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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重生空间守则txt下载     重生空间守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夫唱妇随 (含粉红660+)

    二皇子正好跟着大皇子一起回承祥殿,还想着多劝劝大哥,免得大哥积郁成疾,结果跟着跪到一起,听了旨意。

    内侍宣完旨,大皇子从容应对,起身接了旨,又命大宫女铭心拿些赏钱过来。

    内侍笑着恭喜了大皇子,从铭心那里接过赏钱,又着意观察了大皇子一番。见大皇子嘴角含笑,恭恭敬敬地将圣旨捧着,拿到里面呈放起来,并无一丝一毫的不甘和无奈,便在心底里暗暗点头,又寒暄了几句,才回去复旨。

    宏宣帝自然知道大皇子一早做什么去了,此时听了内侍的回报,见大皇子知道取舍,极为满意,又命内侍去涂翰林家传旨。同时诏告天下,大皇子选了正妃。一年后,等大皇子满了十八岁,就正式成亲。

    大齐朝从太祖皇帝范绘则那里便立下了规矩,皇子不到十八岁,不能成亲。公主随意,并没有律例管束。不过大齐朝越是身份贵重的女子,越是嫁得晚,所以公主也没有十八岁之前就出嫁的。

    大皇子这边订了亲事,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上下传遍了。

    镇国公府里,贺宁馨和简飞扬两人一点都不意外。将简飞怡的名字被报了上去,不过是宏宣帝用来挡住别人的权宜之计,简飞扬早就跟宏宣帝说过,简飞怡不识字,不适合做皇子正妃。宏宣帝当然不信,不过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借口。

    大齐朝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女子不识字,根本不是大不了的事。况且简飞扬也没有欺君。简飞怡跟着简老夫人的时候,一味地娇惯,不肯好好学认字,好多字都认得错漏百出,说她不识字,真的没有冤枉她。

    贺宁馨如今让简飞怡帮着管家,她才有些急了,在家里学认字,看帐本,有了几分样子。

    而宁远侯府里,一家子正打发宁远侯楚华谨出门。外面的钦差仪仗早已在宁远侯府大门口摆了一条街,就等着他出来上车,往西南方向去。

    楚华谨这次出远门,要带的东西不少。

    裴舒芬和太夫人两个人连夜打点,派了四个年岁大一些的下人跟着,好在外面使唤。又有两个小厮,跟着贴身伺候。还有两个幕僚师爷,帮着打点外面的事务。除了这些人,太夫人担心这些男的不能好好伺候,还给了两个粗使丫鬟。

    本来裴舒芬还想怂恿楚华谨带方姨娘一起出去,自己就可以顺势将方姨娘的儿子抱过来养。谁知方姨娘滑不溜手,提前几天就病了,自然不能跟着出行。

    裴舒芬无法,只好让楚华谨现在唯一的通房,以前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抱琴跟去照应。

    齐姨娘这边也亲自送了一包裹的鞋子过来,让抱琴帮着收好,路上好换洗。

    太夫人见齐姨娘过来,越发给她三分脸面。太夫人知道齐姨娘嫡亲哥哥的女儿,如今是大皇子正妃候选。在太夫人看来,这位齐姑娘入选,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所以当圣旨传来,说宏宣帝给大皇子选定了涂翰林家的女儿做正妃,宁远侯府的人都瞠目结舌。

    齐姨娘的脸色十分难看,只匆匆给太夫人行了礼,便要退下。

    裴舒芬方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哪里能轻易放过来齐姨娘,伸手拦了她,对着齐姨娘取笑道:“齐姨娘慢走。圣上圣旨已下,你就算走得再快,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又拿了帕子掩嘴笑:“齐姨娘要不要回娘家去安抚一下你的侄女?——大皇子正妃的位置就这样输给了一个不起眼的翰林,啧啧,但凡有些气性的人,就一头撞死算了。”

    齐姨娘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反唇相讥,道:“皇子选妃,能入选就不错了。总好过那些原配不做,却趁着亲姐病重,就巴巴地凑上来,非要给人做填房的人!”

    裴舒芬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对左右的婆子道:“齐姨娘失心疯了,给我掌嘴!”

    一旁的婆子应了一声,却不敢动手。齐姨娘委屈地望楚华谨那边看过去。

    楚华谨披了大红的披风,喝了一声道:“好了!两人都有错,就此扯平了。”又对裴舒芬道:“你是正室,就该有正室的样子。老没事跟姨娘们过不去做什么?——我这次走了,总得半年才回来。你也仔细些,好生侍奉娘,照顾孩子,等我回来。”

    裴舒芬尴尬地笑着,敛身应了声“是”。

    齐姨娘赶紧屈膝谢过侯爷,忙忙地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楚华谨这才去太夫人的慈宁院拜别,又同楚谦益和楚谦谦说了会儿话,叮嘱楚谦益在宫里给三皇子做伴读,要小心伺候,不要淘气,更不要同三皇子闹别扭。楚谦益都一一应下。

    楚谦谦拿了一个中等大小的包袱过来,递到楚华谨手上,道:“谦谦晓得爹爹不缺银子,这只是我和哥哥的一点心意。”

    楚华谨接过来一看,里面都是些碎银子和宫制的小金錁子,拿着打赏最是便宜,便接了过来,放到袖袋里,抱着谦谦着实亲热了一会儿。

    太夫人又吩咐了几声,便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起程,也能在前面寻到驿站住下。”

    楚华谨也要告辞离去,外面秦大管事却匆匆赶过来回道,说是那一位幕僚师爷突发了急病,起不来床,走不了了。

    楚华谨皱了眉头,道:“走不了就算了。我就带一个师爷也行。”

    太夫人却道:“那怎么行?你这是头一次出去做钦差,一个师爷怎么够用?”又问秦力生:“外院养了那么多师爷,不能再寻一个跟着老大出去?”

    秦力生有些为难。外院的师爷其实也不多,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各司其职的。之前那两个师爷的事儿,已经让别人给分担了。若是再临时抽调一个,外院那边又要乱了。

    看见秦力生为难的样子,楚华谨没有再说话,带着人自出去了。

    来到府门口,楚华谨一行人正碰上单先生带了小厮入府。

    楚华谨便停下来跟单先生说了会儿话。当知道侯爷身边缺一个得用的师爷,单先生便毛遂自荐道:“若是侯爷不弃嫌,我愿随侯爷往西南走一趟。”

    楚华谨大喜。单先生的名头,比那些个师爷都要强。再说,不过是做些文书方面的整理和润色,以单先生的能力,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裴舒芬在后面看见,吃了一惊,忙上前陪笑道:“侯爷您怎么能跟家学里的孩子们抢先生呢……”

    话还未说完,单先生已经淡淡地道:“我听说,你们的世子要入宫给三皇子做伴读,我其实已经成了闲人,无人可教,本来不该到府里头来。不过侯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若是能助侯爷一臂之力,也不枉侯爷请我一场。”

    楚华谨忙将裴舒芬推到一旁,皱了眉给她使眼色,道:“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说着,又对单先生拱手道:“拣日不如撞日,不如先生就跟我们出去一趟吧。”

    单先生自然应允。且他今日第一日到宁远侯府,带的东西都是齐全的,此时只要往钦差装行李的大车一放,立时就能跟着走人。

    裴舒芬无法,只好惴惴不安地看着楚华谨上了钦差的大车,抱琴跟着上去服侍。单先生同另一位幕僚师爷,上了后面的车。还有宁远侯府的下人、婆子、丫鬟,都接连上了车。大车周围,还有朝廷派的五百军士,一路护送。前面的仪仗摆开,已经往城外去了。

    楚华谨一走,宁远侯府就安静了下来。

    楚谦益每日一早入宫陪三皇子念书,又在御书房可以见到外祖父。三皇子是个好性子,又特别看重会念书的人,对楚谦益十分佩服。两人相处得不错,楚谦益以前跟简飞扬学过拳脚骑射,如今跟三皇子在一起,正是如鱼得水。三皇子见自己的伴读不仅会念书,还会一些骑射功夫,不由激发了几分好胜心,也天天起早贪黑地背起书来,就连宏宣帝知道了,都叹为观止,对他改观了许多。

    裴舒芬本来打算等楚华谨走了,好腾出手来,收拾几个姨娘。谁知楚华谨临走的时候,便当着众人的面,断了她的心思,不许她去跟姨娘们寻不是。

    裴舒芬不甘心,试了几次,几个姨娘却不敢越雷池一步,难寻错处。

    裴舒芬只好暂且按下,专心去清理宁远侯府外院的产业去了。这一次,外院大管事秦力生十分配合,将宁远侯外院打理的产业,都给裴舒芬一一过目。

    看了这些产业的帐目,裴舒芬十分失望。还以为外院的那些产业能日进斗金,如今看来,不过比自己手上的几个铺子略微好点。这点子银子,要成大事,是远远不够的。

    在自己屋子里琢磨了几天,裴舒芬使人唤了秦大管事进来,问道:“如今京城里面,最有赚头的有哪些行业?”

    秦力生陪笑道:“最有赚头的,当然是银楼。不过朝廷有明令,官员和家眷都不能插手银楼之事。夫人您不晓得,罗家的银楼,曾经是咱们大齐朝首屈一指的大银号,就因为他们家大少爷做了官,他们便将自己的银号,给了无人做官的罗家二房。——实在是壮士断腕啊!”

    裴舒芬哼了一声,想起不肯带着自己一起发财的三姐,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道:“还有什么?”

    秦力生想了想,道:“还有海盐铺子。不过开海盐铺子的人,都要有自己的盐场。我们宁远侯府没有涉足过这个行当。如果现在想插手,咱们恐怕没有那么多的现银去周转。”

    又堵死了一条路。

    裴舒芬就不明白,人家穿越女,怎么无论做什么,银子都手到擒来。到了自己这份上,却是举步维坚,实在是同人不同命,不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每日里便将精力都放在给自己补身子上头,只等侯爷回来,她的五年之期到了,便可以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这边镇国公府里,过完年,贺宁馨就寻了几个可靠的经纪过来,托他们去外面寻一个三进的小宅子,京郊的旱田庄子,还有京城里面两个铺面,为了卢珍娴做打算。

    简飞扬为了这事儿,给了贺宁馨一大笔银子。贺宁馨算了算,觉得用不着,便将多余的要退还给简飞扬。简飞扬笑着道:“你收着吧。”想给贺宁馨攒点私房银子。

    贺宁馨愕然了半晌,心里有些五味俱全。——以前都是她照顾别人,这一次,也有人来照顾她了。

    简飞扬嘴角微翘,拉了她出门,说是去看看给卢珍娴新买的宅子,另外想送她一套家私,让贺宁馨帮着挑一挑。

    贺宁馨觉得这是正事,便换上藕荷色金线织花对襟长袄,下系着宝蓝盘锦镶花马面裙,披了石青缂丝貂鼠披风,坐了车,同简飞扬一起往卢珍娴的新宅子里去了。

    卢珍娴的新宅子在京城的西南面,是一个中等人家住的地儿,跟镇国公府隔得还是有些远。镇国公府所在的地段,只有勋贵才能住。如今才刚刚从官府那里过了户,里面还空荡荡的,无人居住。

    贺宁馨同简飞扬一起下了车,来到这所宅子门前看了看,见门口的牌匾已经换了“卢宅”,桐油新刷,油光甑亮。

    两人进去随便看了看,大致了解了一下屋子的陈设、样式,想好了要用什么样的家私来配。等看完了房子,简飞扬便带着贺宁馨去京城西面店铺聚集的地段,先去家私店跟老板谈好样式和价钱,将地址给了老板,让家私店的老板到时候去新宅子里量尺寸,好打家具。

    忙忙地做完这件事,已经到了中午。

    简飞扬问贺宁馨:“累不累?饿不饿?”

    贺宁馨知道简飞扬是一定要吃午食的,含笑道:“有些饿了。我们回去吧。”

    简飞扬笑着摇头,给她戴上幕离,带着她去了附近一家熟悉的酒楼,道:“我请你吃饭。”

    贺宁馨从未在外面的酒楼吃过饭,觉得十分新奇,笑着依了他,来到酒楼上面的雅间。

    跟来的丫鬟婆子局促不安地守在雅间里面,看着酒楼的小厮流水价一样地上菜,想上前服侍,又怕碍着别人的道,都有些面面相觑。

    简飞扬便吩咐道:“再开一个雅间,你们过去吃吧。随便点,记在我的账上。”

    贺宁馨的大丫鬟扶风大胆地看向贺宁馨问道:“夫人,不如奴婢留下来服侍夫人用饭?”

    贺宁馨还没有说话,简飞扬已经淡淡地道:“让你们去吃,就赶快过去。你们夫人这里,有我服侍呢。”

    贺宁馨便对扶风使了使眼色。

    扶风会意,笑着行了礼,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去隔壁的雅间吃喝。

    这边的雅间里,就只剩下简飞扬同贺宁馨两个人。

    简飞扬的兴致高了几分,频频给贺宁馨夹菜。

    “尝尝这个松鼠鱼,是这家酒楼的镇楼之宝。看上去平淡无奇,可是只要你吃一口,就知道这鱼的不同寻常之处。”简飞扬指了桌子中间的一盘色泽金黄,勾了浓芡的菜,眉飞色舞地对贺宁馨献宝。

    贺宁馨笑眯眯地看着简飞扬难得轻松自如的样子,不断地点头附和。

    简飞扬夹了一筷子松鼠鱼,放到贺宁馨面前的小碟子里,道:“你尝尝?”

    贺宁馨偏了头,对着简飞扬张了嘴。

    简飞扬一愣,转而明白过来,赶紧端起小碟子,用筷子将鱼肉夹了,喂到贺宁馨嘴里,还紧张兮兮地问:“好吃吧?”极想得到贺宁馨的赞同。

    贺宁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在简飞扬面前做出这种事。一口嫩滑的鱼肉含在嘴里,居然食不知味,只觉得心头狂跳,脸上更是晕生双颊,赶紧挪开眼睛,看也不看简飞扬一眼。

    简飞扬笑了笑,心情很愉快地样子,又给贺宁馨斟了点酒,道:“尝尝这里的女儿红,当然比不上岳父的窖藏女儿红,不过在京城里面,也算是首屈一指。”

    贺宁馨看着酒杯,正要伸手去端,简飞扬已经举了酒杯,送到贺宁馨嘴边。

    贺宁馨只好就着简飞扬的手,喝了一口。琥珀色的女儿红,澄、香、醇、柔,入口绵软,后劲足。简飞扬也只让贺宁馨一口,便不许她再喝。将剩下的残酒,自己一扬脖都喝了下去。

    贺宁馨见状,赶紧舀了一碗酸汤,权当醒酒汤,劝简飞扬喝了。

    两人在席间说说笑笑,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有余。

    从酒楼出来,贺宁馨本来想回府,谁知简飞扬又拉着她来到一家首饰店,对着店里的老板道:“你们这里有些什么新样的首饰?都拿过来给我们瞧瞧。”

    那位老板一看这两人穿着打扮不凡,后面跟着大群的仆妇下人,便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女眷出行,忙请了他们进里面的贵宾室里坐着,亲自捧了刚进的新样首饰过来。

    贺宁馨仔细瞧了瞧,觉得样式做工都不错,不过除了金银首饰,那些点翠、镶蓝、翡翠和宝石的,用料都算不得上乘。可是简飞扬一番心意,贺宁馨就看这些首饰分外入眼,精挑细选了一个花冠,一支赤金累丝凤点头步摇,还有一支素银满池娇菡萏分心。另外又挑了三幅金头面,打算给府里头的三位姑娘一人带一幅。

    简飞扬笑着摇摇头,让老板都包了起来。

    从首饰店出来,贺宁馨已经明白了简飞扬的用意,心里头感觉更是异样。

    不过当两个人回到镇国公府里头,面对一大家子人,很快就把这种绮思抛在脑后,全力为了家人打算起来。

    很快一个月过去,这一天简飞扬下朝回来,神色奇特地对贺宁馨道:“宁馨,你知不知道,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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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皇后的胎

    “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贺宁馨也跟着瞠目结.来,怎么可能?!

    其实皇后娘娘这个人,特别能生。这一点,在世家大族里,其实是一种非常值得称道的本事。

    有一种女人,天生就比别的女人容易怀孕。只要葵水未断,只要身子不出毛病,只要有个男人在身边,三年抱俩是常事。

    贺宁馨之前做过二十八年的裴舒凡,跟皇后娘娘也做过十多年的亲戚,对她知之甚详。更知道自从宏宣二年之后,宏宣帝便对皇后娘娘多了一份警惕。虽然也跟皇后娘娘有敦伦之事,但是每天太医院专人给皇后熬的补身汤,是另有玄机的。所以这几年来,很能生,又未断君恩的皇后,却一无所出。这是当年谈好的条件,不过除了裴舒凡,宁远侯府无人知道zhēn'xiàng,就算是皇后自个儿,也不知端倪。

    其实有时候,无知就是一种福气。知道得越多的人,死得越快。

    不过贺宁馨也晓得,宏宣帝不管对宁远侯府有什么看法,对于皇后娘娘这个人来说,就凭着她一口气生下三个聪明健康的皇子,在宏宣帝心里还是有着一席之地的,是断断做不出赶尽杀绝这种事。

    范氏皇族子嗣不旺。三百年,好多次都差点没有直系的皇子继位。若不是当年的神人无涯子留下秘方,范氏皇族早就绝嗣了。所以这样能生的皇后娘娘,无论是对宏宣帝,还是范氏宗族来说,都看得十分重要的。

    大齐朝的人都信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能生是天下人的福气。无论怎样,宏宣帝都不会让别人来威胁她的位置。

    可以说,皇后娘娘这个人,在宏宣帝心里…是标标准准的“母凭子贵”。为了三个皇子,还有宏宣帝自身的经历,贺宁馨相信,无论皇后娘娘做了仟么,宏宣帝都不会废后。若是实在闹得出格,最多称病…将她软禁起来,就同前两个月一样。

    可是就在日日喝着加了料的“补身汤”的环境下…皇后娘娘怎么又有孕了呢?

    “几个月了?”贺宁馨忧心忡忡地打听。大齐朝的人都认为胎儿娇贵,头三个月是不能说出口的。说了,就会惹得神憎鬼厌,容易坐不住胎。

    简飞扬看了看左右,凑在贺宁馨耳边轻声道;“才一个多月。”

    “才一个多月?—那你怎么会知道?”贺宁馨更是奇怪了,两眼微微眯了起来,有些不善地盯着简飞扬看。

    简飞扬忙拉了贺宁馨坐到长榻上…跟她解释;“你别这样看着我啊,看得我心里发毛。我跟你说,这事是我无意中听到的。今日下午,我去圣上的养心殿回话。说了一半,宋医正进来了…圣上便让我去偏殿等着。结果,”简飞扬不好意思地模了摸鼻子,道;“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他们说话的声音略微大了些。你也知道,我功夫好,所以,就听了个bā'jiǔ不离十………………”

    贺宁馨笑了笑,道;“我是担心你出事。宫里的壁脚,哪里是那么好听的?以后可得躲得远远的…再别这样了。”

    简飞扬点点头…保证;“不会,下次一定不会了。”又故意逗贺宁馨;“你想不想他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我保证你猜不到。

    贺宁馨其实已经猜到一些了…不过她现在是“贺宁馨”,不是“裴舒凡”,不可能“猜到”这些宫里的隐秘,便偏了头,做出一番好奇的样子,笑问;“你若是愿意说呢,晚上就给你做好吃的………………”

    光有吃得怎么行?简飞扬时打蛇随棍上,又趁机提了一些“破格”的要求。

    贺宁馨晕生双颊,轻轻打了简飞扬一下,啐道;“就知道没正经!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飞扬这才收了戏噱,低声对贺宁馨道;“此事真是怪得很。皇后娘娘虽然三十多了,其实也不算特别老。我以前在西南从军的时候,见过人家四十多岁的妇人还在怀胎生子的。皇后娘娘在深宫里养尊处优,身子又好,三十多岁再怀一胎,也不算特别离谱吧?可是圣上居然在养心殿里间打碎了茶碗,失声说了一句‘怎么可能?!,”跟贺宁馨的第一反应一模一样。

    贺宁馨自然知道是为什么,也极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故意问道;“不会是………………不是圣上的吧?”

    简飞扬赶紧捂了贺宁馨的嘴,头上直冒冷汗,压低了声音道;“我的姑奶奶,你怎么真的什么都敢说!这话要是让旁人知道,我们两个脑袋都不够圣上砍得!”

    贺宁馨偷笑,忙道歉;“是我僭越了。以后再不敢了,飞扬别急。”说着,从袖袋里拿了帕子出来,帮简飞扬擦拭头上的冷汗。

    简飞扬从贺宁馨手里接过帕子,自己胡乱擦了一下,便扔到一旁,又对贺宁馨道;“其实也怪不了你这样想。圣上这话,实在太过有歧意。就连我,当时也忍不住胡思乱想了一把。”简飞扬呵呵地笑。

    贺宁馨也微笑,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后来,宋医正说,他也很奇怪。还说,明明他亲自熬得汤药,是阻止女人有孕的。而且他向圣上担保,这汤药每天都送,而且是看了皇后娘娘喝了之后,才回去复命的。太医院的药渣都被及时处理了,绝对不会有外人知道zhēn'xiàng。”简飞扬神色更加奇特,问贺宁馨;“你说,圣上为什么不想皇后娘娘有孕?—原配嫡子不是越多越好?”

    “裴舒凡”当然知道为仟么,不过“贺宁馨”不会、也不可能知道。

    贺宁馨只好踌躇一下,道;“………………也许圣上有圣上的理由吧。这是圣上的家事,我们不好管的。”

    看见简飞扬若有所思起来,贺宁馨赴紧继续追问,不愿让简飞扬继续想下去,“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呢?难道有什么高人帮着皇后娘娘解了太医院的避子汤?”

    说完这话,贺宁馨脑子里轰得一声,立时想起了前一阵子,在自己的须弥福地里…看见裴舒芬做得一种药丸。按照须弥福地里残缺医书《百草集》的记载,那种药丸,叫“多子丸”。是专给不容易受孕,或者身子受了药物损害,需要后天调养,以备有孕的妇人用的药丸。

    那时候…贺宁馨还以为是给裴舒芬自个儿用的。毕竟贺宁馨知道,裴舒芬乱吃那《百草集》里面的避药,对身子有了不小的损伤。裴舒芬同皇后娘娘不以裴舒芬身子受损的程度,是非得这个“多子丸”不可…不然肯定怀不了身孕………………

    贺宁馨也明白,须弥福地和琅缳洞天里的药草,药xìng不是外间一般的药草能比的。用琅缳洞天里的药草做出来的“多子丸”,自然能敌得过太医院的避子汤。再说,皇后娘娘本来就是容易受孕的体质在这样肥沃的土地上,只要有一粒种子,立刻就能生根发芽……………

    简飞扬不知贺宁馨在想些什么,只是站起身,往净房里一边走一边随口道;“有没有高人我不知道,不过听宋医正的话里话外,倒是认为他们的避子汤大概还是有不足的地方。你知道,这种汤,既想让妇人生不出孩子,又想不伤了妇人的身子…很多地方都会打个折扣。”

    贺宁馨看着简飞扬的背影笑着摇摇头,歪靠在长榻上默默地想着心事。

    这孩子是宏宣帝的无疑。现在就看宏宣帝会怎么做了o

    贺宁馨又叹了口气。到底是宏宣帝的子嗣…大概也不会厚此薄彼吧。不过经此一事之后,皇后娘娘就算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的日子里,皇后娘娘大概是不会再有宠幸了……………

    说来说去,这已经是别人府里的事。贺宁馨只要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人平安,就不再去为别的人伤脑筋。

    之前她还担心圣上的立储方面,会有变动。如今看起来,大概是大皇子无疑了。只要大皇子是储君,她就不用再为宁远侯府担心。而益儿和谦谦,需要防的,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至于那个人,贺宁馨冷笑一声。网已经张开,她已经慢慢在柱里面钻了………………

    简飞扬从净房里换了常服出来,贺宁馨已经将思绪转回到镇国公府,对简飞扬道;“卢表妹的事情都办妥了,现下就是郑妹妹了。我想着,跟卢表妹一样,也送她一处宅子…一个庄子…和两个铺子,如何?”

