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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重生空间守则txt下载     重生空间守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三章 借力打力 中 (含五月粉红240+)

    柳梦寒从慈宁院上房的堂屋里迎了出来,一眼看见贺宁馨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首饰,还有脖子上的颈链,不由眉头微蹙,脸色有些不好看的样子。

    贺宁馨微笑。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又故意很放肆地上下打量柳梦寒。

    许是要照顾宁远侯太夫人的缘故,柳梦寒只是穿着一身很普通的绛紫色湖绸褙子,褙子的前胸和后肩上绣了一圈淡紫色的朝颜花。头上只绾了个圆髻,用一支糖白玉的簪子固定在脑后。

    裴舒芬今日也特地打扮过,穿了一身鸭蛋青绣金丝飞凤纹的缂丝对襟长褂子,下面系着湖绿色雪蝉锦的百褶裙。裙底露出宝蓝色遍地金高低鞋鞋尖上的一颗珍珠,走起路来间或一闪,很是耀眼。

    站在华服贵饰的贺宁馨和裴舒芬旁边,柳梦寒觉得自己活脱脱像个伺候人的老妈子,心里愈发气闷,面上还是一派祥和,笑着对贺宁馨深施一礼,道:“见过镇国公夫人。”

    裴舒芬对贺宁馨笑了笑,指着柳梦寒道:“这是我们老侯爷的二房,柳太姨娘。”

    贺宁馨不过随便点点头,便转身对裴舒芬道:“太夫人在哪里?”根本不搭理柳梦寒的殷勤。

    柳梦寒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让到一旁,对贺宁馨笑道:“太夫人在里间屋里歇着呢。镇国公夫人可要跟我去看看?”

    贺宁馨眉头微蹙,对柳梦寒道:“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像是打发下人一样。

    柳梦寒的脸色再也撑不下去,看向裴舒芬道:“夫人,你看……?”

    贺宁馨更是皱眉,对柳梦寒正色道:“什么你呀我呀的?——你是什么身份?宁远侯夫人是什么身份?你也配在我们面前称‘你’、‘我’?!”

    柳梦寒心里一动,往贺宁馨脸上仔细看去,见她一脸嫌恶的样子,七情上面,倒是不难对付。

    “镇国公夫人说得是,是婢妾僭越了。”柳梦寒忙陪笑。

    贺宁馨扬了头,轻哼一声,对裴舒芬道:“我们进去吧。”

    裴舒芬心里疑惑,不知贺宁馨怎么同往日不一样。带着贺宁馨进了太夫人的里间屋子,裴舒芬又偷偷劝贺宁馨:“她好歹是长辈,镇国公夫人还是要给她几分面子。”

    贺宁馨不虞地道:“她又不是我的长辈,关我什么事?——当初那郑娇不是她带来的?我还没找她算帐呢!”

    裴舒芬恍然大悟,才明白怎么贺宁馨看柳梦寒不顺眼。——原来是因为柳梦寒给贺宁馨的男人带了个“外室”上京了。

    这种事,不管放在哪个女人身上,都无法心平气和。

    进了太夫人的屋子,贺宁馨看见太夫人的心腹婆子孙嬷嬷坐在一旁给太夫人喂饭,旁边还站着一个眼生的婆子,便问道:“这位是?”

    裴舒芬指着那婆子道:“这是柳太姨娘的婆子蒋姑姑。”

    贺宁馨做出颐指气使的样子,同样上上下下打量了蒋姑姑一眼,打鼻子里哼了一声。

    裴舒芬忙道:“蒋姑姑还不过来见礼?”

    蒋姑姑忍住气,过来给贺宁馨福了一福。

    贺宁馨翻了个白眼,道:“论理,你该跪下给我行礼才是。”

    蒋姑姑大怒,可是看见站在门口的柳梦寒对她使了个眼色,便将怒气强压了下去,对着贺宁馨跪下磕了头。

    贺宁馨绕过跪在地上的蒋姑姑,走到太夫人床边,随口问了问孙嬷嬷太夫人的病情怎样。

    孙嬷嬷忙放下碗,给贺宁馨行礼。

    蒋姑姑跪在地上,起也不是,坐也不是,十分尴尬。

    贺宁馨眼角瞥见柳梦寒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便回头对蒋姑姑道:“起来吧,跟你们姨娘一起去沏茶去。”

    裴舒芬也赶紧赔礼道:“是我疏忽了。”又命蒋姑姑快去沏茶。

    蒋姑姑起身,跟着柳梦寒一起往外面的茶水房里去了。

    贺宁馨来看太夫人,不过是个幌子。见柳梦寒主仆二人已经出去了,贺宁馨便跟着裴舒芬来到外面的暖阁里坐下,对裴舒芬余怒未消地道:“我就看不上柳氏那爱装的样儿!”

    裴舒芬心里暗笑,忙道:“镇国公夫人是不是看错了?我们柳太姨娘实在是贤良得很呢。”

    贺宁馨凑到裴舒芬耳边,像是说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样,道:“你们这个柳太姨娘,真是不简单呢。你看她故意穿得这么寒酸,其实身家豪富,几乎赶得上大齐朝首屈一指的皇商罗家一半的身家……”

    皇商罗家的身家,是几辈子积累起来的。

    而柳梦寒,只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外室,论根基,当然比不上皇商罗家。

    可是贺宁馨却说,她一个人的身家,能比得上皇商罗家一半的身家!

    这个数目,可比柳梦寒跟裴舒芬交得底还要多两倍。

    裴舒芬心里一动,忙着套贺宁馨的话,故意道:“我不信。柳太姨娘进府的时候,可是就带了两个孩儿进府呢。”

    贺宁馨装作上了套的样子,正色道:“我可不信。我听郑娇对她堂妹郑娥提过,这柳太姨娘在西南的时候,吃得住得都不比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差,还说,你们柳太姨娘亲口告诉她,老侯爷给她留下了这个数。”伸出手在裴舒芬面前比划了两下。

    裴舒芬看得心惊胆战,问贺宁馨:“此话当真?”

    贺宁馨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拿帕子捂了嘴笑,道:“宁远侯夫人真会说笑。我又不认得这柳氏,怎会知道到底是真是假?不过是别人这么一说,我这么一听罢了。——我只信这些话,不是空穴来风而已。”故意不肯把话说死了。

    看见裴舒芬半信半疑的样子,贺宁馨又提点她:“你也是在勋贵府上做当家夫人的,你当知道,府里的下人都是一双富贵眼。手里若是真的没有银子,你觉得,她能从一个穷酸的外室,一入府就能赢得你们侯府上上下下的赞不绝口?”

    裴舒芬仔细想了想,果然觉得贺宁馨的话有道理。不说别的,她自己刚嫁进来的时候,因为没有什么陪嫁,费了老大的劲儿,笼络住了楚华谨和太夫人,才站稳了脚跟。

    而柳梦寒进府没有多久,又没有老侯爷护持,却在短短几个月内,就掌控了慈宁院。——没有银子上下打点,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以德服人?——对不起,慈宁院的下人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德”。

    裴舒芬又将同柳梦寒交往以来的前前后后细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柳梦寒对自己留了一手,隐瞒了大部分的身家。

    想到自己因为那么一点蝇头小利就同柳梦寒一起设圈套,让她进了府,裴舒芬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已经开始不断打着主意,想着要怎么将柳梦寒的身家都掏空才算数。

    贺宁馨冷眼看着裴舒芬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看来对裴舒芬的挑拨已经成功了,贺宁馨便起身道:“我想去看看世子和乡君。”

    裴舒芬收敛了思绪,跟着起身,道:“我陪夫人一起去?”

    贺宁馨笑道:“宁远侯夫人派个婆子带我去就行了。宁远侯夫人管家理事,忙得很,就不用在我这里耽搁了。”

    裴舒芬点点头,叫了个婆子过来,道:“陪着夫人去乡君屋里。”又对贺宁馨有些歉意地道:“世子去了宫里头,还没有回家。镇国公夫人略等一等,世子说了,要赶回来见夫人一面。”

    贺宁馨笑着应了,跟着婆子往楚谦谦的屋子走去。

    半路上露过茶水房,贺宁馨在门口停了停,看见柳梦寒阴着脸坐在里面,蒋姑姑站在她对面,两人说着话,并没有人沏茶。——难怪刚才在那屋里说了半天话,都没有等到一杯茶。

    裴舒芬居然也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看见贺宁馨站在茶水房门口,柳梦寒赶紧站了起来,脸上堆起笑,对贺宁馨问道:“镇国公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蒋姑姑看见柳梦寒站了起来,赶紧转身过来,跟着行了礼。

    贺宁馨对蒋姑姑道:“宁远侯夫人要茶呢,你快送过去吧。”

    蒋姑姑犹豫地看了柳梦寒一眼。

    柳梦寒让到一旁,看着蒋姑姑端了茶壶和茶杯,道:“送过去吧。”

    蒋姑姑无法,只好福了一福,端着茶盘出去了。

    贺宁馨站在门口看着柳梦寒不说话。

    柳梦寒先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觑着眼睛问道:“镇国公夫人穿得可是天水碧?”

    贺宁馨端立在门口,身上衣衫纹丝不动,只点了点头,道:“柳姨娘好眼光。”

    柳梦寒眉头微蹙,似乎很不愿意听见“姨娘”二字。

    贺宁馨抬手整了整自己头上的掩鬓,对柳梦寒漫不经心地道:“我这次来,也是有些话要跟柳姨娘说清楚。你的下人,可是眼神不怎么好,总是走错了门。——我们镇国公府,同宁远侯府隔了半个京城,你的人也能摸到我们府上去。柳姨娘从乡下来,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也情有可原。我一向觉得,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若是头太小,抑或帽子太大、太沉,压坏头,可就得不偿失了。柳姨娘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柳梦寒脸色铁青,再也不想伪装下去。她四下扫了一眼,见贺宁馨的下人婆子都远远地站在回廊下面,自己这边的茶水房里,也只有自己一人在此,便走近贺宁馨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把他们怎样了?”

    贺宁馨做出诧异的样子,反问道:“柳姨娘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柳梦寒冷笑一声,道:“好了,你也别装了。能将我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没了,你的手段也够使了。”一幅要撕破了脸的样子。

    贺宁馨的嘴角略微勾了勾,道:“柳姨娘过奖了。我确实不晓得柳姨娘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柳姨娘的下人,也不是铁板一块。柳姨娘最近,是不是觉得快要弹压不住了呢?”

    柳梦寒大惊失色,后退两步,有些结结巴巴地道:“你别胡说……”却是有些色厉内荏的样子。

    贺宁馨便挑明了说:“你在西南待不下去了,便跑到京城里来,不过是想借宁远侯府的名头,压住你那些死士罢了。——别的不说,现在你一半的手下,大概都被东南道的谢运拉走了吧?这等吃里扒外的奴才,你居然还容得下?!”说完,十分轻蔑地看了柳梦寒一眼。

    贺宁馨身材高挑,柳梦寒虽比贺宁馨美艳得多,却要没有她高。又穿得寒酸,在贺宁馨面前,不知不觉就矮了一头。

    “你怎会知道?!”柳梦寒的眼睛越瞪越大,就跟见了鬼一样。

    贺宁馨却露齿一笑:“猜的。——我都猜对了是不是?!”十分得意洋洋。

    柳梦寒摇摇头,道:“你当我是傻子呢?”会信这种胡诌出来的话。

    贺宁馨见柳梦寒不买帐,便收了笑容,往后退了几步,咯咯笑道:“你派了这么多人到我家里,就没有担心过他们会落在别人手上,将你的事情都供出来?”说得是柳梦寒派出去镇国公府寻人的那些人。

    因了老宁远侯的话,柳梦寒对镇国公府的“后招”寄以厚望,所以派去的有几个婆子,都是知道得比较多的心腹。——居然落到了贺宁馨手里。

    柳梦寒脸上阴晴不定,不断想着主意。

    贺宁馨也是豁出去了。柳梦寒一直派人到镇国公府试探,贺宁馨以前不想惹事,便都悄悄逮起来,送到许夫人在东南的盐场里去了。

    如今出了简飞扬这档子事,贺宁馨没有时间继续观望下去,也不能再姑息。另外她私心里也想借此再向宏宣帝送个人情,希望宏宣帝看在她立了大功的份上,对镇国公府网开一面。

    听了贺宁馨的话,柳梦寒几乎气得要晕过去。她的年岁,要比贺宁馨大一轮还有余,却像被她捏在手里,脱不开她的手掌心。

    “我若是你,就要杀鸡骇猴,先结果了谢运这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奴才,给别的人一点颜色看看再说。不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是斗不过这些男人的。”贺宁馨看穿了柳梦寒的性子,使了激将法。

    柳梦寒明知道贺宁馨不怀好意,却难以抗拒她的提议。因为贺宁馨说得全对。老侯爷留下的那批人里面,谢运是最猖狂的。

    老侯爷刚去那几年,他还消停点儿。后来看见老侯爷的死是板上钉钉了,便开始暗地里发展自己的势力,企图将老侯爷的位置接了过去。

    柳梦寒鞭长莫及,只好眼睁睁看着他逐步蚕食老侯爷的最后一点根基。

    若是真的让这种人出了头,柳梦寒他们怕是连隐姓埋名的安稳日子都过不下去。

    可是要将这批人交给圣上,柳梦寒却是绝对不敢,也不愿意的。——交了出去,她就再无防身的利器,只能任人宰割。再说了,她这么多年,都是习惯了高高在上。如果没有了她的财力和手上的人力,谁还会将她一个偏房妾室放在眼里?!

    贺宁馨看了柳梦寒半天,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若是不想自己动手,也可以交给别人做。”说着,便往楚谦谦的屋子那边过去了。

    柳梦寒站在茶水房门口,听见那边房里传来楚谦谦惊喜的笑声,脑子里翻腾不已。一个又一个的主意浮上来,又沉下去,她一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要从哪一边先下手才好。

    到底是先攘外?还是先安内?

    想到最近从东南道承安府传来有关谢运的消息,柳梦寒的眼神暗了暗。看来,还是先攘外的好。府里头的这个心腹大患,反正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她腾出手来收拾也不迟。

    贺宁馨来到楚谦谦屋里,先跟她好好亲热了一阵子,又让自己的丫鬟将食盒提了过来,取出来几样楚谦谦平日里最爱吃的点心。

    楚谦谦欢呼一声,扑上来就要吃,楚谦谦的贴身妈妈王妈妈忙拦着道:“乡君,还没有试吃呢。”说着,将每块点心切了一小块下来,使人拿去试吃。等试吃的人无事了,才给楚谦谦吃。

    贺宁馨在旁边看着,点了点头,赞道:“王妈妈真是妥当。”比先前的乳娘要细心多了。

    只不过王妈妈并不是一般的乳娘,闻言只是笑了笑,不卑不亢地道:“谢镇国公夫人夸奖。”

    趁着楚谦谦吃点心的当口,贺宁馨又嘱咐了王妈妈一番话。说得意思,当然只有两人才能明白。

    又过了一会儿,楚谦益从宫里头回来了,满头大汗,先去他屋里洗漱了一下,换了常服,才过来跟贺宁馨说话。

    贺宁馨也给他准备了点心。楚谦益的贴身妈妈周妈妈也跟先前的王妈妈一样,将点心都给人试吃了,才让楚谦益吃。

    楚谦益到底大一些,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周妈妈几句,道:“谊母带来的点心哪会有问题?周妈妈也忒小心了。”

    贺宁馨忙道:“益儿,周妈妈和王妈妈都是妥当人,你要听她们的话。就算是谊母,又或者是你的外祖母、外祖父、舅舅、舅母送来的吃食,都要同样处置才是。——这些人虽然不会有害你之心,可是保不准一时疏忽,被人利用,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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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借力打力 下 (含五月粉红300+)

    楚谦益和楚谦谦一样,对贺宁馨的话言听计从,当下赶紧点点头,十分受教。

    贺宁馨的笑是从心底里绽放出来的,忍不住坐到两个埋头苦吃的孩子中间,一手一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轻声问楚谦益:“上次听说你跟三皇子出去跑马,回来身上痒,现下可好些了?”

    楚谦益连忙将口里的点心咽下去,才抬头看着贺宁馨笑道:“无事。”

    贺宁馨问过宋医正,有过过敏症状的人,就算是治好了,也会比一般人要敏感些,身上痒,还有起红疙瘩什么的,都属正常。

    吃完了点心,贺宁馨又交待了几句,特别是嘱咐了楚谦益,若是身上有不舒服,一定要跟两位妈妈立时说清楚,绝对不能忍着。贺宁馨知道,安郡王派来的这几个女番子,有特殊的腰牌,可以直接去太医院请御医过来瞧病的。她不怕楚谦益“过敏”,就怕不是“过敏”,反而硬被人说是过敏。

    从楚谦益和楚谦谦屋里出来,贺宁馨往回走的时候,看见柳梦寒居然还神情恍惚地坐在茶水间里,心里一晒,知道自己先前说得话,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一时都忘了掩饰自己。

    不过也难怪。这些事情,本来是柳梦寒藏得最严实的秘密。突然有一天,发现这些秘密根本不是秘密,另外有人比自己知道得还清楚,一时失态也是正常的。

    贺宁馨此举也极冒险。等柳梦寒回过劲来,肯定会怀疑贺宁馨话里的真假。贺宁馨虽然托辞是柳梦寒的手下招供出来的,可是也忒巧了些。以柳梦寒的为人,不疑心是不可能的。

    不过贺宁馨也顾不得了。凡事都有风险,就看收益是不是能抵得过风险。吃饭还可能会噎死呢。——总不能怕噎死就不吃饭了吧?

    事急从权,她这一次,就是要对裴舒芬和柳梦寒两个人在最短的时间内下猛药,让她们既互相猜忌使袢子,又离不开彼此。

    从慈宁院出来,贺宁馨又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去向裴舒芬辞行。

    她们俩的关系两人都心知肚明,都是面子情儿而已。

    裴舒芬见到贺宁馨进来辞行,忙笑着起身道:“镇国公夫人不多坐一会儿?”

    贺宁馨也笑回道:“不了。你们有事,我们那边也忙着。”又问裴舒芬:“大婚的帖子你们收到了吧?”

    郑娥出嫁的日子,定在九月份,帖子正陆续送出去。因为伍文定在东南道的台州府做知府,镇国公府里便算作是女家宴客。男家那边,要郑娥到了台州府才能正式拜堂。

    裴舒芬窒了窒,道:“收到了。我们的贺礼明儿就送过去。”既然镇国公府请了宁远侯府,她作为宁远侯夫人,就算跟镇国公夫人贺宁馨再有咀晤,礼数上还是不能错的。

    再说贺宁馨端着笑脸上门,她也不能将人打出去不是?

    贺宁馨笑着告辞,离开了宁远侯府。

    回到镇国公府后,贺宁馨又赶紧使人去宫里给皇贵妃递牌子,想进宫给皇贵妃请安,顺便见见岚昭仪。

    贺宁馨有进宫行走的腰牌,其实可以不用递牌子,就能随时去见岚昭仪。不过贺宁馨这一次,主要是要见皇贵妃,岚昭仪不过是个幌子。

    皇贵妃当然没有不允的,立时就同意了,还使人给贺宁馨赐了个送子观音的玉雕摆件,说是有高僧持诵过,其意当然不言而喻。

    贺宁馨看着那送子观音,怔忡了半晌,便命扶风拿到库房里去束之高阁去了。

    进宫见皇贵妃和岚昭仪的日子,定了在三日后。

    这边安郡王府里,安郡王妃等了几日,见镇国公夫人只是探探亲,访访友,并没有什么动静,颇有些疑惑,问安郡王:“王爷真的不出手?——看镇国公夫人似乎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不像王爷透露的那样胸有丘壑。

    安郡王却对贺宁馨的反应极为满意,看在那位眼里,应该也是送了一口气的感觉。这些事情却用不着让王妃知道,安郡王只是笑了笑,道:“再等几天看看吧。我倒是希望她就一直这样六神无主下去,打消了圣上的疑心,圣上说不定就出手了。——你说,谁出手,能比得上圣上出手?”

    安郡王妃伸手握住安郡王的手,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问道:“……王爷的缇骑,都整肃好了吧?”

    安郡王捏了捏安郡王妃的手,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反水的人,历朝历代都不缺。就连圣上那里,也不是铁板一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唯一有些对不起飞扬的,便是缇骑内部的事情,居然牵扯到他妻子。希望圣上只是惯常的疑心,不要想到别处去。——你知道,像宁远侯先夫人裴舒凡那样的人物,圣上是绝对不希望再出一个的。”话里有话的意思。

    安郡王妃知道他们王府的地位既超然,又尴尬。只是历代帝王对祖训看得还是很重,而且有几个想违背祖训,对缇骑下手的帝王,都死于非命,所以大齐朝传到现在,想将缇骑占为己有的帝王已经没有了。

    宏宣帝因了自己的经历,更是觉得缇骑的存在,是有必要的,所以也没有动过削缇骑权的主意。

    只不过这一次缇骑内部整肃,扯出几个内奸,各方人士都有,还有人趁机投奔到圣上那里,想从缇骑改作圣上的暗卫,将缇骑里面他知道的秘密,一股脑儿都报给了圣上的人知道。其中有些事情,居然跟镇国公夫人贺宁馨有关。其中最让宏宣帝惊讶的,便是当初选秀的提议,原来是贺宁馨辗转提出来的。而驸马守则,缇骑的人语焉不详,不敢妄拟,但是似乎同贺宁馨也有脱不开的干系。

    再想到贺宁馨对宁远侯先夫人留下的两个孩子异乎寻常的关心,宏宣帝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这一次安郡王的举动,可以说有一半的原因是出于宏宣帝的暗示。

    安郡王担心的,便是贺宁馨有没有足够的机敏,来看出来这件事的幕后到底站着谁。如果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便是大罗神仙降世,也救不了她了。

    贺宁馨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到了要进宫的那一天,换上一品国公夫人的凤冠霞帔,坐了镇国公府的大车到宫里头去了。

    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贺宁馨先行了大礼,才起身对皇贵妃笑道:“好久不见,娘娘的气色越发好了。”

    皇贵妃最近看上去面色红润,整个人都精神奕奕起来,心情像是陡然轻松了的样子。

    听见贺宁馨的话,皇贵妃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让镇国公夫人见笑了。本宫最近有些发福,这都让镇国公夫人看出来了。”

    贺宁馨掩袖笑道:“心宽才能体胖,娘娘这是有大福气的样子呢。”

    两人正说着话,四皇子噔噔地跑进来,对着贺宁馨点点头,童声童气地道:“镇国公夫人安好。”

    贺宁馨忙给四皇子行了礼,道:“见过四皇子。”又对皇贵妃道:“四皇子这么小的年岁,就进退有度,实在是大齐之福。”

    皇贵妃虽然嘴里责怪四皇子冒冒失失地跑进来,手上却拉着四皇子的衣裳看来看去。

    贺宁馨正要接话,殿外却传来一声娇喝:“小四!你以为躲到周母妃那里,我就没法子治你了吗?!”紧接着,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身穿湖蓝色宫装的小姑娘,正是皇后所出的和熙公主。

    贺宁馨赶紧起身,给和熙公主行礼。

    和熙公主愣了一下,忙还礼,脸上微有些红,细声道:“让镇国公夫人见笑了。”

    和熙公主今年刚满十三岁,正是豆蔻年华,眉目如画,年岁虽稚,但是隐隐已经有了国色芳华。

    皇贵妃将四皇子拉过来,问他:“小四,你又闯什么祸了?”

    看见四皇子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和熙公主气得一阵牙痒痒,对皇贵妃道:“周母妃,您别被他这幅样子骗了。我前儿就是看见他这幅样子,怪可怜的,就饶了他,结果他今日又犯了。——这一次,我可是不会饶他!”

    皇贵妃的脸上严肃起来,问四皇子:“你到底做什么了?——嗯?”最后一个“嗯”字,拉得长长的。

    四皇子听见皇贵妃变了声音,才小声道:“……将阿姐的花样子画坏了……”

    皇贵妃和贺宁馨两人都不由有些错愕。——花样子,是绣花用的。四皇子也忒淘气了。

    和熙公主气愤愤地道:“那可不是一般的花样子。那是翰林院最善画花鸟的书画大家专门给画的样子,是我求了三哥好久才求到手的。结果他,”手指着四皇子,“画坏了第一幅不说,又画坏了第二幅……”

    四皇子抬起头来,也有些气鼓鼓的样子:“我觉得那幅样子不好看!我想给阿姐改得好看一些!”

