姑娘要是有个不妥,我让你们统统给她陪葬想另攀了高枝,也要看你有没有那命”

    香枝的头越垂越低,心里很是不平:明明是二太太痴心妄想,企图让二姑娘贺宁羽代替大姑娘贺宁馨嫁到镇国公府,自己不过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顺水推舟而已,怎么都怪到自己头上了?

    可是香枝又有些害怕。不管怎么说,二太太和二姑娘是主子,自己还是奴婢。只有到了那一天……,香枝暗暗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一定要坚持下去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不会一辈子给人做奴婢的

    李氏滔滔不绝地训了香枝半日,才停下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对香枝叮嘱道:“回去好好看着二姑娘。有事立刻来报。”

    香枝柔顺地应了,又给二太太磕了头,才回到二姑娘的院子里。

    那边简飞扬跟着大房的婆子来到许夫人的院子里,先跟贺大人说会儿话,又亲自拿出一封粉绿烫金的请柬,恭恭敬敬地双手呈给许夫人,道:“伯母,这是安郡王府今年三月三花会的帖子,还请伯母带着贺大小姐一起过去赏个脸。”

    安郡王府的花会是京城的一景。每年由安郡王妃出面主持,到会的都是京城一等一的名门闺秀和贵妇。不仅有倾城名花,还有倾国美人。不消说,自然是京城里所有大家贵女,还有高门仕子最向往的场合。

    安郡王府的请柬每到这个时候,黑市里都叫价到一万两银子一份,自然是有价无市,因为没有谁会舍得把这样的请柬拿来换银子。——就算有人鬼迷了心窍,想拿去卖。可是安郡王府的请柬,怕是有命卖,没命花,统统都会被缇骑拘到诏狱里住上几天。

    前两年简飞扬也亲自送过帖子,只是那时贺宁馨心不在他身上,总是装病拖延,从来没有去过。

    许夫人接过帖子看了看,有些内疚地道:“你有心了,每年都送。今年恐怕她又去不了了。”

    简飞扬有些失望:还以为今年不一样了……

    沉默了一会儿,简飞扬看向许夫人,有话要说的样子。

    许夫人不待简飞扬开口,就知道他要问什么,笑着对他解释道:“你别多心。这次是我不让她去的。她闯了祸了,要禁足一月。”

    简飞扬心里一喜,复一沉。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贺宁馨那样乖巧的样子,怎么会做出闯祸禁足这样严重的事,到底还是问道:“伯母,贺大小姐到底怎么啦?”。

第八十六章 落花 上

    

    许夫人看向贺思平,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简飞扬到底是贺宁馨的未婚夫婿,谁知道他是怎么想得?若是也认为贺宁馨多管闲事多口舌,反而对两人以后不利。

    贺思平坐在一旁凝目踌躇了半日,还是决定将今日贺宁馨在宁远侯府里做得事情说出来。在贺思平看来,越是两人以后要做夫妻,就越是要坦诚。两个人既然要做夫妻,那么婚前不仅要了解对方的长处,更要对对方的短处心里有数。这样才能有个正确的判断,知道对方是不是自己能过一辈子的那个人。

    至于那种婚前捂盖子,婚后见真章的做法,贺思平很是不齿。他希望自己最疼的女儿能得到她夫婿真心的对待,不仅能欣赏她好的一面,也要能接受、包容她不好的一面。——如果只能就长,不能问短,贺思平拼着一世英名扫地,也不能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自己的名声,和女儿的一辈子比起来,贺思平觉得还是后者更重要些。

    简飞扬听贺思平说完贺宁馨在宁远侯府出头的始末,愕然了一阵子,忍俊不禁道:“宁馨真是得了伯父的真传,这股子仗义执言,不平事天下人管得的气概,真是让人叹服”说话间,已经不知不觉将“贺大小姐”改作了“宁馨”,亲密之处,又多了几分。

    许夫人听了高兴,跟着笑道:“她不懂事,你也跟着瞎掺和。堂上那么多人,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出来说那些话,真是有些莽撞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罚过她了。今日在佛堂跪了一个时辰,以后也要禁足一个月,抄一百本《心经》,也能磨磨她的性子。”又担心简飞扬嫌弃贺宁馨不贞静和顺,赶紧为贺宁馨说话:“馨儿平日里不这样的,这次也是那宁远侯府的人做得太出格了,大家都有些看不下去。”

    简飞扬见许夫人脸上有些红,知道她肯定是不赞成贺宁馨的做法,不过是担心自己咯应。

    “伯父、伯母,你们放心,就算宁馨惹了更大的篓子,我也会给她担着。再说今日之事,宁馨一点错都没有。请恕小侄冒昧,伯母对宁馨,实在管得太严了些。”简飞扬听见贺宁馨今日所行之事,想起当日简家就是多亏了贺思平的仗义执言,才免了抄家灭族之祸,不由对贺宁馨更增好感。

    许夫人还未曾接话,贺思平已经抚掌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贤婿深得吾心啊”居然就改口叫了“贤婿”。

    许夫人见贺思平有些忘形了,过来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嗔道:“飞扬在这里,你就不要为老不修了。”又对简飞扬有些歉意地道:“你伯父就是这个性子。”

    简飞扬嘴角微微上翘,对许夫人和贺思平躬身先行了一礼,才收了笑容正色道:“伯父、伯母,当日若不是伯父在金殿之上不顾个人安危,为吾父吾族仗义执言,飞扬早已经是黄泉冤魂。别说如今的官位亨通,就连坟头,估计都找不到。而宁馨今日所为,正是伯父言传身教得好。——小侄能得宁馨为妻,实是三生有幸。伯母还是不要给宁馨禁足了。”

    贺思平连连点头,一点都不客气,道:“你若能娶到我女儿,确实是三生有幸”又高高兴兴地对简飞扬道:“放心,不会禁足的。到时候,让她跟你一起去安郡王府上的花会”

    许夫人本来微笑着在旁边看着这两人,听了简飞扬的话,许夫人的微笑却渐渐褪了下去。

    “飞扬,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省得你家里人担心。”许夫人淡淡地道。

    简飞扬没有见到贺宁馨,到底有些不甘心,遂试探地问道:“既如此,小侄可否明日再过来探望宁馨?”

    许夫人想了想,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道:“明**若是无事,就过来坐坐。”

    简飞扬笑着拱手谢过,告别出去了。

    贺思平携着简飞扬的手,一路送他到二门上,又叮嘱道:“过几日,是你伯母的生辰。你要是有空,也过来坐坐,一起吃顿饭吧。”许夫人的生辰是二月底,不过不是整寿。贺思平又是出了名的清廉,自然不会借着夫人生辰的名义四处收礼敛财,只打算家里的亲戚和几处亲近的朋友在一起吃吃饭就是了。

    简飞扬自两年多前带着简家回返京城,安顿好一家大小,马上拜访了贺家,敲定好亲事。后来听说贺宁馨“病”了,更是同意将婚事推迟,又特意去大觉寺给贺宁馨点了长明灯,以示诚心。

    因为前两年贺宁馨拧着性子不想嫁,贺思平和许夫人对简飞扬一直有些歉疚之心。幸亏贺宁馨落了一次水,倒是想明白过来了,贺思平当然大大松了一口气,也不介意让简飞扬多来贺家几次。

    简飞扬听说是许夫人的寿辰,忙道:“一定来。”又问贺思平道:“可否让家母一起过来给伯母贺寿?”

    简飞扬的爹简士弘十几年前在金殿撞柱而死,简飞扬的娘据说就一病不起,多年来在乡间更是深居简出。再说就算当年老镇国公简士弘活着的时候,简老夫人都很少出来应酬。京城的高门大户,还没有几个人见过她的样子。

    简飞扬主动说起自己的娘亲,贺思平当然求之不得。他和夫人一直很想见一见简飞扬的娘亲,看看自己女儿未来的婆母到底如何。只是简老夫人一向不见外客,年节时分只让管家婆子过来送礼,并没有亲自上门过。贺家又是女家,不好上赶着主动去镇国公府。因此两家的长辈,自老镇国公简士弘身死之后,还没有见过面。

    简家回京之后,简飞扬同贺宁馨的文定之礼,都是简飞扬亲自操持的。从换庚贴,到过大礼,一应总总,不假他人之手。

    许夫人晓得简飞扬这十几年历练出来了,已经是简家当仁不让的一家之主。虽然简老夫人一直避而不见,让许夫人有些懊恼,只是简飞扬实在够诚恳,也能主事,许夫人也就暂时放下了。

    “如果老夫人有空,过来坐坐,喝杯茶,吃顿饭也是好的。”贺思平满口应承。

    简飞扬笑了一下,也是时候让娘到贺家来走一趟了。

    简飞扬走后,贺家二门上看门的一个婆子立刻闪身去了二太太李氏的院子。

    “什么?大老爷邀了国公爷和简老夫人来大夫人的寿筵?”李氏唰地一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

