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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武记     重生空间守则txt下载     重生空间守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四章 把柄 (求粉求订!)

    二见太震怒,也顺势跪到太脚前,对太添油加醋道娘莫生气。这些事,侯爷都是的,听说也敲打过大嫂。”说着,往裴舒芬那边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

    裴舒芬心头暗惊:侯爷同她在内室里说的私房话,就被外人了?

    “老大这事儿?”太放心了,老大既然,应该已经敲打过裴舒芬了。

    也罢,横竖不管裴舒芬是好是坏,他们宁远侯府,都不会休了她。留着她,是要把裴家绑在皇后娘娘和三位皇子一边。这个,反正是个填房,若是不妥,把她关起来也就是了。若是再闹大了,就把他们裴家人请,看看他们的女儿,都是些货色,看他们还敢不敢对甩脸子

    太想着夏的脸色就觉得高兴,转而笑嘻嘻地对裴舒芬道你年岁小,又是庶出,想来在娘家的时候,你们家也没有好好教养过你。不过你放心,在我手里,一定把你调理得妥妥当当的。”

    二听了心下暗喜,忙凑趣道大嫂你真有福气。我们太,最会调理人。你看皇后娘娘,若没有我们太,也享不了这么大福。”

    太听了这话,如同三伏天饮冰水,每个毛孔都被熨得服服帖帖地,对着二笑骂道你还不给我起来?跪在那里装样儿呢。——你呀,这张嘴越发甜了。”

    二顺势站了起来,拿了美人拳给太一边捶肩,一边笑道我以前在娘家都是笨口拙舌的,如今也会说甜言蜜语了。——都是娘调|教得好啊”

    裴舒芬跪在地上,腿都酸了,又不敢起来,只好低着头,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就盼着太能看在裴家份上,放她一马。——只要过了这一坎,以后打死她都不会给别人送吃食衣物的了。

    “娘,大嫂哭了。”二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太也不抬头,拿了一根镏金包铁的小长棍,一边拨着手炉里的残灰,一边慢条斯理地道做了事,就要受罚,光哭是没有用的。做人,最重要是要贤惠大度。想想你,再看看你,嫁进来没几天,连下毒这种事都做出来了。看你年岁不大,却如此狠毒善妒。若是不好好管教你,以后闯了大祸,我们宁远侯府,和你们裴家,都丢不起这人。”

    裴舒芬忙止了泪,摆出一幅柔顺的样子,低声道娘要罚,不敢违抗。可是实在没有下毒,还望娘好好查验。”下毒这个帽子,是死活都不能认的。又在心底里感叹,前世里也是自诩职场白骨精,本以为手段早就够了,谁知到了这里,人家一出手就是人命。她在前世办公室里那点子历练,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况且一向只有她阴人,如今却被人阴了,看来这宁远侯府,确实比他们裴家水深多了……

    太这边想了想,又看了看裴舒芬娇娇怯怯的小模样。才十三岁的小姑娘,身量未足,又是庶女,裴家家风又好,管得又严,太还真不信是裴舒芬干得。再说府里的那些人有些能耐,太也是心知肚明的。

    不过明知她是中了人家的圈套,被人当了枪使,太还是打算先把帽子扣在她头上。有了把柄在婆母手里,自然会更加听话。——做婆母的不容易啊,特别是做那些娘家背景强大的们的婆母……

    想到这里,太便伸手拉了裴舒芬起来,笑眯眯地安抚她道这件事,我会差人去查。可是如今这两件事,都说跟你有关,我要不罚你,难以服众。”太故作发愁地沉吟了一会儿,道要不这样吧,你去祠堂里跪上两天,好好想想你,也算是给桐雪一个交待。”

    裴舒芬听了心头大怒:又不是做的,给屁交待?

    “娘……不是我……”裴舒芬当然不敢明着跟的婆母发飙,只好一直苦苦地哀求。又咬牙指着娘家撑腰,道明儿要看益儿和谦谦去,不如跟的娘家大嫂好好说一说,看看她有主意。”

    这些话,太当没听见,微笑着起身,对身旁的刘妈妈道我也乏了,这几日一直闹腾,腰酸背痛的很。”

    刘妈妈是太当年的陪房,一直跟着太打理内院,闻言赶紧扶着太道太好好歇着。这些事,就交给奴婢吧。”

    太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让人去查查到底是谁下毒的,再派人看着大跪祠堂去。”说着,含笑回了内室歇息去了。

    刘妈妈从内室出来,随**待了几个管事妈妈去查查点心有毒的事儿。这几个妈妈心领神会,出了慈宁院,都相顾而笑,道这可是大海里捞针,慢慢查吧。”

    剩下裴舒芬跪在太正房的外屋里,看着墙上那张五彩缤纷的麻姑拜寿图发呆。

    刘妈妈回身进来,叫了慈宁院的两个管事婆子,道你们看着大去跪祠堂去。”又给了她们一根藤条,道你们要时时注意矫正大的姿势。祠堂是供祖宗的地方,你们可不能疏忽了。让大歪着倒着,就是对祖宗不敬”

    两个婆子齐声应了,架着裴舒芬去了祠堂。

    这一晚上,裴舒芬觉得又回到了当年大学军训时站军姿的地狱日子里,更恶劣的是,站军姿不会有体罚。在这里,跪得姿势稍有不对,就要被两个黑心的婆子拿藤条抽。裴舒芬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罪。

    原来当初在裴家的日子,竟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裴舒芬欲哭无泪,咬牙熬过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她从祠堂里出来,连走路都是靠在桐月身上,一路搀扶的。

    裴舒芬带着人先去了慈宁院给太磕头谢罚,才回到的中澜院里。桐星和桐云赶紧帮裴舒芬梳洗,又从小厨房做了上好的莲米苡仁粥端,加了胭脂鹅脯和素炒冬笋,都是开胃养胃的小菜。两天水米没有沾牙,不能一上来就吃大鱼大肉。

    裴舒芬狼吞虎咽地吃了饭,又洗了澡,才在屋里睡了一觉。

    这之后,裴舒芬以为事情了解,可以从新开始了,却没想到侯府内院里,从上到下,都开始踩他们中澜院的人。

    中澜院,以前裴舒凡在的时候,可是侯府里的正院,拥有最大权力的地方。现在却成了落地的凤凰,人人都可以踩两脚。

    裴舒芬不习惯,中澜院以前的婆子丫鬟,更是不习惯。

    只是如今侯府内院里是二房当家。做下人的,最是好眼色,都一溜烟地往二房那边倒了。

    二黄氏也是嫁到宁远侯府有近十年功夫了,如今才尝到扬眉吐气的滋味儿,自然不肯放了手里的管家权,便想方设法打击裴舒芬。只有趁热一道手炮制了裴舒芬,才能坐稳侯府内院当家人的位置。

    以前裴舒凡在的时候,黄氏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本事跟她争。

    现在却不一样了,大房的正室,不过是个十三岁,尚未及笈的填房,甭管她脑子再好使,看看她那个尚未长成的模样儿,京城里当家理事的那些子高门贵妇,谁都不愿意搭理她。

    就算是坐席的时候,也没人愿意跟她坐在一起。——一看她那样儿,别说做当家主妇,就跟当家主妇她女儿,或者孙女一个样儿,都不是一个辈份上的人。况且她出身又不高,不过是个庶女填房,没有让贵妇们值得去攀个“忘年交”的理由。

    几经碰壁,裴舒芬举步维坚之后,终于决定要抛出的杀手锏。

    二不是动辄提以前的大嫂如何如何?我就让你看看,你念念不忘的大嫂,到底是货色?

    太不是一直感叹没福气,好好的一个,走得这样早,抛下一片家业,让她这个上了年纪的人继续操持吗?那就让她看看,谁才是宁远侯府的大恩人——若是没有,你们宁远侯府这群现在都要如丧考妣的喝西北风去了

    几日后,慈宁院的太看了一封从中澜院里顺来的密信,差点晕死。这封信,是二安插在中澜院里的婆子偷偷弄到的,据说是现在的填房一直藏着掖着,不让人看见的密信。

    二听了密报,以为这填房跟人有私,想好好地拿住这个把柄。便创造机会,指使这个婆子把信盗了出来。

    那信是用红漆封着的,二想了又想,觉得若是拆了信,反而让太怀疑她是栽赃陷害,所以便原封不动地呈给了太示下。

    这封信,便是当日裴舒凡打算呈给圣上的辞爵归军的陈表。当日被楚华谨扔在地上,又被裴舒芬藏了起来的,如今总算又派上了用场。

    太读了信,勃然大怒:裴舒凡这一手好狠啊不仅要断了宁远侯府的后路,就连皇后和几个皇子的后路,都一并斩断了

    “娘,到底是回事?”二见太气得直哆嗦,自以为得计,又建议道这信是从大嫂的妆奁里得的,要不要叫大嫂一趟?”

    这话提醒了太,太点点头给我把舒芬叫。”

    二高高兴兴地亲自带了婆子,颐指气使地把裴舒芬拖了。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舒芬说。”太见裴舒芬被拖得踉踉跄跄地进来,头发都散开了,对自作主张的二微有不满,便开口把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二略迟疑了一下,太就对她横了一眼。

    二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却别无他法,只好躬身退下。

    太正房的内室里,就只剩下太和裴舒芬两个人。

    “你说说,这是回事”太把那封信扔在裴舒芬脚下。

    裴舒芬一见这信,心头暗喜,计成,脸色却立刻变了,唰地一下给太跪下,低着头不。

    太怒道你们如此狠毒,你还有脸嫁到我们宁远侯府?”

    是

    由】

第六十五章 重生 上 (求粉求订!)

    裴舒芬见了那信,哇的一声哭起来,抽抽噎噎地道原是当**着舒芬,要把这信带回裴家,转呈给圣上。舒芬宁死不肯,多亏侯爷相救……侯爷和宁远侯府对舒芬情深义重,舒芬拼着被嫡母责罚,也不会做危害宁远侯府的事情”又指着那封信发誓道这事裴家的人一点都不。舒芬本来是想把这信毁了去,可是侯爷没有发话,舒芬不敢自专。”

    听说裴家的人并不,太松了一口气。——只要裴家那两只老狐狸不此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太乜斜着眼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裴舒芬,试探地问道你刚才说,老大也这件事?”

    裴舒芬点点头,拿帕子拭了泪,哽咽地道侯爷亲眼看过信的。若不是侯爷,舒芬就死在手上了。”言罢,又想起这阵子的种种委屈,哭得十分伤心。

    太这才有些明白,的大,为何一定要娶裴舒芬做填房。想了想,便伸手拉了裴舒芬起身,坐在身旁,叹息道委屈你了。你们不早跟我说?”

    裴舒芬低了头,小声道不委屈。只是因为这事,一直被人看不顺眼。”顿了顿,又道中澜院里,有很多留下的人,甚至连二弟妹,都是站在那边的。她们对舒芬做了些,娘想必也了……”

    太本来不是个有成算的人,耳根子又软。听裴舒芬一说,想起这段日子来,确实发生了好多事情,而且桩桩件件,都是指向裴舒芬。现在倒觉得,就算裴舒芬不是好人,可是哪有刚嫁进来,脚跟都没有站稳,就搞三捻四不安分的?——可见是有人看她不顺眼了。

    “你放心。我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以后必不会让你受委屈。”太义愤填膺地道。

    裴舒芬忙拭了泪,望着太,露出一个楚楚可怜的笑娘对舒芬真好”

    太看着裴舒芬泪痕遍布的小脸,怜惜地揽她入怀,拍着她有些赢弱的后背,低声道这封信就留在我这里,等老大再处置。”

    裴舒芬点点头,乖巧地道舒芬都听娘的。”

    娘儿俩雨过天晴,有了一个需要共同保守的秘密,关系自然亲密起来。

    外面等着的二,却越来越惶恐不安。

    她不到底是哪里出了,太虽然勃然大怒,可是好象并不是针对裴舒芬来的。

    这一天过后,太对裴舒芬越来越倚重,还亲自把她带在身边,教她管家。

    裴舒芬十分会打蛇随棍上,连中澜院都不了,天天跟着太睡。服侍太,比丫鬟还要尽心。

    太教了裴舒芬一段日子,她十分聪明,凡事一点就通,完全不像是十三岁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越发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裴舒芬同太的几个大丫鬟也刻意结交,首尾相助。中澜院的人,终于在侯府后院又兴头了起来。

    而二管家,越发做多多。一日不知为何,惹怒了太,直接被太褫夺了管家权,交到裴舒芬手里。

    这边裴舒芬借着太的势,在中澜院先把裴舒凡留下的心腹都一一剔除,然后重新提拔了一批的人起来。

    裴舒凡以前倚重的人,都是裴家的家生子,也是裴舒凡带来的陪嫁。而裴舒芬除了三个陪嫁丫鬟,裴家并没有陪送别的陪房,所以裴舒芬挑得人,都是宁远侯府的家生子,倒是让太对这个一门心思向着婆家的更加满意了。

    过了不久,裴舒凡的陈表,经过几次辗转反复,终于也呈到了宏宣帝的案头。

    “三弟,你如何得到这份陈表的?”宏宣帝一面看,一面问道。

    他口中的“三弟”,正是安郡王范世诚。他同宏宣帝明面上是远房堂的关系,其实他们两支都清楚,这两支的血脉,从开国皇帝范绘则和第一代安郡王范朝风算起,是亲得不能再亲了。

    安郡王手握缇骑,在各勋贵和文臣武将府上,都安插有的探子。

    这封信,当然是太让人“妥善”保存之后,被缇骑安插在宁远侯府的探子给顺出来的。

    听了安郡王的回答,宏宣帝陷入沉默当中。良久,才叹息道可惜了裴舒凡是个女子。这份大才,就算是入阁拜相也是当得的。”

    安郡王也看过那份陈表,裴舒凡的提议,正好合了宏宣帝的心意,便寻思了一下,劝道一品忠贞国是三朝首辅裴立省教养出来的,她的大哥是当年的状元郎、如今的翰林大学士裴书仁。这样的家世,有这样的女子,也不足为奇。再说圣上重新启用裴家人,废军户世袭制一事,应该是指日可待了。”

    说到这里,宏宣帝忍不住抱怨道朝堂上的这些官儿,给捞银子的时候,脑子最好使。别的时候,就跟榆木疙瘩似的,一问摇头三不知,不干己事不开口。——你说朝廷养这些废物有何用?”

    安郡王不好接口,只在一旁垂手偷笑。

    宏宣帝又看了看陈表,道再给宁远侯世子和临安乡君各赐十顷禄田吧。——没娘的孩子天照应,希望他们能顺顺当当地长大成人。”宁远侯世子和临安乡君便是裴舒凡所出的楚谦益和楚谦谦,如今都养在外家裴家。

    听说圣上给楚谦益和楚谦谦又赐了禄田,身为他们姨母兼继母的裴舒芬赶忙回了裴家一趟。

    自此以后,每隔两三日,裴舒芬就回裴家一趟,探望在裴家养着的楚谦益和楚谦谦。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都不假他人之手,由裴舒芬房里亲自操持。就连两个孩子的月例银子,都一分不差,一日不短地送了。逢年过节,更是亲自接了两个孩子祭祖行礼,再妥妥当当地送回裴家。

    众人都夸两个孩子命好,虽然没了娘,可是有圣上照拂,又有心地良善的姨母加继母用心照应,也给裴舒芬颇传了一些贤名出去。

    时光倏倏,已是两年。

    这一日,正是冬至时分,再过两个月,就是裴舒芬十五岁及笄礼了。而宁远侯楚华谨,再过三五个月,也要结束两年西北指挥佥事的外放生涯,回到京城交差述职。

    宁远侯太亲自带了裴舒芬去大觉寺进香,同时给在西北的宁远侯、在宫里的皇后娘娘、三个皇子,以及大公主祈福。

    到了大觉寺,太带着丫鬟婆子直接去了天王殿求签,裴舒芬就带着的丫鬟婆子来到了大雄宝殿上。

    裴舒芬心满意足地四处看着,想起上一次来得时候,还是裴家里面一个苦苦挣扎的庶出女,如今却是宁远侯的正室。虽然封诰还没有下来,可是裴舒芬自信,等她同宁远侯楚华谨圆房生子之后,这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一路看,桐叶眼睛尖,居然在佛前供着的一排长明灯里,找到了挂着裴舒凡名字的长明灯,“您看,先的长明灯居然还亮着”

    裴舒芬眉头跳了两跳,故作不在意地道可能是我母亲还在继续添香油吧。”说得是裴家的夏,裴舒芬的嫡母。在裴舒芬看来,只要有银子,就没有办不了的事儿。

    谁知旁边领着她们的小沙弥却合掌念佛道施主有所不知。我们大觉寺的规矩,人死如灯灭,就不给添香油了。”

    桐叶听了这话,凑过头去,往挂着裴舒凡名字的长明灯那里仔细看了看,疑惑地道这里用的是香油?先过世也快两年了,两年前的香油还剩了这许多啊?”

    小沙弥正色道许是佛祖有灵。先裴是一品忠贞国,得圣上封谥,想是福泽深厚之人。”

    大齐朝的人都,长明灯是世人在世间的化身。活着的时候点了长明灯,死了的时候,长明灯自然也就熄灭了。——就算当时没有立刻熄,若是不添香油,长了,自然都会熄的。

    裴舒凡的长明灯,自她死后,整整燃了两年。这件事,就是在大觉寺,也是从上到下都引为奇事的。

    裴舒芬听了小沙弥转述的奇事,心里很不舒服,扶着桐叶的手,在那一排摆着长明灯的供桌前来来回回走了几趟。

    “桐叶,把那灯端给我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这样稀奇。”裴舒芬停下脚步,拿了主意,两眼望着桐叶,微笑着吩咐道。

    桐叶看了看裴舒芬,又看了看那长明灯,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像是做了重大决定一样,对裴舒芬福身笑道别急,让奴婢去看看。只是这里都是火,奴婢担心被烫着了。”

    裴舒芬微微退后两步,离那供桌远了些,才对桐叶笑吟吟地道些。若是烫伤了,定不会让你白烫。”

    桐叶点了点头,道那奴婢就僭越了。”说着,往挂着裴舒凡名字的那盏长明灯伸过手去。

    一旁的小沙弥急忙阻止道施主不可……”

    裴舒芬往旁边微微斜了一眼,走在她身后的贴身丫鬟桐星忙上前一步,挡在小沙弥身前,笑着道小师父行个方便吧。我们想求个签。”

    小沙弥满脸通红,却不敢再往前走,只是双手合什,举着念珠,不断念着佛号。

    裴舒芬这才上前一步,装作有些着急的样子,往正探身去供桌上取长明灯的桐叶背后拍了一下,道可好了没有?”