    简飞扬点点头,道;“甚妥。”便起身去了外院,吩咐东兴比着上一次的例,给贺宁馨送了银子迂来。

    卢珍娴已经去了给她新买的宅子里住着,三书六礼也快过完了,婚期也定了,就等着两年后出嫁。郑娥也经常过去,陪着卢珍娴在那里住几天。

    而简飞怡自从知道自己曾经在大皇子选妃的名单上之后,就日渐沉默。

    贺宁馨知道简飞怡的心事,得让她自己慢慢想通,便让她也经常去卢珍娴那里住几天。又见郑娥和卢珍娴这样要好,便托了经纪,出大价钱,将卢珍娴宅子旁边的那所宅子买了过来。

    同卢珍娴的宅子一样,都是三进的院子。至于陈设家私…贺宁馨也都比着卢珍娴那边的例,一一帮郑娥办妥。

    郑娥未料到贺宁馨和简飞扬对她如同卢珍娴一样,不分彼此,十分感激。想到自己的堂姐郑娇的心事,郑娥便做了决定,执意搬到贺宁馨送她的宅子里住着,跟镇国公府只当了亲戚走动。以后郑娇再有东西送过来,郑娥便要求直接送到她的宅子里去,不要再送到镇国公府,以免给贺宁馨添堵。

    自从郑娥跟着也去了自己的宅子里住着以后,简飞怡便落了单。

    再说皇后有孕的事,贺宁馨知道,不到三个月,一定会瞒着大家。如今皇后的凤翔宫守备更是森严,除了圣上,一般人都不能进出凤翔宫。

    贺宁馨是楚谦益和楚谦谦的谊母。仔细算起来,楚谦益去宫里给皇子做伴读,也有一个多月了。贺宁馨有些不放心,便给宁远侯府送了信,想接楚谦益和楚谦益到自己府里说说话。

    宁远侯太夫人满口应允,到了日子,便派人跟着来到镇国公府里。

    贺宁馨仔细瞧了瞧楚谦益,几个月不见,他已经长高了一截,有些小大人的样子了,举手投足更是稳重有礼。

    贺宁馨有些怅然地抚了抚楚谦益戴着小小的翼善冠的脑袋,低声问道;“在宫里可还过得去?”

    楚谦益有些眷恋地看着贺宁馨的眼睛,道;“还好。”又加了一句,“比家里舒服。”

    贺宁馨更是心酸,轻轻拉了楚谦益在身旁坐下,问起他在宫里的事情来。

    楚谦益絮絮叨叨地跟贺宁馨说起来,无非是说三皇子待他如何和善;御书房里,各位学子如何勤奋好学………………都是拣了好的说。对于他在御书房里受到的刁难,和暗地里某些人存心对他的蔑视和打击,只字不提。

    大齐皇宫的御书房里,除了伴读的勋贵子弟以外,都是皇室和宗室的子弟。本来以楚谦益的身份,又是目前御书房里身份最高的三皇子的伴读,应该不会有人暗地里给他榧子吃。可惜他亲娘没了,宁远侯府的女主人换了人做。依附宁远侯府的有些勋贵人家,自然是知道风往哪边吹,也都知道怎样才能取悦新晋的宁远侯女主人。所以有些事,就算裴舒芬不主动指使,可是只要随便漏个口风,自然有人帮她使袢子。

    楚谦益年岁虽小,却看够了某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嘴脸。

    贺宁馨虽然心疼不已,却没有越俎代庖,主动帮他去收拾那些对他心怀不轨的学子。只是告诫他,如果忍让不能让那些人知道高低,便得给他们一个切切实实的教训,才能遏制那些人进一步对他的伤害。

    楚谦益听了谊母的话,很有触动的样子…低头沉思起来。

    贺宁馨略等了等,又问起楚谦益在宁远侯府里的日子过得怎样。听楚谦益说,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和他的继母裴舒芬几次试图入宫探视皇后娘娘,都被拦了回来。他的爹爹宁远侯楚华谨不在府里,整个府里的人如今都有些忧心忡忡,不知皇后娘娘到底怎样了求粉红票和推荐票。每天0字,算是三更。下午两点有四月粉红的加更。四月份的快还完。大家趁着粉红双倍多给俺投几票,五月的粉红票依然是60加更哦。0n一no

    恭喜书友“碧缕纱”成为长老。

    俺的写文生涯里第一个长老,不容易啊。0n一n)ox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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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叶知秋 (含四月粉红720+)

    贺宁馨听了楚谦益的话,沉吟半晌,缓缓地试了试楚谦益:“你经常在宫里出入,对皇后娘娘的情形,恐怕比你祖母和继母都要清楚些。你觉得皇后娘娘那里是怎么回事?”想看看楚谦益在这方面有没有天分。

    楚谦益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恐怕圣上不愿意让我们宁远侯府的人去见皇后娘娘。”

    贺宁馨“哦”了一声,饶有趣味地问:“你为何会这样想?”

    楚谦益抬起头看了看贺宁馨,看见她鼓励的眼神,便鼓足了勇气,对贺宁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若是皇后娘娘那里有事,三位表哥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可是他们天天去给娘娘请安,并没有被拦在外头。大表哥和二表哥我见得不多,三表哥却是天天见,他一点担忧害怕焦急都没有。我虽然没有问过他,可是也知道,皇后娘娘那里一定没有什么事。——可是祖母和母亲那里,却一直不能进宫见皇后娘娘。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有人不想让娘娘见我们宁远侯府的人。”

    贺宁馨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欣喜的神色,抚着楚谦益的头赞道:“能一叶知秋,甚是难得。”想到楚谦益才八岁,就更是难得了。

    楚谦益听见贺宁馨真心夸赞他,更是激动,又对贺宁馨道:“能阻止皇后娘娘不见她的娘家人,整个宫里面,也只有圣上一人做得到了。”

    贺宁馨点点头,循循善诱地问:“那你认为,你们宁远侯府应该怎么做才合适?”

    “暂时不要进宫,以免给皇后娘娘添麻烦。”楚谦益的看法很简单,也很直接,却也很管用。

    贺宁馨将两手一拍,赞道:“这法子不错。你要好好跟你祖母和继母说一说才是,免得她们做多错多。”

    楚谦益“啊”了一声,很是为难地道:“可是她们不会听我的。”府里头有祖母、继母,哪里轮到他说话?谊母这样说,不是画蛇添足吗?

    贺宁馨想了想,跟他明说了自己的想法;“益儿,你是宁远侯府的世子。以后,你要承袭宁远侯的爵位。如今你爹爹不在府里头,你就要大胆些,担起你作为世子的责任。”

    楚谦益苦着脸道:“就算我想,没人理我,不是白费劲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再说了,如果有人不听,你就要拿出世子的款来训他。你虽然小,可是见识并不短。还有,你是男人,你的祖母和继母,都只是女人。若是你觉得你的看法是正确的,就要劝服你的祖母和继母。”贺宁馨继续鼓励楚谦益,希望能逐渐培养出他独挡一面的能力。眼看楚华谨已经不中用了,贺宁馨要为楚谦益袭爵做准备了。

    鼓励了楚谦益半天,楚谦益终于有了些勇气,打算回去试一试。

    送走楚谦益,贺宁馨便去了偏厅理事。

    前一阵子,她把家事分给三位姑娘掌管。如今卢珍娴和郑娥都住到外头去了,简飞怡一个人又提不起精神,贺宁馨便将管家的担子又接了过来,自己每日过来点卯看帐,同时让扶风和扶柳去训练新采买的小丫鬟。

    扶风和扶柳前一阵子已经分别同东兴和东元定了亲,不过因为府里头有孝,他们是家里的下人,也要守着,得等两年之后才能成亲。在这两年里,她们两人要负责帮贺宁馨训练新的丫鬟,来接替她们的职位。

    她们俩成了亲,便会转做管事媳妇,不会再做贺宁馨的贴身侍女了。

    贺宁馨同她们相处虽然只有两三年,却十分投契,也衷心希望她们有个好归宿。而扶风和扶柳是从小跟贺宁馨一起长大的,对贺宁馨的关心更是不同一般。扶风甚至想好了,将来她要和夫人差不多同时生孩子,这样她就能进来做乳娘,帮夫人带孩子。

    贺宁馨听见扶风这样一心为自己打算,也很是感动。自己另外拿了私房银子出来,给两位姑娘办嫁妆。

    简飞怡过来给贺宁馨请安,看见贺宁馨主仆三人一片和睦的样子,心里更是堵得慌。

    等扶风和扶柳都下去了,简飞怡忍不住问贺宁馨:“大嫂,你为卢姐姐打算,为郑姐姐打算,甚至为你的两个丫鬟都打算到了。——你可为我打算过?”说着,便拿帕子捂了脸,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哭诉自己是个没娘的孩子,又要去祠堂哭简老夫人去。

    贺宁馨看着简飞怡痛哭的样子,拿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可奈何地道:“这些人当中,你的年岁最小,身份最尊贵,当然要留在最后,精挑细选才是。”又安慰简飞怡:“你是我们镇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姑娘,你的婚事,当然不能马马虎虎。你放心,大嫂一定为你挑个好的。”

    简飞怡闻言止了哭,放下帕子,疑惑地看着贺宁馨道:“真的?”

    “当然。”贺宁馨正色道。

    简飞怡咬了咬下唇,有些犹豫地道:“……那大皇子选妃的时候,大嫂为何没有帮我一把?”居然还是想做大皇子的正妃。

    贺宁馨一边在心底里暗暗腹诽拿简飞怡做挡箭牌的宏宣帝,一边想了托辞安慰简飞怡:“飞怡,大皇子那门亲,算不得好的。以后大嫂给你寻更好的。”

    敷衍的语气,连贺宁馨自己都有些汗颜。

    简飞怡果然不上套,冷笑一声,道:“当初我明明够格选秀,结果娘和大哥都不同意。这一次,我都上了大皇子选妃的名单,却还是功亏一篑。——大嫂,你要是不介意一辈子养着我,我在家里做一辈子老姑婆也是无妨的。”说着,简飞怡怒气冲冲地出了贺宁馨的院子,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简飞怡一回去,便让自己的丫鬟收拾行李,她要去西山看二哥去。

    简飞振过完年之后,在镇国公府又多住了一个月,将对卢珍娴的提亲事宜都做足了,才离开镇国公府,回西山别庄守孝去了。

    贺宁馨听了下人回报,摆摆手,让他们给简飞怡备车去,又派了两个婆子跟着,以免路上出事。

    过了几天,从底下东南道上来一个推官叫伍文定的,上京述职,在等候吏部派遣的时候,专程到镇国公府拜访简飞扬。

    简飞扬正在家里休沐,又看了门房送来的帖子,见那帖子上的名字挺耳熟的,便去外院见了一面。

    原来这个推官伍文定,虽然是两榜进士出身,却生得虎背熊腰,非常粗犷的样子。看上去像武将,倒不像文官。

    简飞扬同他见了面,随便聊了几句,便让外院的厨房送了桌席面过来,陪着伍文定吃酒。

    简飞扬一年多前在东南道曾经死里逃生,对那里的情形至今不能忘怀。还有他抓的那个人质,后来因为追兵追得紧,不能活着带回京城,只好在半路上就给弄死了,十分遗憾,细问起东南道的事情。

    伍文定在东南道洪兴府做推官。那里曾经水匪横行,民不聊生。一个府城的人,十停逃了有四停,剩下的六停,起码有三停是同水匪有关联的,所以当地的治安非常败坏。

    伍文定这人不懂拍上司马屁,虽然是两榜进士出身,在官场了沉浮了这些年,最后终于升作了四品推官,却被人派到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洪兴府。推官是管理刑名诉讼的官职,还兼管地方治安。

    刚到洪兴府的时候,伍文定便下了决心,要将洪兴府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要让那些搬走的住户,再搬回来。

    为此,伍文定在洪兴府铁腕治匪,有时候甚至比水匪还要凶横。最后一次带着洪兴府的衙差和民众对抗水匪的时候,伍文定亲自在城门督战。其凶悍的模样,让大家宁愿去对抗水匪,也不愿意退回来,看伍推官的脸色。

    那一战,官民一起全歼了洪兴府的水匪,伍文定也一战成名。从此在洪兴府,他的名字和镇国公简飞扬的名字享有同样的待遇,便是都可以止小儿夜啼。家长们吓唬孩子,都是说“再哭,镇国公简飞扬来抓你填坑”,或者“再哭,推官伍文定来了,抓了你去吃掉。”

    当然,简飞扬的名声,是全国性的。伍文定的名声,却是地方性的,所以其止小儿夜啼的范围,还是不如简飞扬的广阔。

    伍文定这次专程来拜访,一来是想看看这位同自己一样,有着凶悍名声的仁兄生得什么样子。二来,也有一桩心事,想着简飞扬的名声如此凶悍,他的妹子定也是女中豪杰,一定不会计较自己外表粗犷,父母双亡,就想跟简飞扬攀亲。

    伍文定是四品文官,已经算是一方大员。而大齐朝的文官一向不屑于同勋贵结亲,以伍文定的身份,求娶镇国公的妹妹,也是够格的。放在别的勋贵人家那里,那是求之不得。

    见到简飞扬之后,伍文定有一些失望。这位人称“活阎王”的年轻人,除了高大一些,沉稳一些,生得好一些以外,伍文定没看出有什么“凶悍”的样子,便以为简飞扬有些浪得虚名。

    不过两人坐到酒席前喝起酒来之后,伍文定立刻对简飞扬生出好感。待酒过三旬,伍文定已经确定镇国公简飞扬确实是条汉子。

    一个人的人品好不好,很难一眼看出来。可是酒品好不好,却是一目了然。更重要的是,酒品好的人,人品一定不会差。

    一轮酒喝下来,伍文定已经当简飞扬是个知己,对他无话不谈起来。

    简飞扬便顺势问起东南道的知府谢运,问伍文定知不知道这个人。

    伍文定虽然喝得舌头都有些大了,可是脑子还算清楚,闻言压低了声音对简飞扬道:“国公爷,您不知道。那谢运,不是个东西。首鼠两端,三姓家奴。——圣上早就应该将他……”顺手做了个刀切的手势。

    首鼠两端,简飞扬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三姓家奴”,又如何解释?

    伍文定伸出三个手指头,对简飞扬道:“三,三姓家奴,便是他上头,其实有着三个主子。”

    简飞扬心里一跳。

    三个主子,圣上算一个,那同谢运勾结的倭人算一个,还有一个是谁?

    伍文定摇摇头,口齿不清地道:“这第三个主子是谁,我也不清楚。——不过,国公爷,您可得跟圣上好好说说,这谢运,已经留不得了。我们洪兴府因为有水匪,还没入他谢运的眼。我可知道,东南道别的府城,已经有一些,都在谢运的控制之下了。”

    简飞扬想起那一次死里逃生的钦差经历,重重地点头,道:“伍兄高见。飞扬一定会转告给圣上知晓。”

    两人又吃了几角酒,伍文定便大着胆子问道:“国公爷,下官有个冒昧的请求。如果国公爷不介意,下官就直说了。”

    “但说无妨。”简飞扬又给伍文定斟了一杯酒。

    伍文定酒盖了脸,起身向简飞扬长揖在地,道:“听说国公爷的妹子还待字闺中,不知有了人家没有?”

    简飞扬愣了愣,有些警惕起来,立时道:“最近有好多官媒上门求亲,我夫人正在相看,也不知定了没有。”

    伍文定有些沮丧,坐回了座位上,道:“如果还没定,我明儿也寻官媒上门,向令妹提亲,好不好?”

    人家只是说要提亲,又没有一定要让简飞扬将妹子嫁给他,简飞扬都不好回绝的,只好含含糊糊地道:“伍兄看得起在下,自然可以遣官媒上门的。”

    伍文定便又将自己的家世跟简飞扬细说了一遍。

    简飞扬便晓得伍文定是四品文官,放外任已经算是很高的职位了。只是他父母双亡,算不得是福寿之辈,且是寒门学子出身,家底单薄。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却是两袖清风,没有攒下万贯家财,不过小康之家是绰绰有余了。但是好处也很明显,家里人口简单,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上无公婆,下无弟妹,若是能不管别人的闲话,倒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跟伍文定说了半天话,简飞扬有了几分意动。

    等伍文定告辞离去,简飞扬回到内院,同贺宁馨说起此事,问道:“你觉得如何?”

    贺宁馨笑着道:“听你说得,倒是不错。不过真要做亲,也不能就听一面之词,总得去打听打听,多方探询一下才好。”

    简飞扬很相信贺宁馨的能力,便道:“你拿主意吧。”因为说起了简飞怡的亲事,便又问道:“最近可有官媒上门?”

    贺宁馨点点头,有些发愁:“官媒倒是有,不过都是勋贵家的纨绔子弟。我总觉得大姑娘不适合嫁到大家子里去。”如果伍文定人品不错,其实也真是门好亲事。

    简飞怡小时候在乡间长大,没有学好规矩。回到京城,又被假的简老夫人娇惯,根本不适合嫁到世家大族去。

    因了以前简老夫人的关系,简飞扬同这个妹妹并不是很亲。后来又得知她并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便只拿她同卢珍娴和郑娥一样对待。

    简飞扬这样做,贺宁馨知道没有什么不妥。可问题是,简飞怡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世。看她这样在意大皇子选妃的事,就知道她还以为自己是国公府的嫡女,是应该高嫁的……

    “别烦了。”简飞扬看见贺宁馨最近总是愁眉不展,紧着安慰她,又道:“我明儿要进宫,跟圣上说说东南道的事。过一阵子,可能我又要出去办差去了。你一个人在家里,万事要小心。”

    贺宁馨放下手里的书,过来帮着简飞扬宽衣,问他:“你要去哪里?”

    简飞扬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恐怕是东南道。”

    贺宁馨手里一顿,有些焦急地看向简飞扬:“难道还是那个谢运?”

    简飞扬微微点头,搂着贺宁馨的肩膀,一起坐在床边,道:“这一次,一定要做掉他。——圣上要对西南和西北动手,东南道就一定要先稳住。如果东南道跟着乱起来,整个大齐朝就真的要……”

    “分崩离析了。”贺宁馨接了简飞扬的话茬,有些失神。

    简飞扬笑着点点头,道:“难得你也懂这些,还不觉得我无趣。”

    贺宁馨失笑。这是什么话,她还担心简飞扬嫌弃她过于死板无趣呢……

    两人商量好正事,都觉得有些累了,倒下便睡着了。一夜无话。

    此时,千里之外西南道寿昌府的一座七进大宅子里,上房内室一盏玻璃莲花灯将屋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柳梦寒坐在灯前,仔细看着最近从京城送来的密信,越看越是愤怒,最后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低声斥道:“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又沉了脸,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我们的计划被人打乱了,恐怕圣上已经起了疑心。吩咐我们的人,一定要按兵不动,不要再互相联络,任何事情都不要做。——等着我的话。”

    那人领命而下,自去布置传信。

    柳梦寒的贴身侍女跟了她十几年,忠心耿耿,此时在旁边伺候着,悄悄问道:“宁远侯奉旨查访西南边府,明儿就要到寿昌府来了。夫人您看,要不要……”想跟宁远侯楚华谨搭上线。

    柳梦寒却冷笑道:“他不过是个鱼饵。我可不会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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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闹御书房

    柳梦寒的贴身侍女姓蒋,人称蒋姑姑。

    听了柳梦寒的话,蒋姑姑急忙走到柳梦寒身边,低声问道这样说,是意思?”

    柳梦寒拨弄着面前一本起了毛边的小册子,低眉垂目,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想想,京城里那些人露了馅,是因为宁远侯从中横插了一杠子,差点就成了替罪羊。结果圣上不但不拿问他,反而让他做钦差。做钦差就做吧,去哪里不行?非要来西南边府——西南边府是谁的地盘?当然是我们老爷的地盘圣上此举,就是打着我们会自投罗网的主意。”

    说完这话,柳梦寒又打开那本小册子,翻看读了起来。看了半天,又眉头微蹙,自言自语地道按这上面说得圣上的脾xìng,大概不会只有宁远侯这一步棋。——来人”唤了外面候着的人进来,取过一张宣纸,在上面写了几句话,“传下去。最近咱们做的生意,也暂停交易。等这批人走了,再作打算。”

    那人双手接过字条,出去传令去了。

    柳梦寒这才叹了口气,闭上了眼,以手撑头,靠在面前的大书案上,有些疲惫不堪的样子。

    蒋姑姑取过一把玉梳,帮柳梦寒将发髻打散,慢慢地给她篦头,轻声问,您真的想把老爷的事再拣起来?”

    柳梦寒放下胳膊,往后顺势一倒,靠在了铺着火狸皮的大圈椅上,将头靠在靠背上,闭着眼睛,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哪有那么大本事?——那种事,如果老爷还活着,或许还有机会。可是老爷现在去了,光我手里的这些人,可能成事?”脸上苦笑连连。她不过是要给,和的孩子争个世家大族的地位而已。

    蒋姑姑笑道也太妄自菲薄了。以的才智,能怕了谁?”

    柳梦寒轻笑一声,微微有些自得老爷的好儿媳不在了,宁远侯府就乱成一锅粥。我若是再不出马,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一盘好棋下臭了么?——再说,”柳梦寒敲了敲面前桌子上的册子,道当初我费劲心思,才从老爷那里将这些书信抄录了一份下来。老爷做事谨慎,他的书信都是另有记录,想留下原件是不可能的。老爷扶了圣上登基,带着大军回到京城,就将这些重要的都带了。若不是看着这些,这些年,我的日子也算白过了。”

    蒋姑姑忙夸柳梦寒兰心慧质,是早有准备了。”

    “当然早有准备。你,就算裴舒凡不死,她也是个弃子的命。到时候,我若是不能拿出可以替代她的本事,怎能让老爷另眼相看?又怎能让我的得到最大的好处?”柳梦寒又叹了一口气,“不说了,如今说都没用了。老爷死了,裴舒凡也死了。可是圣上依然对皇后、三位皇子,还有宁远侯府宠幸有加。所以,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分一杯羹的。”

    柳梦寒想得很清楚,老爷的大事,光有谋略是没用的,得要有大军支持。可是老爷一死,西南大军里就有简飞扬顺势迅速窜起,立时就控制了西南大军,将她的所有希望都敲得粉碎

    “简飞扬若不是我们老爷对他饶了一手,也轮不到他上位”柳梦寒想起简飞扬就有些咬牙切齿。老爷当年对她说过,留了后手对付简飞扬,让她不要短视。所以他们都没有把这小子放在眼里,只是暂时留着,以后多条路子而已。——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谁会想到老爷刚扶了圣上登基没两年,就突然去世了呢?

    蒋姑姑眼珠一转,在柳梦寒耳边轻声道,这简飞扬倒是可以留着,帮我们宁远侯府去做靶子,转移圣上的视线。您想,他复了镇国公的爵位,本来就有西北十万军户在手。可是他是从西南大军那里爬起来的,在西南大军里的威信,恐怕比现在西南大军的统帅还要高上三分。——这样的人,只要以后在圣上那里随便说句话,立时就能让他成为圣上的眼中钉。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

    柳梦寒笑着睁开眼睛,斜睨了蒋姑姑一眼,道功高震主。——你也有几分见识”

    蒋姑姑抿了抿嘴,继续给柳梦寒篦着头发这不是的盘算吗?我不过是说出了的心里话而已。——要说见识,那也是跟学的。”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柳梦寒便对蒋姑姑道天晚了,早些歇着吧。吩咐下去,这几日除了买菜,谁都不许出去。让惠儿她们几个收拾行李,记得挑些普通的衣裳。等钦差走了,我们就出门,先去楚家的祖籍走一趟。那楚家的老族长,还欠着老爷一个人情呢,现在正是要他还的时候了。还有郑娇那里,让她也收拾收拾,跟我们一起出行。”

    第二天,从京城来的钦差果然在离寿昌府几里远的地方就摆开了全幅仪仗,往西南道寿昌府的城门口行去。

    宁远侯楚华谨坐在钦差的大车里,撩开车帘往外瞧了瞧,见大路两旁有民众夹道欢迎,面露喜色,回头对坐在他车里的单道高见这一路行来,有了帮扶,才能处处打理妥当,真是令人佩服”

    单矜持地笑了笑,道侯爷位高权重,让他们跪迎,是他们的福气。侯爷太过自谦了。”又问侯爷这阵子胸口不适,可好些没有?”