    这一阵子,贺宁馨自从落水醒来之后,越来越远离李氏。别说像以前那样言听计从,现在就算是想跟她好好说句话,她都爱搭不理的,十分敷衍。——不行,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谋划就更难成功了。

    李氏下了决心:不能再拖了,一定要早些解决掉贺宁馨这个绊脚石。

    思来想去,李氏连夜让人给聂家送信,嘱咐聂维明日再来贺家一趟。

    第二天一大早,贺家的二太太李氏去厨房安排了早饭,便去了自己女儿贺宁羽的屋里。

    贺宁羽自从昨天见了表哥之后,一直闷闷地,斜倚在卧房南面靠墙的暖炕上,看着窗外的歪脖柳树发呆。

    此时还是乍暖还寒的初春天气,柳树上连芽苞都没有,光秃秃的,甚是难看。

    李氏进屋来,看见女儿一幅没精打采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也坐到暖炕上,低声安慰了几句,便让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香枝磨磨蹭蹭地不想走,一步三回头地往二太太和二姑娘那里看过去,却无人理会她,只好甩了门帘出去,呆呆地站在外屋想心事。

    李氏虽然没有回头,可是眼角的余光早看清了香枝的举动,只在心里不断冷笑。

    等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了,李氏才低声问贺宁羽:“你最近是怎么啦?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贺宁羽低垂了眼帘,沉默了一会儿,才抬眼看了李氏一眼。见李氏脸上很是担心的样子,贺宁羽吞吞吐吐地道:“我没事。就是昨儿表哥来了,说姨妈又瘦了许多,我很担心他们……”说完,紧紧地咬着下唇,一脸倔强的样子。

    李氏心里一沉,手里紧紧地攥着帕子,忍了又忍,才克制住心头的怒气,对贺宁羽耐心地劝道:“羽儿,你心地良善,能为别人着想,自然是好。可是你想过没有,凡事要量力而行。若是没那么大头,就不要戴那么大的帽子。”

    贺宁羽抬起头,看着李氏的眼睛道:“姨妈家不是外人。从小姨妈就喜欢我……”

    李氏厉声打断她的话,道:“喜欢你又怎样?难道喜欢能当饭吃,当衣裳穿,当首饰戴?”

    贺宁羽翻了翻白眼,极为鄙夷的样子,道:“你就知道吃饭穿衣图享受。如今我们吃穿不愁,做什么一直要看大房的脸色?——你在大堂姐那里,这些年搜刮的也够了。别当我不知道,你不疼自己亲生的女儿,把那个糊涂虫当个宝,不就是看在她有银子的份上?”

    贺宁羽的话如一把刀一样插入李氏的心口。

    李氏实在掌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又不敢放声大哭,只好拿了帕子捂了嘴,将哭声都盖在帕子里。

    贺宁羽见自己把娘说哭了,也慌了神,急忙给李氏跪下了,着急地劝道:“娘……娘……都是我不好……乱说话,惹娘伤心了……”说着,贺宁羽也哭了出来。。.。

第八十七章 落花 中

    二太太李氏同贺宁羽抱头痛哭一场,才都觉得好受些。两个人在屋里,也没有叫人进来服侍,去净房舀了盆冷水,重新匀面整妆。

    贺宁羽赶紧把从大堂姐贺宁馨那里弄来的玫瑰胭脂膏子拿出来,给李氏两颊上了点胭脂。李氏略显苍白的脸上立刻红润鲜活起来。

    李氏照了照镜子,看见韶华不再,也心生感慨,对贺宁羽推心置腹地道羽儿,你娘为要千方百计笼络住你大堂姐贺宁馨?”

    贺宁羽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懂非懂的样子。

    李氏和贺宁羽并肩坐在暖炕上,伸手揽了贺宁羽在怀里,低声对她道你大伯娘是个精明人。贺家这般家财,一多半都被她搬回娘家,做了的私房。你奶奶是个糊涂的,只念着你大伯娘的好,并不敢拿出婆母的款来说她几句,只让你大伯娘一手遮天。”

    “你爹又没有个进项,你母亲我也没有嫁妆。我们这个家,如今哪里是靠着大房?——我们是靠着你大伯娘呢。你大伯娘就是精明太过了,老天才给她一个傻女儿。我不笼络着她,你哪里来这些织锦缎的衣裳穿?还有这些赤金点翠的簪子戴?”

    贺宁羽伸手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看了又看,到底舍不得扔,又慢慢插了。

    李氏帮她把簪子在发髻上寻了个好位置,端端正正插好,又道娘你的心思,可是你到底年轻,不世事艰难。我们做女子的,本来就命苦。若是娘家无权无势,又没有银子,日子实在不好过。你外祖家就是现成的例子。”

    “你的几个姨妈,个个生得如花似玉,比你大伯娘不知好看多少倍,可是就因为你外祖家家底薄,到几个姑娘出嫁的时候,都没有嫁妆,也没有嫁到好人家。你聂姨妈当日算是嫁得最好的,若是你姨父没有早死,我把你给了你姨妈家做,也不是不行。可是如今你聂姨妈家没了顶梁柱,你表哥又是个不成器的,这样的人家,是万万嫁不得的。”

    贺宁羽听见的娘说,聂姨妈家不是好人家,嫁不得,不由瘪瘪嘴,不甘心地道我可是听见娘经常跟大堂姐说聂表哥家多好多好,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婆家。”

    李氏见贺宁羽到底还是天真不知事,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聂姨妈家对你大堂姐来说,当然是好婆家。你大堂姐跟你不同,大房家底厚实,就算是你大伯娘手指缝里漏出来的,就够你聂姨妈家吃一辈子了。有嫁妆的姑娘,无论嫁到哪一家都不会吃苦。”

    又怜惜地摸了摸贺宁羽的头,李氏继续说道可是你不一样。你爹至今没有功名,人又老实,我们家,也没有像样的嫁妆给你。你若是嫁到你聂姨妈家,就只有一家大小饿死的份儿。你是我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女儿,会让你去吃这种苦?——还是镇国公府那样的勋贵人家适合你。”

    贺宁羽一想起简飞扬的样子,就觉得害怕,嘟哝着嘴道我还是觉得表哥好……”

    李氏拿手指头用力点了贺宁羽的额头一下,嗔怪道就你表哥。你不想想,跟了你表哥的话,你以后每天都只能粗茶淡饭,布衣素裙。还要cāo持家务,甚至说不定还要你日夜做活,养家活口。你说,你做得来吗

    拉了拉贺宁羽的织锦缎短襦和青羔皮八幅湘裙,李氏接着道你再也穿不起这样的衣裙。你的首饰,可能都要进当铺,补贴家用。——这样的日子,你真的能过一辈子?”

    一席话把贺宁羽说得怔怔地。

    “你大堂姐在家娇养,以后出了阁,也是一品国公。从此以后,她就成了天上的云,你便成了地底的泥。同是贺家的嫡女,她生得样貌不如,xìng情不如你,聪慧不如你,不过是有几分狗屎运,你就甘心被你大堂姐一辈子比下去?——不仅你被她比下去,就连你的孩子、孙子,也会世世代代被她比下去?”李氏见贺宁羽有些松动的样子,索xìng再加了一把柴。

    贺宁羽终于有些招架不住,怯生生地看向李氏问道不会这么惨吧?

    李氏不想贺宁羽继续执迷不悟。她这辈子穷怕了,一定不能让女儿步的后尘,嫁给一个没用的男人。

    “更惨的我还没有说呢,想不想听?——想听我再说仔细些。”李氏笑着道。

    贺宁羽勉强咧嘴笑了一下,没有再,低头想着心事。

    李氏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娘是为了你好,绝对不会害你的。照娘的话去做,过了今日,你一辈子的富贵荣华指日可待。而且你表哥家,也可以过上好日子。——这样一举两得,两全其美的好事,到哪里寻去?”

    贺宁羽咬着唇寻思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道那我再试试。娘说吧,让我做?”

    李氏眉开眼笑地俯身,在贺宁羽耳边交待了一篇话。

    贺宁羽一边听,一边点头,又有些脸红,问道国公爷会信吗

    李氏胸有成竹地道我跟你聂表哥带信了。这一次,只要国公爷亲眼见到,必会死心。你大伯父也没脸再把女儿嫁给他。”

    贺宁羽偏头想了想,道若是国公爷一怒之下,直接退了亲办?”

