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何处不相逢
小像画成之后,蕊儿殿下轻轻走到画前,本来想着就是完成任务罢了,可是看着这幅画忍不住赞叹起来。
“比我们宫廷里的画师,还要精细几分,来使当真是擅丹青,佩服佩服。”
“公主殿下谬赞了,我没别的长处,就是这一个优点,所以我们国主派我来昊京。
此番带着小像回去,国主就像见到了公主殿下的本人一样,必定是十分开心的。”
来使的姿态始终很是谦卑,就像是久在人下,已经习惯了尊卑的身份。
可是与清池不同的是,这来使的对答,总是那么客气,保持着疏离感,又总是那么入理三分,让人很难反驳。
若说他没有经过特别的训练,完全不通政事,这是说不过去的。
可是他年纪明明还轻,也不像是担任过什么重要指责一样。
这种的矛盾在他的身上竟完美的调和了,他就是是看着那样与众不同。
自然又守礼,热情又克制,蕊儿觉得他画画时看自己的眼神不像是臣下对别国的公主。
他就是像画一个器物,一个风景,就那样平视过来,可你却并不觉得被冒犯了。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蕊儿心中一动,他到底是谁?
待出了驿馆,扶蕊儿殿下上了那辆粉色华盖的轻便马车,清池去给马夫交待了一句,便自己去等车。
却不料这马车径自跑了出去,完全没有等候清池的意思。
清池只好命车夫抓紧跟上,也顾不得先回宫去,而是先紧紧跟着蕊儿殿下的马车。
谁知往前走了大约一里地,前面的马车却渐渐慢了下来。
清池心里就开始咯噔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
果然待他勒停那辆粉色华盖的轻便马车,掀起帘子来一看,哪里还有什么蕊儿殿下的影子。
“可恶,竟让这小妮子骗了。”
清池一向注意自己的言辞,当真是其实气急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原来蕊儿看着那群人簇拥着清池去坐他的马车,她悄悄的从马车上下来了,躲在驿馆门口的石狮子后面。
待他们去的远了,她才慢慢走了出来。
“哼,本公主想跑,你们能追的上吗?”
蕊儿轻轻一笑,转身又折回了驿馆。
那乌延国的使者没想到蕊儿殿下去而复返,“公主殿下,您怎么不回宫去?”
蕊儿故作轻松道:“来使,我跟你直接回乌延国可好?”
那乌延国的使者一愣,他本来想过了千百种鸿音王朝会拒婚的理由,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公主竟然要求跟他直接回去。
“公主殿下,我们国主自会在秋后前来迎娶,您何必急在一时?”
蕊儿假装生气道:“我才不要再回那个宫廷去,那个妖妃主宰了一切国事,哥哥也被他迷惑了,什么都听他的。
我要跟你走,现在就走,我们直接回乌延国去。
反正,我跟你们国主也是有了婚约的。”
那乌延国的使者一笑,“公主殿下,果然是如传言所说的那般任性妄为啊。”
“反正我的册封大典还没举行,我还是不是什么劳什子长公主,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那来使这次是真的惊掉了下巴,素闻鸿音王朝的女人敢于追求自己的婚姻,可是真到了面前,他还是被这个举动吓到了。
“我只是代表国主来出访的,我可不敢做这个决定。
如果,如果我带着公主私自离开昊京,我们怕是走不出平城就要被追回来了。”
蕊儿叹了一口气,“枉我看你还是个有见识的人,竟这般怯懦。
罢了,我自己想办法就是。”
“若是公主真的想离开昊京,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蕊儿脸上露出笑容,“真的吗?”
回宫之后,蕊儿殿下看着容光焕发,似乎心情十分愉悦。
晚间得到观德殿的消息,说那乌延国的使者已经画好了小像,明日就要离开昊京,请求明日面圣谢恩。
姬繁生听了,只当这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便说不用谢恩这样麻烦,回去给乌延国主带个好就是。
自有宫使去驿馆传话,却听见宾州牧求见。
姬繁生听见是宾州牧来,心情才略好了一些,本来今日又在前朝提了一下议礼的事情,可是大臣们却又开始板砖一块,说什么都不肯给嘉义王一个名分。
这时候宾州牧来了,倒是刚好,可以私下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结绮阁的二楼上,蕊儿也看见了观德殿门口等候觐见的宾州牧。
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跑去屏风后面去偷瞧了。
旁边的小石榴还在吃吃的笑,“小姐怎么不去看定海侯了?”