    楚华谨揉了揉胸口,无可奈何地道虽然是钦差,到底没有在家里舒适。这大车坐得,我都快散架了。”

    单从袖袋里掏了个小药瓶出来,从里面倒出一粒黑糊糊的药丸,放进嘴里,一扬脖就吃了下去。

    看见单吃完药丸,满脸陶醉满足的神情,楚华谨有些好奇地问道请问,吃得是药?”

    单睁开双眼,看向楚华谨,只是微微一笑,并不。

    楚华谨只看见单细长的丹凤眼里水光四溢,不由麻了半边身子,有些讪讪地道可否给我尝一尝?”

    单移开眼睛,看向车窗外面,皱眉道这药不是好,哪有随便乱吃的?侯爷出门在外,可要记得谨慎些才好。”并不与他。

    楚华谨讨了个没趣,一时气xìng上来,也不再讨要,坐直了身子,淡淡地道你下去吧,让抱琴上来。”

    单拱了拱手,便下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抱琴从后面的车里来到前面的大车。一上车,抱琴便被楚华谨将手掏进裙子里,扯下亵裤,抱到腿上动作起来。

    单跟在大车旁边走了一会儿,听见从里面传来零星的男女**之声,自得的一笑,便回到后面以前坐的大车上去了。

    过了一会儿,抱琴从楚华谨腿上下来,拿了帕子帮他擦拭,又随便蹭了蹭,将亵裤穿好。前面寿昌府的城门已经在望了。

    西南寿昌府的知府带了众人,在城门口迎了钦差入城。

    这钦差一行人的行踪,已经一字不漏地被人暗地里记下,用了飞鸽传送到京里的皇城里去了。

    宏宣帝每日都要查看楚华谨一行人的行踪,又跟暗地里派出去的人传的消息对照。过了这么久,宏宣帝还是一无所获,不由有些头疼。——看来,还是低估了那批人谨慎的程度。

    将这些消息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宏宣帝终于决定找人商议一下,便对内侍问道裴太傅今日入宫了没有?”三朝首辅裴立省如今是御书房的几位师傅之一,也不是每日都进宫给皇子和宗室子弟讲学的。

    那内侍查了查御书房的班次,对宏宣帝回道回禀陛下,今日正是裴太傅当值,想是在御书房讲学呢。”

    “宣裴太傅觐见。”宏宣帝立时下了旨。

    裴立省正好讲完了一段书,布置了一个议题,让御书房的学子们开题做文章。

    这种事,当然难不住楚谦益。裴立省话音刚落,楚谦益便拿起笔,开始笔走龙蛇起来。

    三皇子对的伴读如此厉害十分得意,翘了脚看着四周悄悄往楚谦益这边打量的人群,就跟这些打量的是一样,很是与有荣焉的样子。

    裴立省背着手立在上头,轻轻咳嗽一声,道开始吧。一个时辰后交上来。”

    从宏宣帝那里的内侍轻轻走了进来,凑近裴立省,轻轻说了声“陛下宣裴太傅。”

    裴立省点点头,道劳烦。”便对御书房的学子道你们好生写,等我面圣,再一一批阅。”

    等裴立省跟着传旨的内侍一出了御书房的大门,屋里的学子们就如同没了紧箍咒的孙猴子,开始挤眉弄眼起来。

    楚谦益斜着眼往屋里扫了一圈,薄唇抿得紧紧地,又看回面前的桌子上,自顾自在宣纸上奋笔疾书。

    三皇子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站起身,转了转脖子,对楚谦益说了声“我去去就来。”

    楚谦益抬头笑了一下,道三表哥请便。”

    三皇子把的宣纸往楚谦益那边推了推,涎着脸问提示,提示两句,好不好?”

    今儿的题实在太难了,三皇子觉得头都被那些“之乎者也”转晕了。

    楚谦益看了看三皇子空无一字的宣纸,笑眯眯地道等三表哥,我们再一起讲一讲这个题,好不好?”

    三皇子眼前一亮,楚谦益是答应援手了,猛地点头好好好”说着,拿手往身前一划,如戏台上唱得大戏一样,大笑三声,迈着台步出了御书房。

    三皇子一走,御书房的学子们更是炸了锅。三五成群地离了的座位,跟相好的同窗坐到一起,或者谈论今天的开题,或者问起对方下学后去哪里,刚刚寂静无声的御书房立时有些热火朝天起来。

    楚谦益跟御书房别的同窗来往不多。大部分时候,除了同三皇子在一起,楚谦益都是一个人待着,或者看书,或者习字,自得其乐。

    不过就算如此,也总有人不愿意放过任何可以打击他的机会。

    楚谦益这些人又不会消停,也没有放在心上。自从上一次谊母贺宁馨跟他提醒过之后,楚谦益也动了心思,想做个套儿让他们钻进去,让他们吃够了亏,就不会再来烦了。

    正凝神间,楚谦益突然听见在他左前方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哄笑,接着便听一人道真的?你说得是真的?”

    另一人笑呵呵地道当然是真的。——你们仔细看看他,哪一点长得像宁远侯府的人?”

    果然是在说。

    楚谦益的薄唇抿得更紧,握着笔的手有些青筋直露。

    “我听说,”又一个声音传,故意将声音压得不是很大,但是能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的地步,“听人都在传,说那位世子,其实根本就不是嫡长子,而是个通房丫鬟生的……”

    “?”

    “瞎说的吧”

    “那宁远侯府不是欺君?”

    围在左前方的人越来越多,都被这带点震撼的消息吸引了。

    到这御书房里来的学子,身份都是非同凡响,自然嫡庶之别。

    庶子养在嫡母名下的也有,不过这种身份,都是要在族谱上写得清清楚楚。生母是谁,嫡母是谁,时候记在嫡母名下的,都要有记录在案的。特别是要袭爵的时候,那种庶子充作嫡子的情况,是不允许袭爵的。

    “也许圣上特意为他破了例,不然会那么早就特旨封了他世子?”有人提出疑问。

    御书房的学子年岁都不算大,听了这人的质疑,各自想了想,大部分人都点点头。——毕竟楚谦益三岁的时候就封了世子,过了这么多年都没事,肯定圣上是的。

    另一个人又笑着摇摇头,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道你们啊,想得太简单了。我可是听说,他根本就不是丫鬟养的。——他啊,”鬼鬼祟祟地往楚谦益这边看了一眼,又将头凑,同围在他身边的人挤得更紧些,压低了声音道——根本就不是宁远侯的种”

    此言一出,围在那人身边的学子还未来得及倒抽一口凉气,楚谦益已经从喉咙里发出低低地一声如同受伤的小兽一样的怒吼,抓了桌上的青金石砚台,一头冲了,朝那人后脑勺上狠狠地拍了下去

    去他的阴谋阳谋、小忍大忍!

    他现在就要这诋毁他娘亲名誉的人去死

    第二卷斗法完。

    请看第三卷对决——也是最后一卷。

    多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打赏。过几天单章答谢。

    两点四月粉红780加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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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以下犯上 上 (含四月粉红780+)

    份量十足的青金石砚台砸在那人的后脑勺上,众人只听见“砰”地一声暗响,正说得眉飞色舞,打算继续爆些猛料的那人来不及收起脸上的诡笑,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

    楚谦益一手举着已经带了些血迹的青金石砚台,一手指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那些同窗学子,阴森森地道:“还有哪个贱人背后说人是非?!——给我站出来,问问我手里的砚台答不答应!往一个去世的人身上泼脏水,亏你们想得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们的脑子是用什么做的!”大有不拍出脑干不罢休的架势。

    众人呆了半晌,从杀气腾腾的楚谦益身上,慢慢往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那位刚刚说人是非的学子身上看过去。

    那人面朝下躺在地上,从后脑勺流出的血,已经蔓延到御书房的大理石地面上去了。

    斑驳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汪鲜血正如一条小蛇一样,蜿蜒地往有些低矮的墙边流了过去。

    “打死人了!宁远侯世子打死人了!”人群中,突然传出这样一声大叫。

    御书房里突然一片死寂,接着,屋里的人开始四散奔逃起来。大大的房间里,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各人都赶着想逃出这间屋子。

    楚谦益举着青金石砚台,抿着唇,满脸倔强的样子,低了头恶狠狠地盯着地上躺着的人,似乎只要他敢动一动,楚谦益就要再扑上去补上一砚台,不死不休。

    屋里的人没有能跑出房间,因为三皇子带着自己的侍卫,正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又将屋里的话,听了多少进去。

    有些胆小的人已经战战兢兢地蹭了过来,对三皇子道:“殿下,宁远侯世子故意行凶……”

    话未说完,三皇子出手如电,往说话的那人脸上啪地一声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厉声道:“刚才的事,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在我面前当面撒谎?!来人!”对着身后的侍卫叫了一声,“给我把这个当面嚼舌根撒谎的小子,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这个人,三皇子看得很清楚,正是刚才故意挑起话题,针对楚谦益的三个人之一。

    那三个人,一个被楚谦益打翻在地上,一个被自己命人拖下去重打,还剩下一个人。

    三皇子面色不善地看过去,对着已经面如土色,全身如筛糠一样抖动的那第三个人,若有所指地道:“你若是聪明,就跟我一五一十说清楚,是谁指使你们在这里诋毁我大齐朝的一品国夫人!”

    屋里的学子面色各异。他们才想起来,楚谦益的娘亲,不仅是诰封的一品国夫人,而且是裴太傅的嫡女,是他们师傅的女儿。

    “是他!——是他让我们说的。这些话,都是他教我们的!”第三个人被三皇子凌厉的眼神看得终于崩溃了下来,两腿一软,跪在了三皇子跟前,不断磕头,又指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将责任都推在他身上。

    三皇子低了头,对正在磕头的那人道:“很好。你就是人证,等会儿跟我去见父皇,知道要怎么说了?”又吩咐了自己的侍卫,道:“去叫个太医过来。”

    三皇子的侍卫赶紧去请太医,先前看着御书房的小内侍,见势不妙,早就拔腿去养心殿里报信去了。

    裴立省同宏宣帝刚刚商议完正事,还没有寒暄几句,外面负责通传的内侍已经面如土色地冲了进来,对宏宣帝急匆匆地回道:“启禀陛下,御书房那里出了事,还请裴太傅赶紧回去瞧一瞧。”

    “出了什么事?”宏宣帝淡淡地问了一声,心下郁闷:这些小子,在宫里都不老实……

    那内侍白着脸,磕了个响头,道:“宁远侯世子……打死了西南将军的嫡子……”

    西南将军驻防在外,按照惯例,他的家眷都要留在京城。西南将军夫人和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交好,一年多前托了裴舒芬的关系,才让自己的嫡长子蔡平进了御书房,做了一个宗室子弟的伴读。蔡平在这御书房已经待了一年多了,比楚谦益的年纪要大得多。

    听见那内侍的回话,宏宣帝心下一喜,连忙站了起来,板着脸道:“摆驾御书房!”

    裴立省也吃了一惊,赶紧跟在宏宣帝后面,着急地问传话的内侍:“到底是怎么回事?益儿一向沉稳安静,不与人交恶,怎么会这样?”

    那内侍刚才也是听看管御书房大门的小内侍说了几句,闻言便把他叫了过来回话。

    那小内侍见裴太傅和圣上都盯着他看,一时着急,顾不得修饰,就将原话说了出来,口齿伶俐地道:“西南将军的嫡子蔡平,在御书房里说宁远侯世子不是宁远侯的种,宁远侯世子一时气愤,便拿砚台砸了蔡平一下。一下子就把蔡平砸死了。”

    裴立省不等圣上问话,匆忙问道:“你可确信是死了?”如果真是打死了,倒是有些麻烦了。

    那小内侍点点头,道:“流了好多血,在地上躺着一动不动,定是死了。”

    宏宣帝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大半,闻言呵斥道:“胡说八道!不过是砸晕了,哪有那么容易死?——传旨,让宋医正觐见,去御书房。”说着,带了大队人马,往御书房那边过去了。

    御书房里,三皇子先前派人传的太医已经过来了,正拿了药箱,蹲在地上,给被砸晕了的蔡平包扎伤口。

    楚谦益一听说蔡平没有死,只是被砸晕了,就怒不可遏地要冲过去,想举起砚台再砸一次。

    三皇子使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才勉强拉住了楚谦益。

    几人正在僵持,宏宣帝大步走了过来,问站在门口的三皇子:“屋里怎样了?”

    三皇子回头看见宏宣帝过来,忙过来见礼,屋里的学子也都乌鸦鸦地跪了一地。

    宏宣帝抬了抬手,轻描淡写地道:“免礼。”又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就将自己听到和看到的事情简短地说了一遍,又叫过来刚才的第三个人,道:“父皇,他也是当事人之一。据他说,他们说得这些话,都是蔡平指使,故意要羞辱宁远侯世子。”

    楚谦益挣扎之中,看见圣上过来了,还有自己的外祖父裴立省,跟在后面走进来,满脸寒霜地看着自己。

    楚谦益停止了挣扎,同拉着他的两个侍卫一起,给宏宣帝行了礼。

    宏宣帝过去亲手把楚谦益扶了起来,略带亲热地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淘气?这样大了,还在御书房里跟人打架。亏得你外祖父日日在朕面前说你懂事守礼,真是打了你外祖父的嘴了!”

    楚谦益方才有些惭愧地低了头,嘟哝了一声:“让外祖父担心了。”并不认错。

    宏宣帝含笑看了屋里的人一眼,道:“好了,没事了。等闲了,你亲自去西南将军府上道个谦,就将此事揭过算了。”明晃晃地袒护楚谦益。

    屋里的学子们听了宏宣帝的话,哪还有不明白的?此时都神色各异,若有所思。先前还有两个跟着趋奉的人,此时恨不得躲起来,永远不跟楚谦益见面才好。

    楚谦益先前拿砚台去砸的时候,确实很冲动。此时冷静下来,已经想好了对策。

    虽然宏宣帝看着是袒护他,楚谦益却不想让别人认为他是仗着有宏宣帝的袒护,才能逃脱责罚。

    “陛下垂怜,是歉益的荣幸。可是陛下当知,蔡平乃一介白身,出言侮辱一品国夫人和宁远侯世子,按《大齐律》,当受枷刑十日,以儆效尤。”楚谦益对宏宣帝拱了拱手,将《大齐律》倒背如流。

    宏宣帝有些意外地看了楚谦益一眼,沉吟不语。

    裴立省松了一口气,双手交叠在一起,搭在身前,两眼半闭,如老僧入定一样,不言不语。

    楚谦益瞥了自己的外祖父裴立省一眼,见他嘴角微翘,晓得定是很满意自己的做法,便大着胆子接着道:“还望圣上准许,依《大齐律》惩治这些不法之徒。”

    宏宣帝见楚谦益咄咄逼人的样子,笑了笑,温言道:“他是以下犯上,可是你将他砸伤了,也犯了《大齐律》吧?”

    楚谦益点点头,道:“陛下圣明。谦益虽然是有职司的朝堂中人,可是出手伤人,确实也犯了《大齐律》。——依《大齐律》,上位者责罚下位者过甚,可以缴银钱或者牲口当罚。若是谦益今日失手打死了蔡平,谦益需要赔蔡将军家一头牛。不过谦益今日只是打伤了他,依《大齐律》的赔人法,赔他们家一口猪也就是了。”

    说完,楚谦益对宏宣帝拱手道:“等他枷完十日,我就亲自给他们家送一口猪过去。”

    宏宣帝的嘴角越翘越高,伸手抚了抚他的头,道:“就依你。”

    楚谦益的大眼睛眨了眨,瞥见外祖父对自己做了个手势,便又道:“陛下,谦益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宏宣帝笑得很是奇特。

    楚谦益指着蔡平道:“这种污言秽语,不可能是蔡平自己想出来的。谦益想求圣上传了西南将军夫人入宫一问,看看这些话,她是从哪里听来的。——不寻到源头,就不能以正视听,也不能真正洗刷泼到我娘身上的脏水!”

    宏宣帝的脸色淡了下来,幽深地眸子直直地看进楚谦益的眼睛里去,却只能看见一个倔强的孩子,为了维护娘亲的名誉,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宏宣帝伸出手来,摸了摸楚谦益的小脸,声音更是飘忽起来:“……都依你。”说完,宏宣帝忍住眼里的泪意,毅然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裴立省跟着宏宣帝出去,来到御书房外面的院子里,正碰上宋医正提着药箱过来。

    宏宣帝停住脚步,顿了顿,对宋医正道:“将里面蔡将军的嫡子蔡平送回西南将军府。——看一看他的伤到底如何。”又吩咐身旁的传旨内侍,“你跟着宋医正一起过去,顺便宣西南将军夫人入宫觐见……皇贵妃。”

    西南将军夫人是外命妇。宏宣帝不能单独接见外命妇,除非同皇后一起接见。而皇后现在不能见外人,皇贵妃又不够格同宏宣帝一起接见。所以宏宣帝想了想,还是将此事交给皇贵妃料理。

    内侍领了口谕,同宋医正一起,带着被砸晕的西南将军之子蔡平,去了西南将军府上。

    西南将军夫人一见自己儿子早上欢蹦乱跳出去,现在却死气沉沉地被宫里人抬了回来,一时如晴天霹雳。待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被宁远侯世子打了,更是哭了个稀里哗啦。传旨内侍还想说枷刑之事,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宋医正便看了一眼跟他一起来的传旨内侍。

    那内侍会意,大声道:“有旨:宣西南将军夫人立时入宫,觐见皇贵妃娘娘。钦此!”

    西南将军夫人吓了一跳,赶紧收了泪,委委曲曲地道:“这位大人,我儿生死未卜……”

    不等她说完话,那内侍已经淡淡地道:“夫人,您是想抗旨吗?”

    西南将军夫人赶紧收了声,忙道“不敢”,立即回去内室换了朝服,跟着传旨的内侍一起入宫去了。

    临走的时候,宋医正对她道:“夫人但去无妨。我会在这里看着蔡公子,等夫人回来再议。”

    听见有太医院的医正在这里守着自己的儿子,西南将军夫人心里好受了些,忙谢了又谢,才一径去了。

    西南将军夫人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看见皇贵妃的下首,端端正正地坐着宁远侯世子楚谦益,心里咯噔一下,更是愤恨起来。

    楚谦益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西南将军夫人,目光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嫌恶和憎恨。

    西南将军夫人看见这个将自己儿子打成重伤的楚谦益,也是两眼冒火,只是皇贵妃端坐着上首,看着自己这边,西南将军夫人只好上去行了礼,道:“见过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自然体会得宏宣帝的意思,便指了指楚谦益,对西南将军夫人道:“今日宣夫人入宫,实是为了宁远侯世子。”

    西南将军夫人心头一喜,以为是圣上有意说情来了,便端起了架子,想先将此事说得严重些,再来表示自己不追究,也好让这些人承自己的一个人情,也在圣上那里卖个好,便对皇贵妃道:“娘娘,宁远侯府虽说与我们府是世交,可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宁远侯世子无端将我儿打成重伤,还请皇贵妃娘娘作主,严惩凶徒!”说着,便给皇贵妃跪下了。

    皇贵妃笑着摇摇头,从上首走了下来,坐到楚谦益身边,对西南将军夫人道:“夫人,令郎以下犯上,已是被圣上判了枷刑十日。怎么能算是‘无端’呢?”指出此事是事出有因的。

    西南将军夫人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娘,您刚才说什么?!”

    皇贵妃笑着又重复了一遍。

    西南将军夫人气得脸上涨得通红,忍不住道:“怎么会这样?我儿怎会以下犯上?”

    楚谦益方才开口,道:“这正是今日宣夫人进宫的原因。夫人可否给谦益解惑,说谦益不是‘宁远侯的种’这种话,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西南将军夫人这才明白过来,是这件事惹怒了楚谦益,不由在心里后悔不迭。她听了宁远侯夫人裴舒芬的话,一直暗里鼓励自己的儿子在御书房为难楚谦益。

    她只是想着楚谦益虽说是世子,可是没了亲娘,亲爹又将填房当宝,以后这宁远侯世子的位置,他坐不坐得住还难说呢。又听自己儿子说过,楚谦益性子内向,平日里只是喜欢看书习字,就算欺到他头上来,都不理不睬,连个屁都不敢放。便大着胆子,将裴舒芬授意她说得话,偷偷跟自己的儿子说了,让他“见机行事”。

    “这些话,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楚谦益见西南将军夫人眼神闪烁,半天都不说话,便又追问了一声。

    西南将军夫人支吾了半天,才躲躲闪闪地道:“……这种事,外人怎会知道?当然是家里人说出来的。”

    楚谦益正等着她这句话,闻言马上问道:“从宁远侯府哪个人那里听来的。——夫人若是不说实话,就当此话是夫人所传,说不得,谦益要告到刑部,向夫人和令郎讨还公道了!”

    皇贵妃也跟着加了一把火,道:“圣上说了,此事全依宁远侯世子的。”

    西南将军夫人方才急了,道:“是宁远侯填房夫人跟我说的。我都是听她的!”

    终于绕到了裴舒芬身上。

    楚谦益松了口气,对后面屏风里的人道:“口供都写好了吗?”

    西南将军夫人吓了一跳,还有人在记口供?!

    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个紫衣内侍,手捧着几张墨汁淋漓的宣纸,呈给楚谦益。

    楚谦益粗粗看了一眼,点头道:“给西南将军夫人画押。”

    西南将军夫人面如死灰,却不敢不画押,只好在大拇指上摁了红色印泥,摁了口供上。

    口供一式两份。皇贵妃这里留一份,楚谦益带走了一份。

    楚谦益从皇贵妃宫里告辞的时候,皇贵妃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苦了你了,孩子。”

    楚谦益两眼一酸,差点没哭出来,忙忍住了,对皇贵妃道谢。

    “你打算怎么做?”皇贵妃问道。

    楚谦益冷笑:“当然是去处置那个‘妾犯妻’的恶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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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以下犯上 中

    楚谦益平日里都是彬彬有礼,外表沉静,从不与人争执,凡事都退让三分的孩子。所以那蔡平才觉得他是软柿子,没把他放在眼里,随便捏捏都无所谓。

    可是楚谦益今日一怒,却有了几分老宁远侯楚伯赞果决狠辣的样子。

    到底是老宁远侯的后裔,那份血性是一模一样的。

    皇贵妃在心里感叹了几分,送楚谦益出了凤栩宫,低声嘱咐道:“你要记得分寸。无论怎么说,她是你名正言顺的长辈。还有,”皇贵妃踌躇了一下,道:“记得要以你娘的名义。”

    只有搬出裴舒凡,才能在大义上站住脚。楚谦益的世子身份,对付蔡平是绰绰有余,对付他的继母,诰封的宁远侯一品夫人裴舒芬,还是不够格。

    楚谦益早有盘算,闻言点点头,道:“谢过皇贵妃娘娘指点。谦益日后若是无事,自当铭记皇贵妃娘娘的大恩大德。”居然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样子。

    皇贵妃一惊:这孩子到底要做什么?!

    “世子你听我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现在还小,先好歹忍耐几分。等你日后长大了,袭了爵,再出气也不迟啊。”皇贵妃紧着劝楚谦益。

    楚谦益却皱紧了眉头,看着皇贵妃,一字一句地道:“娘亲只有谦益一个儿子,谦益不为她说话,这个世上就无人会为她说话!谦益若是只想着一己之私,为了个破爵位,就苟苟营营,屈服于那恶妇的淫威之下,谦益还有什么脸做娘的儿子?——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这一次,楚谦益打定了主意,就是拼着圣上夺了他的世子位,也绝对不能再姑息养奸!