    李氏拿帕子捂着嘴咯咯地笑了,道真是小孩子,尽说些胡话。——这简家,欠了我们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国公爷肯定会娶贺家的姑娘。到时候,贺家可嫁的嫡女,就只有你一个。我再让你爹去求求你大伯父,肯定成的。再说,你比贺宁馨不漂亮多少倍,国公爷也不是瞎子,肯定会顺水推舟的。”

    贺宁羽心里有些忐忑,总觉得不会这样顺畅,可是又想不出反驳娘亲的话。她本就有些耳根软,被劝了几次之后,便应了。又叫了香枝进来,让李氏单独跟香枝。

    贺宁羽去了净房梳洗打扮,不顾春寒陡峭,特意将青羔皮裙脱下,换上轻薄的罗纹雀上枝头马面春裙。

    辰时中(早上八点),依了李氏昨晚的嘱咐,是聂维应该的时辰。可是等到辰时末了,依然不见他的人影。

    李氏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派了一个婆子去聂家寻聂维。那婆子复命,说表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家里不见人影。

    李氏万般算计,就没想过聂维还是不配合,一时急得上火。

    香枝也极为紧张。她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在此一举了。看见李氏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又不好对别人说起来,香枝咬咬牙,上前一步道太太,奴婢有个法子。”

    李氏回头看见香枝,右面的眉毛轻轻跳了跳,“说。”

    香枝忙走,俯身往李氏耳旁,轻轻道上次大姑娘依约去了后花园的池塘边,奴婢有法子,让大姑娘再去一次……”

    李氏上下打量了香枝一下,挑着眉毛问就算她去了,没人办?——你还能拦着不让她?”

    香枝笑了笑,道奴婢没法拦着,可是老天会拦着也说不定。”

    李氏见香枝胸有成竹的样子,想了又想,终于下了决心,道你想法子把大姑娘领到后花园的池塘那里,后面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人带到了,你立刻就走,切不可让人看见你和大姑娘在一起。”

    香枝眼神闪烁,屈膝行礼,应了声“是”。

    过了不多会儿,李氏在二门上安插的一个婆子送信,说国公爷来了,先去了许的院子,然后去了随云亭,等着大姑娘呢。

    李氏赶紧去了贺宁羽的屋子,让她速速去随云亭,先拦着国公爷说一会儿话。等香枝报信,再带着国公爷一起去后花园的池塘边看好戏。

    贺宁羽鼓足勇气,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往随云亭那边去了。

    简飞扬一个人背对着大路,站在随云亭上,眼望着亭前的花圃,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巍峨的背影渊停岳峙,很是沉稳可靠的样子。

    贺宁羽看着简飞扬的背影,想起简家的世代勋贵,一时迷了心窍,让丫鬟婆子等在远处,一个人往亭子里走去。

    “国公爷,我不会来了。”贺宁羽一脸忐忑地走上随云亭的台阶,对站在亭子里,正背对着她的镇国公简飞扬柔声道。

    简飞扬回身瞥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看着亭子前面的花圃,沉声道你走吧。我等得不是你。”

    贺宁羽尴尬地停在随云亭的台阶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国公爷您不,我这会儿正忙着呢。”贺宁羽想起刚才娘说的话,又犹犹豫豫地说道。

    见简飞扬还是无动于衷,背对着她,连转过身看她一眼都不曾,贺宁羽有些不甘心,便又追问道国公爷当真不想我那在忙?”

    简飞扬嗤笑一声,看着对面的花圃朗声道背后说人,非君子所为。贺二就算不是君子,也不要做小人做得这样明目张胆好不好?”

    贺宁羽的脸耍得一下红了,只好撇下脸,不管不顾地道国公爷您不,只要我聂表哥一来,我就……”

    话音未落,简飞扬回身扬手,长剑出鞘,如闪电一样将一柄寒光似水的长剑架在贺宁羽的脖子边上。

    “你再乱,败坏你的名声,休怪我剑下无情”简飞扬厉声呵斥道。

    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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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落花 下

    远处站着的丫鬟婆子看见国公爷突然将一柄剑横在二姑娘脖子上,由不得尖声惊叫起来。

    贺宁羽长这么大,还没被人用剑指着脖子过。

    简飞扬一吓之下,贺宁羽只觉得魂飞魄散,全身直打哆嗦。

    简飞扬还想吓唬她几句,免得她继续四处散布谣言,对贺宁馨不利。只是鼻间突然传来一阵骚臭的味道,像是……

    简飞扬迅速回腕收剑,离贺宁羽远了些。两眼漫不经心地往下一瞥,果然看见贺宁羽轻薄的罗纹裙子上,慢慢有水迹印出来。

    随云亭对面小路的不远处,贺宁馨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匆匆赶来,正看见贺宁羽如泥塑木雕一样站在随云亭的台阶上,而简飞扬刚刚回剑入鞘,冷冷的站在那里,并不说话。

    贺宁馨抬眼看去,见简飞扬长眉入鬓,眼眸极黑,鼻梁极挺,唇线分明,嘴角抿出一条浅浅的纹路。看人的时候,似乎一直要看到你心里去,却又与人隔着一股淡淡的疏离。略微朝他靠近一些,便觉得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这是一种从刀山血海里冲杀过来的煞气。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气势的。这种感觉,不是板了脸,竖了眼,就能装出来的。

    这股气势,将台阶上站着的贺宁羽吓得瑟瑟发抖。

    “香枝,你们小姐在这里呢,快扶了她回房去。春日里风大,你们小姐穿得又薄,小心冻病了。”贺宁馨指了指站在台阶上的贺宁羽,对一直陪着笑脸跟在他们身后的香枝说道。

    香枝本是贺宁羽的大丫鬟,刚才却一个人去了贺宁馨的院子,说是有要事要禀报给大姑娘。

    贺宁馨看不惯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儿,让她有话就说。她却一直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又神神秘秘地让贺宁馨去后花园的池塘边,说她不去会后悔一辈子。并且暗示贺宁馨有把柄在她手上,若是不去,一切后果自负。

    贺宁馨听见香枝暗示的“把柄”,在原来贺姑娘的记忆里寻了又寻,并未找到什么真正的“把柄”,不由对香枝的虚张声势更加鄙夷,也懒得再搭理香枝。她自己的大丫鬟扶风从夫人那里回来,说国公爷刚刚过来坐了一会儿,就要走了,夫人让大姑娘去送送国公爷,还道国公爷正在随云亭里等着她。

    随云亭是贺家内院靠东面的一个亭子,正对着东南面的花圃。平日里那里人来人往,是个开阔的所在。未婚夫妇在那里见面,不欺暗室不避人,自然无人说闲话。

    初春的天气还是寒冷彻骨,贺宁馨不想简飞扬在随云亭里久等,便不再理会香枝,自顾自地带了下人来到随云亭。

    香枝现在才明白,大姑娘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往她只要露出丁点有关聂表少爷的风声,大姑娘就跟飞蛾扑火一样奔过来,根本就不用花什么力气。如今她说得口干舌燥,大姑娘连眼角都不抬。眼下更是抬脚就去随云亭了,对后花园的池塘当作没事人一样。

    那会儿怎么就没把你淹死——香枝一边恨恨地想着,一边陪着笑跟在贺宁馨身后,一起来到随云亭。

    看见自家二姑娘一幅呆样,站在随云亭的台阶上,香枝心里暗恨,忙挤上前来扶了贺宁羽的手,轻声道:“二姑娘,我们回去吧。”

    贺宁羽惊怒交加,呆怔了半天,看见是香枝过来扶她,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二姑娘,您是怎么啦?可别吓唬奴婢?——可是国公爷对您……?”香枝咬咬牙,不甘心就这样铩羽而去。

    香枝素来是个胸怀大志的丫鬟,从卖身为奴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想过要做一辈子奴婢。做大户人家的奴婢,只是她做人上人的踏脚石。她曾经想过勾搭大老爷贺思平,岂料没有丝毫下手的机会,又转而盯着两位姑娘。

    大姑娘的娘许夫人是个精明人,给自己的女儿挑丫鬟,像香枝这样不知根知底的,丝毫沾不上边。

    二太太家底薄,挑丫鬟,没有许夫人那么多讲究。这香枝生得既漂亮,又伶俐,还会说话凑趣儿,又献上计策,让大姑娘贺宁馨看上了自己的外甥聂维。二太太便拿香枝当了心腹,把她给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二姑娘做贴身大丫鬟。

    自从镇国公简飞扬到贺府来过之后,香枝更是上了心,一心撺掇着贺宁羽去破坏贺宁馨的名声,好姐妹易嫁。而且她的小算盘,同贺二太太李氏不谋而合,所以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谁知贺宁馨自落水被救之后,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滑不溜手,跟条泥鳅似的,香枝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贺宁馨在旁听见香枝居然想栽到简飞扬身上,忙厉声喝止她道:“没规矩快扶你们姑娘回去若是再胡言乱语,给我把后廊上住的陈婆子马上叫过来,直接卖了算了。——这种就知道调三窝四的丫头,留在家里祸乱家宅吗不跳字。

    香枝吓得一哆嗦,忙暂时收了要趁乱嫁祸简飞扬的心,拽了贺宁羽就往外走。

    香枝扶着贺宁羽往回走的时候,跟着贺宁馨过来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拿手掩了鼻子,嘟哝道:“哪里来的这股味儿?”