“你懂什么,在这里胡沁。”蕊儿今天心情好,却不容小石榴在定海侯的事情上调侃。
小石榴没脸没皮一般,凑到蕊儿面前,拽拽她的袖子,“小姐,那个定海侯是真的好看呀,我都想过去看看呢。”
“看什么看,快跟我下去吃果子吧。”
“吃果子,好啊,好啊。”小石榴似乎一下就忘记了定海侯的事情。
观德殿里宾州牧正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他还在想着该如何向皇帝陛下说这件事情。
犹豫再三,本来是想着驿馆里那惊鸿一瞥不知是不是她,可是他不能放心下来,还是亲自来跑了这一趟。
“定海侯来了啊,朕正好有事跟你商量。”
宾州牧在下面先长拜了三下,做足了规矩,才开口道。
“臣有要事,请先容臣禀奏。”
姬繁生只好点点头,“那爱卿先讲吧,这么晚还来求见,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情。”
宾州牧理了理思绪才开口道:“陛下,我今天在驿馆里瞧见了蕊儿殿下。
我看她和那乌延国的使者,倒是亲近的很,那副小像也是画的极为出色。
不知陛下的意思,是真的让她要去和亲吗?”
“啊,你入京的晚,这件事两个月前,朝廷就议定了。
现在只差给蕊儿册封长公主后,再行议婚的程序了。”
姬繁生没想到定海侯会提出这个问题,他以为定海侯知道蕊儿要去和亲后,就不会再打这个做驸马的主意了。
不料,两个月前他没有说话,反而是现在提出来这个问题。
第167章 可怜无数山
宾州牧听了这话,只默默的不说话,表情越发的凝重起来。
“爱卿,是有何不满吗?”
宾州牧忽然扑通一下跪在殿前,“陛下,和亲一事,还请三思。”
皇帝一向觉得宾州牧是一个妥当的人,做事情很是踏实,就拿铜矿的事情说,如今已经将宾州的三个大矿都摸清楚了底细。
每年能有多少产出,也都详细的报了数目上来,还有开采的工人、花费的成本,都算的清清楚楚。
宾州牧在实务上,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只是,他跟蕊儿没有见过几次,怎么就忽然要替她说话呢?
“和亲是跟臣工们在前朝议过的,蕊儿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也不舍得她去和亲。
但是她身为长公主,这就是她无法推卸的责任。”
“可是,陛下,她还没有被正式册封呢。”
此话一出,皇帝忽然想到了什么,如果册封礼一直没有举行,岂不是婚事要一直拖下去?
必须得下个决断了,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
“册封大典本来早就准备好了,只是,议礼的事情闹的不停歇,今天还在前朝又吵嚷了起来呢。”
皇帝说起这件事,就开始恼火。
也不知那些老家伙们,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为什么对嘉义王追封皇帝的事情,这么不肯妥协。
宾州牧略一沉吟,便开口道,“陛下如今师出无名,自然是他们不肯答应了。
若是想到一个很好的事由,这件大事,怕是才能完成。”
皇帝狐疑地看过来,“什么才是很好的事由?”
“其实说到底,他们还是不肯认可陛下可以自己能够做决定这个事实。
要想完全否决了鸿音王朝两百多年来的议政制度,这是很难的。
但如果,陛下可以在通过战胜乌延国,确立婆罗洲霸主的地位,那他们自然是只有听话的份儿了。”
这话绕了一圈,又回到了乌延国上。
皇帝心中冷笑一声,这个定海侯还真是心机深重,战胜了乌延国,岂不是就彻底不用和亲了。
“乌延国并不是一时之间就能战胜的,你明明知道的……”
话说出来一半,皇帝自己也仿佛悟了一般。
“对啊,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我这会子跟他们急什么。”
皇帝一下子走下来,扶着宾州牧的臂膀说,“爱卿真的是善于谋算啊,你看和亲这事,该如何处置的好?”
