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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重生空间守则txt下载     重生空间守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八章 天知地知

    皇贵妃笑着摇摇头,忍不住刺了宏宣帝一句:“臣妾都拿四墼子起誓了,怎么陛下还是不信?”如果没有儿子,她皇贵妃就算是做了皇后又能怎样呢?

    宏宣帝握紧了皇贵妃的手,丝毫不在意她话里的讥诮之意,只是面目舒展,满脸含笑地轻声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言下之意,便是诏告天下就不必了。

    这下子轮到皇贵妃狐疑起来,“恕臣妾愚笨,不懂陛下的意思。”

    宏宣帝笑了笑,又握了握皇贵妃的手,心下暗叹,皇贵妃再聪明,也脱不了女人的聪明,对朝堂后宫错综复杂的盘算观望,还是稍逊一筹。若是······还在世,不用他多说,一定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不过,幸亏她死了……

    可惜,她死得太早了……

    宏宣帝一边感叹,一边握住皇贵妃的手,牵着她缓缓而行,给她耐心解释:“······你不给那些人一点念想,岂不是绝了人家上进的路?往后宫里折腾,总比在朝堂上折腾危害要小,所失也有限······”

    做人吗,不就是要有个盼头?

    皇贵妃悄悄偏了头,打量了一眼宏宣帝轮廓清晰的侧脸,高挺的鼻子,还有他微抿的薄唇边带着的一丝含糊的笑意。

    薄唇的男人大多薄情,更何况是将满腹心思都放在江山社稷上的宏宣帝?

    皇贵妃轻叹一声,将心底里最后一丝隐隐的渴盼掐灭,脸上摆出最仪态端庄的笑容,对宏宣帝款款而道:“原来陛下是要将这个后位当作一块胡萝卜呢。”挂在你面前,让你看得见,摸不着。

    宏宣帝满意地瞥了一眼皇贵妃,含笑纠正她:“胡萝卜不够矜贵。应该说,是一块上好的鱼饵。——没有好鱼饵,大鱼怎么会上钩呢?”第一次跟皇贵妃说他的心思。

    皇贵妃点了点头·跟着宏宣帝一路来到他们过来时坐的步辇旁边。

    步辇旁边候着的内侍宫女看着圣上居然同皇贵妃手牵着手一路行来,脸上都难掩惊讶之色。

    宏宣帝当作没看见,对皇贵妃道:“坐朕的步辇吧。”要拉了皇贵妃一起上去。

    皇贵妃忙挣开宏宣帝的手,笑着退后几步,道:“陛下的御辇,岂是臣妾能坐的?——就算陛下开恩·臣妾也不能不知天高地厚,妄自尊大。”说着,屈膝行了礼,曼声道:“恭送陛下。”

    宏宣帝也没有坚持,自己上了御辇,对抬辇的内侍吩咐道:“去凤栩宫。”凤栩宫是皇贵妃的住处。

    皇贵妃怔忡了一刻,回头上了自己的步辇,吩咐道:“跟着陛下的御辇。”

    两个步辇一前一后来到了皇贵妃的凤栩宫。

    此时已经到了午时,宫里也是一日两餐·午食有小食伺候,并不是正餐。

    不过皇贵妃有四皇子在身边,小孩子不经饿,中午这一餐是不能省

    宏宣帝和皇贵妃回来的时候,四皇子正跪坐在凤栩宫里间暖阁的暖炕上·对着炕桌上的四样小菜,和细粮粗粮混和在一起做得金银小馒头奋战到底。//看//

    看见父皇和母妃联袂进来,才四岁的四皇子欢呼一声,从暖炕上“滚”了下来,跌跌撞撞地来到地上,象模象样地给宏宣帝行了大礼,道:“给父皇请安。”胖胖的小身子裹在一件蓝底黑边的貂皮袍子里,越发圆的像个球。

    宏宣帝笑着道:“起来吧。——在吃什么呢?”问得很是和蔼。

    四皇子没有答话·而是从地上起来·飞扑到皇贵妃怀里,大叫“母妃!我等了好久·母妃都不回来,我饿了,就偷偷吃了些菜······只吃了一点点哦······”拉着皇贵妃去看炕桌上的菜。

    皇贵妃走过去一瞅,看见炕桌上四个小碟子菜吃得一片狼藉。—这叫一点点……?

    四皇子紧张地盯着皇贵妃的脸,也有些心虚的样子。看见皇贵妃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四皇子低了头,小圆滚滚的身子开始扭来扭去,很不自在的样子。

    宏宣帝看了好笑,弯下腰抱起了四皇子,温言道:“给父皇看看,我们小四都吃了多少?——啊,……确实不少,难怪你母妃······”

    四皇子的嘴瘪了瘪,脸上的五官都皱在一起,小小的脑袋往后一扬,就拉开了要嚎哭的架式。

    宏宣帝马上改口,一边拍着四皇子的后背,一边道:“真是一点点,就吃了一点点。你母妃也是惊讶,我们小四今儿吃得太少了,饿着了怎么办?”又对外吩咐道:“给小四再做几个菜送过来。——给朕和皇贵妃也做些午食送过来。”

    外面的宫女应了一声,自去御膳房传膳。

    四皇子的嚎哭总算止住了,抱着宏宣帝的脖子,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

    皇贵妃怔怔地看着宏宣帝熟练地抱着四皇子,一偏腿坐在了炕上,将四皇子搂在胸前坐了,指着桌上的菜问四皇子,又夹了一个金银小馒头,喂给四皇子吃。

    四皇子从来没有在父皇怀里吃过东西,这会子乐得要疯了,吃一口小馒头,就回头冲宏宣帝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看得宏宣帝很是疼惜,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四皇子胖胖的额头。

    皇贵妃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意,唰地起身走出暖阁,匆匆扔下一句:“臣妾去换身衣裳。”落荒而逃。

    宏宣帝看着皇贵妃的背影,在心底里叹了口气,伸出筷子,夹了些菜自己吃了,皱了眉头问四皇子:“这菜哪里好吃了?”都是不咸不淡的味道。

    四皇子“呃”了一声,自己伸出小手取了筷子,学着宏宣帝样子也夹了一筷子吃了,回头笑道:“很好吃。父皇要不要再吃一口?”眼巴巴地看着宏宣帝。

    宏宣帝皱了皱眉头,虽然不情愿,还是头了一筷子吃了,慢慢咽了下去。

    皇贵妃回到自己的内宫室,大宫女红丹赶紧跟上来问道:“娘娘换那套`新做的吧?”说着,去一旁专门放衣裳的屋子里·寻了入冬刚做的竹叶青镶银丝飞凤纹的一字襟长袍出来,里面镶着白狐皮子,袖口和领口都露出一圈圈白茸茸的风毛,衬着绛紫色的滚边,很是清雅,又不失气派。

    皇贵妃点点头·仲开手臂,让红丹帮她宽了礼服,换上刚寻出来的袍子。又将头上的几支大银凤钗取了下来,只留下沉香木嵌蓝宝花鸟的点翠步摇,晃晃悠悠停在鬓边。

    红丹又寻了些脂粉出来,悄悄问皇贵妃“娘娘要不要再收拾收拾?”

    皇贵妃摇摇头:“皇后周年未过,宫中人等不可浓妆艳饰,你倒是忘了?”

    红丹讪讪地笑了笑,将脂粉收了回去。

    皇贵妃换好衣裳又深吸了几口气,才扶着红丹的手,微笑着回到暖阁里。

    宏宣帝刚才吩咐的午食已经送过来了,暖炕上的小炕桌撤了下来,换上一张大一些的炕桌将宏宣帝和皇贵妃的膳食都放了上去。

    四皇子已经吃完了自己的午食,正被宏宣帝说服,在地上溜圈儿消

    见到皇贵妃走进来,四皇子高高兴兴跑过去,拉着皇贵妃的手走过来,坐到宏宣帝对面,笑眯眯地道:“父皇和母妃用膳。”

    宏宣帝笑着问他:“要不要再吃一点?”

    皇贵妃看了看四皇子已经胖得鼓起来的小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他不用再吃了。”

    四皇子高高兴兴地爬上炕坐到了宏宣帝身边拿着一个九连环玩了起来。

    吃饱了的四皇子很是安静乖巧,一个人在旁边专心致志地对着九连环纠结。

    宏宣帝笑着看了一眼四皇子又对皇贵妃道:“你也吃一点。朕让御书房给你炖了奶白鲫鱼豆腐汤,趁热喝了才鲜甜。”

    皇贵妃谢过宏宣帝,拿勺子舀了一碗汤,喝了一口,道:“大冬天的也能有这样鲜活的鲫鱼,也难为御膳房了。”

    宏宣帝没有说话,取了筷子,慢慢地吃起来。

    皇后所出的大公主和熙公主自从皇后去后,心情一直郁郁寡欢。三皇子最近经常往外宫城跑,跟自己的两个哥哥在一处,就将和熙公主落了单。

    宏宣帝和皇贵妃去祭坛给祖宗上香的这一天,和熙公主一大早起来就觉得昏昏沉沉的,有些难受。不过一直忍着,不肯跟人说,生怕让人知道她生了病,就要将她挪到不知哪个冷宫里去了。

    到了午时时分,和熙公主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听说父皇回来了,便使人去打听父皇去了哪个妃嫔的宫里。

    听说宏宣帝一回来就去了皇贵妃的宫里,还让人传了膳,和熙公主咬了咬牙,直接带着宫女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

    凤栩宫的宫女内侍当然不敢拦着皇后所出的大公主,赶紧一路小跑,好歹赶在和熙公主之前通传了一声。

    宏宣帝说了声“宣”,和熙公主已经来到暖阁门口,掀开了帘子走了进来。

    一走进暖阁,和熙公主便愣住了。她只看见宏宣帝随随便便地坐在炕上,面前是一张中等大小的炕桌,对面坐着穿着一身竹叶青镶银丝飞凤纹一字襟长袍的皇贵妃,两人正在说话,都是满脸笑容。胖乎乎的四皇子靠在宏宣帝身旁,正手忙脚乱地解着一个九连环。宏宣帝一手揽着四皇子,将他护在怀里,像是害怕他会掉下炕沿的样子,一边看着皇贵妃,不知在说些什么。

    屋里的气氛十分融洽,就像普普通通的一家人一样。

    和熙公主看着这一幕,就想起了自己逝去的母后,眼里已经不由自主的湿润起来。

    皇贵妃和宏宣帝住了口,不约而同地抬头往门口看去,正好看见和熙公主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一脸委屈的样子。

    皇贵妃赶紧下了炕,招呼和熙公主进来坐。

    和熙公主走了两步,便站住了,脸上红彤彤的,有股不正常的潮

    皇贵妃看着有些担心,过来拉了和熙公主的手,一碰之下,吓了一跳,只觉得她的手上滚烫。皇贵妃便又去探了探和熙公主的额头。

    和熙公主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躲过了皇贵妃的手。

    皇贵妃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回头对宏宣帝道:“陛下,和熙公主像是有些发热。”

    宏宣帝忙起身下炕,将四皇子放到炕里面,走过来也探了探和熙公主的额头。

    和熙公主这一次没有躲开。

    果然很烫。

    宏宣帝忙对外面吩咐道:“赶紧传御医进来!”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自去传话。

    和熙公主方才有些软绵绵地靠在宏宣帝身上,低声道:“父皇,和熙想母后了。”

    宏宣帝点点头,回头对皇贵妃道:“朕送和熙回宫。等会儿御医来了,你跟着御医一起过去看看。”

    如今宫里没有皇后,皇贵妃就是六宫之首。打理皇帝的女人和孩子,就是她的职责。

    皇贵妃赶紧应了,命人跟着送宏宣帝出去。

    四皇子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外头,问皇贵妃:“母妃,父皇怎么走了?”

    皇贵妃笑着道:“你大姐姐生病了,你父皇送她回宫歇着去了。”

    四皇子脸上做出一个苦苦的表情,咋舌道:“生病要喝很苦的药,我不要生病。大姐姐真可怜。”

    皇贵妃看着四皇子一派纯真的样子,心里很是欣慰。她进宫后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生下来受封涂山公主,不过生下来没过多久,便夭折了。同上一世一模一样。

    而自己的这个儿子,上一世可是活到了十六岁,才因为夺嫡之事东窗事发,被宏宣帝处死,自己跟着被打入冷宫。

    这一次,皇贵妃决意要走一条不同的路,让自己的儿子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抚了抚四皇子的头,皇贵妃低声道:“你在母妃的宫里,哪里都不要去。一会儿母妃让红丹给你热一碗加了红糖的姜汤过来,你要都喝了,以免也染上风寒。”

    四皇子听话地点点头,又从炕上哧溜一下滑下来,跑到外间,将自己偷偷藏起来的装了南瓜糯米糍的小碟子捧了过来,给皇贵妃道:“母妃,把这个给大姐姐。她要是喝了苦药,可以吃糯米糍换换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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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你知我知 (为书友婀玖的仙芭缘1加更)

    皇贵妃含笑接过四皇子手里的小碟子,道:“小四乖,母妃这就给你大姐姐拿过去。”

    四皇子将一根手指头含在了嘴里,有些眼馋地看着皇贵妃将装着南瓜糯米糍的小碟子递给大宫女红丹。

    红丹见了,抿嘴笑了笑,拿勺子从小碟子里取了一个南瓜糯米糍出来,放到四皇子的小碗里,道:“大公主吃不了这么多,四皇子可以留下一个。

    四皇子欢呼一声,看向皇贵妃,问道:“母妃,我可不可以吃一个南瓜糯米糍?”

    这些甜腻的东西对牙齿和脾胃都不好,皇贵妃平时不许四皇子多吃,所以四皇子才将这些自己喜欢的甜食偷偷藏起来。——其实也就是他自己一个人以为别人都不知道,皇贵妃宫里的人都故意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皇贵妃轻轻拧了一把四皇子圆胖的小脸,怜爱地道:“就知道吃……”

    四皇子端了小碗进到暖阁里面,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一脸幸福满足的样子。

    皇贵妃在外间看见四皇子的样子,怔忡了一会儿,转头问红丹:“御医来了没有?”

    红丹屈膝答道:“在外面候着呢。”

    皇贵妃便带了宫女出去,领着御医去和熙公主住的瑞宜斋。

    瑞宜斋是皇后寝宫凤翔宫旁边的一所宫室,历来都是公主的寝宫。

    来到瑞宜斋,皇贵妃直接带着御医进了和熙公主的内宫室。

    和熙公主已经除了鞋袜,换了宽松的细麻寝衣,半靠在床头,脸上越发红艳似火。

    宏宣帝见皇贵妃带着御医来了,便起身站到一旁。

    皇贵妃和御医赶紧给宏宣帝行礼,又问候了和熙公主一声。

    和熙公主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给皇贵妃行礼。

    皇贵妃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按住了她,不让她起身,嗔道:“病了还穷折腾,岂不让你父皇担心?”

    和熙公主偷眼看了宏宣帝一眼,见他微微点头,嘴角含笑,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和熙公主突然有些脸红,喃喃地对皇贵妃道:“周母妃,对不住……”幸亏她在发热,脸上已经够红了。

    皇贵妃笑了笑,起身让御医过来诊脉。

    御医拿出诊脉的小棉枕,放在和熙公主手腕下面,搭起三根手指头,凝神诊起脉来。

    三皇子从外宫城回来,听说妹妹病了,便赶紧从自己宫里跑到了瑞宜斋。

    宏宣帝见三皇子莽莽撞撞地跑进来,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再过来一年也要搬出去住了,还这样不知轻重,真该让你大哥好好管教你才是。”

    三皇子低了头,喃喃地认了错,一脸沮丧。

    皇贵妃微笑着站在一旁看御医诊脉,似乎没有看见这边宏宣帝跟三皇子父子俩的咀晤。

    御医诊完脉,将小棉枕放回药箱,起身给宏宣帝行礼道:“和熙公主只是偶感风寒,吃两帖药,捂着发发汗就是了。”说着,御医又从药箱里取出几粒丸药,交给和熙公主的侍女,道:“不用煎汤药,将这丸药吃下去,再多喝些热水,睡一觉,明儿下官再来请脉。”

    宏宣帝挥了挥手,让御医退下了。

    和熙公主苦了脸,捏着鼻子吃了一粒药。

    皇贵妃赶紧让宫女将南瓜糯米糍端过来,对和熙公主道:“这是你小四弟嘱咐本宫给你带过来的。说吃完了苦药,再吃些南瓜糯米糍,嘴里会好受些。”

    和熙公主和三皇子听了皇贵妃的话,都是一愣。宫里的人都晓得,四皇子最爱的甜食便是南瓜糯米糍,只是皇贵妃管得严,不让他多吃,所以只要有机会,胖胖的四皇子就会同小仓鼠一样,四处藏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南瓜糯米糍。跟宝贝一样,等闲不拿出来见人的。

    可是为了和熙公主,他居然主动拿出来自己“藏匿”的宝贝甜食。

    “别是周母妃迫着小四弟拿出来的吧。”三皇子想起四皇子在皇贵妃面前既委屈又倔强的样子,已经坏笑起来。

    皇贵妃微笑着道:“在陛下面前可不敢瞎说。确实是你们小四弟亲自拿出来的。不信你们可以亲自去问他。”

    和熙公主和三皇子方才信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惭愧的样子。

    宏宣帝将这两个孩子的脸色都看在眼里,默了默,对三皇子道:“别吵着你妹妹,说说话就回去吧。”又对皇贵妃道:“朕去养心殿批折子,有事差人养心殿传话就是了。”

    皇贵妃笑着应了,又交待了服侍和熙公主的宫女内侍几句,便对和熙公主道:“公主歇着吧,别太劳神。快过年了,人多事杂,如有怠慢之处,还请和熙公主和三皇子多多体谅。”

    和熙公主和三皇子送了一口气,异口同声地道:“恭送周母妃。”

    皇贵妃点点头,带着自己的宫女内侍离了和熙公主的瑞宜斋,回自己的凤栩宫去了。

    等皇贵妃走了,三皇子才对和熙公主悄悄地问道:“怎么病了?晚上睡觉又不安生了?”以为和熙公主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踢了被子的缘故,“你的宫女也太大意了,晚上都是怎么值夜的?”就要叫了和熙公主的宫女过来问话。

    和熙公主忙拦着三皇子,也低声道:“不怪她们。是我自己的错。昨晚想着母后,走了困,睡得晚了,所以染了风寒吧。”

    三皇子倒也罢了,想了想,对和熙公主道:“本来二哥还担心我们在内宫会有事,让我们小心些周母妃。不过现在看起来,周母妃对我们倒有些敬而远之的样子,想来也是避嫌,担心我们有什么事,她不好对父皇交待。”本来担心皇贵妃会趁机整他们。

    和熙公主垂眸想了一会儿,道:“我觉着,周母妃跟大舅母不是一样的人……”

    三皇子会意地点点头,想起了楚谦益和楚谦谦,对和熙公主道:“等你病好了,也可以经常宣了谦谦进来给你作伴。这两兄妹最近在宁远侯府里很是跋扈,对大舅母动辄叫她‘芬姨娘’,连面子情儿都不顾。我很担心他们中了别人的计,到头来自己吃亏。”

    和熙公主不明白,问三皇子:“什么计?”

    “裴太傅讲得书里面,有一则故事叫‘郑伯克段于鄢’。”三皇子便把这个故事给和熙公主说了一遍,是说郑伯为了收拾弟弟共叔段,故意姑息纵然他,最后共叔段犯了大错,郑伯名正言顺起兵灭了他。

    和熙公主要琢磨一阵子,才想明白过来,问三皇子道:“你是说,有人故意姑息纵容益儿和谦谦,让他们的错越来越多,最后好收拾他们?”

    三皇子满意地笑,拍了拍和熙公主的头,道:“孺子可教也。”

    和熙公主皱了皱眉头,却觉得困意上升,想是那药生效了,口齿愈加缠绵起来,一边听着三皇子说话,一边已经睡了过去。

    三皇子住了嘴,伸手出去帮和熙公主盖好被子,又唤了人过来在床前伺候着,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和熙公主的瑞宜斋,回自己的宫里去了。

    宫里忙着过年,京城里各家府邸也都是同样的忙碌。

    宁远侯府里,宁远侯楚华谨在外院书房里看着各个铺子和庄子上送上来的年货和帐本,很有些不虞,翻着帐本问外院的大管事秦力生:“你这个大管事是怎么做的?——这么多铺子和庄子,只交上来这么些银子和年货,真是别让过年了。”

    秦力生陪着笑,道:“侯爷,这些铺子和庄子,都是侯爷前一阵子吩咐,让夫人接过去料理的。小的最近都在忙着侯爷的私产……”

    楚华谨转嗔为喜,屏退了左右,让秦力生把私产的帐本拿出来看。

    秦力生笑着又递了两本帐上去。

    楚华谨见到上面的数字,满意地点点头,对秦力生道:“横竖现在侯府已经分家了,不如将这些产业并到侯府的产业里面?”

    秦力生当然不同意,给楚华谨讲道理:“……如今夫人那里事务繁杂,手里的生意就怠慢了一些。侯爷还是悠着点儿,别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又提醒楚华谨,外面还有老侯爷的两个外室子女,迟早也是要进府的。

    楚华谨想起先前派人回祖籍问话,老族长那不容分说的态度,有些头疼,抱怨起老侯爷来:“我们在京城里拼死拼活,他倒好,在外面养起小的来,还外带两个小野崽子……”

    秦力生不敢搭话,躬着腰站在一旁讪笑。

    楚华谨发了半天牢骚,才阖上帐本,扔到秦力生怀里,又指着桌上侯府产业的帐本,道:“你把它们都收起来,你先拿着。等我跟夫人说了,再交给单先生打理。”

    秦力生应了,抱着一沓儿帐本退下。

    此时裴舒芬也正在内院理事,对桐月道:“去把秦大管事叫过来,我亲自给你做媒。包你过年的时候就成了秦家娘子。”

    桐月脸上一红,支吾着道:“夫人,咱们府还守着皇后的孝呢……”最快也要八个月之后才能嫁娶。

    裴舒芬自知失言,忙掩饰道:“我是说定婚,先定婚。”

    桐月一笑,出去寻了个婆子,去外院传大管事秦力生进来。

    秦力生早就等着这一天,见那婆子来传,笑嘻嘻地跟了进来。

    来到中澜院的上房,秦力生给夫人裴舒芬行了礼,垂手侍立在一旁,问道:“夫人传小的进来,可是有事?”

    裴舒芬笑得满面春风:“当然是有事,还是好事呢。”说着,叫桐月过来。

    桐月害羞,躲在耳房不出来。

    裴舒芬便对秦力生道:“桐月自小跟着我,又做了陪嫁丫鬟跟着我一起嫁到宁远侯府,跟我的情分实是不一般。为了给她挑亲事,我费尽了心思,才给她挑了一门好姻缘。”

    秦力生忙拱手道:“那可要恭喜桐月姑娘,贺喜桐月姑娘了。”

    裴舒芬掩袖笑道:“她也喜,你也喜,大家都喜!”

    秦力生做出一幅诧异的样子,问裴舒芬:“夫人怎会知道我定了亲?!”

    “……我这个大媒是做定了。你看你和她,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刚才说什么?”裴舒芬自顾自地说下去,突然有些觉得不对劲,赶紧问秦力生。

    秦力生又作了个揖,笑着道:“夫人明鉴。小的刚刚在外面寻了一门亲事,已经换了庚贴,过了大礼。只等孝期过了,就成亲。”

    躲在旁边耳房,一直竖着耳朵听着上房里面动静的桐月立刻白了脸:上次秦力生明明说过,他尚未婚配!——敢情他耍她!

    裴舒芬也一脸怒气,问秦力生:“你是宁远侯府的奴才,怎么能自行婚配?!”

    秦力生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字条,呈给裴舒芬道:“夫人,当年先夫人在世的时候,小的曾求先夫人帮小的挑房妻室。结果府里头的姐姐妹妹们都有了人家,我们几个人难以在府里头寻婚配,先夫人便许了我们到外面自行择妻。——这是当年先夫人留的字据,还有打赏的银两。”

    大户人家里面,丫鬟小厮年岁大了,都会由主子帮着指婚配。不过有时候男多女少,或者男少女多,总会有不够人的时候。这种时候,都是由主母许可,赏些银钱,让他们自行到外面去择偶。

    裴舒芬没想到嫡姐死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给自己添堵,气不打一处来,沉了脸道:“你是我府里的奴才,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秦力生也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低着头道:“这是先夫人的意思,不是小的自作主张。”不软不硬地抵了裴舒芬一句。

    裴舒芬想起自己是填房,永远比原配要低一等,恨得牙痒痒,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气,对秦力生道:“你下去吧。我跟侯爷说说,看看此事要如何处理。”

    秦力生应了,又给裴舒芬行了礼退下。走到中澜院门口的时候,桐月从耳房里追着出来,气喘吁吁地问秦力生:“你为何要骗我?”