    他受够了!

    楚谦益决绝的样子将皇贵妃吓得一抖,不敢再劝,缩回了手,忧心忡忡地看着楚谦益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凤栩宫的宫墙外面。

    春天的风吹过来,宫墙边上几株仙客来开得如火如荼,墙外几株高高的柳树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垂下万千条绿丝绦,映在红色的宫墙边上,十分醒目怡人。

    皇贵妃看着眼前的美景,怔了一会儿,才扶着大宫女红丹的手,慢慢转回宫里去了。

    做母亲的人,有这样的儿子,就算是活不长,应该也能含笑九泉了吧……

    皇贵妃在心里感叹着,有些急切地想去看看自己的儿子。

    大宫女红丹悄声劝皇贵妃:“娘娘,这是皇后娘家的家事,娘娘不宜插手过多……”

    皇贵妃点点头,道:“本宫是奉圣上的旨意行事,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只望这个孩子能逢凶化吉……”

    红丹没有再说话,扶着皇贵妃去了偏殿四皇子的屋子里去了。

    四皇子正侧着身子在南窗下的长榻上午睡。白胖的小身子上穿了一件大红的肚兜,米白色的细棉布枕头压在他大大的脑袋下面,留下一个凹槽。宝蓝色蚕丝被掖在他的胳膊底下,睡得十分香甜。

    皇贵妃看着四皇子的样子,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也许,情况不会如她想得那样糟。

    皇贵妃突然想起来,那一世,裴舒凡根本只有两个庶妹。最小的庶妹,据说五岁的时候就生了一场病,夭折了。而这一世,这位庶妹不仅没有夭折,而且长大成人,又代替了裴舒凡的位置,嫁进了宁远侯府做填房。

    皇贵妃心里一动。这位庶妹能够活下来,会是谁付出的代价?难道正是裴舒凡?——毕竟这位庶妹取代的是裴舒凡的位置。

    那么贺宁馨能够活下来,其实跟裴舒凡无关?那又是谁付出了同样的代价,让贺宁馨得以活下来?

    皇贵妃觉得脑子有些乱糟糟的,隐隐觉得,大概不是一命换一命这样简单,似乎冥冥中还有一只翻云覆雨手,在扰乱着这一世的方向,让她就算是重生一次,也看不见未来的走向。

    正胡思乱想着,四皇子哼唧一声,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四皇子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对着皇贵妃伸出双手要抱:“母妃!”

    ……

    楚谦益这头离开皇贵妃的凤栩宫,便先去养心殿,跟圣上,还有等在那里的外祖父裴立省告辞。

    宏宣帝温言让楚谦益起身,问道:“都问完了?”

    楚谦益点头,道:“回禀陛下,都问完了。西南将军夫人已经画了押,指认……指认……是谦益的继母指使她造谣的。”

    宏宣帝听了这话,有几分失望,半晌没有言语。

    裴立省已经在旁边气炸了肺,怒斥一声:“这个不孝女!”说着,转身对宏宣帝拱手道:“陛下,臣家有事,还望陛下恩准几天,让臣处理家事。”已经决意开祠堂,要将裴舒芬从裴家的家谱里除名,不认这个女儿。——有这种女儿,实在是家门不幸,完全不想再跟她有来往。

    心胸狭窄不要紧,自私自利也不要紧,甚至靠着婆家对娘家吃里扒外都不要紧。可是动辄这样不留余地地对付自己的嫡姐和亲外甥,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宏宣帝不关心臣子的家事,除非这家事跟朝堂有关。

    如今这件事,不过是后妻对前妻的子女赶尽杀绝而已。宏宣帝虽然同情楚谦益,可是身为帝王,更关心的还是自己的江山社稷。——只是很可惜这次的机会,没法子牵到西南将军身上……

    宏宣帝“嗯”了一声,准了裴立省所求。

    裴立省亲自带着楚谦益出宫。

    来到宫门外头,赫然见到镇国公府的大车停在一旁,似乎正在等着他们的样子。

    “谊母!”楚谦益看见那车的门帘掀起,露出贺宁馨雪白粉嫩的面庞,大叫一声冲了过去。

    贺宁馨泪眼涟涟地抱住了扑过来的楚谦益,哽咽着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楚谦益方才抱着贺宁馨嚎啕大哭起来。

    裴立省默默地站在一旁,死死盯着贺宁馨的身影,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贺宁馨等楚谦益哭完了,才拿了帕子给他拭泪,又下车对裴立省裣衽一礼,道:“见过裴太傅。”

    裴立省端立不动,受了她一礼,问道:“镇国公夫人是要入宫吗?”

    贺宁馨摇摇头,抬眼看着裴立省,道:“今儿益儿在御书房的事,不到正午就传开了。我一着急,就赶紧过来看看。”又抚了抚楚谦益的头,依依不舍。

    她今日正好应邀去一家勋贵府邸坐席。那家人要嫁姑娘,正在过大礼。那家人的儿子也在宫里给一个宗室子弟做伴读,今日提前回了家,将此事当作一件趣事来讲。

    贺宁馨尚未听完,就心急火燎地告辞离府,直接让车夫赶到宫门前。看见宁远侯府的小车驾还在宫门外等着,便安心在外头停下,等着楚谦益出来。

    裴立省看见两人的样子,仔细想了想,拱手道:“既如此,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贺宁馨忙避开,又还了半礼,道:“裴太傅但说无妨。”

    裴立省看着贺宁馨的眼睛,道:“老夫有些急事,要赶回去处理。我这个外孙,就托付给夫人照料。请夫人帮着送他回宁远侯府,可否?”

    贺宁馨下意识地就点了头:“份内之事。”

    裴立省嘴角微微翘了翘,又拱了拱手,转身大步走回了自家的大车旁,上了车。

    跟着裴立省的小厮追上来问道:“老爷,真的把孙少爷托付给外人啊?”

    裴立省闭上眼,嘴角越翘越高,喃喃地低声道:“……她怎会是外人?……”一直沉甸甸地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的心里,顿时轻松许多。

    那小厮没有听见裴立省的话,追着问了一句“老爷说什么?”

    裴立省睁开眼,呵斥道:“罗罗嗦嗦做什么?!快赶车!”

    ……

    这边贺宁馨带着楚谦益上了自家的车,宁远侯府的小车驾在后面跟着,一路慢悠悠地往宁远侯府的方向去了。

    贺宁馨不住地摩索着楚谦益黑黢黢的头发,忍不住又落了泪。

    楚谦益乖乖地靠在贺宁馨怀里,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谊母,若是我做了大错事,谊母还会对我好吗?”

    贺宁馨将脸靠在楚谦益的头上,低声道:“无论你做了什么,你都是我的……谊子。”

    楚谦益回身抱住贺宁馨,将脸扎在她怀里,低声道:“……我好想我娘亲……”

    贺宁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紧紧地抱住楚谦益,不断低声安慰他。

    楚谦益的心情好了一些,从贺宁馨怀里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道:“谊母,这一次,我不会再忍。我会跟她斗到底!——就算斗不过她,我也认了!”说着,又将今日在宫里发生的所有的事,包括宣西南将军夫人入宫,让她画押的事,都说了一遍。

    贺宁馨本来还想再劝劝楚谦益,可是看见他决绝的样子,还有他以前说过宫里比家里都好的话,也咬了牙,道:“别怕。有谊母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谊母不会让人再伤害你的。”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贺宁馨已经对宁远侯府彻底死心。益儿袭不袭爵已经不重要了,这个藏污纳诟的府邸,就应该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下场!

    “你回府之后,尽管大闹,绝对不要再姑息。不过我也要提醒你,此事没有你想得这样简单。你拿着的这个西南将军夫人画押的证词,不一定能作为证供的。”贺宁馨提醒楚谦益。

    楚谦益一拍脑袋,有些悔不当初:“呀,忘了再整两张证供了。”依《大齐律》,要有三张证供才有效用。当初告裴舒芬“犯口舌”的时候,就是搜集了三张证供才成事的。

    贺宁馨笑着夸他:“不用沮丧了。你才学了多久的《大齐律》,就能想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楚谦益很是聪明,已经马上明白贺宁馨的话,道:“谊母是说,她很可能推得一干二净,说此事并不是她说的,而且还可以寻几个人过来,给她做假证供。”又沮丧起来。太可惜了,还以为此次能逼得她下堂……

    贺宁馨拍了拍楚谦益的肩膀,鼓励他:“别泄气。既然开始了,就算筹划得不周全,也要做下去。半途而废可不好。”

    再说,此事也不是不可为。就算不能一次整倒裴舒芬,可是顺着圣上的意,指东打西,将西南将军拉下马,得到的好处会更多……

    贺宁馨便在楚谦益耳边轻声叮嘱道:“回府之后,不要给她辩解的机会,先整治她一顿再说。”

    楚谦益点点头,道:“我会的。就算没有证供,我也不会放过她。——哪怕别人说我‘不孝’,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又轻哼一声,十分不屑地道:“我若是孝顺她,才是真正的‘不孝’!”根本没有把裴舒芬放在眼里。

    贺宁馨想了想,还是打算跟楚谦益交个底,便道:“你这次大闹,后果会很严重。也许有一天,你会被宁远侯府逐出家门。——这样的下场,你能不能承受?”已经不是夺去世子位这样简单,也许还会被逐出楚氏宗族……

    在大齐朝,只有犯了大错的人,才会被逐出宗族。被逐出宗族的人,一般都会被人唾弃,少无所养,老无所依,下场都会很不好。除非有别的宗族愿意接受你,重新接纳你入新的宗族。

    这样一来,两个宗族肯定是反目成仇了。一般不会有这样的宗族冒着得罪另外一个宗族的威胁,来接纳一个犯了大错的人。况且这种情况,除了族长以外,还要宗族里的所有耆宿都赞同,才能将这人写入族谱。所以大齐朝这么些年来,很少有被逐出宗族的人,得到另一个宗族的接纳。最多也就是立了大功之后,重新被原来的宗族接纳回去。

    不过贺宁馨相信,楚谦益的情况,跟那些人都不一样。别说有自己做他最后的后盾,就说裴家人,若是楚谦益真的被逐出楚氏宗族,裴家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接纳他入裴氏族谱,让他改姓裴的。

    贺宁馨这边仔细为楚谦益盘算着后路,楚谦益却两眼一亮,问道:“真的?!”一幅喜不自胜、迫不及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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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三更下午两点,含四月粉红840加更。0(n_n)o

第三章 以下犯上 下(含四月粉红840+)

    贺宁馨看见楚谦益高高兴兴的样子,哑然无语,轻轻打了他的肩头一下,嗔道:“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被逐出宗族是值得高兴的事么?”

    楚谦益仔细想了想,神色黯然下来。过了半天,轻声问道贺宁馨:“真的会这样严重?”

    贺宁馨重重地点点头。

    楚谦益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道:“我省得。多谢谊母提醒。只是我意已绝,不会更改。”

    贺宁馨捧着楚谦益的小脸仔细端详了几分,轻声道:“从此以后,你不必在家里隐忍退让,只管放肆就是。最好把你的继母往死里得罪。”以前贺宁馨还想着让楚谦益退让有礼,才能保全自己,最后顺利继承宁远侯府的爵位,成为宁远侯府的当家人。

    现在看来,你想退让,哪怕退到悬崖峭壁,别人也不会给你回头的机会,只会越逼越紧,恨不得将你推下悬崖算了。

    既如此,楚谦益又何必要委曲求全?自己又何必要费尽心思,扶持这艘快要沉的船?——还不如让自己的孩子赶紧弃船跳海,说不定还能谋一条生路……

    贺宁馨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看明白了裴舒芬的心思。她知道,以裴舒芬爱装的脾性,肯定是楚谦益越得罪她,她就越高兴,越能在人前做她“可怜继母被前妻嫡子欺凌”的可怜模样。

    这一次,裴舒芬可以装个够了。

    说到底,裴舒芬不过是看楚谦益抢了她儿子的地位,才觉得他碍眼而已。

    好吧,我就给你让出路来,看看你最后费尽心思夺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你既然心里都明白,我也不多说了。在家里好生畅意地过一阵子,能多放肆,就多放肆。除了要对你祖母容上三分脸面,对你爹和你继母,都不要容情。——横竖等她生下儿子的时候,大概就是你要被逐出楚家的那一天。”眼看宁远侯府的大门在望,贺宁馨帮楚谦益整了整身上的袍子,仔细瞧了瞧。

    楚谦益今日穿着一身秋香色哆罗呢天马箭袖外袍,已经揉得有些皱了。头上戴着二龙抢珠赤金抹额,发际那里汗浸浸的。看得出来,楚谦益心里还是很害怕的。

    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贺宁馨轻叹一声,低声给楚谦益出主意:“宁远侯府快到了,我最后跟你说几句。整治那女人,你一个人是不行的,得需要帮手。你应该去寻外院大管事秦力生,跟他说,他欠你娘亲的人情,该是要还的时候了。”

    楚谦益十分机灵,立时抓住贺宁馨话里的漏洞,反问道:“欠什么人情?我家的大管事,欠我娘亲的人情,谊母怎会知道?”两眼充满希翼地看着贺宁馨。

    贺宁馨一时语塞,踌躇了半晌,抚了抚楚谦益的面庞,柔声道:“别问这么多。若是相信谊母,就照谊母的话做。”

    楚谦益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垂下头不再言语。

    大车顿了一顿,在宁远侯府门口停下来。

    贺宁馨狠了狠心,推了楚谦益一把,道:“你下去吧。我就不陪你进去了,一切小心。”又叫过来楚谦益的随身小厮,一人给了一个十两重的大元宝,吩咐道:“机灵些,有事就赶快到镇国公府说一声。门房的门子认识你们,绝对不敢拖延的。”

    那两个小厮也不过八九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银元宝,闻言将大元宝紧紧地握在了手里,对着贺宁馨连番点头担保。

    贺宁馨又道:“记住了。你们对世子好,我也会领你们的情。到时候,这样的赏赐多得是。”

    对于下人,贺宁馨看得很清楚,再好听的许诺,都没有沉甸甸的银子来得扎手。

    楚谦益的两个小厮是从裴家过来的,跟宁远侯府的人本来就不是一条心。裴舒芬也曾想着要给楚谦益换两个小厮,却都被楚谦益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裴舒芬见无法笼络这两个小厮,平日里对他们也不是很好。贺宁馨一出手,这两个小厮当然都偏到她那边去了。

    楚谦益站在宁远侯府门口,默默地看着镇国公府的大车慢慢远去,又回头看了看御笔亲题、红底烫金的“宁远侯府”大牌匾,有些渴慕的眼神慢慢转为阴郁。

    “世子?——我们进去吧。”小厮轻声催促楚谦益。

    楚谦益面无表情地道:“砸门!”

    他的两个小厮互相对视了一眼,便撸了袖子上前,冲着宁远侯府的大门一阵拳打脚踢。

    看门的门子吓得将门拉开一条缝,看见是世子回来了,忙拉开大门,点头哈腰地道:“世子回来了。”

    楚谦益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大步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问:“秦大管事在哪里?”

    门子忙跑在前头,道:“秦大管事在外院。小的帮世子传个信?”

    楚谦益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

    几个人跟着楚谦益后头,一阵风似地来到秦大管事的院子里。

    秦力生是外院的大管事,宁远侯府里里外外的事情他都有份。今天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当然他也收到了消息。此时内院的人只知道世子为了维护他故去的娘亲,在宫里打伤了人,太夫人急得不行,几次要命人备车,亲自去宫里求皇后娘娘去,都被宁远侯夫人劝住了。

    此时宁远侯也不在府里,秦力生不知怎样才能让世子平安归来,在自己屋里苦思对策,一时有些心烦意乱。

    楚谦益进屋子的时候,秦力生烦躁地将笔扔到地上,呵斥道:“出去!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进来!”

    楚谦益笑了笑,道:“秦大管事好大的架子……”

    听见楚谦益的声音,秦力生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样子,迅速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看着楚谦益,惊喜地道:“世子!你回来了!”忍不住拉了楚谦益到亮处,仔仔细细地查看,又问:“世子,你没事吧?”担心他会吃亏。

    楚谦益见到秦力生这幅样子,放了一半的心,微笑着道:“我当然没事。”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人的麻烦就大了。”目光炯炯地看着秦力生。

    秦力生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饶是秦力生见多识广,此时也有些接不上趟,闻言只是呆呆地问道:“谁的麻烦?”

    楚谦益从袖袋里抖出西南将军夫人的证供,递到秦力生面前,冷冷地道:“还能有谁?!”

    秦力生满脸疑惑地接过证供,一目十行地看完,颇有几分震惊地抬起头,道:“是夫人?……”

    楚谦益“哼”了一声,道:“还能有谁?我不看这证供都知道是谁做的!”又紧盯着秦力生问:“我想向秦大管事借几个人,秦大管事可愿意?”

    秦力生有些警惕地问:“世子,请恕小的冒昧,世子想做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现在当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时候了!——秦大管事,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就当是你还我娘的人情,此后我不会再麻烦秦大管事!”楚谦益说话铿锵有力,年岁虽小,却有了一股不容人忽视的气度。

    听见楚谦益提起先夫人裴舒凡,秦力生心头一震,看了楚谦益半晌,终于点头道:“好,我帮你。”又问:“世子需要我做什么?”

    楚谦益松了一口气,手里紧紧握着的拳头也放开了,微笑着道:“借几个身强力壮,不怕事的管事婆子。”顿了顿,又道:“最重要是听话,特别是听我的话。——等会儿,我说什么,她们就得照我说得去做!”

    这一点,其实是最难做到的。

    楚谦益是世子,就算恨裴舒芬恨得要死,也不能亲自出马扇耳光。一来他是孩子,她是大人,想扇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二来,也是更重要的是,楚谦益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便是教训人这种事,是不用自己出手的。他是主子,无论教训谁,都应该有下人替他出手。若是混到要自己亲自上阵肉搏的份上,那是不当自己是主子,而是打手,是会被人耻笑的。日后在下人面前也无法再摆主子的谱,更无法管家理事。是绝对的得不偿失,万万不能做的。

    可是楚谦益虽然是主子,却是个孩子,还没有当家理事。家里的下人是愿意听他的话,还是愿意听裴舒芬的话,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贺宁馨提醒楚谦益去找外院大管事秦力生做帮手,就是要从他那里,借来几个好使唤,能办事的下人,才能达到整治裴舒芬的目的。不然的话,楚谦益还没出手,就被裴舒芬身边的婆子丫鬟治住了。

    楚谦益见秦力生满口应承,便自顾自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秦管事赶紧去寻人。我等着去内院找她算帐呢。”连面子情都不顾了,已经不称裴舒芬“母亲”,直接用“她”代替。

    秦力生想了想,从里间屋里拿出一本名册,仔细翻看了一番,勾出八个婆子的名字,对楚谦益慢条斯理地道:“世子,这里八个婆子,有四个是我的心腹,自然什么都会听世子调遣。还有四个,一直求着想除籍出府……”看着楚谦益,微笑着不说话。

    楚谦益也笑,知道秦力生完全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也看出来这样做的后果。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

    楚谦益伸手道:“给我看看。”

    秦力生递过名册,一一将名字指给楚谦益看,名册上还有这些婆子的籍贯家人亲戚等等信息。

    楚谦益一边看,一边点头保证:“你放心,今儿这事完了,我去将她们的卖身契找出来,放她们出府。”知道秦力生既然说有四个婆子是他的心腹,就是说他有办法保全那四个婆子。而另外四个,秦力生不一定有法子保全,所以放她们出府,既全了她们的心愿,又能为自己所用,利人利己,何乐而不为呢?

    秦力生满面含笑地阖上名册,对楚谦益道:“世子稍等,人手随后就到。”

    楚谦益只等了一刻钟的功夫,秦力生便带着八个身强力壮、人高马大的婆子走了进来,对着楚谦益道:“世子,人带来了。”

    楚谦益坐在椅子上,一一打量过去。

    那些婆子看见世子的目光,都有些受不住,一个个低下了头。

    “你们跟着世子去内院。一会儿世子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见了吗?”到底是做了好几年的大管事,秦力生的声音里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威严。

    八个婆子齐声应“是”,声震屋宇,颇有几分气势。

    楚谦益满意地点点头,从椅子上起身,道:“抄家伙,跟我走。”

    说着,带头出了秦力生的院子,往二门上去了。

    楚谦益的两个小厮赶紧跟了上去,身后带着八个手里拿着哨棒的婆子,浩浩荡荡地往内院里去了。

    二门上看门的管事婆子是太夫人的心腹辛妈妈,看见世子回来了,忙飞跑过来问好,又问:“世子怎么才回来?太夫人都急得哭晕过去好几次了。若不是夫人拦着,太夫人就要到宫里去寻娘娘去了。”

    楚谦益看在太夫人份上,随口敷衍了几句,就带着婆子进了二门。

    辛妈妈见势不对,想要去报信,却看见那八个婆子里面,有一个自己熟悉的婆子偷偷转头,对自己摆了摆手,让自己别管闲事。

    辛妈妈想了想,神仙打架,遭殃的都是百姓。自己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好。便叫了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看着二门,自己推说头疼,回去吃药去了。

    楚谦益带着两个小厮和八个婆子进了二门,迎面就看见裴舒芬的贴身丫鬟桐云走过来,对着楚谦益行礼道:“世子可回来了。夫人都急疯了。世子赶快跟奴婢去见夫人吧。”说着,起身过来要牵楚谦益的手。

    楚谦益一个箭步绕开桐星,对身后的婆子怒道:“这种不知廉耻,拉拉扯扯的丫鬟,给我打!”

    桐云一愣,还没有回过味来,一个婆子已经沉着脸上前,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将桐云打得头一偏,便吐了一颗牙齿出来。

    手够重,还够狠,确实都是好手。——楚谦益在心里默默地对秦管事又多了一份好印象。

    桐云趴在地上,看着楚谦益一行人向着祠堂那边扬长而去,顿觉不妙,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急匆匆地往中澜院报信去。

    裴舒芬此时正坐在自己的内室里,满脸欢容,手里拿了一盘枇杷果,慢慢地吃着。一边吃,一边问:“世子回来了没有?”

    事情都朝自己计划的方向发展,裴舒芬十分快意。这一次,让你再用《大齐律》对付我,可知我也是给你下了袢子的。到时候,等楚谦益“不孝”的名声传了出去,自己再动什么手脚,都无人怀疑了……

    桐月正要接话,却见桐云满嘴是血的闯进来,对裴舒芬道:“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世子去祠堂了!”

    裴舒芬眉头一皱,道:“去祠堂做什么?”又看向桐云:“你的嘴怎么啦?”

    桐云满腹委屈地跪了下来,道:“……是世子命人打的。”

    裴舒芬大怒起身道:“这个忤逆子,居然连母亲身边的人都打!”转身吩咐桐月:“多找些人手,跟我去祠堂看看。”

    桐月忙催着桐云去洗洗嘴里的血,一边应了夫人的吩咐,出去寻了四个婆子,四个二等丫鬟,跟着裴舒芬一起也往祠堂那边去了。

    祠堂里面,楚谦益刚刚取了自己娘亲裴舒凡的牌位抱在怀里,对看守祠堂的人道:“去各个院子传我的话。就说,今儿要演一出‘现形记’,让他们都过来看大戏!”

    看守祠堂的人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拗,只好赶紧去各房报信。

    太夫人听说世子回来了,正在祠堂里,要演大戏,吃了一惊,赶紧扶着丫鬟的手过来,都楚谦益问道:“我的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受了委屈,尽管跟祖母说,祖母进宫让皇后娘娘帮你主持公道就是。”以为楚谦益有些失心疯了。

    楚谦益抿了抿唇,对太夫人道:“祖母,您先坐下。今儿孙儿就让祖母瞧一瞧,我们宁远侯府娴雅大度、人人称颂的填房夫人,都做过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太夫人一阵迷糊,看着楚谦益义正词严的样子,恍忽有几分老侯爷的影子,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舒芬带着婆子丫鬟来到祠堂的时候,发现祠堂里已经站满了人,连二房的夫人黄氏都站在上首太夫人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

    裴舒芬眼皮一跳,再往上首看去,就看见穿着秋香色哆罗呢天马箭袖外袍的楚谦益站在台阶上,一脸寒霜地看着自己,愤恨之情,再无掩饰。

    裴舒芬心里一喜:这小家伙,我让你装!再也装不了孝子贤孙的模样了吧!