“臣本来计划着,由臣亲自送公主出嫁。
到了乌延国再见机行事。
可是,臣今天在驿馆见到了奇怪的一幕,或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皇帝并不想把衡英的计划告诉宾州牧,毕竟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胜算。
“和亲也是权宜之计,若是我们国力充沛了,自然无需用公主远嫁,去换取和平。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
但现在离送嫁还早呢,爱卿既然明白了和亲之事必行,还是先回宾州去。
送嫁,怕是要到明年了。”
“陛下,臣只怕等不到明年了,我看公主是想私自出逃啊。”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
她一个女子,能跑去哪里,我料她也没有这个胆子。”
姬繁生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她虽然任性,但也不是胆大妄为的人。
再说,她如果不是逃回宾州,还能去哪里?
甚至不用派人盯着,直接在宾州姨母的家里侯着,就是了。
“臣今天看她在驿馆中,说要跟那来使私自逃跑呢。”
宾州牧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凶光,仿佛是嫉妒,又仿佛是生气,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这些东西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脸阴晴不定。
“你是说,蕊儿她真的想去乌延国?”
姬繁生忽然间开始怕了,若是蕊儿真的想不开,以为自己要放弃她,真的让她去和亲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那可就糟了。
“臣真的不知蕊儿殿下在打什么算盘,可是她轻轻一拍桌子,那裂痕竟然就深入肌理,骇人的很。
臣说句不当说的话,蕊儿殿下这天生神力,怕也是火神赐福呢。”
提到火神,宾州牧的眼睛闪了几下。
姬繁生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知道自己血脉中那种反复叫嚣的力量,在每个深夜都在嘶喊,都在喷薄。
如果妹妹也开始承受这些,他不知这是火神的赐福,还是诅咒。
“你是说,她可能已经开始拥有力量了?”
宾州牧慢慢地点了点头,表示确认,也表示了深深的担忧。
他们不知这时候,蕊儿已经悄悄地出了宫。
她站在昊京城外,回望那一重一重的宫殿,忽然想起小时候哥哥念给他的一句诗,“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是西北,也不知什么是长安,更不懂为什么说可怜无数山。
可是这一刻,她回头望的时候,心头却只能浮现起这个诗句,还有哥哥念诗时那温润的嗓音,和满满的疼爱。
“哥哥,也让我帮你做一回事情吧。”
她在心里悄悄地鼓励自己,这一次,她不要做哥哥的累赘,不要做那个只会笑和闹的小妹妹;
她要成为他的帮手,成为这个家族中的守护者。
“蕊儿,快上车来。”
阿丢勒轻轻一声呼唤,蕊儿转过头来,“好。”
他们驾起马车,再也没有回头去看一眼昊京。
蕊儿的裙角在夜色中轻轻摆动,夏日的风让人感到畅快。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生命开始展开了,从一个狭小的庭院中,真正的扩展了大自然中。
以前看到的一草一木都仿佛是画中的景致,而这一次,她才真正的可以呼吸,可以徜徉其中。
阿丢勒看着喜滋滋的蕊儿,“离开昊京,就这般开心吗?”
“是啊,我现在才是为自己活着。
以前啊,都是做一个木偶罢了。”
“那也是一个漂亮的木偶呢。”阿丢勒的笑声很是坦荡,并没有一丝揶揄的意思。
蕊儿觉得乌延国一定是一个可以自由自在的地方,从阿丢勒身上,她看到了那种没有规矩束缚的烂漫,让她羡慕不已。
“乌延国,还有多远啊?”