    秦力生瞪大了眼睛,反问桐月:“桐月姑娘这是从何说起?”

    桐月悲愤地道:“上次我问你有没有婚配,你明明说没有……”像是受到莫大伤害的样子。

    秦力生默然了半晌,道:“上次我确实没有婚配。不过这也过了三、四个月了,我是才定的亲。”

    桐月被噎了一下,还想质问他,秦力生已经拱了拱手,道:“桐月姑娘兰心慧质,又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想娶桐月姑娘的人,大概可以从内院排到外院去。力生就祝桐月姑娘早日觅得佳婿,力生到时候也能讨杯喜酒喝喝。——告辞。”转身就走。

    桐月再也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秦力生越走越远。

    裴舒芬回了里间屋里,坐在梳妆台前整妆,看见桐月闷闷不乐地走进来,回头问她:“你到底问清楚了没有?——上次你不是说他没有婚配?”

    桐月一脸落寞的样子,对裴舒芬道:“回夫人的话,秦大管事说,他是刚刚定的亲。”

    裴舒芬想起这事也隔了有三、四个月了,确实拖得久了些。他们这几个月又忙得很,自己又因为继后的事情提心吊胆,就将桐月的事情推后了,对着秦力生丝毫口风都没有露,才落得这个结局。

    可是裴舒芬实在不甘心。若是桐月嫁给秦力生,自己才算是真正把持了宁远侯府的上上下下。不然就只能如现在这样,只能管着内院,是只跛脚鸭。

    “你别垂头丧气的。只要他一天没有成亲,这事就没完。”裴舒芬安慰桐月,又在心底里冷哼:就算是成了亲,这事也没完!

    桐月吓得赶紧摆手,道:“夫人,夫人,既然秦大管事不愿意,就算了。他都定了亲了,要是退了亲,让那家姑娘可怎么做人啊?”

    裴舒芬怪笑了一声,道:“哟,你怕什么?这定了亲又退婚的,咱们府里就有一个,不也过得好好的?还儿女双全呢!”正是说得齐姨娘。

    桐月哪敢接话茬,讪讪地站在一旁想心事。

    裴舒芬便转回身子,对着梳妆台的镜子叫桐月过来给她梳头。

    桐月手巧,很快就帮裴舒芬绾了一个灵蛇髻,用一支银镀金累丝点翠嵌蓝宝番石榴花钿固定住底部,又帮裴舒芬挑了一个银狐皮做底,素银米珠攒的齐眉勒额戴在额头。

    裴舒芬满意地照了照镜子,夸桐月道:“你的眼光越发好了。”

    桐月勉强笑了笑,拿了靶镜站在裴舒芬身后,让她看着后面的情形。

    楚华谨从外院跟单先生说完话,回到内院见裴舒芬,想跟她说铺子的事儿。看见桐月在屋里帮着照镜子,楚华谨便吩咐桐月道:“下去泡杯银针白毫过来,再给夫人冲杯大红袍。”

    桐月应声下去了,自去忙碌。

    楚华谨坐到裴舒芬身边,看了看她面前的螺钿嵌银红木首饰匣子,笑着道:“你像是又多了几样首饰?”

    裴舒芬啪地一声将首饰匣子的盖子阖上,回头嗔道:“都是我的陪嫁,以前舍不得拿出来用而已。”

    楚华谨一笑,也不揭破她,跟她说起了铺子和田庄的事儿,委婉地道:“……你如今也事忙,照应不过来,不如将你手里的田庄和铺子拿过来,交给单先生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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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张良计 上

    

    裴舒芬知道这些铺和田产的出息不好,是有原因的…

    “妾身最近是有些忙,侯爷若是想拿走,妾身也不拦着。不过,侯爷也当仔细查查帐,这几年,咱们府里的收入日减。如今过日虽然不差什么,可是要做大事,却是远远不够的。”裴舒芬笑着拿茉莉花粉在脸上扫了扫,最后定了妆。

    楚华谨眉头皱起来,也是一脸为难的样,“我跟单先生也说过这些事,单先生说,想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可以再有新的出息。”

    裴舒芬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对楚华谨道:“侯爷,那个单先生,侯爷还是远着些为好。妾身觉得……”

    话未说完,楚华谨便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我就将帐本交给单先生去了。”

    裴舒芬赶紧追过去,拉了楚华谨的衣袖,道:“侯爷,妾身话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事?”楚华谨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裴舒芬咬了咬下唇,有些踌躇地道:“侯爷,妾身想给秦大管事做个媒。”

    楚华谨翻了个白眼,问道:“你什么时候也做这种姑六婆的勾当?—也不嫌丢我的人。”

    裴舒芬脸上一红,将楚华谨拉到里面的炕上坐下,低声道:“秦管事年岁也不小了,也该成亲了。桐月是我的陪嫁丫鬟,人生得好,又聪明,跟秦管事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

    楚华谨坐在炕上仲直了腿,懒洋洋地道:“没看出来秦管事对桐月有意啊?——我跟你说,以前你大姐的丫鬟桐露······”又闭了嘴,不想再说下去。

    裴舒芬心里一紧。桐露这死蹄,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楚华谨偏了头,看见裴舒芬脸色又变了变,方笑了一笑,对她道:“秦管事是我手下得力之人。你切不可难为他。他的婚配·我记得早年你大姐跟我提过一句,说是要让他到外面自行择妻,你就别管了。”

    裴舒芬回过神来,还不愿放弃,对着楚华谨淌眼抹泪:“桐月跟了我这么久,对我忠心耿耿·如今我想帮她一把,都做不到。我这个宁远侯夫人,也做得真是窝囊!”

    楚华谨想起这阵楚谦益和楚谦谦对裴舒芬的不敬和忤逆,也有些怜惜她,忙安慰道:“好了,好了。一个奴才也值得你生一场气?你真的想抬举桐月,我帮你做个人情,就收了她做通房,等以后生了孩就抬姨娘·岂不比嫁给幺i才好?”

    裴舒芬心里一阵烦躁,哭得更加大声,抽抽噎噎地道:“···…桐月没有那么大福气,高攀不上侯爷。再说,她也看上了秦管事·从来没有想过要给侯爷做通房。”

    楚华谨笑道:“她有没有想过,有什么关系?”又问裴舒芬:“你不是想帮她一把?”

    裴舒芬止了哭声,愣愣地点头,“当然想。她对我忠心耿耿,我不能不管她。”

    楚华谨两手一拍,道:“那不就结了?你还犹豫什么?”

    “可是秦管事······”裴舒芬咬了咬下唇,还是不甘心。

    “这点小事,怎么就缠夹不清·想不明白呢?真是脑不好使……”

    楚华谨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问裴舒芬:“我问你,你是不是想给你的丫鬟找个好归宿?”

    “当然。可是……”

    “跟着主·是不是跟着奴才要更好一些?”

    “当然。可是……”

    “我和秦管事比,算不算更好的归宿?”

    “当然。可是······”裴舒芬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听不见了。

    楚华谨满意地掐了裴舒芬的脸蛋一把,道:“这就对了。别拈酸吃醋,不像个正室的样。桐月是你最贴心的丫鬟,我收了她,她以后也好更死心塌地的帮着你。——来,别摆出那幅要哭的样,我都是为你好。等她生了儿,就养在你的名下,岂不两全其美?

    裴舒芬只好将桐月抛了出来,委婉地道:“侯爷当然是个好的,哪里是秦管事能比的?只是强扭的瓜不甜,侯爷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好。”

    裴舒芬的话,让楚华谨陡然想起当初死也不肯给他做通房的桐露,脸色一沉,道:“反了天了!她的命都是主的,还敢挑拣四?!——来人!”

    外面的婆应了一声。

    楚华谨阴沉着脸道:“吩咐桐月,让她晚上到书房伺候。

    幺。果不去,明儿就叫牙婆过来。这样眼里没有主的丫鬟,我们府里可养不起!”

    裴舒芬大惊失色,还想再劝。

    楚华谨却已经脸色很不好看了,直问到裴舒芬脸上:“怎样?你也认为我不配要你的丫鬟?!”像是要将在裴舒凡那里受到的冷遇发泄到裴舒芬身上。

    裴舒芬定了定神,晓得楚华谨此时盛怒,不能再跟他硬抗,赶紧拭了泪,委委曲曲地道:“侯爷说什么话?连妾身都是侯爷的,何况一个丫鬟?侯爷若是看得上她,是她几辈修来的福气。妾身一会儿就去给她交待一声,让她晚上去书房服侍侯爷。”又劝楚华谨:“此时正是孝期,摆酒就暂时不必了吧?”

    楚华谨方才满意地点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就这样办。”要个丫鬟罢了,服侍得好再给个名份也不迟。楚华谨根本不在乎摆不摆酒。说完话,楚华谨又起身要走。

    裴舒芬本来以为已经将楚华谨拿捏在手里,此时发现并非如此,一时心慌意乱,越发想要笼络柳氏进门,寻个靠山,再图后事,追着问楚华谨:“侯爷,柳氏的两个孩,侯爷打算怎么办?”

    “什么柳氏?”楚华谨的心思没在这上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裴舒芬提醒他:“就是老侯爷的……外室。”

    楚华谨想起这事就烦,甩了甩衣袖,不虞地道:“我爹都死了,谁能证明他们就是我爹的种?——难不成还能掘了我爹的坟,滴血认亲不成?”

    裴舒芬有些瞠目结舌,忙道:“侯爷可不能这么说。那两个孩,一个生得跟侯爷有六分相像·另一个可是生得跟先皇后有八分像,怎么不是老侯爷的种?——如今圣上的后宫又要进人了,侯爷难道不想……?”

    这件事楚华谨以前倒是想过,不过单先生提醒了他,说宁远侯府现在最要紧是抓住位皇,而不是铈弄女人进宫。就算是跟先皇后生得像也不是先皇后本人。翳是此人进宫后生了别的想头,反过来对付位皇,却会让位皇跟宁远侯府反目成仇,实在是得不偿失。

    如此劝了一番,楚华谨也觉得有些道理,便对裴舒芬正色道:“生得像的人多了,还能都说是一个爹生的?——总之我爹死了,死无对证。他们想进门,除非我爹活过来亲口承认!”

    这就是在故意抬杠了。

    裴舒芬跟着劝:“侯爷不可意气用事。连老族长都承认的事,还能有假?”

    楚华谨大怒,回身指着裴舒芬的脸,道:“你到底是在帮谁说话呢?既然老族长承认,说不定是他的种你让那柳氏带着她的两个小野种去进老族长的家门去!想栽到我家,没门!”说完,扬长而去。

    裴舒芬气得倒仰,在门口发了一回呆,咬牙想了半天,方想起自己和柳梦寒已经在那些田产和铺里做过手脚。虽然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派上用场,可是楚华谨如今对自己没有以前那样言听计从,看来不动后手不行了······

    有些人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到时候看你们还能拿什么翘!

    裴舒芬在心底里冷哼几声便使人叫了桐月过来,出了半天神才笑着劝道:“我说你是有大福气的,真是没有说错。”说着,将侯爷要收她做通房的事说了一遍。

    桐月如同五雷轰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裴舒芬磕头道:“夫人,奴婢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裴舒芬心里也不好受。桐月跟桐星不一样。桐星自作主张gou'yǐn侯爷,裴舒芬当然容不下她。桐月从来不往侯爷身边凑,又能干,实是不可多得的左右手。如今将她给了侯爷,以后再也无法将她当成心腹,派上大用场了。

    裴舒芬一边感叹,一边劝桐月:“你也别难过了。男人吗,其实都一样。秦管事哪里能比得上侯爷?你是聪明人,多得我就不说了。我这里有几身刚做的衣裳,还从来没有上过身,就赏给你做彩头吧。”说着,叫了桐云进来,去里面的箱笼里将两身银粉红绣茜桃花的褙取过来,给桐月做当晚上的贺礼。

    桐月无法,知道是侯爷亲口说得话,连夫人都无法驳的,只好收了新衣裳,晚上装扮好了,去书房伺候了楚华谨一回不提。

    这边镇国公府里,贺宁馨也在跟府里的管事和外面铺里的掌柜做年终的结算。他们府里的铺做生意谨慎,取得利低,虽然没有赚大钱,可是一直稳中有升。

    简飞扬今日在朝里,被宏宣帝“申斥”了一顿,正式夺了他中军都督府都督的位置,贬为从四宣抚司宣抚,让他立时离京去西南边陲,组建安抚羌人的宣抚司,连年都不能在京里过。

    简飞扬在西南本来就是以斩杀羌人一战成名的,在西南更是声威赫赫,羌人闻简飞扬之名而丧胆。这一次居然被派去西南组建安抚羌人的宣抚司,让很多人都不明所以。

    其实不过是让他趁机金蝉脱壳,隐姓埋名,去东南道收拾谢运而已。

    简飞扬回了镇国公府,便赶紧进到内院,寻贺宁馨说话。

    贺宁馨听说国公爷回来了,有事寻她,连忙丢下花厅里面的管事和掌柜,嘱咐他们明儿再来,自己先回中澜院去见简飞扬。

    简飞扬捧着一杯热茶,坐在内室旁边暖阁的醉翁椅上,呆呆地想着心事。

    贺宁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笑了一声,问道:“国公爷回来了?”

    简飞扬抬头看见贺宁馨进来了,脸上绽出笑颜,问她:“都忙完了?”

    贺宁馨坐到醉翁椅旁边的织锦缎杌上,道:“还没。不过离过年还早,不急。”

    简飞扬踌躇了半天,才有些为难地道:“今儿圣上罢了我的官。”

    贺宁馨点点头,道:“嗯,早就晓得了。”

    简飞扬想起上次跟她提过的话,笑道:“你还记得呢?”

    贺宁馨也笑:“怎么会不记得?——上次还说,是为了你换个身份,去东南道上。”

    简飞扬放下茶杯,抓了贺宁馨的一只手在手里摩了一会儿,道:“这一次,我不能陪你过年。”

    贺宁馨挑起了眉毛,有些诧异地问:“已经定了?罗开潮那边都妥当了?”

    上一次贺宁馨问他,是不是立时要走,简飞扬说还没到时候,言道罗开潮那边还没能取信于谢运。不过做了几次买卖之后,谢运已经开始相信他们,要求见他们幕后的当家。

    贺宁馨有些担心,抓紧了简飞扬的手,问他:“你作为钦差去见过谢运。他们都认得你的,怎么能让你去做这个‘大当家,?!”

    简飞扬将贺宁馨一把拉过来,抱在了自己的腿上,在她耳边轻声道:“当然不是我做‘大当家,。做‘大当家,的另有其人。名义上,我会跟在这个‘大当家,身边,做他的随从。而且不会跟谢运他们的人照面,会一直在幕后运筹而已。”

    贺宁馨方才松了一口气。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如释重负的样,硬着头皮道:“不过,这一次,不比做马前卒冲锋陷阵要轻松。你……要有准备······”居然跟交待遗言一样。

    贺宁馨将身偎在了简飞扬怀里,低声道:“你要记得,我们还没有孩。你对我说过,在生孩之前,你会保重自己······”

    简飞扬死死地搂住了贺宁馨,低头吻上了她的唇,辗转反复地吮吸了一阵,喃喃地道:“给我生个孩吧······”

    贺宁馨眼里涌起了泪意,伸手抱紧了简飞扬的脖,主动又将唇送了上去,一边亲,一边道:“好。若是有了,我就生下来······不管别人说什么……”

    一更送到。为婀玖书友第二个仙芭缘的加更下午两点。感谢危夕年、h酯n、浅颜暖语、碧缕纱打赏的气球。感谢猫猫打赏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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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张良计 中 (含为盟主婀玖的仙芭缘2加更)

    贺宁馨见简飞扬额角都冒出了汗,却还在极力忍耐的样子,有些羞怯地推了推他,声若蚊呐地提醒他:“……别憋着自己。”

    简飞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抱紧了贺宁馨在怀里,在她的侧脸上亲了一口,道:“我不能……不能让你被别人说三道四。我们的孩子,要生得堂堂正正。”不想在国孝家孝两重孝下,让贺宁馨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责难和非议。

    贺宁馨眼里更是湿润,将头埋在简飞扬怀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简飞扬穿着一件石青金丝线绣方胜纹箭袖锦缎外袍,眼看着一团湿意在他的胸口洇开,十分明显。

    “你把我的衣裳弄脏了,你得赔我。”简飞扬顿了顿,故意逗贺宁馨。

    贺宁馨索性把脸在简飞扬的胸口蹭了蹭,把眼泪都抹在了上面,有些赌气地道:“就抹!就抹!”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一向看上去比她的年龄更要成熟稳重的贺宁馨,居然露出些许孩子气的神气。

    这样子的贺宁馨,是简飞扬从来没有见过的。一见之下,便如一只大铁锤砸在他心里,将她的点点滴滴都融进了他的血肉里。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简飞扬抚了抚贺宁馨的鬓角,拿出帕子将她泪痕狼藉的脸上又仔细擦了擦,沉声道:“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我说到做到!”

    贺宁馨缓缓地绽开一个笑颜,看在简飞扬眼里,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简飞扬再也忍不住,哑着嗓子问:“……可以吗?”并不想强迫贺宁馨。

    贺宁馨知道外面的天色昏黄,还不到掌灯时分。

    可是,管他呢?

    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

    他们两人在一起,天经地义。

    京城的腊月滴水成冰。

    致远阁的内室暖阁里虽然有地龙和火墙,可是现在还没到掌灯的时候,都烧得不旺。

    简飞扬抖开暖炕上的一床袷纱被,往自己和贺宁馨身上罩了过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两人躺在暖阁的炕上,隔着门帘看着外间屋里,鳞次栉比地亮起了灯,照得里面的屋子都温暖了起来。

    两人都懒洋洋地躺着,谁都不想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简飞扬才低声问贺宁馨:“要不要去洗一洗。”

    贺宁馨侧身躺着,将头埋在简飞扬怀里,低低地“晤”了一声。

    简飞扬微笑着摩索着贺宁馨有些散乱的发髻,一边对外面扬声道:“打水来!”

    过了一会儿,从外面传来扶柳的声音:“扶风去炊热水了,马上就来。国公爷和夫人要摆晚饭吗?”

    简飞扬从炕上坐起来,一边拿了刚才脱下来的袍子套在身上,一边对贺宁馨道:“你再歇一会儿,等扶风炊了水过来,再起身也不迟。”

    贺宁馨跟着坐起身来,从炕头捞了件皮袍子披在身上,半靠在炕边的板壁上,问简飞扬:“你还要出去?”

    简飞扬扎上白玉扣的牛皮腰带,道:“我去看看二弟,跟他说说话。”眼看他要出去一阵子,这府里没有个男人不成。他担心贺宁馨和两个妹妹的安危。

    贺宁馨出了一回神,看着简飞扬掀开帘子,大步出了内室,微微笑了一下。

    扶风带着两个婆子抬了一桶热水进来,径直往净房里布置去了。

    等两个婆子退出去了,贺宁馨才掀开被子,跻了绣花鞋,往净房里泡澡去了。

    简飞扬从简飞振的院子里回来的时候,贺宁馨正好泡完澡出来。脸上被热气蒸得红扑扑地,身上穿了一件蜜合色织金纺绸紧身小袄,底下系着石青色绣金棉裙,亭亭玉立,精神奕奕。

    简飞扬看了笑道:“穿这么点儿,小心冻着。”

    贺宁馨跟他一起坐到摆了晚饭的桌旁,笑着给他斟酒,道:“屋里的地龙和火墙都烧起来了,一会子就该热了。”

    简飞扬也实在有些饿了,先夹了一筷子笋干烧肉吃了,又喝了一角酒,再吃了几口饭,才觉得缓过劲来,慢慢跟贺宁馨说些家常话:“我跟二弟说了,再有一年半,他的三年守孝期也就到了,他也不必一直住在西山脚下的庄子里。我这一去,快则半年,多则十个月,家里没个男人不行。”

    贺宁馨点点头,道:“昨儿我给郑娥送了信去了,让她也搬回来住。她堂姐郑娇一走,她就一个姑娘家住在那里也不妥当。卢妹妹早就回来住了,也正好跟大姑娘做个伴。”镇国公府的大姑娘便是简飞扬和简飞振的便宜妹妹简飞怡。

    简飞扬帮贺宁馨夹了筷子什锦鲜蘑,也道:“正是这话。你看这府里都是女人,虽说我们镇国公府的爵位还在,可是我刚刚被圣上罢了官,难免有些不长眼地说不定打些歪主意。二弟好歹是个举人,让他在家里好好温习,明年下场,考个进士回来,也好光宗耀祖。”

    贺宁馨想起一事,好奇地问:“你跟二弟说了罢官没有?”

    简飞扬讪笑道:“没有跟你说得多。”意思是说了罢官,但是没有说是做戏。

    贺宁馨追问:“那二弟怎么看?”

    简飞扬倒是收了笑容,叹了一口气,道:“到底是亲兄弟。二弟听说我罢官,十分着急,担心我得罪了谁不自知。又惭愧他自己只知道自怨自艾,没有尽到自己对这个府里的责任。所以听我说想让他搬回来住,照应府里,他一口气就答应了下来了。”

    贺宁馨方才放下心来,道:“二弟终于想明白了。这下好了,卢妹妹也可以放心嫁了。”

    简飞扬便想起了简飞怡,对贺宁馨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若是有不错的人家,就给飞怡定亲吧。出了孝就能嫁了。你也知道,她年岁不小了,再不给她说亲,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贺宁馨也一直头疼简飞怡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问她又不说实话。

    “我想让二弟帮着劝一劝,让她别太好高骛远。”贺宁馨沉吟着让简飞扬有所准备。

    简飞扬喝了口汤,又吃了一个肉卷饼,才慢条斯理地道:“我都想好了。若是她还想七想八,就直接给她定亲。你看好了就行,别管她自己同意不同意。”软得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如果一直劝了也不听,也只得如此。

    大齐朝的姑娘家,论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都不在,则是长兄长嫂代行父母职。

    两人吃完晚饭,又去洗漱了一通,便歇下了。

    第二天,郑娥也赶了回来,同贺宁馨、简飞振、卢珍娴和简飞怡一起,送了简飞扬出门。

    简飞扬带着几个随从和亲兵,说是往西南去,却在到了青江渡口坐船的时候,偷偷换了装,变成了几个道上的人士。其中一个亲兵,便是缇骑的精锐,这一次是来做“大当家”的,简飞扬便贴了一部毛茸茸的大胡子,做了“大当家”的随从。

    一行人便上了船,往东南道承安府去了。

    大齐朝五道三十六府,数东南道和江南道最为富庶。其中东南道的承安府,以前一直是富中之富。谢运便是承安府的知府,那里一地的出息,要抵得整个东南道一半的出息。谢运在那里,已经隐隐有了东南王的势头,早已经尾大不掉。如今又同倭寇相勾结,实力深不可测。

    宏宣帝几次想调他入京,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拖延下去。现在在东南道已经羽翼渐丰,连宏宣帝都不敢再打草惊蛇,轻起战端。

    贺宁馨给出的“黑吃黑”的法子,应该是最管用的法子,不过对执行者来说,却是格外凶险。一旦有人暴露,出卖了他们,这些人肯定都走不出承安府半步。

    以谢运如今的实力,又比当年简飞扬做钦差的时候强硬了许多。想逃,自然没那么容易。

    所以简飞扬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简飞扬离京之事,在京城的勋贵府邸只是翻了个水花,便沉淀了下去。

    只有宁远侯楚华谨最为开怀畅意。

    他的死对头简飞扬被贬官下放,中军都督府都督的位置便空了出来。

    楚华谨近日来四处奔走,想谋求这个中军都督府都督的位置。

    支持他的人不少,可是也有模棱两可的人,更有他的大舅子裴书仁,如今是首辅,一言九鼎的人物,却坚决不同意,将保举他的折子都扣了下来。

    楚华谨回到宁远侯府,对着裴舒芬发牢骚,问她:“你大哥怎么回事?我若是做了中军都督府都督,不是对三个皇子也是好事?”督促她回娘家去说情。

    裴舒芬有些心虚,不敢回去,便敷衍楚华谨道:“大哥想是有他的计较,你是他的妹夫,他总得避嫌不是?——还是先等等,暂时不要提这事。等过了年再说。”

    楚华谨想了想,觉得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暂时放下,又寒暄了几句,便要去外院寻单先生说话。

    裴舒芬笑着叫住他,意有所指地问:“单先生那里怎样了?可是想出了新的法子,能让那些铺子和田产多些出息?”