    一个眼尖的小丫鬟看见了贺宁羽身上的水迹,忍不住大叫道:“是二姑娘失禁了”

    小孩子尿个床,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十六岁的大姑娘,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尿湿了裙子,可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贺宁羽新换的罗纹雀上枝头马面春裙十分轻薄窈窕,颜色又淡雅。被水一浸,湿纹十分明显。贺家的下人都看清了贺宁羽裙子上的水痕,还有那股藏也藏不住的骚臭味儿,都又想笑,又不敢在贺宁馨面前造次,个个忍得很辛苦。

    贺宁馨不知出了何事,让贺宁羽居然失禁了,只是赶忙打圆场道:“胡说什么呢?赶快送二姑娘回去换衣裳,再煮碗浓浓的姜汤,发发汗就没事了。”又对香枝道:“你是二姑娘的大丫鬟,不跟在主子身边,让主子一个人来到后院受了惊吓,是你的失职。等送你们姑娘回了院子,你去许嬷嬷那里领罚。”贺府里面管教下人,是许夫人带来的陪房许嬷嬷的事儿。

    香枝不敢犟嘴,急急忙忙扶了贺宁羽回去了。

    回到自己房里,贺宁羽换了裙子,缓过神来,大发脾气,把屋里的摆设扔了一地。

    香枝忙哄她道:“二姑娘别急,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贺宁羽听了,只觉得一股熊熊怒火燃在心头,起身就冲着香枝的脸抽了她几个耳光,又拎着她的耳朵怒吼道:“你个烂了心肝烂肚肠的娼妇你打量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个没脸的下溅东西,看中了人家国公爷,就打着我的幌子拼命往上凑你自个儿丢你的贱人也就罢了,如今把我也白白填陷进去”

    贺宁羽越说越委屈。她心爱聂表哥,自己的亲娘二太太李氏却逼她让给贺宁馨。听了贱人香枝的调唆,自己的亲娘也让她去跟镇国公套近乎。还有这个贱人香枝,明明是她自个儿看上镇国公简飞扬,为了能傍上人家,不惜让自己这个清清白白的大家小姐贴了热面孔往人身上凑。

    贺宁羽又不是傻子,她哪里看不出简飞扬对自己一点意思也没有?

    起初也是她自己心志不坚,就算心爱聂表哥,但是也看上镇国公家世代富贵。其实她完全看不上镇国公这个人,简飞扬整个人在她眼里凶神恶煞一般,她看见就害怕。——这镇国公人称“活阎王”,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

    贺宁羽越想越委屈,又拿了做针线活的皮尺过来,对着跪在地上的香枝劈头盖脸一顿抽。一边打,一边哭骂道:“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家,就被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给毁了,你说以后让我怎么做人?”

    香枝听见贺宁羽一语道破她的私心,吓得魂飞魄散。

    贺家规矩不是一般的严,香枝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勾引简飞扬。只能打着主子的招牌,推贺宁羽出去。只是暗地里不知多少次恨自己怎么不是贺宁馨的丫鬟,偏偏跟了贺家二房这些没能耐的主子。

    不说贺二老爷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就说二太太,当年的嫁妆比自己这个做丫鬟的私房还少,不过是趁着以前贺宁馨糊里糊涂巴着她的时候,捞了些好处。现在贺宁馨回过味来,再不搭理他们二房,二房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难过。

    “二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奴婢可是一心为了二姑娘好啊。”香枝一边躲着二姑娘的抽打,一边委屈地叫道。

    “好个屁”贺宁羽拿皮尺指着香枝,又冲着香枝的脸啐了一口,道:“你那点子私心,这屋里的人谁不知道?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才被你这个贱人当枪使。——也罢,我这座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要去回了大伯娘,把你卖了去”

    香枝哭得死去活来,不肯跟着贺宁羽出去。贺宁羽正在气头上,一个人兴冲冲地要出去找大伯母许夫人。在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听了婆子的禀报,赶过来的二太太李氏。

    “你给我站住——你要出了这个院门,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李氏很是恼怒。女儿出了大丑,不知道在屋里反省,还要出去继续丢脸,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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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流水 上

    贺宁羽见娘动了真怒,不敢再往外走,低头红了脸,跟李氏进了的屋子。

    李氏来到贺宁羽的屋里,对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阴侧侧地道今儿的事,谁敢乱嚼舌根,别怪我不客气。”说着,又单把香枝拎了出来,道香枝,这件事就交给你看着。我若是在外听见有人说闲话,我只唯你是问。至于这屋里的人说了闲话被你听到,由香枝你全权处置。”李氏凌厉的凤眼在屋里的丫鬟婆子面上一一扫过,看得她们一个二个都低下了头。

    香枝忙给李氏屈膝行礼,笑着应道太太放心,奴婢一定会盯着这屋里的人。二姑娘的脸面,就是我们奴婢的脸面。大家伙儿晓得轻重的。”说完这话,香枝又看向屋里神情各异的丫鬟婆子,微笑着道各位若是听见有人在外面嚼舌根,悄悄地来跟我说一声就是了。我担保除了太太和二姑娘,没人会是谁说的。”

    这却是要贺宁羽屋里的丫鬟婆子互相监督,鼓励人告黑状了。虽说心思阴狠,却是能起作用的法子。有了这一招,这些人担心被告黑状还来不及呢,有功夫去说三道四?

    李氏见香枝轻而易举就把她嫁祸的意图转移了,在心底里又忌惮她三分。——这个丫鬟,大概是留不得了。

    屋里的丫鬟婆子此时都警醒起来,看谁都像要去下小话的样子,不和之态已现。

    香枝见略施小计,就将矛头转移了,心里也十分得意。又想了想,对二太太道今儿大姑娘带了一群丫鬟婆子,也是人多嘴杂的。太太可要了。”

    李氏这才这事儿不仅仅是他们二房的人看见了,还有大姑娘那边的一群人,不由皱了眉头寻思起来,要如何封了贺宁馨身边人的嘴。

    屋里的人一时心思各异,都安静下来。

    外面的婆子回话的时候,还以为屋里没人,在外面连问了两声,李氏才命她进来。

    原来是聂姨妈在外面寻到了聂维,押着他一起了。

    李氏心情好了些,对屋里人道先下去吧。二姑娘今日受了惊,有些不适,让厨房的人把二姑娘今日的饭菜送到二姑娘的屋里来。”又叫了婆子去许那里告假,说二姑娘和李氏都不去正院吃晚饭了。

    屋里的人出去了,李氏才带着贺宁羽一起出去,去李氏的院子里见聂姨妈和聂维去了。

    李氏的院子比贺宁羽的院子大些,管得也严些,更好。

    聂姨妈一见李氏带着贺宁羽进来,忙站了起来,嗫嚅道……”

    李氏径直走到上首坐下,对聂姨妈和聂维摆了摆手,道你们也坐。今儿有空坐坐?平日里不是请都请不?”李氏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又抬起头瞪了聂维一眼。

    聂维苦笑,起身给李氏长揖在地,闷声道外甥一早出去寻活计,误了小姨的事,还望小姨责罚。”

    李氏重重地将茶杯顿在桌上,低声呵斥道我还以为你多有志气,既是不以为然,就不要再啊”

    聂维憋得脸上通红。他本不待的,是聂姨妈又哭又闹,硬拉着他的。他也如今他们家指着小姨吃饭,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他不得不跟着赔罪。

    聂姨妈见李氏发脾气,忙惶恐地跟着站起来,走到李氏身边,低眉耷眼地道,我你生气。维儿不听话,早该打他几下了。你别气,待我打他几下,给你出气。”说着,聂姨妈往聂维身上使劲拍打了几下。

    聂维高大结实,聂姨妈这几下打,跟挠痒痒没两样。

    李氏见了心里也烦,可是这mǔ'zǐ俩,她也不能看着不管。仔细思量了一番,李氏觉得今儿得把话说清楚。若是聂维还是阳奉阴违,以后别再上门了。——他们等不起了。

    “羽儿,你出去跟厨房的人说,让他们准备一桌客饭送。就说我们家来亲戚了,要好好zhāo'dài。”李氏先把贺宁羽支使了出去,才好跟聂姨妈和聂维。

    贺宁羽同情地看了聂维一眼,并不想出去,便对李氏道娘,让回春去跟厨房的人说一声不行?”回春是李氏的大丫鬟,此时正在门外等着。

    李氏两眼一瞪,怒道你去跟回春说一声,然后你就回的院子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贺宁羽不敢再,给屋里的人屈膝行礼退下了。

    等贺宁羽走了,李氏才将聂姨妈和聂维带到里间暖阁,吩咐了一篇话下来。

    聂姨妈听了,踌躇了一会儿,有些担心地问道真的能行吗

    李氏柳眉倒竖,道我说行就行”又指着聂维,对聂姨妈道你只管给我看好你家这个小祖宗,让他好好依计行事就成”

    聂维低着头,垂手站在一旁并不。

    李氏看见他的样子,又连声数落道看看你的样子你有不愿意,不满足的?那贺宁馨哪一点配不上你?——只要娶了她,你们家银子也有了,面子也有了,你还能托着你的老丈人,寻一份体体面面的差事,可不比去赌坊做荷官好上百倍?”