    “娘、益儿,这是怎么啦?”裴舒芬浅笑着扶着桐月的手,仪态优雅地要就往台阶上走去。

    楚谦益站在台阶之上,高高举起自己娘亲的灵牌,对着裴舒芬大声呵斥道:“贱妇止步!——原配牌位在此,还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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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冤报冤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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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冤报冤

    上

    楚谦益带着童音的嗓音有些高亢尖细,回荡在祠堂的院子里,将院子里的人心里都震了一震。

    祠堂是重地,女人是不能进去的。所以一干人等,除了楚谦益进去了一趟取牌位,别的人都是或者站在院子里,或者站在祠堂门口的台阶上。

    裴舒芬停下脚步,满脸含笑地看着楚谦益,道;“世子一向是个孝顺守礼的孩子,今儿是怎么啦?可是撞客着了?”又看着站在祠堂门前的太夫人和二夫人黄氏一行人,道;“你们说,世子是不是跟变了个人似的?—可别是那啥上身了吧?依我看,得去大觉寺请个高僧过来做做法事,驱驱邪气才是。”说着,又意味深长地上上下下打量楚谦益。

    居然说楚谦益有可能“鬼上身”了。

    连太夫人都被唬住了,又加上楚谦益今日的所言所行,跟平日里实在大相径庭,众人心里都泛起嘀咕,不由自主地离楚谦益远了几步。

    楚谦益心头大怒,抱着娘亲裴舒凡的牌位指着裴舒芬斥道;“真是贼喊捉贼!我们倒要大觉寺的方丈看一看,谁才是‘鬼上身,?!我外祖父家,书香世家,家学渊源,各个舅舅、姨姨都是知书达理之人,除了你!—你跟我外祖家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你说你是裴家的女儿,我第一个不信!也不知是哪里的孤魂野鬼撞了来,给我外祖家抹黑来的!”楚谦益牙尖嘴利,丝毫不吃亏。

    裴舒芬心头有鬼,被楚谦益喝破,心里也有些犯怵,不敢再柱这方面扯,只好笑着福了一礼,道;“世子别怕,母亲随便说说的。有母亲在,无论你怎样了·都不会去大觉寺请方丈过来的。”

    众人听了,偷偷地打量楚谦益一眼,又往旁边让了几步。

    楚谦益冷笑一声,道;“不知是谁心里有鬼!废话少说,你跪还是不跪?!”高高举起牌位,如一座大山一样往裴舒芬那边罩过去。

    裴舒芬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让了让·讪笑道;“你这孩子·惯会给母亲找茬。”

    见裴舒芬就是不跪,楚谦益便对自己带来的婆子喝了一声;“来人!给我打得她跪下!”

    那几个婆子顿了顿,领头的一个婆子便提了哨棒过来,对裴舒芬说了一句;“夫人,得罪了。”便抡起棒子,往裴舒芬腿弯里重重一击,将她打得跪在了地上。

    裴舒芬带来的婆子丫鬟想过去阻挡,却被楚谦益带来的婆子们拿着哨棒一顿挥舞·都吓得躲到一边去了,不敢过来帮裴舒芬挡棒子。

    裴舒芬没想到楚谦益居然能使唤得动下人,忍住腿弯的剧痛,转头对那几个拿着哨棒的婆子沉了脸问道;“你们是哪个院子的?报上名来!”

    楚谦益截了她的话头,道;“你自身难保·就别想着报复别人了。小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什么歹毒的心思,全冲小爷来就是了,不用发作在下人身上!”年岁虽小,却很有担待的样子。

    院子里满院的下人,对楚谦益顿时改观。世子年岁虽不大,却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比拿着下人去顶缸的夫人确实是强多了。

    裴舒芬见满院子的下人都不过来·心思一转·立时泪眼盈盈,跪在台阶下面·仰头看着楚谦益道;“世子,无论怎么说,我都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能逼着你母亲给你下跪呢?”话里话外,将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在了楚谦益头上。

    楚谦益气急反笑,抬眼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自己爹爹的几房姨娘都过来了,伸手指着这几位姨娘道;“你还有脸给我称‘母亲,?在我娘的牌位面前,你不过是跟那几位姨娘一样,都是妾而已!”

    裴舒芬脸色一变,嘴唇翕合了几下,又强自忍耐了下来,柔声道;“世子,母亲知道你娘被人泼了脏水·你心怀怨愤o可是你这样闹腾,这样忤逆不孝,你娘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安稳的。”

    楚谦益“呸”的一口唾沫吐在裴舒芬身上,脸上涨得通红,道;“你还有脸说我娘?当初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在我娘的病榻前勾引我爹,将我娘活生生气死的!”

    此言一出,满院子的人都惊呼起来!

    裴舒芬脸色再也撑不下去,沉了脸就要站起来,厉声道;“你再胡说,小心我家法伺候!”

    楚谦益哪能让她站起来,立时对旁边的婆子扫了一眼,道;“你们干什么吃的?—一个妾也敢在我娘的牌位前仗腰子?!”

    旁边拎着哨棒的婆子会意,等裴舒芬站起来,便又重重冲她的腿后弯敲了一下,便将站立不稳的裴舒芬又打得往前一扑。

    裴舒芬根本未提防那婆子打了一次,还敢打第二次,所以这一次栽得居然比第一次还要重。一下子就磕到面前的台阶上,牙齿碰到下嘴唇里面的嫩肉,立刻就流起血来。

    裴舒芬看见自己的血滴下来,落到台阶上,顺势扑倒在地上,哭起“大姐”来,口口声声说她对不住大姐·让她的儿子如今变成这样一个忤逆狂悖之徒,自己难辞其咎······

    哭声凄厉,院子里的人也都神色各异,有些好似被裴舒芬的哭诉说服了,都有些难过地看向楚谦益。

    楚谦益带来的婆子有些不安,上前几步来到台阶上,对楚谦益低声道;“世子,这样下去不行······要不要堵住她的嘴?”

    楚谦益摇摇头,朗声道;“不用!小爷我做事光明磊落,从来不会这种阴私无耻之事。”又指着正在台阶下面哭泣控诉的裴舒芬道;“你们都给小爷我好好看着,好好听着!千万别堵她的嘴。让她有什么说的,尽管说!横竖她也不懂什么叫‘说多错多,,让她尽管说!说出些大家不知道的事情,大家也好一起仔细参详参详,到底谁是谁非!”

    裴舒芬的哭诉戛然而止,一个人挣扎着从台阶下面的空地上爬了起来,只是跪在那里,捂着脸嘤嘤地哭泣。

    楚谦益呵呵一笑·道;“咦?小爷大大方方让你骂,你怎么又哑巴了?你说啊!叫啊!喊啊!怎么不说话了?不堵你的嘴,也不打你的嘴。你有冤尽伸,有屁尽管放,我不会同你一样小鼻子小眼,就知道玩阴的·只会欺负过了世的人,也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裴舒芬抬起头,往太夫人那边看了一眼,却只看见太夫人暧昧不明的神情,和二夫人黄氏满脸灿烂的笑容,不由心下暗恨。

    楚谦益自然将裴舒芬■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指着自己娘亲的牌位道;“你■然不说话,小爷我就说了。—当年我娘去世的那一日,实话跟你说小爷我正在我娘内室旁边的暖阁里描红。你那天跟我娘争执,等我爹进来,你就当着我娘的面,扑到我爹怀里,将我娘生生气死!”

    “你这种浪荡女子竟然还想让小爷我叫你‘母亲,?!我呸!我宁愿叫猪叫狗也不会再叫你一声!”

    “怎样?还不说话?那就是我没有冤枉你了。等爹爹回来,你可别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爷我可看不上你那蠢样儿!”

    裴舒芬心下大急,不知道这种事,楚谦益怎会知道的?想到那时他才三岁,哪里懂这些?一定是有人在他面前煽风点火!

    想到此,裴舒芬不说话也不行了连忙哽咽着道;“世子恨我占了你娘的位置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世子。可是世子怎么能因一己之私,就往自己爹爹身上抹黑呢?”

    楚谦益背了双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裴舒芬,身上的秋香色哆罗呢天马箭袖外袍在午后的阳光里,被笼上了一层光晕。

    “你现在不承认了?你没做过这些事,是我冤枉你?真是奇怪,我怎么没有冤枉别人,就冤枉你?我我问你,我娘死的那天,你是不是在我娘房里?我爹是不是也在我娘房里?—你那天的事,看见的可不止我一人!”

    楚谦益的话,掷地有声,也不像是假的。院子里所有的人都震惊不已。

    裴舒芬眼神闪烁起来,头一个念头便是;糟了,是不是桐露跟楚谦益说的?

    楚谦益看见裴舒芬一脸心虚的样子,又“呸”了一声,道;“奸夫淫妇!一丘之貉!”

    太夫人先还凝神听着,现在听到这里,连忙阻止楚谦益道;“益儿!适可而止啊!”

    楚谦益回身对太夫人拱手行礼道;“祖母,孙儿这么多年将这事藏在心里,谁都没有说,也是要给这贱妇留几分脸面。可恨这贱妇根本是狼心狗肺,为了她自己的一己私利,居然不惜造谣毁谤我娘亲的名声。-—既然她做了初一,也别怪孙儿做十五,大家都别想好过!”说着,楚谦益将西南将军夫人画押的证供拿了出来,给太夫人细看。

    太夫人只看了几行,就气得将证供一扔,对裴舒芬道;“你好大的胆子!这种话都敢说,你当我们不敢休了你吗?”眼看自己儿子、孙子的名誉,都因这个谣言受损,太夫人全身都发起抖来。

    裴舒芬只瞟了一眼那证供,就知道是什么东西,马上如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叫道;“娘啊,媳妇是冤枉的啊!媳妇既没有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是傻子,怎么会说出这种无稽的谣言?”又膝行几步,跪到太夫人所站的台阶下面,泣道;“娘,媳妇也可以找人画押作证,说这话跟媳妇无关,就是那西南将军夫人居心叵测,故意造谣生事而已!”

    太夫人沉吟不语,楚谦益却在一旁冷笑道;“你不傻,西南将军夫人就是个傻子了。我跟他们西南将军府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为什么要泼这种脏水给我娘?还不是为了你!你以前跟人家来往得跟亲姐妹一样,如今出了事,就只知道摘干净自己。你这种人,怎会有人真心跟你结交?!”

    裴舒芬拿帕子拭了泪,又擦了擦下巴上的血,不屑地道;“你是个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叫‘大义灭亲,?别说我跟她只是平平之交,就算她是我的亲姐妹,既然犯了律法,我就不会容情,给咱们侯府添麻烦。”说得振振有辞。

    太夫人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心里对楚谦益不无嗔怪。既然有这么多大事,关起门来,大家说说清楚就是了。现在招了满府里的人,要瞒都瞒不下去······

    楚谦益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而且人证物证都是板上钉钉的,太夫人居然还有息事宁人的打算,心里恨极,不等太夫人再发话,指着地上跪着的裴舒芬,对自己带过来的婆子道;“给我打!往死里打!避种心肠狠毒的贱妇,就该一棍子打死算了!”

    那些婆子不敢违拗,但是也不敢真的将裴舒芬打死,便举起了哨棒,往裴舒芬的臀部和大腿处猛击。

    裴舒芬促不及防,又被打趴在地上。那哨棒的两端都包着熟铜,打在身上,钻心地疼。

    裴舒芬本想忍着,可是那疼痛实在太过激烈,实在忍不住·放声哭喊了起来。

    楚谦谦白着小脸在一旁看着,看了看自己的大哥,又看了看地上被打的继母,小小的心里,隐隐知道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可是,她不会让哥哥承受所有的责难!

    楚谦谦眼珠一转,拉了自己的小丫鬟,道;“跟我走!”说着,转身飞跑出了祠堂的院子,往裴舒芬住的上房中澜院里去了。楚谦谦的乳娘被楚谦益的乳娘拉在一旁,正在嘀咕,便没有看见楚谦谦已经带着四个小丫鬟跑出了院子。

    裴舒芬之前为了给自己壮声势,将中澜院里得力的丫鬟婆子都带走了。此时中澜院里,只剩下一些粗使婆子和守门的媳妇。

    楚谦谦带着自己的小丫鬟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将中澜院里的下人吓了一跳,忙过来见礼。

    楚谦谦理都不理,冲进舒芬的内室,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把银剪刀,对众小丫鬟道;“给我砸!”说着,便抱了裴舒芬放在梳妆台上的妆奁匣子,倒扣在地上,将里面的首饰通通倒了出来,又自己上去一顿乱踩,将裴舒芬的首饰全踩得稀烂。

    一众小丫鬟也有样学样,在裴舒芬的内室乱砸乱剪,将外面屏风上搭得几件刺绣精致的银狐里子缂丝缎面的褙子都抹上了墨汁,还用剪刀戳得都是洞。

    二更、三更下午两点,含四月粉红的加更。还有炫影书友的和氏璧,俺也会加更一次。至于碧缕纱书友的阆苑仙葩·俺只能把加更推到六月份去了·····

第五章 有冤报冤 中(含四月粉红900+)

    中澜院粗使的婆子不知楚谦谦冲到夫人的内室去做什么,又不敢擅自进去,赶紧去一旁的耳房寻了夫人的大丫鬟桐云过来。

    桐云先前被楚谦益命婆子掌了嘴,打掉了一颗牙齿,刚刚在自己房里洗漱干净,对镜伤神。

    听见说临安乡君楚谦谦带着小丫鬟到夫人房里去了,桐云赶紧跟着粗使婆子过来,往内室看了看,正看见楚谦谦带着一群小丫鬟在夫人房里乱砸乱剪,不由吓得魂飞魄散,飞扑过来阻止楚谦谦道:“乡君别乱来!这是夫人的屋子……”

    楚谦谦拿着剪刀往桐云面前一划,桐云吓得赶紧躲开,免得剪刀划在自己脸上。

    “怎样?怕死就不要拦着我!——出去!”楚谦谦厉喝一声。

    桐云忙退到屋门口,眼看自己制止不了,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明显更怕楚谦谦,也不听自己使唤,只好咬咬牙,丢了这头,飞奔去祠堂给夫人报信去。

    楚谦谦见桐云走了,知道她定是报信去了,又在屋里看了看,明面上的东西都砸光了,便指着屋角摆着的三个大衣箱,道:“打开衣箱,今儿谁也别想好过!”

    几个小丫鬟也是小孩儿脾性,闹得收不住了,听见乡君吩咐,便一窝蜂跑去砸衣箱的锁头。

    那锁头甚是结实,她们几个人年小力弱,怎样砸也砸不开。

    楚谦谦站在一旁看着,知道得寻到钥匙才行,便冲到裴舒芬的床帐边上,翻看她的枕头细看。——楚谦谦晓得,枕头下面一般是藏重要物事的地方。

    可是翻看枕头一看,却是空空如也,并没有钥匙。

    “乡君,不如我去寻把斧头来?”一个力气大一些的小丫鬟鬼点子甚多,看见乡君寻不到钥匙,便又出了一个馊主意。

    楚谦谦也甚是烦闷,赶紧点头:“快去!快去!”

    那小丫鬟一溜烟地跑到中澜院的小厨房里,进去瞧了瞧,正眼也不看小厨房里的厨娘,从案板上寻到一把砍骨头的小斧头,拿了就跑。

    小厨房里的厨娘看见是乡君身边的贴身丫鬟,吱都不敢吱一声,眼睁睁地看着那小丫鬟拿着小斧头就跑了出去。

    “乡君,斧头拿来了!”那小丫鬟带着小斧头回到裴舒芬的内室里,冲楚谦谦展示她的小斧头。

    楚谦谦微微一笑,指着那三个衣箱道:“砸开!”

    小丫鬟便举着小斧头,往锁头砸过去。那衣箱上的锁头不过是个装饰,并不是十分牢靠,被小斧头砍了几下,锁没开,倒是整把锁都从衣箱上掉了下来。

    楚谦谦得意洋洋地走过去,伸手将衣箱打开,匆匆看了一眼,便对小丫鬟招手:“还有墨汁没有?都给我倒进来!”

    先前她们在屋里的书案上寻到磨了一半的墨汁,全糊在外面屏风上挂得银狐褙子上了。

    “乡君,奴婢这就去磨墨。”一个小丫鬟赶紧机灵地道。

    楚谦谦忙止住她们,道:“不用了,来不及了。就拿剪子过来,每件衣裳都要给我剪破了。——漏了一件,我找你们赔!”

    几个小丫鬟被楚谦谦绕得有些糊涂了,只听说要剪衣裳,都争先恐后地跑过去,从衣箱里将那些新的旧的衣裳都抖出来,一件件仔细地剪,生怕漏了一件,自己可赔不起。

    楚谦谦看着一地狼藉,心里舒服了一些,又回身拿过小丫鬟手里的小斧头,往裴舒芬的床帐那里一顿乱挥,将床帘都砍得稀烂,才收了手,道:“行了!留着些,咱们以后再来!”说完,将那小斧头扔在地上,带着自己的小丫鬟扬长而去。

    中澜院里粗使的婆子们当然不敢拦着乡君的路,只好等这群小姑娘都走了,才去夫人的内室张了一眼,看见满室的狼藉,都只有咋舌而已。

    眼看夫人回来会暴跳如雷,中澜院的粗使婆子们便都脚底抹油,溜出去躲着去了。

    楚谦谦带着小丫鬟回到祠堂的院子里,看见继母已经被打得晕迷过去。哥哥还站在台阶上命人继续打,而那几个婆子却已经停了下来,不肯再动手。

    太夫人方才使了人过去,道:“将夫人抬回去,再让外院请个大夫过来瞧一瞧。”说着,又过来拉着楚谦益道:“你过来,祖母有话问你。”

    楚谦益看着台阶晕过去的裴舒芬,恨恨地又啐了一口,才跟着太夫人回慈宁院去了。

    来到慈宁院的上房,太夫人先吩咐二夫人黄氏道:“你大嫂今日受了伤,有一阵子不能当家理事了,你去把家事接过来,先照看几天再说吧。”又摇头叹气道:“唉,老大不在家,就一个个冒出头,弄得家反宅乱的。”

    二夫人黄氏压抑住脸上的喜色,道:“娘放心,媳妇这就去看看大嫂怎样了,再去看着人准备晚饭去。”

    太夫人点点头,挥手让她去了。

    屋里便只剩下楚谦益和太夫人两个人。

    太夫人看着楚谦益叹了口气,道:“我的儿,你今儿是怎么了?那些话都是谁教你的?”觉得楚谦益是受了谁的教唆。

    楚谦益看着太夫人,倔强地道:“没有人教我,全是我的心里话!”

    太夫人沉默了一阵子,问:“……你娘去世的时候,你真的在旁边?”

    楚谦益重重地点头,道:“不仅有我,还有我的乳娘姜妈妈,她也全都看见了。祖母钥匙不信,可以去问姜妈妈。”

    太夫人有些意外,对外面问了一声:“传世子的乳娘进来。”

    外面候着的人应了一声,很快就叫来了楚谦益的乳娘。

    姜妈妈惴惴不安的踱了进来,并不敢看楚谦益一眼,低着头,走到太夫人面前跪下磕了头。

    太夫人看着姜妈妈问道:“益儿说,他娘去世的那一天,你和他都在房里,看见了所有的事情?”

    这件事,从楚谦益刚才在祠堂的院子里捅出来的时候,姜妈妈的心里就翻腾上了。她衡量再三,觉得事关重大,夫人也就罢了,此事也牵扯到侯爷,她实在得罪不起,便低了头否认:“太夫人,那时候奴婢在暖阁里待着,并没有看见屋里的情形……”

    楚谦益心里一沉,难以置信地看着姜妈妈,看着这个他从小就最信任的人。为了她,自己将这个秘密压在心里这么多年,差点毁掉自己,却只换来姜妈妈这样的回答……

    太夫人心里一松,含笑道:“起来吧。你是个明理的,又跟着益儿这么多年,知道凡事不能惯着他。今日他闯了这样大的祸,可不用你再给他火上加油了……”

    话音未落,楚谦益已经起身看着姜妈妈道:“妈妈年岁大了,益儿感激姜妈妈这些年的照料。不过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益儿会让小厮将姜妈妈的身契还给妈妈,妈妈自便吧。”对姜妈妈彻底失望,执意要赶她走。

    姜妈妈吓了一跳,赶紧给楚谦益跪下,道:“世子,世子,你听姜妈妈说,姜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楚谦益冷笑一声,道:“是为我好,还是为你自己好,你心里有数!——好了,我们这么多年主仆一场,再说下去,恐怕连仅有的主仆之情都要磨折光了。你还是走吧。”心里不是不辛酸的。

    当日谊母贺宁馨就对他说过,姜妈妈留不得了。自己却不忍心,以为自己以心换心,总能得到别人同等的回应。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当母亲一样信赖的人,最重要的还是她自己的利益安危。再想到一心为自己和妹妹,甚至不惜同她自己的夫君翻脸的谊母贺宁馨,楚谦益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受,觉得就算是自己的亲娘在世,恐怕对自己也不过如此……

    姜妈妈被楚谦益几句话,说得泪眼涟涟,还要再恳求。

    楚谦益已经转过身子,不再看她。

    太夫人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又犯左性了。姜妈妈先回去吧,我再劝劝他。”

    姜妈妈抹了抹眼泪,又看了楚谦益一眼,道:“世子,姜妈妈让小厨房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豆腐青鱼丸子,还有乡君爱吃的拌鸭舌,晚上一起吃吧。”

    楚谦益仍然扭头看向另一边,抿紧了唇,生怕自己说出些过激的话。无论怎么说,姜妈妈都带大了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楚谦益若不是被逼到这份上,也会是个不那么计较的孩子。只是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谁对他们是真心的好,谁对他们是另有图谋,他们心里都一清二楚。楚谦益自从回到宁远侯府,就发现自己面对着同裴家完全不一样的人情世故,不得不被迫成长起来,心肠也慢慢变得硬实。

    太夫人对着姜妈妈挥了挥手,让她先出去,才对楚谦益语重心长地道:“益儿,今儿这事,你实在做得有些不妥。”

    楚谦益手里的拳头攥得紧紧地,道:“那个贱妇气死我娘不说,如今占了我娘的位置,还往我娘身上泼脏水!——这样的事,让我怎么忍?不亲手结果了她,已经是我对不住我娘了……”

    太夫人皱紧眉头看着楚谦益,道:“这些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你这样子当着众人的面,吵嚷出来,又有什么用?也才是真正丢你娘的脸。”

    楚谦益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头一次,他明白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什么意思。

    太夫人数落了楚谦益半天,才道:“你继母这次也有错,她这样败坏你和你爹的名声,着实该打,所以我刚才没有拦着你,让你出口气。”将楚谦益拉到身边,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益儿,你该多跟你爹学学,从来不让我操心。你以后也是要承袭宁远侯府的,你这个样子,可让祖母怎么放心呢?”

    楚谦益在心底一晒:谁稀罕?!

    看见楚谦益闷闷不乐的样子,太夫人也有些头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祖母帮你出气去。咱们不让你母亲管家了,好不好?”

    楚谦益看了太夫人一眼,又闭了闭眼睛,暗暗告诫自己:要忍耐……

    太夫人见楚谦益不再犯左性,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不过是个流言。圣上也帮你出了气了,那西南将军的儿子,伤得重不重?”

    楚谦益闷闷地道:“不晓得。”又不甘心,问太夫人:“祖母,那贱妇……她这样诋毁我娘亲,祖母夺了她的管家权,就算是揭过了?”