    楚华谨回头笑道:“差不离了。我再去催催。”说着,一阵风一样地来到外院,寻单先生去了。

    裴舒芬看着楚华谨的背影,心里有些惊疑不定,又不敢往那方面想。寻思半天,觉得还是银子和儿子最重要。如今银子已经快到手,就只等着儿子了。

    单先生拿出了全部本事,帮着楚华谨将宁远侯府的铺子和田产琢磨出几条新出路,一一讲给楚华谨听。

    楚华谨当然是言听计从,都依了单先生所言。

    过了年之后,不出三个月,楚华谨便发现铺子和田庄的收益有了大起色,十分高兴。

    裴舒芬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便偷偷知会了柳梦寒一声。

第三十二章 张良计 下

    柳梦寒那边得到裴舒芬的暗示,便将自己的手下调动起来,使人拿着一堆借据来到宁远侯府,求见宁远侯。

    楚华谨正好在外院无所事事,就见了来人,才知道原来自己府里的铺子和田产这几个月帐面上的盈余数字,都是有人指了宁远侯府的名头,找外面的钱庄借了银子,拆东墙补西墙得来的。

    楚华谨大惊,看着那些借据上宁远侯府的印缄,手都发起抖来,问身边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外院大管事秦力生赶紧凑上来瞧了瞧,对楚华谨低声道:“侯爷,这借据上面有日子。”

    楚华谨看了看,原来都是最近三个月的……

    最近三个月,都是单先生在打理宁远侯府的铺子和田产。所有的帐本、印缄还有各种凭证,都是楚华谨亲自拿过去给单先生收着的。

    若这事不是单先生干的,就只能是楚华谨自己干的。

    楚华谨当然知道自己没有做过这种事,看见这些帐单,不由气愤交加,吩咐道:“把单先生给我请过来!”

    屋里的人赶紧去单先生的院子里请了他过来。

    单先生刚同外面的人接洽了回府,见侯爷命人来请,便整了整衣裳,跟着来人去了。

    来到外院的议事厅里,单先生抬眼看见一些衣着各异的人坐在堂上,看着他笑,正有些不明所以。

    堂上的这些人却一起站了起来,对单先生抱拳道:“可算是见到单先生了。这么些天,先生躲着不见我们,我们没有法子,只好一起来见侯爷。讨个公道。”

    单先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他们:“你们是何人?因何事找我?”

    那来要帐的一个人冷笑一声道:“单先生真是有大才,做了的事情,立马就推得一干二净,一问三不知了。”又抖了抖手里的帐单,道:“也是。单先生用得是宁远侯府的印缄。借银子的是宁远侯府,可是跟单先生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底下的那些人也都跟着摇头叹气,对楚华谨道:“侯爷,我们是小本经营。这些银子,是要留着救命用的。还请侯爷高抬贵手。将银子还给我们。那些利钱,我们就当自己看走了眼,就不要了。”

    单先生立时明白有人设了圈套栽赃自己。

    楚华谨看见单先生立在屋子中央,沉默不语的样子,有些痛心的问:“你就没有一句话解释解释?”

    单先生笑了笑。道:“我一个人的话。抵得过这屋里别的人的话吗?”

    屋里来要帐的人依然是一脸愁苦的样子,听了单先生的话,都有些义愤填膺。

    楚华谨看看这边要帐的数人,又看看一个人孤零零站着的单先生,咬咬牙,对要帐的人道:“请宽限几天。等我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

    那些人不肯,非求着要侯爷说个具体的日子。

    楚华谨便定了三天之后。这些人来宁远侯府商谈。如若调查属实,就还银子。

    这些人互相看了看。推举了一个人出来,道:“既然侯爷作保,我们就信了。若是三日之后拿不到银子,侯爷休怪,少不得我们要告上顺天府,请官府帮着收银子了。”

    宁远侯府的一个管事实在气愤,大声道:“住口!我们堂堂宁远侯府,还会赖你们那点儿银子不成?!——顺天府的府尹还要看我们侯爷三分脸色呢!你们尽管去告!”

    那过来收帐的人也火了,拱手冷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是官官相护了!——我就不信,这个世上没有天理!就算告上金銮殿,我们也要求圣上主持公道!”

    楚华谨心里一惊,忙呵斥自己的管事:“胡说什么呢!——给我拖下去,打十大板!”又安抚了过来要帐的人,说等查实清楚,一定还钱,连利银都一分不会少。

    要帐的人得了准信,暂时也难继续施展下去,才一一告辞离去。

    等人都走了,楚华谨带着单先生去了书房,屏退了下人,单独问话。

    “你没有什么说得吗?”楚华谨紧紧地盯着单先生的眼睛问道。

    单先生笑了一下,潋滟的桃花眼里有一丝水光滑过,提醒楚华谨:“侯爷已经是第二次问这句话了。”

    “那又怎样?”楚华谨的手心都冒出了汗。

    单先生闭了闭眼,道:“我还是那句话。侯爷是信我,还是信刚才那群人?”

    楚华谨的心里,当然是信单先生更多。可是刚才那群人,也不像是造假。因为造假的人,不敢去官府,更不敢叫嚣着要上金銮殿……

    单先生看了看楚华谨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其实也怪不着楚华谨,此事若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也要怀疑自己的。

    对方的准备实在太充分,而且准备得都是真家伙……

    想到这里,单先生突然眼前灵光一闪,试探着问楚华谨:“侯爷,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是贵府里有人吃里扒外,故意设局陷害小人?”

    楚华谨摇了摇头,对单先生道:“将铺子和田产交给先生打理,是我临时起意。这几个月,所有的东西不是在先生那里,就是在我那里,别人哪有机会接手?”

    单先生无语。这事一定是有人几个月前就做好了这个局,且早早做好了借据。因为就如楚华谨所说,交给自己打理,是临时起意。在那之前,这些东西还在那女人手里。如果侯爷没有将这些东西交给自己,那些借据大概就不会流落到外人手里。——好一个处心积虑!

    只是自己需要提点楚华谨吗?其实这也是个趁机摆脱宁远侯的好机会……

    楚华谨盯着单先生看了半天,见他仍然是一脸沉默的样子,微微有些失望,对单先生道:“既如此,先生就将帐本和印缄、凭证交给秦大管事吧。”

    单先生点点头。拱手道:“侯爷保重。我们相交一场,给侯爷惹了这么大麻烦,实在是单某汗颜。”说着,转身出了外书房。

    楚华谨頹丧地坐回了椅子上,看着那堆借据发呆。

    过了两天,秦力生终于重新核算完了这些铺子和田庄的总帐。吓了一大跳,赶紧回来给楚华谨回话。

    楚华谨这些日子都不回内院,只在外院书房里歇着,平日里也只叫新收的通房桐月过来伺候。

    听见秦力生过来回话,楚华谨挥手让桐月回去。对她道:“跟夫人说,晚上我去她的院子。”

    桐月福了一福,回去报信。

    秦力生进来的时候,桐月正要出去。

    看见秦力生抱着帐本,躬腰站在一旁给自己让路。桐月心里又苦又涩。在秦力生面前顿了顿,到底说不出话来,低头出去了。

    秦力生心里有事,见桐月走了,赶紧来到书房见楚华谨。

    楚华谨忙问道:“帐上到底有多少银子?”那些借据上的银子加在一起,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秦力生叹了口气。对楚华谨道:“这些铺子和田产,其实都已经是空壳了。没有现银周转。”

    楚华谨心里一沉,沉默了半天。问秦力生:“我们府里还有多少现银周转?”

    秦力生苦笑道:“从皇后娘娘过世开始,咱们府里的开销就一月比一月多。如今还欠着外面许多铺子的银子……”

    楚华谨更是惊讶,站起来问他:“怎会如此?”

    秦力生不好多说。这些铺子和田产,从夫人裴舒芬接手之后,出息就一日比一日少,但是还能勉强持平,且略有盈余。只是不知为何,到了单先生接手,出息就直线下降。更奇特的是,帐面上居然做得滴水不漏,十分漂亮,赢利更是节节上升。

    “侯爷,单先生到底是名士。虽然有好点子,可是真正管帐经营方面,似乎还不是很内行。”秦力生委婉地为单先生说话,觉得单先生应该是被手下的帐房糊弄了。——如果单先生本人没有中饱私囊的话。

    可是人心隔肚皮。秦力生也不能确定,单先生到底有没有做过这种中饱私囊的事。

    楚华谨听了这话,更是不舒服。将铺子和田庄交给单先生打理,是他一力主张的,现在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自己也是难辞其咎。

    “给我把总帐房叫过来!”楚华谨厉喝一声,命人去传这些铺子和田庄的总帐房。

    秦力生便在书房里继续给楚华谨算帐,最后小心翼翼地建议:“侯爷,其实您的私产的出息,要是全变卖了,倒是可以还这些借据。”

    楚华谨摇摇头,道:“不成。我的私产,不能跟这些搅在一起。”又想起几个月前自己想把私产同宁远侯府的产业合并在一起的时候,还是秦力生劝他不要这么做的,不由对秦力生大加赞赏,道:“舒凡的眼光真是不错,你确实有经商理事的天分。真应该早些让你做大管事!”

    秦力生陪笑拱手:“侯爷谬赞!”

    又等了一会儿,去传总帐房的小厮哭丧着脸回来,对楚华谨回道:“回侯爷的话,那总帐房,昨儿晚上卷了包袱,偷偷跑了!”

    楚华谨又是一惊。看来此事,原来是总帐房所为?

    秦力生摇摇头,道:“总帐房那里只能做帐,连现银都不过他的手,更别说各种印缄和凭证。应该不是他起的头。他只是别人的帮手罢了。”

    至于是谁的帮手,这就难说了。

    楚华谨烦躁地在屋里踱来踱去,道:“怎么办?明天那些人就来要帐了。”

    如果拿不出银子,这些人就要告上顺天府。到时候宁远侯府,岂不是又被推上风尖浪口?!

    秦力生想了想,撺掇楚华谨道:“侯爷,要不您回内院,问问夫人有什么法子?”又夸裴舒芬:“夫人聪明,路子又多。再不济,也可以回娘家看看?”

    楚华谨“嗯”了一声,将借据收拾起来,道:“我去问问看。”又嘱咐秦力生:“私产的事,暂时不要跟任何人说。”

    秦力生微笑着应了,目送楚华谨离了外院书房,往二门上去了。

    来到内院上房中澜院,楚华谨进了院子就问:“夫人在不在?”

    中澜院的婆子忙道:“夫人在屋里呢。一大早起来说头疼,正歇着呢。”

    楚华谨“哦”了一声,快步走到内室,果然看见裴舒芬半躺在床上,额上勒着一块宝蓝色齐眉勒额,鬓发微松,脸上脂粉未施,一幅怯生生的样子,更惹人怜爱。

    楚华谨叹了口气,拿着借据坐到裴舒芬床边,问她:“这是怎么啦?”

    裴舒芬含笑道:“昨晚着凉了。今日歇息一下。”又问楚华谨:“侯爷愁眉不展,可是心里有事?”

    楚华谨把借据往她面前一放,问她:“这些你晓不晓得?”

    裴舒芬狐疑地低下头,仔细看了看,又惊讶地抬起头,问楚华谨:“侯爷,怎么会这样?!——我三个月前将铺子和田庄交到侯爷手里的时候,虽然挣得不多,可是都还是有盈余的,哪里需要去借银子?!“又问楚华谨:“借得银子都到哪里去了?”

    楚华谨两手一摊:“你问我,我问谁去?”又打着裴舒芬私房的主意,过来拉了她的手,笑道:“好人,替为夫分忧解难一次吧。帮我将这些借据还了,好不好?”

    裴舒芬气得柳眉倒竖,将楚华谨的手一扔,道:“谁借的,你找谁还去?关我什么事?!”

    楚华谨有些不虞地道:“你是这个府里的主母,出了事,你不担待,找谁担待?!”

    裴舒芬咬牙切齿地道:“我不过是管着内院。外院里的那些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些铺子和田庄若是在我手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当然是要义不容辞地拿银子。可是我早早的都交到侯爷和单先生手上了,怎么还要怪我?!”气得哭了起来。

    楚华谨无法,起身走到裴舒芬的梳妆台前,打开她的首饰匣子看了看,问她:“上次我见你有好几样珍奇的首饰,可是都到哪里去了?”

    裴舒芬恨得牙痒痒,想不到人证物证俱全,这人还是死死护着那个臭男人!更是痛哭起来,哽咽着道:“那是我的嫁妆!”就忘了嫁妆这回事,可不能空口说白话,都是有单子的。宁远侯府也收着有一份的。

第三十三章 过墙梯 上 (含为盟主碧缕纱的和氏璧加更)

    楚华谨想了想裴舒芬的嫁妆单子,有心想揭破她,可是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又说不出口,闷闷地坐在椅子上,一筹莫展的样子。

    裴舒芬从眼角瞥见楚华谨的样子,恨恨地止了哭,提点他道:“我这里没有,娘那里倒是有不少。侯爷何不去娘那里想想办法?”

    楚华谨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又不是小孩子,哪有去向老娘要银子的道理?

    裴舒芬拿帕子拭了泪,继续劝楚华谨:“娘的银子,不还是给侯爷留着的?侯爷现在有困难,不过是提前预支一些而已。——侯爷可以跟娘说,是借的。等以后铺子里的生意好了,又或是有了别的出息,再还给娘就是了。”

    大咧咧地去向太夫人要银子当然不好,可是借就不一样了。

    楚华谨怦然心动,起身对裴舒芬道:“不如我们一起去给娘请安?”

    裴舒芬笑道:“侯爷先行一步,妾身换身衣裳就来。”

    楚华谨看见裴舒芬还坐在床上穿着寝衣,发髻散乱,点点头,道:“也行。我先过去说说话。说完了,还得你去安抚娘几句。”

    裴舒芬含笑点头,叫了桐云过来服侍。

    楚华谨便去了慈宁院见太夫人。

    太夫人正跟孙嬷嬷闲话,楚谦谦坐在一旁跟着绣娘学针线,倒是难得的安静的时候。

    见到楚华谨进来,楚谦谦站起来叫了声“爹”,便又坐下了,再不看他一眼。

    楚华谨也没有在意,对楚谦谦道:“爹跟祖母有话要说,谦谦去寻你大姐姐玩去吧。”说得是齐姨娘的女儿楚文琳。

    楚谦谦“嗯”了一声,起身给太夫人和楚华谨行了礼,将手里的针线放回笸箩,跟着自己的丫鬟出去了。

    孙嬷嬷见状,也笑着道:“奴婢下去给太夫人和侯爷备茶去。”

    太夫人点点头,吩咐道:“给侯爷泡一杯大红袍,我喝普洱茶就行了。”

    孙嬷嬷笑着应了,出去院子里的茶水房忙乎去了。

    楚华谨见屋里的人都去尽了,才支支吾吾地道:“娘,儿子想跟您商量个事儿。”说着,将府里的铺子田庄出了问题,想找太夫人借银子周转的事说了出来。

    太夫人听了,半天没有言语,问他:“府里没有银子了?”

    楚华谨将府里的支出帐目也跟太夫人说了一遍。

    太夫人沉吟半晌,叹息道:“我这里也没有现银。以前的那些银子,都拿去买了田地,就算立时去卖田卖地,也来不及啊。——你问过舒芬没有?她当了这几年的家,手头能没有银子?”又将摊子踢回给裴舒芬。

    楚华谨苦笑,道:“娘也不是不知道,舒芬只是庶女,嫁妆有限。她就算当了几年家,仅有的私房因了上次印子钱的事,都填陷在里面了。如今就算有,也不多,大概是不够的。”

    太夫人皱眉道:“那可怎么办?”顿了顿,又道:“不如,去寻大皇子想想办法?”

    楚华谨赶紧道:“万万不可!我们不能帮着大皇子,反而去给他惹麻烦,哪有这样的道理?——罢了,我再去跟秦管事合计合计,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裴舒芬装扮好了,姗姗来迟。在慈宁院院门口碰见楚华谨,笑道:“侯爷,可筹到银两了?”

    楚华谨愁眉苦脸地摇摇头,轻声道:“娘说没有现银……”

    裴舒芬会意,安慰楚华谨:“侯爷别着急,再想想办法就是了。”说着,笑着进了慈宁院正房里面,跟太夫人闲话起来。

    太夫人试探着问裴舒芬:“老大那里出了纰漏,你可有法子?”

    裴舒芬叹息道:“我哪里有法子?就算把我所有的嫁妆都填陷进去,都不够填一半的窟窿。”又道:“侯爷也是实心人,相信谁,就恨不得掏心掏肺,一点都不疑的。就算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侯爷也都自己扛着,真真是让人心疼……”

    太夫人听出来话里有话,忙问道:“难道不是外面的生意不好,周转困难?”

    裴舒芬一听就知道楚华谨没有跟太夫人说实话,便装作惊讶的样子,道:“娘难道不晓得?这事儿,完全不是咱们铺子的问题,而是有人急功近利、中饱私囊,才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太夫人吃了一惊,忙问裴舒芬:“此话属实?可有凭证?”

    裴舒芬掩袖笑道:“今儿上门要债的人都指着单先生呢。”又赶紧道:“侯爷不让说,娘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不然侯爷生起气来,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太夫人脸色阴沉下来,默然了半晌,对裴舒芬道:“原来是这样。老大瞒得好啊……”

    正说着话,楚谦益从宫里头回来了,进来给太夫人请安。

    裴舒芬笑着先跟他打招呼:“益儿回来了。”

    楚谦益正眼也不看她,径直给太夫人行了礼,道:“祖母,今儿太傅留得功课多,孙儿去书房温书去了。”

    太夫人心里有事,点了点头,道:“去吧。”

    楚谦益方才转身,对裴舒芬点头打招呼:“芬姨娘。”

    裴舒芬叹了口气,道:“罢了,随你怎么叫吧。”

    楚谦益大步出了太夫人的屋子,往自己住的厢房里去了。

    太夫人坐在自己屋里想了半天,又使人将楚华谨叫了过来,问他:“……此事到底是不是单先生一人所为?”

    楚华谨还想遮掩,笑道:“做生意总是有赚有赔的。”又哼了一声,道:“若不是担心给几位皇子添麻烦,这些小商家,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他们。”

    裴舒芬在旁边吓了一跳,赶紧道:“侯爷仔细想想,我们宁远侯府是什么人家,他们怎么可能不晓得?可是他们敢跟我们对着干,说不定人家后面也有靠山呢!——侯爷再想想,原来的首辅是如何倒台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

    楚华谨听了裴舒芬的话,皱起眉头问她:“你觉得,他们背后有人?”

    裴舒芬有些心虚,强笑道:“我不过是些小见识。侯爷雄才伟略,见微知著,一定比妾身想得多,看得远。”

    楚华谨心里也有些犹豫起来。若是那些人真的背后有人,倒是不好借助官府的势力了。

    太夫人听了半天,不虞地道:“既然是单先生借得银子,就让他还就是了。——关我们什么事?”

    楚华谨苦笑道:“借据上,可都是我们宁远侯府的印缄。”

    太夫人气得倒仰,一叠声道:“这样的人,你还护着做什么?!——赶紧给我赶出府去!真是惹祸的败家精!”

    裴舒芬忙过来帮着太夫人抚胸顺气,笑着安慰道:“娘莫着急。单先生出了这样的事,当然是难辞其咎。不过这事还没完,等这事了结了,侯爷一定会辞了他的。——是吧,侯爷?”

    太夫人盛怒之中,楚华谨也不好再驳了裴舒芬的话,便敷衍道:“那是一定的。只是眼前这个难关,不知怎么过才好。”

    太夫人却阴森森地一笑,道:“辞退他,也太便宜他了。拿我们宁远侯府的帖子,将他送官,我要看着他下大狱!”一想到自己府里无端端地多了这样一笔巨债,太夫人心里就锥心地疼。

    楚华谨忙拦着太夫人:“娘,单先生的事,我来处理。银子的事,我也来想办法,娘就别担心了。”

    裴舒芬也在旁边帮着劝,总算将太夫人劝得脸色好了些。

    从太夫人的慈宁院回到中澜院,楚华谨对裴舒芬道:“这样吧,咱们俩一人一半,拿银子出来将这些借据还了,当是借的。等以后铺子有了出息,再还给你,好不好?”

    裴舒芬不高兴,坐到一旁的梳妆台前整妆,道:“我哪里有银子?——侯爷总不会让我变卖嫁妆,给夫家还债吧?”

    楚华谨一时气愤,过去将裴舒芬的首饰匣子拿过来,将里面的首饰都倒了出来,指着几样眼生的首饰,道:“这些是什么?别跟我说是你的嫁妆。——你的嫁妆可是有单子的。要不要我们拿单子出来对一对?”

    裴舒芬心里一沉:怎么就忘了这茬了?

    “侯爷,就算这些不是我当初的嫁妆,可是也是用我的嫁妆银子换来的。我的陪嫁也有田庄,还有用我的嫁妆银子买的铺子。这些田庄、铺子的出息,难道就不算是嫁妆了?”裴舒芬气不忿,跟楚华谨算起帐来。

    楚华谨心里窝火,对裴舒芬直接问道:“你出还是不出银子?!”

    裴舒芬见势不妙,赶紧放软了声音,道:“侯爷别急,跟妾身说说,到底要多少银子?”

    楚华谨脸上缓和了些,便说了个数。

    裴舒芬为难了半天,道:“让妾身仔细算计算计,要变卖多少嫁妆才够。”

    楚华谨起身道:“赶紧算,明儿就要给信了。”

    裴舒芬送了楚华谨出门,立时就让人给柳梦寒送信,用了暗语,让她加大数目。

    果然到了第二天,又有一批人上了门,加上上一次来得债主,拿出的借据,已经完全超出了宁远侯府能够承受的范围。

    楚华谨无奈,再三给他们作保,让他们宽限几天,等他们筹足了银两,一并送过来。

    那领头的人拿了借据对楚华谨道:“侯爷,不是我们不给面子。只是我们也是等米下锅。若是过三天还没有银子,我们就要告上顺天府了。”真的像是背后有人的样子。

    楚华谨看着又多了几份借据,十分头疼,只想着将这些人都打发出去才是,便一口应了,将他们送走。

    等这些人走了,楚华谨在外书房里唉声叹气,问大管事秦力生有没有法子。

    秦力生苦笑道:“以前侯爷的私产还可以应付。如今就算是全卖了,再加上府里头的现银,也是不够的。除非,将府里头的铺子和田庄都卖了,还差不离。”

    楚华谨此时也明白过来应该是入了别人的套,悄悄问秦力生:“这些天我让你使人悄悄跟着单先生,可有什么动静?”开始疑心是不是单先生跟人有勾结。

    秦力生派的人还真的见到单先生这两天出门,转几个弯就不见了。等再见到他,已经是两三个时辰之后,着实有些可疑。

    楚华谨听了这些话,半天没有言语。

    秦力生又道:“小人已经知会了顺天府,让他们下了海捕文书,追查总帐房的下落。还有,府里头管库银的人里面,这些天也少了一个,据说是跟总帐房一起走掉的。”

    “你是说,这两人里应外合,将银两转移走了?”楚华谨问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单凭他们两人怎能成事?”

    秦力生沉默了一会儿,道:“只怕这些银两根本没有入我们府的库,直接在外面就转走了。”管库银的人有渠道,做帐的人有路子,自然能做得天衣无缝。

    楚华谨脸色黑了一片,悠悠地道:“看来,这府里头又要整顿整顿才是。”

    秦力生忙提醒楚华谨:“侯爷,整顿是要整顿,不过得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

    楚华谨嗐了一声,道:“怎么过?总不成我再去借银子还债?——笑都要被人笑死。要是传到圣上耳朵里,就更不好了,绝对不能将此事闹大。”他正谋求中军都督府都督的位置。若是让圣上知道他自己府里头负债累累,肯定对他的能力越发看低了,怎么可能在这个关键时刻授人以柄?那是一定要捂着的。

    秦力生也没有法子,只好道:“那侯爷仔细想想,看看能不能寻裴家想些办法?——还有罗家,那可是大齐朝首屈一指的皇商。说起来,跟侯爷还是连襟。”

    楚华谨心里一动,笑着道:“好法子。我这就去跟夫人说一声。”说着,兴冲冲地回了内院。

    裴舒芬理完家务,此时正坐在自己屋里习字。

    见楚华谨兴冲冲地走进来,裴舒芬笑着起身问他:“侯爷今儿怎么这样高兴?可是那些借据都解决了?”

    楚华谨笑着道:“有你帮我,肯定能解决。”说着,便提出让裴舒芬去寻她的三姐,罗家大房的嫡长媳裴舒芳说情,借一笔银子回来周转。

    裴舒芬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了,结结巴巴地问楚华谨:“侯爷怎么想到罗家去了?”