    聂维抬头就想反驳,聂姨妈忙挡在他身前,抢着道你放心,我一定看着维儿,这一次,一定能成”说,贺宁馨都是状元爷的嫡女,而且这状元爷如今还是二品大员。在聂姨妈心里,足以配得上他们聂家的门第。聂维的爹虽然死得早,可是聂家也是世代书香,聂老爷也是中过举的。

    聂维只好打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承下来。

    李氏松了口气,又端起茶杯来吹了吹杯口上冒出来的白气,对聂姨妈道,你坐。我们说会话。”又打量了聂维一眼,道你去寻宁风说吧。他这个时辰,一般都在书房里念书。”贺宁风是李氏的嫡长子,比贺宁羽大四岁,如今也有二十,还没有娶亲。李氏因为贺二老爷没有功名,儿女不好说亲,便督着大念书,非要他中个秀才,才给他议亲。

    聂维拱手唱了个诺,出了李氏的院子。

    此时贺宁羽正好去厨房那边,看见聂维从娘的院子里出来,便停住脚步,给聂维行礼道姨妈没有跟表哥一起出来?”

    聂维看见是贺宁羽,脸上才有了些喜色,也忙还礼道了。我娘还在小姨屋里,小姨让我去外院的书房寻你哥哥去。”

    贺宁羽眼神黯然,侧身让在路旁,道表哥快去吧。和二哥说,完了早些吃晚饭。”贺宁风在贺家排行第二,贺家大房还有个嫡长子贺宁启,是贺宁馨的嫡亲哥哥,今年二十六岁。贺宁启二十岁就中了举,只是后来连着考了两次,都没有中进士,也是一直在家里苦读。

    聂维点点头,走过贺宁羽身边的时候,顺势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她有些微肿的双眼。聂维眉头皱了皱,低声问道你的眼睛啦?可是谁给你气受了?”

    贺宁羽忍不住又哽咽起来,轻声回道左不过是那些事,问了又有用?”

    聂维默然低头,手里握紧了拳头,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也该去看看你二哥。”说完便往二门上去了。

    贺宁羽看着聂维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屋子收拾了收拾,披上小羊皮斗篷,对的另一个大丫鬟香草道快到饭时了,你跟我一起去外院寻二哥和聂表哥吃饭吧。”

    跟着贺宁羽出门的差事,一向是香枝的。贺宁羽今日却不想见到香枝,故意晾着她,只带着香草和一个老嬷嬷,去了外院书房。

    聂维在贺宁风的书房里坐了一会儿,他跟贺宁风其实并无甚可谈。贺宁风没说两句话,便去了里间温书,聂维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外间想心事。

    贺宁羽进来的时候,看见聂维一个人坐在那里,还以为贺宁风不在,有些奇怪地问道我二哥去哪里了?”

    贺宁风在里间听见贺宁羽的声音,懒洋洋地答了一声,“我在这里。”

    贺宁羽抿嘴笑了一下,对聂维道到饭时了,表哥和二哥一起去吃饭吧。”

    贺宁风在里间扬声道你们先去,我把这篇文章做完了就走。”

    贺宁羽应了一声,跟着聂维一起出了书房,往内院行去。

    两人在前面走着,香草和老嬷嬷落在后面一丈远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

    聂维微微回头扫了一眼,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贺宁羽道小姨要动真格的了,我恐怕在京城待不下去了。”

    贺宁羽心里一惊,忙悄声问道娘要做?”

    聂维苦笑道还有?还不是上次的事?——这一次,估计没那么顺畅,可以事先溜走了。”

    贺宁羽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风景,心里处于天人交战之中。

    聂维偏头看了贺宁羽几眼,终于下了决心,道表妹,我要问你一句话。你若是愿意,我可以……若是不愿意,当我没说。”

    贺宁羽脸上微红,想起今天在简飞扬那里出得丑,又想起若是这事成了,她就得日日夜夜面对那个煞神,实在是生不如死……

    “表哥,你若是愿意,我也可以……”贺宁羽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聂维,很是大胆的样子。

    聂维心头狂喜,也停下脚步,对贺宁羽笑道既如此,那就好办了。”

    贺宁羽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我娘和你母亲,恐怕死都不会答应,哪里好办了?”

    聂维神秘地笑了一下,轻声道到了你大伯娘寿辰的那一天,你记得照我说得做。到时候,我娘和你母亲,不答应也得答应。”

    贺宁羽更是不解。

    聂维便俯身,在贺宁羽耳旁说了一番话。

    贺宁羽脸上神情变幻,低低地惊呼起来娘真的让你这么做?”

    聂维点点头,道我想了又想,只有如此,方是唯一的万全之策。”

    是由】

第九十章 流水 中 (粉红160+)

    聂维在那边同贺宁羽仔细交待了许夫人寿筵那天的事宜,这边简飞扬也和贺宁馨在随云亭上说起话来。

    简飞扬仔细看了看贺宁馨的脸色,见她气色红润,双眸明澈,落落大方,没有一丝被罚被骂的怨气浊气,放心地对贺宁馨点头笑道:“让你见笑了。——刚才没有吓着你吧?”一边说,一边极不自然地把挂在腰间的长剑往身后拨了拨。

    贺宁馨抿嘴一笑,做了个双手抱拳的姿势,道:“今日有幸见了国公爷大展神威的无双剑术,小女子膜拜赞叹还来不及呢——哪里有功夫被吓到?”简飞扬双眉上挑,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不会是在取笑我,只会对一个弱质女子动刀动枪吧?”简飞扬从不打女人,只要女人不主动招惹他。

    不过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有些时候,当他觉得拳头比忍让管用,他从不吝惜使用武力。

    贺宁馨听了这话,却敛了笑容,双手束在胸前,正色道:“有些女子看上去纤纤弱质,却能杀人不见血,比只会真刀真枪的武将还要厉害些。——飞扬还是莫要小瞧了这些女子。”简飞扬听了贺宁馨的话,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一阵冷风吹来,贺宁馨微微瑟缩了一下。这微小的举动并没有逃过简飞扬的眼睛,他瞥见贺宁馨只披着一件旧颜色的灰鼠大氅,赶忙长话短说,道:“过几天是伯母的寿辰,到时我会跟我娘一起过来吃顿饭。”

    贺宁馨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这是婆母要来相媳妇了吗?想起前生的婆母宁远侯太夫人,贺宁馨的脸上又有一丝怅惘和不安。

    简飞扬留神打量着贺宁馨的神色,见她脸色微变,晓得贺宁馨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当年我家遭逢大变,我娘看惯了世态人情,比旁人更看重规矩家世……不过我娘为人十分谦和良善,又事事为他人着想,很好相处……”简飞扬娓娓道来,给贺宁馨慢慢说着自己家人的习惯和为人。

    贺宁馨留神听了半天,微微点头,给简飞扬福了一福,低声道:“多谢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简飞扬见贺宁馨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十分高兴,忙伸手虚扶了一下贺宁馨,接着道:“这些话,你觉得有道理,就听着。若是觉得不对,等闲了,你再跟我说说。——不用太过委屈自己,迁就……别人。”贺宁馨言笑盈盈地站起身,心里更觉温暖:一个凡事愿意跟自己的女人有商有量的男人,不会是个坏男人。

    贺宁馨对于这件亲事的最后一丝别扭抵触之意,也烟消云散了。

    简飞扬拢了拢大氅,对贺宁馨拱手行礼道:“天冷,你快回去吧。——你的灰鼠大氅看上去也忒单薄了些,我下次让人给你送些紫貂皮子过来,多做几身大氅,今年过年好穿。”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今年九月金秋时节,就要正式拜堂成亲了。

    到了过年的时候,贺宁馨就已经是简家人了……贺宁馨听出简飞扬的弦外之音,晕生双颊,低了头屈膝回礼道:“多谢费心。天色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省得伯母在家里担心。”也称了简飞扬的娘为