    还振振有辞。

    皇贵妃有些头疼,想要教训四皇子一顿。

    四皇子却挣脱了皇贵妃的手,扑过去抓着和熙公主的裙摆一阵摇晃,“阿姐”、“阿姐”,叫得人的心都软了。

    当皇贵妃拿了戒尺过来教训四皇子的时候,反倒是和熙公主拦着,不让皇贵妃动四皇子一下。

    四皇子得意地冲皇贵妃做了个鬼脸,拉着和熙公主的手,先小心翼翼地赔了礼,又道:“阿姐,我那里有南瓜糯米糍,咱们俩一起吃啊!”要跟和熙公主分享自己最爱的食物。

    和熙公主伸出手指头,重重地往四皇子白胖的小脸上点了一下,道:“就知道吃,看你胖的。”一行说,一行牵了四皇子的手,对皇贵妃和贺宁馨屈膝行礼,道:“周母妃、镇国公夫人慢聊。我先带四弟下去了。”

    皇贵妃点点头,对和熙公主道:“小四他越来越皮了,和熙公主不用客气,该骂就骂,该罚就罚,别纵着他就行。”

    和熙公主含笑道:“周母妃放心,四弟虽然淘气,可是知道分寸。这一次,我当然会罚他的。还望周母妃不要生气。”

    皇贵妃忙摇头,道:“当然不会。”又好奇地问,“和熙公主要如何罚他?”

    和熙公主抿着嘴笑,对四皇子道:“罚你将所有藏着的南瓜糯米糍都拿出来,这一次,只能我吃,你不能吃,只能看着。”

    这种惩罚真是“惨无人道”。

    四皇子嘴一瘪,险些哭起来。

    不过和熙公主和皇贵妃一起看向他的眼神,将他的哭声又压了回去。

    看着四皇子没精打采地跟着和熙公主回他住的地儿,贺宁馨微微点头,对皇贵妃道:“想不到他们俩倒是投了缘。”

    皇贵妃的眼里都是笑意,对贺宁馨解释:“有一次,和熙公主一个人躲起来哭,被小四发现了,拿了许多他爱吃的点心和玩具去哄和熙公主,让和熙公主很是感动。后来,三皇子见日往外跑,将和熙公主落了单,我们小四又是个自来熟,天天不厌其烦地去邀和熙公主一起吃点心,和熙公主受不了了,开始带着他习字念书,又带着他一起玩闹。”叹了口气,“镇国公夫人也知道,这人与人之间的情谊,都是处出来的。”

    贺宁馨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娘娘说得乃是至理名言。若是隔得远,不常走动,就算再亲的亲戚,也会疏远了。不是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四皇子同和熙公主血脉相连,是怎么也割不断的。”

    两人刚才被和熙公主和四皇子打断了说话,现在才又接了上来。

    皇贵妃请贺宁馨坐到墙边的扶手椅上,又命宫女上了茶和点心,和贺宁馨闲聊起来,问她最近都做些什么。

    贺宁馨便主动跟皇贵妃提及近日来做得事情:“臣妇前几日去了宁远侯府,探望了中风的宁远侯太夫人,又顺便瞧了瞧我那两个谊子、谊女。”

    皇贵妃听了,似乎很感兴趣,问贺宁馨:“宁远侯太夫人前一阵子听说中风了,本宫和圣上都很意外。以为太夫人挺过了先皇后的噩耗,又挺过了老侯爷外室进门的纠葛,也不知有什么更大的事情,能打击得了老夫人?”

    贺宁馨往皇贵妃那边凑近了些,满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对皇贵妃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外面的人通不晓得。我就说给娘娘一个人听,娘娘可别说给别人听。——就算说了,也别说是我说的就行了。我可不想别人说我是个长舌妇……”

    皇贵妃忍住笑,点头温言道:“本宫晓得分寸。”从上首的座位上走下来,坐到了贺宁馨旁边的扶手椅上。

    贺宁馨偏了头,侧身对坐在她旁边的皇贵妃低声道:“老侯爷那位外室,可了不得……”

    皇贵妃的眉梢微微挑了挑,眼风往屏风后面扫了一眼,又轻轻咳嗽一声,道:“镇国公夫人,怎会知道宁远侯老侯爷的外室是好是歹?”

    贺宁馨有些讶异地问皇贵妃:“娘娘说什么话呢?”又撇了撇嘴,带着几分不屑,道:“我怎会知道那种女人是好是歹?——不过是刚好去了宁远侯府一趟,发现宁远侯太夫人的慈宁院,居然已经被那外室把持住了,上上下下都只听她一人的。娘娘也晓得,要大家子里的家生子听一个外人话,是多么难得一件事。”

    皇贵妃微微颔首,道:“确实如此。不过……”似乎还是不太信的样子。

    贺宁馨眨了眨眼睛,有些犹豫起来,道:“有些话,臣妇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在本宫这里,你不用有任何顾虑。”皇贵妃笑容满面地鼓励贺宁馨。

    贺宁馨便咬了咬牙,道:“臣妇不是故意要听人壁脚的……”

    皇贵妃脸色奇异地大声咳嗽了一声,将屏风后面的一点异动掩盖了过去。

    贺宁馨却是一幅大咧咧的样子,似乎没有意识皇贵妃的不妥,声音也略抬高了一些,有些急切地道:“臣妇就是在路过他们的茶水房的时候,听见两个婆子在闲话,说那位外室手里的银子不是一般的多,还是之前宁远侯府欠的债,都是那位外室拿银子出来还的,后来宁远侯太夫人才同意让她进门……”

    宁远侯府欠下巨债的消息,皇贵妃也略知一二。不过柳梦寒拿银子出来还债的事情,却关乎宁远侯府的脸面,宁远侯楚华谨、太夫人和宁远侯夫人裴舒芬都不约而同将此事瞒得死死的。不是当事人,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贺宁馨知道此事,是通过单仁,安郡王其实也知道始末。只是单仁的事,算是安郡王给贺宁馨的一笔人情,是过不了明面的,当然不能向宏宣帝报备。所以宫里头的人,还以为是宁远侯府倾家荡产赔了进去而已。

    贺宁馨的这个消息,震动得当然不止皇贵妃一个人。

    “娘娘有所不知。这位外室,可是从西南寿昌府来的,还将我们府一位姑娘的亲戚从西南寿昌府带了出来。”贺宁馨满脸鄙夷,继续说道:“好在我们国公爷不是宁远侯老侯爷那样的人,持身自重,没让那位外室栽赃到我们国公爷头上。不然的话,我恐怕也要和宁远侯太夫人一样,被气得中风了。——好端端的,突然来了一个外室,还带了两个快成年的孩子。若不是宁远侯夫人裴舒芬有灵药帮着太夫人调养身体,太夫人早就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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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请君入瓮 上

    皇贵妃恍然大悟:“原来宁远侯太夫人能撑下去,是宁远侯夫人那里有灵药……不知是什么灵药?镇国公夫人可否透露一二?”

    贺宁馨摇摇头,笑着道:“臣妇也是听宁远侯夫人自己说的,本来想问她要,可是又一想,既然是灵药,自然珍之重之,哪有四处拿出来送人的?——再说那东西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娘娘可觉得臣妇说得有理?”

    皇贵妃讪讪地点点头:“镇国公夫人言之有理。”

    贺宁馨想了想,又对皇贵妃道:“其实那药灵验与否,臣妇也不敢多说。——那宁远侯太夫人如今突然中风,说不定……”暗指灵药未必那样灵,毕竟宁远侯夫人又不是大夫。药也是能乱吃的?

    皇贵妃猛然警醒过来,大力点头赞同贺宁馨:“这话说得有理。要灵药,还是得寻太医院的太医更妥当。”

    “皇贵妃娘娘高见!”贺宁馨忙奉承了一句。

    两人说完宁远侯府,皇贵妃又问起镇国公府里的事情。

    贺宁馨十分健谈,如竹筒倒豆子一样将大大小小的琐事都说了出来,还道:“郑娥妹妹是国公爷的恩人之女,当她是亲妹妹一样看待。如今我们国公爷不在府里头,臣妇想亲自送嫁去东南道的台州府,帮国公爷全了这个人情。”

    听说贺宁馨要去东南道的台州府,皇贵妃不动声色地瞥了贺宁馨一眼,见她似乎眼有泪花的样子,心里更是有些异样,试探地问她:“……镇国公夫人,你怎么了?”

    贺宁馨拿帕子在眼角印了印,对皇贵妃道:“不瞒皇贵妃娘娘。臣妇是想起了我们国公爷。这一去半年,连个信儿都没有,臣妇实在很是担心他……”

    皇贵妃听见贺宁馨终于拐到这件事上了。笑了笑,口气轻快地道:“你们国公爷不是去西南做了宣抚使?你有什么可担心的?”简飞扬明面上,确实是去了西南。并不是东南道。

    贺宁馨一脸无奈的样子,似是有难言之隐。只是对皇贵妃低声道:“臣妇嫁了国公爷,就是国公爷的人。臣妇无能,无法帮国公爷分忧解难,只好嫁鸡隨鸡,嫁狗随狗,跟他生死在一处就是了。”像是下了一起赴死的决心,将皇贵妃吓了一大跳。

    “镇国公夫人慎言!——外面男人的事。我们妇道人家也插不上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再说,镇国公是圣上的肱骨之臣,圣上要倚赖镇国公的时候多着呢……”皇贵妃话未说完,屏风后面似乎又有些异动。

    贺宁馨无法再装糊涂,只好觑着眼往皇贵妃椅子背后一人多高的红木大屏风看过去,问皇贵妃:“娘娘可是养了猫了?怎么不断扑腾?”

    皇贵妃忍了笑,道:“可不是养了猫?是我们四皇子的爱物儿呢。”

    贺宁馨“哦”了一声,起身给皇贵妃行礼道:“臣妇在这里耽搁得太久了,还望皇贵妃娘娘恕罪。臣妇要赶在宫门下匙之前。去瞧瞧岚昭仪去。”

    皇贵妃赶紧起身道:“哎哟,跟镇国公夫人聊得投缘,居然忘了这一茬了。——快去吧,本宫就不留你了。岚昭仪那边备了膳呢。你别枉费了她的一番心。”

    贺宁馨又福身下去,行了一礼,才跟着大宫女出去,往岚昭仪住的岚清宫里去了。

    贺宁馨去了老远,皇贵妃才转身回到殿内,对着屏风行礼道:“……陛下。”

    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穿着黑底金丝龙袍的宏宣帝,胸前的蟠龙腾云被暗金丝绣得栩栩如生。

    看见宏宣帝脸上有些无可奈何的笑意,皇贵妃也嘴角含笑,问宏宣帝:“陛下可放心了?”

    宏宣帝似感叹,又似抱怨地道:“仪贞果然没有说错,如宁远侯先夫人那样的人物,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皇贵妃亲自提了茶壶过来,给宏宣帝到了一杯清茶,双手奉上给宏宣帝,道:“臣妾同镇国公夫人也算是熟人,她性子爽快,又和善大度,只是有些藏不住话。早先在宁远侯府里,因为看不惯宁远侯夫人裴舒芬的所作所为,故意对那两个孩子好一些,也是为了争一口气而已。陛下平日里操劳的都是国事,想得多一些,是理所当然。不过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行事,经常也只是为了一时之气而已,没有如陛下一样想得多,看得远。”暗示宏宣帝多心了,且他从反水的缇骑探子那里得来的消息未必准确。

    宏宣帝其实也没有全信从缇骑出来的那人说得话。若是信了,就不会这样多方试探了。

    而皇贵妃这一世,着力要保全镇国公府,当然不会在宏宣帝面前,说一丝一毫让宏宣帝起疑的话。——宏宣帝因何对贺宁馨有所疑虑,皇贵妃是尽知的,自然也知道要从什么方向入手,最能打消宏宣帝的疑虑。

    再说贺宁馨今日的表现,的确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宏宣帝知道她已经晓得简飞扬没有去西南,而是去了东南,也知道了此行危险万分。可是贺宁馨并没有拿出什么有效的法子,不过是起意要同自己的夫君死在一处而已。

    是个坚贞的妻子,却不是个聪明的女人。

    宏宣帝对自己的疑心也有些失笑,看着皇贵妃温言道:“这一次,是朕看走眼了,朕不如仪贞。——以后仪贞一定要多多提点朕。”

    皇贵妃忙道不敢,又问宏宣帝:“那镇国公那边,圣上打算怎么办?”

    宏宣帝对简飞扬也十分满意。——这样的生死关头,他毫不犹豫地将皇命放在了自己的生死荣辱之前,而且将一家大小置之脑后。这样的臣子,若是任他自生自灭,他宏宣帝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飞扬那里,朕自会命人接应。不过镇国公夫人那边,你要不要使人去劝一劝。让她不要去东南道?”宏宣帝知道贺宁馨要去东南道台州府送嫁,而台州府离承安府不过一日的路程。贺宁馨想干什么,宏宣帝当然心知肚明。

    贺宁馨打消了宏宣帝的疑虑。简飞扬巩固了宏宣帝的信任。

    对于这一对夫妇,宏宣帝便想着也要保全贺宁馨。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肱骨忠臣?

    皇贵妃笑着点头道:“陛下有旨。臣妾莫不敢从。等会儿臣妾就使人给镇国公夫人传话去。”

    宏宣帝点点头,道:“这事只有你出面了。”贺宁馨是外命妇。宏宣帝不能对她太过关注。

    想起刚才贺宁馨说得老宁远侯的外室,宏宣帝已经有了计较。先前他还不知道这位外室手上有这么大的财力,倒是小看她了。如今既然知道了,那老宁远侯大概不可能只给她留下银子这么简单。这条线,到底让谁去跟一跟呢?若是真的如同他想得一样,老宁远侯留下的最后一根暗线,就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宏宣帝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对皇贵妃笑道:“你也别小看妇人之间的咀晤闲聊,有时候,这些闲话里面,可是藏有玄机的。”

    皇贵妃不明白,问宏宣帝:“陛下什么意思?”

    宏宣帝笑吟吟地看了皇贵妃一眼,并未解释,又闲话了几句,和熙公主已经送了四皇子回来。

    看见父皇也在这里,和熙公主有些惊讶,忙行礼道:“见过父皇。”

    四皇子也有样学样。行完礼,就飞扑过去,抱住了宏宣帝的腿,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道:“父皇,小四的南瓜糯米糍……呜呜。”忍了一天的四皇子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和熙公主有些惴惴不安。

    宏宣帝刚才站在屏风后面,却是已经对这件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小四,你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你现在哭是什么意思?难道你阿姐罚得不对?”宏宣帝的弯腰抱起了四皇子,可是并没有被他的眼泪打倒。

    四皇子止了哭,眨了眨泪意盈盈的大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抱了宏宣帝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这幅样子,当然就是在认错了。

    皇贵妃也嗔道:“小四你快下来,向你阿姐认错。”

    四皇子赶紧从宏宣帝身上挣了下来,对和熙公主又赔礼道:“阿姐,我不是有意的……就是,就是心疼那些南瓜糯米糍……”

    和熙公主才松了口气,含笑道:“以后可要记着别在阿姐的花样子上乱画了。”

    四皇子抬起头,气鼓鼓地道:“小四要学画画!画的比那画师好,阿姐就只要小四的画做花样子!”

    和熙公主抓起四皇子白胖的小手看了看,道:“嗯,阿姐等着。”

    宏宣帝含笑看着姐弟俩互相打趣,温言道:“小四记着,以后要听你阿姐的话,不要再胡闹了。至于学画画,”宏宣帝顿了顿,“还是先练好字吧。你今儿描了几张红?”

    四皇子的额头顿时冒出了斗大的汗珠,慢慢往和熙公主那边蹭过去,仰头看着和熙公主道:“阿姐带小四去描红啊?”

    和熙公主想点头,又想着四皇子一直在自己这里,皇贵妃会不会不高兴,偷眼向皇贵妃看了一眼。

    皇贵妃看向和熙公主的眼睛,笑着道:“那就麻烦和熙公主了。只要你别嫌小四烦。”

    和熙公主马上笑道:“不烦,不烦。——有小四跟我作伴,我高兴着呢。”

    皇贵妃怜惜和熙公主没有玩伴,沉吟道:“陛下,不如召临安乡君入宫,陪伴和熙公主?”临安乡君便是楚谦谦的封号。

    宏宣帝心里有事,恨不得赶紧去养心殿里召了自己的首辅阁臣议事,闻言只是漫不经心地道:“后宫之事,你暂时拿主意吧。朕去批折子了。”说着,离开了凤栩宫,回养心殿去了。

    和熙公主以前总觉得皇贵妃夺了自己母后的宠,可是自母后去后,因了小四的关系,和熙公主到皇贵妃的凤栩宫的次数多了些,却让她发现,父皇对于皇贵妃,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隆宠。看上去,也就同他们的母后差不多的样子。

    和熙公主的心里平衡了许多。

    看来大哥说得很对。在父皇心里,最重要还是他的江山社稷。

    和熙公主有些同情地看了皇贵妃一眼,默不做声地福了一福,便带着四皇子去她的宫里去了。

    皇贵妃如今掌六宫凤印,杂事缠身,也没有很多时候跟四皇子在一起。所以四皇子自己寻了一个玩伴,皇贵妃也甚是安慰。

    这边贺宁馨在岚昭仪宫里坐了一会儿,说了些闲话,又看了看五皇子,见他年岁虽小,却比四皇子还有沉稳的样子,笑着对岚昭仪道:“小孩子都是活泼爱闹的性子,娘娘可别拘束了五皇子。”

    岚昭仪怜爱地抚了抚五皇子的脑袋,道:“孩子的性子是天生的,我可从来没有教过他什么。”

    贺宁馨便不言语,跟着说了几句话,便离宫回府了。

    回到镇国公府,贺宁馨将宋良玉托人给她带回来的一把银色火枪拿出来把玩。据说这是外洋的最新式火枪,可以一次连发五枚弹丸。

    过了十几天,伍文定的书信到了,写了满满的十六张宣纸,将东南道台州府四围的州府都详尽了介绍了一边。承安府是东南道的首府,当然介绍得最多。

    于是,贺宁馨知道了承安府里六家倭人突然被灭门的事儿,还有承安府知府谢运一直抓不着凶手。另外谢运的两个庶女快要出嫁了,据说嫁得是两个从外面来到东南道,投靠谢运的江湖好汉。婚期本来定在明年,不过承安府知府谢运那里最近不知出了何事,突然将婚期提前,改在了今年十月份,比伍文定九月底的婚期,就晚几天而已。

    看到这里,虽然明知简飞扬不会抛头露面,贺宁馨心里也漏跳了一拍,生怕简飞扬会是那两个江湖好汉之一……

    转眼进了八月,京城里桂花飘香,各家勋贵府邸正式除了孝,可以嫁娶宴饮走动了。许多都快倒闭了的戏班子又活了过来,接了数不清的堂会,有时候甚至要一天跑两家勋贵府上。

    这些憋了一年的达官贵人们,似乎要将这一年来失去的乐子要在一个月之内寻回来,借了各种名目大摆筵席,延请宾客。

    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一边忙着去各家赴宴,一边加紧给宁远侯楚华谨调理身子。又估摸着自己排卵的日子,硬拉着楚华谨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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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请君入瓮 中

    楚华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对女人提不起兴趣,可是一到裴舒芬屋里,他就忍不住。折腾了一段日子,楚华谨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走路飘忽,面色更是发白,眼下一片青灰。

    齐姨娘和方姨娘看见楚华谨这个样子,都有些心疼。不管怎么说,他是她们的夫君,她们的后半辈子,都要指着楚华谨过活的。若是楚华谨有个三长两短,她们的命,就全握在正房屋里那个貌似贤良,实则脸酸心硬的填房夫人手里拿捏了。

    她们两人的孩子又还小,齐姨娘虽说娘家比方姨娘要强,可是自从定南侯府争继后之事失礼之后,就逐渐败落下来。

    齐姨娘的嫡亲哥哥——定南侯世子本来靠了楚华谨的力,选了西北总兵一职,可是没过多久,因为继后之事,也被召回京城。兵部另选了一名寒门出身的武将,授了西北总兵一职,派过去接手了。如今定南侯府,只有指着祖上的爵位过日子,出仕的人越来越少,逐渐也同京城里别的勋贵府邸一样,有了下世的光景。

    这种情形,心思活络的勋贵们已经晓得圣上要做什么。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应对又是另一回事。

    这些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圣上登基这么些年,已经将西南、西北大营的守将已经逐步换成了没有根基的心腹臣子,就明白圣上收军归政的心是多么不可动摇。

    如果五年前,有人说宏宣帝是要改变祖制、收军归政,十个勋贵世家里。大概有九家要说这人脑子不清楚,胡说八道。大齐朝的勋贵掌军。是从太祖皇帝范绘则那里就传下来的。这些年,范氏皇族同掌军的勋贵之间的关系已经是密不可分,共存共亡的关系。这些人都相信,如果宏宣帝真的要收军归政,是杀敌一千,自伤一千的昏招,绝对不会奏效的,而且他刚坐上的皇位都会根基不稳,指不定立马被勋贵联手。将他从还没有坐热的位置上赶下来。

    可是五年过后,宏宣帝不知不觉间。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就将大齐朝两个最大军营——西北大营和西南大营掌控在手里,勋贵们也逐渐发现,他们在朝里的影响力,不是被文官制衡,就是被后来居上、寒门出身的武将所取代。

    皇权的集中,比大齐朝以前任何一位皇帝都要厉害。

    到了这个份上,勋贵们自己也开始慢慢分化。

    不敢跟皇权作对的,选择了向宏宣帝交权的路。保住了爵位和在朝堂上来之不易的位置。

    不甘放弃自己掌军的勋贵府上。却开始另寻出路。

    西北、西南大营的门已经被宏宣帝彻底关上,心有不甘的勋贵,便只能将目光投向东南。

    东南道承安府的知府衙门里。最近真是车水马龙,各路宾客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知府谢运收礼收到手软。不仅东南道上各路府城,就连京城里,也有一些勋贵府上派了得力的人过来,一则恭贺他嫁女,二则为自己打通新的路子。

    谢运对这种局面,当然是非常满意。唯一不足的,便是老侯爷余威犹在,留下的一批死士,自己只拉了不到一半的人。剩下的一大半里,一半还是忠于老侯爷,另一半却在摇摆,想向圣上投诚。还是他见势不妙,同已经去了京城的那个女人一起联手,才压制住了内部的分化。

    可惜也是因为他们各有输赢,他还不能公开同那个女人撕破脸。——虽然那个女人已经对他撕破了脸。

    最近一个月,京城里的那个女人连派了两拨人过来暗杀他。虽然被他躲了过去,可是要组建自己的缇骑的心就更为迫切。若是自己现下就有了缇骑那样的人,早就将京城的那个女人做掉了,还轮到她一个外室贱人踩在自己头上?!这也是谢运着急要将两个庶女的婚期提前的原因。——他等不到明年了。

    这些事情,柳梦寒在京城宁远侯府里知道后,只是庆幸自己当机立断,带着孩子提前躲到宁远侯府里。若是还在外面住着,保不定已经被谢运派人做掉了。

    宁远侯府却不一样,是先皇后的外家,又是在京城里。无论是圣上的暗卫,还是缇骑的线人,都一刻不停地盯着宁远侯府。谢运的人反倒进不了宁远侯府。

    这也就是前人说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而宁远侯府里,也不是那么风平浪静。

    这一天,宁远侯楚华谨的四房妾室齐聚在齐姨娘的院子里,听齐姨娘分派,要给侯爷每日做补身汤。

    兰姨娘和桂姨娘对视一眼,便笑着对齐姨娘道:“齐妹妹心疼侯爷是应该的。不过越过了夫人,倒是不好交待。”

    齐姨娘和方姨娘的儿子不大,不得不依附侯府过活。两人都见缝插针地劝楚华谨要保养,别累坏了身子。

    兰姨娘和桂姨娘却已经心如止水,只是看着两个大儿子,并不想再掺和进去。

    夫人那边打得什么主意,她们也看得清清楚楚。——先皇后的孝除了,五年之期也过了,若她们是夫人,也要赶紧拉着侯爷生个孩子出来。

    侯爷子嗣虽多,却都不是现在的夫人生的。

    所以当齐姨娘出主意要对侯爷进言的时候,兰姨娘和桂姨娘第一个表明了要明哲保身,不掺和进去。

    方姨娘低头想了半晌,也对齐姨娘劝道:“齐姐姐,不如过一阵子再看看。夫人那边,或许有夫人的道理。”又摇摇头,道:“太夫人病了这些日子,柳太姨娘似乎也累倒了,许久不去太夫人的屋子伺候。我前儿有事去了一趟慈宁院,觉得……”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说。

    齐姨娘心头一紧。忙道:“有话你就说,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还有什么顾虑的?”