    桐叶的手刚够到那盏长明灯,被裴舒芬在背后一搡,桐叶手里故意一歪,裴舒凡的长明灯顿时倒在旁边一盏挂着“贺宁馨”名字的长明灯上。

    两盏长明灯交着倒在一起,灯座上挂着的写着名字的红色小铁牌也被拖散开了,灯油四处流淌起来。两盏灯的灯芯里的火焰突然一下子都黯淡下去,像是快要熄灭的样子。

    小沙弥在后面看见,暗道不好,抢上前来,想把两盏长明灯赶紧扶了起来,却被桐星又笑吟吟地挡住了去路。

    “施主在佛前不敬,赶紧念七七四十九天的大悲咒吧,不然……”小沙弥没法子,眼露不忍的神色,低声提醒道。

    桐叶听了,有些心慌意乱,赶紧把两盏灯扶了起来,摆放整齐。又把两个写了名字的红色小铁牌,照了先前的位置,分别挂在长明灯的底座下。

    她一时匆忙,就将两盏长明灯的位置放反了。于是本来应该属于裴舒凡的长明灯,现在挂了写着“贺宁馨”名字的红铁牌,而贺宁馨的长明灯下,则挂了写着“裴舒凡”名字的红铁牌。

    大觉寺里的长明灯,都长得一个样子,完全是靠灯上挂着的红铁牌来分辨归属。

    就算裴舒芬亲眼看着,也分不清谁是谁的灯,自然也不两盏灯被交换了位置。

    她只看见,那挂着“裴舒凡”红铁牌的长明灯里,灯火越来越黯淡,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完全熄灭了。

    而旁边那盏长明灯,下面挂着写有“贺宁馨”名字的红铁牌,却在突然黯淡之后,又慢慢地燃烧起来,越来越亮。

    这一刻,大齐朝都察院左督察御史贺思平家的后院里,他的嫡出女儿贺宁馨,正从昨天傍晚落水的晕迷中慢慢苏醒。

    是

    由】

第六十六章 重生 中

    

    裴舒凡如同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在梦里,她先是去了一个名叫“琅缳洞天”的地方,在那里不住了多久。然后有一天,那三楼屋里梳妆台上摆着的一个不能移动的菱花镜突然大放异彩,把好奇观望的裴舒凡一下子吸到镜子里面去了。

    等她回过神来,来到另一个名叫“须弥福地”的地方。这里和先前她待过的琅缳洞天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凡是琅缳洞天有的,这里也有,就像是琅缳洞天的镜中世界一样。

    只是还没等她细细地查看这个须弥福地,她就觉得全身如火燎一样剧痛,转眼便在一个雅致的闺房里醒了。

    这一次,她,她是完完全全地醒了,能感受到的身体,而不再像个游魂一样,飘荡在那两个奇怪的地方里。

    只是她虽然有了意识,却还是处于昏昏睡睡的状态里。整个人似乎十分疲倦,就像跋涉过千山万水,才到了家的旅人一样。

    她真正睁开眼睛的一天,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回想这一个月以来的经历,她依然恍惚不已。

    在这一个月里,她睡睡醒醒,在梦与梦之间漂浮。用了一个月的,如同看皮影戏一样,匆匆浏览了另一个女子十六岁的一生。虽然都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断,可是大致上,她已经看明白了一些。

    这个女子,便是翰林贺思平的女儿贺宁馨。不,贺思平现在已经不是正五品的翰林院大学士,而是正二品的都察院左督察御史了。

    贺宁馨跟有关系?裴舒凡一边想着,一边抬头看着四围里杏粉色的床帐,觉得有些迷惑,又有些惴惴不安。——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屋子。

    她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旁边一个一直守着她的丫鬟马上扶起她,又拿了个烟青色的大迎枕,立在她的背后。

    “扶柳,姑娘醒了,快去跟陈嬷嬷说一声。杏桃,你去小厨房一趟,给姑娘把冰糖燕窝雪莲粥端。”这个丫鬟口齿伶俐地一边帮着裴舒凡坐到床上,一边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裴舒凡看了她一眼,心头暗暗惊讶:这个丫鬟,明明就是她梦里见过的贺宁馨的贴身大丫鬟扶风。贺宁馨还有一个大丫鬟扶柳,似乎就是刚才匆匆出去叫陈嬷嬷的那个人。而陈嬷嬷,便是贺宁馨的rǔ娘。

    到底是回事?裴舒凡有些疑惑。——这里难道不是宁远侯府?,难道不是裴舒凡?

    从外面又进来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对着扶风屈膝行礼道扶柳让我们进来的,扶风可有吩咐?”

    扶风指着旁边的净房道姑娘刚刚醒了,你们去炊些热水,给姑娘净身用。”

    两个小丫鬟忙出去炊水。

    裴舒凡不动声色地听从扶风的摆布,扶着她去净房略微擦洗了一下,就出来坐到了梳妆台前。

    从梳妆台上那个精致的菱花镜里看进去,裴舒凡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脸。不是记忆里她病得蜡黄消瘦的双颊,而是略微有些圆胖的鹅蛋脸,虽然在屋里躺了一个月,有些苍白,可是刚刚去了净房一趟,出来已是带了些许的粉红。许是脸上有些胖,五官都有些圆润的样子,看上去不过清秀而已,比不过以前没有生病时候的容貌。

    裴舒凡又呆呆地看向的胳膊,不再是病痛到支离的芦柴棒,而是圆润雪白,细腻到不可思议。以前她还在娘家跟哥哥们一起念书的时候,读过一句诗叫“皓腕凝霜雪”,似乎就是写得这样的胳膊。

    这一身赛雪欺霜的细腻肌肤,就是原来最年轻的时候,也从没有过。

    看来这是个健康的女子,虽然不是很美貌,可也是家人的掌上明珠,才能娇养成这样十指青葱,肤若凝脂的样子。就连她的双手,都一点瑕疵都挑不出来。不像以前的,由于经常提笔写字,右手中指处,有一层厚厚的硬茧……

    看来死而复生,魂魄附身在这个可怜的姑娘身上了。裴舒凡低头沉思起来,这件事,对谁都不能说。说了,就是一场滔天的祸事。

    裴舒凡自幼跟着哥哥们读圣贤书,子不语怪力乱神,又或是敬鬼神而远之。对这样的事,若不是发生在身上,一律都会斥为“狐媚厣道”,非灭之而后快。

    别说现在这个姑娘的家人,就算是以前的爹娘哥哥们,都不一定会容得下。——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个“死而复生”的裴舒凡,其实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女儿、,而是孤魂野鬼。这种事,裴舒凡以前听说过,也在书上看到过记载。那些有机会“死而复生”的可怜人,被人之后,都无一例外地被当作“邪祟”给烧死了……

    好不容易有个重活一次的机会,裴舒凡不打算做那些傻事。况且她向来是个理智重于感情的人,对她来说,只有先踏踏实实地在这个贺家好好活下去,才能再图后事。

    又用了两天,裴舒凡终于适应了的新身份:都察院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的嫡长女贺宁馨。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贺宁馨。

    从原来这个贺姑娘的记忆里,贺宁馨,如今已是大齐宏宣五年。她记得她刚被吸入琅缳洞天的时候,还是大齐宏宣三年。这就是说,她大概已经死了两年了。宁远侯府里,不又发生了些事……

    想到那个水深火热的宁远侯府,还有的两个儿女,贺宁馨心里一阵混乱。

    扶风站在姑娘身后,给她慢慢地梳着头。看着镜子里面姑娘愁眉不展的样子,扶风在她身后轻声劝道姑娘好不容易活了,可不要再走弯路了。论理这话不该奴婢说,可是聂表少爷,真的不是好人。”

    贺宁馨想起在记忆里见过的那位聂表少爷,以前那位贺姑娘似乎叫他“表哥”,样子有些模糊了,看不清楚,大概生得还行。

    “我了,扶风,我不会再。”贺宁馨想了想,忆起原身最后的一丝记忆。那是她被人推到池塘之后,后悔不迭的心情。

    贺宁馨不是很清楚,以前那位贺姑娘为何傍晚时分独自一人跑到他们贺府后院的小池塘旁边去,也不,是何人把她从背后推进池塘里。只记得在那位贺姑娘的记忆里,最清楚的一刹那,不过是池塘里的水淹没了她的头顶时,绝望无助悔不当初的痛苦……

    “姑娘你可醒了。你可把嬷嬷急死了,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嬷嬷也不想活了。”一个浑厚的女声从屋外带着哭腔传进来。紧接着,一个穿着亮棕色绣福字团花大褂子,下系深棕色淡绿滚边马面裙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一见贺宁馨端端正正地坐在梳妆台前,气定神闲地看着,陈嬷嬷有些不能适应,扑上去拉了她的手细细地看了看,有些哽咽地道姑娘比先看起来好多了。”

    裴舒凡把当了贺宁馨,对着这个忠心的rǔ娘柔声道嬷嬷别伤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陈嬷嬷连连点头,对贺宁馨道姑娘刚醒,我看外间刚刚给姑娘摆了饭,姑娘先去用用吧。我要去那里报个信,告诉,姑娘终于醒了,让和老爷,不用太担心。”

    贺宁馨点点头,道多谢嬷嬷费心。嬷嬷跟娘说一声,宁馨好多了。等用了饭,就去给娘请安去,让娘不用亲自了。天这样冷,外面路又滑,莫要摔着了。”

    陈嬷嬷见贺宁馨吃了这个大亏,居然懂起事来,十分欣慰,拉了她的手不放,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自姑娘落水之后,就一直吃斋念佛,如今可是好了。我这就去给报信去。”说着,依依不舍地放开贺宁馨的手,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贺宁馨笑了一下,扶着扶风的手起来,去外间用了饭。

    外面正是黄昏时分,贺宁馨起身披上一件孔雀绿的鹤氅,对一旁竖立的大丫鬟扶风和扶柳道带我去见……娘。”

    扶风和扶柳屈膝应了,一左一右扶着她,往外面走去。

    两个小丫鬟在前面领路,扶风和扶柳搀着贺宁馨走在中间,后面跟着两个上了年纪的妈妈,正是大户人家出行的规矩。

    一行人走过抄手游廊,跨过月洞门,来到一个白墙黑瓦的小院前面。裴舒凡,这是贺家老爷和的正院,也是这位贺姑娘的爹娘。

    扶风上前去敲门,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魁梧高壮的男人站在门后。

    扶风看见这个男人,吓了一跳,忙福身行礼道见过国公爷。”

    那男人“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走出院子。后面跟着两个随从,还有院子里的婆子,跟着送他们出来。

    贺宁馨微微往旁边挪了挪,给那三个人让出路来。

    那男人抬眼看见贺宁馨站在路旁,脸色淡然地颔首示意,客气地问了一句贺大可大好了?”

    贺宁馨抬头看,见是一个穿着大红补服的高壮男子,长眉入鬓,肤色微棕,五官生得十分标致出色。眸光沉沉,令人不可逼视。贺宁馨在心底里嘀咕:这人是谁?会出现在内院?——好象从没有见过……

    不过想归想,贺宁馨还是很有礼地给对方屈膝还礼道多谢挂念。我如今好多了。”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举止端方有礼,大度和煦。

    不仅那男子在心底里暗暗惊讶,就连贺宁馨的大丫鬟们都看直了眼睛。

    看见那男子站在路旁默默地看着,贺宁馨虽有些奇怪,却不知怎地,并不觉得对方唐突,只是含着笑微微颔首,道不打扰了。我还要去给娘问安。”

    那男子才惊觉挡了贺宁馨的路,忙赶了几步,往旁边让了让。

    贺宁馨又屈膝行了一礼失陪。”便带着两个丫鬟,进了贺思平许氏的正院。

    那男子便是镇国公简飞扬。他在院外盯着贺宁馨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对的随从道吧。”举步之间,又回头看了一眼正院里面,加了一句明儿再来。”

    两个随从没有答话,却抬起头来迅速地互相挤眉弄眼了一下,便又各自回过头去,跟着简飞扬一径出去了。

    到了许的正院,贺宁馨微微有些不安。——这个许,在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曾经见过的,xìng子和善温文,很好相处……

    是

第六十七章 重生 下(粉红40+)

    房的丫鬟看见贺宁馨一行人了,忙掀开帘子,对里面的人通传道姑娘到了。”

    贺宁馨拎着裙子走上台阶,从里面屋里冲出一个淡妆妇人,拉了贺宁馨的手道我的儿,你可算是好了”一语未终,泪如雨下。

    这是不折不扣的慈母情怀。贺宁馨的鼻子立刻跟着酸涩起来。

    看清此人正是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的许氏,贺宁馨忙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轻轻叫了一声……娘。”有些哽咽地扶了许一起往屋里走去。

    来到堂屋,贺宁馨扶了许上座,又端端正正跪在她面前磕了个头。

    “馨儿,你这是做?——快起来,快起来”许身材细瘦高挑,生得不是很美貌,但气度雍容,只是有些体虚的样子。她一拉之下,居然没有把贺宁馨扶起来。

    贺宁馨磕完头,才在陈嬷嬷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又满怀歉意道孩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许见女儿生了一场大病,居然懂起事来,行事有度,举止不凡,实是意外之喜。拉了她坐在身旁,想说几句贴心话,却止不住眼里的泪,仍然不断往下淌。

    贺宁馨忙抽出帕子,仔细地给贺拭泪,又看了一眼一旁伺候的下人,正色道没看需要整妆?——快去打水来。”

    屋里的人愣了一下,从来羞怯胆小,对许也不亲近的大,今儿真的摆出了一幅孺慕情深的大款,众人都有些不适应。

    贺宁馨见没人听的话,慢慢扫了一眼屋子站着的丫鬟婆子,从记忆里找出两个名字,道回秋、回冬,你们去打水去。”回秋和回冬是的大丫鬟,此刻正愣愣地站在一旁。

    听见大点了的名字,回秋和回冬对望了一眼,忙应了声是,要出去打水。

    许却叫住了她们,温言道打水是小丫鬟干得活儿,你们出去让她们炊水吧。”

    回秋、回冬也应了,两人并肩出了正房。

    “馨儿,你没有管过家,不这家里上下,最重要是各司其职,权责分明。不能因为你是主子,就不顾下人的职司,胡乱指派。”许一边留神打量着贺宁馨的神情,一边翼翼地给她解释,刚才为要驳了她的话。

    这些事情,贺宁馨也是的。只是她初来乍到,对贺家也不熟悉,不过是随口吩咐一声而已,并没有觉得许驳了她的话,就是驳了她的面子,反而一脸感激地向许偎,道:

    “女儿不知深浅,胡乱指人,让娘难做了。”

    许更是欣喜,伸手揽了她在怀里,满头满脸地摩索她,有些哽咽地道我的儿,你终于是想了。娘……”

    贺宁馨心下暗暗称奇,不这位贺姑娘跟的亲娘有解不开的结,让她的亲娘都要看女儿的眼色。

    许此人,在贺宁馨以前还是裴舒凡的时候,也是打过交道的。她晓得许出身东阳许氏,为人极有才学。做姑娘的时候就才名在外,引得很多人求娶。后来她以诗文择婿,挑中了农家出身的寒门学子贺思平。贺思平除了才高以外,生得也非常英俊。许氏却生得普通,当时这段姻缘还被人诟病过,说许氏明着择才,实则择貌。还说贺思平“以色事人”,是冲着许家的财势去的。种种传言,极为不堪。

    谁知两人成亲后没几年,贺思平便中了状元,一跃成了官身,不知羡煞多少人,多少姑娘慨叹看走了眼。一时东阳高门贵女嫁寒门学子成风,却没有人再如贺思平一样,连中三元。

    二十多年来,许氏同贺思平夫妻恩爱,育有一子一女。贺思平极爱许氏聪明大气,性子又能屈能伸。这种脾性,相对于贺思平过于耿直不知变通的个性而言,是个极好的补充。因此两人夫妻极为和睦,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吵过一次嘴,也没有红过一次脸,更不用说没有那些个妾室姨娘来添堵。贺思平一家人,同贺思平的娘贺老太太,还有贺思平的嫡亲弟弟贺思达一家人住在一起。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家人,看得出许对贺宁馨也是疼到了骨子里。那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慎重,都不像一般的母亲对女儿,都有些像下属对上司,要翼翼地看着对方的脸色过活。

    想到以前的娘亲,贺宁馨不由有些湿了眼睛,偎在许怀里不肯抬头。

    许抱着的女儿,如同在做梦一样。上一次女儿同这样亲近,还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不知从时候起,女儿就开始疏远了……

    “哟,我来迟了。刚刚去大侄女屋里,听人说到大嫂屋里来了,我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原来是真的”屋里的人都屏息凝气至此,外面却传来一阵放肆的银铃般的笑声。

    贺宁馨感觉到许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看许的脸色,低声问道娘,你不舒服了吗不跳字。

    许低头盯着她,越发抱紧了她,似乎生怕她飞走了一样。

    正屋的门帘被两个丫鬟左右打开,一个身穿大红百蝶穿花通袖袄,腰系靛青八幅马面裙的艳妆女子,头梳堆云髻,斜插着一支水晶团花步摇,缓步走进来。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唇不点而丹,眉不画而翠。笑起来露出一口糯米小牙,极为美貌张扬的样子。

    贺宁馨先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她的二婶,二叔贺思达的正室李氏。李氏是国子监祭酒的嫡女,是贺思平考中状元之后,给的亲弟弟订的一门亲事。

    国子监祭酒是正四品的官,品级虽不低,却并无实权,李家家底也薄。李氏生得美貌,可是没有多少嫁妆。李家跟贺思达结亲,也是看在他的状元哥哥份上。本来以为是亲,贺思达应该也不会比贺思平差多少。可是贺思达考了二十多年,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中。如今不过是依附长兄,帮着照看一些大房的产业过活。

    当然贺宁馨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详情。她只模模糊糊记得,这个李氏,似乎跟贺宁馨以前非常亲密。至于亲密到程度,她就不了。

    “馨儿,二婶来了,你还不快?”李氏一进正房的门,便站在门口含笑招手道。

    贺宁馨脸色平静地往门那边望去,慢慢从许怀里坐起来。

    许有些紧张,牢牢地抓着她不想放。

    贺宁馨诧异地拍拍许有些紧张的双手,低声道娘,没事,我不走。”

    许轻轻松了手,仍然拉紧了她挨着坐着。

    贺宁馨偏头对着许做了个“放心”的眼色,才回头对李氏道二婶来了。”

    李氏见贺宁馨不同以往见了就贴上来欢天喜地的样子,心底有一刹那的忡然变色,面上又赶紧换了笑颜,捏着帕子往上首走。一边走,一边道馨儿,可是生二婶的气了?二婶昨儿可是担心了一晚上,觉都没有好生睡。就担心馨儿有个三长两短,可让二婶活啊?”