    “伯母”,亲近之意,又近了一层。送走简飞扬,贺宁馨直接去了许夫人的院子里,将今天的事情简单地对许夫人说了一下。

    许夫人心知有异,不动声色地安抚了贺宁馨几句,便叫了自己的管事嬷嬷过来,商议寿筵的事宜。

    简飞扬从贺家回到镇国公府,一路上嘴角都是一直微微上翘,心情很好的样子。

    回到自己家,他径直先去了外院书房,果然见安郡王范世诚派专人送来了最新的邸报。

    “启禀国公爷:我们王爷说了,让国公爷看了,给个回执,小人也好回去交差。”那送邸报过来的小厮,是安郡王身边常来常往的范平,也是安郡王府的典薄。

    虽是范家的家生子,可也是有职司有品级的,更是安郡王的心腹之一。

    简飞扬对范平十分客气,招手叫了自己的小厮东兴过来,道:“带范典薄下去歇歇脚,顺便吃点茶。”东兴接了范平下去,只剩简飞扬在书房里一个人读邸报,写回执。

    简飞扬粗粗看了一眼,看见安郡王在

    “外洋事宜”一则里画了圈,不由皱了眉头沉思起来。罗家的商船又要启程出海了,这一次,圣上应该有所决断,所以安郡王才在这个条折上提醒自己。

    仓促之间,简飞扬也没有多想,便大致写了几个字,装在信封里。叫了另一个小厮东元过来,让他等范平吃完茶,再亲手交给范平带回去。

    东元慎重地接过信放好,又回道:“国公爷,内院的柔馨姐姐过来,请国公爷进内院用晚饭去。”简飞扬已是成年男子,却尚未成亲。

    而内院都是住的都是家里的女眷,为了避嫌,自回京之后,他就一直一个人住在外院的书房,除了吃饭,等闲不去内院厮混。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简飞扬吩咐了一声,便去了书房里面的净房,拿冷水洗了把脸,又出来换上藏青色常服,披上玄狐大氅,出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外面,站着一个身量高挑,十分美貌,姿态撩人的丫鬟,正是简老夫人派给简飞扬的大丫鬟柔馨。

    简家的丫鬟婆子和下人,大多是简家回京之后,重新买来的。

    简家自大齐朝建立以来,就是世袭罔替的镇国公。两三百年过去,简家本来不缺家生子下人。

    可是当年隆庆朝,简飞扬才三四岁时,简家不知出了何事,家里所有的家生子下人,或打,或杀,或卖,都被驱逐殆尽。

    又过了几年,简飞扬的爹,老镇国公简士弘为了保废太子性命,在金殿当场撞柱而死,触怒当时盛宠一时的庞贵妃。

    等嘉祥帝登位,庞贵妃成为庞太后,简家立刻被夺爵贬官为民。庞太后这一下子,将简家剩下的仆役下人也都消弭殆尽。

    这样一直等到宏宣帝上位,嘉祥旧事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简飞扬又屡立战功,简家因势复了镇国公世袭罔替的爵位,回到京城豪门,简家才重新起兴起来。

    回到京城的简家,不若以前人口众多。除了家里的顶梁柱——嫡长子简飞扬以外,只有简老夫人带着嫡次子简飞振,嫡女简飞怡,还有简老夫人的内侄女卢珍娴,以及当年简飞扬从军之时,军中同袍临终托付给他的恩人之女郑娥,跟着他们一起返京。

    至于家下人等,只有简老夫人当年陪嫁的几房老家人跟着。别的仆役下人,都是简老夫人另外找了人牙子,新买回来的。

    简飞扬并不管内宅之事,一切都由简老夫人做主。柔馨和另外两个大丫鬟柔佳、柔蓉,本是简太夫人回京后给简飞扬精挑细选的通房候选,也是贴身伺候的大丫鬟。

    只是简飞扬在外面从军十几年,从最底层的小卒打熬起,心性品行同当年做世家公子的时候,大不相同。

    简老夫人的安排,被他毫不犹豫地挡了回去,声称他尚未娶亲,不需要这些人伺候。

    这么多年来,简家众人其实都是靠着简飞扬才活了下来。简飞扬既然执意不肯,简老夫人也没有为难他,便将几个丫鬟安排在简飞扬在内院的住处——致远斋里面养着。

    只等他成了亲,再做计较。看见简飞扬从书房里出来,柔馨沉静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屈膝行礼道:“见过国公爷。”简飞扬抬眼打量了她一下,皱起眉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说了一会儿就过去,你该早些回内院给老夫人禀报才是。”柔馨赶紧道:“奴婢让小玫先回去禀报了。奴婢在这里是专程等着国公爷的。”说着,柔馨上前几步,伸手要帮简飞扬理一理披着的大氅。

    简飞扬往旁边退后一步,淡然道:“以后不用如此。我这个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又扬声道:“东兴”东兴从旁边的厢房里挪出来,笑嘻嘻地问道:“国公爷有何吩咐?”简飞扬看着他,肃然道:“你是怎么看屋子的?书房重地,怎么能随便放外人进来?”柔馨臊得满脸通红,忙屈膝行礼道:“国公爷莫怪东兴小哥,是奴婢一意孤行,一定要在这里等的……”简飞扬看也不看她一眼,当没有听见她说话,继续对东兴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自己去外院的刑房领罚。——这样的事,我不会说第二遍。”东兴在心里头把柔馨骂了个贼死,面上还只能臊眉耷眼地垂了手,低声应了声

    “是”。柔馨更是脸红,顾不得再行礼,转身匆匆出了简飞扬的外院书房,往二门上去了。

    一路走,又觉得委屈,泪流满面地匆匆回了内院,直接回了致远斋自己的屋子,恹恹地歇着去了。

    致远斋虽是简飞扬在内院的院子,但是简飞扬从来不去住,致远斋的下人都十分清闲。

    柔馨是三个大丫鬟之首,内院的人都知道柔馨是国公爷的人,对她自然不当一般的下人看待。

    她若是不想做活,也无人敢说二话。简飞扬一个人回到内院,同家里人一起吃了晚饭。

    席间对简老夫人提起许夫人生辰的事,道:“娘,这次贺家只是家宴,几个亲近的人一起吃吃饭,说说话。儿子看娘整日在内院也怪闷的,不如去贺家同伯母说说话去。”简老夫人出身范阳卢氏,是卢氏嫡系的嫡长女,如今也是四十多快五十岁的人了,可是她的样子看上去比实际年岁要小很多。

    乡间数年的农妇生活,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仍然是眉目嫣然,肤色白腻,眉秀睫长,看上去只如三十来许人,风韵极佳,保养极好。

    若不是两人眉宇间生得有七八分相像,几乎无人相信简老夫人是简飞扬的亲娘。

    听见简飞扬的话,简老夫人的眉梢微微跳了两下,放下筷子,抬眼看着简飞扬笑道:“许夫人生辰,可有送帖子过来?”。

    贺宁馨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这是婆母要来相媳妇了吗?想起前生的婆母宁远侯太夫人,贺宁馨的脸上又有一丝怅惘和不安。

    简飞扬留神打量着贺宁馨的神色,见她脸色微变,晓得贺宁馨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当年我家遭逢大变,我娘看惯了世态人情,比旁人更看重规矩家世……不过我娘为人十分谦和良善,又事事为他人着想,很好相处……”简飞扬娓娓道来,给贺宁馨慢慢说着自己家人的习惯和为人。

    贺宁馨留神听了半天,微微点头,给简飞扬福了一福,低声道:“多谢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简飞扬见贺宁馨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十分高兴,忙伸手虚扶了一下贺宁馨,接着道:“这些话,你觉得有道理,就听着。若是觉得不对,等闲了,你再跟我说说。——不用太过委屈自己,迁就……别人。”贺宁馨言笑盈盈地站起身,心里更觉温暖:一个凡事愿意跟自己的女人有商有量的男人,不会是个坏男人。

    贺宁馨对于这件亲事的最后一丝别扭抵触之意,也烟消云散了。简飞扬拢了拢大氅,对贺宁馨拱手行礼道:“天冷,你快回去吧。——你的灰鼠大氅看上去也忒单薄了些,我下次让人给你送些紫貂皮子过来,多做几身大氅,今年过年好穿。”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今年九月金秋时节,就要正式拜堂成亲了。

    到了过年的时候,贺宁馨就已经是简家人了……贺宁馨听出简飞扬的弦外之音,晕生双颊,低了头屈膝回礼道:“多谢费心。天色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省得伯母在家里担心。”也称了简飞扬的娘为

    “伯母”,亲近之意,又近了一层。送走简飞扬,贺宁馨直接去了许夫人的院子里,将今天的事情简单地对许夫人说了一下。

    许夫人心知有异,不动声色地安抚了贺宁馨几句,便叫了自己的管事嬷嬷过来,商议寿筵的事宜。

第九十一章 流水 下

    

    一旁的小丫鬟见简老放下了筷子,赶紧端着一个纯金的小盂,先拿玉瓷茶盅给老漱了口,又用小盂接着,让老吐了出来。

    简飞扬见娘问起帖子,忙解释道只是家宴,并没有发帖子。”

    简老拿帕子在嘴角抿了两下,温和地拒绝道这不太好吧?简飞扬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盯着小丫鬟捧着的纯金小盂,越看越眼熟,忍不住问道这个小盂是哪里来的?”