    方姨娘便压低了声音道:“……太夫人如今情形不好。”

    屋里的人一时静默下来。

    太夫人情形不好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

    先皇后的孝刚刚过了,如果太夫人的白事也跟着出来,夫人就要继续守三年的孝了。

    “要不要请大夫呢?我娘家倒是认识几个太医院的太医。”齐姨娘笑盈盈地说起来。

    方姨娘抿嘴笑了笑,道:“就麻烦齐姐姐了。也算是我们尽点孝心。”

    兰姨娘和桂姨娘也跟着附和起来,无人再去说夫人和侯爷的事情。

    从齐姨娘院子里出来,方姨娘有些感慨。齐姨娘家里认识的太医,可真是“国手”,治谁谁死得快。以前的先夫人裴舒凡就不说了。难道下一个便是太夫人?……

    楚华谨也觉得最近太邪乎了。就算他再有什么不愿意,可是到了裴舒芬屋里坐一会儿。最后总是发现自己跟她滚到床上去了。

    听了方姨娘的劝告,楚华谨也觉得裴舒芬那屋里似乎有些什么不妥,便不再过去,只在方姨娘院子里歇着。

    而琅缳洞天果然没有让人失望。连着半个月密集的敦伦,果然有了成果。

    裴舒芬平生第一次,小日子过了十天都没有来。

    这天早上,裴舒芬理完家事之后,便吩咐了外院备车。出去外头的大药房诊脉去。

    来到大药房。裴舒芬戴了幕离,命婆子丫鬟都在外头守着,自己一个人去里间见大夫。

    那位大夫脉息不错。诊了两次之后,便斩钉截铁地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有喜了!”

    裴舒芬大喜,颤抖着声音问道:“可确实?”

    大夫对这样狂喜的场面见得多了,笑着点点头,道:“绝对不假。只是才刚刚上身,夫人要谨慎才是。头三个月很重要,夫人一定要安心卧床养胎才是。”

    裴舒芬吃了一惊,忙问大夫:“这是为何?难道有什么不妥?”她前世怀孕的时候,可没有卧床保过胎。

    大夫笑着安慰裴舒芬:“夫人这是头胎,胎像略有些不稳。不过也算寻常,想是夫人身子弱,所以养得还不牢靠。头三个月静养之后,应该就无碍了。”说着,又给裴舒芬开了一堆保胎的汤药。

    裴舒芬不敢大意,取了方子,又去药房按方抓了药。

    从外面回来,裴舒芬便使人将楚华谨的东西索性都送到方姨娘的院子里,言道她身子不舒服,以后不能伺候侯爷了,让侯爷继续去各院子轮值去。

    方姨娘也很奇怪。她们前几天才刚刚商量法子,让夫人别歪缠着侯爷,夫人这边就发话了。难道夫人的耳报神那样灵验?

    另外三位姨娘也都知道了,一齐来到方姨娘的院子问东问西。

    方姨娘摊手道:“你们问我,我问谁去?我一向不过是夫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从来没有乱打听的份儿。”又问齐姨娘:“齐姐姐的大夫请得怎样了?”

    齐姨娘心知有异,哪里敢再去荐大夫进府,忙道:“跟我娘家说了,不过暂时没有寻到好的,还是以后再说吧。”将请大夫之事轻轻略过不提。

    楚华谨回到府里头,听说裴舒芬让他以后去轮值,又说身上不舒服,也松了口气。——再被裴舒芬歪缠下去,楚华谨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的好。

    晚上楚华谨就径直歇在了方姨娘的院子里。

    等到半夜,裴舒芬便闪身进了自己的琅缳洞天,按照大夫的方子,又将药量各减了一半,用了琅缳洞天里面的药草,给自己做起保胎药来。

    很快,贺宁馨便从自己的须弥福地里,看见了裴舒芬做的保胎药,也从那面镜子里,看见裴舒芬狂喜的神情。

    “终于怀上了。”贺宁馨笑得意味深长。

    她将自己二楼架子上一个小玻璃瓶子装的药丸拿了下来,托在手心里,眯着眼看了看,道:“又该你们立功去了。”正是她以前做过的“绝精丸”。

    贺宁馨拿了这瓶“绝精丸”,又从自己的须弥福地里拿出来一小罐自己做得腌梅子,将里面的梅核取出来,又将“绝精丸”一粒粒放了进去,捏捏实,将丸药挤碎,同腌梅子融为一体。

    花了一下午的功夫,贺宁馨终于将这坛加过料的腌梅子做好。

    第二天,贺宁馨给安郡王府送了帖子,请安郡王派上次给单先生做过小厮的缇骑女番子过来一趟。

    中午的时候,那位女番子来到镇国公府,贺宁馨将那坛腌梅子递给她,笑着道:“要麻烦你再跑一趟宁远侯府,将这坛腌梅子,亲手送给宁远侯。”又教了她一番话。

    那位女番子什么都没有问,笑着接过小坛子,屈膝行了一礼,道:“镇国公夫人放心,属下一定给夫人办得妥妥当当的。”

    贺宁馨对这位缇骑女番子的本事当然很放心,而且缇骑经过整肃,现在能留下的人,自然都是可以信任的。

    那位女番子又换了小厮的衣裳,背着个包袱,装作是远道而来的样子,风尘仆仆地来到宁远侯府。

    她以前跟着单先生做小厮的时候,同宁远侯府外院的人混得都很熟悉,外院看大门的门子也不例外。

    看见是她来了,那位门子忙让她进来,殷勤地问道:“小哥来了?单先生会不会回来?我们侯爷问过好几次呢。——还特意叮嘱门上的人,说是一有单先生的消息,就要立刻来报。”

    那位女番子拿出一锭银子悄悄地塞过去,笑道:“麻烦大叔了。”

    那位门子的两眼笑得眯了一条缝,忙道:“小哥跟我来。可是赶巧,我们侯爷正在外书房呢。”

    那位女番子扮作的小厮便跟着门子,来到宁远侯府的外书房。

    楚华谨听说是单先生身边的小厮来了,宛若喜从天降,赶紧开了门让她进来。

    那位女番子见了楚华谨,便跪下行了大礼,道:“我们先生外出游历,也记挂着侯爷,特让小的给侯爷送腌梅子回来了。”说着,将那坛小小的腌梅子送到楚华谨手里。

    楚华谨抱着那坛腌梅子,想起同单先生青梅煮酒的日子,心里有些发酸,问那地上跪着的小厮道:“你们先生可说过,何时会回来?”

    那位女番子抬起头,将贺宁馨教的话说了出来:“我们先生说了,等侯爷吃完这坛腌梅子,就是他回来的日子。”

    楚华谨忙揭开盖子,抓了一把腌梅子,就要口里塞。

    那位女番子见状忙阻止他道:“单先生还说了,要一日吃一粒。这坛子里,一共有六十粒。六十天后,他会给侯爷传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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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请君入瓮 下 (含五月粉红360+)

    终于得到了单先生的消息,宁远侯楚华谨霎时觉得自己精神百倍起来,如获至宝地将那坛腌梅子藏到了书房里多宝格上的一只青铜四羊方樽里面,对单先生的小厮道:“我晓得了,一定每天只吃一粒。”又问他:“你现在住在哪里?”

    那小厮磕了个头,对楚华谨道:“回侯爷的话,小的要回江左单家一趟,为单先生送点东西回家。”将行踪瞒得滴水不漏。

    楚华谨有些失望。他本来还盼着这小厮会直接回到单先生那里,他可以派人在后面跟踪他,不就能寻到单先生?——谁知人家还要回江左单家。

    “罢了,起来吧。”楚华谨命那小厮起身,又让人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做盘缠,最后想想还是不放心,给了他自己的一个私章,道:“拿着这个私章,可以在罗家开得银楼里取银子。多少不拘,只别苦了单先生。”

    那小厮含笑接过印章,又拱手给楚华谨行了礼,便告辞离去。

    楚华谨看着那小厮的背影,还是悄悄命人跟在他身后,一直跟踪他来到青江渡口。宁远侯府的人亲眼见到那小厮上了去江左的大船,便回来给侯爷回报。

    “真的回了江左?——算了,你下去吧。”楚华谨又心安,又有些失望,不由自主地踱到多宝格前,从青铜四羊方樽里面取出了那坛腌梅子,打开盖子,取了一粒出来,放到嘴里慢慢地嚼起来。

    味道同单先生以前喂他吃的腌梅子,一模一样。

    吃完一粒,楚华谨郑重地将那坛腌梅子阖上,放回到青铜四羊方樽里面。看着那里,就像看到了希望,楚华谨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回到内院,楚华谨的几个妾室都觉察到了侯爷的变化,觉得侯爷比前些日子精神了许多,也都跟着高兴起来。

    裴舒芬本来还想先瞒着大家怀孕的消息,结果晚上吃饭的时候,丫鬟摆上来的一尾清蒸鲈鱼,便让裴舒芬大吐特吐起来。

    送菜过来的媳妇子吓坏了,赶紧跪地请罪,不知道夫人今儿是怎么啦。清蒸鲈鱼本来是夫人最爱吃的菜,一到吃鲈鱼的季节,夫人是无鲈鱼不欢的。

    楚华谨也吓了一跳,忙使人去请大夫去。

    裴舒芬听见楚华谨请大夫的声音,有心想阻止他,可是她吐得直不起腰来,根本就没有力气阻止。

    裴舒芬的大丫鬟桐云赶紧过去服侍,扶着裴舒芬进了饭厅里面的隔间,使人拿了个小小的铜盆过来接着,又使人去端了清水过来等着。

    楚华谨的妾室都坐在旁边桌上,现下都站了起来,面色各异。

    各位庶子、庶女们也不知所措地跟着站了起来,往里面的隔间张望。

    大夫来得很快,楚华谨领着他入了隔间。

    裴舒芬趴在隔间的炕上,将头伸出炕沿,往炕边的一个铜盆里吐得昏天黑地。食物都已吐光了,现在吐得都是清水。

    屋里弥漫着一股酸涩的馊味儿。

    楚华谨皱了皱眉头,对大夫道:“请给我夫人诊诊脉。——突然就吐了。”

    大夫赶紧行了礼,过来给裴舒芬把脉。

    没过多会儿,大夫便起身对楚华谨拱手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尊夫人有喜了!”

    楚华谨愣了一下,才笑了起来:“此话当真?”

    大夫笑着摇头道:“这还能有假?侯爷要是不信,多请几个人来诊诊脉就是了。”

    裴舒芬的恶心终于过去了,闻言趴在炕上,有气无力地对楚华谨道:“侯爷,别……”

    楚华谨坐到炕边,将裴舒芬的一缕垂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轻声问道:“你还好吧?”又嗔怪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只说身子不舒服,要是不知道,出了篓子,可怎么得了?”指得是裴舒芬将他从中澜院“赶出去”的事儿。

    正说着,外面的姨娘们听到了大夫的话,都一起涌进来贺喜。

    裴舒芬见瞒不下去,只好轻声道:“大家有心了。——桐云!”叫了桐云过来。

    桐云将小铜盆拿起来,交给一旁伺候的婆子,将裴舒芬扶了起来,问她:“夫人有何吩咐?”

    裴舒芬坐直了身子,虚弱地道:“给大夫大的赏封。姨娘们也都有赏,你去跟管事的媳妇说一声。”

    如何放赏都是有一定的定例的。

    桐云叫了个丫鬟过来扶着裴舒芬,自己领命而去。那大夫也跟着下去了。

    炕边团团围着人一多,裴舒芬又觉得有些气闷,脸色越发苍白。

    方姨娘见状,赶紧道:“这有孕的头三个月是辛苦一些的。夫人刚上身,又反应这么重,还是歇着的好。”

    裴舒芬微微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道:“方姨娘真是个体贴的人儿,难怪是我们侯爷心坎上的人。”

    说得楚华谨不好意思起来,讪讪地道:“没有的事儿……”

    方姨娘只是笑了笑,便屈膝离去了。

    齐姨娘跟着过来行了礼,问道:“夫人的胎像不稳,要不要妾身的娘家帮着荐几个太医过来?”

    楚华谨转头对裴舒芬道:“定南侯府同太医院颇有渊源,要不让齐姨娘帮着介绍几个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裴舒芬本待不愿,可是转念一想,这样好的由头,不用白不用,便含笑对齐姨娘道:“有劳齐姨娘了。”又扶着腰道:“最近一段日子,我不能理事,还要跟侯爷商议商议,这府里头的事,都要谁管。”

    齐姨娘见裴舒芬毫不犹豫地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心里高兴,也屈膝行了礼,便带着自己的孩子出去了。

    兰姨娘和桂姨娘也过来行了礼,带着各自的孩子走了。

    楚华谨便让人将藤屉子春凳抬了过来,让裴舒芬躺了上去,抬回中澜院里去了。

    此时夫人有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宁远侯府的上上下下。

    柳梦寒在自己的院子里听说了此事,笑着对蒋姑姑道:“可算等到了。我们去看看吧。”

    蒋姑姑忙奉承柳梦寒:“姨娘向来就是心想事成的。”

    几人来到中澜院,跟屋里通报了一声。

    裴舒芬便让她们进来。

    柳梦寒进了屋子,仔细瞧了瞧裴舒芬,见她面色蜡黄,屋里也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酸味儿,心里便有了底,忙道:“夫人好生躺着,可别惊了胎。”

    裴舒芬顺势将头靠在后面的大迎枕上,问柳梦寒:“柳太姨娘可是有事?”

    柳梦寒笑着道:“听说夫人有喜,特来贺喜。”说着,让人将礼物奉上。

    除了一匣子各样新奇的首饰,在匣子底部还放了一张两万两的银票。

    裴舒芬打开匣子,随便拨了拨,笑着点头:“柳太姨娘有心了。”便随手放在了一旁。

    柳梦寒暗暗心惊,觉得裴舒芬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楚华谨跟柳梦寒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回头对裴舒芬道:“你好生歇着,我明儿再来看你。”

    裴舒芬笑着应了,让桐月送楚华谨出去。

    屋里头便只剩下裴舒芬和柳梦寒,还有桐云和蒋姑姑,各自在身边伺候。

    柳梦寒见这屋里头都不是外人,便对裴舒芬道:“夫人如今要安胎,不能累着。我想着,如果能帮着夫人分忧解难就好了。”

    裴舒芬知道柳梦寒是觊觎宁远侯府内院主持中馈的权力了。她现在是不能管,也没精力管,不过柳梦寒……

    裴舒芬在心里冷笑几声,面上还是和颜悦色地对柳梦寒道:“多谢柳太姨娘惦记。我如今还好,虽说刚有了身孕,不过府里头能干的管事媳妇不少,还有姨娘们可以帮我,柳太姨娘还是多顾着娘那边吧。我听说柳太姨娘最近都累病了,好久都没有去娘那边伺候。——我可真是不敢麻烦柳太姨娘太多的事儿。”

    柳梦寒听了,知道裴舒芬一定是心生咀晤,一时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跟裴舒芬接触这久,她已经看出来裴舒芬是个眼光短浅,贪图小利的内宅妇人。所以对裴舒芬,柳梦寒都是尽量拿银子开路。只要有银子,裴舒芬这边就是万事好说话。

    今儿看上去,却像不一样似的。

    柳梦寒忙转了话题,给裴舒芬行了半礼,道:“夫人说得是。那我就回去了。夫人若是有事,去慈宁院使人叫我过来就是了。”

    裴舒芬笑着让人送柳梦寒出去,又道:“柳太姨娘好走。有事当然会去请姨娘的。”

    等柳梦寒走了,桐云走过来,将柳梦寒送过来的匣子放到裴舒芬的箱笼里去,笑着奉承裴舒芬:“柳太姨娘真是出手大方。”

    裴舒芬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如今她已是晓得柳梦寒身家不菲,当然不会再把这点子钱放在眼里。

    不把你榨干了,我就不姓裴!裴舒芬在心底里恶狠狠地想。

    方姨娘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跟自己的儿子说了会儿话,便让乳娘领着去一旁的屋子歇息。

    她以前的贴身丫鬟青翠,已经嫁了人,如今已是她的管事媳妇,过来服侍她,一边帮她歇着钗环,一边悄悄问她:“姨娘今儿怎么不说话?”问她为何不趁机讨好夫人,帮着管家。

    方姨娘摇了摇头,道:“现今的夫人,可是同先夫人大不一样,吃力也讨不到好,我可不去凑那个虚热闹。”又抿着嘴,笑道意味深长:“齐姨娘又去请大夫了,这一次,不知道夫人和齐姨娘,谁胜谁负呢?”

    这事儿青翠倒是晓得,闻言也低声道:“当年若不是先夫人跟姨娘说了齐姨娘的事儿,姨娘也差一点着了齐姨娘的道儿了。”

    方姨娘点点头,双手合什朝西拜了拜,道:“希望夫人好人有好报,早些投个好胎。”

    青翠拿了梳子,一遍遍地给方姨娘篦着头发,跟着叹息道:“看不清楚的人,都说先夫人糊涂,其实这些事情,哪有没有看在先夫人眼里的?”

    方姨娘笑了笑,道:“先夫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比如当年齐姨娘娘家帮请的太医,就是侯爷和太夫人瞒着先夫人,打着老侯爷的旗号送进来的。你说这种事,谁会想到有这么多的弯弯绕?也就是先夫人,吃了几帖药之后,发现了不妥,才让人去查那太医的底细。后来知道了真相,齐姨娘也吃了好大的排头。我记得,连齐姨娘的娘家定南侯府上,那一次都吃了好大的亏。”

    青翠想起当年的事,也只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先夫人的身子到底是吃了亏。”

    方姨娘沉默了一会儿,对着镜子照了照,对着镜子里面的青翠,道:“先夫人的身子本来就不好,被齐姨娘这样一折腾,也去了半条命。所以后来先夫人叮嘱我,请大夫,要自己请,千万别用齐姨娘荐过来的。”

    “那时候,奴婢还以为是先夫人故意挑拨离间呢。”青翠伤感地道。

    方姨娘也有些难过,苦笑着道:“我又何尝不是和你一样?直到后来先夫人病入膏肓了,我才明白,原来先夫人说得,都是真的。”又拿手指了指中澜院那边的院子,对青翠悄声道:“那一位,最会给妾室下袢子。我瞧着齐姨娘这一次,算是要倒霉了。”

    青翠掩袖笑了,道:“夫人是先夫人的亲妹子,为姐姐报仇呢。”

    方姨娘想起那一日,楚谦益在祠堂门口说得话,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我若有这样的妹妹,不如一手掐死算了。”

    两人说了半天话,外面的丫鬟进来道:“姨娘,侯爷来了。”

    话音刚落,楚华谨便掀了帘子进来,对方姨娘道:“有热水吗?我要沐浴。”

    方姨娘忙让人去炊热水,服侍楚华谨歇下不提。

    柳梦寒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皱着眉头对蒋姑姑道:“你说夫人是怎么啦?好些看不上那些东西似的……”

    蒋姑姑想了想,对柳梦寒道:“可能姨娘出手太大方了,将夫人的胃口也养得越来越大。”

    柳梦寒点了点头,赞同蒋姑姑的看法:“你说得有理,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又握了拳头轻轻敲了桌子一下,道:“都是那个谢运,居然敢跟我对着干!”很是气愤的样子。

    “那谢运算什么东西?也值得夫人生气?”蒋姑姑忙劝着柳梦寒,“只是夫人也当仔细些,小心隔墙有耳。”

    柳梦寒自知失言,忙让蒋姑姑出去看了看,见屋里内外都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道:“我们去看看太夫人吧。”说着,带了蒋姑姑往太夫人的慈宁院里去了。

    此时已经夜深,楚谦益和楚谦谦都已经睡下了。

    柳梦寒在他们俩的屋子外头不过张了一眼,又向伺候他们的几位妈妈问了问,知道一切正常,夸了她们几句,就转身去了太夫人的屋子。

    宁远侯太夫人躺在里间屋子里,脸上一片青灰色,似乎已经是油尽灯枯的样子。

    太夫人的心腹婆子孙嬷嬷守在一旁,正给太夫人喂药。

    看见柳梦寒进来,太夫人冲着她“啊”了两声。

    蒋姑姑忙走过去,从孙嬷嬷手里接过药碗,道:“还是我来吧。孙嬷嬷这些天累了,这就去歇着吧。”

    孙嬷嬷守了太夫人几天几夜,也实在累惨了,闻言站起身来,给柳梦寒行了礼,问道:“柳太姨娘可大好了?”

    柳梦寒先前说是生了病,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也没有过来伺候太夫人。

    柳梦寒笑着点头:“好多了。多谢孙嬷嬷记挂着。”说着,又叫了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过来,吩咐她们:“扶着孙嬷嬷回去歇着。另外跟小厨房说一声,给孙嬷嬷做碗夜宵送过去。”

    孙嬷嬷感激地给柳梦寒行了礼,扶着小丫鬟下去了。

    蒋姑姑等屋里人都走了,才对柳梦寒轻声问道:“姨娘,还要不要留着……?”指了指半靠在床靠背上,正怒目而视,看着柳梦寒的太夫人道。

    柳梦寒沉吟道:“既然夫人已经有了孕,就暂时留着她吧。”

    蒋姑姑会意地点点头,又有些好奇:“夫人真是厉害,怎么说有就有了。这除了先皇后的孝才不过一个半月的功夫……”真是一天也没有耽误。

    柳梦寒也偏了头,看着床脚的一盏落地宫灯微笑,道:“听你这么说,确实如此。将日子拿捏得这样好,真是小看她了。”

    蒋姑姑忙道:“姨娘有大事要料理,这些子内宅妇人的小伎俩,还不放在姨娘眼里。”

    柳梦寒叹了口气,坐到一旁的红木卷云纹镂空扶手官椅上,对蒋姑姑道:“大有大的难处,小有小的难处。总之就没一个省心的地儿。”就想起了谢运那里,她派了两拨人过去,都折在东南道承安府……

    “你看着太夫人,我回去写封信。”柳梦寒想了想,对蒋姑姑叮嘱了一番,“记得给太夫人吃些好点的药。她一时半会,还不能有事。”

    蒋姑姑起身送了柳梦寒出去:“姨娘放心,我理会得。”

    柳梦寒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几番思索,终于给自己的人写了一封密信,允许他们用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做饵,让谢运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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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偷梁换柱 上(含五月粉红420+)

    柳梦寒的信送到东南道承安府,还要一段日子才能到她的人手上。

    而先前扮了单先生小厮的缇骑女番子,一早上了去江左的大船,躲过了宁远侯府派出来跟踪她的人。

    等这些人都走了,那女番子又从容地从船上下来,回缇骑的据点去了。

    等过了几天,那女番子确定无人跟踪她,才换了女装,离开缇骑的据点,回自己住的地儿去了。

    到了第二天,这位女番子才来到镇国公府,向镇国公夫人回报去宁远侯府的事儿。

    贺宁馨默默地听女番子说完了始末,点头谢她:“麻烦大人了。”

    那女番子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哪里敢让镇国公夫人称她“大人”?!