    楚华谨得意地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上,翘起了二郎腿,道:“罗家可是个金矿。你去说一声,这种事情,对他们是小菜一碟。”

    裴舒芬没想到楚华谨居然想起了自己的三姐嫁得罗家。

    沉吟了一会儿,裴舒芬笑着道:“侯爷这样说,自然并无不妥。只不过,我三姐跟船出了外洋,如今罗家的人,我都不熟。若是贸贸然上门,走漏了风声,侯爷在圣上那里丢了脸面,可是对侯爷的仕途不利啊?”

    这番话正好说中了楚华谨的心事。他不由长叹一声,往后仰倒在圈椅上,以手抚额,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叫我可怎么办呢?”

    裴舒芬在心底里暗暗欣喜,面上还是一派愁容,犹豫了半天,道:“侯爷别急坏了身子。妾身豁出去了,明日就去罗家走一遭,看看有没有法子。”

    楚华谨方才好受了些,对裴舒芬道:“你可得小心些,别说得太过严重,别让人以为我们府里头拿不出这笔银子。”

    裴舒芬一边腹诽楚华谨打肿脸充胖子,一边故意问道:“那单先生那里,侯爷打算如何处置?”又叹息道:“若是像娘说得,扔到大牢里,似乎又太过了些。如今看来,单先生不过就是识人不明而已。”

    楚华谨心里十分矛盾,对裴舒芬道:“娘那里,你帮着劝一劝。我去问问单先生,看看能不能想出些蛛丝马迹,抓到那逃走的两个人。”说着,起身去了外院。

    裴舒芬见楚华谨还是护着单先生,脸上已经冷了下来。——这个单先生,是一定不能再留在府里头了。

    “桐云,过来帮我梳头。我要去太夫人那里一趟。”裴舒芬扬声招呼桐云进来。

    桐云忙帮裴舒芬收拾打扮了,陪着她来到慈宁院。

    太夫人这几天都心神不宁,很是不安的样子。

    看见裴舒芬进来,太夫人忙拉了她过来问道:“那些债务怎样了?”十分担心会出大篓子。

    裴舒芬笑道:“娘别担心,媳妇一会儿要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帮得到府里头的。”

    太夫人忙满脸含笑地拍了拍裴舒芬的手,道:“难为你了,要你出去四处奔走。”又问她要去哪里?

    裴舒芬含笑道:“先回娘家,再去我三姐家看看外甥。”

    太夫人便赶紧道:“让外院备车,你早去早回。”

    裴舒芬告辞离去。

    出了宁远侯府,裴舒芬使人赶着车往柳梦寒住的地儿逛了一圈,才回转到罗家住的地儿。

    裴舒芳不在,裴舒芬自然不好在罗家久待,不过坐了一坐,寒暄几句就出来了,打个花胡梢而已。

    柳梦寒那边知道裴舒芬出来了,便也跟着出了门,在大街上装作偶遇的样子,同裴舒芬搭上了话。

    两人故作客气地寒暄了几句,柳梦寒就问裴舒芬:“夫人脸露愁容,可是有什么不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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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过墙梯 中

    听见柳梦寒的问话,裴舒芬裣衽一礼,叹息道:“不过是家里面的事。”

    柳梦寒同情地点点头,道:“夫人不说,我也能明白。总之若是有难处,夫人去我住的地方寻我就是了。别的帮不上什么忙,就是银子有一些,放着也是放着。若是需要,只管拿去。”十分慷慨大方的样子。

    裴舒芬苦笑着摇头:“你就算有银子,又能怎样?再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俩孩子,还是留着银子防身吧。我们府里头的事,你不会明白的。”

    柳梦寒越发好奇起来,对裴舒芬道:“前面不远就是我家的宅子。夫人若是不弃嫌,就到我家坐一坐,吃杯茶,解解闷也是好的。至于银子的事,我们再商量。”说着,指了给众人看不远处的大宅子。

    裴舒芬便对自己的一个婆子道:“回去跟侯爷说,就说我去柳姨太太家里坐坐,赶晚就回去了。”

    那婆子素来是个嘴长的,裴舒芬今日也是故意带她出来的。她和柳梦寒在人前这一番做作的寒暄,也是做给下人们看得。

    果然这婆子回到宁远侯府里,先去楚华谨那里报信,又添油加醋地道:“侯爷不知,咱们夫人这次可遇到贵人了。”裴舒芬在这婆子面前露过口风,说侯爷在为银钱烦恼。

    楚华谨以为裴舒芬是从罗家借到银子了,十分高兴,问那婆子:“罗家人可热络?”

    那婆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有些尴尬地道:“夫人在罗家,略坐了坐就出来。罗家人好口风,将夫人的话堵得滴水不漏,夫人想开口。都寻不到机会。”这就是说,罗家不肯帮忙了。

    楚华谨的心灰了大半,沉了脸坐回椅子上,继续问话:“那你如何说夫人遇到贵人?——还有谁?”又在心里嘀咕,莫不是裴家愿意帮忙?可是裴家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楚华谨可不信裴家拿的出这样一大笔银子。哪怕一半也拿不出来。

    那婆子这才又笑道:“是那日到府里头来过的柳姨太太。”已经学着裴舒芬,将柳梦寒自动升为了老一辈的姨娘。

    “是她?!”楚华谨错愕了半天,“这话怎么说?”

    那婆子就将柳氏的话学了一遍,又道:“不过夫人婉据了。柳姨太太就邀了夫人去她家详说。”还咂了咂嘴,道:“柳姨太太那里住的好大的屋子。银子钱想来也是不少。”

    楚华谨听了,默然半晌,对那婆子道:“你先下去吧。”

    到了晚间,楚华谨来到中澜院,见裴舒芬已经回来了。正在卸妆。便有些生气地问她:“跟你说了多少次,你都不听!——那种女人,你理她做什么?她有银子,又有多少?左不过是我爹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些……”

    裴舒芬本想细细地跟楚华谨说明白,此时见楚华谨还是对柳梦寒很不待见的样子,便索性快刀斩乱麻。拿了柳梦寒写的一张字条给楚华谨看,道:“侯爷先别急。您瞧瞧。这是柳姨太太拿得出来的数。”

    楚华谨一见上面写得数字,立时闭口不言。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问裴舒芬:“……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别是说大话吧?”

    裴舒芬冷笑一声,道:“这得问老侯爷了。——对外室可是体贴照顾呢……”

    字条上写得数字,倒是可以还上绝大部分的借据。不过还有一小部分,需要宁远侯府自己出。只是那一小部分,完全不在话下,就用现在府里的流动银子都可以抵上去。

    楚华谨见银子有了着落,心里一松,向裴舒芬打听:“她到底有多少银子?有什么条件?”

    裴舒芬一边将头上的发钗取下来,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她说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这些银子落在她手里,若是让别人知道,就是祸不是福。所以宁愿拿出来,当作买路钱,求我们允许他们入宁远侯府上族谱,得个庇佑。”还道:“她也说了,知道我们分了家。所以她还是留下一点银子给两个孩子嫁娶之用,不会再让侯爷掏腰包。”

    楚华谨手里捻了半天那字条,沉着脸问裴舒芬:“就这些?”有些不信的样子。

    裴舒芬回头笑道:“你觉得容易?还有呢,要让娘亲自去请她过门。——也不想想娘能同意才怪。所以这柳姨太太的条件,实在是不低呢。”

    楚华谨想了想,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道:“娘那里倒是比较麻烦。——进门就进门,又何必要娘亲自去请?”

    裴舒芬又摘下耳坠,笑着道:“人争一口气,树争一口皮。她将全幅身家都拿出来了,也算是帮了侯爷的大忙。娘既然不肯为侯爷将私房拿出来,也当为侯爷做些别的事情吧?不过是动动脚,再动动嘴皮子而已。其实老侯爷已是没了,难道侯爷还担心会有人宠妾灭妻,伤了娘的体面不成?——若是娘什么都不愿做,也白做了这个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再说了,宁远侯府要是出了事,哪一个能得了好处去?”

    楚华谨深以为然。不过是个外室,老头子又不在了,进了府,还怕她翻天不成?

    “那老族长那里的族谱呢?不是说要给她记了平妻?”楚华谨又问道。

    裴舒芬含笑道:“柳姨太太答应退一步,不做平妻,只做二房就行。只是要把两个孩子记在娘的名下,当作是嫡出。为了好说亲事。”

    楚华谨松了一口气。只要柳氏不求着做平妻,万事好商量。再说,这样一大笔银子拿出来,也足以见她的诚意。——至于两个孩子记作嫡出,就更无所谓了。这种记名的嫡出,大家都晓得的,不过是面子上好看,别的。一点好处都没有。

    一个妇道人家,没了银子傍身,在哪里都翻不起风浪。

    裴舒芬也凑趣道:“侯爷何不这样想:要是进了府,她就是个妾,反而好拿捏。那两个孩子,还不是任凭侯爷处置?——过两天那些债主又要上门了。侯爷可得赶紧地。柳姨太太说了,进了门,立时就帮侯爷还借据。”摆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

    楚华谨点点头,立时起身道:“我去跟娘说说。”柳梦寒要进门,需要太夫人亲自去请。这是拿银子出来的条件之一。还有两个孩子要记在太夫人名下,当作是嫡出。

    裴舒芬看着楚华谨兴冲冲地往太夫人的慈宁院去了,微微一笑。

    什么母子?为了银子,还不照样反目?!

    楚华谨来到太夫人的慈宁院里,太夫人刚吃了晚上的燕窝粥。正跟孙嬷嬷说话。

    听说楚华谨来了。太夫人不知出了何事。赶紧让他进来。

    孙嬷嬷识趣地主动去外间守着,将内室让给母子两个。

    楚华谨先问了太夫人一句:“娘,儿子想问问您,要不要帮儿子还这笔银子?”又说了一通此事对他选官的影响。

    太夫人皱了眉头,半晌才道:“依我看,那个中军大都督。不做也罢。”这是宁愿楚华谨在圣上面前吃挂落,也不愿意帮他了。

    楚华谨的心里也在冷笑。赌气道:“不如儿子辞官归爵算了。反正欠下这样大笔银子,把这宁远侯府卖了也还不清。”

    太夫人吓了一跳。忙安慰楚华谨:“儿啊,话可不能这么说。若是实在有难处,咱们去寻大皇子,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亲舅舅府上败落下去吧?”

    楚华谨见太夫人冥顽不灵,更是烦躁,起身道:“在娘心里,原来银子比儿子的前程更重要!”

    太夫人有些讪讪地,忙道:“娘是真的没有银子。你爹活着的时候,就从来没有给过娘银子。娘当家的时候,内院的银子都是可着人头来。后来你媳妇进门,你爹就把主持中馈之责交给了你媳妇。银子钱更是不从我手上过。我的陪嫁,分家的时候,都分给你们兄弟两个了。就那点子私房,还是留着给服侍我的那些下人的。”一行说,一行哭了起来。

    楚华谨有些愕然,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爹真的没有给娘留下防身的私房银子?”

    太夫人拿帕子拭泪,道:“你爹活着的时候,当然没有。去世的时候,走得急,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哪里来得私房银子给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他还在外面养了个小的……”

    楚华谨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愤恨,忍不住凑到太夫人身边,轻声道:“娘,儿子有个主意,可以让娘出出这口窝囊气。”

    说着,楚华谨就将柳梦寒愿意出银子的事先说了一遍。

    太夫人果然气得全身都颤抖起来,咄咄嗦嗦地问楚华谨:“你爹真的给了她那么多银子?”

    楚华谨点头:“不像是做假。”毕竟到时候,她得真金白银地拿出来还债的。若是假的,可以马上将她赶出府去。她完全讨不到半点好处。

    太夫人想了想,也狠了狠心,道:“既然他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就让她进门,看我不挫磨死这个小贱人!”

    楚华谨微微一笑,道:“那就要娘先委屈一阵子,亲自去接了她进府。”

    “什么?!”太夫人大怒,“想让我去接她?——我没听错吧?!”

    楚华谨苦笑:“人家将全幅家当都拿了出来,娘不过是去动动嘴皮子而已,又何必在意呢?”心里对太夫人已经有了微辞。

    柳氏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可以一掷千金。

    自己的娘却一毛不拔,甚至连为了自己略微弯弯腰都不肯。

    楚华谨脸上便露出了有些不满的神情。

    太夫人发了一通火,转眼看见楚华谨的神情,略一思索,也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由有些尴尬,又不好意思立时改口,道:“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想想。”

    楚华谨沉着脸行礼退下,回外院去寻单先生去了。

    到外院单先生的住处,楚华谨看见单先生正坐在屋里头窗户底下的书桌前面,拿着一本书细读。有些昏黄的灯光下,照得单先生的侧影清朗如玉。

    楚华谨在门口看得有些呆了。

    “侯爷来了!”单先生的小厮大声通报起来。

    单先生回头一看,正是楚华谨进来了,站起身笑道:“侯爷贵脚踏贱地,一定是有要事了。”

    楚华谨勉强地笑了笑,道:“难道无事就不能过来了?”

    单先生笑了笑,嘱咐小厮去沏茶,又亲自展了高背扶手官椅,请楚华谨坐下。

    楚华谨抿了抿嘴,问单先生:“先生在看什么书?”

    单先生拿过来刚才看的书,递给楚华谨,道:“《山河地理志》。”

    楚华谨随手翻了翻,便放了起来,眼睛看向了别处,嘴里却道:“先生想远游?”

    单先生“嗯”了一声,给楚华谨斟满了茶,道:“若是有机会,想走遍大齐,看看大齐的壮丽河山。——侯爷若是有心,不妨与我同行?”

    楚华谨笑了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道:“我有家累,不若先生闲云野鹤,自由自在。”

    单先生也跟着一笑,从桌上的碟子里取了一粒腌梅子,问楚华谨:“侯爷再来一粒?”

    楚华谨眼看着单先生,鬼使神差地张了嘴。

    单先生将梅子送到了楚华谨的嘴里,手指尖轻轻地在楚华谨的唇上停了停,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地摩索了几下。

    楚华谨一个激灵,将那粒梅子囫囵咽下。

    单先生见这最后一粒药也给楚华谨吃了下去,想到终于能离开宁远侯府,重获自由,心头大喜,面上却还是淡淡地,起身走到一旁,依依不舍地道:“单某虽不才,然得侯爷青睐,本应供驱驰。只是天意弄人,单某负侯爷良多,让侯爷见责太夫人,实是单某之错。天下虽大,已无单某的容身之地。此事过后,单某必当离开宁远侯府,遁入空门,此生此世,不履尘俗!”言毕,对着楚华谨深深一揖。

    楚华谨热血沸腾,起身一把抓住单先生的手,激动地道:“先生放心,我知道先生是被人构陷的,这件事与先生无干。等过几天,借据都还清了,就没事了。先生放心在我宁远侯府待着,有我宁远侯一日,就有先生的一席之地!”说着,楚华谨调头冲出了单先生的院子,回二门上寻裴舒芬出主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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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过墙梯 下 (含为炫影的和氏璧加更)

    楚华谨兴冲冲地回到中澜院,拉着正要出去的裴舒芬道:“舒芬,你过来,帮我想个法子。”说着,拉了裴舒芬回内室里去了。

    裴舒芬不知楚华谨又发什么疯,眉头微蹙,跟着他进了内室,柔声问道:“侯爷有何吩咐?”

    楚华谨满脸涨得通红,十分激动兴奋的样子,在内室里转了几圈,问裴舒芬:“你可有法子,让娘放单先生一马?”

    裴舒芬瞪着楚华谨,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侯爷说什么?妾身刚才走神了,没有听清楚。侯爷可否再说一遍?”

    楚华谨刚才看见单先生的眼神,脑子里就轰得一下,什么都顾不得了。此时见了裴舒芬讶异的双眼,才如一盆冷水一样浇得浑身一个激灵。

    “侯爷刚才说什么来着?”裴舒芬又问了一句。

    楚华谨收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事。”又问裴舒芬:“你刚才要去哪里?”

    裴舒芬笑道:“去看看大厨房里晚饭准备得如何了。”

    楚华谨又随便说了几句话,便道:“我去外院给老族长写封信。”说着,急匆匆又出去了。

    裴舒芬恨得几乎咬断银牙,手扶着房门口的柱子,看着楚华谨消失的背影,几乎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丫鬟桐云见夫人的脸色一时雪白,一时通红,心里有些担心,过来惴惴不安地问:“夫人?夫人?”

    裴舒芬醒过神来,想了一会儿,对桐云道:“将我上次带回来的金镶玉玛瑙镯子,还有银镏金镶红宝的累丝王母挑心取过来,放到青玉匣子里。”

    桐云忙问道:“是那个三花聚顶福字绕头赤金镶翡翠的玛瑙镯子?——上次夫人不是说这镯子价值连城?”

    裴舒芬轻笑一声,斜了桐云一眼,道:“你倒是记得牢?”

    桐云抿嘴笑了笑,“夫人的东西,奴婢都记得呢,绝对不会误了夫人的事。”说着,转身往内室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桐云便捧着一个盒盖上雕着一朵莲花的青玉匣子过来,对裴舒芬道:“夫人请看,是不是这两件?”

    裴舒芬打开盒盖看了看,叹息了一声,道:“是。好好拿着,跟我去见太夫人去了。”

    桐云默不作声地捧着匣子,跟在裴舒芬后头,去了太夫人的慈宁院。

    自从楚华谨走后,太夫人就拉着孙嬷嬷哭了一场。

    孙嬷嬷只好劝太夫人,为了侯爷,先忍一忍。毕竟这府里头,要是没有了侯爷,只剩下一群妇孺,就什么都不是了。太夫人再是长辈,也只是一个女人,无法担起这宁远侯府的大梁。

    “太夫人想一想,只是过去说两句软和话而已。再说了,横竖老侯爷已经不在了,她就算是进府了,也无宠可争。不过是个妾,太夫人让她站着,她不敢坐着。太夫人让她睡在地上,她不敢坐在榻上。总之是生是死,不过是太夫人一句话而已。”孙嬷嬷搜索枯肠,劝着太夫人。

    太夫人皱了眉头,横了孙嬷嬷一眼,道:“人家可是要做二房,哪里是一般的妾那样好拿捏?还有,她的两个小野种,也要记在我的名下。——你说,这要我怎么拉得下脸?!”

    当日太夫人在人前放下狠话,说除非她死了,否则那女人别想进宁远侯府的门!

    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她就打了自己的嘴,要去亲自请这个狐狸精进府。太夫人想来想去,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孙嬷嬷不知该如何劝下去,正着急呢,看见夫人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笑着对屋里的人道:“娘,孙嬷嬷,打扰了。”

    孙嬷嬷赶紧起身给裴舒芬行礼,笑着道:“夫人陪太夫人说说话吧。奴婢去看看太夫人的晚饭备得怎样了。”说着,脚底抹油出去了。

    裴舒芬抿嘴一笑,从身后的桐云手里接过来青玉匣子,双手捧着送到太夫人手里,道:“娘,媳妇这里有两样新奇首饰。媳妇看着这样子,也就娘配戴,就寻了出来孝敬娘。”说着,打开匣子,将里面的镯子和挑心拿出来,给太夫人细看。

    太夫人也是识货之人,一看之下,低低地叫了一声,道:“这镯子也就罢了,不过是这样莹澈的玛瑙难得。可是这挑心,这挑心,是前朝的大师欧冶子做得吧!你在哪里得来的?”

    裴舒芬也吃了一惊。这镯子和挑心都是柳梦寒上次送给她的。她只觉得这挑心的做工无比细致,用料也讲究,却不知道原来出自大师的手笔……

    “娘,不瞒您说,这是我生母给我留下的压箱底的,并没有上嫁妆单子。”裴舒芬急中生智,找了个由头出来。

    “你生母?”太夫人有些疑惑,一时记不清裴舒芬的生母是哪一位。

    裴舒芬笑着道:“我生母是先帝隆庆帝赐给我爹的。”从宫里出来的美女,有这种稀罕物儿也就不足为奇了。

    太夫人恍然,看了裴舒芬一眼,将那匣子又推了回去,道:“既是你生母留下的念想,就不该胡乱送人。——还是你自己收着吧。”坚决不要。

    裴舒芬忙道:“我生母留给我,就是我的。我如今孝敬给娘,我生母若是在生,只会欢喜,哪会不高兴?”做好做歹,终于说得太夫人喜笑颜开地收下了两样首饰。

    裴舒芬帮着将累丝王母挑心插到了太夫人的发髻上,看上去十分贵气和衬。

    太夫人满意地看了裴舒芬一眼,问她:“你可是有事?”知道她大手笔拿出这样的礼物,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裴舒芬脸上一红,嗫嚅道;“娘说笑了,媳妇孝敬娘,哪还能有条件呢?……”都不好意思再提别的事。

    太夫人笑吟吟地看着裴舒芬,道:“有事你就说,我们娘儿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裴舒芬支吾了半天,才道:“也不是我的事,是侯爷的事。”说着,对桐云做了个眼色,桐云赶紧行礼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太夫人和裴舒芬两个人。

    太夫人见裴舒芬这样慎重的样子,心里也打起鼓来,问她:“老大又有什么事?”

    裴舒芬便凑到太夫人耳边,道:“娘,那位单先生差点将我们府上搬空了,侯爷还一心护着他。媳妇好担心侯爷被迷了心窍……”

    太夫人吃了一惊,忙道:“我不是说等这事过了,要将他送进大牢的?老大敢阳奉阴违?!”又对裴舒芬嗔道:“老大不是对你言听计从?你怎么不多劝劝他?”

    裴舒芬讪笑着道:“侯爷如今时时离不了这个单先生,连后院都不回了,媳妇哪里有机会劝?”又奉承太夫人:“如今能说得上话的,只有娘了。在侯爷心里,还是娘的话最重要。说一句,比我们说一百句都管用。”

    太夫人听了这话,十分欢喜,低头琢磨了一会儿裴舒芬的话,却越想越心惊,忍不住瞥了裴舒芬一眼,却见她笑得云淡风轻,似乎就是一般平常的抱怨而已。

    “你说得有理。若是老大还护着单先生,这件事真的有些棘手。”太夫人沉吟道。

    裴舒芬忙点头,“娘说得是正理。不过呢,我们宁远侯府是积善人家,单先生犯得错虽大,却也不是过不去的坎儿。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就不将单先生投入大牢了,只要赶出府去,也算是惩罚了。”

    太夫人想了想,道:“你说得也有理,让我再想想。”说着,打发裴舒芬出去了。

    单先生却丝毫不想再留下来,着急要脱离宁远侯府。

    这几天宁远侯府里又忙碌起来。首先太夫人如先贤一样“三顾茅庐”,终于请得柳梦寒进门。又发了信给老族长,将柳梦寒记入族谱,做了老侯爷的二房。还将柳梦寒的一儿一女记在太夫人名下,成为嫡出。

    紧接着,债主上门,拿着借据要求还银子。

    柳梦寒拿出了大笔银票,让宁远侯府的人去银楼兑了银子出来,将欠债还了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宁远侯府的帐房拿了银子,也都还清了。

    宁远侯府还银子的时候,单先生趁乱出了府,去了他们接洽的一所宅院里,同之前给他药的人见面。

    这次见面,是单先生早就通过自己的小厮要求的。那小厮是缇骑的人,放在单先生身边监视他的。

    不过单先生至今还不清楚到底是何方神圣在幕后操纵自己。

    这次会面,安郡王使人知会了贺宁馨一声,问她想不想一起去见见单先生。——因为有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贺宁馨一直关注着这条线,当然应之不迭,跟着安郡王和两个女缇骑,一起来到这所宅院里,坐在了屏风后面,听着单先生在屏风前面说着始末。

    当听到那老宁远侯的外室柳梦寒拿出了一笔天价的银子,帮宁远侯府解了困境的时候,贺宁馨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贺宁馨一时激动得不能自已。

    老宁远侯当年那笔不知去向的巨额财产,原来是着落在柳梦寒身上!