    贺宁馨坐得笔直,先冲着李氏矜持地笑了笑,道二婶言重了。”才起身上前几步,冲李氏屈膝行礼道多谢二婶挂念,侄女如今已是大好了。”

    李氏这才确信贺宁馨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快步走近她,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才啧啧地道可见得是大嫂的亲生女儿,这行事的气派,跟大嫂是一模一样。——就连长相,也差不离。”

    贺宁馨微笑道我是娘的女儿,生得跟娘相像有何奇怪?——二婶真是有趣,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其实贺宁馨生得并不像许氏,跟贺思平倒是更像一些。只是贺宁馨现在略微有些胖,所以五官显得不是很灵秀。若是稍微瘦一些,也是个清丽佳人。

    李氏还想再,贺宁馨已经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道二婶,我娘在这里,也没见二婶给我娘见礼啊?”

    许是大嫂,李氏是弟妹。她见了许氏,应该第一请安问好才是。可是看李氏刚才一番唱念作打,就像许氏根本不存在一样。

    许在旁捏着把汗看了半天,当亲耳听见女儿为,又见她丝毫不在乎人家说她生得像,不由百感交集。——不知从何时起,贺宁馨开始自卑的样貌,最不愿意听人说生得像许氏,一听人说就哭。闹了好一阵子,众人才她的毛病,也都绝口不提她的长相。

    李氏被贺宁馨说得有些脸红,才忙转向坐在一旁的许,屈膝行礼道见过大嫂。”

    许微微颔首,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对李氏道快到吃晚饭的时辰了,你叫厨房多备一些青红萝卜羊肉汤,给老爷和二叔用。还有牛乳蒸羊羔,是给老太太的。另外给馨儿、羽儿她们准备一些海参乌鸡鹿肉羹。还有元儿,也要多吃一些鹿肉羹。”元儿是许嫡长子贺宁启的,许的嫡长孙,今年才八岁。

    李氏忙殷勤地道是。大嫂昨儿就吩咐过了,我都让厨房的人备好了。等大老爷从衙门里,就可以摆饭了。”

    “难为你了。我要带着馨儿去给娘请安去,你自便吧。”许雍容地站起来,挽了贺宁馨的手,往门外走去。

    李氏退到一旁,让许和贺宁馨两人出去了。

    许和贺宁馨的丫鬟婆子忙跟了上去,往贺老太太住的耕读堂那边去了。

    李氏含笑目送她们远去,等这一行人去得远了,李氏的脸才垮下来,目光阴沉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对的人恨声道走我们……”

    李氏的大丫鬟回春忙跟上来扶着李氏的左手,一边走,一边试探地问道二太太,大姑娘那边到底办呢?”李氏的贺思达不是官身,称不得“”。贺家上上下下,都叫她二太太。

    李氏板着脸寻思了一会儿,凑在回春耳旁说了几句话。

    回春会意地点点头,又低声禀告道聂姨妈那边又上门来借钱了,还说表少爷这几天都没有归家,不知到哪里去了。——才刚打发她走了。”

    李氏捏了捏她的手,让她不要在路上多嘴。——谁许在哪里安插有人手?在外面还是谨慎些为好。

    是

    由】

第六十八章 镜像 上

    

    许夫人这会儿正满心欢喜地带着贺宁馨去耕读堂见贺老太太。

    贺宁馨其实是许氏生得第三个女儿。前面还有两个女儿,生下来都在两岁上便夭折了,并没有序齿。所以等贺宁馨生下来,许氏和贺思平的一腔爱女之情都倾注在贺宁馨身上,谁知却把她养出了一股牛心古怪脾气。夫妻两个对儿子还能教养得当,对这个女儿却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

    从贺宁馨懂事以后,就只能顺着她,从来无人敢违拗她。后来不知为何,贺宁馨跟自己的亲娘越来越疏远,却跟二房的二婶越来越亲密。还不止一次跟人说,她恨不得自己是二婶的亲生女儿。二房的李氏就顺势拢住了贺宁馨。

    贺家掌事的人,在外是贺思平,在内是贺思平的夫人许氏。由于许氏和贺思平对贺宁馨言听计从,李氏便挑唆贺宁馨,让她为自己捞了不少好处,甚至连内院的管家权都想染指。在贺宁馨大闹过几次之后,许氏无奈,只好把一些管事的权力交给了李氏。自己只掌着钱银大头,不走了大褶儿就行。

    李氏因此对贺宁馨也格外亲密,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靠后了,让李氏自己真正的亲生女儿贺宁羽恨得直咬牙。

    这一切,贺宁馨如今想来,不胜唏嘘。可惜她不知道原来这位贺姑娘到底是怎么想得,怎么会做出这种亲者痛,外人快的事情。想起原身溺水时最后一丝悔之不迭的心情,贺宁馨明白,既然上天让她重生在贺姑娘身上,她要代她好好得重新活一次,才不枉上天有好生之德。

    跟着许夫人来到耕读堂,贺宁馨悄悄地四处打量。只见这里是一所很普通的农舍一样的屋子,白墙黑瓦,收拾得极为洁净整齐。

    看见许夫人带着大小姐一行人过来,耕读堂里的下人忙迎了出来,对许夫人和贺宁馨行礼道:“见过夫人、大小姐。”

    贺夫人笑着问道:“娘在屋子里吗?”

    耕读堂的宁嬷嬷连忙上前道:“回夫人的话,老太太还在后园子里忙着呢。”

    耕读堂后院有一块空地,用竹篱笆围了起来,里面分了左右两块田地。贺老太太务农出身,身子十分硬朗。就算是大儿子做了官,大儿媳妇又经营有方,贺家已经不再是寒素之家,贺老太太还是忍不住每日都要下地干活。哪怕只是在自己院子的后面空地上种两分小田过过瘾也是好的。

    贺思平曾经苦劝老太太,不要再天天做农活了。如今他做了官,用不着自己的老娘再种地养活自己和弟弟。

    可是贺老太太根本不听。她知道儿子如今做了官,她不能同以前一样,做个下地的农妇,那样会给儿子丢脸,可是做农活,是她唯一会做的事情。她不想做个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好吃懒做,让人服侍的老太太,她更喜欢自食其力。吃着自己种得粮食蔬菜,走路都有劲些

    许夫人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也极为佩服老太太这样的品格儿,便只嘱咐了耕读堂的下人多注意老太太的身子,不要让老太太过于劳累。若是有些头疼脑热的,就要赶紧来报。

    贺宁馨跟着许夫人进了耕读堂的正屋,留神看着里面朴素的家具陈设,心里暗暗称奇。对马上要见到的贺老太太,贺宁馨略微有些好奇起来。在原来这位贺姑娘的记忆里,贺老太太占的位置,形同虚设。

    “大媳妇你来了,馨儿好些了没有?我刚从暖棚里拔了些小白菜和韭菜出来,晚上给馨儿做个枸杞白菜,和韭菜炒鸡蛋,又开胃,又养人。”后堂里传来贺老太太宏亮的嗓门。

    许夫人先进了后堂,扶了贺老太太出来。

    此时正是正月末的时候,京城里还是天寒地冻。不过托了前朝那位太宗皇帝的福,冬季里的大棚蔬菜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家里有些银子和地位的人,都在自家后院里有一两个玻璃暖房。

    贺老太太确实做得一手好农活。冬季里小黄瓜、小白菜养得水灵灵的,比别家出产的多,而且成熟的早。贺家上下都托了贺老太太的福,大冬天的,也有口青菜吃。

    贺宁馨看见贺老太太出来了,忙抢上前去,深深地行礼下去,对贺老太太道:“孙女不孝,给祖母请安了。”姿势十分娴雅端庄。

    贺老太太吓了一跳。这个孙女,平日里最讨厌到耕读堂来。见了自己这个祖母,也很少说话。以前她小时候,自己想亲近这个大孙女,她都哭得震天响,连手都不让自己碰,如今却亲亲热热地给自己请安行礼。

    贺老太太觉得有些眼花,赶紧使劲眨了眨眼睛,又要伸手去把贺宁馨扶起来。一伸出手,贺老太太便看见自己手上刚才在暖棚里侍弄过蔬菜,沾了一手的泥,忙又缩回去,对着贺宁馨尴尬地笑道:“馨儿啊,是奶奶的不是。奶奶这就去洗手去,别把我们馨儿的漂亮衫子弄污糟了。”说得十分朴实。

    贺宁馨微微一笑,起身握住了贺老太太的手,道:“让孙女儿陪奶奶去净房洗手。”说话间,已经跟着贺老太太换了称呼,改叫她“奶奶”。又亲自扶了贺老太太的胳膊,在两个丫鬟的带领下,往净房里面走去。

    贺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跟自己心爱的大孙女亲近,乐得走路都打飘。一路上不断要把手缩回去,又忙不迭地对贺宁馨道:“馨儿,奶奶的手上有泥,可别把你的手也弄脏了。”又讪讪地看着贺宁馨如羊脂玉一般的小手,上面已经沾上了一些泥土。

    “奶奶没事的。等会儿我们一起洗手就是了。”贺宁馨笑着安慰贺老太太。

    两人一起进了净房,舀水洗了手。又同许夫人一起,去正院吃晚饭。

    贺家没有分家,每天上午那一餐,都是各房在自己屋里吃得。只有晚上这一顿,才是全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

    贺宁馨扶着贺老太太来到正院的正房里,看见里面已是摆上了一个大圆桌。上首的位置,是贺老太太的。贺老太太左右手,分别是大老爷贺思平,和二老爷贺思达。

    挨着贺思平下来,是许夫人、贺宁馨,还有贺宁馨的大哥贺宁启,以及他的妻子苏氏和他的儿子贺兴元。

    挨着贺思达那一边的,当然是李氏和她的儿子贺宁风、女儿贺宁羽,还有一个庶女贺宁春。二老爷贺思达有一个小妾柳姨娘,是不过来跟贺家人一起吃饭的。

    贺宁馨一一看过去,依着记忆里的样子,给在座的人行礼问安。

    贺思平刚从都察院回来,已是换了常服,端坐在上首。看见自己的娘跟妻子和女儿一起进来,忙起身招呼贺老太太坐到上首中间的位置上来。

    贺宁馨陪着许夫人站在一旁,留神看去,见贺思平大约四十多,快五十的样子。面上三缕中髯微微垂下,五官清俊疏朗,果然是不负当年先帝隆庆帝御口亲封“美姿容”的状元郎之名。他如今已是正二品的左督察御史,也算是物尽其用,自得其所了。——听说贺思平为人耿直方正,督察御史一职,应该十分适合他。

    等贺老太太坐定了,贺思平才走到许夫人身边,对一旁的贺宁馨温和地问道:“馨儿,你身上可好?若还有不适,不要硬撑,让你的丫鬟扶你下去歇息就是。”

    贺宁馨忙对着贺思平行了一礼,微笑道:“多谢……爹挂念。女儿已是大好了。”她对于叫贺思平为爹,还有些不习惯。

    贺思平立刻敏锐地觉得贺宁馨的态度不一样了,很是欣喜,往身旁的许夫人那里看了一眼。

    许夫人对他微微颔首,又拉了贺宁馨一起坐到席上。

    晚饭陆续摆了上来。

    贺宁馨刚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屋里吃过一顿了。她以前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得裴家的家规教导,教女儿惜福养身,晚上这顿,一向只吃七分饱。因此在席上,她也只略微喝了几口呈上来的小米苡仁粥。还是贺老太太亲自跟她叮嘱,粗粮养人,别紧着吃那些精细的东西。

    贺宁馨含笑应了,拿着勺子在粥碗里慢慢搅动。

    堂妹贺宁羽在旁看见,忍不住嗤笑道:“大姐,不想吃就不要逼自己吃。你这样一直搅来搅去,就算一会子撤下去了,下人们都不吃的。”

    贺宁馨抬头看着贺宁羽,笑眯眯地道:“这粥是奶奶特意吩咐给我做的,我爱吃得紧呢。——怎么会给下人吃?妹妹多虑了。”

    贺宁羽留神瞧了瞧贺宁馨的神色,抿嘴笑道:“大姐,咱俩换个位置吧。你以前,不是最爱坐在我娘旁边的?”这一招,以前贺宁羽用来戏耍贺宁馨,百试百灵。

    贺宁馨听了,却只是放下勺子,拉了许夫人的胳膊抱在怀里,笑嘻嘻地对贺宁羽道:“是你自个儿想坐到我娘旁边吧?——我娘是我的,你可别想抢?”

    贺宁羽被噎得脸都红了。二太太李氏却是晓得贺宁馨自从落水醒来之后,就变了个样儿,忙在桌子下面拽了拽贺宁羽的裙子。

    贺宁羽对贺宁馨戏耍惯了,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在席上便看着贺宁馨冷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哭着喊着要叫别人做娘?——现在装没事人一堆……”

    贺宁馨收了笑容,放开许夫人的胳膊,慢慢坐直了身子。她就知道,这二房的堂妹贺宁羽,还有二太太李氏,对贺宁馨的态度太奇怪了。不过略微拭了一下,贺宁羽果然就沉不住气了。

    贺思平啪的放下筷子,对着贺宁羽沉声道:“有你这样跟你姐姐说话的?没上没下,没大没小”又看向贺老太太另一边的贺思达,道:“二弟,养不教,父之过。你的女儿,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贺思达最怕大哥,忙起身躬着身子道:“大哥放心,我回去就骂她。”

    贺宁羽恼羞成怒,站起身道:“伯父也忒偏心了。明明是她……”用手指着端坐在对面的贺宁馨,气愤难忍。

    李氏忙起身拉下了贺宁羽伸展的胳膊,轻声呵斥道:“你伯父都发话了,羽儿不得无理”如今他们一家子都靠着大房过活,在那事还没有成之前,李氏可不敢让女儿贺宁羽将大老爷贺思平给得罪狠了。。.。

第六十九章 镜像 中(为jykuan的和氏璧加更)

    贺宁羽见自己的爹娘都责备自己,连以前向来不发一言的大伯父也怪罪自己,觉得憋屈异常,哇的一声哭起来,跑出去了。

    李氏忙忙地给桌上的人行了一礼道:“羽儿不懂事,我去说说她。”快步追了出去。

    桌上的人都赶紧低了头,埋头苦吃。眼看大老爷贺思平正处于盛怒的边缘,要是惹恼了他,被他滔滔不绝训上一晚上话,谁都别想睡觉了。

    贺老太太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二老爷贺思达道:“你让厨房给她们娘儿俩留些饭菜。我刚才估摸着,羽儿和你媳妇儿,都没怎么吃晚饭。这饿着肚子可睡不着觉。”

    贺思达忙应了,吩咐了一旁伺候的婆子,让她们捡了几盘菜,装在食盒里,给李氏和贺宁羽送过去了。

    闹了这样一出,剩下的人都没有什么兴致,草草地吃完饭,各自回去了。

    贺思平亲自送了贺老太太回耕读堂歇息。

    他回来的时候,许夫人还把贺宁馨留在上房说话,百般地怕她不舒服,又担心她心里不高兴,尽力开解她。

    贺宁馨抬头见贺思平进来了,忙上前行礼道:“见过爹爹。”

    贺思平抬眼看见女儿神色如常,落落大方,完全没有以前为了婚事跟自己闹别扭的样子,十分欣慰,忙扶了她起来,道:“身上可好些了?要不要再请大夫过来瞧一瞧?”这个女儿,是他们夫妻俩连折两个女儿才盼来的宝贝。贺思平为人一向刚正不阿,可是在自己的宝贝女儿面前,除了溺爱,还是溺爱,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贺宁馨看着贺思平,就想起自己以前的爹爹裴立省,不由生了几分孺慕之心,忙答道:“多谢爹爹惦记。女儿已是好多了。”

    贺思平欣慰地捻须道:“终于长大了,也懂事了。”

    贺宁馨被贺思平的话,弄了个大红脸。——说得她跟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样。别说她两世为人,人情世故比一般人都要精通。就说这位贺姑娘的原身,今年也有十八岁了,能不懂事吗?!

    许夫人也有苦尽甘来之感,揽了贺宁馨在怀里,一起坐在里屋的罗汉床上,慈爱地道:“我们馨儿一直都很懂事。以前年纪小,纵是有错也不打紧。这眼看就要嫁人了,倒是要更用心些。”

    贺宁馨在许夫人怀里僵硬起来:嫁人?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她还真没有想过这回事。——她才刚刚适应了贺宁馨这个身份……

    贺思平坐在娘儿俩对面的圈椅上,看见贺宁馨怔怔地,以为她又闹别扭了,有些头疼地劝道:“和镇国公的婚事,是你一生下来就定下的。无论如何都要嫁,我贺思平绝不会做不守信义的事!”说得颇有些色厉内荏。如果贺宁馨就是执意不嫁,贺思平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就硬着心肠,逼她出嫁。

    贺宁馨却讪讪地一笑,道:“爹说哪里话。我不是……”

    “不是就好。”贺思平不习惯跟女儿说这些,忙转头对贺夫人道:“再过一阵子,就是宁远侯夫人的及笄礼,你到时候带着馨儿一起去,跟这些勋贵人家多应酬应酬。镇国公家也是勋贵,跟我们家,大不一样的。”

    宁远侯夫人及笄礼?!

    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将贺宁馨劈得头晕,她忙急切地问道:“宁远侯夫人?哪个宁远侯夫人?”

    见贺宁馨问得奇怪,贺思平忙解释道:“宁远侯就只有一个夫人。”

    “可是宁远侯夫人不是有三十岁了?怎么会有及笄礼?”贺宁馨小心翼翼地问道。因为自己的经历,贺宁馨不知道那个“裴舒凡”是否同自己现在一样,换了芯子。

    许夫人接过话茬,道:“你说得那是宁远侯的原配夫人,可是她两年前去世了。圣上还亲封她做‘一品忠贞国夫人’。如今的宁远侯夫人,是宁远侯的继室,也是宁远侯原配夫人的庶妹。”说着,许夫人又掩袖笑道:“这个夫人,可是在原配热孝里面娶得亲。我在京城这么多年,也就见过这样一次热孝里面娶亲的……”

    听了许夫人的话,贺宁馨陷入恍惚当中:原来前身的自己,是切切实实地死了。枉费她还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回去和自己的孩子重聚。谁知道那家人,居然连自己过世的百日都等不及,已经忙忙地娶了填房,还是自己的庶妹!