    简老瞥了一眼丫鬟端着的小盂,笑道这你可把我问住了。家里这么多,我记得都是哪里来的?——不过是一个漱口的痰盂,不用大惊小怪了吧?无不少字”又吩咐那小丫鬟道端下去吧。杵在那里做?小丫鬟端了纯金小盂就要走,简飞扬突然想起一事,沉着脸站起身道站住”说着,走到那小丫鬟身边,接过那金痰盂,翻过底部看了看,果然在底部看见刻着“和合”二字。

    “娘,这个金盂,好象是我给贺大姑娘准备的聘礼?”简飞扬皱了眉头问道。他记得很清楚,这一套卧房里的玩意,一共有五件,有个讨喜的名头,叫作“和合五福”,包括纯银的脸盆、脚盆,纯金累丝的茶托、花托,还有这个纯金的痰盂,是专门在京城里最大的金铺福满楼里定做的,每个物件下方都刻了“和合”二字,以示fū'qī和顺,白头偕老的意思。

    简老笑着看了一眼小丫鬟手里的纯金小盂,淡淡地道哦?这我可不晓得。——是你妹妹看见觉得好,找出来给我用的。”

    简飞扬的妹妹简飞怡坐在简老身旁,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玉瓷调羹在面前的青玉碗里慢慢地搅着,眼神飘忽。

    听见娘和大哥问起那纯金小盂,简飞怡漫不经心地道是我在库房里寻的。看见这一套五件的卧房物事精巧可爱,就同娘分着用了。”又放下手里的调羹,掩袖笑了一声,对简飞扬俏皮地道大哥,你不会为了这点子小事,就对我和娘甩脸子吧?简老慈爱地看了简飞怡一眼,嗔怪道调皮若是拿了你哥要娶嫂子的聘礼,你也当给你哥打个招呼才是?——不问自取算事儿?”又回头笑着给简飞扬陪不是,道别跟你妹子计较。都是我不好,把她宠坏了。”

    简飞扬尚未,简飞怡已经沉下脸,把头扎到简老怀里,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道当年在乡下,吃穿都没有。如今用点子好物事,还要看人的脸色。——这嫂子还没进门呢,就开始看我们娘儿俩不顺眼了。等嫂子进了门,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

    简家犯事的时候,简飞怡还在襁褓之中,才一岁多。简老和两个哥哥都怜她大家嫡女,却在乡间困苦中长大,对她格外娇宠些。平日里她有些出格的举动,都不忍心说她。

    坐在简老右手边的老2简飞振这时方觉得妹妹不管不行了。——明明是大哥娶嫂子的聘礼,她一个姑娘家,用这些刻着“和合”二字的也不嫌害臊。还有,娘是guǎ'fù,也是不能用的……

    “妹妹,这事是你不在理。你该给大哥赔不是才对。”一直默不做声的简飞振开口劝道。

    简飞怡在简老怀里偷偷抬起头来,盯着大哥简飞扬的一举一动。

    简飞扬比简飞怡大整整十岁,他十五岁离家从军的时候,简飞怡才五岁,对这个大哥并没有多少印象。等简飞扬功成名就归来,她才注意到这个大哥,跟旁人都不一样。

    简飞扬坐在那里,默然了半晌,道你们若是想要这套,明日我让人去福满楼给你们各订一套。只是你们现在用得,是为大婚备的喜物,放在你们屋里,不合适。”又叫了屋里伺候的另一个丫鬟柔佳,道去大和老屋里,把那套和合五福的器物给我取。”

    柔佳不敢动身,看着简老,一动不动。

    简飞扬眉头微皱,抬高了声音道还不快去?”又扫了屋里所有人一眼,才面向简老道这事妹妹有,我也有。——大婚的聘礼,就该拿到外院库房收起来。放在内院库房,是我的疏忽。”还有一个多月才是送聘礼的好日子,简飞扬现在觉着,似乎应该早些送算了,免得夜长梦多。

    简老微微变了脸色,沉默了一会儿,含笑道你没,是我们了。”说着,看向怀里的简飞怡道还不与你大哥赔不是?”

    简飞怡看着大哥居然为了外人变脸,不知怎地,心里十分咯应,偏了脑袋,梗着脖子道我有?难不成嫂子还没进门,就是人上人?我们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又赖到简老怀里,眼里的泪如掉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大哥从军在外,哪里我们娘儿仨在乡下,过得日子?”

    简飞扬有些黯然,那一段贫苦困窘,寄人篱下的日子,让娘和妹妹刻骨铭心,有些惊弓之鸟的样子。可是,这些事情,关宁馨事?

    简飞扬正色对把头埋在简老怀里的简飞怡道不管我们以前过得日子,都与你嫂子无关,更不是她的。我不知你为何要故意同你没过门的嫂子过不去,不过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人故意刁难她。——我娶她,不是给你们做出气筒的。”

    简老和简飞怡吃了一惊:她们都简飞扬对家人向来关怀备至,为了家里人,连命都可以不要,从来没有这样胳膊肘往外拐过。正愣神间,简飞扬的大丫鬟柔佳早已悄悄地离开饭厅,从老和大的屋子,将那和合五福的五个器物取了。

    简飞扬拿起那五个器物一一看了下去,便当着屋里众人的面,将那五个器物分左右手拿了,手里暗劲顿生,将那五个器物绞成两块银饼子和金饼子。

    “这些,是喜物。娘不能用,妹妹是未嫁姑娘,更不能用。娘既然没有教导妹妹,我这个做大哥的,今日就代替娘教你一次。”简飞扬将两个银饼和金饼又双手一团,捏成更小的一块,放进了袖袋里。

    简飞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站起身指着简飞扬道还说你不是护着你?——还没进门呢,就打我们的脸,给她立威是不是?”又冷笑道放心,以后大家都会捧着她,供着她,就连娘都让着她,你可满意了?”

    简飞扬背着手站在屋里的背光处,脸上的神情隐在阴影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平静地道你也说了,她还没有进门。——你连见都没有见过她,为何要对她这般敌视?”

    简飞怡被简飞扬的话堵了一下,想要发作,又说不出口,只好狠狠地剁剁脚,一个人跑了出去。

    简飞怡的丫鬟婆子赶紧跟了上去。

    老2简飞振也站起身,对简老皱眉道娘,您太惯着妹妹了。看她现在像样子?一点规矩都不懂。——娘和大哥都在这里,她就敢跟大哥甩脸子。大哥是厚道人,不跟她计较,可是以后要是嫁了人,这般脾xìng,谁又能护着她?”

    简老听着老2也这样说,有些心虚,忍不住道你妹妹还没有嫁人呢,你这做哥哥的,哪有这样说妹子的?”又惦记着简飞怡饭都没有吃完就跑了出去,简老也起身出了大厅。

    饭厅里坐着的另外两个姑娘也赶紧站起来,对简飞扬和简飞振福了一福,跟着简老出去了。这两位姑娘,一个便是简老的内侄女卢珍娴。另一个便是简飞扬在军中的救命恩人的独生女儿郑娥,拜了简飞扬做义兄,收养在简家里。两人都是十八岁,因为都是寄人篱下,同病相怜,平日里十分要好。简家这十几年,遭逢大变,连老大简飞扬都还未成婚,几个小的,也都耽误了。

    看见屋里的女眷都出去了,简飞振拍了拍兄长的肩膀,叹气道大哥,你别多心。这么些年,娘和妹妹也不容易……”

    简飞扬笑了一下,拍拍弟弟的手,道我没事。好在你还是懂事的。”

    简飞振苦笑一下,对这个有些直来直去的大哥小声劝道哥,我你对嫂子好,可是你要,你在娘和妹妹面前越是护着她,她将来就更难讨她们的好。何苦来哉?——你这哪里是帮她,你这是在把她架在火上烤呢……”

    简飞扬有些意外地上下打量了简飞振一眼。

    简飞振被简飞扬的目光看得毛毛地,缩回了拍在简飞扬肩膀上的手,结结巴巴地道大哥……我……小弟……就是这么一说……别往心里去……”

    简飞扬嘴角微翘,道说得好。不过我是一家之主,当然要先表明我的态度,让她们我的底线才是。若是一开始姑息纵容,等以后闹出了事,再来指责她们的不是,却是不教而诛。——那就是我的了。”

    简飞振见大哥并没有生气,松了一口气,坐下来,伸了筷子去吃菜,又对简飞扬道大哥,坐,坐。她们走了,正好让我们好好吃一顿。——这些,心眼比针尖还小,动辄就要生事……”一边说,一边夹了几筷子口蘑烩小鸡,放到简飞扬面前的盘子里。

    简飞扬夹了菜,慢慢地吃起来,只觉得满嘴苦涩。

    是

第九十二章 亏欠 上

    

    简飞振看在眼里,在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给简飞扬斟了一角酒,双手捧到简飞扬面前,低声道:“大哥,你别多心。娘和妹妹,只是担心你,又害怕你娶了嫂子,就不管我们了……”

    简飞扬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捏着酒杯,望着窗外的夜色,简飞扬慢慢地道:“如果你有心,可以帮我在娘和妹妹跟前说说话。就说,我就算娶了妻子,也是简家的子孙,决不会做对不起简家列祖列宗的事。另外,”简飞扬顿了一顿,放下筷子,看着简飞振的眼睛道:“你帮我也跟娘说清楚,贺家许夫人的寿筵,是三日后。到时我会派车来接娘过去。”像在下军令一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口气。

    简飞振听了心头一紧,仔细看简飞扬的脸色,却见他一脸平静,看不出端倪。

    “我晓得。今晚我就跟她们好好说说。只是,”简飞振迟疑了一下,又问道:“若是,若是嫂子真的容不下娘和妹妹,你又当如何?”