    贺宁馨却笑了笑,道:“你这次立下大功,你们王爷一定会越级提拔你。——好好干,我们镇国公府欠你一个人情。若是你什么时候从缇骑退下来了,想做别的,又或者不嫌弃,可以到我们镇国公府来做管事或者掌柜。我定不当你是仆役。”

    那女番子大喜。她是女人,现在也还年轻,在缇骑那里虽然做得还开心,可是到底不能做一辈子。她也早就在盘算从缇骑离开后的去路。这一次,她贸足了劲儿帮镇国公夫人做事,也是有自己的盘算的。

    贺宁馨和安郡王也都看出来了,不过他们都认为这是正经的盘算。谁人没有自己私下的小九九?只要不是吃里扒外做内奸,这些私下里的盘算都是合理的,也是允许的。

    “多谢夫人恩典。小的如今还在缇骑里做得不错,等以后做不下去了,一定来寻夫人。”那女番子一边说,一边将宁远侯楚华谨给她的私章递了过去,“夫人请看,这是宁远侯给单先生取银子用的私章。说是只要是罗家开得银楼,就可以随意提取。”

    贺宁馨接过私章一看,心头大怒,脸色阴沉下来,问那女番子:“真的是宁远侯亲手给你的私章?”

    那女番子点点头,也有些好奇,问道:“楚谦益是不是宁远侯府的世子?”那私章上便正是刻的楚谦益的名字。

    贺宁馨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将那私章紧紧地握在手里,又谢过了那名女番子,便让她下去,跟着夫人去领赏银去了。

    等扶风回来,看见贺宁馨正翻来覆去地看着那枚私章。

    “夫人,这个私章可是有何不妥?”扶风好奇地问。

    扶柳跟着扶风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紫藤木的食盒。将食盒放在桌上,扶柳打开了食盒的盖子,里面放着一个中等大小的粉彩汤碗和一个粉彩小碟子。盖碗里面是雪白的肉燕鱼丸汤,小碟子里面是一盘雪白的凉拌鱼面。鱼面上整整齐齐地码了切的细细的嫩绿黄瓜丝、黄澄澄的胡萝卜丝、白生生的嫩白菜丝,还有剁碎了的香菜末,看了让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此时正是吃午食的时候,贺宁馨本来满腹愁绪,见了这两样开胃的小食,也不禁拿了勺子过来,先吃了一个肉燕,和一个鱼丸,又换了筷子,挑了一筷子鱼面吃了,对扶柳赞道:“这鱼面做得地道。肉燕的鲜味也难得。——是谁做的?”

    这两样菜,不是京城的口味,而是许夫人娘家东阳那边的名菜。

    扶柳捧了一个白玉盅过来,里面是温好的羊奶,加了杏仁去膻味。

    贺宁馨接过白玉盅,一饮而尽,将里面的羊奶喝光了,扶柳才道:“这是前儿老夫人送来的厨子,说是从老夫人的娘家接过来的,若是夫人用着好,就多吃些她做得饭菜,老夫人就高兴了。”说的是贺宁馨的娘亲许夫人。

    贺宁馨心里温暖,拿一旁的帕子拭了拭嘴,对扶柳和扶风道:“这两眼东西味道着实不错。你们拿下去分吃了吧。”

    扶风和扶柳笑着过来,一左一右在桌旁站定了,对贺宁馨道:“多谢夫人赏赐。我们就在这里吃了。”说着,两人又取了两个勺子过来,拿了食盒里面备用的小碗,各自舀了一碗肉燕,又将鱼面拨到各自的小碟子里,一径都吃尽了。

    贺宁馨在旁边思索了半天,对扶风道:“你去我娘家一趟,看看我娘在做什么。若是无事,请我娘过来说说话,就说我想她了。”

    扶风点头应了,回去换了身衣裳,就去外院找人备车,回贺家去了。

    贺宁馨的爹贺思平是都察院的左督察御史,在京城里面也是赫赫有名的府邸。

    许夫人接到贺宁馨的信,当然一刻也不能耽搁,赶紧坐车来到镇国公府。

    如今镇国公府里,贺宁馨一人独大,上无公公婆婆,下无小妾妯娌,除了夫君不在府里,过得比谁都逍遥。

    许夫人看见贺宁馨面色还好,就是神情有些郁郁,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问她:“飞扬什么时候会回来?”不用问,许夫人就知道贺宁馨在为谁担心。

    贺宁馨将脸偎在许夫人柔软的掌心里蹭了蹭,有些撒娇的声音道:“我是想爹和娘了。——关他什么事?”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娇惯。

    许夫人满面含笑地跟她一起进了上房,来到里面的起坐间里,问贺宁馨:“那个新荐来的厨娘怎样?合不合胃口?”

    贺宁馨忙点头:“手艺很好。我很爱吃。”

    许夫人很是高兴,抱着贺宁馨笑:“你小时候不爱吃我娘家东阳的口味,说是腥。所以我这一次让他们寻了个善做东阳菜的厨娘过来。其实东阳菜多用海味,做得好的菜,只见鲜甜养人,一点都不腥。”

    贺宁馨有些不自在,忙让人上了两碗蒸芋泥糕,上面洒了些用热水濯过的菊花花瓣。芋泥糕绛紫,菊花花丝金黄,配在一起十分赏心悦目。

    许夫人看着那碟子芋泥糕笑着道:“这蒸芋泥糕我小时候常吃,不过从来没有配过菊花丝一起吃。”

    贺宁馨拿了小勺子,从蒸芋泥糕上切了一块下来,配上一条菊花丝,放在嘴里抿了抿,等咽下去了,才对许夫人道:“这蒸芋泥糕软糯可口,可惜要放了猪油才香甜。猪油太过油腻,吃完对脾胃不好,所以女儿就想着洒些菊花花丝搭配着吃,也好解油腻。”

    许夫人笑着嗔她:“就你想得古怪。”

    两人便将小点心吃尽了,又捧了丫鬟送上来的普洱茶,慢慢喝了一口,才言归正传。

    “宁馨,你今日可是有事?”许夫人问道。

    贺宁馨的脸有些红,讪笑着道:“没事就不能请娘过来了?”

    许夫人笑着打趣:“不说是吧?——不说我就走了。”

    贺宁馨赶紧拉住许夫人,低声道:“娘跟我来。”说着,带了许夫人去内室。

    贺宁馨拿出缇骑女番子给她的私章,递给许夫人看。

    许夫人瞧了瞧,眉头微蹙,道:“宁远侯府世子的私章,怎么会在你这里?——是世子亲自交给你的?”又想将私章递回到贺宁馨手里,“你还是还回去吧。虽然世子是你的谊子,可是私章这玩意儿干系大,还是不要碰的好。”担心有什么事,贺宁馨被陷进去。

    贺宁馨笑着将私章推回去,对许夫人道:“以后再告诉娘。——女儿只想知道,娘跟皇商罗家有没有交情,能不能拿着这个私章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贺宁馨知道,有私章能提银子,证明在罗家的银楼里,有一笔银子是存在楚谦益名下的。不过这绝对不是自己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做过的事。自己当年的陪嫁和私产,肯定是留给两个孩子的,已经被裴家拿回去照管了,绝对不会落在楚华谨手上。

    可是以楚华谨和裴舒芬两人的为人,贺宁馨又不信他们那么好心,会单独给楚谦益存银子。

    贺宁馨隐隐有个想法,猜到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还需要证实一下才行。

    而罗家是开银楼的老字号,自然知晓这些事情属于客人隐私的商业机密,一般是不会透露的。不过如果许夫人出面,情况又有所不同。再说许夫人拿着私章过去,也算是有信物。罗家要网开一面,也不是不可能的。

    许夫人将私章放回袖袋里,沉吟道:“如果世子有私章,估计乡君也会有。你要不要一起查一查?”

    贺宁馨点点头,“那就劳烦娘了。”

    许夫人深深地看了贺宁馨一眼,没有再问,又闲话几句,便告辞离去。

    从镇国公府出来,许夫人径直去了京城里面的罗家银楼。这里算是罗家银楼的主号,大掌柜都是在罗家千挑万选出来的。许夫人自己的生意也不少,论起来虽然不如罗家,可是规模也不小,平日里跟罗家银楼也有许多生意上的往来,是罗家银楼的大客户之一。

    银楼的伙计见是许夫人来了,赶紧请了去里面的贵宾室里坐,又请了大掌柜过来亲自做陪。

    许夫人同大掌柜寒暄过后,便拿出了私章,问大掌柜,可否查一查这个私章名下的帐目是多少,又写了“楚谦谦”的名字,请大掌柜行个方便,一并查询。

    大掌柜看了“楚谦益”的私章,去查这人名下的帐目无妨,可是“楚谦谦”……

    “敢问许夫人,可有‘楚谦谦’的私章?”大掌柜小心翼翼地问道。银楼只认信物,不认人。

    许夫人笑着摇摇头,道:“不用大掌柜作难。我只想知道,‘楚谦谦’这个名字,有还是没有。”便是在问“楚谦谦”是否也在银楼里开有帐户。

    大掌柜方才释然,拿了私章起身道:“若是许夫人只想知道有没有,老夫现下就可以回答许夫人,有。——许夫人略坐一会儿,老夫去去就来。“说着,转身出了贵宾室,查账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掌柜袖着私章回来了,对许夫人道:“这个人名下,有一个专门存银子的帐户。每年两次,会有一笔银子汇过来存着,据说是这人名下产业里的出息。从开户到现在,大概有了四五年。看得出来,这人名下的产业,已是越做越大,翻了一番,数目很可观啊。至于另外一个人,同这人的情形一模一样,就连数目字也是一样的。”

    很明显,大掌柜说得前面一人,便是楚谦益。后面一人,便是楚谦谦。

    许夫人从大掌柜手里接过私章,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大掌柜可否透露,这个帐户是谁给开的?”

    大掌柜看了许夫人一眼,有些为难,沉吟了半晌,才道:“这些事,我也不清楚。许夫人若是感兴趣,去问问宁远侯府外院的大管事秦力生就是了。他比谁都清楚。”嘴里说着不清楚,其实已经向许夫人露了底。

    许夫人含笑点头,道:“大掌柜有难处,我明白的。这就不打扰了,我去问问秦大管事就是。”说着,告辞离开了罗家银楼的京城主号。

    从罗家银楼里出来,许夫人没有急着再回镇国公府,反而直接回了自己家。又过了一天,才派车去接了贺宁馨回娘家,当面给她说了帐户的事情,顺便把私章还给了她。

    贺宁馨听了,跟自己心里想得差不多,松了一口气,笑着给许夫人行了大礼,道:“麻烦娘了,让娘又欠了别人一次人情。”

    许夫人忙扶起来贺宁馨,嗔道:“我们亲娘儿俩,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说着,留贺宁馨吃饭。

    贺老夫人见贺宁馨回来了,也很是高兴,亲自去拔了些自己种的荠菜,让厨房做了荠菜虾仁猪肉的三鲜饺子,鲜得掉眉毛。

    贺宁馨自简飞扬走后,许久没有这样畅快地吃过饭,跟着许夫人一口气吃了十几个大陷儿皮薄的三鲜饺子。

    贺老爷被圣上派到江南去做钦差,查询江南各道府历年来的积案去了,并不在府里头。

    贺宁馨悄悄地问许夫人:“爹爹这一次,可有人护送?”查积案这种事,最是得罪人。

    许夫人也悄声道:“放心。圣上命安郡王派了精锐缇骑暗地里相随,还有明面上的三百军卫,没人敢动你爹。”又笑了笑,“况且以你爹的性子,谁要是敢阴他,他会跟人死磕到底。别人躲着他还来不及呢,哪有人敢去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去?”

    贺宁馨跟着笑,心里却将此事同先前宏宣帝的态度联系了起来。——本来还想去裴家一趟借点力,如今看来,宏宣帝对她还是颇为警醒。如果她没有料错,裴家那里也有宏宣帝的人暗地里盯着,便打消了去裴家的念头。

    回到镇国公府,留在府里头的大丫鬟扶柳赶紧过来回话,道:“夫人,宫里头皇贵妃娘娘使人过来送赏。”

    贺宁馨吃了一惊,自言自语地道:“怎么又赏?”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来到外间跪下,皇贵妃派来的内侍笑吟吟地扶了贺宁馨起身,道:“娘娘说了,只是口谕,镇国公夫人无须大礼。”说着,又道:“娘娘说,镇国公简飞扬公忠体国,乃国之栋梁,是圣上离不开的左膀右臂。如今在外办差日久,圣上也甚为挂念,大概不日即归,望镇国公夫人稍安勿躁,静候佳音即是。”说完这话,又让将皇贵妃娘娘的赏赐命人捧了过来,却是一个巨大的榴莲。

    贺宁馨苦笑不得,却也只能赶紧谢恩,并表示多谢皇贵妃娘娘的关照,她一定会听从皇贵妃娘娘的吩咐,安安静静在京城里等着。

    那内侍见镇国公夫人听懂了皇贵妃的口谕,点头笑了笑,袖了贺宁馨命人奉上的荷包,转身回宫里复命去了。

    等内侍走了之后,贺宁馨一个人坐在内室里,把玩着宋良玉送回来的新式火枪,心里如坐针毡。

    皇贵妃的意思,她听得很清楚,是暗示她,圣上不会坐视不理,让她不要自行蹈险。

    贺宁馨先前也是赌了一口气,想着圣上这样多方试探,稍一差池,便万劫不复,索性跟了简飞扬一起同生共死算了,省得活着零零碎碎受罪。

    如今圣上既然通过皇贵妃的口,表达了他的意思,贺宁馨也不能再跟圣上对着干。再说,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去了承安府,也是拖累简飞扬的后腿罢了。——只是简飞扬这次任性妄为,贺宁馨十分不高兴,想着非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眼看到了九月中,郑娥的婚事越发近了,镇国公府里里外外都忙得不可开交。

    贺宁馨一心挂着三头,很快就消瘦下来。

    到了郑娥临出嫁的前一天,镇国公府来了一个送礼的稀客,竟然是从东南道回来的罗开潮。

    贺宁馨大喜,赶紧去外院见他。

    罗开潮也黑瘦了许多,他是被谢运派到京城来办事,顺便偷偷换回自己的身份,回到家里看了看桐露和孩子,又赶紧来到镇国公府送贺礼,帮着简飞扬带一封家信回来。

    贺宁馨看见简飞扬的家信,也不忙着拆开,自己提笔疾书了一封信给简飞扬,又将那把新式火枪和二十发弹丸装到了木匣子里封上,递给罗开潮,道:“麻烦你,将这封信和这个盒子,交给我们国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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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偷梁换柱 下

    罗开潮从贺宁馨手里接过信和匣子,笑着对贺宁馨客气地问道:“夫人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国公爷说?”

    贺宁馨瞥了一旁的大丫鬟扶风和扶柳一眼,几人从内院出来的时候都是商量好的。

    扶风看见夫人的眼神,忙上前一步道:“夫人,该吃药了。”

    罗开潮脸色微变,问道:“夫人可是抱恙?”

    贺宁馨没有说话,接过扶柳递过来的一碗黑糊糊的汤药,苦着脸一饮而尽,把碗递回给扶柳,对着罗开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让你见笑了。”

    罗开潮又问了一声,“夫人可是病了?”

    贺宁馨满脸堆笑,忙道:“没有!没有!——我好着了。”说着从椅子上站起,居然摇摇晃晃,差点摔倒。

    扶风和扶柳忙抢上来扶着贺宁馨。

    看着贺宁馨脸色灰白,比上次见的时候,瘦了许多,罗开潮暗暗心惊,可是又不敢追问。

    贺宁馨扶着两个丫鬟的手,站直了身子,有些歉意地对罗开潮道:“只是小毛病,让你见笑了。——别跟我们国公爷说。”又吩咐扶风送罗开潮出去。

    罗开潮跟着扶风出了二门,忍不住问了一声:“夫人的病真是没有大碍?”

    扶风的眼圈立时就红了,抹着泪,抽抽噎噎地道:“……无碍。等郑姑娘的婚事一了,我们夫人就要去西山脚下的小庄子上养着去了。”

    罗开潮有些愣神。看着扶风的样子,又不像做假,更想不通镇国公夫人有何装病的必要。便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需要什么药,跟我娘子说一声。她可以带着你们去罗家药房寻药。不是我夸口。我们罗家药房,外面的人是进不去的。”并不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药房。

    扶风双手合在左腰,郑重地谢过罗开潮,道:“一定去府上叨扰。”

    罗开潮又试探着问:“夫人的病……?”

    扶风左右看了看,对罗开潮低声道:“夫人不让我们说,怕让国公爷担心。——夫人的这病,来得凶险。如今不过咬牙撑着将郑姑娘的婚事圆过去。罗爷还请包涵包涵,千万瞒着国公爷。”

    罗开潮不动声色,拱手道:“姑娘放心。我理会得。”便离开了镇国公府。

    从镇国公府出去,罗开潮便去京城里的客栈住下。换了衣裳,拿了谢运的信物,去柳梦寒在京城里的大宅子里求见。

    柳梦寒一直等着谢运派人过来。自从得了信,就命蒋姑姑等在那大宅子里。

    谢运来到柳梦寒的大宅子里,将谢运的信交到蒋姑姑手上,道:“我们老爷说了,若是夫人有诚意,我们自当唯夫人马首是瞻。”

    蒋姑姑“嗯”了一声。道:“你们老爷也得有诚意才行。”又阴侧侧地道:“我们夫人手里有什么。你们老爷不是不知道。若是惹急了我们夫人,大家一拍两散,谁也讨不到好去。”

    这种话。罗开潮在道上混的时候,不知说过多少次,半真半假,唬得人云里雾里。

    听见蒋姑姑的话,罗开潮沉了脸,道:“我们老爷说了,要看看那东西的真假。若是真的,自然听夫人的吩咐。若是假的……”哼哼地笑了几声。

    蒋姑姑也撇了撇嘴,讥讽罗开潮:“就算给你看,你也分不出真假。”

    “那怎么办?”罗开潮也冷笑,“我们老爷是不会上京的。难道你们夫人能去承安府?”

    蒋姑姑哼了一声,递给罗开潮一封加了红漆的信,道:“把这个交给你们老爷,他自然知道真假。”

    罗开潮将那封信收到袖袋里,拱手对蒋姑姑道:“那就等老爷看过之后,再做定夺。”

    蒋姑姑点点头,往外伸手道:“好走,不送。”

    罗开潮转身离开了柳梦寒在京城里的大宅,往客栈里去了。他在客栈里又歇了一天。第二天,正是镇国公府的郑娥姑娘出嫁的日子。罗开潮站在自己住的客栈房间的窗前,看着镇国公府的轿子从客栈楼下的大街上经过,才收拾了行李,下楼去结了帐,同镇国公府的送亲队伍一起来到青江边上,又上了同一艘大船,往对面的东南道去了。

    柳梦寒那边跟踪罗开潮的人见他径直从客栈去了船码头,之间也没有跟任何人联络过,便放心地回转大宅,对蒋姑姑回报了跟踪的情形。

    蒋姑姑心里满意,赏了那人几两银子,便回了宁远侯府。

    柳梦寒这些天一直心绪不宁地等着回信。

    蒋姑姑的回报,让柳梦寒如释重负。

    “蒋姑姑,那样东西可放好了?”柳梦寒低头在自己的妆奁匣子里翻找着首饰。

    柳梦寒的妆奁匣子比一般的首饰盒子要高上一层。最上层的盖子打开撑起来,便是一面菱花镜。下面有两个小抽屉,第一层抽屉里放着她的各样簪子、花钿、分心和掩鬓。第二层放着各式手镯,有羊脂玉、糖白玉、白玉、翡翠的,还有玛瑙、碧玺和赤金的,另外还有数个璎络项圈,加上齐眉勒额。莹莹翠翠,不一而足。最底下一层和第二层浑然融为一体,若是不打开第二层,将第二层里面所有的首饰都拿出来,便看不出底下还有一层,且打开的机关也是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蒋姑姑看见柳梦寒在妆奁匣子里面拔拉了半天,忙过来问道:“姨娘寻什么呢?要不要奴婢帮着寻一寻?”

    柳梦寒笑着摇摇头,将妆奁匣子阖上,道:“寻一根簪子。没见到在里面,大概是让华朱拿走了。”说得是柳梦寒的女儿。

    蒋姑姑笑了笑,方才回答柳梦寒刚才的问话:“那样东西放回大宅里去了。”又走到柳梦寒身边,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做东西的匠人。也让奴婢亲手解决了。——不过姨娘觉得,这样能瞒得过谢运吗?”

    柳梦寒的手习惯性地在妆奁匣子上敲打起来。对蒋姑姑道:“这东西,他们都没有见过真的。如今这个假的,已经和真的一模一样,你说他们会不会信?——再说,只要你我不说,他们也想不到我们已经偷梁换柱了。”

    蒋姑姑的心里咯噔一下,正要说话,外面有丫鬟进来说话:“柳太姨娘,世子和乡君回来了。正吩咐人备车,说要去镇国公府看看他们的谊母去。”

    柳梦寒手一颤。将妆奁匣子推到一旁,问那丫鬟:“镇国公府有什么事?”

    那丫鬟摇头道:“奴婢不知。”

    柳梦寒想了想,起身对蒋姑姑道:“你去服侍太夫人,我去看看世子和乡君那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蒋姑姑会意,行了礼退下。

    柳梦寒便跟着那丫鬟来到楚谦益的屋子,笑着问他:“世子要出行,不知要去多久?镇国公夫人那里,要不要带些礼物送过去?——虽然是世子和乡君的亲戚。空着手上门总不好。”

    楚谦益冷着脸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楚谦益的贴身妈妈周妈妈笑着屈膝行了礼,对柳梦寒道:“多谢柳太姨娘关照。我们就去半天,很快就回来了。——镇国公夫人身子有些不适。世子和乡君去尽一尽孝心。”

    听说贺宁馨病了,柳梦寒的脸上微微流露出一丝喜色,对楚谦益道:“既如此,世子就带些雪蛤和血燕过去吧。给妇人养身子最好不过的。”

    楚谦益偏了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柳梦寒,道:“柳太姨娘,要开库房拿东西,总得跟芬姨娘说一声吧。”

    柳梦寒笑道:“也好。若是夫人那里有难处,世子也不要为难夫人,就到我这里来取就是了。前儿才让人去外面的大药房买了八两雪蛤和五斤血燕。世子若是不嫌弃,我就回去让人包了拿过来,给世子做礼物。”

    楚谦益摇摇头,傲慢地道:“不用了。我们去问芬姨娘要去。”说着,悠悠然出了屋子,往中澜院里去了。

    中澜院里,裴舒芬一直卧床养胎,将内院的事务,分给了齐姨娘和方姨娘两人共管。

    齐姨娘如今又忙着给她的女儿楚文琳相看婆家,忙得脚不沾地,所以内院的事务,大部分都是方姨娘拿主意。

    裴舒芬冷眼看了一阵子,见方姨娘知情识趣,并不借机作威作福,便又将大部分事务都交到方姨娘肩上。

    楚谦益过来说要去探访谊母的时候,便被带去见方姨娘。

    方姨娘一向对楚谦益和楚谦谦和善,闻言马上道:“应该的。世子放心,我马上让人去备尺头和荷包,让世子带着去镇国公府。”尺头是给贺宁馨的礼物,荷包却是用来打赏镇国公府的下人的。

    楚谦益听了方姨娘的话,迟疑了一会儿,问道:“听说雪蛤和血燕对妇人身子有益,我想……”

    方姨娘看了楚谦益一眼,笑着跟他解释:“送吃食不太妥当。再说镇国公府里,这些东西不是堆山填海,哪里需要别人送?”

    楚谦益嘀咕道:“谊母有,是谊母的。我送的,是我和妹妹的一片心。”

    方姨娘点点头,道:“世子纯孝,自是好的。不知世子为何想起要给镇国公夫人送雪蛤和血燕?”

    楚谦益抬头看着方姨娘,道:“是柳太姨娘说得。”又带了几分笑意,道:“柳太姨娘还说了,若是芬姨娘不肯,就去她那里取去。她刚托人买了雪蛤和血燕。”

    方姨娘见楚谦益这幅样子,也只是看着他笑,道:“世子记得我的话,哪怕送补身的方子呢,千万别送吃食就是了。”

    楚谦益有些不满,道:“我又不是外人,更不会害谊母。”

    方姨娘重重地点头,道:“正因为世子不是外人,也不会有心要故意害镇国公夫人,所以才要更加谨慎。若是被别人利用,经了世子的手去害镇国公夫人,不仅世子内疚,镇国公夫人也难做。”

    楚谦益还没有想到过这一层。听了方姨娘的话,他如醍醐顿开,给方姨娘郑重地行了一礼,道:“多谢方姨娘提点。”

    方姨娘忙让开,又还了半礼,道:“世子言重了。先夫人在世之时,对我多有照顾,我不过是将先夫人的人情,还到世子身上而已。”

    楚谦益听了方姨娘的话,有些感慨地道:“方姨娘的好意,谦益心领了。”说罢,转身出了中澜院,回了慈宁院,带着楚谦谦一起,到外院坐车去了。

    裴舒芬在自己的内室里,听方姨娘一五一十地回报了今日的事情,特别说了楚谦益和楚谦谦去探访镇国公夫人的事儿。

    裴舒芬沉吟道:“柳太姨娘那边人手不够,你多派些人去那边院子里服侍。还有太夫人的慈宁院,也要多派人手。太夫人的屋里不能断人。”

    方姨娘应了,下去加派人手去柳太姨娘和太夫人的院子服侍。

    桐云从外面端了汤药进来,对裴舒芬道:“夫人,该吃药了。”

    裴舒芬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还没有鼓起来的肚子,伸手接过药碗,问桐云:“是你看着熬的吧?”