    一定是四妹裴舒芬。贺宁馨在心底里盘算:只有裴舒芬的年纪,才是今年及笈。

    难道她真的是回不去了?!

    “那,宁远侯原配的两个孩子呢?”贺宁馨又问道。她最担心的,不过是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这下连贺夫人也觉得奇怪了,拉着贺宁馨的手,仔细瞧了瞧,才笑着道:“这也是一件大事。当日宁远侯府热孝里面娶亲,大概圣上也看不过去,就下旨让宁远侯原配的娘家裴家把两个孩子领回去教养了。”又有些叹气,道:“只是到底是没了娘,回到裴家依附外祖、舅舅而居,也未必比在自己家里好多少。”

    贺思平在旁不以为然地道:“圣上既然封了他们做世子、乡君,裴立省又是个精明人,两个孩子在裴家,还是比在宁远侯府要强许多。”

    贺宁馨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听到两个孩子受了封,不再是普通幼童,心里又好受了许多。

    不过贺宁馨知道,圣上从不做无用功,他有这番举动,看来是有后招了。

    从贺夫人的正房里回到自己的院子,贺宁馨一直沉默不语。

    想到自己那天和裴舒芬的冲突,还有莫名其妙地进入了那个神秘的琅缳洞天,贺宁馨在床上辗转反侧起来。

    琅缳洞天,须弥福地,还有自己变成了贺宁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天晚上,贺宁馨迷迷糊糊中,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须弥福地。

    这里是跟琅缳洞天一模一样的地方,就像是琅缳洞天的镜像一样。

    贺宁馨在琅缳洞天里待过两年,对这个须弥福地,自然是轻车熟路。

    她径直来到三楼,坐在梳妆台前的菱花镜前,往里面看去。

    上一次,她还在琅缳洞天里的时候,就是这面菱花镜突然大放异彩,才把她的魂魄,从琅缳洞天吸到须弥福地来。

    她还记得,以前琅缳洞天的菱花镜,是照不见人影的。看上去,只是白茫茫一片,如同琅缳洞天和须弥福地外面的白雾一样。

    可是当贺宁馨往须弥福地的这面菱花镜看过去的时候,她看见镜子里面,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不是贺宁馨,而是另外一个生得十分美貌,稍微有些瘦削的年轻女子。她的五官看上去如此熟悉,贺宁馨立即断定,这就是她的庶妹裴舒芬!

    她怎么会在这镜子里出现?

    贺宁馨一时十分紧张,有些担心裴舒芬也会同自己一样,被那菱花镜从琅缳洞天吸了过来,不由四处看着,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过等了一会儿,贺宁馨看见菱花镜里,裴舒芬在那间屋子里走来走去,又听见她张狂地笑声从菱花镜里传过来:“哈哈哈……我终于又能进来了……我就知道上天待我不薄!……有了这个随身空间,这个世上,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贺宁馨目瞪口呆地看着菱花镜,就跟以前她看过的皮影戏一样,看见裴舒芬在对面的一举一动。

    听见裴舒芬在那边的自言自语,贺宁馨终于明白,原来琅缳洞天,是四妹裴舒芬的一件稀罕物儿。自己当初,应该就是在跟她争执的时候,被她弄到她的琅缳洞天去,从而死在了她手里。

    可是自己在琅缳洞天的两年时间里,裴舒芬一次都没有去过。而等自己离开了琅缳洞天之后,裴舒芬才能再次进来。这是不是说,那个琅缳洞天,每次只能有一个人进去?

    贺宁馨一边思索着,一边紧紧地盯着菱花镜里面裴舒芬的一举一动。

    过了一会儿,贺宁馨从菱花镜里看见,裴舒芬离开了三楼的那间绣房,下楼去了。

    “让我看一看,求求你,让我看一看她去做什么了……”贺宁馨十分想知道裴舒芬都在做些什么,情急之下,双手抓住了菱花镜,不断求恳起来。

    这须弥福地的菱花镜好象同贺宁馨心意相通一样,听见了贺宁馨的求恳,镜里的景象,居然换了场景。

    贺宁馨就像跟在镜子里面裴舒芬的身后一样,看着她下了楼,来到楼前的空地上,开始在她的药圃里劳作起来。

    “我有两年没有来过这里了,这些药草居然还是生长有序,真是奇怪……”

    贺宁馨听见裴舒芬在那边一边劳作,一边嘀咕,不由微微一笑:那两年她待在琅缳洞天的时候,闲来无事,把她二楼书房里的书都读完了,也照着书上的方子,做了很多药丸。那地里的药草,当然是被她消耗光了。只是药丸做好之后,她并没有服用,而是都扔到琅缳洞天小楼外面的白雾里面去了。

    想到这里,贺宁馨心里怦然一动: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琅缳洞天,又滋生出一个须弥福地?

    裴舒芬在那边浑然不知有人正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只是狂喜不已,两年多没有琅缳洞天的日子,实在是太痛苦了。她早已习惯用琅缳洞天来解决生活中的难题,不过这两年没有随身空间的日子,也让她收获良多。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急功近利、不懂游戏规则的小姑娘。她早已脱胎换骨,凤凰涅磐。如今琅缳洞天又回到她手里,她的人生,终将流光溢彩,走向辉煌!

    贺宁馨在须弥福地的菱花镜里看了半天,见裴舒芬终于把药草收割下来,拿到二楼的书房里制药。

    看见裴舒芬往楼里上来了,贺宁馨下意识往自己这边楼外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楼外的药圃有些不一样了。她飞奔到楼下,仔细看了一下自己的药圃。发现裴舒芬在那边收割药草的时候,自己这边药圃的药草,也如同有人在这里劳作一样,被整整齐齐地收割了下来,跺在一旁的田埂上。

    贺宁馨心情复杂地把田埂上的药草抱起来,也往小楼的二楼里走去。

    放下药草在二楼,贺宁馨又回到三楼,从菱花镜里继续看着裴舒芬在做什么。

    裴舒芬收割完药草,觉得比两年前在这药圃里劳作的时候,要累上许多,也不知道为何。

第七十章 镜像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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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裴舒芬想着自己两年没有进来过,这个空间也许升了级,所以自己要比以前更费劲些,就没有往心里去。

    她拿了几样自己需要的药草,来到二楼,开始按照《百草集》里面的药方制药。——这里的书不多,也就《百草集》最对她的胃口。

    裴舒芬在那边制药的方子,贺宁馨看着很熟悉。

    那琅缳洞天里医书上的药方,贺宁馨这两年来闲来无事,都仔细研究过。这些药方,在贺宁馨看来,其实并不算是完整的方子。就药理来说,一个完整的方子,无论是做中成药的药丸,还是熬汤药用得药草,都讲究君、臣、佐、使四味俱全,只有懂得药理,才知道如何阴阳调和,制出良药。

    而琅缳洞天里面的药方,都只有君和臣,佐和使都是没有的。古药一向强调是药三分毒,能不用药,尽量不用药。一个好的药方,都是要尽力减低药的毒副作用,以达到更好的疗效。而佐、使起得作用,便是完善药的性能,抵消药的毒副作用。

    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从小就博览群书,过目不忘,后来又久病成医,对药理颇有研究。所以她能一眼看出琅缳洞天里面药方的不足和欠缺。

    这边贺宁馨从菱花镜里看裴舒芬制药的手法,完全是按照书上的药方来得,一丝不错。——看来裴舒芬对这些药方,是知其然,但是并不知其所以然。

    党参三钱,炙甘草一钱半,当归二钱,川芎一钱,白芍三钱,黄耆三钱,黄精五钱,藏红花十二钱,捣碎研磨,加葛根粉,制成药丸。每日服用,可丰乳肥臀这是贺宁馨在琅缳洞天的医书里看到的一个方子,当时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需要用这种药?

    如今见了裴舒芬正照着这个方子,将各项药材加倍,精心制药,贺宁馨更是疑惑。她往裴舒芬身上仔细打量了几眼。见她容颜娇美,身形却颇为单薄。——跟裴舒芬的生母长得十分相像。

    又看了看裴舒芬的装扮,发现她还是梳着双环髻,并没有挽成妇人的发髻,贺宁馨明白她定是还没有圆房。——也是,之前她还未及笈,当然不能圆房。

    想到下个月就是裴舒芬的及笄礼,贺宁馨心下了然:看来裴舒芬是要调理身子,在为圆房做准备了

    大齐朝里,越是贵女出身,嫁得就越晚。而一般心疼姑娘的人家里,也不愿意让闺女早早地出嫁。只有小户人家,接了媳妇,就养不起闺女的,才急急地把女儿在十五岁就嫁出去。

    在贺宁馨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本来跟岭南严家的嫡长子严绍定了亲,打算十八岁才出嫁的。谁知那年京城里风云变幻,一不小心,阖家连命都会送掉。裴舒凡便成为了裴家和楚家政治利益交换的筹码,刚满了十五岁,就退了严家的亲事,嫁给了楚华谨。

    想到这些事,贺宁馨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在这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突然有些担心:她能看见、听见那边的裴舒芬行事、说话,那边的裴舒芬会不会也能看见、听见她呢?

    贺宁馨胡思乱想着,仔细观察镜子里面的裴舒芬,发现她在那边完全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只是埋头一门心思地做好了三十个小巧玲珑的药丸,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

    裴舒芬在那边有些得意地看了看桌上的药丸,拍了拍手道;大功告成——吃一个月尽够了。

    又看见裴舒芬把药丸都装到到一个小药瓶里,放在袖袋里,紧接着就上了三楼,往梳妆台这边走过来。

    贺宁馨有些紧张,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就听见从菱花镜里传来裴舒芬娇嗔的声音:这个死破烂镜子,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么久了,还是照不见人影——要你何用?镜子里面又传来噼里啪啦,似乎是裴舒芬拍打镜子的声音。

    贺宁馨心里一动,慢慢地从旁边挪过来,往菱花镜里看过去。

    镜子里面,是裴舒芬放大的一张俏脸,正在对面挤眉弄眼地做怪相。

    贺宁馨定定地看着镜子里面裴舒芬的脸,突然无声地笑了:自己能看见她行事,听见她说话。她在那边,却看不见自己,也听不见自己

    原来须弥福地是琅缳洞天的镜子,而琅缳洞天,却不是须弥福地的镜子

    贺宁馨极通易理,知道天生万物,相生相克,相辅相承。有阴就有阳,有黑就有白。如琅缳洞天这样逆天的法宝,定然不会单独存在,一定是成对出现的。如果裴舒芬的琅缳洞天是阳,贺宁馨的须弥福地就是阴。这样的东西,如果这个世间只有一个的话,早就造成空间的崩塌损毁,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了。

    想通了这一节,贺宁馨在菱花镜前笑得越来越大声,都趴在桌子上,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哎呀,不早了,我得走了裴舒芬似乎心有所感,在对面喃喃自语起来。

    贺宁馨忙止了笑声,正眼往菱花镜里看进去。只见裴舒芬在镜子前伸出左手,左手腕上一个清晰的梅花形胎记露了出来。

    又见裴舒芬拿右手在左手腕的梅花形胎记上摩索了几下,她整个人便从菱花镜里消失了。

    贺宁馨望着菱花镜里空无一人的房间出了一回神,低头下去,提高了裙子,看见自己的左脚踝处,有一个兰花胎记,枝叶舒展,十分逼真。——难道同裴舒芬的一样,这就是自己出入须弥福地的关键?她这几次来到须弥福地,都是迷迷糊糊的,不能自己控制自己的出入时机。

    贺宁馨站起身来,出了绣房去二楼。之前被自动收割下来的药草,被她堆在了二楼书房一角的药柜里。裴舒芬先前就是在琅缳洞天里面的二楼制的药。

    来到二楼,贺宁馨抬眼就看见书房里之前还光光溜溜的大书案上,现在整整齐齐地摆着三排药丸。她数了数,一排十个,三排正是三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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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宁馨的手慢慢地从这三排药丸上轻抚而过,都是实体,并非镜像。不由嘴角微翘:看来,这个镜子真是了不起。她不仅能看见、听见裴舒芬在对面的所作所为,而且她在那边做得东西,须弥福地就会发挥镜子的功能,在这边也会复制出一模一样同等数目的东西。

    大概也是由于这个原因,裴舒芬在琅缳洞天里劳作,其实也是在帮贺宁馨的须弥福地耕种。所以刚才贺宁馨药圃的药草,都被自动收割了。——她会不会觉得特别累呢?毕竟是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儿。

    贺宁馨越想越觉得有趣,嘴角不由自主的翘起来:上天这样帮她,她还需要亲手报仇吗?还是只要对方不再起歪心思,害自己的两个孩儿,自己就放他们一马?

    人在做,天在看。贺宁馨打算暂时还是拭目以待吧。——裴舒芬虽然害得她早死,但是就算没有裴舒芬的介入,裴舒凡那时已经病入膏肓,无论怎样都难逃一死。不过是早一个月,晚一个月的差别。

    所以对现在重生的贺宁馨来说,只要对方不触犯到她的两个孩儿,她不介意放他们一马。再说宁远侯府,根本不是个值得她留恋的好地儿。如今她能有这个机会,机缘巧合地从宁远侯府里脱身而出,说不定还要多谢自己的庶妹裴舒芬。更要谢谢她,接盘了那堆烂摊子,和那个不怎么样的男人。

    以后你就知道,你处心积虑抢过去的那个男人,不过是一堆扶也扶不起的烂茶渣。贺宁馨嘴角噙着一丝笑,缓缓下了二楼。

    须弥福地的一楼有个钟漏,贺宁馨来到一楼,看见钟漏里显示已是过了一个半时辰,也忙忙地出了这个地方。

    只是一个恍惚,她已经来到自己在贺家闺房的床上,外面仍然是黑沉沉的夜。贺宁馨觉得心情大好,想起过几天就要去宁远侯府参加裴舒芬的及笄礼,说不定能见到自己的两个孩子,贺宁馨又有些激动起来。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儿,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宁远侯府里,裴舒芬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可算是又得回自己的随身空间,有了这个法宝,别说这个宁远侯府,裴舒芬自信在整个大齐朝,自己也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起床收拾洗漱之后,裴舒芬让桐月给她端了蜂蜜水过来,和着蜜水,把她昨晚上在琅缳洞天做得丰胸药丸吃了一个下去。五天一个疗程,她连吃六个疗程,应该能从现在的A,发育到C了。等侯爷回来,大概就会初具规模了

    这个身子的相貌,比裴舒芬的前世要美得多,可是身材就大大不如了。眼看她就要和侯爷圆房了,这样平平无奇的胸部,实在是拿不出手。

    想想方姨娘,不过比自己大三岁,当年的身材已经很是惹眼。这又过了两年,谁知长成什么样子?裴舒芬不甘心被方姨娘比下去。况且裴舒芬作为前世的资深小三,自然知道身材的重要性。对男人来说,有一幅妖娆的身材,甚至比绝世的面容更加给力

    裴舒芬十分迷信琅缳洞天里的药草和方子,这次是下了大功夫,还加大了剂量,给自己服用琅缳洞天出产的丰乳肥臀丸。只希望一个月内,能让自己加速发育。

    吃过早饭,裴舒芬带着丫鬟婆子去慈宁院给太夫人请了安,又去议事厅理事。如今她是宁远侯府主持中馈的大夫人,每日里忙着打理内院的大小事宜。之前她不是很懂这些,后来太夫人亲自把她带在身边,教了她半年时间,她才渐渐上手。

    到现在,她已经算是熟练工种了。说是主持中馈,其实不过是管家理事而已,倒是没有什么繁杂的。她每天都要过目厨房里的菜单,核对采买的帐单。到了换季的时候,给各院分发下去绸缎衣料和皮毛。宁远侯府里的田庄和铺子生意,由外院总管秦力生一理。先夫人裴舒凡的店铺田产,又被裴家人拿回去暂理。裴舒芬自己不过有两个小田庄收收租子而已,没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自然轻闲了许多。

    宁远侯府里,除了二夫人黄氏偶尔会不甘心,出来惹点儿事。别的人,都是服服帖帖的。侯爷的两个通房姨娘——兰姨娘和桂姨娘更是被裴家的大舅奶奶吓破了胆子,再也不敢搞三捻四。

    裴舒芬见自己威重令行,侯府内院井井有条,十分得意。

    到了正午时分,裴舒芬去慈宁院陪太夫人进了午食,又亲自服侍太夫人歇中觉,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她是今年年初才搬回来的,之前一直住在太夫人的慈宁院里。现在因为要预备及笈,还有半年后,侯爷就要回来述职圆房了

    回到中澜院里的上房里坐下,裴舒芬刚端起一杯蜜水要饮,桐叶急匆匆地闯进来,对她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夫人,快到二门上去。侯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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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聚首 (粉红80+)

    重生空间守则

    聚首

    (粉红80+)

    古代言情

    “怎么可能?不是还要两个月才满两年?”裴舒芬放下手里的茶杯,狐疑地问道。她这两年里,对大齐朝的各种规矩,了解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个懵懂无知,尽出错的鲁莽之人。

    桐叶走得急了,额头上渗出了一排排细密的汗珠:“夫人,千真万确。我的小丫鬟喜鹊儿是二门上辛妈亲孙女儿,刚刚她去辛妈妈那里玩,亲眼看见的。夫人要还不准备,侯爷这会子大概都要进来了。”

    说话间,外面已经传来一阵喧闹声。

    中澜院外,传来婆子丫鬟请安问好的杂乱声,还有守门的小丫鬟大声通传的声音:“禀夫人,侯爷回来了”

    裴舒芬顾不得继续盘问桐叶,脸露喜色,忙忙地起身,往外间走去。

    上房厚厚的金丝绒夹棉门帘被门口的丫鬟左右打开,宁远侯楚华谨披着一身毛光水滑的紫貂大氅,带着一身寒气,跨进中澜院的上房。

    两年不见,楚华谨变得沉稳内敛,站在门口,有股不怒自威的样子。

    裴舒芬欣喜地往楚华谨身边扑过去,快到他面前的时候,才堪堪收住脚步,屈膝行礼道:“见过侯爷——侯爷怎么这早晚就回来了?都不给我递个信儿,我也好早做准备……”

    楚华谨也有两年没有见过裴舒芬了,忙伸手亲自扶了她起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含笑道:“长高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裴舒芬忍住没有上前挽住楚华谨的胳膊,和他保持着一人的距离,领着他往上首走过去,笑着道:“侯爷说哪里话?这两年不见,侯爷看着倒是威武了许多。”

    两人说说笑笑,在上首分左右坐下来。

    跟在楚华谨后面进门的,是齐姨娘和方姨娘。通房侍棋只是个丫鬟,还不够资格上来给裴舒芬敬茶。所以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口,垂手侍立。

    齐姨娘和方姨娘等楚华谨和裴舒芬在上首坐定了,才低着头上前来,准备给侯爷和夫人磕头敬茶。

    齐姨娘先一步从旁边的丫鬟手里接过茶盘,跪在裴舒芬面前。

    裴舒芬笑着接过齐姨娘敬得茶,柔声道:“你们回来的匆忙,我没准备见面礼,你可别见怪。”

    齐姨娘抬头笑道:“夫人说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如今是回家,又不是做客,哪里需要见面礼呢?”