蕊儿看着前面越来越沉的夜色,一字一句道。
第168章 仙必娜的拂晓
昊京已经进入盛夏,仙必娜却终年炎热,不辩寒暑。
自从若水登岸之后,已经过去好些天了,白恒为了计时方便,做了一个新的计时系统。
他会记录每一天的行程,并将对应的鸿音王朝的时间标示出来。
起初,大家都觉得这么麻烦有什么必要,只要尽快找到神兽,赶回去不就好了。
不管鸿音王朝的时间流逝的多么快,也没有办法去阻止,更没有办法去让那些时光倒流。
那记录那些,只会让自己更加的焦灼。
可是白恒却不这么想,不管是谁来劝他,他都坚持认真记录是他的使命和指责。
他要不时的提醒若水,在达马蒂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若水对他的举动十分的支持,虽然每天看着那本记录的手账也会芒刺在背,可是她知道自己的时间若是这样虚度下去,一切都会不再有意义。
试想一下,如果回去的时候,姬繁生已经不再了……
这个想法让她在暖阳之下,也觉得刺骨的寒凉。
在确定了仙必娜的行程之后,三个人不再说话。
若水想着那条金龙,想着那不可说的秘法,婆罗洲竟有这样的术士,可以打通两个大陆的藩篱,虽然只是幻景一现,也足以让人惊愕了。
如果这样的人也能来到自己的麾下,那捕捉神兽又有何难呢?
可是这样的人,怕不是尘世中的人啊。
照白恒的说法,那种秘法是连他师兄梅花道人也做不到的。
在若水的心里,她还是更相信白恒一些。
毕竟,他们都是从婆罗洲一起来到这里,而且父亲早就说了她会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观星师,他会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这都是早在星图中写好的事情,若水以前不知道父亲竟然也是观星传人。
但她似乎从未发现过父亲会观星相关的一切,也从未听他说起过。
直到他病的起不来,感觉要不久于世,才将这些家族的秘密悉数告诉了若水。
对若水而言,这一切更像是一种负担。
她原本只想过着一种恣意潇洒的生活,在鸿音王朝的女子中,她已经是少有的可以靠一身武艺便行走江湖,还能领兵打仗的风云人物。
可是,从这个位置上让她再进一步,要闯过重重的险阻,登上那青云端,这确实是她从未想过的。
她犹豫过,挣扎过,直到姬繁生被所谓的星命之说选中,忽然之间就从一个宾州的布商变成了九天之上的皇帝陛下。
她震惊,她不安,甚至有些愤怒,老天,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如果她一开始就听父亲的话,早早开始女帝之路,会不会就不用被这种巨大的落差所击中。
他已经贵为天子,而自己犹在尘泥之中。
她觉得命运之不公,以自己并不显赫的出身,是没有办法去昊京要求些什么的。
她为他平定四方,她为他堪平叛乱,她为他守护婆罗洲的安宁。
实际上,这一切也是为了自己,但她不能说出口,如果对姬繁生说出真相,似乎她做的这一切都不含着情意。
而自己对姬繁生的情意,早已经刻进了生命的印记里。
那么深,那么醒目,你不用看,不用想,都会时时刻刻提醒你,曾经你想为他付出全部。
可是,就那么深厚的情意也会在岁月的流转中变淡吧,终将有一日,自己可以轻松的去看待他,而他已经不再是少年身。
“若水,快看,前面已经是仙必娜了。”
凤云明的声音在耳边想起,目的地的到达,让三个人打破了之前的那种尴尬的寂静。
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太阳正在海面上一点点的升起。
刚好可以让他们看清楚对面仙必娜的样子。
那是一个四面环绕着小岛的大岛,他们绕过旁边那些小小的岛屿,直接向仙必娜的主岛驶去。
白恒的心开始加速跳动,他从来不曾这样,这仙必娜的主岛上到底有着什么呢?