    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未能帮宏宣帝解决这个疑团,是她至死的遗憾。

    银子找着了,那么跟银子一起的死士名单,应该也就不远了。

    这批人,是宏宣帝的最后一丝隐忧。

    大齐朝经过庞太后的乱政,其实已经大伤元气。

    宏宣帝虽然在老宁远侯楚伯赞和三朝首辅裴立省的全力支持之下,重登大位,但是作为一个皇帝,他对整个大齐朝的掌握和控制,比隆庆帝时代差远了。

    总有些骄兵悍将,在边关虎视耽耽,对圣意敷衍推搪。甚至有些离京较远的文官,也心怀鬼胎,对朝廷的旨意置若罔闻。

    前者的代表人物,便是已经被灭了门的西北将军,和已经锒铛下狱的西南将军;后者的代表人物,便是简飞扬暗地里去对付的东南道承安府的知府谢运。——如果贺宁馨没有猜错,这些人,都是老宁远侯曾经的心腹死士。而且远远不止这三个人。

    不过老宁远侯一死,这些人似乎都另有别的想头,不再那么听使唤。柳梦寒一个妇道人家,大概已经驾驭不住这些手下。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些人本来自己就有能力有手段。如果老宁远侯还活着,自然能够驾驭他们。可是老宁远侯一死,柳梦寒如果没有足够的手段和地位制衡,就会有反噬之忧。——就像将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给一个三岁的孩童,不仅不能防身,反而会割伤他自己。

    想通了这一点,贺宁馨便想明白了柳梦寒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跟宁远侯府搭上关系的原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看来,柳梦寒很明白这一点。能知道取舍,也算是个人物。

    另一方面,贺宁馨也知道,宏宣帝要成为真正一言九鼎的帝王,一是要废除军户世袭,收军归政;二就是要对各地的文官,树立新的监察制度。没有制衡,这些人就是下面的土皇帝。有朝一日羽翼丰满,自然会有别的想头。

    而谢运让宏宣帝如临大敌,便是他不仅有承安府的财力支持,而且似乎跟外面的倭寇勾结。这种引外敌以达私利的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到底该怎么办?

    贺宁馨在脑里急速思索起来。

    以前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曾经跟宏宣帝合作,追查过这批银子和死士的下落,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更进一步,她就香消玉陨了。

    贺宁馨大概是这个世上唯一知道宏宣帝的这个隐忧的人。

    安郡王不知道贺宁馨在想些什么,只看见她有些心神不属的样子。

    当听说单先生已经将三粒绝精药都给宁远侯楚华谨吃了下去,安郡王微微一笑,主动开口道:“先生好手段。”

    单先生每一次来,听见的屏风后面的人说话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这一次也没有多想,便拱手道:“谬赞了。还请问阁下什么时候给我解药?”

    安郡王笑道:“别急,等我们商议商议。”

    一个女缇骑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将单先生带出了屋子。另一个女缇骑跟在后面,出去外面的门前守着。

    安郡王便问贺宁馨:“在想什么呢?”

    贺宁馨定了定神,试探着问安郡王:“王爷不好奇,那位柳梦寒为何手里有这么多的银子?”

    安郡王笑了笑,道:“左不过是老宁远侯留下的。”

    贺宁馨点点头,赞同安郡王的话:“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又道:“老宁远侯既然留下了外室和子女,又留下了银子,有没有可能还留下了别的东西?”

    安郡王看了贺宁馨一眼,沉吟道:“有这个可能。要不,我们直接使人将柳梦寒抓起来,顺藤摸瓜?”

    贺宁馨笑道:“王爷难道不怕打草惊蛇?”

    “这得看她后面到底有没有蛇。”

    安郡王对于老宁远侯和宏宣帝之间的恩怨,知道得不多。不是他不想知道,而是缇骑的规矩,不能插手宫里的事情。老宁远侯同宏宣帝是翁婿,很多事情,似乎都是宫闺秘闻。

    宏宣七年的那个除夕,安郡王只是奉命在外城看守,对宫里的事情知道得不多。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大多数时候就算知道了,也装不知道。——聪明人都是晓得什么时候要精明,什么时候要糊涂。

    贺宁馨明知这一点,也不点破,笑着道:“总之我们不能现在对柳梦寒动手。现在动手,只能让柳梦寒一人承担所有的罪名,跟宁远侯府别的人可是搭不上界。”

    安郡王微微一笑,也不点破贺宁馨,只是道:“你也得悠着点儿。不看僧面看佛面。”

    贺宁馨沉默了半晌,起身对安郡王行了一礼,道:“王爷难道不明白圣上的意思?”

    安郡王呵呵笑了两声,道:“天意难测,本王一向愚笨,哪里能明白?”

    贺宁馨也笑,对着这个滑不溜手的安郡王无计可施,只好道:“承王爷这个人情,我自当送一份大礼给王爷。”

    安郡王摸了摸鼻子,道:“……别送给我,直接送给圣上吧。”像是知道贺宁馨要说什么似的。

    贺宁馨仔细端详了安郡王半晌,见他笑得光风霁月,俊美得不似尘世中人,也狡黠得不似尘世中人。

    “宁远侯世子和临安乡君跟宁远侯府有脱不开的干系,你能忍心?”安郡王问得是楚谦益和楚谦谦。

    贺宁馨打算让楚谦益和楚谦谦除族的事,除了简飞扬,还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过,闻言飞快地瞥了安郡王一言,道:“他们两个,迟早要离开宁远侯府,我自有安排。”算是第一次跟简飞扬以外的人说了自己的打算。

    “那宁远侯府别的人呢?”安郡王突然问道,“你就不为他们着想?”

    贺宁馨有种秘密被人看穿的感觉,颇有些恼羞成怒,冲口道:“我为什么要为他们着想?!王爷,咱们就别说废话了,还是让柳梦寒留在宁远侯府的好。到时候才能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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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各逞奇谋 上

    安郡王听见贺宁馨的话,故意装了糊涂,笑着双手连摆道:“这话别跟我说,我可什么都没有听见。——你还有话要对单仁说吗?还有没有事让他去做?”

    贺宁馨点点头,“还有几件小事,得让他帮着收官。”又笑着道:“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若是没有柳梦寒横插一杠子,本来还打算让单先生多待一阵子的。如今也只好随机应变了。”

    安郡王跟着笑:“所以我们缇骑招人,都会考察一阵子,看看那人有没有随机应变的能力。若是只有听了上司的命令才知道怎么做,是不能做我们这一行的。——跟招兵士是完全不同的。”

    贺宁馨有些感慨:“所以能干忠心的手下不是那么容易寻到的。过于听话的,太过木讷,难当大任。过于聪明的,又担心小心思太多,不好控制。”

    想到柳梦寒进了宁远侯府,两个孩子倒是有些危险了,贺宁馨又向安郡王求了四个缇骑里面的女番子,人聪明,又有功夫,楚谦谦和楚谦益一人两个,贴身伺候,直到除族离开宁远侯府。

    安郡王深以为然,也应了贺宁馨所求,便寒暄几句,才起身出去,对外面守着的女缇骑吩咐道:“把单仁带过来。你传了话,就去屋里陪着镇国公夫人。”说着,便施施然离开了这个小院子。

    贺宁馨端坐在屏风后头,同刚才那位传话回来的女缇骑一起,等着另外一位女缇骑带了单仁进来。

    单仁来到屋里面,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可商议好了?我的解药什么时候能够给我?——我可是提前就帮你们做好了手脚。”只在心里冷哼,若是这些人还不肯放过他,别怪他将他们的事给宁远侯捅出来。到时候让他们鸡飞蛋打一场空。

    贺宁馨在屏风后面留神看了看单仁的脸色,知道他是铁了心,也知道这人已经留不得。再留,就是给自己这一边添麻烦了,便慢条斯理地道:“解药当然会给你的。不过还有两件事,等你办好了。自然会放了你。”

    单仁忍了气,道:“你们可要说话算话。”

    贺宁馨反问他:“我们以前可有过说话不算话的时候?”

    单仁挑不出刺,抿了抿嘴,问道:“还要让我做什么?”

    贺宁馨字斟句酌地道:“一,你离开宁远侯府之时。找机会告诉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她的夫君,宁远侯楚华谨,已经生了怪病,以后都不会有孩子!”

    单仁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气愤地道:“你这不是阴我?!说了这话,我哪里还走得出宁远侯府?!”

    贺宁馨微微一笑,道:“你走出宁远侯府后之后再跟她说,不就行了?她还没那么大本事,买凶将你干掉。更何况宁远侯夫人一定不敢声张此事。若是她想为难你,你就威胁她会将此事吵嚷得世人都知道。再说了。”贺宁馨顿了顿,“宁远侯得了怪病。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中毒。不过,你可以暗示她。大概是跟吃了雷公藤一样……”不必明说是绝精丸,只要说是雷公藤,裴舒芬回到自己的琅缳洞天,一查就知道什么药。

    单仁慢慢平静下来,问贺宁馨:“第二呢?”有一,当然有二。

    贺宁馨又是一笑,道:“第二嘛,就是请单先生留下一幅墨宝,告诉宁远侯楚华谨,他去西南做钦差的时候,不巧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如今身中雷公藤的奇毒,以后都不会再有子嗣。你为了给他寻解药,要踏遍大齐的山山水水,直到寻到为止。”就是要给宁远侯楚华谨写一封分手信的意思。

    这件事倒是好办。

    单仁马上道:“笔墨伺候!”

    贺宁馨看了旁边的女缇骑一眼,那女缇骑会意,快步到里面的隔间里取了笔墨纸砚过来,在屏风前面窗户底下的长案上铺展开,让单先生笔走龙蛇,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封信。

    贺宁馨又叮嘱道:“只具名,别写日期,留着空地儿,我有用处。”

    单仁手里的笔顿了顿,心里虽是满腹狐疑,还是忍住了,照着屏风后面女子的吩咐都一一做足。

    贺宁馨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笑着赞道:“单先生真是做得一手好文章。罢了,给单先生这个月的解药。等事情都办完了,单先生离开宁远侯府,到这里寻我们,就给你彻底解毒。”

    单仁接过解药看了看,跟自己以前吃得一样,又知道这些人还需要自己跟他们办事,自然不会现在害自己,便赶紧将临时解药吃下,回宁远侯府去了。

    宁远侯府里如今果然热闹非凡。

    债主倒是心满意足地走了,柳氏却带着两个孩子进了门,正闹哄哄地给太夫人敬茶。大夫人还给了她一双玉镯子做见面礼。

    裴舒芬在一旁笑道:“好了,咱们宁远侯府今日添丁进口,也是一大喜事。以后咱们就称呼柳太姨娘吧。”柳姨太太原是高抬了她,如今进了门,当然不能再摆在高位上。

    柳氏是以二房的规矩进得门,比一般的妾室要高一等,身边也按照宁远侯府的例配了四个丫鬟、四个婆子。

    柳氏的两个孩子过来给太夫人磕头,改口称“娘”,将柳氏改作了姨娘的称呼。

    楚华谨的庶子、庶女过来见礼,都多了一个小叔叔,一个小姑姑。

    柳氏的两个孩子,得老宁远侯取名,大女儿名叫楚华朱,刚满了十四岁。二儿子名叫楚华瑜,马上就快十一岁了。完全是按照嫡出的规矩取得名字。

    太夫人听了这两个名字,脸上差点挂不下去。

    还是孙嬷嬷机灵,赶紧上前道:“好了,今日喜事,大家入席吧。”

    宁远侯府里摆了酒席。连分出去的楚家二房都回来了。

    二老爷楚华诚和二夫人黄氏看见这进门的老姨娘有这样的身家,一时有些后悔分家分早了。——他们可不信这柳太姨娘将全幅身家都拿了出来……

    柳氏的两个孩子挨着太夫人坐下,笑着问太夫人:“娘,世子和乡君怎么不见过来?”问得是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个人。

    太夫人四处看了看,确实没有看见他们两人,便叫了他们两人伺候的婆子过来问一问。

    那婆子赶紧道:“太夫人想是忘了?早上三皇子和大公主派了人过来。将世子和乡君接到宫里去了,说是要住一阵子。”

    太夫人方才绽了笑颜,连连点头,道:“好!好!三皇子和大公主愿意跟他们俩亲近,也是他们俩的福气。就让他们在宫里多陪陪三皇子和大公主。”又想起逝去的女儿,抹了眼泪,道:“可怜啊,都是没娘的孩子……”

    先皇后的一年孝期还有四个月就要过去了,裴舒芬的五年之期也马上就要到了。如今又从柳氏那里分了一笔可观的银子。裴舒芬的心情格外明朗。

    太夫人的愁容。裴舒芬装作没有看见,起身出去叫了下人上菜。

    柳梦寒面上神情不改,对着坐在上首的两个孩子微微点头。

    两个孩子见了,便不再提楚谦益和楚谦谦,着意奉承太夫人不提。

    楚华谨一顿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只喝了一杯酒。又觉得身上不爽快,头晕目眩起来。

    裴舒芬看了着急。赶紧回了太夫人,扶着楚华谨回中澜院歇息去了。

    这一晚。楚华谨又如上几次一样,发高热不止。中澜院里一片忙乱,半夜使人去寻了大夫进来,才将高热止住了。

    第二天早上,裴舒芬侧身探了探楚华谨的额头,见他仍然在熟睡,高烧也退了,只是满脸苍白,很是憔悴的样子。

    裴舒芬在心里不由嘀咕起来:别是生了什么暗病吧?这样不老不小的隔一阵子闹一次,还真不知道身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应该寻个好大夫瞧一瞧。

    裴舒芬一边想着,一边去净房梳洗了,回到梳妆台前整妆。

    楚华谨在床上躺着,恹恹地不想起身,需要人贴身照顾。

    可是裴舒芬如今管家,早起就要理事,没法伺候楚华谨。只好叫了楚华谨新收的通房,自己以前得力的丫鬟桐月过来伺候,自己带了桐云去理家务。

    理家务之前,照例要去给太夫人请安。

    裴舒芬带着桐云来到太夫人的慈宁院,见柳梦寒居然已经守在太夫人屋里,服侍太夫人早起。

    其实柳梦寒是二房,可以不用做这些贱妾做得事。

    不过太夫人爱摆架子,如今心里又不舒坦,柳梦寒自动作小伏低,也是明智之举。

    裴舒芬笑着先给太夫人见了礼,又跟柳梦寒打了招呼。

    柳梦寒今儿穿得十分朴素,一身鸭蛋青的纺绸褙子,洗得发白。头上只插一支米珠的珠花。除此以外,什么首饰都没有。

    看见裴舒芬进来,柳梦寒也给裴舒芬还了半礼,对太夫人道:“妾身去帮大姐摆早饭去。”

    太夫人眼皮耷拉着,不痛不痒地道:“去吧。”将柳氏打发了出去。

    裴舒芬走近前来,帮太夫人照后面的镜子,问太夫人:“娘,柳氏可还温顺?”

    太夫人哼了一声,道:“做面子情儿,谁不会?!”居然没有被柳氏的作小伏低蒙混过去。

    裴舒芬笑了笑,转了话题问太夫人:“娘,外院的单先生,媳妇想着要打发出去。娘看看,该给多少银子的盘缠?”

    太夫人不虞地皱眉道:“不将他投进大牢就是便宜他了,怎么还要给银子!——依我说,一个铜子儿都不给,将他扔出去得了。”

    裴舒芬放下靶镜,又帮太夫人插上簪子,一边道:“娘说得也有理。只是这单先生,名头太响,还是好说好散地好。”

    太夫人半闭了眼,道:“你看着办吧。我头疼,去使人叫柳氏过来服侍。”

    裴舒芬会意,使人叫了柳氏过来,服侍太夫人。

    柳梦寒一丝怨言都没有,服侍得尽心尽力,倒叫裴舒芬有几分诧异,心里对柳氏也警惕起来。——这是个能忍会装的狠角色。只盼着太夫人能发发威,将柳氏制住……

    从太夫人的慈宁院出来,裴舒芬去跟管事的婆子吩咐了一天的活计,便让人拿着五十两银子,去外院见单先生。

    单先生看见这五十两银子的盘缠,心里好笑,面上却做出气愤的样子,口口声声要见侯爷。

    裴舒芬听了下人的回报,见下人弹压不住单先生,便带了几个婆子来到外院的书房,见了单先生一面。

    单先生见屋子里还有下人,只是冷笑,对裴舒芬道:“当日请我过来,如今无声无息地就将我赶走,若是侯爷知道了,你如何交待?!”

    裴舒芬心里一跳,含笑端起茶杯,拿盖子蹭了蹭茶杯,道:“侯爷病着呢。等侯爷病好了,我自当为单先生将话传到。”

    单先生做出着急的样子,急问道:“侯爷又病了?可是突发高热,胸口不适?还有……”却是看了一眼左右,将到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裴舒芬正为楚华谨这几次突发的急病烦恼。听到单先生的话,似乎知道什么似的,便示意身边的婆子丫鬟去大门口守着去,问单先生:“先生如何知道侯爷的病症?”

    单先生又是摇头,又是感叹,眼里含泪,脸上却带着微笑,让裴舒芬摸不着头脑。

    “先生有话直说。这样哭哭笑笑是什么意思?”裴舒芬看着单先生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

    单先生却不再争执,只是将包袱背在自己背上,对裴舒芬拱手道:“夫人费尽心机,不过是看不得单某同侯爷在一处。不过夫人也别得意,如今侯爷身患奇病,夫人自求多福吧。——告辞!”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裴舒芬气得脸色发白。

    留了单先生下来,居然只听见这样一句话!

    “你给我站住,不把话说清楚,就休想踏出宁远侯府半步!”裴舒芬厉声喝道。

    单先生的脚步顿了顿,回头问裴舒芬:“如果我说了实话,夫人是不是就放我走?”

    裴舒芬点头:“当然。”

    单先生面上笑得古怪,对裴舒芬道:“我信不过夫人。夫人起个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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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关于肉的问题,嗯,以后会在章节名后面加个“慎入”。不喜肉的纯洁妹纸,就可以跳过……

第三十七章 各逞奇谋 中 (含五月粉红60+)

    裴舒芬对起誓一点都不在意,闻言赶紧发了个毒誓,又问单先生:“到底是什么病?”其实她也一直担心是得了什么怪病。虽然自己有琅缳福地在手,也架不住病症太过古怪……

    单先生便缓缓地道:“侯爷同我们去西南做钦差的时候,一时不慎,吃了些雷公藤,如今应该是发作了。真是可惜了,以后侯爷再也不能有子嗣了……”说着,意味深长地打量了裴舒芬一眼。

    裴舒芬的心里怦怦直跳,问单先生:“雷公藤?是什么东西?”听着挺耳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单先生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对裴舒芬道:“是一种药草。用得好,可以救人。用得不好,也可以伤人。三百年前,还很比较常见。如今已经几乎绝迹了,也就在西南那地儿还有些零星的雷公藤。侯爷也是不巧,碰上个不识货的店家,将雷公藤当了珍奇小菜,寻常人都吃不起。侯爷一时好奇,就……”又摇头,“我也跟着吃了几筷子。唉,我是无所谓了,这辈子也没想过要孩子。可是侯爷不一样……”

    裴舒芬听了快要晕过去,还有一丝理智,急着问单先生:“既然快绝迹了,先生如何知道那就是雷公藤?又如何知道雷公藤的药性?”

    单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暗道这个问题问得不错,一时想不起要如何应答,只好默不做声,装作有难言之隐。

    看见单先生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裴舒芬反而信了三分,有些绝望地问道:“那为何先生没有发病?”

    单先生方才干笑了一声,对裴舒芬道:“我怎么会没有发病?夫人不信去问我的小厮,一个月发一次,比侯爷还要频繁。——我的身子比不上侯爷,看来也是活不了多久了。”又将话题转到裴舒芬身上:“如今侯爷虽说以后不会再有子嗣,倒也不算大事,横竖家里的孩子够多了。只苦了夫人。——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儿,再用心养都不亲近。不知等夫人以后老了,会有谁来奉养?”

    裴舒芬心里七上八下,一时没有听出单先生话里的嘲讽之意,愣愣地问了一声:“侯爷位高权重,太医院里名医济济,说不定能治好。”想到西南这个地方,裴舒芬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联想。

    单先生点头:“夫人就去太医院问一问吧。——单某告辞。”说着,转身出了屋子,带了自己的小厮,去了以前经常去的那个院子等着,从此真的如闲云野鹤一般,杳无音讯。

    单先生走后,裴舒芬心里如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一刻也等不及。先命人备了车,出去外面的大药房问了一圈,才晓得雷公藤这味药,有这样彪悍的功能。只是能医治雷公藤的药草,在这市面上已经绝迹了。所以这些大夫都说,若是误吃了雷公藤,就只能自求多福了。有的人还追问哪里还能弄到雷公藤,要求高价收购,弄得裴舒芬狼狈不堪,赶紧逃离了大药房。

    从大药房里出来,裴舒芬还不死心,到底去了一趟太医院,寻了太医院的掌院宋医正出来,亲自问了问有关雷公藤的问题。

    宋医正摸着下巴,给裴舒芬讲了一个故事。说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人中了毒,不得不吃以雷公藤为主药的解药,后来阴差阳错,导致了一连串的悲欢离合。

    裴舒芬听得一愣一愣的,问宋医正:“那人后来治好了没有?”

    宋医正一本正经地道:“三百年前,这人有了奇遇,遇到神仙,得到解药的药草,解了雷公藤的毒性,后来还生了个儿子。”

    裴舒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赶紧对宋医正行大礼,问道:“那药草,现在还能不能找到?”

    宋医正奇怪地看了裴舒芬一眼,问她:“宁远侯夫人可是有需要?谁吃了雷公藤?”

    裴舒芬忙摆手,连声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今日偶尔听了这种药草,本来是不信的,所以来寻宋医正问个明白。”

    宋医正看了裴舒芬一眼,捻须笑道:“除非寻到神仙洞府,否则是没有可能的。”

    裴舒芬心里一动,又问了问宋医正有关的症状,果然同楚华谨这几次的病症相同,心里已经从刚才的三分,信到了八分。

    从太医院出来,裴舒芬有些茫然地在车里寻思:如果让楚华谨知道,他的病无药可医,也不知会怎么样?还有,为什么是在西南中得毒?跟柳氏有没有关系?……

    裴舒芬更觉得痛苦地是,如果不给他解了雷公藤的毒性,自己就算想生也生不出来了。

    从外面回到中澜院,裴舒芬见桐月正在服侍楚华谨喝粥,一时看了心烦,随便说了几句话,便道:“桐月在这里伺候侯爷,我去厢房歇着去。”便离了正房的内室,去厢房待着去了。

    来到厢房,裴舒芬将伺候的人都赶出去,一个人躲在屋里面,闪身进了自己的琅缳洞天。

    很多天没有进来了,药圃里面的药草生了一茬又一茬,直待收割。

    裴舒芬懒得再做活,径直上了二楼,将那本《百草集》找出来细细查验。

    里面的药方很多,裴舒芬当年做多子丸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些别的药丸,似乎跟子嗣有关。

    裴舒芬一一看过去,果然就看到了“绝精丸”一方,里面的主要配料,正是雷公藤!

    裴舒芬心下大喜,赶紧拿着书去药圃里,仔细对着《百草集》上面的图,在药圃靠阴面的角落里,寻到了雷公藤。

    《百草集》不愧是空间奇书,什么东西都是成对出现的。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有毒药,就有解药。有补药,就有损药。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裴舒芬又翻了几页,果然找到了“绝精丸”的解药,准确得说,是一味雷公藤的对头,外头市面上已经绝迹了的药草。

    裴舒芬长舒一口气,脸上终于又露出喜色,忙拿着医书又四处寻了寻,很快就在雷公藤附近寻到了可解雷公藤毒性的药草,赶紧如获至宝地收割了下来,回到楼上去,按照《百草集》上的配方,做能解雷公藤毒性的药丸去了。

    这药比较难做,而且要汤药、丸药一起吃才有效。裴舒芬费了一夜的功夫,才做了一个疗程的药出来,趁着天没亮,赶紧带着药出了琅缳洞天。

    坐到厢房的椅子上,裴舒芬看着手里的药丸和药草盘算起来。目前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让楚华谨知道他误吃了雷公藤。若是他知道了真相,自己根本说不清自己怎么会有市面上没有的药草,来帮他解毒。

    好在单先生已经走了,这件事,只有他知,我知而已。

    楚华谨如今病着在家里,只要不出去,单先生就没法子乱说话。等以后治好了,若是单先生又来胡噤,让大夫诊诊脉就晓得单先生在胡说八道……

    再说单先生也身中奇毒,没有自己给他解药,大概也是活不久的。

    在心里盘算好了,裴舒芬便将这些药,同大夫开得药混在一起,拿过去让桐月服侍楚华谨吃下。丸药每天两粒,汤药每天两顿,吃半个月再说。

    贺宁馨在自己的须弥福地里,果然见到了裴舒芬做出了绝精丸的解药,不由微微一笑。

    网已撒开,鱼也慢慢入网,就等着最后的雷霆一击了。

    这边简飞扬来到东南道的承安府,已经快有四个月了。

    那谢运果然不是一般的狡猾。

    之前罗开潮他们带着道上的一帮兄弟给他做了好几桩大买卖,才取得谢运的信任,要求他们的大当家过来面谈。

    大当家带着人来了一两个月,谢运才派人传话,让他们的大当家再交个“投名状”,就算他们正式是谢运的人了。

    简飞扬当然是大当家幕后真正的当家,听了谢运的传话,脸上阴沉了许久。

    罗开潮这日过来跟简飞扬说话,见他在屋里擦拭着一柄长剑,便笑道:“简兄弟倒是悠闲。”

    简飞扬见是罗开潮来了,忙让他坐下,又亲自给他沏茶。

    两人如今的关系是道上的生死兄弟,当然将那套官民之分都抛开了,只论交情,不论其他。

    “简兄弟对这个投名状,到底有没有打算?”罗开潮想了很久,不知道简飞扬愿不愿意手上沾上无辜人的鲜血。

    简飞扬军中出身,是有“活阎王”的绰号不假,可那是斩杀三万羌人得来的,是对外敌而言。简飞扬可能还没有杀过一个大齐朝的无辜百姓。

    谢运让他们交的投名状,可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闹。必须得闹到一定规模,才能取信于谢运,也才能让谢运见识到他们的本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听了罗开潮的问话,简飞扬扬眉笑了笑,道:“谢运要大的,咱们就给他来个大的。大到他受不了……”

    罗开潮有些愕然,忙问简飞扬:“简兄弟已经有了法子了?”