    裴舒芬看见齐姨娘脸色有些发黄,肤色也比以前粗糙了许多,知道是西北的寒风干燥天气所致,心里微觉畅快。这齐姨娘,以前大姐说是侯爷心坎上的人。可是如今看来,她芳华已老,再不是自己的对手。

    端起齐姨娘敬的茶喝了两口,裴舒芬对跪着的齐姨娘矜持地道:“起来吧。齐姨娘在西北受苦了,看这脸上的皮都起来了。一会儿回去春甲院,赶紧沐浴换衣,再抹上点香膏,好好保养保养才是。妇言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一样都不能少。姨娘们的模样,就是侯爷的体面,可不能怠慢了。”又看着楚华谨笑道:“若是走出去一群烧糊了的卷子,可都是我的不是”

    齐姨娘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含笑起身,对后面招手道:“琳儿,琛儿,过来给你们母亲磕头。”

    裴舒芬知道齐姨娘有个女儿楚文琳,可这“琛儿”是谁?

    正疑惑间,齐姨娘的陪房齐妈妈手里抱着一个大红缂丝百子嬉婴图襁褓,身旁跟着一个披着海棠红缂丝罩面紫貂皮大氅,眉目十分娟秀灵动的小姑娘,笑嘻嘻地过来给裴舒芬磕了头,口称“见过母亲”。

    楚文琳跟着去西北的时候,只有四岁,如今已经六岁了,皮子生得十分之好。就算是西北的寒风烈日,也没有把她晒得黑了。

    裴舒芬又往齐妈妈手上的襁褓看过去,有些疑问的微偏了头,看了坐在自己身旁的侯爷一眼。

    楚华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让妾室在正室之前生了儿子,真是对不住裴家。

    “这是妾身的幼子,刚刚六个月。侯爷亲自给取了名字叫‘文琛’,小名琛儿。”齐姨娘见上首的侯爷不说话,只好自己陪了笑脸给夫人解释。

    裴舒芬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十分气闷:又来一个庶子这样下来,自己的儿子将来还有什么可分的?——要知道大齐朝可是嫡庶平分家产

    前世里裴舒芬做小三的时候,对那个非婚生子女可以同婚生子女一样,享有同等继承权的新婚姻法十分拥护。如今她却忘了当年的心情,只觉得这个嫡庶均分家产的律条枉顾正室的利益,十分不合理

    再说楚家已经有了原配嫡长子楚谦益,而且已经被圣上封了做世子。以后宁远侯府的爵位和同爵位相联的祖产,都是楚谦益的。而楚家,裴舒芬当了两年家,却知道除去跟爵位相联的祖产,剩下的财产,根本就没有多少了。到时候,这些剩下的财产,还要诸子均分。

    宁远侯府里除了小一辈,还有侯爷那一辈,有一个嫡亲兄弟楚华诚,便是二房那一家。两人都是嫡亲兄弟。分家的时候,首先要把侯府剩下可分的家产分了一半去。而自己的儿子,只能跟小妾生的儿子一起,平分那剩下的另一半家产。这样一来,自己的儿子,白白顶了个嫡子的名头,跟小妾生得庶子,有什么差别?

    裴舒芬越想越气,手里的帕子扭成了一团乱麻。

    楚文琳跪了半天,不见母亲叫她起来,膝盖有些受不住了,抬头眼泪汪汪地看向楚华谨,叫道:“爹……”

    楚华谨对这个女儿十分疼爱,先前就是在他跟前长大的,又带去西北两年,不同于别的孩子。见楚文琳一直跪着,楚华谨也有些不虞。只是裴舒芬不发话,他也不好在她面前太偏心庶子庶女,只好讪讪地对裴舒芬道:“夫人,一会儿我们还要去娘那里请安……”提醒裴舒芬,不要拖得太久。

    裴舒芬回过神来,故意不看地上跪着的楚文琳,对抱着襁褓的齐妈妈道:“抱来给我看看。这可是侯爷新得的庶子。”又对楚华谨笑道:“侯爷还没有见过文瑢和文璋兄弟俩吧?他们如今长得老大了,跟侯爷生得一模一样。”楚文瑢和楚文璋是兰姨娘和桂姨娘所出的庶长子和庶次子。楚华谨一行人回来得突然,兰姨娘和桂姨娘还没有收到信,否则早就带着儿子过来请安了。

    齐妈妈这边听了裴舒芬的吩咐,把孩子抱过去,送到裴舒芬怀里。

    裴舒芬低头看了看,六个月的婴儿,还看不出五官好坏,只是同楚文琳一样,皮子雪白,眉目清朗,大概生得也是不错的。

    “这孩子生得倒是不像侯爷。”裴舒芬笑吟吟地看了看怀里的婴儿,又抬头看了楚华谨一眼。

    楚华谨微笑着去逗裴舒芬怀里的孩子,没有搭话。

    齐姨娘跟着笑道:“我们世子爷也是生得不像侯爷,可是福气无人能比。”轻轻地顶了裴舒芬一句。当日宏宣帝在先夫人裴舒凡的灵堂里亲口说过,楚谦益和楚谦谦都生得像先夫人裴舒凡,不像侯爷。

    裴舒芬也听人说过这话,灵机一动,点头道:“世子爷当然是个有福的,我们哪里能和他比?——琛儿只是庶出,拿来和世子爷比,也不怕折了福气。”又笑着对楚华谨道:“不怕侯爷怪罪,我嫡亲姐姐的儿子,我不护着他谁护着他?——自然是不能让人这样比来比去的。”

    楚华谨有些诧异,转头笑了,道:“士别三日,当寡目相看。”又看着屋里的人道:“夫人说得有理。益儿和谦谦,是原配嫡子、嫡女,又是圣上亲封的世子、乡君。——就算他们现在不在这府里住着,也是我们宁远侯府的主子。以后再胡乱说话,小心你们的脑袋”说到最后两个字,声音大了起来。

    齐姨娘脸色刷白。侯爷的话,句句是在敲打她……

    方姨娘见状,忙起身过来打圆场,端了茶上来磕头道:“妾身见过夫人。”

    裴舒芬忍住酸意,看了方姨娘一眼。只见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短襦,襟边领子露出里面雪白的狐毛,腰系着皮裙,外罩天青色缂丝面子。头上的金钗熠熠生光,钗头的珍珠,有龙眼大小。再看她脸上,完全不同齐姨娘有些苍老发黄的皮色,而是雪白细嫩依旧,眉眼盈盈,眼波流转,比两年前更加出色动人。

    裴舒芬心头微沉,又探头往方姨娘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乳娘抱着孩子站在她身后,不由笑着问道:“方姨娘也是跟着侯爷外放两年的人,怎么没有和齐姨娘一样添个小子?”

    方姨娘微笑着道:“是妾身没福,至今未曾有孕。”说完,低头垂首不语。

    楚华谨在旁听了,心里一动。在西北的时候,方姨娘是承宠最多的。怎么齐姨娘都有了孕,方姨娘却至今无出呢?

    裴舒芬看看侯爷的神色,心里有了计较,和颜悦色地道:“你们刚回来,想是累了。过两天,保和堂的大夫过来请平安脉,大家都瞧瞧大夫。有病治病,无病养身。”又安慰方姨娘道:“方姨娘不用担心。我们侯府什么药材没有。有孕也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给侯爷生个大胖小子,为宁远侯府开枝散叶。”一幅大度的正室风范。

    方姨娘心里也暗暗称奇。两年前裴舒芬刚刚嫁过来的时候,方姨娘明明白白在她眼里看见,这个女人,不是个能容人的人。——难道真是侯爷说得,士别三日,当寡目相看?

    “夫人请喝茶。”方姨娘更加毕恭毕敬地把茶盘高高地托起来。

    裴舒芬浅笑着接过了方姨娘敬的茶,心神不宁地喝了一口,却不小心被呛到了,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又连声咳嗽了起来。

    方姨娘跪在裴舒芬正前方,躲避不及,被她正正好好喷了一头的茶水。

    微黄的茶水从方姨娘黝黑的发髻淌下来,发梢还挂着几片茶叶,看上去狼狈不堪的样子。

    方姨娘却没有一丝怨言,低着头,跪得端端正正。

    楚华谨这两年跟方姨娘十分情浓,见她被裴舒芬喷了一头的茶水,却不发一言,十分柔顺恭敬的样子,心头怒气暗生。手里的拳头捏了又放,唰地一声站起身来呵斥道:“你有完没完?”说着,亲自拉了方姨娘起来,揽着她在怀里,气冲冲地出了中澜院的正房,往方姨娘以前住的冬丁院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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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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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谣言

    裴舒芬这边咳得喘不过气来,却看见楚华谨没有一丝安慰之意,只顾搂着自己的小妾出去了。

    眼见屋里的人突然走得干干净净,裴舒芬再也忍不住,冲到自己里屋的床上嘤嘤地哭起来。——她为他操持家务,孝敬娘亲,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他回来。谁知他回来了,却为了两个小妾给她没脸

    桐月在门外听见夫人在屋里压着嗓子痛哭,知道她在气头上,也不敢劝,只等她自己好些了再过去。

    太夫人知道楚华谨回来了,忙命人叫他过去叙话。又听人报了中澜院里的事情,觉得楚华谨太过了,便说了楚华谨一顿。又让自己的心腹刘妈妈去劝了裴舒芬,说等闲了让侯爷给她当面道歉。

    裴舒芬总算觉得面子上好过一些,想来想去,自己没什么能耐跟侯爷硬气仗腰子,不如趁此机会,服个软,也好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又觉得楚华谨如今这样对她,不过是没有圆房的缘故。——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太心急了些,等圆了房,生了儿子,再收拾那些妾室姨娘不提。便放下身段,主动去跟楚华谨说了几句软话。

    楚华谨知道自己太过偏向妾室,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次提前回来,又有要求着裴家的地方,对裴舒芬的主动示好,赶紧就坡下驴,两人重归于好,一起筹备裴舒芬的及笄礼。

    为了这次及笄礼,宁远侯府里铺陈一新,筵开玳瑁,褥设芙蓉,说不尽的富贵风流景象。

    裴舒芬成亲的时候,是在热孝里头,连大红嫁衣都没有穿过,一直引为憾事。

    所以这次的及笄礼,裴舒芬有着要补偿自己的心事,极尽奢华之能事。

    宁远侯府的下人们更是高兴。府里有大事,他们才好捞银子,便指了各种名目,往帐房里报。裴舒芬此时只管自己的及笄礼是不是体面,丝毫不管花了多少银子。——再说,这些公中的银子不花白不花。留在账上,以后只会便宜了他人。

    裴舒芬想通了这一点,对手下的人越发放任,反而在下人们那里得了个好名声。

    过了不久,京城里有人四处夸宁远侯的这位填房夫人,虽是庶女出身,却出手大方,心地仁善,比起刻薄寡恩,心肠恶毒,善妒成性的先夫人,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又都说这位填房夫人虽是庶女,行事却比世人都大,一般的嫡女都比不上她,更别说先头那位嫡女正室,实在是粗鄙的不象话。

    渐渐地,宁远侯府内院的许多事,不知怎地,都张冠李戴地传了出去。包括忤逆婆母,鞭打妾室,还有通房流产等等,都栽到了裴舒凡头上。外面的人只听个大概,听个热闹。略微仔细一点的,随便打听一些细枝末节,比如说,你们宁远侯府哪个通房流产了?又或是妾室到底有没有挨打之类的。

    就算宁远侯府的通房是裴舒凡死了之后才流产的,而宁远侯的妾室,也是在裴舒凡死了之后,被宁远侯鞭打的,这些种种真相,都被人着意扭曲,传到京城的高门大户之中。要说一般普通人也不是审阴断阳的青天大老爷,横竖裴舒凡是已经死了的人,这些黑锅,她不背谁背?难不成死人还能从坟墓里爬出来说话不成?

    有了这个原因,造谣的人固然肆无忌惮,就连传话的人也开始发挥创造力和想象力,在“毒妇”和“蠢妇”的基础上,编了许多新的段子出来取乐。

    随着宁远侯填房夫人及笄礼的到来,有关宁远侯原配裴舒凡的传言已经愈演愈烈,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这些话,传到宁远侯府太夫人的耳朵里,却正中她下怀。裴舒凡临死前准备的陈表,让太夫人恨的牙痒痒,现在听别人说裴舒凡的不是,她强忍着才没有多添几句。不过言谈举止间,都带出来“流言不虚”的样子,让外面的人更加坐实了“忤逆婆母”这种事,肯定是有的,于是对于裴舒凡“不孝不贤”的传闻越来越盛。

    有人向裴舒芬求证,她不过一笑置之,还大度地求别人不要说了。——她为长姐讳,有些话自然是能不说就不说。

    裴舒芬这样吞吞吐吐,在有些人看来,正是有内情的样子,恰好坐实了某些传闻。又都夸裴舒芬仁善,别人再怎么苛待她,她都不出恶言,实在是个厚道可交之人。京城里有些脑子比较实诚的高门贵妇,终于折节下交,不再孤立她。

    只有一些脑子好使的人,看出这里面的弯弯绕,对宁远侯府落井下石的举动,颇为不平。可是人家正经的娘家都没有发话,她们也不好多说。只是有机会就帮裴舒凡分辩几分,同时更加远离宁远侯府这位貌似贤良的填房夫人。

    京城高门的圈子小,这些话,很快传到了裴家的耳朵里。

    裴舒凡的亲娘夏夫人一气之下,推说病了,拒绝出席裴舒芬的及笄礼。

    裴舒芬听说此事,赶紧来到裴府请罪侍疾,对嫡母做足了功夫,反而让不明真相的外人觉得真是裴家不厚道,苛待庶女。

    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见此言越传越盛,若是坐实了裴舒凡“不孝不贤”的名声,以后两个孩子都要被拖累。

    虽然现在圣上对两个孩子抚恤有加,可是天恩难测,谁知道以后圣上会怎么想?他们以后但凡有一丁点不妥,好的时候自然没人提,可是不好的时候,这些就都是呈堂的罪证。

    而生母“不孝不贤”这个大帽子,到时候足以让楚谦益的世子位被夺,楚谦谦的临安乡君之衔被削。——传出这种话的人,实在是用心险恶,所图不小。

    其实谁是这些谣言的始作俑者,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谁会得到最大的利益,谁牵扯最深,谁就有最大的嫌疑。

    裴家几个主事的人略微查了一查,便断定裴舒芬一定在这些谣言后面兴风作浪。不过到底是一家人,而且裴舒芬年岁不大,也是两个孩子名义上的继母,裴家人并不想把事情做绝。他们只打算在裴舒芬的及笄礼上,给她一个教训。若是裴舒芬还不知悔改,裴家人自然有后手留着对付她。

    都察院左督察御史乃是六部九卿的九卿之一,贺家也成了京城里数得着的高门大户。贺宁馨跟着许夫人出外应酬的时候,也耳闻了宁远侯原配夫人的种种“不孝不贤”的劣迹。

    这些事情传得活灵活现,她却完全摸不着头脑。所谓忤逆婆母,鞭打妾室,还有通房流产,甚至于善妒成性等等谣言,在贺宁馨看来,根本不知从何说起,完全都是不堪一击的谎言。

    可是知道归知道,她的心里还是很不开心。——原来自己当初做裴舒凡的时候,那样失败。这种无稽之谈的谣言,居然没有宁远侯府的人出来给自己辟谣。

    许夫人注意到贺宁馨近几天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知为何。

    这日午食过后,许夫人将贺宁馨留下细问端倪。

    贺宁馨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女儿觉得宁远侯的原配,未必有那样……”声音越说越低。

    许夫人顿时明白了贺宁馨说得什么,拉了她的手在身旁坐下,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顺手把贺宁馨的一缕秀发挽上耳际,才问道:“告诉娘,你为何觉得宁远侯的原配,未必有传言说得那样离谱?”

    贺宁馨低着头,脸上慢慢有些红。——她总不能告诉许夫人,自己的前世就是宁远侯的原配夫人吧?她还想好好重活一辈子,可不想被人当“邪祟”烧死。

    许夫人见贺宁馨说不出所以然,以为她就是有些想法而已,并不是真的有了见识,心里略微有些失望。可是转念一想,许夫人又觉得自己太过得陇望蜀。贺宁馨好不容易才明白远近亲疏,还是不要逼得她太紧。一口吃不成胖子,还要慢慢教才是。便又转了话题,不再逼问于她。两人闲话几句,贺宁馨告辞出去。

    从许夫人的院子里没精打采的出来,贺宁馨拐上院子旁边的抄手游廊,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镇国公简飞扬从二门上进来,要去许夫人的院子里请安,正好也踏上了抄手游廊。

    两人在走廊中间的地方碰了个照面,忙互相行礼。

    贺宁馨低着头让到一旁,让简飞扬先过去。

    这些日子,许夫人已经跟她说了这桩亲事,是她从小定的。镇国公家是大齐朝世袭罔替的“三公三侯”里面的第一家,简家的人都极为忠义。

    贺宁馨看人,一向以人品为重,能力次之。简飞扬人品自不用说,能力也是出类拔萃的,因此贺宁馨对这桩亲事,并无反感。如今简飞扬既是客,又是她未来的夫君,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让简飞扬先行。

    简飞扬看着贺宁馨站在一旁,雪白的小脸上略有愁思。往前默默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问道:“贺大小姐,听说贺府后园的玻璃暖房甚是引人,不知贺大小姐有没有空赏个脸,带简某一观?”

    贺宁馨有些愕然的抬头,看见简飞扬脸上神情虽然淡淡地,眸子里却有些关切之意,不似作伪。

    “国公爷有命,宁馨莫敢不从。”贺宁馨也没有多做推脱。虽说大齐朝讲究男女大防,可是对定了亲的男女,却是格外宽宏大量。而且男女双方的家长都乐于让未婚夫妇婚前多有接触,增加彼此了解。只要不是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私相授受,就没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

    做夫妻当然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若是两个小儿女也互相看对了眼,岂不是锦上添花?