    桐云点头:“奴婢连眼睛都没有眨。”

    裴舒芬端起药碗闻了闻,又尝了尝,见和以往喝过的药没有两样,才一口气喝了下去。刚放下碗,裴舒芬又扑到床边,往脚踏板上放着的一个小铜盆里面吐起来。

    桐云忙过来帮裴舒芬顺气,叹息道:“夫人这是何苦?这药喝了就吐,又何必再喝?”

    裴舒芬吐完了刚才喝的药,也有些惋惜,就着桐云的手漱了口,对她道:“就算是吐,也要喝。总有些药是喝下去了,会起作用的。”

    桐云便不言语,收拾了小铜盆出去了。

    这边罗开潮回到东南道承安府,对简飞扬出示了柳梦寒的密信,问他:“简爷要不要看看信?”对那封信的红漆密封完全不放在眼里。

    简飞扬笑了笑,道:“你有法子打开信?”

    罗开潮对着简飞扬使出了当年在道上学得本事,信封上的红漆未动,已经将信拆开。

    简飞扬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信,只看了一眼,便立时放了回去,对罗开潮道:“赶紧封起来。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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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图穷匕现 上

    简飞扬骤然间严肃起来的神情和飞快的动作,将罗开潮唬了一跳。

    “简爷,可是出了什么事?”罗开潮不死心地问道。

    简飞扬没有回答,如鹰隼般的黑眸扫了罗开潮一眼,那股从千军万马厮杀出来的威压立现,压得罗开潮的腿不由得软了一软。

    罗开潮不敢再问,也只来得及从信纸背面瞥见信纸的正面似乎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朱砂红印,便赶紧将信塞进信封里。

    “封好,绝对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信曾经被打开过。——如果被人知道了,你就自裁吧。”简飞扬背着手,冷冰冰地对着罗开潮道。

    罗开潮心中一凛,知道是出了大事,又有些不甘心。他到底不是军中出身,有些不习惯简飞扬命令似的口气,江湖脾气发作,有些不虞地道:“简爷,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简爷将我蒙在鼓里,又想让我以命相搏,哪有这样的道理?”

    简飞扬面色不变,淡淡地道:“不告诉你,是为你好。若是你知道了,就不是你一个人自裁了,你全家,全族,都要跟着陪葬。”一点都不像是玩笑的意思,也不像是虚张声势。

    罗开潮平生扯虎皮、拉大旗的事,不知做过多少。此时却生生被简飞扬唬住了,迟疑地问:“……真有这样严重?”

    简飞扬顿了顿,还是提点他道:“当日隆庆朝三大皇商被阖家一锅端了,你该知道得比别人更清楚吧?”

    罗开潮闭了嘴,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从不甘。到沉默,到认命,最后变得有些绝望,低声道:“……简爷,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简飞扬指着罗开潮手里的信封,道:“忘掉你刚才窥视到的东西,使出你全部的本事,将这封信的红漆封印恢复原状。”说完。简飞扬背转了身子,看着门外的天空,道:“你听着,我只告诉你一人。如今谢运非死不可,等他一死。我们立刻撤走。”

    罗开潮的心又一沉。短短不到一柱香的时候,他的心像是掉进了无底洞里,不断往下掉,却永远触不到的底的感觉。

    罗开潮咬咬牙,问简飞扬:“简爷刚才看得比我多,难道简爷也打算……?”

    简飞扬回过头来,看了罗开潮一眼,道:“这不劳你操心。你管好自己就成了。”多日来如兄弟般的氛围荡然无存。临到头来。他还是官,他依然是贼。

    罗开潮既后悔,又难过,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简飞扬走过来,拍了拍罗开潮的肩膀,有些艰难地道:“罗兄弟,你帮了我们不少忙。只要这一次能逃得过去,我简飞扬定帮你谋个出身。”算是对罗开潮有个交待。

    罗开潮定了定神。知道此事大概也是出乎简飞扬的意料之外,便道:“简爷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将那封信举了举,“这封信,我定当竭尽全力,修补得天衣无缝。”

    说完,罗开潮不再废话。将那封信放回袖袋里,接着从一旁的包袱里,拿出一封信和一个匣子,双手呈给简飞扬,道:“公事说完了。现在说私事。——这是尊夫人给简爷带来的信和礼物。”

    简飞扬看见信皮上熟悉的字迹,刚才沉到谷底的心又透进了一丝光亮。他伸出手,将信和匣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在手里摩索了一会儿,问罗开潮:“我府里头如何?”

    罗开潮微笑,知道简飞扬其实问得是他夫人。

    想了想,罗开潮对简飞扬道:“府上一切都好,就是尊夫人似乎有恙在身。”

    简飞扬忡然变色,上前一步对罗开潮有些急切地问道:“你怎会知道?”

    如果只是一般的抱恙,罗开潮这个外人不一定会看得出来。若是让他看了出来,大概就不是一般的病了……

    罗开潮默然了半晌,道:“尊夫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有些气短神虚。”

    简飞扬有些茫然,重复了一遍罗开潮的话:“气短神虚?”

    罗开潮点点头,站起身道:“简爷看看信吧。夫人的信里面说得肯定比我这个外人看见得要清楚一些。”

    简飞扬拿了信和匣子,坐回书桌后头,对罗开潮道:“你记得要将信修补完整。”

    罗开潮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简飞扬将信和匣子摆在桌上看了半天,才伸手出去,拿了裁纸刀出来,将信启开。

    贺宁馨的信里面果然一团和气,说了许多府里别人的事儿,就是对她自己只字不提。

    简飞扬又打开匣子,看见里面却是一把银白色的火枪,样式新颖,从来没有见过。再翻看里面,看见还有二十枚弹丸。

    简飞扬将火枪从匣子里拿出来,掰开弹匣,见里面预装了六枚弹丸。——一次能放六个弹丸的火枪,简飞扬还从来没有见过。

    简飞扬又拿起来贺宁馨的信,仔仔细细读了一遍,方才一目十行略过去的部分,又清晰起来。

    原来这把火枪是宋良玉托人从外洋给贺宁馨带回来的,怪不得比他以前见过的所有火枪都要厉害。

    有了这把火枪,简飞扬觉得自己能活着回去的希望又大了许多。

    贺宁馨还在信上提了一笔圣上和皇贵妃召见的事,虽然极为简略,简飞扬也看出些不一样来。

    知道圣上愿意派人来接应他,简飞扬当然高兴。可是想到刚才在柳梦寒信里面见到的那个印记,心里又是一沉。

    事已致此,最重要是要做掉谢运,再毁掉柳梦寒的那封信。——也许不用自己出手,谢运不是傻子。他看了柳梦寒的信之后,第一要做的,也是毁掉信,说不定连罗开潮也活不下去。

    想到还有几天便是罗开潮和大当家大婚的日子。简飞扬便在心里盘算起来。

    京城里面,楚谦益和楚谦谦终于坐着宁远侯府的大车,去镇国公府探望自己的谊母——镇国公夫人贺宁馨。

    贺宁馨听说两个孩子来了,忙让人领他们进来。

    楚谦益和楚谦谦熟门熟路地来到镇国公府内院的上房致远阁,一进堂屋,便见贺宁馨迎面走来,虽然言笑盈盈,可是脸色蜡黄。比前一阵子看上去,要憔悴许多。

    贺宁馨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秋香色提花褙子,头上绾了偏髻,插了一支赤金累丝菊花发簪,更衬得她面如金纸。一幅病恹恹的样子。

    “谊母!”楚谦谦见了贺宁馨的面,大声叫了一声,又象模象样的行礼。

    楚谦益也跟着行礼。

    贺宁馨笑着将他们扶起来,道:“乖,真是懂事了。“一手牵了一个,回到一旁的紫檀木卷云纹扶手官椅上。

    楚谦益有些担心地问贺宁馨:“谊母可是病了?要不要寻宋医正过来诊诊脉?”

    贺宁馨心里一虚,忙笑着道:“小毛病,不要紧。”赶紧转了话题。问楚谦益和楚谦谦在宁远侯府里过得怎样。

    楚谦益和楚谦谦对视一眼,看着贺宁馨笑道:“谊母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贺宁馨笑道:“真话如何说?假话又如何说?”

    楚谦益便道:“若是假话,我们在家里过得很好,每个人对我们都很好,特别是柳太姨娘。”看着贺宁馨狡黠地笑。

    “若是真话呢?”贺宁馨笑着又问。

    楚谦谦抢着道:“将哥哥刚才说得话,反着说一遍就是了。”

    贺宁馨一愣,问他们:“你们的芬姨娘最近怎样了?”

    若说对两个孩子心怀鬼胎。裴舒芬和柳梦寒大概是并列第一,不分先后的。

    楚谦益却撇了撇嘴,不屑地道:“她忙着安胎呢,哪有功夫再来折腾我们?”

    贺宁馨眼珠转了转,问他们两兄妹:“你们芬姨娘有孕,自然娇贵些。”

    楚谦谦拉了拉贺宁馨的衣襟,悄声笑着道:“如今芬姨娘吃什么吐什么。没几天功夫就瘦了一大圈,我听府里头的婆子们私下里说,觉得芬姨娘这一胎玄乎呢。”又问贺宁馨:“是不是说她会生不下来?”

    贺宁馨摇摇头,对楚谦谦道:“恰好相反,她吐得越厉害。肚子里的孩子就越稳妥。”看起来,裴舒芬这一胎,大概还是能生下来的。

    不过吗,贺宁馨想起自己的连环计,微微笑了笑。不怕你生,就怕你生不出来。——等生下来了,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百口莫辩。再加上柳梦寒在旁边虎视耽耽,简直不用贺宁馨亲自动手……

    楚谦益和楚谦谦看着谊母脸上又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互相对视一眼,也抿嘴笑了笑。

    几人说话的当儿,大丫鬟扶风已经在旁边的桌上摆了点心和茶水,对贺宁馨和两个孩子屈膝行礼道:“夫人,世子、乡君,请用茶。”

    贺宁馨带着两个孩子坐到桌旁,见桌上摆着一碟子刚出炉的桂花糕,里面像是掺了荷叶汁,青翠可爱。还有一碟子红豆沙糯米粿,加了蜂蜜蒸成,闻着就是清甜扑鼻的味道。又有一碟子紫芋泥糕,切成了半寸厚的薄片,中间洒了些椰蓉碎屑。——都是许夫人送来的东阳厨娘做得。

    除了桂花糕以外,别的点心在京城里面都很少见。

    楚谦益和楚谦谦小心翼翼地先尝了尝红豆糯米粿,立时就被那股带着蜂蜜浓香的红豆沙吸引住了。又尝了尝紫芋泥糕,楚谦谦更喜爱这个口味,便同楚谦益一起,各自夹了自己喜爱的点心吃起来。

    贺宁馨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不时说一声“慢些吃,别噎着”。那碟子桂花糕倒是无人问津。

    吃完了点心,楚谦益和楚谦谦小口喝着茶,跟贺宁馨说着闲话。

    “柳太姨娘身边的蒋姑姑前些日子不在府里头,最近才刚刚回来。”楚谦益对贺宁馨道,他觉得有些奇怪。蒋姑姑是下人,下人很少能私自离开主子这么长时间,除非是主子允许。

    贺宁馨心里一动,问起蒋姑姑离开宁远侯府的大致时日,发现正好跟罗开潮上京来的日子差不多。想到罗开潮本来就是代表谢运过来同柳梦寒谈判的,贺宁馨便释然了:柳梦寒同谢运一样,都是宁愿躲在幕后的。只是不知道柳梦寒派蒋姑姑跟罗开潮说了些什么。

    “你们暂且忍忍。再过一段日子,你们就能彻底解脱了。”贺宁馨在心底里默默地道。

    楚谦谦这一阵子入宫的时候也多了起来,说起和熙公主和四皇子,对贺宁馨笑道:“谊母知不知道,四皇子最近最怕谁?”

    贺宁馨回过神来,问道:“难道不是皇贵妃娘娘?”

    楚谦谦摇摇头,道:“皇贵妃娘娘只能派第二了。如今四皇子最怕和熙公主,生怕和熙公主不理他,每天拿着各种好吃的去讨好和熙公主。”一边抿着嘴笑,“和熙公主都抱怨自己的腰身已经粗了一圈,最心爱的那条凤尾裙都穿不进去了!”

    贺宁馨跟着笑,道:“皇贵妃娘娘肯定过意不去,一定会给和熙公主再做一条凤尾裙。”

    楚谦谦笑着点头,道:“谊母猜对了!——皇贵妃娘娘真的给和熙公主亲手做了一条凤尾裙。四皇子求皇贵妃娘娘,把裙子的腰再做粗些,这样他就不会被和熙公主骂了。让和熙公主晓得了,气得好几天不跟四皇子说话……”

    贺宁馨和楚谦益听了,想起四皇子那白胖的小脸上做出委屈的表情,都乐不可支起来。

    几人笑了一阵子,楚谦益想起最重要的事情,忙拉着贺宁馨去里面的隔间,对贺宁馨道:“谊母,我爹这阵子跟大皇子走得很近……”

    贺宁馨脸上收了笑,皱眉道:“大皇子是个守礼之人,也聪明。”应该不会被楚华谨左右吧?

    楚谦益跟大皇子不熟,不知道大皇子会不会被影响,只是道:“这我也不知道。就听三皇子说,如今大皇子躲着我爹呢。一见他的人影,就不是头疼,就是脚疼,缠不过了,便打算求圣上许可,让圣上放他出去巡视呢。——说是最想去东南道。”

    “大皇子想去东南道?”贺宁馨诧异地问。

    楚谦益笑得贼贼地,道:“听三皇子说,大皇子最想去东南道看看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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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图穷匕现 中 (含五月粉红480+)

    楚谦益说大皇子想去东南道的事情,贺宁馨只细思了一瞬,便抛了开去。她知道得很清楚,宋良玉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大皇子去东南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大概只有大皇子自己知道了,也许圣上也知道……

    楚谦益和楚谦谦在镇国公府盘桓了一天,便回宁远侯府去了。

    回到宁远侯府的慈宁院,楚谦益和楚谦谦看见柳梦寒的贴身婆子蒋姑姑背了个包袱,从太夫人的内室出来,像是要远行的样子。

    “蒋姑姑这是要去哪儿?”楚谦益像是不经意的问道。

    蒋姑姑对着楚谦益屈膝行了礼,道:“见过世子、乡君。——柳太姨娘要给太夫人去大菩提寺上香,求菩萨保佑太夫人平安康健,长命百岁。”

    楚谦益笑了笑,拉着楚谦谦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一边问道:“大菩提寺在哪里?——从来没有听说过。”

    蒋姑姑见楚谦益和楚谦谦都走了,正要离开,听见楚谦益又问了一句,不答不行,只好笑着道:“这是东南道那边最大的寺庙,年头最久,比京城里面的大觉寺还要久远得多。——柳太姨娘说,若要心诚,还是要去大菩提寺的好。”

    听见又是东南道,楚谦益的脚步顿了顿,到底忍住了,没有回头,说了声“知道了。——去吧。”小小年纪,声音里居然有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蒋姑姑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抬头,看见楚谦益和楚谦谦已经往他们屋里去了,才摇摇头,又留恋地最后看了一眼院子里四围的景色,又整了整背后的包袱,大步出了宁远侯府,回到了柳梦寒以前的大宅。

    蒋姑姑在大宅子里等了几天,等人手都到齐了,才带着数人,换了衣裳,往青江码头坐船去了。

    这边东南道承安府里,这一阵子因了知府谢运谢大人的女儿要出嫁,整个城里喜气洋洋,来往人等骤然间多了许多,将整个承安府挤得水泄不通。

    简飞扬躲在暗处,偷偷跟踪了谢运和他的几个得力手下,便发现自从谢运接到柳梦寒的信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经常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而罗开潮的手艺似乎真的十分精湛,谢运根本没有看出来信件已经被拆过了,反而对罗开潮青眼有加,委以重任。

    眼看要到了成亲的日子,还派了罗开潮出城去接了几个重要的朋友回来。

    到了晚上,简飞扬装了随从的样子,去大当家屋里伺候,看见罗开潮已经先到了那里。

    两个人对坐在八仙桌前,桌上摆了一碟盐水花生,一碗椒盐面拖小黄鱼,还有一碟子香菜炸鱿鱼圈。伴着一瓶青红酒,正在吃喝。

    简飞扬赶紧束手立在一旁,帮他们斟酒。

    从敞开的大门看进来,只能看见两个人在喝酒,一人在旁伺候。

    罗开潮便端着酒杯同大当家碰了碰杯,轻声道:“最近来了两拨人,本来是大人的属下,可是看上去都是势力不小的样子。大人对他们十分看重,已经不再当属下看待,像老友,又像对手。既重视,又忌惮。很是蹊跷。”

    简飞扬忙上前给他们又各斟了一杯酒,低声道:“知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罗开潮举起酒杯,又喝了一杯酒,笑着看着大当家,其实是对简飞扬说话:“……听说京城里面要派人来,就是上次的东西,要送过来。”

    “给谢运?!”简飞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罗开潮微笑着摇摇头,将酒杯放下,对简飞扬道:“给我夹点花生。”

    简飞扬瞪了罗开潮一眼,却还是弯腰下去,给他夹了一粒盐水花生。

    罗开潮趁机在简飞扬耳边道:“……上次的信,原来一共有三封。我们这边有一封,另外两封,送给了谢运的得力手下。”

    简飞扬愣了一笑,马上反应过来,咧嘴笑了:“这女人不简单啊。——居然知道‘二桃杀三士’。”

    罗开潮和大当家面面相觑,不知道简飞扬在说什么。

    简飞扬便又拎了酒壶给他们斟酒,低声将“二桃杀三士”的典故说了一遍。

    简单地说,二桃杀三士,便是用两个桃子做饵,让想得到桃子的三个人自相残杀。

    柳梦寒又技高一筹,不过是一封信,就引得这本来是最抱团的三个人互相争斗起来。

    不过也怪不着这三个人,实在是柳梦寒抛出的饵太过诱惑。这些人以前在老宁远侯手下,就是胸怀大志。老宁远侯死了,谢运趁势崛起,手下的人有真服,也有假服。所以当有足够的利益诱惑的时候,他们的阵线便不堪一击。

    对于柳梦寒来说,只要将谢运这一帮人互相争斗,她就是绝对的赢家。

    谢运他们就算知道柳梦寒打得是这个算盘,也不得不争,另外也趁机做掉一些潜在的对手。——因为至高至尊的那个位置,本来就只容得下一个人。再多一个人,便会拥挤。

    听了简飞扬的解释,罗开潮和大当家都面露欢容。——有别人出手帮他们做掉想做掉的人,岂不是比自己动手要强?

    看在罗开潮和大当家马上要做新郎官的份上,简飞扬没有多说话,只向罗开潮打听了谢运最近的动向,还有他们这三伙人要到哪里会面“分赃”。

    如果简飞扬猜得不错,柳梦寒一定会派人带着“鱼饵”过来。至于这鱼饵是真是假,简飞扬在心里微微冷笑。

    罗开潮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了谢运的行踪,专门去了一趟简飞扬屋里,道:“大婚那天晚上,大概是喝合衾酒的那个时辰,他们在谢运的私宅里见从京城里来的人。”

    简飞扬问他:“知不知道是谁?”问得是从京城里来得人。

    罗开潮笑着摸了摸下颌,道:“大当家手下的人在码头打听到了,说是一个中年婆子,带了七八个好手,如今住在谢运私宅附近的一所民居里。——十有八九就是我上次见过的那个蒋姑姑。”又对简飞扬道:“谢运在那里埋伏了许多人手。明晚去那里的人,大概除了谢运,别的人都会有去无回。”

    简飞扬“嗯”了一声,走回自己的书桌前,拿着笔在纸上画了图,道:“那两拨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也各带有人手。”

    想到明天晚上的热闹,简飞扬笑着打趣罗开潮:“你就老老实实做新郎吧。外面的事情,由我来操持。”

    罗开潮脸上微赧,喃喃地道:“我也是不得已……”

    简飞扬忍住笑,道:“明白,明白。你不用解释。”

    罗开潮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明天晚上过后,咱们大概就要离开承安府了,我到时候把她打晕了就是。”并不打算占那位姑娘的便宜。

    简飞扬收了笑,拍了拍罗开潮的肩膀,道:“其实,占不占便宜都是小事。明日过后,谢家便会一蹶不振。她们虽说是庶女,也没什么值得自怜自伤的,很快谢家的嫡子、嫡女、庶子、庶女,都会成为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罗开潮点点头,问简飞扬:“需不需要人手?我多派几个兄弟跟着你?”

    简飞扬想了想,道:“也行,不用太多人。就三两个能干的就行,比如会盯梢的,会爬墙的,会偷听的……”

    罗开潮听懂了简飞扬的意思,笑着起身道:“行,我明儿让他们过来,听你指挥。”

    简飞扬送了罗开潮出去,自己回到屋里头,将贺宁馨给他带来的火枪拿出来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承安府里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知府谢运的两个女儿同一天出嫁,嫁得还是结拜的两兄弟,在承安府一时传为佳话。

    到了晚上,喜堂上红烛高烧,谢家宾客盈门。谢运穿着大红的朝服,摆着老丈人的款,在堂上接受两对新人的跪拜,又嘱咐了他们几句话,便让人送入洞房。自己借口出去宴客,离开了举办婚礼的院子,从密道里出去,往自己外头的私宅里去了。

    简飞扬穿着夜行衣,带了三个手下,提前埋伏在谢运的那所私宅附近。

    果然那边拜堂的时辰刚过,谢运就带着一群人,坐了大车匆匆而来。

    等谢运一行人进了大宅,简飞扬带着那三个人躲入了大车底部。过了一会儿,大宅里面的人出来将这些车马牵到一旁的车马院。简飞扬他们便顺利从车底脱身,进了谢运的私宅里面。

    这所宅子占地极广,比他的知府衙门要大出数倍有余。

    简飞扬跃到一所屋子的屋脊处,伏在那里往四周看了看,便看见宅子里的丫鬟侍女正流水价一样往中间的一个院子里送吃食,像是正在待客的样子。

    显然就是那边的院子。

    简飞扬从屋脊上跳下来,对手下吩咐道:“我去那边盯着,你们一个在车马院守着,一个去大门口守着,还有一个去里面的内院正房屋顶上守着。等听见这边传来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声音,你们就在那些地方点火,知道了吗?——放完火,你们就赶紧撤退,最好赶紧离开承安府。”这三个人都是鸡鸣狗盗之徒,别的本事没有,趁火打劫,浑水摸鱼,逃之夭夭的本事倒是全套的。

    听了简飞扬的话,这三个人一起应诺,便各司其位起来。

    简飞扬一个人趁黑摸进了待客的院子,闪身躲到宴客的那间屋子门口屋檐下的横木上。

    那横木很是粗大,倒是将简飞扬遮得严严实实的。

    屋里面此时菜已上齐,坐在上首的,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妇人,精明干练,似乎还有些功夫在身的样子,应该就是罗开潮口中的“蒋姑姑”。

    果然,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坐在下首的三个男人,包括谢运在内,站起来给那位妇人敬酒,都道:“蒋姑姑远来是客,请先干了这杯!”