    简飞扬看了看屋外,见院子里空无一人,便拉了罗开潮到自己的书桌前面坐下,给他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承安府几个店铺的名字。

    罗开潮看了这几个名字,脸上神情古怪,问简飞扬:“简兄弟晓不晓得这几个店铺都是倭人开的?”

    简飞扬点点头:“当然知道。”手腕翻动,长剑一抖,“所以挑他们。”

    罗开潮觉得不妥,对简飞扬道:“简兄弟,我在承安府也待了快一年了,知道得比简兄弟要多一些。——这些倭人,可不简单,咱们现在惹不起。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商人,后头既有谢运,又有倭人大头目,实力非同一般。”

    简飞扬冷笑一声,道:“哼,我就知道,看着是正经的商人,其实都是倭国的探子!”

    罗开潮讶然:“简兄弟如何得知的?”难道简飞扬还有别的消息渠道?貌似他来到承安府,一直闭门不出,从来不与外人照面的。

    简飞扬没有说话。当年在西南,羌人里就有许多这样的人,打着做生意的旗号,其实是给羌人大军做探子和内应。——这些外敌,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几招。不是大齐朝的人太傻,看不出来,而是有人私心作祟,有意放纵而已。

    “跟兄弟们说,准备行头,今儿晚上,做第一家。我找人查过,这家有十一个倭人,连下人都是从倭国带来的,没有一人是我大齐朝的百姓。”简飞扬先圈定了第一家。

    罗开潮看了半天,有些无奈地道:“……这家是开米铺的。我们吃的米,就是从那里买的……”

    简飞扬并不说话,伸手挽了个剑花,剑锋过处,将一边的桌子斩了块桌边下来。

    到了深夜,罗开潮挑了最可信的三个人,同简飞扬一起,一共五人,身上藏了武器,换了黑衣,蒙了面,摸到了那家倭人店铺附近。

    那家倭人在承安府有十几年了,跟街坊邻居的关系极好,也对人和善。若不是简飞扬他们有特别的渠道知道消息,怎么也猜不到就是这些看似正经的生意人,正悄悄地帮倭国大军打前站……

    谢运不是要投名状吗?——这就是他们的投名状!

    罗开潮本来还有些不放心,问过简飞扬,既然倭人也是谢运头上的主子之一,弄死了倭人,谢运怎么会接纳他们?

    简飞扬却笑道:“我们要向谢运展示的,是心狠手辣,能杀能打,但是没有什么脑子的样子。这样的人,才是最能让谢运这种疑心重的人放心的人。”

    在谢运看来,有些脑子的人,在承安府里都不会去动倭人。

    既然简飞扬这样说,罗开潮当然没有不听的。

    那家店铺离简飞扬他们落脚的小院子不远,他们五人趁着天黑,很快就摸到倭人店铺附近。

    承安府的店铺,其实都是前面临街的倒座房当铺面,后面二门里住着东家。

    简飞扬他们派了个功夫好的人先翻了院墙,进去打探了一下。

    许是承安府对倭人太过友好。这些倭人在承安府住了十多年,从来就没有受到过什么不好的待遇,所以他们也放松了许多。诺大个院子里,居然只有两条狗在院墙边上守着。

    罗开潮他们带来的人,都是道上打家劫舍的老手,这样两条狗当然不在话下,很快就被无声无息地解决了。

    等前面探路的人回来说清道了,外面的四人便一起翻了院墙进去,窜到二门里面的内院。

    简飞扬带着四个人来到内院,四下看了看,便低声按房头分派了任务,各自行动起来。

    那四个人虽然是道上的好手,可是很快就发现,简飞扬的心狠手辣,根本不是他们能比的。——在他们眼里,这些倭人虽然是外敌,可也是人。而简飞扬眼里,这些倭人估计跟院子里的大树一样,任砍任伐,根本就不算是人……

    那倭人一家十一口,被简飞扬一个人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无声无息地灭掉了六个。另外四个人合伙灭了五个。

    灭了倭人的一个据点,简飞扬又命另外四个人将倭人这十几年来积攒的财物洗劫一空。

    跟着来的罗四眼认为不合道上规矩,对罗开潮悄悄地道:“罗爷,咱们的规矩是劫人不劫财,劫财不劫人。可是简爷……”

    罗开潮瞪了他一眼,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罗四眼不服气,嘀嘀咕咕地道:“这人都杀了,还取人财物做什么?”

    罗开潮拍了罗四眼的头一下,道:“赶紧去装箱子!你那狗脑袋想破了也想不明白。——所以人家做大官,你只能做个劫道的。”

    罗四眼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罗四眼是跟着罗开潮长大的,罗开潮不拿他当外人,还是低声开导他:“简爷是做大事的,目的并不是银子。”

    罗四眼更不明白,不忿地问道:“如果不是为了银子,谁会去做山贼?!”

    罗开潮索性拿蒙脸的布堵了罗四眼的嘴巴,在他耳边道:“你再多说一句,连我都保不住你。”

    看了简飞扬的手段,罗开潮开始明白简飞扬这个人,为何能从底层小卒,一直爬到大将军的位置。

    除了罗开潮和那位“大当家”,这群人里还没人知道简飞扬的真正身份。

    听见罗开潮这样慎重,罗四眼也觉察到简飞扬似乎不是一般的官儿,便闭了嘴,跟着去搜房子,装箱子。

    他们忙到快天亮,才抬着几个大箱子,直接送到谢运手下的一个堂口,说是第一个投名状。

    谢运最近正好去了海边的一个小渔村里,跟倭人的高层接洽,就没顾上承安府。

    等他回来,发现那群过来投奔的道上的人,已经将承安府里六家倭人灭门,而且将所有的财物席卷一空,送到他的堂口里当作投名状。

    谢运起先听说此事,气得快中风了。可是当他看见送到自己堂口里去的数十箱财物,便闭了嘴,改了口风。

    真没想到,这些倭人积攒了这么多的财物。

    谢运不是没见过市面的人,可是也被这些黄白之物震惊了,更对这些手段狠辣,却不怎么会迎合上意的前山贼们另眼相看。

    “去叫他们的大当家过来说话。我倒是要问问,他们动倭人,到底是交投名状呢,还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谢运笑嘻嘻地吩咐道,居然不是很生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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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各逞奇谋 下

    罗开潮他们得知谢运的传话,当然是又惊又喜。费了这么大的力,才慢慢打入了谢运的核心圈子。这一次,谢运亲自面见大当家,自然是别有深意了。

    简飞扬也露出了笑容,给罗开潮和大当家打气:“谢运这个人,其实不是很难对付。他的能力虽然是一等一,可是心术不正,为人做事就落了下乘。就算是谨慎到疑心重的地步,也比不上别人,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大当家有些惴惴不安。毕竟他只是个明面上的幌子,真正拿主意的,是简飞扬。

    可是简飞扬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他的小随从,还不如罗开潮,是轮不上他去见谢运的。

    简飞扬倒不在乎。他本来就不想跟谢运打照面。——就算真的要照面,也是他们中一人的死期到了,绝对不会打了照面之后,两人都活着。

    不过这一点,简飞扬对谁都没有说。就连他们到东南道承安府的来意,也只有简飞扬、大当家和罗开潮知晓。别的人,可是货真价实道上的兄弟,跟着过来一心要图一番富贵的。

    如果这些人都知道了他们的用意,早就有人去告密去了。毕竟三百多人,想要齐心是不可能的。只有利益才能将大多数人绑在一起。

    况且简飞扬还从圣上那里领有密旨,就是罗开潮和大当家都不知晓。若是他们晓得简飞扬是打着直接暗杀谢运的主意,并不是做卧底,说不定都会有了自己的小九九。因为谢运若死,他们这三百多人可能走不出承安府,会全部报销在这里。若是简飞扬死了。说明他们的计策被谢运识破了,这三百多人也走不出承安府。以谢运“宁可枉杀,不可错过”的性子,也都是一个死字。

    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简飞扬当年做西南军的大将之时,除了敢于正面冲锋。也是经常出奇兵制胜的,对兵法的娴熟已经到了“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境地。如今对付谢运,虽然身边没有千军万马,可是道理是一样的。你能付出多少。就能收获多少,没有侥幸。

    简飞扬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贺宁馨。——他临走的时候,还是骗了她。

    他许诺过他会活着回去,可是他知道这一次能够活着的可能性很小。他只能企盼她没有怀孕,不要在这种情况下生孩子。若是他死了。没有孩子。她还可以改嫁。而简家的香火,可以由简飞振承继,倒是不用担心自己成为简家列祖列宗的罪人。

    若是他活着,回去自然可以和她一起生儿育女,享受天伦之乐。

    只不过,她要是真的怀上了。虽然圣上看在自己送了一条命的份上,不会追究镇国公府“不敬”的大罪。可是却难堵世人的悠悠之口。而自己的孩子,就算生下来。以后也会背着一个国孝家孝两重孝下“不孝子”的名声,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倒还不如生不出来的好。

    简飞扬心绪万千,其实也不过只怔忡了一会儿。他的异样神情,都看在了大当家和罗开潮眼里。两人对视一眼,以为简飞扬是有些不高兴。

    “简爷,您看,是不是您跟着一起去?”罗开潮试探着问道。

    简飞扬回过神来,笑了笑,道:“不用了,我就不跟去了。”

    大当家更加为难,轻声问道:“简爷,那谢运如果问起来……”

    简飞扬的唇角带起了一个讥讽的弧度,看着桌上的几碟子点心,道:“谢运让你们去,无非是再一次旁敲侧击你们的来历。这些我们事先都说好了,本来也是大家以前的真实身份,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就算谢运专门派人去打听,也寻不出破绽。”

    罗开潮伸出筷子,夹了一粒油爆花生米吃了,又给简飞扬斟酒,道:“简爷大可放心,我们在道上不是一天两天,那谢运不去打听还好,若是打听一下,早就该放下戒心,招我们入伙了。”

    大当家的心情也轻松了一些,举起酒杯,跟简飞扬碰了一下,两人一起喝干了一盅酒。

    罗开潮赶紧给两人满上。

    简飞扬也伸手夹了一筷子淡菜吃了,对两人又嘱咐道:“他肯定会问你们为什么要挑这六家倭人。——你们就说,在承安府打听了一圈,除了谢大人府上,就是这些倭人家财最丰厚。既然要交投名状,当然是挑最大最实惠的交。你们不可能对谢大人府上动手,当然就只能打这些倭人的主意。”

    大当家和罗开潮都应了,将简飞扬的话记在心里。

    “如果谢运拐弯抹角地问你们晓不晓得他和这些倭人的关系,你们要如何作答,就不用我交你们了吧?”简飞扬又笑着道。

    罗开潮和大当家又对视一眼,便开口问出心底里一直以来的疑问:“简爷,您是如何知道,那谢运不会因为我们动了倭人,而迁怒于我们?”灭倭人的门作为投名状,罗开潮和大当家其实都不是很赞同。因为他们知道倭人也算是谢运的主子之一。动了谢运头上的主子的人,岂不是给谢运找麻烦?

    简飞扬却知道,谢运跟倭人合作,也不过是利益关系。对这些人来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谢运如今羽翼渐丰,肯定会想着逐步摆脱倭人对他的桎梏。

    毕竟谢运在老宁远侯死后,韬光养晦,运筹帷幄了这么久,也不是想给倭人做“儿皇帝”的。

    所以灭了承安府里倭人的探子,并且搜刮走这些人积攒的财产,是在帮谢运擦屁股呢。——谢运只会偷着乐。

    这些事情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简飞扬当然不会仔仔细细地跟这两人说清楚。想到这里,简飞扬拿起酒壶,一边给罗开潮和大当家斟酒,一边笑着道:“我的运气一向不错。所以赌了一把,没想到还真的蒙对了。”大笑了两声。

    罗开潮和大当家很无语地一扬脖,喝了简飞扬刚斟的酒。又吃了一会儿酒,两人才带着一丝后怕的心情,告辞离去。

    第二天,罗开潮和大当家一大早起来。跟着谢运过来接他们的人,去了谢运自己的私宅。

    谢运是承安府的知府,正经的宅子,本来是在知府衙门里。

    不过他们这些人,狡兔三窟是常事。

    谢运为表诚意。这次是在他自己最隐秘的一所宅子里见罗开潮和大当家,也是有他自己特殊的目的的。

    罗开潮和大当家是被蒙着眼睛带到谢运的这所私宅里的。

    这种做法当然是为了万无一失。

    罗开潮和大当家被取下眼睛上的黑布条的时候,已经到了谢运私宅里面的一间密室里面。

    虽然是大白天,屋里也高高低低,点着许多的蜡烛。

    屋子很宽敞。却没有窗子。连门似乎都是精铁所造。

    罗开潮和大当家不动声色地匆匆扫了一眼屋里的摆设,就看到坐在上首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白面皮,温文儒雅,正是东南道承安府的知府谢运。若不是他们对谢运这个人有充足的了解,就看这个人的长相。绝对想不出来他有多心狠手辣。凭一己之力,让朝廷接连三任钦差“自然死”。

    罗开潮和大当家打量谢运的时候。谢运也在上首满目含笑地打量下面站着的两个人。

    两人都是一般的身材高大魁梧,不过左面的罗开潮似乎更为粗犷一些。右面的大当家看上去倒是文质彬彬一些。这样的两个人,还是很符合他们的身份的。

    谢运一边看,一边在心底里暗暗点头,和颜悦色地起身对他们拱手道:“两位壮士远道而来,谢某本应该早就跟两位见见面。无奈公务繁杂,直到现在才有功夫,还望两位莫怪。”

    罗开潮和大当家忙拱手还礼,连道“不敢”。

    谢运指了下面的两个位置让他们坐下,又唤了一声“上茶”,从一旁的小门里转出两个美貌的侍女,手里各端了一个茶盘,笑盈盈地过来奉茶。

    罗开潮和大当家两人都做出色迷迷的样子,下死眼盯了两位侍女半天。

    谢运在上首看见,嘴边微微浮出笑意,轻轻咳嗽一声,对两位侍女道:“你们先下去吧。一会儿传你们,再过来。”

    两位侍女娇滴滴地应了声“是”,转身下去了。

    罗开潮和大当家尽职尽责地一直将眼睛盯在两位侍女离去的背影上,活脱脱就是两个对女色来者不拒的山贼形象。

    谢运更是满意,先对罗开潮问道:“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罗开潮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作了个不甚标准的揖,道:“回谢大人的话,小民姓罗,家里行二,人都叫小民罗二。”

    谢运派人专门去调查过罗开潮和大当家的身家背景,晓得罗二是当年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后来转去了山上做买卖,也是时常下山走动的,如今在道上余威犹在。

    罗二当然是罗开潮在道上混得时候用得化名。

    谢运又问了大当家一声。

    大当家的名号也是全的,当下都回了谢运的话。

    谢运便笑着问道:“两位为何要带着兄弟们来到我承安府讨生活?”

    这些话是早就商量好的,大当家便起身道:“良禽择木而栖。官府不招安我们,我们就只有另投明主,图一个封妻荫子的前程。”

    这些人个个都是有重案在身的江洋大盗,谢运派人查访过其中的数十人,俱是属实,便放了心,才让简飞扬等人蒙混过关。

    谢运听了这话,微微笑道:“两位当家的投名状,让谢某十分惊讶。敢问两位壮士,为何要挑倭人下手?”又眉头紧皱,一幅十分为难的样子,道:“两位不知,这些倭人在我承安府住了十几年,从没有作奸犯科之事,如今却无端被杀,倭人国主很是愤怒,派人过来责问本官,限期让本官查访清楚,交出凶手给倭人处置。”

    罗开潮和大当家都愣了一下。

    罗开潮心思转得快,闻言马上问道:“谢大人,这些倭人难道不是倭国的普通百姓?不然区区小民而已,他们的生死怎会惊动倭人国主?——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谢运被噎了一下,眯着眼睛打量了罗开潮半晌,见他并无异色,似乎就是脑子反应比较快一些而已。

    见谢运似乎有些起疑,罗开潮忙又对大当家问道:“大哥,你说我说得在理不在理?——就说咱们大齐朝的百姓,若是在别国出了事,咱们圣上就算想管,也管不过来啊!”

    这话似乎是提醒了谢运。

    谢运点着头笑道:“倭国人哪里有我大齐朝人多势众?这几个倭国人,在倭国也是大商人,所以倭国国主对他们青眼有加,也是有的。”便想将此事揭过不提。

    罗开潮呵呵笑道:“我们是为了谢大人才做下这桩案子,谢大人不会要真的将我们交出去吧?”

    谢运忙道:“当然不会。来,两位喝茶。倭国人的事情,咱们就到此为止。两位壮士从此就跟着我谢运,我自然要帮着两位挡着倭国的查探。两位放心,只要我谢运在一天,就没人敢动两位壮士一根毫毛!”

    罗开潮和大当家都起身谢过,又道:“我们可是带来三百多位兄弟。谢大人当护着我们所有人才是。”

    谢运也跟着起身,道:“这是当然。”说完话,谢运便请了他们去入席吃饭。

    从这间密室出来,几个人似乎都有些不适应外面的阳光灿烂。

    坐到花厅里摆好的酒席上,谢运亲自给他们敬酒,又关切地问道:“两位的家小都在何处?不如一起搬到承安府居住?我可以给两位壮士正式的职司,也算是有个正经出身。”

    罗开潮和大当家都唉声叹气起来,对谢运道:“我们这样的人,哪有正经女人愿意跟着我们?”又猥琐地笑:“我们的家小,如今都在这承安府的窑子里头呢。”

    谢运亲手给他们斟酒,摇着头道:“男人逛窑子是天经地义。不过也得有个正经的家室才好光宗耀祖。两位以后有了正经出身,还怕无人跟你们?”

    罗开潮和大当家当然都是做出一番苦脸,编了许多要讨老婆,却被人拒绝的段子出来。

    谢运便笑道:“既如此,谢某有个提议。”顿了顿,接着道:“谢某有两个义女,生得如花似玉,不知两位是否愿意娶谢某的义女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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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舒芬备孕 (含五月粉红120+)

    听了谢运的提议,罗开潮和大当家都止不住露出惊愕的表情。

    谢运见了他们这幅不知所措的模样,眼里又多了几分笑意。在谢运看来,这些做山贼的,能娶到知府的女儿做正室,实在是祖上烧了高香了。——难怪他们会露出这样错愕惊讶的神情。

    大当家首先回过神来,起身结结巴巴地道:“谢……谢大人厚爱,不敢不从,只是……只是……”支吾了半天,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只好嘿嘿傻笑。

    罗开潮心里一惊,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急了半天,憋出一句:“谢大人厚爱,我们实在是……实在是……”一幅感激涕零到不知说什么的样子。

    谢运见他们的反应正是在自己意料之中,满意地点点头,道:“你们放心。她们虽然是我的义女,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定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们的。”说着,便叫了刚才奉茶的那两个侍女过来,对罗开潮和大当家道:“这就是我的两个义女。——你们过来,见过两位壮士。”原来不是侍女。

    那两个女子笑着走过来,对着罗开潮和大当家福了一福,道:“小女子谢婷、谢英,见过二位壮士。”

    罗开潮和大当家面面相觑,不知谢运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

    若是想正正经经地把女儿嫁给他们,总得有媒妁之言,三书六礼都齐全了,才能做得正室之位。——难道就看他们是山贼,所以只要打发两个女子跟他们回家,就算是成了亲了?!

    罗开潮心里便有了主意,笑嘻嘻地拱手还礼,油嘴滑舌地道:“两位姐姐比翠仙楼的头牌姑娘还要漂亮。”又伸手捅了捅大当家,挤眉弄眼地道:“大哥,是吧?”十分轻佻的样子。

    那两个姑娘脸上涨得通红,柳眉倒竖,就要发作起来。

    谢运咳嗽一声,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两位姑娘恨恨地甩了甩手上的帕子,转身下去了。

    谢运不再提这事,只是在席间劝酒,觥筹交错。

    罗开潮和大当家两人吃得醉醺醺地,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将刚才两位姑娘说得十分不堪,似乎连窑子里头的姑娘都没她们厉害。

    谢运听了也有些愠怒,也有些惊讶。——这两个女人,其实是他们府里专门养的瘦马,用来笼络手下的。没想到似乎被罗开潮和大当家两个人看出来了。

    罗开潮和大当家两人这一阵子做得事情,很对谢运的胃口。且谢运野心勃勃,一直想组建一个如同安郡王的缇骑一样的组织,为自己暗地里做事。这两人便成了他的首选。

    不过这样重要的位置,当然不能由两个外人把持,所以联姻便成了主要手段,来防备有人吃里扒外。

    只是没想到这两人看着粗豪没见识,看女人的眼光却不差。

    几个人吃完饭,谢运便示意手下将醉得不省人事的罗开潮和大当家送了回去。

    等谢运的人走了,简飞扬装了随从的样子,来大当家的屋子里伺候。罗开潮也醉醺醺地过来喝醒酒汤。

    简飞扬一边给他们舀汤,一边笑着问道:“看来今儿你们的收获不小。”

    罗开潮喝了一口汤,才收起那幅醉醺醺的样子,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道:“比真的喝醉还要累……”

    大当家也恢复了正常,苦着脸马上对简飞扬道:“不好了,谢运要将他的干女儿嫁给我和老二。”

    罗开潮恨恨地呸了一声,道:“什么干女儿?不过是两匹瘦马!老子闭着眼睛都能闻到她们身上那股骚味儿!——还装谢家的女儿,那谢大人也不怕寒碜自己的家里人!”

    简飞扬闻言收了脸上的笑容,眉头皱了皱,坐在两人旁边,手指头在桌上轻轻敲打着,问他们:“谢运说要将干女儿嫁给你们?”

    大当家点点头,一边喝醒酒汤,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嗯,至少开始是这么打算的。拿我们当乡下人,以为我们不懂规矩,恨不得立时就让那两匹瘦马跟着我们回来。——我呸!有这样牵回来的正室妻子吗?他这样看不起我们,休想我们死心塌地给他卖命!”

    罗开潮也喝了一口醒酒汤,摊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口气,道:“……被我和大哥戳穿了那两个‘干女儿’的真实身份,谢运就不大好意思再提此事了。”

    简飞扬沉吟道:“谢运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况且,他动了联姻的心思,大概是想对我们重用了。——我觉得他还会重提此事。”

    罗开潮和大当家都是有家室的人,闻言如临大敌,赶紧向简飞扬求个主意,又抱怨道:“难道真的要在这边讨个小的?”

    简飞扬笑了笑,给他们出主意:“若是谢运重提此事,你们就咬定了要谢运的亲生女儿。别的女儿,不管是干的,还是湿的,你们一概推了就是。”

    罗开潮和大当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起问简飞扬:“若是谢运答应了怎么办?”不怕他不答应,就怕他答应……

    简飞扬摸着鼻子笑道:“如果答应了,咱们就正正经经地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准备个一年半载的。”谢大人嫁亲生女儿,当然不会同那两个不尴不尬地“干女儿”一样,说走就跟着他们走了。

    当然他们这边要备聘礼,那边要备嫁妆,还有各种礼仪都做足了,一年半载都是快得。等到一年半载之后,他们的事情办完了,自然也不用娶亲了。

    “再说了,只要谢运一倒台,你们就算真的跟他的女儿成了亲又如何?不过是事急从权而已,到时候打发了就是了。”这事没有落到简飞扬身上,他倒是轻松起来,一个劲儿地在旁边出馊主意。

    罗开潮忍了又忍,才没有去笑话简飞扬几句。

    大当家同罗开潮是久在道上混的人,逢场作戏的事情也不知做过多少次。既然简飞扬告诉他们谢运最后会被收拾,他们便不再纠结此事。——不过是两个女人,说是娶,其实他们的名字都是假的,到时候不认帐是很容易的事。

    趁着这件事,简飞扬在心里已经想好了最好的下手时机。

    到了第二天下午,谢运居然一辆小车,将那两个“干女儿”送过来了。

    罗开潮和大当家当然不敢就这样“笑纳”,赶紧又雇了轿子,将两位谢家姑娘送回去。

    两人故意跟着轿子,一直抬到谢运的知府门口,对知府门前的衙役道:“这是谢大人的女儿,送到我们家里。敢是送错了,所以我们特意送回来。”

    外面围观的人群一阵哗然。

    谢运的夫人在内院听说此事,将谢运叫来又哭又闹,说他毁了谢家女儿的名声。

    谢运赶紧命人出去解释,说那不是谢家女儿,而是谢家的丫鬟,才将此事圆了过去。又将罗开潮和大当家请到知府后堂说话。

    罗开潮和大当家故作惊愕,对谢运道:“谢大人这是做什么?我们知道我们身份低贱,匹配不了谢家女儿。谢大人明说是丫鬟不就行了?何必说是谢家女儿?”