    大齐朝里做父母的并不都是呆子傻子,也是过来人,更不会教育自己的儿子女儿,硬说妻子是拿来敬得,小妾才是拿来爱的。——这种话简直是想家宅不宁、家破人亡的家长才说得出来的。

    贺宁馨和简飞扬都是大齐朝里长大的,自然知道自己就算和对方单独说说话,并不算是逾距,也是贺宁馨的爹娘乐见其成的。

    简飞扬见贺宁馨并不反对,忙对自己的小厮吩咐道:“去跟许伯母报个信儿,就说贺大小姐陪我去后园看玻璃暖房去了,顺便给贺老太太请安。等我从后园回来,再去拜访许伯母。”

    镇国公家是世袭罔替的功勋之家,而贺思平是寒门出身的状元郎,两家本来不算是世交。可是当年老镇国公简士弘同贺思平年轻的时候,是莫逆之交。后来简家又蒙贺思平仗义执言,才逃过抄家灭族的下场,因此简飞扬对贺家的大老爷贺思平和许夫人,十分尊敬倚重。就算没有姻亲之谊,他也会尊贺思平和许夫人为伯父、伯母。

    吩咐完小厮,简飞扬回身同贺宁馨走在一起。两人顺着抄手游廊,拐向通往后园耕读堂的青石子路。

    “恕简某冒昧,请问贺大小姐因何愁眉不展?”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贺宁馨的丫鬟婆子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让两人在前面说话

    爱读者聪,善读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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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动心 (粉红120+)

    简飞扬的问话确实比较冒昧,有些交浅言深的样子。——在这位贺姑娘的记忆里,原本完全没有这位未婚夫的位置。

    贺宁馨觉得有些不好拿捏分寸,两手搭在身前无意识地拧着帕子,偏头看了简飞扬一眼。正好看见他往她这边看,两眼微眯,气势沉稳,有股让人信赖的感觉。

    “国公爷不必那么客气,叫我宁馨就是了。”贺宁馨笑了笑,不知从何说起。

    简飞扬嘴角微翘,温言道不如这样,你叫我飞扬,我叫你宁馨,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可好?”

    贺宁馨笑着点点头,并不扭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简飞扬看着她大大方方的样子,突然展颜笑了。

    贺宁馨一时被他脸上出云破月般的明朗笑容晃得睁不开眼睛,忙转头看向别处,脸上却悄悄飞起两团红云。

    简飞扬看见贺宁馨别过脸去,以为唐突了,忙收了笑容,正色道宁馨,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是何事让你愁眉不展?”

    贺宁馨见他锲而不舍的追问,想了想,比较隐晦地答道其实不是我的事情。是我多事,为故人担忧罢了。”

    简飞扬抬高了一边的眉毛,更是不解故人?”

    贺宁馨半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青石子路,闷闷地道故去的人,所以叫‘故人’。”

    简飞扬听到这样的回答,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说吧,到底是了?”

    贺宁馨见简飞扬还要问,也不好再半遮半掩,便长话短说最近京城里突然多了许多关于宁远侯原配的传言……”

    简飞扬要想一想,才贺宁馨说得是谁。正巧,这几天,安郡王范世诚的缇骑在着力追查这件事,其中的来龙去脉,没人比安郡王更清楚。他同简飞扬是知交好友,平日里聊天,也略提过几句。

    在安郡王那里,这件事是公事,简飞扬不好对外人提起缇骑里面的事儿,只好笑着对贺宁馨说了的看法这件事我也有耳闻。说起来,是宁远侯府不地道,任人这样折辱侯府的一品国。”简飞扬是男人,不习惯这样家长里短的背后说人。他这样说,已经是极限了。

    贺宁馨诧异地看了简飞扬一眼,道也许宁远侯的原配就是这样不堪

    ,宁远侯府没法出来反驳……”——其实她怎会不知谁是幕后的黑手,只是她本以为宁远侯府的那位太,就算看在那两个孩子的份上,也不会允许有些人兴风作浪的。她不知是高估了两个孩子在太心里的地位,还是高估了太的眼光。

    简飞扬却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的路,嗤笑一声,不屑地道那些谣言,也就哄哄傻子吧。别说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就说宁远侯的原配已死,他们现在出来造谣,不过是欺负死人不能出来为辩解罢了。——完全是小人所为。”

    贺宁馨的眼眶立时红了起来,她忙转身走到路旁,仰头看着柳树条上快要抽出的绿枝,不让眼泪留下来。

    简飞扬也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贺宁馨的背影。过了一会儿,走到她身边,也仰头看着柳树条,放低了声音道我从来没有,刚爆出绿芽的柳树,这样好看”

    贺宁馨心底的阴霾立刻如阳光般被驱散,忍不住破涕为笑何止刚爆出绿芽的柳树,就连柳树上的蚂蚁,都比别处的蚂蚁要生得俊些。”

    简飞扬恰好看见一只蚂蚁慢慢地从柳树上爬了下来,不由嘴角微翘。再看看贺宁馨,脸上已是愁闷尽去,舒眉朗目,虽然不是很漂亮,却正对了他的心思。

    简飞扬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低声道这样就很好。”

    贺宁馨飞快地抬头打量了简飞扬一番,看见他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看柳树。贺宁馨抿嘴一笑,指着前方道前面就到了耕读堂了,后园的玻璃暖房,是我奶奶亲自打理的。”

    简飞扬循着她的胳膊看,正前方是一座白墙黑瓦,很农家的小院子。院门上挂着一个黑底金色的牌匾,上书“耕读堂”三个大字。那一笔字苍劲雄浑,正是出自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的手笔。

    经过此事,贺宁馨对简飞扬不由自主有股亲近的感觉,之前的生疏逐渐消散,两人慢慢闲聊着,来到耕读堂前。

    早有贺宁馨的小丫鬟去报过信,说大姑娘和国公爷要到耕读堂看玻璃暖房。

    耕读堂的宁嬷嬷便一直守在门口等着。

    见两人联袂而来,宁嬷嬷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大姑娘、国公爷,两位可要先去喝杯茶?”

    贺宁馨没有,看了看简飞扬。

    简飞扬也看了她一眼,征询地问道不如我们先去看看玻璃暖房?”

    贺宁馨点点头,对宁嬷嬷道劳烦宁嬷嬷,带我们去玻璃暖房吧。奶奶可在里面?”

    宁嬷嬷笑着说“不敢”,便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回头道老太太离了玻璃暖房,饭都吃不香,一大早就在里面侍弄青菜呢。”

    间,两人已经来到耕读堂的后园。

    看着后园的空地上搭起的两座玻璃暖房,简飞扬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这玻璃暖房的顶,可是能拆卸的?”

    贺宁馨对此一窍不通,带着他直接进了暖房,道这我可不清楚。还是问问奶奶吧。”

    简飞扬笑着跟在她后面进了暖房。

    暖房里面,一个青衣素衫,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蹲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拿小铲子松土。

    “奶奶,要不要我们帮忙?”贺宁馨笑着叫道。

    贺宁馨的声音软糯中带着几分娇憨,大声说起话来的时候,又十分清脆悦耳,实是一把好嗓子。

    简飞扬站得离她近了些,听着她的嗓音,觉得那声音如丝竹一样,一丝丝地往心里钻了进去。

    贺老太太听见最疼的大孙女的声音,忙起身回头道就站在那里别,这边都是土,又有泥,弄脏了你的绣鞋。”

    贺宁馨想起穿的绣鞋,悄悄地把脚往裙子底下缩了缩。

    简飞扬轻声道在这里等着。”说完,已经大步向前,走到贺老太太跟前说起话来。

    贺宁馨站在原地看着,简飞扬居然撸起了袖子,卷起了外袍的一角,蹲下身子,帮贺老太太松起土来。又在贺老太太的指点下,把青豆秧子缠上了暖房后面的豆架。

    简飞扬姿势娴熟,手段高超,力气当然也比贺老太太要大,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做好了全部的农活。

    贺老太太笑眯了眼睛,手里拎着小铲子,同简飞扬一起从后面走到贺宁馨跟前来。

    “馨儿,咱们出去吧。”贺老太太笑嘻嘻地对贺宁馨说道。

    贺宁馨忙扶起贺老太太的胳膊,简飞扬扶起贺老太太另一边的胳膊,一起走出了玻璃暖房。

    来到耕读堂的上房,贺宁馨陪着贺老太太去净房盥洗。又命小丫鬟去打水来,给简飞扬洗手。

    几人收拾好了,又坐下喝了杯茶,说了会儿话。

    贺宁馨见简飞扬对农活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跟贺老太太颇能说得上话的样子,心里暗暗称奇。

    贺老太太对简飞扬越看越满意,又招手叫人端了一些炒花生、南瓜子和小酥饼,招呼他吃。

    简飞扬听了贺老太太的话,每样都吃了些,才起身告辞道老太太有命,本不该辞。只是伯母那边,还有些事要办。等以后闲了,再陪老太太。”

    贺老太太爽朗地笑道没事,没事。去吧,去吧。”又叮嘱道你可别哄我这个子,有空再来啊。”

    简飞扬忙道一定,一定。”说着,也对贺宁馨拱手告别道我先走了。你多陪陪老人家。”

    贺宁馨起身还礼道慢走。”

    简飞扬点点头,回转身去,大步走了出去。

    耕读堂里,贺老太太带了贺宁馨去的暖阁里。

    “馨儿,这后生是个好样的,做得一手好农活。你嫁给他,不会饿肚子的。”贺老太太语重心长地道。

    贺宁馨贺老太太寒门出身,特别注重能自食其力的男人。在贺老太太看来,能做文章,写大字,没了不起的,都比不上有点手艺的男人。没有手艺的男人,在贺老太太那里,就跟废物差不多。别看贺宁馨的爹贺思平既是状元郎,又是高官,可是做起农活来,也是一把好手,年少时候也是练过的。

    贺宁馨抿了嘴笑,她也不简飞扬会做农活儿。简家是世家大族,当年就算被夺爵削职为民,也不会一贫如此。只是就算会又样?简家如今又恢复了世袭罔替的镇国公爵位,简飞扬本人还是正一品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去实践。

    贺老太太见贺宁馨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馨儿啊,你年纪还小,不这世道多变化。你今日看他是做着大官,也许以后就削职为民了。会点儿手艺,以后就算是不做官了,也能养妻活儿。——你爹这个亲事定的好,听奶奶一句话,你就不要跟你爹闹别扭了。父母都是为了孩子好,哪会故意把你往火坑里推呢?多半是孩子自个儿死活要往火坑里跳,大人拉都拉不住啊。”一边说,一边摇头。

    贺宁馨看贺老太太似乎有感而发的样子,忙道奶奶说得话,馨儿都记下了。”顿了顿,又道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馨儿一定会听父母的话的。”

    贺老太太拿了一块酥饼,放在贺宁馨面前的小碟子里,道吃吧,吃吧。”又开解她道你也别这么说。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要听听孩子们的想法的。——哪有大人真的要不顾孩子的意愿,硬生生送作堆的?那就不是结亲家,而是结冤家了。”

    贺宁馨含了一口酥饼在嘴里,只觉得五味俱全。

    从耕读堂,贺宁馨看见许坐在她的房间里,正等着她。忙对屋里的丫鬟嗔道不去给我送个信?——让娘久等了。”

    许招手让她,拉她坐在身旁,道无事,我也是刚来。飞扬刚走了,我看看,过几日我们就要去宁远侯填房的及笄礼了,你外出的衣裳首饰可都打理好了?”

    是

    由】

第七十四章 故物

    贺宁馨对衣裳首饰一向不是很在意,听许问起来,叫了的大丫鬟扶风,笑指着她道娘问扶风吧。她是我的内务大总管,我的衣裳首饰都是她收着的。”

    扶风对许屈膝行了一礼,进屋去取了两套新做的大衣裳,挂在屋里一旁的紫檀木镶双面绣的大屏风上,让贺宁馨和许挑选。

    两套大衣裳,都是遥州的古香缎裁成。

    屏风左面搭着一件玫瑰紫掐腰狐狸皮中袄,配深青莲色八幅湘裙,裙边垂下绿丝绦,搭着一块墨绿色的翡翠阴阳鱼玉佩。

    右面搭着一套苹果绿外罩白狐皮右衽短襦,领边袖口镶着雪白的狐毛,下配湖水绿马面裙。裙中的马面绣着几弯淡紫兰花,十分雅致。

    许拿着两件上衫在贺宁馨身上比了比,沉吟道玫瑰紫端凝,苹果绿娇俏。我看你还是穿苹果绿这套吧。”

    贺宁馨自然无可无不可,笑着道我都听娘的。”

    许挑好了衣裳,又去首饰盒帮她挑首饰,看了半天都不中意,忍不住问道我记得以前你每到生辰,我都给你一套头面,那些金钗步摇都到哪里去了?”

    贺宁馨凑过头去,到首饰盒里翻检了一通,脑子急速回想原来那位贺姑娘把首饰都弄到哪里去了。想了半天,贺宁馨才有些头绪,不由心虚地看了许一眼,低下了头。

    好多首饰,都被原来那位贺姑娘,“孝敬”给她二婶了。

    许看了贺宁馨的样子,就没好事,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反正你年岁小,我也没有给过你像样的首饰。以前那些,就当是给你积福了。——我找一些精巧些的首饰送。”

    贺宁馨乖巧地点点头,起身送许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许拦着她道就到这里吧,不用出去了。外面天冷,你没有穿大衣裳,抗不住。”

    贺宁馨伸手帮许整了整棕色貂裘大氅的脖领带子,轻声道娘放心,以后我再不会了。”

    许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脸,没有,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许身边的大丫鬟回秋抱着一个弹墨玉绫包袱,对贺宁馨屈膝行礼道这是大给大姑娘的,让大姑娘好生收着,明儿出门要戴。”

    贺宁馨谢过回秋,让的大丫鬟扶柳去陪她吃杯热茶再出去。

    另一个大丫鬟扶风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包着一个精致的螺钿嵌珐琅红木首饰盒。

    “好眼光,这套头面真是配姑娘这身苹果绿的衣裙。”扶风看着首饰盒里的头面,异常惊喜。

    只见首饰盒里有一对碧玉镯,一条银白金丝攒着绿色翡翠长珠做成的颈链,链坠是一块鸡卵大小云蒸霞蔚的绿翡,配着一对泪珠样的耳坠,那绿似乎能映出人影。还有一只绿玉步摇,雕成孔雀开屏,衔吊着莲子米大的南海珍珠。另外有一支羊脂玉长簪,簪头雕成重瓣莲花的样子,古朴又大气,和绿翡头面搭配着看,更增颜色。

    贺宁馨以前也是见过不少贵重首饰的人,不过像这样毫无瑕疵的绿翡,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些都是娘送来的?”贺宁馨仔细看了看这些首饰,十分惊讶。这里面的绿翡颈坠,链坠后面刻着篆体的“安儿”两字。整块绿翡通绿晶莹,触手生温,实在不似凡品。

    贺宁馨眉头微蹙。她醒的还不长,说实话,对于贺家,她的认识,还停留在她前身还是裴舒凡的时候对贺家的认识。在这位原主贺姑娘的记忆里,完全找不到她的外家许家的消息。

    贺宁馨晓得贺思平出自寒门,许氏出自东阳许家。东阳许家算是世家,但是绝对不是显贵。——这套绿翡头面,一看就不是凡品,不像是许家拿得出来的。

    “这套绿翡头面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戴。若是有个闪失,可是了不得。”贺宁馨笑着拿了首饰盒,来到一旁扶柳zhāo'dài回秋的屋子里。

    回秋刚喝了口热茶,正在吃点心。

    见大姑娘亲自捧着首饰盒,回秋忙起身行礼,谢过贺宁馨的茶水点心,又笑着安抚她道大姑娘放心,这件首饰奴婢是亲眼看着从许家带来的陪嫁。还是的娘亲,就是大姑娘的外祖母,亲手给放到妆奁里的。我们有一位很多代以前的外祖母,是早年天家一位父母双亡的皇亲姑奶奶。她被当年第一代安郡王妃收养,后来出嫁的时候,安郡王妃亲手把这颈坠给她做陪嫁,留言传女不传子,所以这么些年,就传到了手上。”

    回秋看见贺宁馨愣愣的样子,又抿了嘴笑如今当然就传给大姑娘了。大姑娘若是不喜欢这个样子的,那里还存了好多新样子的首饰。奴婢禀了,给大姑娘再换一套。”这件首饰,在范氏皇族那里有上过档子。当年开国皇帝范绘则曾有言,拥有这件首饰的人,就算是犯了滔天大罪,也可以凭这首饰,逃过一死。乃是比丹书铁券都要厉害的物事,只可惜传女不传子。

    贺宁馨这才明白,东阳许氏为何有这许多市面上见不到的珍品,忙笑道你说哪里话?——这样好的首饰我要看不上,就白长了一双眼睛了。”说完,贺宁馨不再纠缠,回手把首饰盒交给身后站着的扶风,让她放。在扶柳的屋里坐下,笑着跟回秋说起话来,言语之间,翼翼地套问许娘家的景况。

    回秋心领神会,见贺宁馨对的外祖家终于有了兴趣,对她把许家的情况说得很详尽。

    “你说,许……我娘出嫁的时候,东阳许家陪送了东南沿海的两个海盐窝子?”贺宁馨许的家世,实在是不像外面看起来那样普通。

    大齐朝的食盐,除了韩地的井盐以外,最主要便是东南沿海一带的海盐。相比井盐,海盐出产量大,但是对后期加工的要求更多。而且大齐朝的人都,海盐比井盐吃起来对身子更有好处。所以好的海盐,价值不菲。经营得当的海盐窝子,更是如同金矿一样,日进斗金。

    和前朝不同,大齐朝笃信“官不与民争利”,所以朝廷没有垄断盐铁专卖,而是用发放经营许可的形式,将盐窝子和铁矿山等原材料,交给商家开发打理。

    铁矿山就不说了,打理铁矿山的,都是范氏皇族的旁系亲族。其经营许可,从来就没有发放给姓范的以外的人家。当然,作为范氏皇族的一员,如果做了商家,是不许再踏入仕途。

    而盐窝子,经营的人就杂了。只是再杂,也要有几分手段、背景的人,才能做得下去。

    手握盐窝子,最后破产败家的人不是没有。

    贺宁馨前生对盐窝子还是有几分认识,只是他们裴家书香世家,没有把手伸得那么长,所以裴家没有染指盐业。

    而许,当年嫁给贺思平的时候,贺思平只是一个寒门秀才,完全没有能力背景来助许一臂之力。

    可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许依然将盐窝子打理得妥妥当当。如今京城里两处最大的海盐铺子,就是许的私产。——大齐朝做官的人虽然不许经商,可是人家打理几个陪嫁铺子,还是无人置喙的,也是大齐朝官场上心照不宣的。