    蒋姑姑捧起酒杯,很豪爽地一饮而尽,又笑着道:“就算这酒里有毒,我也是不怕的。横竖我今儿来了,就没打算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此言一出,座上的人都有些讪讪地,对蒋姑姑道:“蒋姑姑说哪里话?——蒋姑姑是夫人和老爷身边的红人,如今老爷不在了,一切由夫人做主,更是离不开蒋姑姑。”

    蒋姑姑不屑地轻笑了一声,道:“废话少说。咱们言归正传吧。”

    下首的三个男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点点头,道:“既然蒋姑姑等不及了,我们当然洗耳恭听。”

    蒋姑姑便抖出一张盖有红色朱砂印的宣纸,道:“这封信,你们都看过了吧?”

    下首的三个男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他们不像罗开潮和大当家是江湖草莽,这些人,当年也是饱读诗书,才高八斗的人物。

    “夫人想‘二桃杀三士’,未免也太小看我们了。”其中一人哼了一声,显然对柳梦寒的打算心知肚明。

    不过柳梦寒高明的地方在于,就算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得不上钩。——她的诱饵,可不是区区几个桃子能比的。

    为官做宰,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公侯万年,是一般人的理想。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少数人的理想。

    而万人之上,无人之下,便是更少数人的理想。

    不幸的是,这第三种人,这屋里就有三个。——都是老侯爷的手下,谁也不比谁强多少!

    柳梦寒对他们的想法心知肚明。之前一直用他们彼此牵制对方,来维持表面上的平衡。谁知道后来谢运脱颖而出,在承安府经营的风声水起,隐隐有老侯爷当年的威势。

    另外两方暂时偃旗息鼓,似乎对谢运俯首称臣,唯谢运马首是瞻。

    这种一人独大的局面,是柳梦寒最不希望看到的。她使了许多法子,都不奏效,最后不得不托身宁远侯府,作为自己最后的屏障。后来贺宁馨一语惊醒梦中人,让柳梦寒决定把自己的杀手锏抛出来,将这些人表面上对谢运的臣服一一瓦解。

    只要你想要那个位置,就不能忽视这个东西。

    本来他们可以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让别人先去抢那个东西。可惜柳梦寒技高一筹,居然让他们彼此知道了对方的盘算,都不能再回避下去。

    如果没有人做鹬蚌,就没人能做渔翁。

    这些人一边在肚子里骂着柳梦寒恶毒狡诈,一边跟蒋姑姑虚与委蛇。

    蒋姑姑垂目听他们说了半天,笑着抬头道:“我是个妇道人家,听不懂你们这些话。我们夫人也是妇道人家,只想守着两个孩子顺利长大,嫁人娶妻,过个安乐日子。——夫人说了,她已经不想管这些事,你们谁有本事,不仅能拿走我带来的那个东西,而且夫人将老侯爷手下所有的死士名单全部奉送。”

    这三人听了,脸上都变了变,问道:“此话当真?”

    老侯爷当年志存高远,很早就开始绸缪,手里掌握了一批人的把柄黑幕。也就是靠着这些把柄,老侯爷又打又拉,笼络了这些死士在手里。如今这些人,有些已经成了朝中的实权人物,有了他们相助,就能事半功倍。

    谢运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无论柳梦寒带来的话是真是假,都表明柳梦寒已经不耐烦了。要么自己整合了老侯爷留下的势力,成就大业。要么就把手里的权柄让出去,听命于柳梦寒,任她驱驰。除此以外的第三条路,便是向宏宣帝投诚。

    可是之前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已经跟宏宣帝撕破脸。谢运绝对不信,如果自己主动投诚,宏宣帝会放过自己和自己的一家人。

    而向柳梦寒认输,还不如死了的好。

    想到这里,谢运已经拿了主意,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反正是自己的地盘,做掉这两个人,就能顺利接收他们的势力,真正取老侯爷的地位而代之。同时向柳梦寒正式摊牌,她就是不从也得从。

    “蒋姑姑稍安勿躁。您说得天花乱坠,可是我们还没有见过那个东西。——若是您拿个假的出来,我们岂不是亏大了?”谢运笑嘻嘻地道。

    另外两人也点点头,热切地盯着蒋姑姑。

    蒋姑姑微微一笑,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包袱,轻轻解开包袱上的绳结,摊开了包袱皮。

    果然,一个在昏黄灯光下发出虹光的四四方方的物事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玉质如此纯粹莹澈,让那三个平素见惯了珍奇异宝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如果这都不是真的,这三个人觉得他们可以把眼睛挖出来算了。

    看见这些人的神情,蒋姑姑心里对柳梦寒又佩服了几分。

    谢运向前一步,对蒋姑姑直接伸手道:“把它给我。”

    蒋姑姑赶紧把手缩回来,将包袱紧紧捂在怀里,呵斥道:“夫人说了,你们得立下字据,才能给你们……”话音未落,另一人已经持刀上前,抵住了蒋姑姑的脖子,阴森森地道:“给我!”

    蒋姑姑如一尾鱼一样突然滑开,窜到屋子中间,厉声道:“你们别忘了夫人还在京城!你们若是敢强抢,就不怕夫人怪罪吗?”

    谢运冷笑一声,突然怒喝道:“现身!”

    从屋里的各个暗门里突然冲出来无数个弓箭手,举着弓箭对准了屋里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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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图穷匕现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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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运的弓箭手一现身,另外两个人冷笑一声,对谢运指着蒋姑姑道:“同室操戈太早了些吧?——东西还在她手上,你女儿还在大婚。实话跟你说,你要敢动我们,我们留在外面的人,立时就能让你今日喜事变丧事,一家大小全完蛋!”

    谢运长声大笑,道:“我准备了这么久,早就等不及了!——那个喜堂里的人,你们想杀也未必杀得了。若是他们都死了,我以后将你们千刀万剐,为他们报仇雪恨就是了!”说着,不再废话,低声吼道:“放箭!”自己往墙边退去。

    屋里的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地鱼跃而起,一个往蒋姑姑那边冲过去,一个往谢运身边冲过去。同时两人都放声长啸,声震屋宇。

    弓箭手开始放箭,咫尺之间,目标又明显,很快蒋姑姑身上就扎满了箭。一支箭不偏不倚射穿她的喉咙,立时就断了气。另外一人冲到蒋姑姑身边,从她怀里夺过包袱,又举起蒋姑姑的尸身做挡箭牌,挡住了大部分的利箭。

    另外一人却没有这么好运,还没有冲到谢运跟前,已经被谢运身前的弓箭手扎成了刺猬,比蒋姑姑身上的箭还要壮观。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外面也传来一声锐利的尖啸声,像是在传讯示警。

    那躲在蒋姑姑尸身后面的人哈哈大笑,道:“谢运!你就算争赢了又怎么样?家人死光了,后继无人,任你做什么都是一场空!”

    谢运冷笑一声。挥手道:“冲过去!”

    谢运身边的弓箭手直接往那人身边冲过去。

    简飞扬在屋外的横木上紧张地盯着里面,拿着火枪比来比去,无法瞄准。正着急。突然瞥见院子外面又冲进来一群人,手里拿着刀剑,直接往屋里奔去。

    却是屋里躲在蒋姑姑尸身后面那人带来的帮手。

    他们冲进屋里。两群人很快混战起来。

    谢运手下的弓箭手没了弓箭,明显不是另外那人手下的对手。

    看着自己的手下越发后退。谢运更是气恼,冲自己的人骂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给我调更多的人!”

    躲着的那人哈哈大笑,嘲笑谢运:“就许你有计谋,就不许别人也有准备啊!”

    原来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简飞扬看了半天,拿黑布蒙了自己的脸,举起火枪,先一枪直接打中谢运的额头。打得他脑浆迸裂,当场身亡。

    谢运刚才还不可一世,转眼间却倒地身亡。

    这个反差太大了,屋里的人都愣了一瞬。

    简飞扬却没有给这些人更多的几乎发呆,举起火枪,继续瞄准,又射了死枪,将在场的头目样的人一一打死。

    躲在蒋姑姑身后的人大急,冲着自己人叫喊:“屋外横木上有人!”

    简飞扬将身子往横木后面又藏了藏,回头看见院子里三个方向已经起了熊熊大火。知道自己刚才放火枪的声音如鞭炮噼啪声一样,让自己带来的人得了信,便趁乱放起火来。

    屋里的人看见院外火光熊熊,更是惊呆了。

    还是谢运的手下先回过神来。看见谢运已死,知道大势已去,便发一声喊,从屋里冲了出去,四散奔逃起来。

    躲在蒋姑姑尸身后面的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对自己的人吩咐道:“我们走……”一句话未完,简飞扬已经瞄准了那人露出来的额头,又开了一枪,正好打完了最后一颗弹丸。

    那人猝然倒地,躺在蒋姑姑尸身旁边的地上,手里还死死抱着从蒋姑姑那里抢来的包袱。

    那人的手下也呆了。他们回头看了看谢运的尸身,又看了看自己主子的尸身,还有院子外头越来越近的火光,跺了跺脚,道:“兄弟们,快逃吧!”

    为了利益联系在一起的这批人本就比乌合之众好不到哪里去,闻言便跟着先前跑出去的谢运的手下,也跑出了屋子,生怕那个躲在暗处打冷枪的人拿他们做靶子。只将四具冰冷的尸体留在了屋里。

    刚才屋里还黑压压挤满了人,几声枪响之后,便做了鸟兽散。

    简飞扬四处看了看,轻轻从横木上跃下,冲进屋子,从那人怀里拿走包袱,掖在怀里,又取了屋里的灯烛,将灯油此处淋了淋,最后将燃着的灯火推倒那些人的尸身上,放火烧了屋子。

    此时喜堂那边似乎也乱了起来,从这边的院子里,也能看见远处喜堂方向的火光冲天。

    简飞扬从燃着熊熊大火的宅子里跃出,看见自己带来的三个人居然都守在院子门口等着他,不由奇怪地道:“不是让你们赶快走吗?”

    那三人对简飞扬拱了拱手,道:“我们三人愿追随简爷,谋个军中出身。”明显已经猜出了简飞扬的身份。

    也是,他们算是跟大当家和罗开潮比较亲近的几个人,早就将大当家和罗开潮对简飞扬的态度看在眼里。又加上他们知道这位简爷似乎是官府中人,位高权重,在整个大齐朝,也只有一位姓简的军中悍将。

    简飞扬有些惊讶,但是更加欣喜。军中同袍,要的就是有这份同生共死的决心和行动。

    “好!——既然你们愿意跟着我,我也会为你们打算。我们现在先去喜堂那里看一看,瞧瞧能不能将大当家和罗二接了出来。”简飞扬沉声吩咐道,带着他们往喜堂那边奔过去。

    承安府的街道上,已经响起了一阵阵的响锣声,有人在大声喊叫“走水了!”、“走水了!”、“知府衙门走水了!”

    一队队的衙差从街道上跑过,往知府衙门那边奔过去。

    罗开潮和大当家成亲的地方,离知府衙门并不远。此时已是杀得如修罗地狱一般。

    简飞扬他们几人来到附近张望了一番,见里面火光太大,便派了一人折回他们以前住的地方看看。通知一下还留在那里的兄弟,赶紧离开承安府。

    那人回去了半天,再回来的时候。居然带来了受了伤的罗开潮和大当家。

    原来有人刚杀进喜堂的时候,他们两人就脚底抹油。从喜堂溜走了。一路厮杀出去的时候,身上都挂了彩。他们回了自己住的宅子,本想拿了金创药,就去寻简飞扬他们去。结果碰上了回来通知兄弟们跑路的人。知道是简飞扬派他回来的,罗开潮和大当家大喜,跟着就过来了。

    简飞扬很是激动,用力拍了拍罗开潮和大当家的肩膀。道:“难为你们了。——没想到这些人这么狠,对老弱妇孺也能下得了手。”

    罗开潮和大当家对视一眼,对简飞扬道:“简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离开承安府。——那两人带了倭贼入城。在喜堂杀戮人的凶徒,都是倭贼!”两人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此时想到喜堂上的惨景,还是有些脸色发白。

    简飞扬也吃了一惊,低头想了想,失声叫道:“不好。倭贼要占承安府!快走。我们要连夜赶到台州府。——有人在那里接应我们。要及早通知他们做准备!”

    六个人便往承安府的城门奔跑过去,趁夜翻过城墙,不眠不休地往台州府那边奔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承安府果然被倭人占了。城门紧闭,不许人自由进出。

    谢运的家人据说都死于非命,无一人逃脱。

    宏宣帝在京城里看到东南道台州府知府伍文定的八百里加急兵报,急得差点吐血。——想不到还是让倭人进了城!

    承安府东面临海,有大齐朝最好最大的码头,出外洋的大船都会在承安府停靠,再换了中等大小的船入青江,回到内陆。

    倭人头一个就占了承安府,想来也是觊觎许久了。

    大皇子听说倭人占了承安府,赶紧入宫,向宏宣帝请缨,要去剿灭倭贼。

    好在宏宣帝知道简飞扬已经脱险去了台州府,便对大皇子道:“打仗不是儿戏,你先下去吧。让朕同文渊阁的阁臣好好议议此事。”

    此时简飞扬明面上还在西南任宣抚使。西南将军如今是裴家的老三裴书礼,自然能帮宏宣帝打掩护。

    第二天一大早,宏宣帝下诏,将简飞扬直接从西南调到东南道台州府,掌东南的府兵,全力对付倭贼。

    贺宁馨在镇国公府听到旨意,生生吐了一口血出来,从假病变成了真病。

    许夫人听了信,吓得顾不得别人说闲话,住到了镇国公府里面,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照料贺宁馨。

    柳梦寒在宁远侯府知道了谢运满门被倭人所灭的消息,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她的手下听话多了。

    只可惜了蒋姑姑。

    柳梦寒又叹了一口气,抹了抹眼角的泪,在自己的院子里起了个小佛堂,立了蒋姑姑的牌位,日夜烧香祝祷。

    因为蒋姑姑先前过了明路,是要去东南道的大菩提寺。

    大菩提寺就是在承安府里头。

    跟着蒋姑姑的人有逃了回来的,早就向柳梦寒通报了蒋姑姑的死讯。

    柳梦寒知道她这一计,必要蒋姑姑一死才能不惹人疑心。——试想若是有人用命去维护一件东西,怎么会有人怀疑那东西是假的,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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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清理门户 上 (五月粉红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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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索着自己的首饰匣子,柳梦寒泪中带笑。

    她知道,宏宣帝这么多年,一直隐忍不发,用个假玉玺糊弄群臣,他自己却私底下一直在暗中搜寻着这个东西。

    如今这个东西落在自己手里,是万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好在知道这个东西的人,都已经死了……

    自己和两个孩子是真正逃出了生天。

    当年的事情她不是很清楚,却知道是老侯爷带了兵先一步入宫,铲除了庞太后及其同党,然后才迎立当年的废太子,如今的宏宣帝登基的。

    至于老侯爷为何留下了真玉玺,过了这么多年,柳梦寒还不明白就是傻子。左不过就是当年时机不成熟,群臣和百姓认可的是废太子宏宣帝,不是老宁远侯楚伯赞。再说老宁远侯楚伯赞一直打得是废太子的牌子,怎么可以废太子还未登基,他就篡位呢?——总得做个样子,等一阵子再说。

    至于玉玺,老侯爷肯定是对宏宣帝说,真玉玺在宫变中丢了,答应以后帮宏宣帝去寻真的玉玺去。毕竟废太子刚登基的时候,他除了有正正当当范氏皇族嫡出皇太子的名声以外,要人没人,要银子没银子,当然是老宁远侯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至于信不信,根本不在这些人的考虑之中。

    柳梦寒只是没想到,老侯爷居然还没来得及离开京城重掌大局,就两腿一伸,两眼一闭,死在了宁远侯府里头。

    只可惜那时候她不在老侯爷身边,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柳梦寒绝对不信,老侯爷是病死的。

    她来到京城这么久,又做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老侯爷还是连个影儿都没有。——看来老侯爷是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柳梦寒起身给蒋姑姑的灵前又上了一柱香,默默祝祷了一会儿,便去慈宁院里服侍太夫人去了。

    蒋姑姑不在了,太夫人似乎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不过现在也不是弄死她的时候。

    她只等着最后雷霆一击,就能将宁远侯府牢牢握在自己手上。

    此时已经是十月底,离承安府陷落,已经有半个多月。

    裴舒芬在中澜院里虽然卧床养胎,也知道了外面的情形。

    特别是听说了贺宁馨的夫婿简飞扬又被从西南调到东南抵抗倭贼去了,裴舒芬心里十分快意,恨不得贺宁馨就立马做了寡妇才好。——让她再有脸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裴舒芬的大丫鬟桐云过来服侍她吃药,看见裴舒芬的脸色好了许多,笑着奉承裴舒芬道:“夫人今日气色真好!”

    裴舒芬喝完药,笑着将药碗递回给桐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当然就好了。”

    不待桐云继续问“什么喜事”,裴舒芬已经又问她:“侯爷最近都在哪里歇着?”

    她的身孕已经快两个月了,孕吐虽然还有,不过比刚开始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想来只要过了三个月,她就不会再吐得昏天黑地了。

    桐云听见裴舒芬问起侯爷,一边将药碗放回食盒里面,一面拿了一碟子酸黄瓜放到裴舒芬床上的小桌子上,道:“侯爷最近大部分日子都歇在方姨娘院子里,偶尔也去齐姨娘的院子。除此以外,就没有去别的地儿了。”

    裴舒芬微笑着拿起酸黄瓜,轻轻咬了一口,叹息道:“什么都吃不下,除了这酸黄瓜特别对胃口。”

    桐云笑着凑趣道:“老人都说‘酸儿辣女’,看来夫人一定会生个大胖小子!”

    裴舒芬听得眉开眼笑,对桐云嗔道:“你这张嘴越发甜了……”

    桐云抿嘴笑了笑,又凑到裴舒芬耳边,道:“还有一事,当告知夫人知晓。”

    “什么事?”裴舒芬不以为意地大口吃着酸黄瓜,嚼得咯吱咯吱响。

    桐云低声道:“……侯爷这一阵子,就没有要过水。”

    裴舒芬咬酸黄瓜的嘴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又咽下嘴里的酸黄瓜,道:“可能累了吧。”

    桐云点点头,把裴舒芬吃空了酸黄瓜碟子收进食盒里面,道:“也是。最近兵部听说忙着给东南调粮草,侯爷天天在衙门里忙着呢。”

    裴舒芬吃完酸黄瓜,又在桐云端过来的铜盆里洗了手,靠在了床靠背上,若有所思地道:“其实,侯爷可以去寻大皇子……”说着,命桐云赶紧去外院传话,请侯爷回府之后,到中澜院里来一趟。

    宁远侯楚华谨到了晚上掌灯时分才来到中澜院,问裴舒芬有什么事。

    裴舒芬笑着请楚华谨坐下,问了问他在外面的差使,特别是东南道那边的兵事。

    楚华谨皱了眉头,道:“倭人狡诈狠毒,兵器又好,还带有火枪队,我们大齐朝的府兵,不是他们的对手。”

    裴舒芬听了,兴致更加高昂,对楚华谨道:“听说简飞扬有‘活阎王’之称,难道是浪得虚名?”

    楚华谨瞥了裴舒芬一眼,道:“你知不知道府兵和边军的区别?”

    裴舒芬讶异地睁大了眼睛,道:“不都是兵,有什么区别?”

    楚华谨霎时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站起身道:“你好好养胎,我明儿再来看你。”说完转身就要走。

    裴舒芬大急,忙叫住楚华谨:“侯爷,我话还没说完呢!”

    楚华谨看在裴舒芬有了身孕的份上,又坐了回去,道:“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裴舒芬窒了窒,只好开门见山,对楚华谨道:“侯爷有没有想过,跟着大皇子去亲征?”

    楚华谨倒是没有想过这一层。

    听了裴舒芬的话,楚华谨细细思索了一下,又摇头道:“不成。你不知道,倭人有多厉害。简飞扬算是我们大齐朝最厉害的将军,如今跟他们打过几次,也是互有输赢,难以将他们一举攻下。”

    裴舒芬第一次从楚华谨嘴里听到赞扬简飞扬的话,心里很是不舒服,讪讪地笑道:“侯爷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楚华谨嗐了一声,道:“你妇道人家,只知道战功显赫,可以封妻荫子。哪里知道兵凶战危,一将功成万骨枯?”居然比以前脚踏实地了许多。

    裴舒芬愕然,问楚华谨:“侯爷以前不这样说话的。”

    楚华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些话,都是单先生说过的。”

    自己说得话,从来没见侯爷记得这么牢过。那个臭男人说得话,侯爷却记得一字不错。裴舒芬的心里不由浸了一缸醋,刚才吃得酸黄瓜都从胃里泛到嗓子眼儿,酸溜溜地对楚华谨道:“侯爷真是长进了。——不过,”裴舒芬眼珠转了转,“侯爷也要记得,太子未立,大皇子若不做出一些成绩,就更是被圣上忘在脑后了。我跟侯爷说,大皇年岁不小了,圣上又春秋正盛,听说如今对皇贵妃所出的四皇子宠幸有加,就连再小一些,由岚昭仪抚育的五皇子,都比大皇子有优势。”

    裴舒芬的话没有说尽,楚华谨眉头皱了皱,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让我回去好好想一想。”便离开了裴舒芬的屋子。

    自从简飞扬去了东南道承安府暗杀谢运,贺宁馨的心里就一直绷着一根弦。如今简飞扬虽然脱离了承安府,但是却被一旨圣旨留在了台州府,领着府兵对抗倭贼!

    大齐朝的府兵,都是当地的乡农组成,同西北、西南大营里面世代军户出身的边军的战斗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说句夸张的话,一些豪强府邸养得家丁,都比那些刚刚丢了锄头就扛起大刀的府兵要强悍许多。

    倭人恶毒狡诈,完全不把大齐朝的百姓当人看。

    对付这样的敌人,不用正规的边军怎么行!

    简飞扬再能干,也是主帅,不是冲锋陷阵的军士。他要的是能打仗的兵!

    贺宁馨再顾不得被人发现她的秘密,写了一个论东南兵事的条程,托人送到裴家的大少爷,如今的首辅裴书仁手上,希望他读了之后,能酌情考虑,向宏宣帝进谏。让宏宣帝能重新考虑,将西北或者西南大营里的边军调到东南,协助简飞扬对抗倭贼。

    这一道条程,让裴书仁读了之后,既惊且喜,立时求告于自己的爹,三朝首辅裴立省。

    裴立省看了看那条程,笑着道:“镇国公夫人写的?”

    裴书仁压抑着心底的兴奋和一丝不安,点点头,问裴立省:“爹,您好像一点都不吃惊?——难道您看不出来,这个语气,这个说法,还有这些主意,都跟……”

    “跟你大妹一样,是不是?”裴立省仔细看着裴书仁,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神情的变化。

    裴书仁的脸上,欣喜多过忧虑,释然多过不安。

    裴立省默默地看着那份条程,拿手摩索着条程上面的每一个字,沉吟了半晌,道:“我老了。以前年轻的时候,我谨遵圣人之言,子不语怪力乱神。如今,我却多看佛法,经常去大觉寺,跟方丈论禅悟道,更认同佛法里面的‘六道轮回,生生不息’。”

    裴书仁恍然大悟地道:“爹是说,大妹已经……?”

第五十四章 清理门户 中 (五月粉红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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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裴书仁的话,裴立省只是笑了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或许是你大妹不甘就此离去,所以借镇国公夫人之手,完成她未竟的抱负而已。”

    没有把话说死。

    裴书仁却完全明白了裴立省的意思,低声道:“我明白。大妹是大妹,镇国公夫人是镇国公夫人。她如今过得好,我只会为她高兴,不会去打扰她。”

    裴立省满意地点点头,指了椅子让裴书仁坐下,道:“既然说起你的妹妹,我还有一事要说,你要有个准备。”

    裴书仁看着裴立省,心里直打鼓,皱着眉头问道:“还有何事?”

    裴立省叹了口气,道:“是舒芬。我真宁愿没有生个这个女儿。”说着,简单地将一些裴书仁不知道的,跟裴舒芬有关的事说了一遍。

    裴书仁听了,惊得嘴都合不拢,问裴立省道:“爹,这些可都是真的?”这些事情,在裴书仁听来真是匪夷所思。

    裴立省哼了一声,道:“她只以为她出了我裴家的门,又是诰封的宁远侯夫人,我就不能把她怎么样了!”