    谢运有些狼狈,讪笑着道:“两位兄弟言重了。不过是两个丫鬟,两位带回去服侍就是了。”

    罗开潮贼笑着对大当家道:“大哥,不如带回去吧。咱们三百多兄弟,日日逛窑子也要花不少银子。不如……”上下打量着站在一旁,面如土色的两个女子。

    谢运便板了脸,对罗开潮和大当家道:“两位是戏耍老夫来着?”

    罗开潮和大当家赶紧说不敢,低了头站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谢运使了眼色,让两个女子下去。

    等人走了,谢运才叹了口气,道:“两位想是看不上她们?”

    罗开潮和大当家都笑了笑,对谢运拱手道:“谢大人若是真想成全我们,我们不才,想娶谢大人的亲生女儿为妻。”

    罗开潮又加了一句,道:“嫡女我们肯定是配不上。不过庶女倒也无妨,我们定当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了她们进门。”

    谢运脸上神色未变,心里却好受了一些。——先前还担心这两人无欲则刚,不好拿捏。现在才发现,这两人是眼空心大,倒是更好摆布些。

    “两位既然有这个想头,我自当回去同内子相商。”谢运没有一口答应,但也没有一口回绝。

    事已致此,罗开潮和大当家便也不多说,告辞离去。

    过了几天,谢运传来消息,答应将通房丫鬟生得两个庶女嫁与他们为妻。

    罗开潮和大当家便开始准备媒人、庚贴、聘礼,又托了人去打听是否真的是谢运的亲生女儿。此是后话不提。

    而京城里面,此时正是四月末,快到五月份的时候。

    宁远侯府内院慈宁院的东厢房里,宁远侯世子楚谦益一大早起来,就觉得身上有些痒,忍不住挠了几下。没想到越挠越痒,很快身上和手臂上起了一连串小红疙瘩。

    临安乡君楚谦谦过来邀哥哥一起吃早饭,看见哥哥脖子上的小红疙瘩,好奇地问:“哥哥,你的脖子怎么啦?”

    楚谦益照了照镜子,嘟哝道:“都是三皇子,非要拉我去京郊跑马。回来身上就痒,今儿早上还出了这些疙瘩。”

    周妈妈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楚谦益今日里要穿的大衣裳,笑道:“世子别害怕。这不过是外面的风扑了,起得小疙瘩。过几天就好了。”

    如今贴身照顾楚谦益和楚谦谦的人,是贺宁馨从安郡王那里求来的缇骑女番子。楚谦益的两个贴身妈妈,一个姓周,一个姓秦。楚谦谦那边,一个姓王,一个姓张。

    楚谦益和楚谦谦对谊母送来的四个妈妈很是敬重,闻言忙道:“周妈妈快过来看看,真的没有大碍吗?”

    周妈妈便过来细瞧了瞧,问楚谦益:“世子可有别的不适?有没有觉得胸口发闷,头晕目眩,呼吸不畅的感觉?”

    楚谦益摇摇头,道:“还好。就是有些痒。”

    周妈妈便道:“那就好。大概是昨日世子出去京郊跑马,沾了些发物。奴婢这就去让人用艾草煮热水,再放些柑橘叶子进去,世子泡一泡,看会不会好些。如果还是不好,咱们就禀了太夫人,请个大夫瞧瞧。”

    楚谦谦悄悄地道:“周妈妈,若是哥哥还是不舒服,要不要跟谊母说一声?”

    周妈妈诧异地看了楚谦谦一眼,道:“自然是要说的。不过,你们的谊母毕竟不是这府里的人,有些事没法管,还是得禀了太夫人才好行事。乡君心里明白就行了。”

    楚谦谦有些黯然,没精打采地点点头,等着楚谦益泡了澡出来,果然身上的红痕已消,也不痒了,才高兴起来,跟着楚谦益一起去吃早饭去。

    楚谦益屋里的周妈妈去小厨房让人用艾草煮水,又寻柑橘叶子给楚谦益泡澡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柳梦寒屋里。

    柳梦寒虽然没有住在慈宁院,可是也住在离慈宁院最近的一个小院子里。

    她这一个多月作低服小,同慈宁院的下人关系处得极好,又不动声色地往小厨房安了一个自己人,所以但凡有些什么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你说,世子昨儿出去跑马,今儿回来就身上痒,起红疙瘩?”柳梦寒轻声问蒋姑姑。蒋姑姑跟着柳梦寒十几年,已经是她离不开的左膀右臂。

    蒋姑姑点点头,也压低了声音道:“跟咱们小少爷小时候的情形有些像。”说得是柳梦寒的儿子楚华瑜。

    柳梦寒吃了一惊,问蒋姑姑:“你是说,世子也有过敏的毛病?”

    “八九不离十。奴婢听人说,这毛病,是会一代一代往下传的,治也治不好,不过是有轻重之分。我们小少爷如今已经好多了,世子的看上去要更严重些。”蒋姑姑回道。

    柳梦寒想了想,吩咐蒋姑姑:“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打听清楚了,再告诉我。”

    蒋姑姑领命而去,寻了太夫人身边的婆子套话。

    楚谦益小时候的毛病,并不是什么秘密,宁远侯府里的老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连他的娘亲裴舒凡为了他砍树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听了蒋姑姑的回报,柳梦寒出了半天神,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又对蒋姑姑意味深长地道:“是时候了,那个老婆子也该病得起不来床了。”

    蒋姑姑会意。

    宁远侯太夫人这一阵子折腾得柳梦寒够呛,蒋姑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只是柳梦寒一直拦着她,说不到时候,不让她动手。

    这一次柳梦寒发了话,蒋姑姑自然知道如何做。

    第二天,太夫人一个人去净房更衣的时候,半天没有出来。她的心腹婆子孙嬷嬷在外面等了半天,不见太夫人出来,有些着急。进到净房一看,看见太夫人倒在地上,眼歪嘴斜,似是中了风的样子,不仅说不出话来,还动弹不得。

    孙嬷嬷大吃一惊,赶紧叫了人进来将太夫人抬出去,又使人去请大夫。

    大夫过来诊了诊脉,对宁远侯府的人道:“太夫人年岁大了,又身子虚弱。只是栽倒在地上的时候长了些,所以从小中风,变成了大症候,要好生将养才是。”说着,开了些温补的药方,便赶紧收拾药箱走了。

    做大夫的,最怕的便是遇到中风的老人。

    柳梦寒不以为意,带着下人在太夫人床边衣不解带的服侍,赢得宁远侯府上下人等的一致赞誉。

    太夫人既然中了风,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柳梦寒便接过了慈宁院里的管事权,上上下下打点得十分妥当。

    这一段日子里,宁远侯楚华谨也一直在中澜院养病,吃着大夫开得药,慢慢好了许多,不过许是病得时间久了,人也虚弱了许多。

    裴舒芬从慈宁院看过太夫人回来,先去中澜院的正房里看了看楚华谨,却见他已经起身,正在屋里由桐月服侍着穿衣裳。

    “侯爷可是要出去?”裴舒芬笑着走进来问道,一边从桐月手上接过来腰带,要帮楚华谨系上。

    楚华谨笑了笑,道:“出去看看娘。成天在屋里躺着,都发霉了。”又从裴舒芬手里取过腰带,道:“我自己来。”自己低着头系好腰带。

    桐月见夫人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忙避了出去。

    裴舒芬笑着过来扶着楚华谨,道:“妾身陪侯爷出去走走。”

    楚华谨顿了顿,回头看了裴舒芬一眼,见她满脸恳求的样子,只好点点头,慢慢地往外走。

    两人出了屋子,便往中澜院外面行去。

    两人一路沉默,快到慈宁院的时候,楚华谨突然问道:“……单先生走得时候,可留下什么话没有?”

    裴舒芬想了想,道:“单先生说,跟侯爷主仆一场,感谢侯爷的庇佑。还说,他本来喜好山水,此去定当四处游山玩水,一时半回不会回到京城。”

    这话正好跟之前单先生跟楚华谨透露出的口气一样,楚华谨便信了,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也好。在这深宅大院,也拘了他。出去如闲云野鹤,才是他的出路。”神色之间更见寂寥。

    裴舒芬心里十分不虞,面上还是笑着劝楚华谨。

    两人来到慈宁院,却见里面多了些花儿匠,在院墙四周刨了些坑,正将一些树枝婆娑的绿杨栽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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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后半段宁远侯府的情节大修过。同前一版完全不一样。大家可以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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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杨柳依依 上

    ※第39章舒芬备孕,就是前面那一章的后半部重新大修过。没有看的书友请回去重看一遍。不然跟新的章节连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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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华谨看见这些花儿匠,愣了愣,上前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那些花儿匠是宁远侯府里的老仆役了,闻言忙过来行礼,道:“见过侯爷。侯爷今儿的气色好多了,可是来见太夫人的?”

    楚华谨点了点头,又问他们:“这是种得什么树?看着怪眼熟的。”指着那些正要入坑的绿叶树问道。

    那些花儿匠忙指给楚华谨看:“侯爷请看,这些都是绿杨,以前这院子里就有好多。柳太姨娘说了,太夫人生了病,需要静养,院子多种些杨树,既挡尘埃杂音,又看着人眼里敞亮。”

    楚华谨恍然大悟:“原来是杨树。我说怎么这样眼熟。”看见这些杨树,当年裴舒凡为了两个孩子大闹宁远侯府和京城的情景历历在目。

    “还多亏了你。若不是有你,这两个孩子杨花粉过敏的毛病也不会痊愈。”楚华谨回手拍了拍裴舒芬的胳膊,温言夸了她一句。

    当年楚谦益和楚谦谦杨花粉过敏的毛病,便是裴舒芬偷偷用了她琅缳洞天里的药草和药方配的药治好的。

    听了楚华谨的话,裴舒芬却面色有些奇异。她如今才知道,她的琅缳洞天里面的药方都有些缺陷。当时她用药的时候,还不知道厉害,给楚谦益和楚谦谦也是下了猛药的。也不知会不会有隐忧……

    想到这里,裴舒芬有些担心地道:“虽说那时是治好了,可是谁知道会不会复发?还是不要种杨树了吧?”

    楚华谨觉得有道理,对裴舒芬道:“一会儿你跟柳太姨娘说一说,改种别的树吧,以防万一。”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慈宁院的上房台阶上走去。

    柳梦寒正在里屋服侍太夫人,听说侯爷和侯爷夫人过来了,忙出来迎接。

    三个人见了礼,寒暄几句,裴舒芬便对柳梦寒道:“柳太姨娘。这慈宁院种树的事情,怎么没有听见太姨娘回过我那里?”

    裴舒芬如今是宁远侯府内院主持中馈的主母,柳梦寒虽然高一辈,可是到底是偏房,不是正室。还不能在裴舒芬面前摆架子。她如今能作得了主的。也只有这个慈宁院而已。

    听见裴舒芬的问话,柳梦寒忙笑着道:“我听下人们说,以前这府里头到处都是杨树,太夫人也看着欢喜。后来因了世子的病,侯爷的先夫人就将满府的杨树都拔了去了。这样虽然对孩子的病情有礼,却坏了府里的风水。——我听说世子的病已经好了。便做主让人重新种上杨树。没有事先请示夫人,是我的不是。”说着。起身给裴舒芬福了一福。

    柳梦寒到底高一辈,裴舒芬不能大咧咧地坐在那里受礼。便赶紧起来还礼。

    说到风水方面,裴舒芬是一窍不通,却也知道风水这回事,就算在她的前世,也是不能忽视的,便住了嘴,看着楚华谨不说话。

    楚华谨有些不虞,道:“我们府里没了杨树,这些年不也过得好好的?”话一说完,屋里的人都讪讪地。

    楚华谨醒悟过来。这些年,宁远侯府还真的不能说是一帆风顺。出了这么多的事,去年连宁远侯府里最大的倚靠——皇后娘娘都过世了。

    柳梦寒见了众人的神色,便知道大家在想些什么,笑着道:“府里好不好,不是口说了算的。大家想一想这些年咱们府里都出了些什么事,就知道我的话,不是空穴来风的。”又对楚华谨道:“侯爷要是不信,可以去请个风水先生回来瞧一瞧,就知道我的话是不是真的。”

    楚华谨半晌没有言语。

    裴舒芬便笑着打圆场:“柳太姨娘的话虽有理,可是我们府以前拔了杨树,也是有理由的。不过如今再种回去,应该也是无事的。只是在小孩子的事情上,再小心也不为过的。此事还当三思才是。”

    柳梦寒也跟着笑:“听说世子和乡君当年的过敏症是夫人治好的。我早就想夫人讨一讨药,也给我的老二吃一吃。”

    裴舒芬有些惊讶,问道:“难道三叔也有杨花粉过敏症?”裴舒芬口里的三叔便是柳梦寒的老二楚华瑜,算是楚华谨的便宜弟弟。

    柳梦寒点点头:“不瞒夫人,这些年已经好多了。我听人说,这种过敏症,本来是无药可医。只等孩子大些了,多接触接触这些东西,自己就好了。我种杨树,也是存了私心的,想借此机会,让我的老二多接触接触杨花粉,以毒攻毒,彻底好转起来。——不过夫人若是有灵药惠赐,就更妥当了。”

    听说柳梦寒的儿子也有杨花粉过敏症,楚华谨和裴舒芬对视一眼,心里稍微安生了几分。

    “我的药当年都给世子和乡君用了,不过药方还在。柳太姨娘若是不弃嫌,可以照着方子去抓药,吃一两帖看一看。”裴舒芬委婉地道。她如今也学乖了。等闲不将自己琅缳洞天里面的药草拿出来示人。

    有方子也行,柳梦寒忙起身谢过裴舒芬。

    几人说了会儿话,楚华谨便和裴舒芬一起入内室去见太夫人。

    太夫人躺在床上,面上蜡黄,双目无神,看见楚华谨进来,太夫人嘴里“唔唔”几声,想要起身的样子。

    楚华谨想上前去扶太夫人,柳梦寒身边的蒋姑姑却已经快步上前,同太夫人的心腹婆子孙嬷嬷一起,坐到了太夫人床头,扶起了太夫人,对楚华谨和裴舒芬道:“侯爷、夫人,太夫人想跟侯爷说说话呢。”

    太夫人挣了挣。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楚华谨也坐到太夫人床边,轻声安慰道:“娘,您放心养着。我明儿去寻宋医正过来,给娘瞧瞧。娘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太夫人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流下了眼泪。

    蒋姑姑拿了帕子轻轻的给太夫人拭泪,对楚华谨和裴舒芬道:“太夫人欢喜得都哭了。以后侯爷和夫人多来看看太夫人。太夫人肯定会好得快些。”

    裴舒芬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怎么看,也不觉得太夫人是“欢喜”得哭了。

    可是太夫人到底是为什么哭,又关她什么事呢?这些年来。太夫人将裴舒芬最后一丝讨好的心都磨损光了。此时她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够对得起太夫人了。

    楚华谨在旁边坐了一会儿,随口安慰了几句,又抬眼将屋里打量了一下。

    屋子东面墙脚下,摆着一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支粉芍药。床对面的炕上摆着紫檀木的炕桌。和几个妃色的大迎枕。再上面便是挂着细竹帘子的南窗,窗台上宽宽的,摆着三个水晶玛瑙碗。碗里注着清水,养着玛瑙石。东面靠墙的正下方,摆着一溜三把扶手官椅,垫着厚厚的垫子。旁边便是一个一人高的大屏风。

    整间屋子里陈设清新雅致,似乎比太夫人没中风的时候。还要好上三分。更没有一般病人屋里特有的那股难闻的气味。

    楚华谨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对柳梦寒行了一礼。道:“难为柳太姨娘了。等我娘病好了,自然不会亏待柳太姨娘了。”

    话音刚落,太夫人便晕了过去。

    孙嬷嬷忙道:“太夫人又晕了。”

    柳梦寒忙对外面吩咐道:“太夫人又晕了,赶紧拿药过来,再请大夫过来针灸。”

    屋里一时忙碌起来。

    楚华谨和裴舒芬便起身出去,不在这里添乱了。

    出了慈宁院的大门,楚华谨感慨道:“想不到柳太姨娘,居然有这份心。”

    裴舒芬不屑地撇了撇嘴,却没有多说什么,跟着楚华谨回了中澜院,服侍他躺下。

    楚谦益和楚谦谦回了慈宁院,看见满院子里在种树,便上前问了一声,知道是杨树,楚谦益看了楚谦谦一眼,有些狡黠地道:“妹妹,以后你又有新的东西可以祸害了。”

    楚谦谦哼了一声,小脑袋一扬,道:“不过是几棵树而已。”又问楚谦益:“哥哥,你确实好了,不怵杨花粉了吧?”

    楚谦益点点头,道:“嗯,早就好了。上次跟着三皇子去郊外跑马,被那里的杨树枝抽了几下,回来也不过是痒了一阵子,泡个澡就好了。”

    两人便不把这些杨树放在心上,说说笑笑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两人的贴身妈妈赶紧跟了上去,将两人安置好,又去小厨房看晚饭准备好了没有。

    因了太夫人病重,柳梦寒掌了慈宁院的大权,楚谦益的贴身妈妈周妈妈和楚谦谦的贴身妈妈王妈妈,便更加警惕起来。他们四人轮流值班,将两个孩子看得滴水不漏。

    柳梦寒却似乎没有为难两个孩子的意思,将有关两个孩子的事情都交给周妈妈和王妈妈全权处理,自己完全撒手不管。

    楚谦益和楚谦谦的晚饭,当然是慈宁院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由两人的另外两个贴身妈妈亲自在厨房看着,做好了端过来的。吃之前,有人专门试菜,跟宫里的排场差不离。

    宁远侯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贺宁馨在镇国公府里也略知一二。

    楚华谨的病,是贺宁馨意料之中的。自从前不久,她在自己的须弥福地里,看见了裴舒芬做得解雷公藤毒性的药丸,便知道一切事情正朝着她的布局逐步发展。

    不过宁远侯太夫人的突然中风,却是贺宁馨有些意外的。从楚谦益和楚谦谦的贴身妈妈那里,贺宁馨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不过一时之间,她也算不准太夫人到底是自然中风,还是人为中风。

    以宁远侯太夫人这一年来经受的打击来看,贺宁馨本以为她一年前就应该中风了。结果裴舒芬硬是用她琅缳洞天里的药草和粮食,将太夫人的身子调理过来。这也罢了。不过最近一年,贺宁馨并没有见到裴舒芬再去做给太夫人调理身子的药,所以太夫人现在身子逐渐垮了,也算是正常?

    贺宁馨倒没有多想。只要两个孩子无事,她就懒得管太夫人和柳梦寒之间的那档子事。

    到了五月份,伍文定从东南道台州府托人带了信过来,提醒贺宁馨,过了八月份,就不用为皇后娘娘守孝了,他打算挑了日子,正式迎娶郑娥。

    贺宁馨将信给郑娥看了,又恭喜了她一回。

    卢珍娴和简飞怡也都给她贺喜,倒把郑娥羞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镇国公府里便悄悄地开始筹备郑娥的亲事。

    简飞怡的亲事也有了眉目。京城里有一家勋贵府上看上了简飞怡,简飞怡自己也点了头。就等皇后娘娘的孝期一过,便开始给她正式议亲过礼。

    所以简飞怡这阵子十分安静,心情也平顺了许多。

    贺宁馨暗暗点头。之前简飞怡因为婚事不遂,就有些古怪,但是也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再说姑娘大了都要嫁人的,一时嫁不出去当然要着急些,也算是人之常情。简飞怡虽然被以前假的简老夫人娇养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可是她的心地并没有坏到无可救药,也知道悔改。这样的姑娘,贺宁馨也愿意扶她一把。

    二弟简飞振听了简飞扬的话,从西山脚下的小庄子搬回镇国公府居住。如今跟卢珍娴虽然住在一个府里头,却越发知道进退,并不去歪缠,连通房的屋子都不进,整天只在外院的书房里苦读,只等金秋大比的时候下场,希望能中了进士,明年好风风光光娶卢珍娴进门。

    镇国公府里面一片平和温馨。

    贺宁馨唯一有些不足的,便是简飞扬一走就是半年没有音讯,她着实有些挂念他。

    那一夜的缠绵,并没有让她怀上孩子。贺宁馨心里颇有些沉甸甸的。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简飞扬的问题?琢磨着等简飞扬回来,他们俩可得好好瞧瞧大夫才是。

    这天贺宁馨正在帮着郑娥准备箱笼,外面有婆子进来回报,说安郡王妃下了帖子,请夫人明日去安郡王府一叙。

    说起来,自从宋良玉出外洋之后,贺宁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安郡王妃了。

    “给安郡王妃回帖,就说我明日一早就到。”贺宁馨写了回帖,让婆子拿去给安郡王府的人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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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规矩,二更、三更下午两点。多说一遍,上一章修改过,后半章完全重写过。大家还是回去看一遍,不然情节连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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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杨柳依依 下 (含五月粉红180+)

    安郡王府里,贺宁馨以前去得次数不多,大部分时候还是同宋良玉一起去的。她同安郡王妃不算陌生,但是也绝对不算熟悉,甚至还不如同安郡王熟悉。

    贺宁馨不晓得安郡王妃怎么突然邀请她去做客,不过安郡王妃为人正派和善,安郡王又跟简飞扬是生死之交,贺宁馨一点都不担心安郡王妃哪里会出什么妖蛾子。

    去安郡王府,贺宁馨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就像去裴家或者贺家一样轻松。

    第二天一大早,贺宁馨就起来梳洗打扮。

    大丫鬟扶风从衣箱里寻出来一件米白色暗金线绣并蒂莲的对襟短襦,下面配了一条紫罗兰盘锦绣缠枝佛手花的马面裙,拿去给贺宁馨看。

    贺宁馨点点头,让扶风帮着她换上。

    扶风将裙腰紧了紧,笑着道:“夫人最近瘦了不少。这裙子的腰要再收一收才合适。”

    贺宁馨摸了摸自己的腰,笑道:“以前一直愁腰粗,穿裙子不好看。如今也瘦下来了。”

    扶风明知夫人这半年来吃不香,睡不好,一直担心在外头的国公爷,却也不点破,道:“夫人先去吃早饭,奴婢给夫人改好了,出门的时候就可以穿了。”

    贺宁馨点点头,另取了一条藕荷色百褶裙换上。

    另一个大丫鬟扶柳过来帮贺宁馨梳头。

    扶柳手脚麻利,很快就给贺宁馨绾了凤仙髻,右鬓上只插了一支双衔鸡心流苏坠的素银凤钗,又帮贺宁馨戴上一对绿翡米珠葡萄耳坠。

    贺宁馨照了照镜子,满意地点点头,夸扶柳:“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扶柳抿着嘴笑,扶着贺宁馨去外间吃早饭。

    用过早饭,贺宁馨又去花厅坐了坐。下面的管事婆子若是有大事要回,会在这个时辰来花厅里请示贺宁馨。若是无事,就是每一旬来回一次话。

    镇国公府最近也没有大得开销,除了郑娥的婚事在即。倒有两个管事婆子进来回话。

    贺宁馨看了看,指着其中的一项开销道:“这里算错了。府里的红尺头,库房里还有,不用现买。另外,帖子要准备好,等过了八月,就要立时送出去。”

    这种大家子里大婚的请帖,一般都要提前半年发出去,让别人有个准备,以免撞到一起。郑娥嫁得急,只能提前一两个月而已。

    理完了内院的事,扶风使了人过来请贺宁馨回正房致远阁去,贺宁馨便晓得是裙子改好了。

    回到内室,贺宁馨换上裙子,又披上一条月白色的蝉翼纱披帛,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出二门坐车去了。

    来到安郡王府的时候,正是巳时初的时候,不早不晚。

    安郡王妃专门等在二门上,见了贺宁馨就笑道:“自从我妹妹出外洋了,你就和我生分了。难不成我以前都是沾了我妹妹的光?”说得是她的小妹子七姑娘宋良玉。

    贺宁馨赶紧行了礼,对安郡王妃道:“王妃说哪里话?我倒是想天天来呢,又怕安郡王生气,所以就算惦记着王妃,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哪里敢天天登门拜访呢?——这不,您一发帖子,我就赶紧来了。”

    安郡王妃笑着挽了贺宁馨的手,一起来到安郡王府的内院上房里。

    安郡王府十分轩朗大气,本是早年高祖皇帝范朝晖还是王爷的时候,特意修建的一座王府府邸。后来辗转多年,到底还是让本来在江南的安郡王府搬到了京城,住了进去。

    贺宁馨同安郡王妃分了宾主坐下,又寒暄几句,安郡王妃便道:“今儿请你来,也没有别的事,不过是我们花圃的几品稀有兰花最近开得好,所以专门请你过来看看。听镇国公说,你特别喜爱兰花。”

    贺宁馨想起当年还在贺家未嫁的时候,简飞扬半夜偷偷送过来的那盆名为“午夜留声”的稀世兰花,心里一暖,脸上的笑容更是柔和了几分,对安郡王妃道:“多谢王妃记挂着。”

    安郡王妃起身邀了贺宁馨一起到安郡王府的花圃里去,又道:“往年这个时候,都是我们王府花会的时候。”

    贺宁馨会意,道:“可惜还在皇后娘娘的孝期……”

    说起先皇后,安郡王妃沉默了半晌,悄声对贺宁馨问道:“你可知先皇后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贺宁馨飞快地瞥了安郡王妃一眼,不晓得她是什么意思,嘴里也只是习惯性地客套:“不是说小产了吗?可惜啊。先皇后有孕那会儿,身子是太沉了些。”

    孕妇过胖,确实是对生产不利。

    安郡王妃却又问道:“先皇后突然怀上,听人是用了什么药……”又有些神往地道:“若是真的有这种药,我也想试一试。”

    安郡王妃嫁给安郡王这么久,也才生了一个儿子。她想要孩子的心,贺宁馨完全感同身受。

    不过,那种药就不必试了。

    “强扭的瓜不甜,这一句话,对孩子也适用。”贺宁馨笑着劝了安郡王妃一句。

    安郡王妃是聪明人,不过是一时心急,有些入了魔障而已。听了贺宁馨的话,安郡王妃清醒过来,又有些怅惘,对贺宁馨道:“你说得对。其实安郡王府这一系,一直都子嗣不旺,我是真想……”为安郡王多生几个。

    贺宁馨暗道,我也想给飞扬多生几个呢。可是就是没有,又能怎么样?自己虽然有须弥福地,也比裴舒芬要多懂一些药理,可是她还是不敢用里面的药。唯一的一次,她用了须弥福地里面的药草,给自己做了提神的药丸,好对付以前假的简老夫人。吃过之后,虽然很是精神,可是药效过了,就昏睡了好久。那一次之后,贺宁馨更是对须弥福地里面的东西敬而远之。

    见安郡王妃情绪有些低落的样子,贺宁馨赶紧转了话题,问起宋良玉来:“王妃最近有没有听到良玉的消息?她去了快一年半了吧?”