    “东城的燕阁,和南城的海阁,都是的产业。铺子里的利息,都是的私产,不入贺府公帐的。”以前许费了许多力气,想让贺宁馨多学些。可是以前的贺宁馨对稼穑商贾之事深恶痛绝,只喜欢吟风弄月,跟许又不亲近,许想教她,都找不到机会。

    现在难得姑娘这样感兴趣,回秋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道若是她说不清楚的,可以尽可能去问。

    贺宁馨笑着谢了她,回屋里去了。

    大丫鬟扶风早一步,燃起了炭火,烧红了熨斗,在暖炕上斜坐着,给贺宁馨熨要穿的衣裳。

    贺宁馨窝在旁边圆圆的圈椅上,身上搭着一条狼皮褥子,看着扶风出神。

    过了没一会儿,另一个大丫鬟扶柳从外面进来,屈膝行礼道姑娘,二姑娘了,要跟姑娘说。”贺家二姑娘,便是二太太的嫡亲女儿,贺宁羽。今年才十六岁,生得花容玉貌,比贺宁馨要漂亮许多。

    贺宁馨自从落水醒来之后,就对不尴不尬的贺家二房十分不虞。只是到底是嫡亲的亲戚,不好做得太过。贺宁馨压下心底的不快,起身道让她在外面等着,我换了衣裳就来。”

    话音未落,一个脸若桃花,身穿青色比甲的丫鬟伸手撩起了暖阁的门帘,站在门口对暖阁里的人屈膝行礼道见过大姑娘、扶风、扶柳。”

    间,一个身穿葱绿通袖大袄,下系柳黄棉裙,眉目嫣然的姑娘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对着屋里正从圈椅上站起来的贺宁馨嗔道好大的架子——连我都要等了。”

    贺宁馨点头示意,道这屋里窄,我们出去吧。”进来得正是二房的嫡女贺宁羽。

    “的这间暖阁,比我的卧房还要大,我会嫌窄?——香枝,你说是吧?无不少字”香枝便是刚才打开门帘的俊俏丫鬟,也是贺宁羽的贴身大丫鬟。主子斗嘴,香枝不好接话,只好讪讪地笑着,站到一旁,垂手侍立。

    贺宁馨见贺宁羽完全不听招呼,已经大咧咧走到暖炕的炕桌边,探头看扶风刚才熨得衣裳。

    扶风和扶柳见贺宁羽不请自入,都站了起来,给贺宁羽屈膝行礼。

    贺宁羽找着空当,伸手把那衣裳捞了,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

    “,这身苹果绿的大衣裳不衬你,还是给我吧”贺宁羽拿着衣裳爱不释手,还往身上比划起来。

    她做这些事是熟惯了的。以前的贺宁馨,一向是任她予取予求的。——只要她把她娘二太太李氏让出来就行……

    贺宁馨当然今非昔比,一口回绝道这是我娘给我的。长辈赐的,能胡乱给人?——对了,二,你以前从我这里借的衣裳、首饰,是不是该还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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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意把每一票粉红票和每一次打赏都记录下来,是想给自己一个念想,随时提醒自己还有这么多书友支持俺,等待更新,俺才有写下去的动力。

    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所以有时候做了与众不同的决定,就要有勇气承担这个决定的后果。哪怕这个决定意味着排名靠后、数据惨淡导致的各种热门推荐位对俺来说,是非常遥不可及的。

    但是如果有人因此说起点的作者或多或少都有刷数据,请大家一定不要相信。俺相信起点上不刷数据、固守自己信念的作者是多数,因为俺就是她们其中的一员。

    难过肯定是有的,不过俺已经调整过来。努力充实自己,写出更高质量的文,让自己的努力被更多的人看见。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相信书友的眼睛是雪亮的,相信努力不放弃的人终有出头的一天。~~o(>_<)o~~

    俺写了一个不是很严谨的中国古代女子婚嫁年龄考,会陆陆续续当免费V章放上来。感兴趣的书友在没有加更的日子里,拿来当个替补吧。O(∩_∩)O

    晚上八点正常更文。

第七十五章 及笄 上

    

    贺宁羽讶异地放下大衣裳,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往贺宁馨额头上探了探,道:“你不是撞客着了吧?——青天白日的,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贺宁馨后退两步,伸手把贺宁羽的手掌隔开,正色道:“好好说话,动手动脚地像什么样子——谁说胡话?你就是这样对姐姐说话的?”

    贺宁羽还要发作,一旁站着的香枝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

    贺宁羽只好忍住脱口要出的话,改口道:“是我的不是,大姐莫怪。”说完,屈膝行了个礼,又道:“大姐,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可不可以让这屋里的人都出去?”

    贺宁馨本不想理她,可是想起原身贺姑娘的事儿,又觉得不能置之不理,便道:“有话就说,这屋里都不是外人。”

    贺宁羽看见自己求了半天,贺宁馨都不松口把别人赶出去,一时气急,抓了一旁炕桌上老梅霜枝的盖碗茶杯就要往地上摔,十分跋扈嚣张的样子。

    贺宁馨在心底里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这个原身的贺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让这个本来是依附大房为生的二房嫡女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要好好想想再摔这个杯子。这一套茶杯是哥窑绝版,在外面千金难换。——你要摔了,我让人拿着碎片去你们二房要银子去”贺宁馨平静地道。她以前是大齐朝数一数二的书香世家出身,见识过不少好东西。现在这个贺家,虽然没有裴家家世显赫,可是贺宁馨已经发现,这个家里吃得用得,好多居然是在裴家那里都见不到的好东西。

    贺宁羽脸上一白,手上举着的茶杯将摔未摔,十分纠结。

    香枝见势不妙,赶紧上前从贺宁羽手里取下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炕桌上,又给贺宁馨屈膝行礼道:“大姑娘多多包涵。我们二姑娘对大姑娘姐妹情深,跟大姑娘闹着玩的。”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推了推贺宁羽。

    贺宁羽才十六岁,当然没有贺宁馨两世为人的好涵养。被香枝提点了又提点,贺宁羽才不情不愿地也跟着行了礼道了谦,又言归正传道:“大姐,我今儿来,是想求大姐一件事。”

    贺宁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贺宁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终于说了来意:“大姐,我晓得你过几天要跟着大伯母去宁远侯府参加宁远侯夫人的及笄礼。——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贺宁馨看了贺宁羽一眼,微笑着道:“这个怕是不行。宁远侯府乃皇亲国戚,不是外面的人想进就能进的。”贺宁羽的父亲贺思达不过是个白丁,自然很难跟高门结交。

    贺宁羽还不甘心,凑到贺宁馨面前拉着她的衣袖央求道:“大姐,你就说我是你的亲妹妹,带着一起去不行吗?”

    贺宁馨轻轻把她的手拨开,又整了整前襟的褂子,含笑道:“我没那么大福,有你这样的亲妹妹。”

    扶风和扶柳在旁边捏着一把汗,生怕贺宁馨同以前一样,只要贺宁羽有求,莫不敢应。现在见贺宁馨举重若轻地将贺宁羽的无理要求挡了回去,两人相视而笑,心下都松了一口气。

    香枝在旁边看着,又轻轻咳嗽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

    一旁的扶柳早看不惯她了,抢着开口道:“香枝你老咳嗽,是不是病了?——哎哟,这可不成。我们大姑娘刚好一点儿,一丝风都不能受。你若是有了风寒,可不就过给我们大姑娘了?快走,快走,咱们去前院传个大夫来瞧瞧吧。”说着,快步上前,架起香枝左面的胳膊,将她半拖半拽的拉出了贺宁馨的暖阁。

    香枝脸上涨得通红,挣扎着看向贺宁羽道:“二姑娘……”

    贺宁羽狡黠地看着她笑了一下,并没有出口阻止,反而坐到一旁的炕上,偏着头去看炕桌上针线笸箩里的针线活儿。

    扶柳力气大,说话间,已经把香枝拽出了贺宁馨的屋子。

    扶风见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丫鬟在这里,忙起身对贺宁馨问道:“大姑娘,可要奴婢去砌壶茶来?”

    贺宁馨也坐回自己刚才的圈椅上,笑着道:“那就偏劳了。”

    扶风抿嘴笑了:“不敢当。”马上掀了帘子出到暖阁外面去了。

    屋里就只剩下贺宁馨和贺宁羽两个人。

    贺宁馨见贺宁羽一本正经地翻看着针线笸箩里面的针线,自己便不主动开口,只是望着窗棂上的窗花出神。

    贺宁羽等了半晌,也不见贺宁馨问她,只好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看着贺宁馨,有些迟疑地问道:“大姐,聂表哥昨儿来了……”

    贺宁馨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你想不想见他?”贺宁羽咬了咬下唇,探询地问道。

    贺宁馨一脸漠然地道:“我不见外男。”顿了顿,又道:“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他。这人跟我无关。”不管这个聂表哥跟原来的贺姑娘有什么纠缠,贺宁馨都打算当不知道,完全遗忘漠视这个“聂表哥”。——原来的贺姑娘已死,有事请烧纸。

    岂料听了贺宁馨的话,贺宁羽却没有多大反感,反而起身笑着道:“既如此,我就不打扰大姐了。”说完这话,便告辞出去了。干脆利落,并没有继续歪缠着要跟去宁远侯府,让贺宁馨又在心底添了几分疑惑。

    扶风端着茶盘进来的时候,只看见贺宁馨一个人在屋里面,诧异道:“二姑娘呢?”

    贺宁馨歪在圈椅上笑道:“刚才出去了,你没看见?”

    扶风摇摇头,从茶盘里取了一杯茶下来,放到贺宁馨面前的小高几上,道:“奴婢刚才去小茶房砌茶,倒是看见扶柳把香枝送回二姑娘的院子里去了。”

    贺宁馨端起茶杯,闭着眼睛深深嗅了一口,道:“好茶”是上好的银针白毫,比她以前在宁远侯府里喝得还要好上三分。

    扶风从一旁的铜烤炉上取过熨斗,一边熨烫衣裳,一边笑着道:“姑娘一向喝不惯这银针白毫,如今倒是爱上了。赶明儿等国公爷来了,姑娘该亲自道谢一番才是。——这是国公爷当年从西南亲自带过来,送给老爷、夫人和姑娘的。”

    贺宁馨双手捧着茶杯在胸前,出神道:“自然是要谢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等扶柳从二姑娘院子里回来,帮贺宁馨重新整了妆,便去正院吃晚饭去了。

    过了几天,到了及笄礼的正日子,许夫人和贺宁馨都装扮好了,乘着自家的翠缨蓝顶车,带着丫鬟婆子,来到宁远侯府,出席宁远侯填房夫人的及笄礼。

    这一天,宁远侯府里宾客纷至沓来,摩肩接踵,十分热闹。

    为了自己的及笄礼,裴舒芬托了太夫人的情面,请了世袭罔替的三公之一辉国公宋家府上三房的正室夫人胡氏,给自己做及笄礼的正宾。

    辉国公府宋家一共四房。大房和三房是嫡出,大房承爵,三房其实已经分了出去,不过还住在国公府里。裴舒芬如今很是知道分寸,只请了沾边的三房正室夫人给自己做正宾。况且这位胡氏也是填房,比她年岁大上一轮,今年二十七岁,和她自己正是一个牌面上的人。

    及笄礼上的有司,裴舒芬请了威远侯柯家嫡出的四小姐柯盈盈。这个名义上嫡出的四小姐,其实也是庶出,不过人生得乖巧伶俐,入了嫡母的眼,被养在了嫡母名下,充作嫡女。她同裴舒芬差不多年纪,两人见过几次,倒是很谈得来。这次裴舒芬请有司,第一个就想到她名下。柯盈盈刚刚满了十五岁,对及笄礼的热情方兴未艾,帮着裴舒芬出了不少主意。

    裴舒芬是已嫁之人,本来不应该再同未婚姑娘多有来往。只是大家都知道,她没有及笄,并没有同宁远侯圆房,因此大部分人都还是当她未嫁闺女一样。

    而此次及笄礼的赞者,裴舒芬很有考量地请了自己的三姐裴舒芳。二姐裴舒兰年前嫁给了首辅赵之庆的庶长子赵振邦,而三姐如今已经十八岁,却连亲也没有定。裴舒芬自己嫁得好,便对三姐有了一丝怜悯之意,打算多给三姐一些机会,说不定就有人看上了她,去裴家提亲去了。

    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各路宾客就开始登门。有丫鬟婆子专门在二门上守着,领着往内院里去了。

    贺宁馨跟着许夫人下了车,也被几个看上去眼熟的丫鬟婆子领着,往后院去了。

    走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抄手游廊里,贺宁馨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留恋这里的日子。如今连自己的两个孩子都不在这府里过活,整个宁远侯府,对她再无丁点的吸引力。

    来到中澜院旁边的鞠翠轩,这里同专门办白事的会芳阁遥遥相对,是宁远侯府办喜事的地方。

    贺宁馨打量着宁远侯府里奢华姿意地布置,在心底里暗暗摇头。宁远侯府有多大底细,贺宁馨一清二楚。除非在她死去的这两年里,宁远侯府挖到了金矿,否则他们绝对撑不起这样的日子。——如今能过下去,大概是在拆东墙,补西墙了。

    来到鞠翠轩,贺宁馨跟着许夫人坐到一旁的小圆桌旁,虽说作为大家闺秀,在这种场合东张西望很是不妥,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四处打量着,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见自己的两个孩子一面。——之前她还能告诫自己是贺宁馨,不再是裴舒凡,可是到了这熟悉的宁远侯府,她想自己的孩子想得发疯……

    上天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没过一会儿,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手里牵着两个金童yu女一样的孩子,后面跟着三妹裴舒芳,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鞠翠轩。

    当年裴舒凡死的时候,楚谦益三岁,楚谦谦只有一岁。如今两年过去,楚谦益五岁,楚谦谦三岁,都长大了许多,同裴舒凡记忆里的样子,很是不同。

    ……

    各路宾客很快都到齐了,及笄礼正式开始。

    众人在堂下,看着宁远侯的填房夫人裴舒芬先换了童子服,初加木钗,再加金钗,三加了皇后亲赐的羊脂玉菡萏吐艳簪,又进去挽了牡丹髻,换了华袍出来。

    及笄礼正式礼成。

    宁远侯府的太夫人上来亲自挽着裴舒芬的手,夸赞道:“各位有所不知,我这个媳妇,虽说才刚刚及笄,可是这两年来,在我们宁远侯府,恪进妇道,孝顺婆母,友睦妯娌,亲善子女,当家理事,主持中馈,无一过错。”说完这些话,太夫人似乎眼角有些泪花的样子,裴舒芬忙拿了帕子给太夫人拭泪。

    太夫人拉了她的手,对众人扬声道:“老身活了一把年纪,才知道挑媳妇,不能只挑嫡庶。而舒芬年岁虽小,出身也不高,可是做起媳妇来,比别的人不知强多少倍——老身宁愿她是我大儿的原配正室”又笑着对裴舒芬道:“委屈你了,只能做填房。”。.。

第七十六章 及笄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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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笄

    下

    低下众人听了太夫人的话,一片哗然。

    贺宁馨在许夫人身旁,手里的帕子都快拧烂了。

    许夫人忙从她手里夺过帕子,轻轻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安抚她有些激动的心情。

    贺宁馨深呼吸两下,终于压住了心头的一股恶气。——她知道裴舒芬肯定不是省油的灯,可是万万没有料到,连太夫人都站到她那一边,弃自己如蔽履枉费之前自己还奢望过太夫人会出来说句公道话

    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在堂下听到宁远侯府的太夫人这样说话,更是气愤异常,起身也要说话。只是她一站起来,便松开了偎在她身旁的楚谦谦的手。

    三岁大的楚谦谦立刻摇摇摆摆地往堂上跑去,大声叫着“娘”

    裴舒芬在堂上听见楚谦谦叫“娘”,忙激动地张开手臂,等楚谦谦扑进自己怀里。——她是继母,楚谦谦是原配嫡女,一般只会叫她“母亲”。可是楚谦谦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叫她“娘”,自己这个“慈母”的贤名,一定是跑不了的。女人的名声有多重要,裴舒芬现在总算是意识到了。

    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穿着杏黄色乡君礼服的楚谦谦,跌跌撞撞地往堂上跑去。只见她目不斜视地错过了她的继母裴舒芬在堂上大张的双臂,往另一边飞扑过去,抱住了坐在大堂对面一个身穿苹果绿衣裙的圆脸少女的腿,又大声叫了一声“娘”

    贺宁馨坐在许夫人身旁,看见生得玉雪可爱的楚谦谦梳着两个丫髻,身穿杏黄色乡君蟒袍,抱着自己的腿,一脸孺慕地看着自己,只听她又叫了一声“娘”

    贺宁馨再顾不得周围的人讶异的眼光,伸手把楚谦谦抱了起来,放在腿上,忍不住在她圆滚滚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楚谦谦咯咯地笑着,两只小手拢过去,抱住了贺宁馨的脖子,又在她耳边轻声叫了一声“娘……”

    贺宁馨忙把头埋在楚谦谦的小脖子后面,在她的后颈上轻轻蹭掉了自己再也压抑不了的眼泪。——差一点点,她就要在众人面前露陷儿了。

    裴舒芬和太夫人在堂上看见楚谦谦抱着一个未嫁的姑娘叫娘,面面相觑地苦笑了起来。

    “这位小姐,实在对不住。我们谦谦有些淘气,不过是闹着玩得,还请不要往心里去。”裴舒芬定了定神,快步走到贺宁馨身边,伸手欲把楚谦谦从贺宁馨怀里抱了过来。

    只是她的手一碰到楚谦谦,楚谦谦便扭着身子歪到一边去了。裴舒芬还想用力,楚谦谦已经大声叫起来:“坏女人——不要碰谦谦”

    屋里的宾客看见这一幕,都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裴舒芬涨红了脸,对贺宁馨屈膝行礼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谦谦有些左性,不过她心地很好,平日里十分乖的。今日一定是累了,所以有些闹腾。”

    贺宁馨抱着楚谦谦微笑着起身,拍了拍楚谦谦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几句,看着裴舒芬笑道:“无事。她是小孩子,说话都是无心之语。——要是真往心里去,那就是大人有问题了。”

    说话间,裴家的大少奶奶沈氏从大堂的另一边急步走过来,也对着贺宁馨屈膝行礼道:“惊扰贺大小姐了,我们谦谦一定是有些困了。——她一困,就四处找娘。”说着,对着楚谦谦伸出手去。

    楚谦谦听见大舅母熟悉的声音,忙转过来看了看大舅母伸出的双手,又仔细看了看贺宁馨,好象发现自己认错了人似的,玉雪可爱的小脸上顿时露出极度失望的表情。

    “来,谦谦,到大舅母这里来。”沈氏说话的声音坚定中带有几分磁性,很是悦耳。

    到底是楚谦谦听熟了的声音,她揉了揉眼睛,果然一幅困倦的样子,往沈氏那边倒过去。

    沈氏伸手接过楚谦谦抱在怀里,歉意地对贺宁馨笑了笑。

    楚谦益也从大堂的另一边走过来,对贺宁馨象模象样地拱手行礼道:“我妹妹年岁小,不懂事,她不是有意的。”十分沮丧。他今年只有五岁,却是一幅小大人的样子,有一种不合年龄的成熟。

    贺宁馨看了看楚谦谦,又看了看楚谦益,强忍着要把两个小人儿一起搂入怀里的冲动,弯下腰去,和蔼地对楚谦益道:“我知道。妹妹年岁小,你要做个好哥哥,好好照顾妹妹。”

    楚谦益觉得面前的女子给他一股十分亲切熟稔的感觉。

    听了她的话,楚谦益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他自从自己的亲娘过世之后,就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在自己的外祖家虽然生活无忧,可是小小的孩童心里藏了个天大的秘密,心理负担十分沉重。有时候,他会在没人的时候,对楚谦谦说说心里话,告诉她,他们的继母是个坏女人。

    仅此而已,再多的话,他也不敢说。他本来以为楚谦谦年岁小,一定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现在看来,她还是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楚谦益有些苦恼:以后可怎么办呢?