    太夫人叹气,道:“不然怎么办?你爹又不在家,就算要休了她,也要等你爹回来再说吧。”

    楚谦益撇撇嘴,心里不屑到了极点,又记起谊母说得话,知道这一次,不过是借机大闹一场罢了,其实对方只要一串供,自己就变成理屈词穷的一方……

    太夫人又安抚了楚谦益几句,便要起身,去中澜院看看裴舒芬去。

    外面候着的孙妈妈突然满脸通红地进来回话,道:“太夫人,夫人那里派了人过来,请太夫人带着乡君过去瞧一瞧。”

    太夫人冷了脸,问道:“又怎么了?一个个地怎么回事?尽出夭蛾子。”

    孙妈妈不敢说出实情,扶了太夫人往外走,道:“太夫人去了就晓得了。”

    太夫人看了孙妈妈一眼,问她:“谦谦呢?”

    孙妈妈忙道:“乡君回自己屋子去了。洪妈妈去请乡君过来呢。”洪妈妈便是楚谦谦的乳娘。

    楚谦益一听,立即从屋里冲出去,往楚谦谦的房里去了。

    太夫人皱了皱眉,对孙妈妈道:“这孩子,越发暴躁了。这可不好,以后可得让他老子好生管教一番才是。”孙妈妈不敢接话,陪着笑扶着太夫人去中澜院了。

    楚谦益到了楚谦谦屋里,看见她大白天地蒙着头,躺在床上,一幅做了错事心虚的样子。

    “谦谦,谦谦,你别怕,有哥哥在这里,没人敢对你怎么样!”楚谦益忙走到床边,半跪在床前,跟楚谦谦说话。

    洪妈妈在一旁劝道:“世子,你别纵着妹妹。你要多劝劝她,说不定还听世子的话,少闯些祸。”

    楚谦益大怒,起身问洪妈妈:“我妹妹知书识礼,哪有闯过祸?——想不到洪妈妈也是个吃里扒外之人!”

    洪妈妈脸上一红,讪讪地道:“世子说笑了。我也是为乡君好。”说着,又道:“乡君,太夫人刚才吩咐,要乡君跟着一起去夫人的院子里去。”

    楚谦益伸手指着洪妈妈道:“出去!——没看见乡君病了吗?给乡君熬药去!”

    洪妈妈一愣,还想上前来,却被楚谦益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起来,赶紧应承道:“我这就去熬药。”一边说,一边出去遣人去给太夫人报信,说“乡君病了”,去不了。

    楚谦益问楚谦谦:“到底怎么啦?”

    楚谦谦等屋里人都走了,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对楚谦益道:“哥哥,我刚才砸了那女人的屋子……”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说到激动的地方,居然笑了起来。

    楚谦益心里一片温暖,拉了楚谦谦的手,低声道:“妹妹别怕。谊母说了,让我们……”俯在楚谦谦耳边,将贺宁馨交代的话说了一遍。

    楚谦谦方才放下心来,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还以为这一次会被谊母骂……”已经在心里,把贺宁馨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

    楚谦益抿嘴笑,又跟楚谦谦商议了一些后续的招数,只等他们的爹爹楚华谨回来之后再施展。

    这边太夫人去了裴舒芬房里,一进门就看见满室的狼藉,愣得说不出话来。裴舒芬的丫鬟赶紧过来哭诉,说是临安乡君楚谦谦带人来砸的,望太夫人主持公道。

    裴舒芬刚才被抬回来的时候,已经醒了。可是看见自己珍藏的衣裳、首饰都被砸了稀***刚才挨了打还难受,一口气上不来,又晕了过去。

    请来的大夫正给裴舒芬扎针。

    太夫人回过神来,问大夫:“可有大碍?”

    大夫摇摇头,道:“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说着,又扎了一针,裴舒芬才悠悠地醒过来,对着太夫人泣道:“娘,媳妇真的冤枉……”

    太夫人伸手止住了她,看向大夫道:“请大夫去开方抓药吧。”

    大夫应了,收拾了药箱,去偏厢开药去了。

    太夫人等屋里人都去尽了,才对裴舒芬冷了脸道:“你这次太过分了,所以益儿要罚你,我并没有拦着。你也别管家了,暂时把管家的担子,都交给你弟妹吧。”

    裴舒芬哭得更加厉害,道:“娘若不信,媳妇去请了人作证供,真的是那西南将军夫人为了讨好媳妇,自作主张、胡说八道的。跟媳妇无关啊。”

    太夫人半信半疑,道:“真的?”

    裴舒芬的臀部和大腿疼得都麻木了,趴在藤屉子春凳上,半抬起身,对外头叫道:“桐月!”

    桐月赶紧进来,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裴舒芬咬牙吩咐道:“去那几家府上,跟她们说,需要她们为我做个证供,证实那话与我无干。”

    桐月会意,领命而去。

    太夫人冷眼看了半天,不知裴舒芬在打什么主意,便道:“你歇着吧。我回去教训谦谦。”说着,转身走了。

    裴舒芬一直等到晚上,才等到桐月拿着三家的证供回来,都指证是西南将军夫人为了讨好宁远侯府的继室夫人,故意编出谣言,诋毁一品国夫人裴舒凡。裴舒芬又亲自写了一份陈表给圣上,表示自己不屑于这种人为伍,故而主动陈情,希望圣上能秉公处理,还自己的嫡姐裴舒凡,宁远侯府,还有自己一个公道。

    写完陈表,裴舒芬便附上那三份证词,连夜送进宫里去了。

    宏宣帝看见这份陈表,龙心大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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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有冤报冤 下

    “去,宣裴太傅进宫。”宏宣帝一边吩咐的传旨内侍,一边举起陈表端详,又看了看三份证供,越看越有趣。

    传旨内侍不敢耽搁,快马去裴家宣裴立省入宫。

    今日不是裴立省在御书房当值的日子,又赶上大裴书仁在家里休沐,裴立省和裴书仁两个人好不容易凑到一起,正在外院的书房谈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楚谦益在宁远侯府的祠堂里重打裴舒芬,又当众说出当年裴舒凡临死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如一颗晴天霹雳,震撼了宁远侯府的上下人等,之前有谣言说“楚谦益不是侯爷的种”这种话,反倒没人理会了。

    宁远侯太为了府里的名声,只好当众严加训斥了楚谦益一顿,说他年岁小,听风就是雨,驳斥了楚谦益的话,还让楚谦益的rǔ娘姜妈妈出来作证,说并无此事。同时又严令府里的人不准乱传。一经,就要乱棍打死。这一番严令,暂时将宁远侯府里的沸沸扬扬压了下去。

    不过以裴家和宁远侯府的关系,楚谦益说的话还是很快传到了裴立省的耳朵里。只是这消息对裴立省并不陌生。当年三女儿裴舒芬曾经带着大女儿裴舒凡当年的侍女桐露跟他密谈过,当然楚谦益说得是真的。想到此事居然被楚谦益看在眼里,裴立省更是内疚,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裴舒芬除籍。

    裴书仁刚刚才从裴立省那里此事的始末,也很难受,却劝爹爹不要着急。裴舒芬做出这样的事,除籍是肯定的,不过不急在一时。这次的事情,裴立省和裴书仁都觉得比较棘手。因为就算是裴舒芬的主使,可她挑得这个出头的人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居然凑巧合了圣上的心思。

    裴立省和裴书仁都看得出来,圣上的态度很明显,就是想借刀杀人。——裴舒芬如果此次无意中做了圣上的刀,圣上肯定会保她一次的。端看裴舒芬为了洗清,会不会将此事栽倒西南将军身上。

    裴立省听了裴书仁的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却又觉得对不住的大女儿和两个外孙,有些惨然地道益儿和谦谦那里,还不晓得要怎样安抚才是。”这事如果圣上欣然接“刀”,明面上受损的便是楚谦益的名声。

    裴书仁也黯然,踌躇了一会儿,问出心里的一个疑点益儿是个谨慎的孩子,这一次,有些破釜沉舟,肆无忌惮的样子?”

    裴立省笑了笑,随口道也许是不想要后路了。”想起是让镇国公贺宁馨送楚谦益回宁远侯府的。再想想贺宁馨这个人的处事风格,裴立省有顿悟的感觉,眼睛渐渐明亮了起来,微笑着看向裴书仁,道你说说,益儿为何要这样做?”

    裴书仁见爹爹笑得奇怪,想起爹爹刚才随口说的话,也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倒抽了一口气,道益儿真不愧是大妹的。这份壮士断腕的决心,就是大人也很难做到的。”两个人一致想到了楚谦益这样做的最大原因,应该是楚谦益不想做这个世子了,甚至有可能连楚家人都不想做了……

    裴立省点点头,正要,外面的书童回话,道老爷,大少爷,宫里传旨来了。”

    裴立省和裴书仁忙整装出去瞧了瞧,见只是口谕,便跪下接了旨,并没有摆香案。

    因是圣上宣裴立省入宫,裴立省便跟大儿裴书仁交待了几句,就忙忙地跟着内侍进宫了。

    养心殿里,宏宣帝已经等了一会儿,正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

    “回禀陛下,裴太傅到了。”传旨内侍进去通传。

    宏宣帝转身走回龙案前坐下,道快宣。”

    裴立省低着头,束着手走进来,恭恭敬敬给宏宣帝行了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宏宣帝对裴立省一向随和,指着面前的杌子道裴爱卿,坐。”

    裴立省又行了礼,才斜签着身子坐在宏宣帝龙案对面的杌子上。

    宏宣帝笑着将裴舒芬的陈表和三份证供推到裴立省面前,道裴爱卿真是养了两个好女儿。大女儿就不用说了,现在小女儿也这样机敏,着实可喜可贺。”

    裴立省愣了愣神,低头瞥了一眼陈表,又扫了几眼证供,头上的冷汗一粒粒冒了出来,起身对宏宣帝拱手道陛下谬赞,微臣实不敢当。——臣的**,声名不端,品行恶劣,臣有此女,愧对列祖列宗,已经打算要开祠堂,将此女除籍。”索xìng给宏宣帝亮了底牌。

    裴舒芬这份陈表,口口声声将所有责任都推到西南将军头上,又言里言外暗指楚谦益不明是非,听信旁人挑唆,污蔑的继母和父亲,将开脱得干干净净。而那三份证供,都言词凿凿,一致指认西南将军为了一己私利,纵子挑起事端,待出了事,又全推到宁远侯继室头上,实乃其心可诛。

    宏宣帝听说裴立省居然立时就要将裴舒芬除籍,锐利的眼神直盯,看了裴立省半晌。

    裴立省端然站在对面,虽没有抬头,可也没有退缩。

    “裴爱卿,你的家事,朕可以不理。不过,可否推迟一些日子再行?”宏宣帝叹了一口气。

    那三份证供的指证,其实并不高明,若是给西南将军机会自辩,还是有可能将那三份证供一一驳倒的。

    可是,高不高明不要紧,管用就行,特别是在宏宣帝需要这个借口的时候。

    裴立省抬头看了宏宣帝一眼,指着那三份证供道陛下是想借此拿下西南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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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郑娥定亲

    “娘娘快坐下!臣妇担当不起啊。”裴舒芬三步并作两步前,就要去扶皇后娘娘坐下来。

    皇后娘娘身边两个女官模样的人却微笑着上前一步,挡在了皇后娘娘身前,对裴舒芬道:“宁远侯夫人请坐。皇后娘娘千金之体,不是外人可以碰触的。”完全不给裴舒芬脸面。

    裴舒芬脸上红了一红,看着皇后娘娘含笑的脸,讪笑着道:“臣妇是娘娘的娘家大嫂,不能算作外人吧。”一边说,一边坐到了以前她在皇后宫里常坐的那个位置上。

    皇后也跟着坐下,满面春风地对裴舒芬道:“大嫂莫怪。本宫如今身子沉,圣上担心得不得了,每日都过来陪本宫,又专门派了两个太医院的女医官,跟着宋医正一起,专门照料本宫的胎。”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脸慈爱的样子。

    裴舒芬眨了眨眼睛,看了两位女医官一眼,笑着点头道:“有劳两位了。我们娘娘本来就身份贵重,如今更是重上加重了,圣上这般体恤,是娘娘的福气,也是这未出世的小皇子的福气。”

    皇后摇摇头,道:“本宫只盼再生个小公主。皇子太多了,也吵得很。”却是眉开眼笑,一幅言若有憾,心实喜之的样子。

    裴舒芬看见皇后漫不经心地说着子嗣,突然有些止不住的忌妒。这个世上,就是这样不公平,旱得旱死,涝得涝死。自己还不知何时才能生自己的孩子呢……

    宫女给裴舒芬上了茶和点心,放在她旁边的高几上,轻声细语地请宁远侯夫人慢用。

    裴舒芬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才抬头看着皇后道:“娘娘,臣妇上次见娘娘,还是正月里,一晃已经快四个月了。——娘娘这几个月…过得可好?”摆出一幅要拉家常的样子,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皇后身边的女医官一眼。

    皇后晓得裴舒芬是要单独跟她谈话,颇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两位医官,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宫有话要跟娘家大嫂说。”

    两位女医官欠了欠身,道:“娘娘得罪了。圣上有令,下官不得离开娘娘身边半步。若有违抗…下官小命不保。”

    裴舒芬心里咯噔一下,狐疑地盯了两位医官一眼,在心里迅速盘算起来。

    皇后却觉得在娘家人面前丢了面子,立时翻脸,将身旁桌上的茶碗杯碟都扫到地上,厉声呵斥道:“不听本宫的话,本宫现在就要你小命不保!”说着,起身对外面叫道:“来人!——将这两个医官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裴舒芬真正被吓住了。皇后怎么这样暴躁易怒,说翻脸就翻脸?!

    两位医官却一点也不吃惊…只是看见裴舒芬瞪大了眼睛,一位医官笑着道:“宁远侯夫人莫惊。妇人家有了身孕,脾xìng是会大变的。”

    另一位医官也笑,道:“不仅脾xìng,口味也会大变。不是什么稀奇事。”说着…外面有宫女端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过来,在皇后面前跪下,举高了手里的汤碗,道:“娘娘,该吃药了。”

    皇后看见这碗汤药,面色稍霁,伸手接过汤碗,一饮而尽…对裴舒芬道:“这是圣上专门命人给本宫熬得补身汤。本宫心里焦躁的时候…喝完这汤药,就好受多了。”又对裴舒芬道:“快坐。大嫂你怎么站起来了?”好些刚才的发火已经转身就忘了。

    裴舒芬只好又坐了下来…忧心忡忡地看着皇后娘娘,将太夫人的嘱咐一一说给皇后娘娘听。

    皇后一边听,一边点头道:“太夫人多虑了。等过几天,本宫再宣太夫人进宫就是了。”说完,皇后又想起一事,掩袖笑道:“看本宫这记xìng,该说的不说,反倒不着边的扯了一大通。今日宣宁远侯夫人进宫,就是想多谢宁远侯夫人。没有宁远侯夫人,本宫也没有这么大福呢。”皇后又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满脸都是笑。

    裴舒芬心惊肉跳,连忙道:“娘娘说哪里话?都是娘娘的福气大,臣妇不敢居功。再说,臣妇这么久没有进宫,想沾沾娘娘的福气都不成。娘娘可不要将臣妇放在火上烤才是。”

    皇后听明白了裴舒芬的意思,再说她也不愿别人知道她是用了裴舒芬的药才怀得孕。——宫里本来就忌讳用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若是让圣上知道,她和她肚里的孩子都讨不到好去。

    如今听见裴舒芬一口否认,正中皇后的下怀,便点头道:“本宫哪有福气?有福气的是圣上才对。”又问两位女医官:“圣上今日会不会过来?若是一会儿就来,本宫得再去梳洗梳洗。”

    裴舒芬沉默了半晌,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出宫了。

    回到宁远侯府,裴舒芬先去见了太夫人,转告了娘娘的情况,当然都是报喜不报忧。

    太夫人听说皇后无事,放下一多半的心,又说起楚谦益禁足的事,对裴舒芬道:“益儿年岁小,听不得别人挑唆也是有的。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裴舒芬笑了笑,道:“娘放心,我是他们的母亲。他们有了错,我会帮着劝他们,断断不会对他们有半丝不满的。”

    太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让她退下了。

    裴舒芬回到自己屋里,歪在榻上想了一会儿,觉得皇后那里,圣上看来是起了疑心,以后大概是很难见到皇后娘娘单独说话了。

    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裴舒芬觉得既然不能接近皇后娘娘,就只有跟几位皇子再亲近些,也能让他们帮着给娘娘传个信,报个音。

    想到此,裴舒芬便提笔给楚华谨写了封信,将近来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写了一遍,特别表达了对楚谦益悖逆行为的担忧。又提了一笔皇后娘娘有孕的事,楚华谨虽身在西南,可是圣上诏告天下,他大概已经知道皇后娘娘有喜的好消息了。

    再过两个月,就是太夫人的寿辰。这一次…宁远侯府双喜临门,可是要大办特办一次才行。二夫人黄氏又要管家理事,代表宁远侯府出去走动交际,又要负责督办太夫人的寿辰之仪,实在忙不过来,只好回了太夫人…又将裴舒芬请出来,负责太夫人的寿辰这一摊子事。

    宁远侯府太夫人的大寿,提前两个月就广发帖子。京城所有的gāo'guān勋贵,甚至他们的亲戚家人,都人手一张。

    镇国公府里,除了镇国公简飞扬和他夫人贺宁馨,就连简飞振、简飞怡、卢珍娴和郑娥都接到摊子,要去宁远侯府赴宴。

    贺宁馨为难了半天,还是使人将帖子送到西山别庄…和卢珍娴以及郑娥的宅子里。

    本来卢珍娴和郑娥应该回来住了,可是两人在外面住的开心,又跟贺宁馨说了说,打算再多住一阵子才回来。

    伍文定在京里住了一两个月,刚刚定了新差事…要去东南道靠近都城的一个府城做知府,虽然也是四品,可是比推官当然要好,也算是升官了。

    贺宁馨便趁这个机会,邀请伍文定到镇国公府做客,又让郑娥和简飞怡在里面躲着,偷偷看了伍文定一眼。

    简飞怡本来就不愿意,见了伍文定的模样…更是打心底里不高兴。

    郑娥倒是不在乎伍文定的外貌…只是担心人家是四品官身,看不上自己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贺宁馨见郑娥愿意了…便向伍文定的官媒转告了镇国公府的意思。

    伍文定是个豪爽的人,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镇国公的亲妹子不愿意,义妹也行。待听说郑娥的身世,反而对郑娥更上心。既敬她是忠良之后,又怜她从小父母双亡,跟自己是同病相怜,立时就应了,交换了庚贴,连六十抬的聘礼都随后抬进了镇国公府。

    卢珍娴听说郑娥定了亲,也回来与她同住。看见伍文定的聘礼,除了惯例的绸缎、首饰和田产,还有五千两银子,实在是比一般勋贵人家都要丰厚。

    贺宁馨未料到伍文定居然拿得出这样的聘礼,不由有些疑惑,暗地里跟简飞扬嘀咕:“伍文定不是个沽名钓誉之人吧?——一直说是两袖清风,家无余财,怎么会拿得出这样大手笔的聘礼?”

    简飞扬却知道得比贺宁馨多,闻言对她笑道:“这是伍兄的全部家底了。说是聘礼,其实是他做官十几年的全部所得,都折成聘礼,给以后的娘子收起来了。”

    贺宁馨失笑,对简飞扬道:“这一次,大姑娘真是可惜了。这样好的夫君,到哪里寻去?”

    有的男人有一千两银子,却只愿意给老婆十两。有的男人只有十两银子,却愿意全部给了老婆。哪种男人更适合在一起过一辈子,不是一目了然?

    简飞扬却指着自己道:“看这里,看这里。你夫君就算有一万两银子,也都交给夫人收着。——ˉ绝不藏私。”

    贺宁馨嗔了简飞扬一眼,啐道:“越发油嘴滑舌了。”

    简飞扬不以为忤,提笔在自己做得一个日历上勾了一笔。

    贺宁馨凑过去瞧了瞧,问他:“我看你在上面勾了一阵子了。是做什么用的?圣上又要使你出去办差了?”

    简飞扬捂了嘴笑,道:“不是。”说着,指给贺宁馨看:“这是我们守孝的第一天,这是今天的日子。——这里,就是我们完全脱孝的日子。”目光炯炯的看着贺宁馨,“到时候,我带你山上住着。不住到你怀上孩子,咱就不回来!”

    贺宁馨愣了一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嘟哝道:“………………生不出来怎么办?”

    简飞扬从身后拥住贺宁馨,笑着道:“怎么会生不出来?到时候生个十个八个,只怕你嫌烦。”

    贺宁馨想了想,自己这一世的身子,比上一世要健康得多,又注意保养。大夫定期进府请平安脉,就连简飞扬也没有毛病。到时候应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便不再将心思放在这上面,只是全力帮着郑娥准备嫁妆。

    卢珍娴要一年半之后才会出嫁,郑娥却用不着那么久,已经定了半年之后出嫁。

    郑娥起先还有些担心,因为伍文定不算平头百姓,而是四品大员。贺宁馨耐心劝了她许久,最后还是伍文定出马,跟郑娥在过礼的时候见了一面。

    郑娥对伍文定的外貌着实没有在意。她小时候,家里来往的叔伯都是这个样子的,自然不怵。而伍文定虽然是官身,却为人豪爽随意,又不像世家子,眼睛生在头顶上,看不起身份不如自己的人。再加上郑娥无论怎么说,也是镇国公的义妹,将来也要从镇国公府出嫁,任是嫁到谁家,都无人敢明面上跟她过不去。所以到最后,郑娥已经收起那些顾虑和担心,高高兴兴地备起嫁来。

    贺宁馨在镇国公府是主母,更是明晃晃的“护短”。带着几位姑娘跟勋贵人家走动的时候,别人家的礼数一点都不能缺。谁敢说镇国公府的闲话,一定会以牙还牙,让对方也出个丑才罢休。

    就算有人试着到圣上那里参镇国公“纵妻行凶”,圣上也都装聋作哑,最多做做合事佬,就是不肯责罚镇国公和夫人。

    这样一来,镇国公简飞扬圣眷虽浓,人缘却不好。

    宁远侯楚华谨在西南接到家书,知道了宁远侯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十分惊讶。

    下午的时候,单先生看见楚华谨愁眉不展,便有了主意。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单先生自带了一瓶清酒,来到宁远侯的房里,笑着道:“跟侯爷一醉解千愁。”

    楚华谨勉强笑了笑,招呼单先生坐下,两人边吃边聊。

    听说了宁远侯世子的事,单先生默然了半晌,劝道:“侯爷不必心急,好歹这趟差事快结束了,等回了府,问上一问,自然zhēn'xiàng大白。”

    楚华谨觉得单先生话里有话,忍不住问道:“单先生不觉得,益儿实在太过悖逆?——现在就敢打他母亲,以后还不得弑父弑君?!”

    单先生听了这话,一口酒没含住,喷了楚华谨一身。

    楚华谨吓了一跳,单先生忙拿了帕子过来给楚华谨擦拭,又不经意地问道:“弑父弑君这话,是谁说的?”

    楚华谨将裴舒芬的信递过去,道:“喏,这上面写得很有道理。我对益儿本来寄以厚望,真没想到如今他变成这样。”不胜唏嘘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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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寿辰惊变 上 (四月粉红1020+)

    单先生接过信,一目十行地匆匆扫了几眼,便递回到楚华谨手里,微笑着道:“在下僭越了。原来是尊夫人的家信。”

    楚华谨方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信放回袖袋里,又给单先生斟了一角酒,便絮絮叨叨说起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个孩子来,只后悔从小就让他们养在外祖家,生生被人惯坏了。

    单先生凝神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出两个孩子有什么大的过错,除了同继母有些不对付。

    对于两个从小丧母的孩子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错。

    “侯爷多虑了。继母同继子不对付,凡事往坏了说,乃是人之常情。侯爷不必为之伤神,来,咱们再喝一杯!”说着,单先生也帮楚华谨斟了一角酒,两人一起喝了。

    楚华谨听了单先生的劝,心里好受了些,不免多喝了几杯,很快就醉倒了。

    单先生轻手轻脚地将楚华谨扶到床上躺下,又叫了楚华谨的通房丫鬟抱琴过来服侍。

    第二天,楚华谨醒来,看见抱琴在床脚打盹,有些疑惑地问道:“……是你把我扶上床的?”记得自己明明是在跟单先生一起喝酒。

    抱琴惊醒过来,忙问:“侯爷可觉得舒服些了?昨晚单先生说侯爷醉了,将侯爷扶到床上,又唤了奴婢过来服侍的。——侯爷要不要喝碗醒酒汤?”