    裴书仁心下大惊,问裴立省:“爹,您想怎么做?”

    裴立省冷冷地道:“不是我想怎么做,而是她想怎么做!——总之,只要她敢对两个孩子下手,我就立时将她除族!”

    将出嫁女除族,是比将此女子休弃更大的羞辱。

    毕竟女子被休之后,好歹还有娘家可以依附。

    可是出嫁女被除族,就意味着女家跟男家的姻亲关系完全解除。出嫁女所生的孩子再没有外家,出嫁女嫁得夫婿也没有岳家。这种羞辱,不是一般女子承受得住的,也不是一般的男家承受得住的。

    大齐朝传到宏宣帝这一代,还从来没有出嫁女被除过族的。

    裴舒芬这一次,可是要开大齐朝的先河了。

    裴书仁到底有些不忍,低声道:“我们不理她就是了……”

    裴立省已经被裴舒芬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心,闻言教训裴书仁道:“你也是首辅了,想得还没有你大妹长远。——不说别的,你想想宁远侯府!”

    裴书仁沉默了一会儿,提醒裴立省:“益儿和谦谦还在宁远侯府。”

    裴立省拿了书过来读,头也不抬地道:“所以我说,看她怎么做。她若是心里还有她大姐,有我们裴家,我也不会做得这么绝。——若是她做得出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裴书仁重重地点头,道:“爹是族长,就由爹全权做主。”

    裴立省方才放了心,将书放下对裴书仁道:“你爹我这辈子自认问心无愧,没有对不起谁,除了你大妹……”

    看见爹又有几分伤感的样子,裴书仁赶紧转了话题,将贺宁馨的那道条程拿出来,对裴立省道:“爹,镇国公夫人说得很有道理,圣上确实需要慎重考虑,将西南或者西北的边军调一部分过来。”

    裴立省却摇了摇头,阻止裴书仁去进谏,跟他解释道:”镇国公夫人是当局者迷,为了她夫君,一时糊涂而已,你不要跟着瞎起哄。”

    裴立省向来惜言如金,从来不做无稽之谈。

    听见爹这样说,裴书仁也思索起来,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长叹一口气,道:“如此,就只有请镇国公夫人多多担待了。”

    裴立省想了想,拿了纸笔过来,写了八个字“内忧外患,守住东南。”又用信封装了起来,递给裴书仁道:“你去寻人把这封信交给镇国公夫人。她必会明白我的意思。”

    裴书仁看着信封,道:“我到一时忘了西北和西南那里,最近夷人和羌人也是蠢蠢欲动。”

    “就是这个道理。夷人和羌人跟大齐朝多年交战,又都接壤,增兵迅捷,所以西北和西南那里的边军绝对不能动。倭人虽然厉害,可是还不能同夷人和羌人相提并论,而且他们同大齐朝隔着海,如今虽然占了承安府,却是只身入内陆,孤立无援,要灭掉他们,只是时间问题。只要我们这边的粮草供应不出问题,就算是带着府兵,镇国公也不会输给倭人。”裴立省给裴书仁解释他的意思。

    裴书仁拿着裴立省的信翻来覆去地看,道:“……镇国公到底是她的夫婿,听说两人十分投契,镇国公到如今都没有任何小妾通房。我们文渊阁里有一位阁臣想将他的庶女送给镇国公做二房,都被我拦回去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镇国公夫人跟他们裴家有如此深的渊源。

    裴立省听了,啪地一声拍桌而起,撸了袖子杀气腾腾地问:“是谁?陈阁老还是吴阁老?——就这两个老头子家里妻妾多,我看他们是做官做到头了!”

    裴书仁忍了笑,劝裴立省:“这两个滥竽充数的家伙,我早想收拾他们了。如今又知道了爹的盘算,不用爹出马,我收拾他们就够了。”这两位阁老也到了要乞骸骨,告老还乡的年岁,却还倚老卖老,死皮白咧地尸位素餐。将他们挤走,也能给新人腾出位置来。

    两人商议完毕,裴书仁使了心腹小厮去给镇国公夫人送信,自己去了文渊阁,和同僚们一起入宫见宏宣帝,商量东南那边的粮草由谁来督办。

    这边楚华谨自从听了裴舒芬的话,心里就琢磨起来。虽然他不觉得大皇子能领兵出征,但是做做别的事情总是可行的,一来可以让圣上知道大皇子的才干,二来也跟群臣联络一下感情,三来也跟军中的人套套交情。

    楚华谨的爹老宁远侯楚伯赞当年能将废太子推上皇位,跟他在军中经营多年,人人都卖他一份情面不无关系。

    大皇子近日来也在盘算着要去宏宣帝那里要点差事。

    宁远侯楚华谨提的别的主意大皇子都不看在眼里,这一次却让他刮目相看。

    督运东南道府兵粮草,事关重大,放给任何一个旁人,大皇子觉得都不放心。

    粮草是决定东南道这一场兵事的决定因素。因为就目前来看,镇国公简飞扬无计可施,除了不定期地往承安府那边轮班派了府兵去骚扰一下,没有别的法子,一直处于僵持状态。

    倭贼占了承安府的码头,从倭国逐渐运来了补给,虽然慢一些,可是谢运将承安府的城墙打造得如铁桶一般,难以强攻,倒是能跟台州府的府兵抗衡。

    这样重要的位置,大皇子决定再次请缨。横竖只是督办粮草,不是上阵杀敌,宏宣帝应该不会如上次一样驳回。

    大皇子匆匆来到养心殿,求见宏宣帝,却听养心殿的内侍说,宏宣帝去了皇贵妃的凤栩宫吃午食去了。

    大皇子只好又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求见。

    听说是大皇子来了,四皇子先就跑出来,看见大皇子气宇轩昂的站在门口,四皇子仰慕地抬头看着大皇子,嘴边留下一滴晶亮的口水。

    大皇子看着愕然,忍不住掏出帕子,弯下腰给四皇子擦嘴,轻声问他:“又想吃什么了?——当着人的面都能留口水下来。我们范家的男人,哪有你这样贪吃的?!”

    四皇子看着大皇子笑,等大皇子给他擦完嘴,才伸出手对大皇子道:“大哥,抱!”

    大皇子瞪着四皇子,似乎在责怪他竟敢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四皇子却嫌皮赖脸地凑了上来,抱住了大皇子的腿,一张白胖的小脸看着大皇子笑,跟个小弥勒佛一样。

    大皇子只想仰天长叹,却还是敌不过四皇子实力强大的“星星眼”攻势,弯腰将四皇子抱了起来。

    四皇子陡然觉得自己长高了许多,在大皇子怀里左顾右盼,十分得意。

    凤栩宫的宫女过来传了大皇子进去。

    宏宣帝和皇贵妃看见大皇子抱着四皇子进来,都愣了。

    皇贵妃赶紧起身对大皇子道:“真是不好意思,麻烦大皇子了。”又对四皇子道:“小四,你还不赶紧下来?你父皇有要紧话要跟你大哥说,你过来跟母妃去旁边殿里吃南瓜糯米糍好不好?”用四皇子最爱的南瓜糯米糍诱惑四皇子。

    四皇子果然十分为难。他是最爱吃南瓜糯米糍,可是被大哥抱着的机会,四皇子真心觉得,估计也就这么一次罢了,死死地巴住了大皇子的脖子不放手。

    皇贵妃很是尴尬,正要出声训斥四皇子。

    宏宣帝已经发了话,对皇贵妃道:“你先下去吧。留他们哥儿俩在这里陪朕说说话。”

    四皇子一听,更是高兴,连连点头,又不放心那边的南瓜糯米糍,追着皇贵妃的背影叫道:“母妃,给我留着南瓜糯米糍啊!”

    皇贵妃头也不回地道:“晚了,母妃要把所有的南瓜糯米糍都吃掉!”

    四皇子泫然欲泣,抱着大皇子的脖子越发紧了。

    大皇子拍了拍四皇子肉墩墩的脊背,坐到了宏宣帝对面的炕上,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宏宣帝伸手阻止了大皇子说话,道:“朕知道,你想去东南道。”

    大皇子点点头,又道:“儿臣想督办粮草。”

    宏宣帝有些意外,问大皇子:“谁给你出得主意?”

    大皇子倔强地回道:“父皇别管是谁出得主意,只看这主意是不是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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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宏宣帝也正愁督办粮草的人选。他不能给简飞扬调边军过去,已经够对不起他了,若是在粮草上面还出了问题,就是把简飞扬往死里推。于情于理,宏宣帝都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皇子自动请缨,倒是让宏宣帝越想越觉得可行。

    其一,以大皇子的为人和身份,当然用不着同下面的小吏一样汲汲营营,妄图从粮草中克扣银两,中饱私囊。

    其二,有大皇子督办,下面的各层官员都不敢怠慢,各种东西备办起来都要顺畅快捷得多。

    这其三吗,倒是正好可以让宏宣帝看看,大皇子有没有交结朝臣之心,而朝臣又有没有攀附之心。

    可以一举三得。

    宏宣帝考虑了这么多,其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好,我把你的想法,给文渊阁的阁臣议一议。若是他们也认可,就将此事交给你办。”宏宣帝初步答应了大皇子的请求。

    大皇子大喜,赶紧放了四皇子在炕上,跪下给宏宣帝行了大礼,拱手道:“儿臣定当不负父皇的恩典,尽心办差!”

    四皇子也跟着哧溜下来,跪到大皇子身边,学着大皇子的样子,奶声奶气地鹦鹉学舌:“儿臣定当不负父皇的恩典,尽心……嗯……尽心……”说不下去了。

    宏宣帝挥手让大皇子起身,却逗着跪在地上的四皇子道:“尽心做什么?嗯?”

    四皇子一急,道:“尽心吃饭!”逗得宏宣帝和大皇子都莞尔。

    过了一天,文渊阁议定此事,便将督办东南道台州府府兵粮草的事情,交给了大皇子全权负责,宁远侯楚华谨从旁协助。

    简飞扬在东南道台州府知道了这一次的粮草督运官乃是大皇子,忙回到自己屋里,将那个从蒋姑姑那里夺回来的玉玺翻出来细看。

    他手里有一幅圣上的圣旨,盖了玉玺,同自己手上的这个玉玺,似乎是同样的字迹。

    简飞扬拿来比较了半天,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心里便有了计较。

    他将玉玺藏好,出去兵器房里寻了个大斧头回来,将自己关在屋里面,拿着大斧头,将那玉玺砸成了玉粉状的碎末。

    简飞扬想得很简单。他当时将玉玺从那人身边拿走,就是不想让真假玉玺之事公诸天下。不过他虽拿走了玉玺,却是绝对不会带着玉玺回京城的。听说大皇子又要来台州府,这个玉玺更是留不得了。

    更何况,若是这玉玺是真的,以后让宏宣帝知道,他简飞扬晓得了宏宣帝的这个秘密,就算他有献宝之功,宏宣帝也是不会容得下他活下去的。所以毁掉真的玉玺,那么养心殿里的那个假玉玺,便成了真的玉玺,也不会有人再拿着玉玺作怪。

    若是这玉玺是假的,那还有什么话说?砸碎了更好。

    看着桌上的一层闪着虹光的玉石碎末,简飞扬嘴角微勾,心里完全踏实下来。

    不久之后,大皇子带着第一批粮草来到台州府。台州府的府兵,同承安府的倭贼正式开始了拉锯战。

    楚华谨这边过了六十天,一直等不到单先生的信,急得到处寻单先生的小厮。

    那名缇骑女番子偷偷来见贺宁馨,问她该怎么办。

    贺宁馨的心思完全放在简飞扬那边,哪里管得着楚华谨的破事,便嘱咐那名女番子,先去外地过一阵子,等贺宁馨闲了,再来整治楚华谨不提。

    楚华谨无法,只好去了东南道的台州府,帮着大皇子办差。

    时光飞快,东南道承安府那边的战事拉锯之中,大齐朝迎来了宏宣十年的除夕。

    贺宁馨一直心情郁郁,这个除夕,镇国公府的人都十分沉闷。简飞振和卢珍娴还好,来年夏天,他们就能成亲了。简飞怡的亲事也定了,等简飞振成亲,就是简飞怡。只是看见大嫂形单影只,他们都不知该如何劝她,只好绞尽脑汁,搜罗了些笑话来哄贺宁馨开心。

    贺宁馨勉强跟着笑了笑,便去后面的小佛堂里上香去了。

    她以前从来不信这些,如今却第一次乱了方寸,除了求神拜佛,她没有别的法子可想。

    许是她的虔诚感动了上天,刚吃完年夜饭,从安郡王府里来了一个侍女,给贺宁馨送了一封信,说是安郡王妃特意送来的。

    贺宁馨本来以为是安郡王府请吃年饭的单子,谁知展开一看,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桌上的人看见贺宁馨这幅样子,纷纷问道:“大嫂,何事?”

    贺宁馨想忍住笑,可是嘴角就是不受控制的越翘越高,同刚才郁闷愁苦的小妇人判若两人。

    卢珍娴和简飞怡互看一眼,都抿了嘴笑,凑到贺宁馨跟前问她:“大嫂,快说嘛!”

    可是这事真的是机密中的机密,也就是宏宣帝看在简飞扬份上,才对贺宁馨网开一面,提前告诉她,宽她的心而已。——她自己知道就行了,却是不能告诉旁人。

    想到此,贺宁馨郑重地将信纸收到怀里,对桌上的人道:“我真不能说。不过是好事,你们的大哥,再过三个月就要回来了!”说得如此笃定,倒是让桌上的人面面相觑,以为大嫂想大哥,想得都得了臆症了。大哥在东南道台州府同倭人交战,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贺宁馨没有说得是,安郡王妃给她的信里,对她言道,宋良玉要带着海船从外洋回来了。她除了带回了两大船外洋的火枪火炮,还有三艘外洋的钢铁战舰。有了这些东西,他们可以从海上登陆,同陆地上的简飞扬带领的府兵前后夹击,攻破承安府,将倭人歼灭在陆地上。

    宋良玉的信早早地送到了,她带的船队,却要二月份左右才能到大齐朝的海域。

    安郡王已经用了缇骑的联络方法,给宋良玉和简飞扬分别传了信过去,让他们互相配合,力求在三月份,海上风浪平息的时候,联合作战。

    贺宁馨对简飞扬和宋良玉都很有信心。

    到了三月,果然东南道台州府传来大捷的喜报,胶结了五个月之久的承安府之战,终于以大齐朝的全面胜利而告终。这一次,简飞扬固然立了大功,宋良玉却也是奇兵突起,不仅带回来各样新式火枪火炮,而且带回来数个匠人和战舰。

    承安府大捷之后,宏宣帝正式组建了大齐朝的海防边军,辖东南道一带,封了宋良玉做第一个东南将军,且是大齐朝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将军。

    三月杨花盛开的时候,简飞扬同大皇子、宁远侯楚华谨,和新封的东南将军宋良玉,一起回到了京城受赏。

    简飞扬急匆匆地回到自己府里,去见贺宁馨不提。

    楚华谨回到宁远侯府,先到外院去放下手上的东西,又去问门子,有没有单先生,或是他小厮的消息。

    门子忙道没有。

    楚华谨不知单先生到底出了何事,只好讪讪地回了内院。

    此时宁远侯府内院的慈宁院里,正乱成一锅粥。

    宁远侯世子楚谦益不知是不是杨花粉过敏的症状又复发了,一大早起来,发现全身起了拳头大的红疙瘩,在床上翻滚,痒的难以忍受。那些红疙瘩一挠,就流出黄水,十分渗人的样子。

    楚谦益的贴身妈妈周妈妈和另外一个婆子一起,在床上按着楚谦益的双手,不让他继续挠下去。

    楚谦益痒的不行,又被两个妈妈按住了双手,只好将双腿在床榻上蹭来蹭去,以减缓那种钻心的骚痒。

    裴舒芬如今已经怀了七个月的身孕,除了微有下红以外,一切正常。请得产婆和大夫都说是男胎,裴舒芬当然更是欣喜异常。

    她一大早起来,本来是收拾好了,等着楚华谨回府的。

    听了慈宁院的婆子来报,说楚谦益全身痒的起了红疙瘩,让夫人过去看一看。

    要是以前,裴舒芬根本懒得过去。不过今日楚华谨要回来,她存心要在他面前卖个好,便扶着两个丫鬟的手,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去了慈宁院里面楚谦益的屋子里。

    看见楚谦益浑身红疹,在床上翻滚的样子,裴舒芬叹了口气,站在离楚谦益的床铺略远一些的位置,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啦?不是杨花粉过敏的毛病早就好了吗?怎会这样?”又如有所指的问柳梦寒:“是不是柳太姨娘栽得杨树出了问题?”

    柳梦寒像是很恼怒的样子,拉了裴舒芬的手,走到楚谦益床边,指着正在翻滚的楚谦益道:“你看看,这可是杨花粉过敏的样子?”

    裴舒芬探头看了一眼,拿帕子掩着嘴道:“我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柳梦寒突然在裴舒芬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裴舒芬不由自主往楚谦益的床跟前踉跄一下。

    楚谦益此时正痒的不行,两腿在床上蹭已经不能让他解痒,便飞起一脚,要从两个妈妈手里挣出来。

    裴舒芬刚刚在楚谦益床前直起身子,楚谦益的两腿抬起,一起重重地踢在了裴舒芬挺起的肚子上。

    裴舒芬大叫一声,往后便倒。

    楚谦谦转过头来,以为裴舒芬又要使坏,便又顺势推了裴舒芬一把,裴舒芬方才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刚从中澜院过来的楚华谨看见这一幕,不由怒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裴舒芬只觉得肚子里的孩子不断下坠,不由哀叫道:“侯爷!——快,快,孩子……”

    屋里的人只看见地上慢慢有一摊血从裴舒芬的裙子下面氤了出来。

    有经验的婆子赶紧过来扶起裴舒芬,对楚华谨道:“夫人怕是要早产了,还请侯爷让一让。”

    楚华谨让开路,裴舒芬对着楚华谨叫,让他过去陪她。

    楚华谨想过去,却被柳梦寒叫住,指着床上也在翻滚嘶叫的楚谦益道:“侯爷看看世子,不知生了什么病。”

    楚华谨过来看了一眼,皱眉道:“难道是杨花粉过敏的毛病又犯了?”

    柳梦寒有些诧异的样子,喃喃地道:“不会吧?华瑜也有这毛病,但是今年他没有事啊。”说得是自己的儿子楚华瑜。

    楚谦谦在旁边急得直哭,不知该怎么办。

    好歹过了没多久,周妈妈让人拿着特殊的腰牌请了太医院的宋医正过来瞧病。

    宋医正仔细诊了脉,又翻了翻了楚谦益的眼敛和身上,道:“不像是杨花粉过敏,倒像是痒痒粉。”

    周妈妈愕然。痒痒粉这个东西,本是小孩子拿来恶作剧的,就是身上痒而已,并没有生命危险。她们看得楚谦益这样紧,忙着试毒,防过敏,却是没有防过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

    好在知道了症源,也好对症下药。

    宋医正开了方子,让他们烧了水,将楚谦益放在加了药草的热水里浸浴。换了两次水,楚谦益就全好了,身上不痒,红疙瘩也都消退了。

    楚华谨见楚谦益已经好了,对着他怒目而视,呵斥道:“你自己淘气也就算了,如今连累了继母,若是她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楚谦益默默地看着楚华谨怒气冲冲地出了慈宁院,往中澜院里去了。

    裴舒芬在那里正声嘶力竭的生孩子。里面四五个产婆和医女伺候着,似乎也不甚艰难。

    楚华谨等了半夜,困的不行,回去方姨娘院子里歇息去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裴舒芬终于生下一个不到四斤的瘦弱男婴,浑身青紫,呼吸微弱。

    稳婆狠狠地拍了那孩子屁股几下,那孩子才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稳婆将孩子放到了裴舒芬怀里。

    慈宁院里,此时又是一阵忙乱,一群人如没头苍蝇一样乱跑,说太夫人过世了。

    楚华谨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第二个嫡子,就听说他的娘过世了,忙飞跑过来,问柳梦寒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梦寒哭哭啼啼不肯说,后来还是柳梦寒身边的嬷嬷道,说是世子和乡君过来说了几句话,将太夫人气得厥了过去。等他们请了大夫过去,太夫人已经过世了。

    楚华谨大怒,这样不孝的儿子和女儿,就当他从来没有生过!

    楚华谨一阵风一样地回到外院,提笔给圣上写了一封奏折,言道自己的嫡子、嫡女顽劣不堪,不遵教诲,致使嫡母早产,祖母气亡,实乃大逆不道,请辞宁远侯世子和临安乡君的爵位。

    宏宣帝见了楚华谨的折子,不过略思忖了几日,便准了奏。

    楚谦益和楚谦谦世子和乡君之位被夺,一时在京城的高门里传得沸沸扬扬。

    裴舒芬的儿子生下来就多病,都说是早产的缘故,又哭诉楚谦益和楚谦谦现在就容不得他们娘儿俩,以后他们要长大了,更是没有他们娘儿俩的活路。

    楚华谨一边办着太夫人的丧事,一边又要应付裴舒芬的哭诉,疲于奔命。

    楚谦益和楚谦谦硬着不肯认错,时时顶撞忤逆楚华谨,给他制造各种麻烦。

    在裴舒芬和柳梦寒的不断怂恿之下,楚华谨的耐心终于用尽,写信给楚家的老族长,开祠堂正式将楚谦益和楚谦谦除族,将他们送回了裴家。

    裴立省见宁远侯府终于走出了这一步,便也开了裴家祠堂,将裴舒芬正式除族。

    从此,裴舒芬同裴家再无关联,也不认她生得孩子是裴家的外孙。

    楚华谨对裴家的举动十分生气,本想去找裴立省理论,可是外面有人进来回说,单先生小厮来了,还带来了单先生的亲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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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大家这一个月来的支持。寒某也到了极限。祝大家晚安。

第五十六章 小别胜新婚 上 (含为盟主碧缕纱的灵宠缘加更)

    简飞扬回到镇国公府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初初回到府里头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瘦骨嶙峋,面目苍白的贺宁馨。

    贺宁馨见到他,看见的也是一个黑瘦憔悴,满脸胡子的精壮汉子。

    两个人看着对方,嘴里说着客气话,疏离的样子让贺宁馨的丫鬟婆子都在一旁看着着急,恨不得又去贺家将许夫人请过来打圆场。

    好在很快简飞振、卢珍娴和简飞怡都相继赶来,热络地打着招呼,才将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的气氛冲淡了许多。

    那天晚上,简飞扬在净房里磨蹭了好久才回到内室。

    贺宁馨盖着一床烟灰紫的厚棉被,在床的内侧,面朝里睡着,一动不动。

    简飞扬悄悄地掀开被子,睡到了贺宁馨身边。

    那一夜,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没有碰到对方,隔着短短的距离,却像隔着天涯海角。

    第二天一觉醒来,两人的隔膜才消退了许多。

    看着贺宁馨尖尖的下颌,苍白的脸上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越发大了,眼里的光芒更是晦涩不明,简飞扬终于伸出双臂,将贺宁馨揽入怀里,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贺宁馨没有动容,静静地躺在简飞扬怀里,沉静得如同一潭古井水。

    自那之后,简飞扬便去寻了宋医正过来,逼着他给贺宁馨诊脉。在宋医正再三保证贺宁馨身体没有问题之后,简飞扬才又问他要了许多食补的方子,日日下厨,亲手给贺宁馨做补身的羹汤。

    别说镇国公府的下人都惊得瞠目结舌,就算是简飞振、卢珍娴和简飞怡都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到地上了。

    看着简飞扬旁若无人地提了一个食盒从他们身边走过,大步昂扬地往致远阁里走去,简飞振、卢珍娴和简飞怡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迈动脚步,跟着简飞扬去了致远阁。

    三人还没有走进致远阁上房的堂屋里面,就听见简飞扬的声音道:“宁馨,来,我做了鲜百合瘦肉炖海参,宋医正说,滋补的效果最好。”

    又听见贺宁馨声音平平地道:“放那儿吧。你今儿已经拎了两个食盒过来了……”

    屋外的三人听见大哥简飞扬吃憋,都捂了嘴笑,偷偷转身离去了,不去打搅远别重逢,正在小闹怡情的两个人。

    简飞扬不以为意,依然坚持每天按照宋医正给的食补方子,变着法子给贺宁馨做滋补的羹汤。

    贺宁馨刚开始懒得搭理他,晾了他几天后,见简飞扬似乎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一点脾气都没有,贸着劲儿地继续下厨房,贺宁馨才给他一点面子,略微吃上几口。

    又过了几天,宁远侯府那边大乱清理。说是宁远侯夫人早产,宁远侯太夫人气急身亡,宁远侯楚华谨一怒之下,请旨将宁远侯先夫人裴舒凡生的两个孩子身上的世子和乡君夺去,又将他们除了族。

    简飞扬在外面听见这个消息,赶紧告诉贺宁馨知晓。

    贺宁馨才双手合什地叫了一声“阿弥托佛”,几天来的冷若冰霜才如春日阳光下的冰雪一样,彻底消融了。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的样子,心情也变得好起来,笑着道:“还以为你会大怒呢。——你别担心,那两个孩子已经送回裴家去了。裴立省这个老狐狸一点亏也不吃,立马开了他们裴家的祠堂,一是将两个孩子改作了裴姓,加入了裴家的族谱。二是将裴家的出嫁女裴舒芬,除了族。”

    裴家对裴舒芬的反击,倒是贺宁馨没有意料到的,忙问简飞扬:“这话听谁说的?”