    简飞扬没有马上回答弟弟的问话,伸手取过酒壶,给自己又斟了一角酒,仰脖一口饮下。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简飞扬反问道:“为何你会认为,我的妻子,会容不下我的娘亲和妹妹?难道贺大姑娘恶名在外,你们都知道她不孝不贤?——为何要这般恶意揣测她?”简飞扬很是伤感,他在贺宁馨面前为家人说尽好话,他的家人却在背后不声不响地拆他的台……

    看见简飞振面露惭愧之色,简飞扬又忍不住道:“贺伯父义薄云天,当年拼着身家性命不要,也要救我们简家于灭族之祸。贺伯母女中豪杰,当年散尽半数家财,为我们简家四处奔走。这样的爹娘,怎么会教出不孝不贤的女儿?”简飞扬生平最敬佩的两位长辈便是贺思平和许夫人,也就是贺宁馨的爹娘。前两年那些传闻,他是半点都不信。

    简飞振嗫嚅了几下,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贺家大姑娘,前两年确实在外面有些传言的。有些事,就算他们简家人不怎么在外走动,也听说过……

    可是到底也只是道听途说,大哥从来就是不信的。而且这一阵子,大哥往贺家去得越发勤勉,对贺大姑娘越发上心。娘和妹妹才有些坐不住了,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这个二少爷耳旁说起以前听到的闲话,让他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而已。

    想到此,简飞振由不得汗流浃背:贺家是简家的大恩人,莫说贺大姑娘还没进门,就算她真的骄横跋扈,不孝不贤,也是他们简家欠贺家的,哪有他们简家人置喙挑剔的余地?

    “我自问对这个家,能做的都做到了。若是,若是她们还不放心,大不了将来成婚之后,我们分府另过就是了。——我欠的,我还就是。不要拉扯上别人”简飞扬看见简飞振无地自容的样子,更是来气,冷笑着摔了筷子。

    简飞振大急:大哥难道是知道了什么?再说,简家的嫡长子,亲慈在堂,居然分府另过。这要传出去,简飞振简直不敢想象,这京城里面会有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大哥,你莫生气。”简飞振忙起身,对简飞扬长揖在地,劝道:“我会好好劝娘亲和妹妹。你放心,三日后,娘亲一定会准时去贺家的寿筵。”

    简飞扬点点头,并不说话,起身披了大氅,大步走出了饭厅。

    简飞振站在饭厅的大门前,看着大哥的身影渐渐融入到浓浓的夜色里,虽然气宇轩昂,却有一种说不清的寂寥。

    初春的夜晚,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又下起了小雨。院子的大门口,种着几树娇黄的迎春,在春雨的滋润下,那花开得越发艳丽动人。不远处的屋脊处,两只燕子从外头翩翩飞进来,绕着屋檐下的燕子窝盘旋了几圈,也钻了进去。

    柔佳在屋里低着头对门口的简飞振屈膝行礼问道:“二少爷还要用饭吗?”

    简飞振胡乱向后面挥了挥手,道:“不吃了,都收起来吧。”说着,简飞振也出了院子,往简老夫人住的主屋里去了。

    简家的镇国公府,是宏宣帝赐还的旧府邸。正是旧朝的时候,本朝高祖范朝晖在旧朝受封镇国公时候的府邸,也算是潜邸之一。只是旧朝最后一任皇帝一把火烧了镇国公府,范朝晖将范家人提前转移,废弃了这个镇国公府。旧朝覆灭之后,范朝晖称王,在上阳城外修了新的上阳王府,大齐朝第一任皇帝范绘则便是在上阳王府接的位,所以上阳王府才被当作正式的潜邸。以前的镇国公府,重新修缮之后,被大齐朝的第一任皇帝范绘则分封给了大齐朝新任的镇国公简家。

    后来嘉祥帝夺了镇国公简士弘的爵位,并没有分封新的镇国公。这镇国公府,也没有别人入住,就荒废了下来。再后来简家人上京,还是安郡王范世诚先着人整理了一番,才能住人。不过镇国公府占地广博,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也是首屈一指的勋贵府邸。而安郡王只是让人打理了外院和内院的三四个院子而已。内院别的地儿,都是简家人上京之后,寻了能工巧匠,慢慢修复过来的。

    简飞振走在镇国公府内院的小路上,看着四处修缮一新的亭台楼阁,心头微晒:这么好的东西,就是因为失去过,才分外珍惜,唯恐再一次失去吧?

    内院已是掌灯时分,简飞振径直来到简老夫人住的主屋平章院,让小丫鬟先进去通传了一声。

    简老夫人的大丫鬟芳影匆匆从屋里出来,对等在屋外回廊上的简飞振屈膝行礼道:“二少爷也忒见外了。老夫人说了,二少爷过来,无需通传,进来就是了。”

    简飞振笑道:“话是这么说,礼不可废。”说着,抬步进了屋子。

    平章院是镇国公府的主屋,原本一直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住处。如今简飞扬虽然袭了爵,却还没有娶亲,又一直住在外院。这平章院,以前又是老夫人的旧居,就让与老夫人住了。

    简飞振进了屋子,看见简老夫人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简飞怡坐在老夫人身前的一个织锦缎杌子上,脸上泪痕犹在,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看见简飞振进来,简飞怡起身行礼,叫了声“二哥”,便低下了头,手指揉弄着衣角的饰带,很是娇娇怯怯。

    看见她这幅样子,简飞振责备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是叹息一声,坐到下首的一张紫檀木雕花官椅上,右手习惯性地伸出来,在额头揉了揉,一幅头疼的样子。

    简飞扬少年离家,简老夫人跟他自然不若二儿子简飞振这样熟络亲热。平日里,简老夫人凡事都听二儿子的,对不怒自威的大儿子,总是有股若有若无的生疏和隔阂。

    看见二儿子头疼的样子,简老夫人也有些讪讪地,问道:“跟你大哥说完话了?”

    屋里伺候的丫鬟给简飞振上了茶,放到他旁边的高几上。

    简飞振端起茶盅,轻抿一口,才对简老夫人道:“娘,大嫂还没有进门,你这又是何苦?”

    简老夫人还没有说话,简飞怡已经忿忿地接了话茬,道:“还没进门就骑到我们头上了,进了门还了得?”

    简飞振见妹妹还是冥顽不灵,冷笑一声,道:“你又能怎样?还能不让她进门不成?就算骑到你头上,你也得受着再说,大嫂出自书香门第,贺伯父、贺伯母都是有口皆碑的好人,怎么会做出那些离谱的事情来?——那些闲话歪话散话,不听也罢”

    简飞怡见没一会儿的功夫,连二哥都偏帮还没进门的嫂子说话,更是不平,冲过来一手将简飞振放在一旁的茶盅打翻在地上,怒道:“怎么是歪话散话?你知不知道无风不起浪她若是行得正,坐得直,人家怎么会那样说她”

    “你住嘴”简飞振起身呵斥简飞怡,又转头看向端坐在那里的简老夫人道:“娘,妹妹不管不行了。我要跟大哥说说,去找安郡王求几个管事嬷嬷来,好好管管妹妹”安郡王府规矩大,府里的管事嬷嬷在京城的高门贵女里很是吃香,各家都以招揽从安郡王府放出来的管事嬷嬷为荣。

    简飞怡正要还嘴,猛然间听二哥说起安郡王府,简飞怡又呆了,脸一红,转身跑出了简老夫人的院子。

    简飞怡来去如风,简飞振在屋里看得两眼发直。

    过了半晌的功夫,简飞振才顿足叹气道:“是我们误了妹妹。她这个样子,怎么会有好人家愿意娶她?——娘,您到底是怎么教她的?”

    简老夫人从简飞振说她教女无方开始,就心里惴惴的,现在更是不安,轻声问道:“你妹妹国公府嫡女出身,又生得美貌,纵然规矩上差一点,也不会嫁不出去吧?”

    简飞振回到椅子上坐下,看着简老夫人肃然道:“娘,今日之事,可一不可再。妹妹的亲事,还是由我和大哥做主。”

    简老夫人双唇翕合了半天,才哆嗦着地道:“是我的错,是我太娇惯她了。我只是怜她……”简家抄家夺爵的时候,简飞怡只有一岁多。她是在乡间长大的,娘和哥哥都宠着她,自然无所忌惮,行事很是随心所欲。

    简飞振知道娘要说什么。当年抄家夺爵的事儿,过去了这么多年,就算他是个男人,还是不时从梦里惊醒,全身都是冷汗……

    “我的儿,为了我们这个家,只好委屈你了。”简老夫人看着简飞振,满脸怜惜地道。

    简飞振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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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空间守则介绍:
古代重生空间女PK现代穿越空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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