    楚华谨点点头,想到单先生,有些怅然若失。

    抱琴端了醒酒汤过来,服侍楚华谨喝了,又道:“侯爷,咱们家娘娘又有了喜,可是普天同庆呢。”

    楚华谨回过神来,笑着将碗递回给抱琴,道:“收拾东西,咱们准备起程回京去。”又叫了小厮进来,让他去给幕僚和军士传话,让大家收拾行李,明儿就起程回京。

    小厮欢天喜地地去传信。

    抱琴也是一脸高兴,在屋里忙来忙去的收拾东西。

    钦差启程回京,当地的官员当然也要饯行、送别,就差送一幅万民伞来凑热闹。

    楚华谨倒是无所谓,还是单先生严加驳斥,不让当地的官员做得太出格。

    本来打算第二天就能走的,结果生生拖了三天。

    等到第四天真正上路的时候,楚华谨累得话都说不出来,躺在钦差的大车里,只觉得浑身骨头疼。

    从西南回京,快马也要一个多月。

    钦差的仪仗多,到了一地,有时候还有停留一番,跟当地的官员打打交道,就更慢了。

    楚华谨却不能再等了。当他接到家信的时候,离裴舒芬写信的那天,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剩下离太夫人的寿辰,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日子。

    楚华谨一心打算要在太夫人寿辰之前赶回去,至不济也要在寿辰当天赶到。可是算算时间,跟着大队人马一起走的话,他得三个月之后才能回京。那时候,太夫人的寿辰都过去两个月了。

    楚华谨着急,他的幕僚随从也都看在眼里。

    太夫人的寿辰乃是大事,不能拖延的。别说皇后娘娘圣眷正浓,又有了身孕,单说那三位嫡出皇子,就知道宁远侯府以后会更加的如日中天。

    各位幕僚随从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便推了单先生出去,跟侯爷说,他们可以分了两拨人,一拨轻装上路,只带几匹马和几个服侍的人,同侯爷一起先往回赶。剩下的那拨人可以跟着钦差仪仗一起,慢一些回京。

    侯爷赶回去是为了太夫人的寿辰,虽然有些不合规矩,可是圣上就算知道,必会赞侯爷仁孝,不会怪罪侯爷的。

    单先生的话,楚华谨一向很能听得进去,便欣然依了,带了单先生,三个家仆,还有十几个兵士,赶了数匹马,先上路了。

    这一路紧赶慢赶,走了半个月,终于来到江南的辉城府,已经走了一半的路。再抓紧些,寿辰之前进京完全是可能的。

    跟着楚华谨赶路的人也都露出了笑容。

    这一路风尘仆仆,每天就是马上马下,吃得用得都是凑合,可把他们累惨了。

    到了辉城府,可以好好歇一晚上,再吃顿好的,多带些干粮上路。

    楚华谨比随从还要累。可是宁远侯府里还等着他回去主持大局,想起那一大家子人,楚华谨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

    不过到了辉城府这个江南第一大府城,楚华谨也觉得可以放松一下,让大家休整一天,明儿再上路。

    辉城府里最大最好的客栈,是城西的悦来客栈。

    楚华谨当然是要住最贵的客栈,便让手下去悦来客栈定房间。

    手下骑着快马先到了客栈,定了三间上房和数间普通房间。上房当然是给侯爷和他的幕僚住的,普通的房间便是家仆和兵士。

    楚华谨带着单先生下了马,在悦来客栈门口瞧了瞧,对单先生笑道:“真不愧是江南第一大府城,这样的繁华,比京城也差不离。”

    单先生自然对辉城府很熟悉,只想着赶紧离了这里,便催楚华谨道:“侯爷赶紧歇着去,明儿一早还要上路呢。”

    楚华谨伸了伸胳膊,将马的缰绳扔给后面的下人,道:“其实也可以多住几天,不碍事的。”

    单先生耐心地解释:“侯爷别看现在走得快,可是江南多雨,眼看梅雨就要到了,到时候路上可不好走。侯爷没来过江南,这些事情不晓得,在下就不得不多一句嘴。”

    楚华谨听了觉得在理,点头道:“就听先生的,明儿一早就出发。”又问单先生:“单先生来过这里?对江南很熟悉啊。”

    单先生讪讪地笑了笑,道:“年少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就把话岔开了,问楚华谨:“江南的花娘很有名气,侯爷要不要……?”

    楚华谨这几天累得一点花花心思都没有,忙摆手道:“饶了我吧。我还留着力气好骑马呢。”

    说着,同单先生一起进了客栈。

    此时从客栈的二楼上,走下来两个青衣素衫打扮的妇人。前面的一个也就罢了,不过是个清秀的小家碧玉的模样,看上去也上了年纪。楚华谨不过瞥了一眼,立时就被她后面的那位妇人吸引住了。

    后面的那位妇人同前面的妇人一样,也只穿着烟青色左衽襦衫,底下系着藏青色百褶裙。走路的时候,裙底露出尖尖的月白色鞋头,鞋头上一朵白茶花若隐若现。再看那人头上,梳着堆云髻,只斜插着一支普通的银簪,十分朴素。可是她的脸,就如最艳丽的牡丹花一样,让人看了一眼,还想再看一眼,根本就挪不开眼去。楚华谨以前见过那么多美丽的女子,在这位妇人面前,统统成了陪衬。

    单先生当然也看到了那位容色惊人的妇人,更惊讶的是,这位妇人脸上脂粉未施,完全是素面朝天。

    “侯爷,在下没有说错吧?——江南的水土好,养出来的闺秀,不是北地能比的。”单先生笑吟吟地在一旁煽风点火。

    楚华谨回过神来,嗤笑一声,道:“生得是不错,只是小家子气十足。”

    单先生微笑。那位妇人虽然素面青衫,可是一点小家子气都看不出来……

    两位妇人走下楼梯,看见楼下的大堂里突然多了些客人,颇为好奇地打量了几眼。

    楚华谨和单先生侧身让到一旁,让两位妇人出去了。

    悦来客栈的掌柜赶紧过来招呼楚华谨一行人,又道:“最近上京寻亲的人不少。这位客官可也是要上京寻亲?”

    楚华谨傲然道:“回家。”说完,便上楼去自己的上房歇着去了。

    那位掌柜在后连忙叫了一声:“原来是京里的贵客!失敬失敬!”又赶紧叫了伙计上楼伺候。

    单先生在楼下留了一会儿,跟掌柜的套近乎,问道:“刚才出去的两位妇人,可是做买卖的?”以为她们是暗娼之流。

    那位掌柜赶紧道:“这位客官可别瞎说。人家是正经人家的妇人,是守寡的节妇,带着家人上京寻亲去的。据说京里的亲戚,还是位大官呢。客官可要谨记祸从口出,千万别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单先生一晒。京里的大官儿还少么?不是有一句话,叫二品、三品才出头,四品、五品满地走。六品、七品的官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便又寒暄几句,就上楼去了。

    这出去的两个青衣妇人,正是郑娇和柳梦寒。

    柳梦寒劝服了郑娇,跟她一起带着孩子离了西南寿昌府,先去楚家的祖籍见了族长,讨了老侯爷的人情,带着族长一起进京。

    她们比楚华谨一行人早到一天,此时已经退了房,要连夜赶路了。

    皇后娘娘有喜的消息天下尽知,柳梦寒更是笃信自己这一趟上京是来对了。

    楚华谨他们第二天一大早才从悦来客栈起程,离开辉城府,往北面的京城赶去。

    一路上跑得急了些,楚华谨他们带的马,十匹有四匹都累得直吐白沫,还有两匹干脆就倒地不起。其中就有楚华谨骑的马。他是公子哥儿习气,骑马只讲爽快,根本不顾马的死活,所以他的马,最先被他抽得倒地不起。

    本来他们还带着几匹马替换,可是这一路来,能替换的都替换了,已经有两个下人是共骑一匹马,将大家的速度拖慢了不少。

    “侯爷,不能将就了。咱们还得去买几匹马。”手下有人提议。

    楚华谨为难地四处看了看,道:“此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到哪里去买马去?”再说大齐朝的马匹同盐铁一样,都是属于特别管制,寻常人家能买到牛,不一定能买到马。

    一行人正在发愁,从后面的路上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众人精神一振,道:“看来是过往的客商,咱们可以向他们买两匹马。”

    楚华谨允了,站到路旁,等着自己的手下去拦车。

    从后面过来的正是柳梦寒和郑娇的两辆大车。

    她们此次出行,装扮得十分朴素,一幅穷家小户,上京打秋风的样子。

    柳梦寒只带了一个得力的手下扮作车夫在跟前。别的人手带着楚家的族长,另外寻了条路进京。他们先去京城,安顿下来之后,等着柳梦寒一行人,看情况再汇合。

    郑娇万事不理,只听柳梦寒摆布。

    单先生张了一眼,发现这两辆车虽然其貌不扬,但是拉车的马,和备用的马,却都匹匹神骏,非同凡响,心里就有些起疑。

    楚华谨却管不了那么多。他们是微服先行,所以一路行来,都没有表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楚华谨的属下去交涉买马,当然也没有报宁远侯府的名头,只说他们老爷要进京,马不够用了,要向她们买两匹马。

    柳梦寒当然不愿意。她们的马也将将够用而已,要是卖两匹,她们自己就更走得慢了,便执意不许。

    楚华谨在一旁背着手听了半天,有些不耐烦了,对身旁的人交待了几句,便道:“给银子,牵马!”直接要夺了马去。

    那属下一听,当然照做。往柳梦寒的车里扔了一锭银子,便叫了两个人过来,动手抢马。

    柳梦寒有些气急,可是她们一行人都是女人和孩子。唯一管用的车夫,面对对方那么多男人,也不是对手,只好忍了气,眼睁睁看着他们解了马的缰绳,牵走了两匹马。

    柳梦寒在车里死盯着为首的楚华谨,命车夫去问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楚华谨却懒得多说,翻身上了马,扬鞭继续上路前行。

    京城里面,进了五月,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简飞扬这段日子又悄无生息地出京,帮圣上办了两次差。不过好些很棘手的样子,两次都是无功而返。

    贺宁馨见简飞扬最近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有意想帮他,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天午后,贺宁馨命小厨房做了酸梅汤,又将地窖里的冰磨了细粉,撒到酸梅汤里。这种酸梅汤,已经取代普洱茶,成为简飞扬的最爱。

    带着撒了冰粉的酸梅汤来到外院书房,贺宁馨看见简飞扬正低头在书桌后面写写画画,便敲了敲门,含笑道:“我可以进来吗?”

    简飞扬抬头一看,脸上顿时浮起喜色,从书桌后面起身过来接了贺宁馨进去,又道:“你怎么出来了?大中午的,外面的日头正毒,若是中了暑气就不好了。”

    贺宁馨将手里的提篮递到简飞扬手里,道:“喏,你喜欢的冰粉酸梅汤。”

    简飞扬揭开篮盖,看见白玉碗里色泽酒红的酸梅汤,伸手就端了出来,一仰脖便全喝了下去,道:“下次做两碗,一碗不够喝。”

    贺宁馨伸手接过碗,放回提篮里,又盖上盖子,随口道:“这东西太过寒凉,偶尔喝一碗也就算了。喝那么多,身子受不住。”

    简飞扬笑嘻嘻地没有说话,看着贺宁馨在书房里四处走动,帮他收拾屋子。

    这间书房,以前只有简飞扬可以进来。后来成亲之后,贺宁馨也可以进来。除此以外,别人都不能踏入这道门半步。简飞扬同幕僚议事,都是去专门的议事厅,从来不把人领到书房里来。

    贺宁馨知道简飞扬处事谨慎,对别人不甚放心,便经常过来帮他整理书房。

    简飞扬盯着贺宁馨看了一会儿,叹气道:“我这阵子心情不好,让你担心了。”

    贺宁馨回头笑了笑,将简飞扬桌上的书本和纸张分了类,摆放整齐。

    “你有事闷在心里,我看着也难受。不如说出来,就算我不一定能帮你排忧解难,只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说不定能抛砖引玉,让你想到法子呢?”贺宁馨收拾好书本,走到简飞扬身边坐下。

    简飞扬笑着握住贺宁馨的手,道:“你天天忙里忙外的,我看着心疼,不想让你再为我的事操心。”

    贺宁馨反手握住简飞扬的手,含笑道:“我们夫妇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样见外做什么?”

    简飞扬偏了头,看着贺宁馨道:“既如此,那你说说,有一位官员,在很重要的位置上,却做了很多见不得的人的事。只是明面上的线索都被他斩得一干二净,一点错都抓不着。你说怎么办?”

    贺宁馨苦笑:“你说得这样简略,我又不是神仙,如何知道该怎么办?”

    简飞扬也笑,便将东南道知府谢运的事,又说了一边。

    贺宁馨晓得,简飞扬为了这谢运的事,已经跑了三趟东南道了,连圣上都觉得棘手。谢运的官声不错,在东南道的百姓那里还是有着一定的名声。可是私下里,这人勾结倭人,损害大齐朝的利益,已经到了非除不可的地步。

    贺宁馨听了半天,问道:“听起来,谢运是东南道那一伙人的头头?”

    简飞扬点头,有些严肃地道:“唯一的大头目。出入都有高手护身,十分狡猾。想宣他上京,都一时找不到机会。他这一任,还有两年才会到期。可是圣上已经等不及了。”

    贺宁馨沉吟了半晌,道:“要不,你们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简飞扬看向贺宁馨,两眼放光:“说具体些。”

    贺宁馨笑道:“很简单,三个字,黑吃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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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寿辰惊变 中

    “黑吃黑?!”简飞扬心里一动,马上就想了几招后手出来兴奋地在书房走来走去,“倒是可以试试。不如让人扮了道上的人去接洽,伺机行动。等扳倒了谢运,再派大军去东南道,为谢运‘报仇,!”就能趁机将余孽一网打尽。

    贺宁馨掩袖低头笑了好久,才抬起头道:“不用找人扮道上的人。直接去寻道上的人出手,不是更妥当?”听起来那谢运也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一般的伎俩不一定能骗得过去。

    简飞扬踱回贺宁馨身边坐下,喃喃地道:“如果是这样,说不得,我也得去做一回‘土匪,了。”说着,起身对贺宁馨道:“我要去安郡王府上一趟。安郡王对黑白两道都熟,让他举荐举荐一个靠得住的道上的朋友,更能事半功倍。”

    贺宁馨也跟着起身,送了简飞扬出门,一路不断嘱咐他:“别心急,要从长计议。既然定了计,最忌讳便是急功近利。”

    简飞扬点头,送贺宁馨到二门上,道:“我晓得。如果能成事,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总也得一年半载才能让他们信服。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年半载。”

    贺宁馨微笑,拂了拂简飞扬衣袍上的柳絮,道:“去吧。我得去问问管花木的花匠,若你不介意,我想让人将这些柳树都拔了去。”

    简飞扬没有在意,挥手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这些事情你做主就行。”说着,转身大门离了二门,往大门处去了。

    贺宁馨站在二门上,看见简飞扬有些迫不及待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这个男人,是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这几年被圈在京城,实在是憋住他了。

    简飞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身上都是酒气似乎是在安郡王府里又喝了酒。

    贺宁馨久等他不到,耐不住睡意,先shàng'睡了。

    简飞扬虽然轻手轻脚,贺宁馨却睡得并不安稳,还是被吵醒了。

    看见贺宁馨睁开眼睛,简飞扬不无懊恼地道:“怎么还是吵醒你了?我很小心了。”

    贺宁馨笑了笑拉着简飞扬睡下,问他:“都谈妥了?”

    一问起这事,简飞扬就有些眉飞色舞,道:“安郡王也觉得这计策不错,恰好他知道一个合适的人选,当即就使人叫了他过来,我们三人喝酒赏月,很久没有这样乐了。王爷猜拳猜输了,还击节唱了一段小曲儿。”

    贺宁馨想起安郡王的样子又想了想他拿着长牙板唱曲的样子,笑得在床上弓起了腰,直嚷肚子痛。

    简飞扬一边给她揉着肚子,一边道:“这就笑成这样了?如果我说,我也唱曲了……”

    贺宁馨受不了了直接挣脱了简飞扬的手掌,在床上笑得滚来滚去。清脆的笑声再也压抑不住,从喉咙里直涌了出来,回荡在内室里四面的墙上,又折射回来,钻进简飞扬的耳朵里。

    简飞扬从来没有见过贺宁馨如此不受拘束,如此开怀大笑的样子,鬼使神差地凑过去握住了贺宁馨的脖子用力吻了下去。

    贺宁馨的笑声戛然而止,都被简飞扬一下子一下子地咽进了自己的心里。

    两人又缠绵了一会儿,简飞扬才依依不舍地放开贺宁馨,道:“天晚了,早些歇着吧。”看着贺宁馨眼下的青色,不忍再闹她。

    贺宁馨近日来管家理事也颇为劳累,兴致本不是很高。可是感受到简飞扬的剑拔弩张,贺宁馨又有些不忍,侧身偎了过去,将沉甸甸弹手的绵rǔ压在了简飞扬硬实的胸膛上。

    简飞扬低低地叫了一声,将贺宁馨推开,道:“我知道你累了,别勉强自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苦笑道:“别理我,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贺宁馨脸色红了一红,也没有再坚持,便说起了别的话题,以分散简飞扬的注意力,问他跟谁一起喝酒的。

    简飞扬方才笑着道:“这人你也认识。你断想不到,这人原来是深藏不露。”

    贺宁馨想了想,一时没有想起来是谁,便催简飞扬快说,不要卖关子。

    简飞扬躺平了身子,拿胳膊枕在脖子后头,看着帐顶上绣着的七色莲花,道:“罗开潮。——你还记得吗?”

    “原来是他!”贺宁馨恍然大悟。不说这一世,罗开潮识破了杨兰的身份,就说以前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为了桐露,也调查过罗开潮这个人,知道他是道上混过的。不过听说已经金盆洗手,脱离原来的行当了。

    “他不是已经………………?”贺宁馨有些怀疑。如果这么多年不在道上了,就算以前有人脉又怎样呢?连皇帝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又何况一个区区的道上大哥?

    简飞扬笑着看了贺宁馨一眼,道:“你哪里晓得?罗开潮只是明面上脱离了黑道而已。”又有些感叹:“金盆洗手哪有那么容易?一入了这个行当,一辈子都带着印记。想要彻底跟道上的兄弟断绝来往,是不可能的。”

    贺宁馨反倒为桐露担起心来。原以为给她挑了个有担待,能托付终身的男人。可是临到头来,原来依然是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不过是更为隐蔽了一些而已。

    简飞扬不知道贺宁馨在想什么,起身将夜灯捻得暗了,放到墙角。回到床上,又将厚厚的帐帘放了下来,床上立刻就黑咕隆咚起来。

    贺宁馨幽幽地叹了口气,也只沉吟了一瞬,便断然将桐露的事放下了。——那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她问心无愧,对得起这些跟着自己的丫鬟。以后她们是祸是福,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没人能靠着别人过一辈子,更何况自己已经是再世为人了。

    第二天,罗开潮便托辞下江南办货,离开了京城,往东南道去了。

    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的离开,当然在京城没有人特别注意到。

    半个月很快过去,已经六月了,京城的天气入了伏逐渐炎热起来。

    宁远侯太夫人的寿辰还有几天就要到了,宁远侯楚华谨终于在太夫人寿辰前三天回到了京城。

    在单先生的催促下,楚华谨先去宫里面圣,向宏宣帝请罪,说自己为了给娘亲贺寿,所以脱离了钦差仪仗先行回京。

    宏宣帝有些惊讶楚华谨这次办事的严谨,笑着道:“无妨。你这趟差事办得不错,又是为了孝道,不仅无罪,反而该赏。”说着,命内侍厚嘈婢楚华谨,又取了一柄羊脂玉的玉如意,交给楚华谨道:“太人正式寿辰那天,朕有事不得出宫。这柄玉如意就权当朕的一番心意。祝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楚华谨讪讪地接过玉如意,求着宏宣帝:“陛下,寿辰那天宾客盈门,求陛下亲临赏臣和皇后娘娘些许脸面。”

    宏宣帝方才觉得楚华谨还是原来的楚华谨,含笑道:“到时候再说吧。”

    楚华谨见宏宣帝不肯放准话,又道:“陛下,臣许久没有见过娘娘,不知陛下可否恩准,让臣见娘娘一面?”

    宏宣收了笑容,淡淡地道:“皇后如今身子日沉,不能见客。你先下去吧。”直接下了逐客令。

    楚华谨无法只好又磕了头带着赏赐和玉如意回府了。

    回到宁远侯府,太夫人看见楚华谨回来了自然满心欢喜,拉着他又是哭又是笑,十分激动。

    楚华谨笑着给太夫人请安,将自己带回来的礼物一一分发下去,又给太夫人看圣上亲赐的玉如意。

    太夫人喜笑颜开地捧了玉如意,供奉在慈宁院上房的供桌上。

    二夫人黄氏便问了一句:“侯爷,圣上可会亲临?”都眼巴巴地盼着太夫人做寿的时候,圣上亲临拜寿,才能显得宁远侯府确实与众不同。

    楚华谨摇摇头,道:“圣上那日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提前将贺礼送到了。”

    看见楚华谨不自在的样子,裴舒芬忙笑着道:“圣上日理万机,别人不体谅圣上,我们可不能不体谅。ˉ——到时候,三位皇子给外祖母贺寿,也是一样的。”提醒楚华谨,圣上若是不来,可以去请三位皇子。

    楚华谨是舅舅的身份,三位皇子还是对他有几分敬重的。

    听见裴舒芬的话,楚华谨展颜道:“不错,三个外孙过来拜寿,也是一样的。”

    二夫人黄氏讪讪地不说话了,帮着太夫人倒了一杯茶过来。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便散了。

    又过了几天,就是正式的寿辰。宁远侯府的上下人等,为此忙碌了两个多月,此时更是打叠起精神,要将这次寿辰办得声势浩大。

    到了正日子那天,宁远侯府前车马喧嚷,来往人等络绎不绝,将府门口的一条大街挤得水泄不通。

    贺宁馨一大早起来,先去看了看几位姑娘的装扮。

    卢珍娴是一身淡紫襦裙,领口、袖口和裙边绣着浅粉色的朝颜花。头上挽着偏髻,戴着一支银色珠花点翠簪子。耳坠子是贺宁馨以前送她的,一幅上好的泪珠型深绿翡翠坠子。手腕上戴着简飞振送她的赤金累丝龙眼珠虾须镯。裙边压着一支玫瑰金比目鱼佩。

    郑娥同卢珍娴打扮得差不多,只是头上梳了双环髻,两鬓戴着细碎银白色金刚石镶嵌的掩鬓,将一身淡蓝的衣裙都映得鲜亮起来。

    独有简飞怡装扮得与众不同,头上梳了堕马髻,斜斜地插了一支粉芍药在发髻上。身上穿着橘红色立领对襟薄绢短襦衫,下系着橘huáng'sè马面裙,胳膊上搭着艳粉色软纱披帛。脖子上戴着赤金璎络长命锁,明晃晃地。看上去不像未嫁的闺女,倒像当家的少奶奶。

    贺宁馨皱了皱眉头,对着简飞怡的丫鬟道:“是谁帮大姑娘收拾的?”