    简飞扬坐到醉翁椅上,翘起了二郎腿,笑嘻嘻地看着贺宁馨道:“裴太傅亲口对我说的。”

    贺宁馨脸上红了一红,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了,将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装作不在意地问简飞扬:“你的厨艺不错啊。——在哪里学的?”

    简飞扬跟着走过来,坐到贺宁馨旁边的锦缎杌子,和贺宁馨一起看着她面前的镜子,道:“从军的时候学的。那时候想吃点什么好的,都要自己动手。不过我已经好多年没有下过厨了,如今试了一试,倒也宝刀未老。”

    镜子里面,贺宁馨的脸颊已经圆润饱满起来,褪却了之前的婴儿肥,只看见五官的轮廓越发清晰动人。

    简飞扬看得痴了。

    贺宁馨在镜子里瞥见简飞扬的样子,抿嘴笑了笑,转头对他道:“我想吃火腿鸡茸海参。”

    简飞扬一迭声地道:“我这就去做……”起身往厨房那边快跑过去,步子格外轻快。

    贺宁馨等简飞扬走了,才收了笑容,走到里屋,拿出了单先生写得那封信,又取了支笔,把日期填了上去。

    将信封入信封里,贺宁馨使人去叫了那位缇骑的女番子过来,将信交给她,笑着道:“过几天,交到宁远侯楚华谨手里。上次有事耽搁了,此时倒是更好。”又将单先生留下的一把扇子递给女番子,道:“把这个也给宁远侯,就说是单先生给他留下的念想。”

    那女番子会意,便又换了小厮的打扮,去给宁远侯楚华谨送信。

    贺宁馨从那女番子那里得知,宁远侯楚华谨看了信之后,面如死灰,死活不信。后来那女番子悄悄跟踪他,见他去了辉国公府,寻宋医正去了。

    虽然宁远侯府里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贺宁馨却知道,此时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而已。

    宁远侯府里正办着太夫人的丧事,而宁远侯夫人新生的嫡子,当然连满月礼都没有办。大家倒也没有想到别处去。

    这一个多月来,贺宁馨的身子好得飞快,面色很快就红润起来。

    如今正是五月春暖花开的时节,这天简飞扬回到镇国公府里,对贺宁馨道:“我从安郡王手上买了个庄子过来,在西山东面的山腰里。树木参天,花草繁多,有林间小道可以跑马巡猎,还有一眼小小的温泉。我问过宋医正,说泡温泉,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贺宁馨偏着头想了想,现在楚谦益和楚谦谦已经脱离了宁远侯府,而楚华谨和裴舒芬那边,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们隐忍未发,也正是轻闲的时候,正好出去住一阵子,散散心,便问简飞扬:“就我们两人去,还是府里头的人都去。——若是都去,可得早些跟他们说了,去收拾收拾东西。”

    简飞扬有些不自然地道:“……是新庄子,我们先去试住试住,好不好?”眼睛都不敢看着贺宁馨。

    贺宁馨明知府里头最近并没有大额的支出,不知道简飞扬是怎样从安郡王那里“买”的庄子,也不拆穿他,笑着道:“就算只有我们俩去,也得跟他们说一声才是。”终于松了口。

    简飞扬大喜,忙道:“你收拾收拾你的东西就行了,我去跟他们说去。”竟像一刻也等不及的样子。

    贺宁馨想起简飞扬回来这一个多月,见自己瘦成那样,碰都舍不得碰自己一下,只是四处寻医问药,为自己补身,心里的那个结慢慢地松了一些。

    简飞扬到底是军中出身,很快就雷厉风行地搞定了简飞振他们几个,回来问贺宁馨:“都收拾好了吗?”

    贺宁馨叫了扶风和扶柳收拾包袱,自己在一旁看着,对简飞扬道:“真的现在就走?”

    这个时辰正好赶得及出城门。等到了西山,大概就是黄昏日落时分了。

    简飞扬点头,伸手从扶风手里取过包袱,负在背上,道:“今儿过去吃晚饭,明日一大早我带你去看日出。”

    贺宁馨从来没有见过简飞扬这样好的兴致,心里一片柔软,柔声道:“好,都依你。”

    两人便携手往二门里去了。

    扶风留在府里,扶柳跟着出去。她也背了一个小包袱,带着四个婆子和一个厨娘,跟着出去了。

    镇国公府的大车走得很快。

    他们一行人到达西山脚下的时候,太阳还在西边将落未落。

    上山的路应该是有人打扫过了,露出底下的青石板子路。

    贺宁馨抬头看了看那蜿蜒入云的山间小路,眉头微微地蹙了蹙。

    简飞扬没有错过贺宁馨脸上神情的变化,笑了笑,走到贺宁馨身前,蹲下身子道:“来,我背你。”

    贺宁馨瞥了一眼身旁的丫鬟和婆子,有些不好意思。

    扶柳赶紧笑嘻嘻地道:“国公爷、夫人,你们走这条路,我们走那边的小路好了。”说着,挤眉弄眼地带着下人去了另一头林荫小路上。

    简飞扬回头看着贺宁馨,笑道:“这下你不害羞了吧?”

    贺宁馨啐了他一口,轻轻伏在了他背上。

    简飞扬双手托住贺宁馨的身子,站了起来,觉得自己如背着一片羽毛那样轻,忍不住道:“你怎么还是那么瘦?”

    贺宁馨恨得拿手掐简飞扬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就想让我胖!”简飞扬的肩膀如铁一样,贺宁馨柔嫩的手指根本掐不起来。

    简飞扬嘴角上弯的弧度越来越深,便背着贺宁馨,慢慢地往山上走去。

    落日西沉,林间的光线黯淡下来。

    简飞扬沉稳的步子走在山间台阶上,一点都不颠簸,比坐轿子舒服多了。

    这一段山路本来崎岖又漫长,可是两个人在一起,却觉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半山腰上那个掩映在绿树繁花丛中的庄园门前。

    简飞扬将贺宁馨从背上放下来,伸手牵了她的手,一起进了庄子的大门。

    里面除了两人刚刚从镇国公府带来的丫鬟婆子,还有以前就在这庄子里伺候的管事婆子。

    贺宁馨看见一进大门的空地上,已经停了一顶蓝紫色的细绒布轿子,便知道是给自己坐的,对简飞扬笑道:“国公爷真是想得周到。”

    简飞扬笑着不说话,牵了贺宁馨的手,亲自将她送进了轿子里面,领着轿子进了庄子里面的内院。

    两人到了内院,都有些累了,用了些山野里面的野鸡崽子汤,和松菌熬的菌油拌得鱼面,又去泡了泡温泉,便歇下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贺宁馨便被简飞扬唤醒,对她道:“起来,我们去看日出。”

    西山日出,也是京城的一大景色。不过普通百姓到不了这一边的山上,所以最好的景色,普通人是瞧不见的。

    贺宁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忍心坏了简飞扬的兴致,便匆匆跟着起身。

    因为简飞扬说是要带她一起骑马过去,贺宁馨便挑了身蜜合色织金绸料小袄,下面系了条石青色大摆棉裙,脚下换上掐云羊皮小靴子,随便用了点早饭,就跟着简飞扬出去了。

    来到庄子外面,贺宁馨看见只有一匹枣红色的大宛马系在门口的袢马石上,奇怪地问道:“我的马呢?”

    简飞扬笑着走过来,一手抱了贺宁馨的腰,将她举起来,放到马上,自己又翻身上了马,坐在贺宁馨身后,道:“有我就行了。不用那么多马。”说着,在马屁股上挥了一鞭,那马便熟门熟路地拣了平顺一些的林间小道,往山顶走去。

    四围林间还是一片黑暗,偶尔还有一两声鹧鸪的声音,更添寂静。

第五十七章 小别胜新婚 下 (含为盟主碧缕纱的灵宠缘加更)

    简飞扬知道贺宁馨说得有道理,从一旁的鞍袋里抽出帕子来,给两人细细地擦拭了,又给贺宁馨整好上身的贴身小袄。

    贺宁馨看着被简飞扬撕坏的亵裤,白了他一眼,嗔道:“再这样,咱们就回府去。”

    简飞扬笑得十分餍足,也不顾贺宁馨的白眼,将她搂在怀里,用大氅盖得严严实实地,策马往山顶奔去。

    刚刚在蜿蜒盘旋的山路上转了个弯,天边突然现出一丝鱼肚白,黝黑的天幕如同被撕开了一条口子,被阻挡的光明倾泻下来,将林间山顶照得逐渐清晰起来。

    他们俩终于在日出之前来到西山顶上,望着东面的天际那里云蒸霞蔚,红云翻滚,一轮红日陡然跃出了地平线,从东方冉冉升起。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层层云雾落在山顶,照在两人头上身上,像是给他们镶上金边一样。

    贺宁馨睁大了眼睛看着这番美景,心下暗叹,这样的景致,自己以前从来就没有注意过。

    简飞扬坐在贺宁馨身后,静静地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看完日出,两人共骑一马,往山腰里的庄园走去。

    简飞扬低了头,看见贺宁馨脸上润白中透着粉嫩,如上好的凝脂一样,嘴角微勾,低声问她:“你做什么前一阵子都不理我?”

    贺宁馨气结。敢情自己生了这么大的气,人家还以为自己在使小性子,闹别扭!

    简飞扬察觉到贺宁馨的心情霎时低沉下去,有些不知所措,喃喃地问她:“……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心里惴惴不安,不敢想是不是那个自己最害怕的原因。

    贺宁馨窒了窒,打算不再拐弯抹角。既然他根本就没想过他有什么错,她自己就算是怄死了他都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想到此,贺宁馨不打算跟他兜圈子,回身仰头看着简飞扬道:“你为圣上赴死,可置我于何地?”

    原来真的是为了这件事。

    简飞扬心里有一丝心虚,可是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抿了抿嘴,低声道:“我们简家人,忠君为国乃是本份。”

    贺宁馨叹了口气,往后靠了靠,偎在简飞扬怀里,跟他仔细讲道理:“我不是不许你忠君为国。我不是那等目光短浅的无知妇人,我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只是不高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擅自做了决定。”贺宁馨要的,也不过是一个知情权。

    凡事有商有量,互相扶持,相互体谅,才是夫妻之间的长久之道。

    简飞扬诧异地挑高了眉毛,有些疑惑地问贺宁馨:“真是这样?”不是埋怨他看重国事,高于看重她?

    贺宁馨横了简飞扬一眼,轻哼一声,道:“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我跟你说,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一定要事先跟我说清楚。——就算是你要赴死,也要先跟我打个招呼。”

    “为何要跟你打招呼?——跟你事先说了,你哪里肯同意……”简飞扬嘟哝起来。

    贺宁馨侧头扬眉,看着简飞扬有些不服气的样子,一字一句地道:“你是我夫君,就是我的人。我不许你死,你就不能死!——无论谁想打你的主意,都要问我答不答应!”

    简飞扬心里的感觉十分奇异,像是第一次认识贺宁馨一样。每一次,她都会给他一种新的感动,新的欣喜。

    “如果我真的要赴死,你也舍得?”简飞扬有些紧张地盯着贺宁馨,不知她要如何回答。

    贺宁馨轻声笑了,两手将简飞扬的胳膊拢在胸前,低声道:“我若是同意你去赴死,一定是我们一起。”

    还是上次说的,一起生,一起死,不是说着玩的。

    简飞扬低了头,将下巴搁在贺宁馨的肩膀上。一边的脸颊蹭在贺宁馨柔软的发丝上,一阵酥痒从脸颊直透他到心底。

    两人再没有说话,默默地骑在马上,回到半山腰的庄园里。

    大清早就出去跑了一圈,又折腾了一遍,贺宁馨身上有些懒洋洋的。

    简飞扬命人端了早饭进来,与贺宁馨同吃。

    贺宁馨本来没有胃口,可是看见那小米辣椒拌得橡子豆腐,配着黄澄澄的小米粥,白生生的肉馒头,还有红艳艳的泡酸萝卜,不由胃口大开,连喝了两碗小米粥,让一旁服侍的扶柳眉开眼笑,连声对简飞扬道:“国公爷,以后多带夫人过来住,我们这些做下人,就不愁夫人吃不下饭了。”

    “夫人吃不下饭?”简飞扬心下难受,明白了自己刚回来的时候,贺宁馨怎么那么瘦。

    贺宁馨忙把话岔开,问简飞扬:“还有一个肉馒头,你都吃了吧。也好让他们收拾了下去。我身上乏,想去泡一泡那屋里的温泉。”

    这庄子里的正房位置选得很好,旁边的净房里面,有一眼小小的温泉,被人拿上好的汉白玉砌了沐浴的池子,都不用另外烧水。

    简飞扬也想泡一泡,便同贺宁馨一起进去,泡了温泉浴,又一同出来,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等两人再次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日暮时分。

    贺宁馨对简飞扬笑道:“都是你,早上拉我去看日出,其实耽误了一天的功夫。”睡得好了,精神奕奕,看着简飞扬的两只眼睛似乎能滴得下水来。

    简飞扬笑了笑,带着她一起去吃晚饭。饭后又在庄子的后园里走了走,看了看庄子里面的花儿匠种得奇花异草。

    等掌灯了,便带着贺宁馨回去了。

    扶柳带着小丫鬟过来给简飞扬和贺宁馨请过安,贺宁馨便让她们下去了。简飞扬回来了,贺宁馨的外间便不用人值夜。

    等下人们都各自回房了,贺宁馨也从净房里洗漱出来,坐在梳妆台前卸下钗环,又将长发打散,自己拿了玉梳,慢慢地梳理头发。

    简飞扬从净房里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一身白色的中衣,看着贺宁馨笑,道:“过来,我带你看样东西。”将千工拔步床旁边的一个一人多高的屏风往旁边掀了掀,露出一个紫檀木的多宝格,镶嵌在墙壁里面,同整间屋子融为一体。

    贺宁馨有些奇怪,起身走过来看了看,道:“不过是个多宝格,又不是没有见过?”斜睨了简飞扬一眼,似乎在说他有些大惊小怪。

    简飞扬摸了摸鼻子,迅速地左右扫了一眼,见的的确确是没有外人在一旁了,才伸出手去,将多宝格上面的一个青花瓷的花瓶底座转了转,只听见咯噔一声,那多宝格慢慢移动起来,往里凹陷进去,露出了里面的一个房间。

    原来这多宝格是一扇隐蔽的门。

    贺宁馨小嘴微张,看着对面出现的一间屋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看了简飞扬一眼,见他脸上已经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看着她的眼神,就同以往同她欢好时一样,有种不知餍足的狂劲儿。

    贺宁馨转身就要走,却被简飞扬拦腰抱住,往那间打开的小屋里拖去。

    简飞扬的力气哪里是贺宁馨能比的,没两下就将贺宁馨抱起横在肩上,扛进了小屋里面。

    贺宁馨大惊,问简飞扬:“你要做什么?小心我要叫人了!”

    简飞扬一声不吭,将她扛进了屋子里面,又回手在墙边摸索了几下。那多宝格便缓缓移动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严丝合缝,一点都看不出里面有一间屋子。

    贺宁馨双腿在简飞扬背上扑腾了半天,简飞扬才放了她下来,却把她扔在一个形状奇特的躺椅上。

    贺宁馨从躺椅中抬起头,四下看了看,便立时红了脸,啐了简飞扬一口,道:“哪里准备得这间屋子?!”

    简飞扬含笑,不发一言地走过来,将正东张西望的贺宁馨双脚抬起,架在两旁扶手上面的凹槽里面。简飞扬按了扶手旁边的一个机关,那凹槽里面突然伸出一个铁环,将贺宁馨的两只穿着藕荷色绣花鞋的小脚固定住。

    贺宁馨吃了一惊,发现自己的两腿已经被架在躺椅两旁的扶手上,忙嗔怪道:“你又要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看着贺宁馨的目光,简飞扬心里更是舒畅,低声道:“别害怕。我是你的人,我想你跟我一样快活。”

    说着,简飞扬俯下身子,一边含了贺宁馨的唇舌亲吻起来,一边开动了躺椅上的机关。

    贺宁馨突然发现,身下的躺椅上上下下的移动了起来。

    被半绑在躺椅上的贺宁馨,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躺椅的起伏,而上下动作起来。

    简飞扬看得呆了,忙站到躺椅近前。

    贺宁馨脸上娇艳得如三月春花绽放。

    简飞扬欣喜异常。

    底下的椅子越发动得急了。

    贺宁馨的双腿被固定住,一股钻心的痒集中到两脚的脚尖之处,像要喷薄而出,却又被什么阻碍了一样,迟迟不得出路,不由得将一双小脚伸得笔直,连脚趾头都崩得紧紧的。

    简飞扬有些恼了。这个世上,还没有他攻不破的城池!

    他生,她就生。他死,她也死。

    这一番战况着实持久,女人支持不住了,不知求了几次……

    躺椅很是宽大,男人便顺势躺在了女人身旁,将她侧身抱起来,一边抚慰着浑身颤抖的女人,一边亲吻着她的额头、发尖、眉毛、眼敛,最后顺着鼻子,一直亲到她的小嘴上。

    贺宁馨懒洋洋地躺着,微微撅着唇,任简飞扬亲吻。每吻一下,都觉得身上的颤栗跟着平复一分。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贺宁馨已经恢复过来,两眼又灵动地满屋里看着。

    屋子的正中央,有一个秋千从屋梁上挂了下来。秋千上用上好的红丝绒包得里三层,外三层,十分厚实舒服的样子。下面的坐板很是长大宽厚,似乎能同时坐两个人。

    屋子的南墙下面,有一张小小的填漆床,上面搭着一床秋香色的被子。仔细一看,床上的栏板上都画着各式图形。

    更奇特的是整个屋顶,是一大面镜子。

    贺宁馨躺在椅子上,抬头便能将屋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说,你是不是蓄谋已久?!”贺宁馨狠狠地拧了简飞扬一把。这一次,她挑了他胳肢窝下面的那块嫩肉,毫不留情地拧了下去。

    就算简飞扬铜筋铁骨,也是有着软肋的。

    贺宁馨这一拧,就将他拧得呲牙咧嘴,却怎么也不肯说。

    贺宁馨闹了半天,见简飞扬只是笑眯眯地,并不还嘴,也气馁了,怏怏地道:“你拿我当什么呢?”

    简飞扬方才有些不好意思,把头看向屋顶上的镜子,道:“……你是我妻子,也是我的女人。”

    贺宁馨半晌没有说话。

    两人闹了半夜,都有些乏了。

    简飞扬将贺宁馨抱了起来,笑着道:“过几天我们再来。”

    贺宁馨瞪了眼,恨恨地道:“下一次,轮到你躺在那个椅子上!”

    简飞扬大笑,道:“一言为定!”

    两人出了暗室,又去净房拿水洗了洗,便回内室的床上睡了。

    贺宁馨嘟哝一声,转过身,背对着简飞扬,继续睡,不让他肆虐,嘴里道:“别闹,人家要睡觉。”

    简飞扬笑道:“你睡你的,我动我的。”

    贺宁馨知道不能惯着他,便做熟睡状,一动不动。

    简飞扬见贺宁馨睡得死死地,一时兴起……

    贺宁馨已经累得趴在床上,又昏睡过去。

    一时事毕,简飞扬悄悄起身,去净房端了水盆过来,帮贺宁馨擦拭了,自己也洗了洗,便穿好衣裳,出到外间,对等在外间的扶柳吩咐道:“让厨房的人温着早饭。等夫人醒了,服侍夫人沐浴,再去传饭。我出去一会儿。”说着,取了一旁墙壁上挂得长剑,到外面的山林里练剑去了。

    贺宁馨一觉睡醒,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娇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扶柳看了夫人的模样,笑着道:“夫人不用上胭脂水粉了。”

    贺宁馨不知扶柳是什么意思,低着头在梳妆台上看,道:“我的玫瑰粉带来了吗?”

    扶柳拿了镜子过来,递到贺宁馨面前,道:“夫人自己看。”

    贺宁馨往镜子里瞥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只见镜子里面的自己,双唇红艳似火,眉黛烟青,肤色白里透粉,真是再好的胭脂也描画不出的颜色。

    “怎么这样了?”贺宁馨有些心慌意乱地将镜子反扣在梳妆台上,起身又去净房洗了把脸,出来之后再照镜子,竟比先前还要鲜明。

    “夫人别担心。这是好事,素面朝天自嫣然。”扶柳居然笑嘻嘻地调了一句书袋。

    贺宁馨满脸通红地啐了扶柳一口,赶紧换了一声竹叶青的对襟长褂,头上戴了素色的首饰,才将满脸的艳色压了下来。

    吃过早饭,贺宁馨问扶柳:“国公爷去哪里了?”

    正问着话,简飞扬已经从外面进来了,满头大汗,看见贺宁馨坐在桌前吃早饭,忙笑着问她:“起来了?身上可好些没有?”

    贺宁馨微笑着点头,对简飞扬道:“国公爷可用过早饭了?”

    简飞扬将长剑挂回壁上,回身坐到贺宁馨身旁,道:“吃过了,不过我可以再吃一次。”说着,拿过一个肉馒头,大口吃了起来。

    贺宁馨将一杯刚热过的羊奶推到简飞扬面前,道:“把这喝了吧。”

    简飞扬一饮而尽,问贺宁馨:“你喝了没有?”

    贺宁馨点头道:“我早喝过了。”

    吃完早饭,两人去暖阁里面饮茶消食。下人们自去吃早饭,只留了两个小丫鬟,在外面的大门口看着门。

    简飞扬见没有外人了,便想起昨日贺宁馨对他说得话,决定要对贺宁馨将此事说清楚。便从头到尾,将他这次受宏宣帝派遣,去东南道承安府暗杀谢运的前前后后,都对贺宁馨详细说了。

    当说到柳梦寒派蒋姑姑给谢运他们送玉玺的时候,贺宁馨再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心里大叫:“原来真的玉玺,居然在柳梦寒手里!”

    简飞扬没有注意贺宁馨神情的变化,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继续道:“……我想着,这玉玺无论真假,都是惹祸的根苗。所以,我就拿锤子将玉玺砸成了碎末,撒入了台州府附近的青江河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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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住大家。又晚了一会儿。大家先看,俺慢慢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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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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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733/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空间守则最新章节! 作者:寒武记所写的《重生空间守则》为转载作品,重生空间守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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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重生空间女PK现代穿越空间女
前世的她本是三朝首辅嫡长女,宁远侯楚华谨原配。育有一子一女,缠绵病榻之际,阴差阳错,魂魄被吸入穿越庶妹的空间法宝之内。
两年后,她重生为翰林贺思平待嫁嫡女贺宁馨,发现自己也有了空间法宝,还有了一个人称“活阎罗”的大将军未婚夫简飞扬。而穿越庶妹已经成了“前夫”的继室,娴雅大度,温柔和善,人人称颂。前生的自己却已成了不识大体、心肠狠毒的“先妻”!
她冷冷一笑:欺负人不会说话么?!
且看她如何转朱阁,低绮户,素手轻挥,撕下那对“璧人”伪善的面纱,护住自己前世的一双儿女,缔造今生的美玉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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