    沈氏在旁边看见内向的楚谦益对贺家的大小姐印象十分好,心里也有些惊讶。不过眼前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楚谦益的乳娘姜妈妈和楚谦谦的乳娘洪妈妈这时都赶了过来,把两个孩子从沈氏身边接了过去照料。

    宁远侯府的太夫人十分疼这两个孩子,眼下见他们完全不把她这个嫡亲祖母放在眼里,心里微酸,对站在另一边的裴舒芬叫道:“老大媳妇,你过来吧。”

    裴舒芬歉意地对贺宁馨和沈氏笑了笑,低声道:“两位别往心里去,我娘她也是担心两个孩子。”

    沈氏再也忍不住,冷笑道:“担心孩子?真的担心孩子还会任人造谣,诋毁孩子亲娘的名誉?——你们宁远侯府,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说得声色俱厉起来。

    太夫人在堂上有些下不来台,绷着脸轻哼一声道:“老身劝你还是悠着点儿,别再把我们宁远侯府,当成刑部大堂就谢天谢地了”

    沈氏见宁远侯府的太夫人还是昏聩无知,不再给他们留情面,便束着手走上大堂,站在太夫人身旁,正色问道:“请问太夫人,我们裴家的大姑奶奶到底做了哪些天怨人怒的错事,让太夫人觉得宁愿让别人来做原配正室?——要不要请出老侯爷的牌位来问一问?”

    裴舒凡同楚华谨的婚事,是老宁远侯楚伯赞一手撮合的。若是太夫人认为裴舒凡不配做原配正室,便是指责老宁远侯,也就是太夫人自己的丈夫识人不明。——这种做法,对太夫人自己而言,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为三从。太夫人当然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自己的先夫没有带眼识人。她要说了,不贤的人就是她,而不是她的儿媳裴舒凡。

    太夫人被沈氏问得一噎:她既不能说自己的先夫不对,也不能将她对裴舒凡不满的原因宣诸众口。皇后娘娘已经告诫过她,这事儿一定不能闹大。闹大了,让圣上知道了,说不定裴舒凡的恶毒计策就成功了。——太夫人并不是有急智的人,脸上涨得通红,嘴里嗫嚅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本以为裴舒芬也是裴家女,她夸一个,贬一个,裴家人也不好意思出头的。

    裴舒芬在旁看了,忙走过来对沈氏端庄行礼道:“大舅奶奶莫气,我娘并没有说大姐不好的意思。大舅奶奶也知道,大姐在宁远侯府主持中馈,相夫教子,打理家务,任劳任怨。最后操持得病入膏肓,到去的时候,都在为宁远侯府费心盘算……”说着,有些哽咽起来,两串晶莹的泪珠留下了裴舒芬的面颊。

    太夫人这才缓过来,有些讪讪地道:“就是,就是。舒凡是个好的,舒芬也不赖,都是我们宁远侯府的好媳妇。”

    沈氏点点头,道:“原来刚才都是我误会了,那我也给太夫人道个谦。”说完,沈氏福身行礼。

    太夫人在旁暗暗松了一口气,满脸堆笑道:“有误会说开了就好。”

    沈氏立起身来,又道:“既然太夫人也承认是误会,我就放心了。看来太夫人也不会对京城里近来那些对我们裴家大姑奶奶恶意毁谤的谣言袖手旁观、坐视不理了。”说着,又对太夫人福身道:“请太夫人还我们大姑奶奶一个公道。若是放任这种用心险恶的谣言继续流传下去,不仅让我们大姑奶奶的清名有损,而且对宁远侯府的名声是不小的打击。”

    太夫人闭了嘴,讪笑着不说话,脸上却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

    裴舒芬半低着头立在太夫人身旁,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沈氏看了太夫人的脸色,就知道她还没有真正想明白,便提醒她道:“我们大姑奶奶,既是圣上亲封的一品忠贞国夫人,也是楚家的先宗妇。你们就能任由别人诽谤自己的一品夫人和宗妇?——还有没有把圣上和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这话说出来,堂上堂下的人都有些不自在。——天大地大,宗族和圣上最大。家族宗室,是大齐朝立身之本。宗族力量对大齐朝的人来说,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关系。个人若是被逐出了宗族,基本上就只有亡命天涯了。正常的社会里,再也没有这个人生存的一席之地。

    而宗族里面,族长和宗妇的权力,也是很大的。楚华谨是如今楚家宗族的族长,裴舒凡是先宗妇。裴舒芬是继室,是现宗妇,不过比不得原配在宗族里面的地位。——就看宗族里一有大事开祠堂,她就得向裴舒凡的牌位行妾礼就知道了。

    听见沈氏把有关裴舒凡的谣言,拔高到毁谤楚氏一族先宗妇和一品国夫人的程度,太夫人忡然变色,不虞道:“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可有什么法子?——我说是假的,也得别人信才是啊?”

    裴舒芬也在一旁抬起头,看着沈氏微笑着道:“好教大舅奶奶知晓,我们宁远侯府,一向行事低调,不与人争风。这种谣言,你不理它,它自然就散了。若是大张旗鼓地寻根究底,反而让谣言越传越盛。——娘让我们不要理会外面的谣言,就是这个道理。”

    太夫人也连声附和道:“就是这个理儿。——还是舒芬明白,说得透彻。”

    沈氏不料裴舒芬居然说得出这样的道理,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还是笑得温婉得体,举手投足都是十分规矩守礼的样子。——同当年在裴家做姑娘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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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辟谣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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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辟谣

    (上)

    “四姑奶奶这话有些道理,可是用在这里却不合适。——谣言分很多种,有的可以置之不理,横竖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可是有的谣言,却是不可忽视。所谓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有的谣言是空穴来风,自然会自生自灭。可是有的谣言,并不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你若不理它,便会越传越盛。以后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我看,两位还没有真正想过吧?”沈氏笑着绵里藏针接着道。

    “隆庆元年秋的时候,京城有谣言说地龙翻身,各家各户都开始囤积米粮油应灾,导致有些无良商人囤积居奇,大赚了一笔。后来刑部的刑侦司揪出来幕后的造谣撞骗者,乃是囤积居奇的商人在背后操纵。——这些商家的下场,想必在座的有些人早已知晓。”

    其实隆庆元年的那件“地龙案”,并不仅限于商业上的诈骗和哄抬物价。更重要的是,有人企图利用这个地龙翻身的谣言生发开去,说成是上天预警,帝王失德,并且四处串联,隐有反意。

    隆庆帝当时刚登基,让他昏招迭出的庞贵妃还没有进宫。那时的他还是个头脑清醒的年轻人,因此立即在缇骑的配合下,以雷霆手段收拾了这一起别有用心的造谣者,和一些企图浑水摸鱼、渔翁得利的不法分子。

    这桩“地龙案”,将当时大齐朝里最大的三户皇商灭族。男的十六岁以上一律处斩,女的全部没入官家教坊司为ji为奴,世代不可以赎身从良。还有若干跟地龙案有关的官员吏目,也都被清扫一空。因此给当年新科的进士们,腾空了许多位置出来,也使隆庆帝能顺势安插启用自己的人手,让大齐朝也颇国泰民安了十几年。——而那三户皇商的家产之富,能当得了先帝时代十年的国俸。这番抄检,自然为大齐朝国库的充实,立下了汗马功劳。

    裴舒芬听见沈氏讲古,眉头微皱。她这几年囫囵吞枣读的书不少,可是像这种大事要案之类的书,她在前世就不喜欢读,到了这个异世,她更是将这类的书都直接跳过去了。

    无奈之下,裴舒芬站在堂上,迅速地往堂下瞥了一眼,见屋里的人表情各异,心里便有了计较,微笑着道:“大舅奶奶说得有理,其实我们也查过的。只是大舅奶奶知道,这种谣言无头无尾,实在是防不胜防。——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氏听了裴舒芬的话,似笑非笑地道:“若是能查出头尾,你们宁远侯府又当何为?”裴舒凡正经是宁远侯府的人,此事从明面上说,得由宁远侯府为她出头才是。

    沈氏此次所为,在外人眼里,已经有些越俎代庖,仗着三朝首辅的余威,咄咄逼人了。

    裴舒芬想了想,看向太夫人道:“此事事关重大,当由娘做主。”

    太夫人在心底里盘算一番,觉得这谣言传了这么久了,要查头尾,可是大海里捞针呢,不知要捞多久……

    “这事若是能查出首尾,老身一定上报皇后娘娘,治她个不敬之罪”太夫人便摆出了义愤填膺的样子。

    沈氏点头道:“太夫人这话说得好——对一品忠贞国夫人不敬,就是对宁远侯府不敬,也是对皇后娘娘不敬,更是对圣上不敬。这样的大不敬之罪,依大齐律,轻则腰斩弃市,重则株连九族,实在是要好好查一查,看谁有那么大胆子,只图口舌之快,能拿着父母家人的命当儿戏”

    话音刚落,堂下东面一桌上坐着的东乡侯继室胡氏已经咕咚一声从座位上跌下来,晕了过去。

    胡氏带来的丫鬟赶紧上前一通拍胸揉背的急救,总算把她救醒了过来,又拿了热茶过来,让她慢慢喝了好压惊。

    裴舒芬听了沈氏的话,也脸色煞白,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忙忙地走到堂下胡氏身旁,关切地道:“可是身子有不适?要不要我叫人送你们去别处歇息歇息?”

    胡氏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拉着裴舒芬的手虚弱地道:“头疼得很,请恕我先走一步。”

    裴舒芬正要点头应允,沈氏却从堂上缓步走了过来,对着胡氏道:“胡夫人,把话说清楚再走不迟。”

    胡氏看见沈氏走过来,义正词严地问她,两眼发黑,又想晕过去。

    沈氏冷冷地道:“若是再晕了,就只有直接拉到顺天府的大堂去问话了。”又好象说错了一样,轻轻拍了自己的左脸一下,道:“该打居然忘了,这样大罪,应该直接上刑部大堂才是。——顺天府可是不够格儿来审的。”

    胡氏不敢再晕,只好挣扎着站起来,色厉内荏地道:“你不要吓唬我——大不敬之罪,是对君而言。裴舒凡不过是个一品国夫人,哪里就当得‘大不敬’三个字”

    沈氏见胡氏还有些见识,微微点头道:“你也算有急智。不过是不是‘大不敬’之罪,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也当有刑部说了算。——再说,就算不是‘大不敬’,治一个‘藐视朝廷’的罪是跑不了的。我们大姑奶奶的一品国夫人是圣上亲封,你诋毁于她,就是‘藐视朝廷’。你可知,‘藐视朝廷’同‘大不敬’是一样的罪罚?”

    胡氏在大齐朝的律法上,当然没有沈氏术业有专攻,一时又被吓住了,双唇翕合了半天,才发觉自己被忽悠进去了,憋出一句话道:“如何说是我诋毁她的……关我什么事?真是荒谬”

    沈氏绕着胡氏走了两圈,看过来,又看过去,意味深长地道:“这满屋里,就你一个人听说对一品忠贞国夫人言辞不敬,是要‘腰斩弃市’、‘株连九族’的,就晕了过去。——若不是你心虚,你怎么会吓成这样?这话不是从你那里传出来的,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胡氏绝对不认这个理儿,哆嗦着靠在一旁扶着她的大丫鬟怀里,嘶声道:“你胡说八道——你刚才说得那样吓人,我胆儿小而已……从来没有听过这样血淋淋的事儿……”

    “东乡侯当年也是战功赫赫,杀人如麻的人物,怎么会娶了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填房?——真是天大的笑话”沈氏嗤笑道,“你也别装了。那些话最开始就是从你们府上传出去的。——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就来胡乱指证别人吗?”

    “你有什么证据?”胡氏有些不信。

    沈氏停住脚步,立在她身前,平静地道:“刑部刑侦司、缇骑。”

    胡氏这才痿了,脸色灰败,抓着身后丫鬟的衣袖,四处看了看,冲身后的一个婆子叫道:“不关我的事——是这个贱婢说得”

    沈氏往她身后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深蓝色右衽棉袍,腰系青色腰带的婆子,在胡氏带来的一群丫鬟婆子身后躲躲闪闪,不敢抬头。

    “你过来。——你们夫人说,是你最先传得话?我可要问你,宁远侯府内院里的事儿,你个东乡侯府上的婆子,如何知道的?还是你自己嘴贱招摇,胡乱编造的?”

    那婆子本是胡氏的心腹,在东乡侯府内院也是一号人物。如今却脸若死灰的被几个丫鬟推了出来,跪在沈氏面前,全身不断哆嗦,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

    “不说话?看来就是你的错了。——我们大姑奶奶不知跟你有什么仇,要你这个东乡侯府的婆子编出这样的瞎话诋毁于她。也罢,你这样无中生有,诋毁朝廷一品国夫人,罪当腰斩弃市。至于会不会连坐你们东乡侯府……”

    沈氏话音未落,那婆子已经醒过神来,杀猪般地大声叫:“跟奴婢无关啊——是宁远侯府的张嬷嬷跟我说的……”张嬷嬷是宁远侯府正院中澜院里的管事婆子,宁远侯府的家生子,如今天天在裴舒芬面前鞍前马后,很会来事儿,而且是有名的大嘴巴。宁远侯府附近的几家公侯府里头,跟张嬷嬷有交情和亲戚关系的人不少。

    “你怎么会认识宁远侯府的张嬷嬷的?你可知道,胡乱攀咬,可是要罪加一等的”沈氏很能顺藤摸瓜。

    那婆子支吾了一会儿,才有些羞愧地低头道:“张嬷嬷……是奴婢的姻亲……”

    沈氏微微一笑,不再追问,只是眼看着裴舒芬不说话。

    裴舒芬在旁听见终于这根线终于绕到了宁远侯府,马上厉声道:“给我把张嬷嬷带上来”又转过身对沈氏赞赏道:“大舅奶奶真不愧是前朝刑部尚书的嫡长女。这一番问案缉凶,实在是厉害——多亏了大舅奶奶,我今儿才知道,这话原来是我们宁远侯府的下人传出去的。”

    说着,裴舒芬在堂上给沈氏跪了下来,满面羞愧地道:“都是我治家不严,才让这等下溅之人兴风作浪,污言秽语,诋毁大姐。——大舅奶奶要罚,就先罚舒芬‘治家不严’的罪吧。”

    沈氏笑道:“刚才不是说难找传话的源头的?现在我帮你们找到这‘罪魁祸首’了,你们可得好好审一审,这张嬷嬷,跟我们裴家的大姑奶奶,到底有些什么解不开的仇怨。要等她过世两年了,才传这些对这个下人来说,毫无好处的谣言……”轻描淡写地避过裴舒芬自称“治家不严”的过错。

    裴舒芬苦笑了一下,低了头不说话。

    太夫人在旁看见绕了半天,把自己府里居然绕进去了,心里直发怵,忙扶着大丫鬟抱琴的手,祭起生病大法,道:“我有些头晕,掌不住了,得回去歇着去了。”

    裴舒芬见太夫人要走,忙起身道:“娘,这里可怎么办呢?”

    太夫人头也不回地道:“你是主持中馈之人,你做主吧。——这等诋毁主子的下人,你不要手软。或打,或杀,或卖,要赶紧处置了才是。”

    沈氏却上前一步,拦住太夫人的路道:“太夫人若是这样走了,这堂上没一个人够格给我们裴家的大姑奶奶主持公道。还请太夫人不要见怪,我就只有把有关人等送到刑部去审结了。”

    太夫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想,在席上十分尴尬。

    裴舒芬见状,急步上前把太夫人亲自搀扶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又叫人去把张嬷嬷叫进来。十分坦荡公正的样子,让沈氏心里微微有些犯疑。

    中澜院里的张嬷嬷听来人说是有关先夫人裴舒凡谣言的事,唬了一大跳。待来到堂前,听说诋毁一品国夫人乃是大罪,张嬷嬷立时叫起撞天屈来:“大舅奶奶明鉴这事跟奴婢无关。——这些话,奴婢都是听桐叶说的”

    桐叶是裴舒凡的陪嫁丫鬟,在宁远侯府里也是裴舒凡的心腹。当年跟裴舒凡有过交情的贵妇人,都晓得这个丫鬟,乃是裴舒凡生前倚重过的。

    沈氏听说这话居然是桐叶先传的,颇有些意外。——她本来以为,这样绕了一大圈,最后一定能绕到裴舒芬身上。就算不能找到直接证据,也能找到间接证据来敲打她。可是桐叶,却跟裴舒芬隔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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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空间守则介绍:
古代重生空间女PK现代穿越空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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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冷一笑:欺负人不会说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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