    简飞怡的贴身丫鬟慧香怯生生地走上前来,对贺宁馨行礼道:“回禀夫人,是奴婢。”又悄悄看了简飞怡一眼。这一身打扮,其实是简飞怡自己挑得。

    贺宁馨便问道:“你跟着大姑娘这么久了,还没有学会体统么?——大姑娘在孝里,怎么能穿这样鲜亮的颜色?”其实颜色倒也罢了,关键是衣裳的样式和首饰。

    慧香不敢回嘴,低着头认错。

    贺宁馨对着自己的管事婆子吩咐道:“革去慧香半年的月例,先降为二等丫鬟留用。若是下次再犯错,直接赶去浣衣房去。”

    慧香吓得急忙跪下给贺宁馨磕头,又看向简飞怡,委屈地道:“大姑娘……”

    简飞怡咬了咬牙,道:“大嫂不必责罚慧香。这身衣裳是我自己挑的,与她无关。”

    贺宁馨正色道:“她是你的贴身丫鬟,若是见你做错事了拦不住,就应该来回我。她却什么都没有做,任凭你出丑。——这样的下人,要来何用?”

    这一番杀鸡骇猴,将镇国公府二门里头的下人都吓住了。

    简飞怡不敢再回嘴,闷闷地回去换了衣裳,才跟着出门。

    镇国公府的人就到得晚了些。

    楚谦益和楚谦谦在宁远侯府的大门口翘首以待了半日,才看见镇国公府的大车姗姗来迟。

    两个孩子飞跑过去,接了贺宁馨下来。

    裴舒芬跟着过来行礼,笑道:“小孩子没规矩,让镇国公夫人见笑了。”

    贺宁馨微笑道:“他们晓得孝敬我这个谊母,怎么叫没规矩?——宁远侯夫人对这两个孩子未免太吹毛求疵了。”

    裴舒芬不甘示弱,道:“他们到底是宁远侯府的人,又从小没了娘亲。我不能一味惯着他们,让他们没了体统。不能昧着良心说瞎话,对不起我嫡姐。”

    贺宁馨点头:“是对他们严加管教,还是故意为难他们,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了。”说着,一边领了两个孩子,仰头进了宁远侯府。

    简飞扬走在贺宁馨后头,看见裴舒芬讪讪的样子,笑着道:“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儿,就刁难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宁远侯夫人不必不好意思,大家都明白的。”一边说,一边跟认识的人打了招呼,一起跟着迎宾的人,往外院里去了。

    当着众人窃笑的脸,裴舒芬不好发作,生生将手里的一块帕子拧得稀烂。

    宁远侯府里开寿筵,男宾当然在外院,女宾却是在内院二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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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寿辰惊变 下 (含四月粉红1080+)

    众人进了内院,入了席,宁远侯太夫人才姗姗来迟。

    为了今日的寿筵,宁远侯太夫人穿了一身金棕色福字团花妆花缂丝褙子,下面系着同色裙子,头上戴着赤金累丝垂珠花钗冠,满头黄灿灿的,同身上的颜色相映生辉。

    看见今日的老寿星,宁远侯太夫人进来了,屋里的宾客都站了起来,给太夫人见礼。

    太夫人笑着对众人道:“对不住,老身来迟了。刚刚三位皇子亲自登门拜寿,老身许久未见他们,一时忘情,多说了几句,就耽搁了。——大家伙儿莫怪!莫怪!”

    众人哪里敢怪?便纷纷恭维宁远侯太夫人,说三位皇子如此孝顺,也是天下人之福,云云。

    太夫人也不客气,笑着道:“我们大齐朝以孝治天下,几位皇子孝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又招手让宾客都坐下。

    裴舒芬上前一步,扶着太夫人入了席。

    贺宁馨领着镇国公府的三位姑娘坐在一起。

    寿礼事先早就由管事送到宁远侯府了,现在各府的客人都只是上门恭贺而已。

    席面上的菜都是天南海北各地有名的菜蔬,宁远侯府的厨子不错,根据各个席上客人口味的不同,居然都照顾到了。

    贺宁馨当然没有胃口吃东西,只是不断地往坐在太夫人两旁的楚谦益和楚谦谦看过去。

    两个孩子乖巧地坐在太夫人身边,见人就一脸笑。兴许是知道贺宁馨在这里,两人就有了主心骨一样,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吃过主菜,又上了羹汤,筵席便暂时告一段落,可以开始看戏了。

    宁远侯府请的京城里最有名的戏班,也在花厅对面临时搭起来的戏台上开唱了。

    太夫人最爱听戏。今日这出《凤还巢》,听得太夫人如醉如痴,还为戏里的雪娥姑娘洒了几滴眼泪。

    一出戏唱完,众人正要起身松散松散,从花厅外进来一个婆子,笑着对太夫人回道:“太夫人,老族长到了,亲自给太夫人贺寿呢!”

    太夫人大喜。她的寿辰,本来也给祖籍的族人送了帖子,不过隔着这么远,在祖籍的族人又和他们这些年疏远得很,便没有料到会有人真的上京贺寿。

    岂知不仅来了人,还是族长亲临,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快请!快请!”太夫人赶紧起身,往花厅外走去。

    那婆子去了没多久,就领了好几个人进来。

    当先是一个满头白发,留着白胡子,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是楚家的老族长。

    因为是老人家,身份又高,花厅里的女眷便没有回避,只是往旁边让了让。

    老族长后面跟着一位穿着蓝印花布褙子的妇人。那位妇人将头垂得低低的,看不清容貌。那位妇人身旁跟着两个孩子,似乎是母子三人。

    两个孩子里,一个是男孩,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跟在那位妇人旁边,目不斜视地走着。虽然他没有左顾右盼,可是还是有许多人看见了他的面容,都面露异色:生得跟宁远侯楚华谨有六分像,跟老宁远侯楚伯赞几乎有八分像。

    一个女孩,大概是十三岁的样子,微微扬着头,平静地看向前方,端庄优雅地走在那位妇人身边。她的面容,让太夫人都大吃一惊:生得跟年轻时候的皇后娘娘楚华丹有八九分像。

    这三个人后面,还走着三个人。也是一位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这三个人却不如前面的三个人谨慎守礼,而是脑袋四处乱转,止不住地东张西望,一看就是小家子气十足。

    众人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被前面的母子三人吸引住了,都只看向紧跟在老族长身后的母子三人,心下各自揣测起来。

    老族长笑容满面地往太夫人那边走过去,彼此见了礼,又对太夫人恭贺了一番寿辰,才道:“赶了两个月的路,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说着,对自己身后的母子三人道:“柳氏,朱儿、瑜儿,过来给老夫人见礼。”

    走在老族长身后的妇人才微微抬起了头,望着太夫人的方向怯生生地一笑。众人看在眼里,只觉得如春日里繁花争艳,让人看得目眩神迷。——宁远侯府的庶女楚中玉本来是京城当之无愧的绝色,可是跟这位不施脂粉,荆钗素裙的妇人一比,就生生给比了下去。

    “见过老夫人。”那位妇人扑通一声,给宁远侯太夫人跪了下来。她的两个孩子也跟着跪了下去,磕了两个响头。

    “这是……?”太夫人有些明白,又有些疑惑,看着老族长不解地问道。

    老族长叹了口气,道:“侄儿媳妇啊,他们也是侄儿的根苗。我作为楚家的族长,不能让侄儿的后嗣流离在外……”

    宁远侯太夫人恍然大悟,笑道:“瞧老族长说的?我怎么会让我们楚家的孩子见不得人呢?!”说着,拉了两个孩子起身,仔细瞧了瞧,对那个跟老宁远侯生得相似的男孩格外欢喜,拉了他的手,和颜悦色地问道:“孩子,苦了你们了。”又叫过来裴舒芬,道:“你是嫡母,自然要由你来处置。”居然当这妇人是楚华谨的外室,两个孩子是楚华谨的遗珠。

    跪在地上的妇人正是柳梦寒。听见太夫人的话,柳梦寒心里一动,对一旁正要张口解释的老族长使了个眼色。那老族长便闭了嘴,笑嘻嘻地站在一旁,看着太夫人不言语。

    太夫人打量了两个孩子半天,又看向他们后面另外母子三人,问道:“这些人是……?”看了又看,觉得跟楚家人生得一点都不像,怎么都不信这三人也是楚华谨的外室和遗珠。

    跪在地上的柳梦寒细声细气地道:“回老夫人,她们是镇国公的人,是来寻镇国公的。”

    众人哗然。今日真是大喜的日子,不仅宁远侯的外室携子找上了门,连镇国公的外室都携子找上门了。

    贺宁馨端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一切,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冷肃,正要出席问话,郑娥已经抢先一步出了席,来到后面那母子三人身边,笑着朗声道:“堂姐,你们什么时候上京的?怎么不给我送个信,我好去接你们!”后面那妇人身边的两个孩子已经惊喜地叫郑娥“小姨!小姨!可找着你了!”

    郑娥笑着点点头,又大声问那位妇人道:“堂姐是自己带着孩子上京的?——堂姐夫怎么没有一起跟来?”

    后面的母子三人正是郑娇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从柳梦寒说她是“镇国公的人”开始,郑娇有些不知所措的脸上就浮现出一丝娇羞之情,有些扭扭捏捏起来。

    等郑娥出来认她,她更是欣喜,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到镇国公府里面去了。可是等郑娥当众问起“堂姐夫”,郑娇的脸才一下子变得惨白起来。

    两个孩子听见郑娥的话,极为奇怪,仰头问道:“小姨怎么忘了?我们的爹爹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怎么还问?”

    在场的众人方才回过神来,晓得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宁馨经常带着郑娥出去走动,很多勋贵夫人也知道郑娥是简飞扬认下的义妹。如今看来这位乡下来的妇人,原来是郑娥的堂姐,才明白不过是寡妇亲戚带着孩子上京到镇国公府打秋风的。

    想到刚才这位寡妇可是默认自己是“镇国公的人”,在场的众人都对她有了几分轻视之意,只是碍着贺宁馨的脸面,都不发一言。

    宁远侯太夫人听了半天,也明白了后面的母子三人并不是镇国公简飞扬的外室,不由失了几分兴趣,又将目光转向了地上跪着的柳梦寒,和站着的两个孩子,对裴舒芬道:“他们好歹是我们楚家的种,不能扔在外头不管。你是正室,应该大度一些,好好接了他们母子三人回去,安排个院子住下来。”

    裴舒芬自从见到这母子三人,心里早就咯噔一声,有些不祥的感觉。以楚华谨好色的程度,这位妇人生得如此绝色,一旦入了他的眼,是绝对不可能放过的。

    可是就这样接了他们进门,裴舒芬又有些不甘心,遂咬了牙对太夫人道:“娘,此事有几分蹊跷,还是先将他们安置在外院的客房住下,等娘的寿辰过了,再作计较。”一边说,裴舒芬一边给自己的大丫鬟桐月使了个眼色。桐月点点头,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往外院寻侯爷去了。

    裴舒芬的这番话,也不完全是推脱,本是正经主意。

    不管是哪家的主母遇到这种事,都不会凭一个人的三言两语,就接了人进府。总得有凭证,还要由男人的亲自认可才行。不然岂不乱了套了?!

    太夫人却不这么想。自己的儿子,当然要多子才能多福。况且面前的这个男孩儿,太夫人拉了他的手,看了又看,眼里都湿润起来,抹着泪道:“我养了这么多儿子、孙子,就这孩子最像他爷爷。——还用查什么?肯定是我们老楚家的种!”

    柳梦寒面色奇特,抬头看了看太夫人,眼里流下泪来,又给太夫人磕了几个头,哽咽着道:“请老夫人成全。”

    裴舒芬看了看柳梦寒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又看了看她的两个孩子,那种相似的面容做不得假,心里已经信了八分。

    只是孩子可以进府,这个妇人却绝对不行。裴舒芬下了决心,对太夫人道:“娘,此事侯爷还未发话,我们不好越俎代庖。”

    太夫人生起气来,将那男孩拉到自己身边,对裴舒芬道:“你就知道拈酸吃醋!——我是这个家的主母,这种事就是由我做主,怎么能叫越俎代庖?!”又安慰那愁眉苦脸的男孩,道:“孩子,别怕。今儿一定要你们认祖归宗!”

    裴舒芬却陪着笑,只许两个孩子入府,坚决不让地上跪着的妇人进门。

    太夫人只口口声声说裴舒芬妇人小性、铁石心肠,生生拆散人家“母子”,对她极为不满。

    婆媳俩在众人面前争执起来,底下的宾客都看得津津有味,比先前的折子戏《凤还巢》还要得力。

    两人正在僵持着,宁远侯楚华谨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镇国公简飞扬。正是裴舒芬的大丫鬟桐月刚才悄悄去外院请得侯爷。听说镇国公府也来了人,楚华谨便又叫上简飞扬一起过来看看。——存心想看简飞扬的笑话。

    见两位年轻男子来到内院的花厅里,席间有些年轻姑娘都避了开去。

    楚华谨和简飞扬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先给太夫人见了礼。

    太夫人对简飞扬还了半礼,才拉着楚华谨道:“老大,你看看……”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妇人,还有旁边站着的两个孩子。

    楚华谨对两个孩子只是扫了一眼,便看向了地上跪着的妇人。

    柳梦寒正好抬起头来,看见楚华谨瞪着眼睛看着她,赶紧装出惊讶的样子。

    “是你?!”

    “是你?!”

    楚华谨和柳梦寒异口同声地道。

    明显两个人是认识的。

    宁远侯太夫人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媳妇裴舒芬,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裴舒芬脸上一转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花厅里的众人眼里的笑意更深。

    简飞扬悄悄走到贺宁馨身边,侧头看了看她的脸色,发现她有些气恼的样子,不由暗自思忖起来。

    郑娇本来站在郑娥身边,这时看见一个身材高大魁伟的锦衣公子走了过来,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低下头看着他身边那位穿着竹青色交领比肩上衫和白色襦裙的女子,正是做了国公爷的简飞扬。

    多年不见,他比当年更出色几分。那时候,他只是西南军里面最底层的一个小卒子,同自己本来是门当户对的……以前只觉得他沉默寡言,待人有礼生疏,如今才晓得,他也会这样紧紧地盯着一个人,似乎要一直看进那人的心里去……

    郑娇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已经管不住自己的脚步,往简飞扬那边走了过去。

    郑娥大急,想去拉了郑娇过来,却挡不住她们本来就离贺宁馨站得近。简飞扬又紧挨着贺宁馨站着,郑娇走了几步,便到了简飞扬身边,低声道:“……飞扬。”

    贺宁馨面色一肃,往旁边让了几步,同简飞扬隔开了一段距离。

    简飞扬心知有异,便将到口的问候立时咽了下去,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上上下下打量了郑娇一眼,有些敷衍地道:“……这位大婶贵姓?今年贵庚?”

    郑娇羞得通红的脸立时又变得刷白,嘴唇翕合,看着简飞扬,一幅难以置信的样子。

    郑娥已经急得不行,抢上来拉了郑娇的手,道:“堂姐,你们远道而来,一定累了,跟我先回去歇着吧。”

    郑娇本来还想说话,听见郑娥要带她回府,便又闭了嘴。——还是等入了府再说。

    郑娥见堂姐不说话了,暗暗松了一口气,对贺宁馨陪笑道:“请大嫂帮着给宁远侯太夫人告个罪,就说我家里来了客人,得先走一步了。”

    贺宁馨方才点点头,含笑道:“也罢。我帮你说说就是了。你先陪着你堂姐回去,等闲了,我请你们到府里坐一坐。”

    郑娥笑着点头:“一定。我们也会请大哥、大嫂,还有卢姐姐、大妹妹,一起去我家吃顿饭。”

    郑娇听着糊涂,问郑娥:“难道你不是住在镇国公府?”

    郑娥心里有气,正色道:“我自有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家,做什么要住在别人家里?”说着,领了两个外甥,跟着宁远侯府的婆子自出去了。

    郑娇无法,偷偷看了柳梦寒一眼,见她还是跪在地上,扭头正看着自己,便冲她点点头,跟着郑娥出去了。

    贺宁馨将这两人的眉来眼去都看在眼里,又看了看那边酷似老宁远侯的男孩儿,心里隐隐觉得有异。

    楚华谨本来想看简飞扬的热闹,结果自己却先吃了一惊,问裴舒芬:“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舒芬惊讶,怒道:“你还有脸问我?!”

    宁远侯太夫人正要说话,一旁的老族长知道戏演够了,便咳嗽一声,笑着对太夫人道:“侄儿媳妇啊,这事可能有些误会。”说着,拉过来两个孩子,对太夫人和楚华谨道:“叫母亲,还有大哥。”两个孩子乖巧地叫了一声。

    太夫人糊涂了,结结巴巴地问老族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族长笑着道:“侄儿媳妇这样深明大义,为我老楚家的后嗣着想,我那侄儿在天有灵,也当含笑九泉了。”

    太夫人心里一沉,裴舒芬却听出点儿意思来。再看看楚华谨一脸迷惘的样子,裴舒芬倏然觉得从地上又回到了天上,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舒畅无比,忙笑着接了老族长的话,道:“原来是爹爹的遗珠。”又看着太夫人笑:“娘啊,您真是赚到了。——不仅凭空多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还多了个妹子!”亲自上前将柳梦寒扶了起来,笑逐颜开地安慰她:“别怕,我们太夫人刀子嘴,豆腐心,一定会让你进门的。”

    裴舒芬刚才被太夫人挤兑得很了,憋了一口气在心里,此时不管不顾,只想让太夫人好看。

    太夫人哪想到情势逆转,孙子居然变成了庶子,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指着柳梦寒,手臂不断哆嗦,嘴里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裴舒芬还想再说两句凑凑趣,出出刚才的恶气,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远宏亮的钟声。却是皇宫里头丧钟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一共敲了八下,正是皇后薨逝的规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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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雪上加霜 上

    

    大齐朝的丧钟是有定制的。皇帝薨逝,敲九下,因为九字最尊。皇后薨逝,敲八下,当然比皇帝要逊一筹。皇贵妃殁了,敲七下。若是太后没了,一般是敲十下。虽然比皇帝多一下,但是就尊贵来说,并没有超越皇帝。

    听见这八下丧钟,贺宁馨陡然用手捂了嘴,望向了皇城的方向。

    简飞扬也面色一冷,匆匆在贺宁馨耳边道你。我得赶紧进宫一趟。”

    贺宁馨这种时候,正是简飞扬派上用场的时候。安郡王的缇骑不能管到宫里面的事情,皇帝的暗卫最多能保护皇帝和皇子的安危。若是有人趁机作乱,暗卫是挡不住的。

    这个时候,就显出简飞扬这个中军都督的作用来。他能领着皇城的禁军,在外围拱卫宫禁。

    更何况,简家世代忠良,可不是白来的,是无数简家先祖用命换来的。宏宣帝再多疑,在这种时候,他只会信赖倚靠简飞扬。

    此时花厅里众人从笑着看热闹,到神情惊疑不定,都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已经有不少机灵人已经赶紧告辞,趁乱出了宁远侯府。

    简飞扬悄没声息地离开宁远侯府的内院,并没有几个人看见。

    宁远侯楚华谨目瞪口呆地站在太身边,也看向了皇城的方向,面色已经有些发白。

    裴舒芬还有些迷惘,问楚华谨侯爷,出事了?”

    楚华谨下意识地道皇后娘娘薨了。”

    裴舒芬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可能?”不是才怀孕五个多月?就算难产,也不会是现在啊?——不过想起皇后硕大的肚子,裴舒芬有些不确定起来……

    宁远侯府的内院开始乱了起来。

    太和楚华谨呆呆地立在花厅里,木然地跟告辞的人打着招呼,说着客套话,似乎都在拒绝那个严酷的事实。

    柳梦寒从听见八声丧钟开始,心里便一冷。抬头瞥了太和楚华谨一眼,有些不屑地摇了摇头,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护着的两个孩子站到老族长身边。

    老族长面上也收起了笑容,和柳梦寒对视了一眼,又转了开去。

    贺宁馨叫了卢珍娴和简飞怡,一起向宁远侯太道了谢,也告辞离去。

    走到二门上的时候,卢珍娴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对贺宁馨道大表嫂,您的谊子和谊女……”拉了拉贺宁馨的衣袖。

    贺宁馨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看,却看见楚谦益手里拉着楚谦谦,正一脸惶恐地跟在她们后面走着。

    身边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

    贺宁馨正要发作,后头传来一阵丫鬟婆子的奔跑声,却是楚谦益和楚谦谦的rǔ娘、丫鬟和婆子们跟来了。

    好不容易找着了楚谦益和楚谦谦,这些下人都快哭了。刚才内院里一阵忙乱,这些人也都惶恐了一阵子,等回过神来,世子和乡君都不见了,一齐大急,赶紧回了侯爷和太知晓。

    太自顾不暇,已经哭晕在侯爷怀里,谁劝都不行。

    裴舒芬自然装作没听见,一味跟在太身边流泪悲戚,一幅哀恸的样子。

    二黄氏紧着使人去护住的亲生儿女。

    楚华谨的几房姨娘都不在这里,几个大一些的庶子庶女也没人管,都悄悄溜走回的院子里去了。小一些的还要rǔ娘抱在怀里,当然无事。

    只有楚谦益和楚谦谦,年岁不算大,也不算小,反而就落了单。

    外院的三位皇子已经使人进来回了话,说他们要赶回宫去,如今侯府外院也是乱糟糟的,众人都是一窝蜂一样要赶紧离了宁远侯府。

    楚华谨是正主,此时本应该在外院待客,却被裴舒芬叫到内院,又被太拉住了,走脱不得。

    好在外院的大管事秦力生还能干,怔了怔之后,便将的人手都叫了,帮着料理琐事。

    楚谦益和楚谦谦便是在这种混乱的时候,直觉地跟着贺宁馨一行人走出了花厅,往二门上去了。

    看见那些追的婆子丫鬟一脸害怕,还有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个人的rǔ娘自责不已的样子,贺宁馨心头消了些气,却并不打算将两个孩子交到这些人手里。——宁远侯府可是乱上一阵子了。贺宁馨不,会不会有人趁此机会混水摸鱼……

    “姜妈妈、洪妈妈,你们跟你们侯爷和太说一声,就说,宁远侯府有事,恐怕无人能照顾世子和乡君。我是他们的谊母,就送他们回他们的外祖家住几天,等这里的事消停了,再让他们的外祖母送就是了。”贺宁馨慢条斯理地吩咐道。她的声音有一股平静人心的力量,似乎天大的事情到了她手里,都会化繁就简,化险为夷。

    这些人心里定了定,没有刚才那样惊惶失措。

    姜妈妈、洪妈妈更是脸上一红,忙道镇国公说得有理,奴婢这就回话,再收拾了,跟世子和乡君回裴家去住几天。”

    贺宁馨还没有发话,楚谦益已经大声道我大了,早说不要rǔ娘了。姜妈妈,你若不愿回家,就跟着那个去吧。到时候给那个的亲生孩儿做rǔ娘,岂不正好?”已经不再叫裴舒芬“母亲”,只是以“那个”称呼。

    楚谦谦也跟着道我也不要rǔ娘。我也不去外祖家。——我要跟着谊母。”回身抱了贺宁馨的腿,一脸孺慕的扬头看着她。

    贺宁馨想起裴家现在,恐怕也正是忙乱的时候。说起来,只有镇国公府还好些。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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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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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重生空间女PK现代穿越空间女
前世的她本是三朝首辅嫡长女,宁远侯楚华谨原配。育有一子一女,缠绵病榻之际,阴差阳错,魂魄被吸入穿越庶妹的空间法宝之内。
两年后,她重生为翰林贺思平待嫁嫡女贺宁馨,发现自己也有了空间法宝,还有了一个人称“活阎罗”的大将军未婚夫简飞扬。而穿越庶妹已经成了“前夫”的继室,娴雅大度,温柔和善,人人称颂。前生的自己却已成了不识大体、心肠狠毒的“先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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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她如何转朱阁,低绮户,素手轻挥,撕下那对“璧人”伪善的面纱,护住自己前世的一双儿女,缔造今生的美玉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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