    安郡王妃想起宋良玉,嘴角微微含笑,道:“她应该过得不错。前儿有人从外洋回来,带回来她的一封信。”又抓了贺宁馨的手,道:“还有给你带的礼物呢。等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使人送到你的车上去。”

    贺宁馨十分惊喜,道:“我也有?!王妃不是客气吧?”

    安郡王妃摇摇头,道:“我们这么熟,怎么会跟你客气?”

    两人说着话,一路走着来到了花圃里。

    贺宁馨一看,果然有几品稀有的兰花,在中间搭起的一排架子上绽放,花叶虽小,却让人不容忽视。

    安郡王妃看见贺宁馨被这几品兰花吸引住了,笑了笑,对自己的侍女做了个手势。

    那侍女会意,出去了一会儿。

    安郡王妃便对贺宁馨道:“来,坐下吧。咱俩慢慢看,细细地赏。”

    花圃里面架子的对面地上,铺了一块深棕色的地衣。地衣上面摆着一个红木的条桌。

    贺宁馨跪坐在条桌前面,从安郡王妃手里接过一杯银针白毫,深深地嗅了一口,道:“好久没有喝过白茶了。”

    安郡王妃笑了笑,又指着桌子上事先摆好的小点心,道:“这是荷叶糕,旁边的是樱桃酥,还有红豆糯米糍。”

    贺宁馨各样尝了一口,笑着问安郡王妃:“可有南瓜糯米糍?”

    安郡王妃也笑,道:“那是四皇子的最爱,我们可不敢轻易做这样点心。——若是让四皇子晓得了,说不定哪一天就偷偷摸摸跑到我们府里头来了,白白让我们替他受过。”

    四皇子喜爱南瓜糯米糍这件事,似乎在京城高门里已经人尽皆知了。

    想起皇贵妃一番苦心,贺宁馨叹了口气,跟安郡王妃闲聊:“圣上到底什么时候会立继后?”

    安郡王妃也不晓得,闻言摇摇头,道:“这事难说。我们王爷说,圣上未必愿意立继后。可是圣上那里,又没有把话说死。如今文渊阁那里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议呢。”

    贺宁馨听了安郡王妃的话,沉吟了半晌,也明白了圣上的用意,也只有在心底里叹息而已。

    两人又闲话几句,刚才出去的侍女进来对安郡王妃回道:“启禀王妃,王爷来了,有话跟王妃说。”

    安郡王妃便笑着起身道:“恕我失陪一会儿。”

    贺宁馨也起身行礼道:“王妃请便。”

    安郡王妃出了花圃,站在花圃的帘子外头,同安郡王说话。

    贺宁馨往外头瞥了一眼,见刚才在一旁伺候的侍女婆子都退得远远的,看不见人影。自己带来的丫鬟婆子也被安郡王府的人领下去歇息吃茶去了。除了外头的安郡王和王妃,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花圃里面。

    贺宁馨心里一动,装作在花圃里面赏花的样子,慢慢走动起来,逐渐往花圃的门帘那边走了过去。

    就听见外面安郡王正跟安郡王妃说话的声音:“你今日请得客人多吗?”

    安郡王妃在外头道:“不多。只有镇国公夫人一个人。王爷有话要说?”

    安郡王似乎踌躇了一会儿,道:“……还是不用说了。飞扬的事,圣上特别关照过,不许对别人说起来。”

    安郡王妃似乎有些不满:“我同王爷是一体的。难道对我也不能说?”

    安郡王的声音里带着些无可奈何:“不是不能说。只是飞扬这一次的差使,十分凶险……”

    贺宁馨的心里怦怦地跳起来。她已经无法思考,顾不得这件事是人家的好意,还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往花圃门口的方向又走近了几步,听得更清楚了。

    “你倒是说说,镇国公到底做什么去了?”安郡王妃似乎知道贺宁馨在想什么一样,问出了贺宁馨的心里话。

    贺宁馨偏了头仔细倾听。

    安郡王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这一次,飞扬大概是有麻烦了。那承安府的戒备,比京城还要严些。承安府的知府,更是比咱们知道得,还要谨慎三分。”

    安郡王妃似乎不明白:“这跟镇国公有什么关系?”

    安郡王的声音有些着急起来:“你怎么就是听不明白呢?——飞扬这次去,是直接要那人的命的。圣上又改了主意,不肯派朝廷大军去接应他……”

    安郡王妃有些惊讶:“那镇国公知不知道?”

    “他领了密旨,一早就知道了。”安郡王的声音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安郡王妃也低低地惊呼一声:“怎么能这样?!——镇国公这一次岂不是……?”

    “凶多吉少。”

    贺宁馨的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有些发黑,全身摇摇欲坠起来。她赶紧回到条桌边上,跪坐下来,喝了一口银针白毫,定了定神。

    许是花圃里没有别人,太过安静。虽然贺宁馨坐得地儿,同花圃的门口隔了一段距离,可是外头安郡王和安郡王妃说话的声音,还是一字不漏地传了进来。

    “镇国公英雄了得,总能全身而退。王爷不用太过担心。”这是安郡王妃安抚安郡王的声音。

    “你不晓得,那人的手下能人不少,背后又有倭人,上头还有一层主子。飞扬只带了一群乌合之众,没有了大军接应,就算他想全身而退,也要看那人的手下答不答应。”

    “王爷的意思是……?”

    “我只可惜,飞扬费了这么大力气,将命都搭上了,最后还可能费力不讨好,被人将功绩都一手掩盖了下去。——你说,我怎么能甘心我的生死兄弟,落得这样的下场!”安郡王最后恨恨地说了一声,似乎用拳头在花圃的门柱上捶了一拳。

    “王爷仔细手疼。——王爷也别心急,依妾身看,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想到办法的。”安郡王妃似乎在劝安郡王。

    过了一会儿,安郡王又道:“飞扬这次肯定能完成差事。关键是差事完了之后,怎样从承安府脱身。——圣上不肯出人,甚至不想让人知道这是圣上的意思……”

    就是说,完全靠简飞扬自己了,死生由命,富贵在天。

    贺宁馨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也明白了安郡王和安郡王妃的意思,心里头十分感激。

    外头的声音低了下去,又过了一会儿,安郡王似乎走了,安郡王妃一个人走了进来。

    贺宁馨跪坐在条桌前面,双手捧着茶杯,聚精会神地品着茶。

    安郡王妃打量了她几眼,也跪坐在她身旁,笑着道:“不好意思。王爷有些事情要问我,就多说了几句。夫人你没有等急了吧?”

    贺宁馨抬眼看了安郡王妃一眼,笑道:“不急,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从长计议才是。”

    安郡王妃心领神会,点头道:“这话在理。以前镇国公一直说,镇国公夫人冰雪聪明,足智多谋,镇国公有了镇国公夫人为妻,是他的福气。”

    贺宁馨没有料到简飞扬在外人面前,这样不避嫌隙的夸赞自己,心里又熨贴,又酸涩,嘴角翕合,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安郡王妃看见一向伶牙俐齿的镇国公夫人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掩袖笑了,又问她:“厨房备了饭,咱们去用饭吧。”

    贺宁馨点头,跟着起身,同安郡王妃一起用了午食。

    贺宁馨心里有事,这顿饭吃得七上八下,好几次都没有听见安郡王妃在说什么。

    安郡王妃知道贺宁馨在想什么,也没有为难她。吃完饭,让人将宋良玉送回来的礼物放到了贺宁馨的车上,亲自送她出了安郡王府的大门。

    贺宁馨恍恍惚惚地回到镇国公府,将自己关在内室里,扑到床上,把头埋在枕头上,却半天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像缺了一块似地,越发空荡荡起来。眼里更是干涩无比。

    扶风和扶柳不知夫人出了什么事,十分担心,又不敢造次,在外面记得团团转。

    贺宁馨在屋里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脑子里仔细思索起来。

    简飞扬借用了黑道上的势力,去东南道承安府对付谢运,贺宁馨是知道的。本来打着做掉谢运,再控制住承安府的主意,然后圣上的大军立时入驻承安府,简飞扬他们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谁知现在的情形比当时预计得还要恶劣百倍。从安郡王的话里,贺宁馨可以听出来,他们都低估了谢运手上的势力和本事。如今已经到了就算做掉谢运,简飞扬单靠一己之力,也很难从承安府逃出来的地步。——可见谢运将承安府经营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已是铁桶一块。而且手下能人不少,不是散沙一块,就算他死了,居然还有人能主持大局。

    圣上是不是知道这些情况之后,才改了主意,不让大军立时进驻承安府?并且还要留一个表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就如同上一次,圣上收拾西北曹将军的时候一样。

    圣上有圣上的考较,总是要用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成果。

    贺宁馨心里又苦又涩。对圣上而言,也许简飞扬只是一员忠心的勇将而已。没了他,还会有别的人前仆后继,对圣上表忠心。可是对贺宁馨而言,简飞扬却是无可替代的。

    也罢,既然别人不帮你,我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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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借力打力 上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内院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大丫鬟扶风和扶柳在外间忐忑不安地等了半晌的功夫,才鼓起勇气,对屋里的贺宁馨问道:“夫人,等着您吃晚饭呢。”

    简飞扬出去办差以后,镇国公府里剩下的这些人反而天天一起吃晚饭,彼此的关系越发融洽起来。

    贺宁馨床上坐起来,对外面吩咐道:“进来给我梳洗。”脸上紧绷绷地,贺宁馨觉得很是晦暗的感觉。

    扶柳忙进来帮贺宁馨梳洗,扶风去旁边吃饭的院子里给等在那里的简飞振、简飞怡、卢珍娴和郑娥打招呼,说夫人马上就过来,又吩咐了厨房的人开始上菜。

    贺宁馨很少晚到。这一次姗姗来迟,等在饭厅里的几个人都有些不安,问扶风:“大嫂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简飞振想起贺宁馨今日是去了安郡王府上,又多问了一句:“可是跟大哥有关?”知道安郡王是简飞扬的好友,安郡王妃跟贺宁馨的关系其实一般。

    扶风笑着行礼,道:“让二公子担心了。夫人没有大碍,就是辉国公府上宋七姑娘给夫人从外洋托人带了礼物回来,夫人想起宋七姑娘一个人去得那么远,心里有些伤感而已。”

    屋里的人都晓得辉国公府的宋七姑娘宋良玉跟贺宁馨私交甚笃,方才释然。

    扶风说话的功夫,贺宁馨正好带着扶柳和几个婆子进到饭厅里。

    听见扶风眼都不眨的编瞎话,贺宁馨笑意盈盈地看了她一眼,坐到上首,含笑对屋里等候的人点头道:“有些私事,让诸位久等了。”

    屋里的人赶紧给贺宁馨见礼。算是招呼到了。

    外面的婆子已经依次上起菜来。

    贺宁馨心里有事,只随便吃了点儿蒜薹炒腊肉,还吃了几筷子蟹粉豆腐。就吃不下去了。

    郑娥笑着道:“大哥就很爱吃蒜薹炒腊肉,大嫂以前不吃的,如今也吃上了。”÷

    贺宁馨一看自己碗里还堆着的蒜薹炒腊肉。也失笑,道:“人的口味是会变的。”又打趣郑娥道:“就说你吧。本来是爱吃酸辣的口味,可是以后嫁去了东南道台州府,就要学着吃那里鲜甜的海味了……”一边说,贺宁馨的心情陡然开朗起来。

    伍文定在东南道台州府任知府,可是离东南道的承安府,不过一日的路程。

    贺宁馨是要帮简飞扬,不过她向来谋定而后动。从来不盲目出手。现在最要紧的,是要详尽了解承安府里的真实情况,才好定夺。

    伍文定的位置,不上不下,不远不近,从他那里旁敲侧击一些承安府的消息,倒是正好。

    像是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到了实处,贺宁馨的情绪陡然高涨起来,在席间给几个妹妹频频夹菜,又说了几个笑话。将一向安安静静的饭桌弄得热热闹闹的。

    几个女孩子不觉得有异,简飞振却看出来贺宁馨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等晚饭吃完了,简飞振专程去了贺宁馨的致远阁一趟,问她:“大嫂若是有心事。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简飞扬的事,贺宁馨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知道的人越多,他的危险就越大。

    “二弟有心了。今儿见了宋七姑娘带回来的礼物,一时高兴得有些失态了。”贺宁馨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简飞振似乎不太信的样子,又追问了一句:“当真?”

    贺宁馨收了笑容,淡淡地道:“我为何要骗你?”

    这下子换简飞振不好意思,忙道:“大嫂误会了。我不是信不过大嫂,只是觉得若是有麻烦的话,飞振虽然不才,但是做个跑腿的人还是能成的。绝对不会误了大嫂的事。”

    贺宁馨方才笑了笑,端茶送客,道:“二弟好好温书,金秋大比的时候,考上三甲,也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鼓励了简飞振一番。

    简飞振放了心,又同贺宁馨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

    贺宁馨在屋里坐了会儿,拿起伍文定的书信又看了看,想着正好因为郑娥的婚事,她同伍文定也有些事情要商议,便悄悄地在书信的末尾,闲闲地问了问台州府附近几个州府的情况,包括承安府在内,说是想帮郑娥打听打听那附近人士的风俗习惯,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给伍文定的信送出去之后,贺宁馨便让人往宁远侯府送帖子,说要去探望宁远侯太夫人,顺便看看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个孩子。

    楚谦益和楚谦谦住在太夫人的慈宁院里。如今太夫人中了风,慈宁院里就由柳梦寒把持住了。

    接到贺宁馨的帖子,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使人送到慈宁院里,对柳太姨娘吩咐道:“太姨娘收拾收拾,明儿有客来。”

    柳梦寒对这个贺宁馨很是不虞。她派了好几拨人往镇国公府里面探路,想找出当年老侯爷说得“后招”是谁,却都入泥牛入海,不见踪影。倒让柳梦寒对贺宁馨生了几分警惕之心。

    看见贺宁馨的帖子,柳梦寒怎么瞧,怎么觉得是冲着自己来的,颇有些心虚,便对裴舒芬使来的婆子道:“太夫人病着,不见外客。两个孩子明儿也有事,就回帖给镇国公夫人,她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算是婉据贺宁馨的来意。

    裴舒芬的婆子无法,又拿着帖子回去给裴舒芬回报,道:“夫人,柳太姨娘说了,明儿不见客。”

    裴舒芬笑了笑,亲自拿了帖子,来到慈宁院,对柳梦寒道:“柳太姨娘有所不知,这镇国公夫人,可是我们世子和乡君的谊母。您就算能阻着她不见太夫人,可是不能阻着她不见两个孩子。”

    柳梦寒挑了挑眉毛,道:“不过是谊母而已,又不是亲娘。你大惊小怪做什么?”

    裴舒芬有些不虞。柳梦寒还是托了她的福。才能入宁远侯府,有了名份。不然她在外面,也不过是个谁都能踩上几脚的外室而已。如今柳梦寒入了府。就把自己当盘菜了。——就算辈份再高,她也不过是个偏房而已。哪像自己,乃是明媒正娶。有诰封的宁远侯夫人?!

    “柳太姨娘,话不能这么说。这勋贵府邸之间礼尚往来。是正常的人情。镇国公府是圣上的近臣心腹,我劝柳太姨娘还是悠着点儿好,别把我们侯爷在朝堂上的朋友都得罪光了才是。”裴舒芬一边闲闲地说,一边拿帕子在嘴角印了印。

    说起宁远侯楚华谨,柳梦寒只好压下几分气焰。——她还指着宁远侯的名头去驭下呢。

    “好了,我这就去回帖。明儿恭贺镇国公夫人大驾光临。”裴舒芬见柳梦寒说不出话来,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痛快。头一次。她有了占上风的感觉。

    柳梦寒脸色阴沉下来,看着裴舒芬摇摇摆摆地出了屋子,往慈宁院外行去。

    蒋姑姑看见柳梦寒的脸色,轻声问道:“姨娘,要不要奴婢帮您解决了?也好把这主持中馈的权利拿回来?”

    柳梦寒苦笑了一声,对蒋姑姑道:“这话可别再说了,小心笑掉别人的大牙。——哪有勋贵府上有妾室当家的?拿下了她,侯爷会再娶一房继室。无论怎样,这宁远侯府内院主持中馈的权力,是到不了我这里的。”

    蒋姑姑叹了口气。低声道:“若是老侯爷在,一定不会舍得姨娘受这样的委屈。”

    说起老侯爷,柳梦寒眼里又有了泪,忙紧走几步。往屋里去了。

    裴舒芬回到中澜院,便让人回了帖子,请贺宁馨明日上门。

    到了第二日,贺宁馨特意挑了一身天水碧右衽短襦,衣襟和衽边上各绣了一圈娟秀的绿萼梅花,下面系了一条天水碧八幅裙,裙摆往下绣了从大到小样式各异的玉兰花。头上绾了堆云髻,左右鬓各簪了一个赤金累丝嵌蓝宝羊脂玉菡萏鸾鸟纹的掩鬓,既华贵,又素净。耳朵上只各戴了一个莲子大的珍珠耳塞,明晃晃地,显得她的耳垂更加圆润饱满。

    贺宁馨在镜子里瞧了瞧,又将当年在贺家的时候,许夫人给她的那条传了许多代的绿翡颈链拿了出来戴上,更衬得身上的天水碧衣衫如一汪碧水,盈盈动人。

    扶柳满意地拿着镜子帮贺宁馨照着脑袋后头的样子,道:“夫人有那么多珍奇的首饰,总也不肯戴。今儿随便取两个出来,这些人都要看直了眼睛。”

    贺宁馨今日故意挑了这些贵重一些的衣物首饰,当然是有用意的。

    “就你嘴快。以后要是习惯了,在外面乱说话,可别说我保不住你。”贺宁馨对着镜子里面看着她笑的扶柳嗔怪道。

    扶柳话语轻快,根本不把宁远侯府的人放在眼里,道:“有夫人罩着我。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惹我?”

    贺宁馨笑吟吟地站起身,也不说话,径直出了屋子,带了几个丫鬟婆子,往二门上出去了。

    来到宁远侯府,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在二门上候着,笑着对贺宁馨见了礼,便问道:“夫人是先去上房坐坐,还是直接去看太夫人?”

    贺宁馨也还了一礼,道:“太夫人病了这么久,我本早就应该来看看。可是府里头家务繁杂,有个妹妹又赶着要出了孝就出阁,所以耽误到如今才抽出身,专程探望她老人家。”

    裴舒芬听这意思,是想直接去慈宁院见太夫人去,便领着贺宁馨往慈宁院行去,一边走,一边道:“如今我们慈宁院里,是柳太姨娘当家。——夫人知道这柳太姨娘是谁吧?”

    贺宁馨笑着点点头,道:“当日太夫人三顾茅庐,专程求了柳太姨娘过门,可是在京城里传为佳话呢。”

    裴舒芬笑着道:“正是。她们俩也是有缘。若不是柳太姨娘进了门,我们太夫人也寻不到这样合心的人伺候。”

    两人说着话,一路来到了慈宁院。

    贺宁馨一进院子,就看见这院子里多出来的杨树。

    想起上次楚谦益和楚谦谦的贴身妈妈传来的话,贺宁馨心里有了底,笑着问裴舒芬:“这些树看上去像是新种的?”

    裴舒芬点点头,带着贺宁馨走上慈宁院上房的台阶,道:“柳太姨娘说,以前这府里有杨树,砍了坏风水,所以又种上了。”

    贺宁馨低低地“呀”了一声,对裴舒芬道:“你们府里请得什么样的风水先生?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裴舒芬愣了一下,问贺宁馨:“镇国公夫人何出此言?”

    贺宁馨回身指着院子道:“这院子四四方方,像个‘口’字。院子再种树,不就是口里加个‘木’字,成了‘困’?——人被困住了,这风水还能好?”

    裴舒芬心里一动,敷衍道:“镇国公夫人真是见多识广,我却不晓得这些。”轻描淡写地将此事跳了过去。

    贺宁馨也不过是随口说说,故意咯应宁远侯府的人而已。

    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楚谦益和楚谦谦当年得裴舒芬的灵药相助,治好了杨花粉过敏的毛病。

    当裴舒凡重生为贺宁馨之后,她才知道裴舒芬的药方和药草是哪里来的,也曾担心裴舒芬那三脚猫一样的本事,给楚谦益和楚谦谦留下隐患。所以那时候趁着楚谦益和楚谦谦还在裴家,每次夏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到镇国公府做客的时候,贺宁馨就用自己须弥福地里面温补的药草和粮食,偷偷给两个孩子调补身子。

    如今看来,还没有什么不好的情形出现,想来自己做的温补药材,还是起了一定的作用。

    有些人却知其一,不知其二,故意在这院子里种了杨树,贺宁馨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些人打着什么算盘。

    既然杨花粉对两个孩子已经没有致命的效用,还不如留着这些杨树在这里,免得这些人一计不成,再生别的计策。

    又加上简飞扬如今有难,贺宁馨一心难以挂两头,而且很可能要离开镇国公府一段日子,就只有托付给四位缇骑的女番子,多多留心了。

    至于柳梦寒和裴舒芬,贺宁馨也是专程过来给她们找些事做,免得她们眼里就盯着两个孩子。

    别人可能不晓得,贺宁馨却是知道,柳梦寒同东南道承安府的谢运,也是有渊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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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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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空间守则介绍:
古代重生空间女PK现代穿越空间女
前世的她本是三朝首辅嫡长女,宁远侯楚华谨原配。育有一子一女,缠绵病榻之际,阴差阳错,魂魄被吸入穿越庶妹的空间法宝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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