他回想起昨晚凤云明说起仙必娜时那神秘莫测的表情,只觉得仙必娜与他有着莫大的关联。
既然火精圈最后一次在这里现身,他们还是要去打探个明白的。
白恒定了定心思,却只觉得心中有一种特殊的渴望,一种亲切的感觉,一种久别重逢的情怀,都一下子涌上来。
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仙必娜一定有着跟自己相关的人,那个人跟自己甚至是曾经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这种血脉深处的悸动不安,连若水都看出他的异样来。
“白恒,你哪里不舒服,怎么看着你很紧张的样子。”
在若水眼中,白恒永远是潇洒自如,恬淡冲和的样子。
她没有见过他为了什么事情焦急,更没有见他为什么事情发脾气,从来都是言笑晏晏,镇定自如。
就是在他前阵子玄魄受伤,命悬一线时,他也没有这样慌张过。
那时候的他,还能勉强爬起,给大家交待事情,心里清明的很。
可是今天,他的表现大失水准,他的额上微微冒着汗,两只手也开始不自主的颤抖,整个人都看着失魂落魄一般。
白恒此刻也说不出话来,他的喉头紧紧的,仿佛被什么箍住了一般。
自从在无垢岛上,他的玄魄慢慢恢复以来,他再也没有过身体不适的状况。
可是这里,他只是远远眺望着仙必娜的日出,就已经全身不自在了。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鬼地方?
他在心中疑惑着,挣扎着,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凤云明同情地看着他,仿佛知道他在经历着什么一样。
“白恒,再坚持一下,你就会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了。”
听了这句话,白恒在一瞬间犹如福至心灵,他了悟了这是什么地方,也明白了这里的那个人又是谁。
这是他还不肯相信,他用目光搜寻着,看那对岸有着些什么人。
奇怪的是,对岸的码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仿佛,没有人知道他会来,也没有人关注他会来。
凤云明用手一指,岛上的一座山峰遥遥可望。
峰上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在对着一个东西跪拜,充满了虔诚。
他们口中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白恒一个字也听不见。
第169章 母亲的记忆
顺着凤云明的指引,若水也往岛上的山峰望去。
她一向目力极好,此刻有没有雾气,她看清楚那群人正在的跪拜的东西,是一个赤色的圆圈。
“莫不是火精圈?”她试探着问道。
凤云明不作声,“来了这里,就是白恒的主场了。
从现在开始,我们都听他的吧。”
白恒却还是不作声,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一幕他仿佛见过,却又没有印象。
但此刻看过去,只觉得熟悉无比,他的眼睛中开始布满血丝,忽然眼前一黑,他竟当场晕厥了过去。
若水吓了一跳,竟不知白恒的身体还是这般差。
凤云明抢上一步,扶住了白恒,在他耳边不知密语了一句什么,他竟幽幽醒转了过来。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之后,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真的就是这里了吗?”他看向凤云明,虽然他一直不喜这个人,可是他从来没有欺骗过若水,也没有对他们欺瞒过过于达马蒂的任何事情。
没有理由怀疑他,白恒只能是相信他。
凤云明点点头,“就是这里了,火精圈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也是你的母亲的故乡。”
母亲对白恒来说,已经是太过于久远的一段回忆。
他跟着叔父长大,别的孩子都是爹爹娘亲的唤着,他却只有叔父和师父。
在童年不多的回忆中,唯一的温暖还是师兄给的。
叔父端严,师父也是清冷的性子,小小的他吃得好、穿得好,也有人教他各样本事。
可是,他的内心总是缺乏一种柔情的牵挂,他起先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心里经常空落落的。
后来他慢慢长大,才知道,他思念父母,却从来都不能好好问问,父母的事情。
叔父不知是过于伤心,还是对他的母亲怀有深深的敌意,从来没有在白恒面前详细说过父母的事情。
就是母亲的身份,也是他成人之后才告知的。
年幼的时候,他的思念甚至没有什么凭藉,只能在虚空中画出两个人来。
别人都有父母,自己却没有,这种哀伤,他深深地埋在了心里,并未对外人吐露过。
现在,接近这个仙必娜的时候,他心中翻腾着数百个念头,却没有一个能解释他的困惑。
直到凤云明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那句话,“你的母亲就在仙必娜。”
血脉激荡,神灵不安,原来母亲,就在面前了。
他遥望着那山峰之上,一人当先,领着众人跪拜。
那分明是个女子的身影,只这遥遥的一望,白恒的心就要碎了。
多少年了,母亲都只是一个符号,只是一个称谓,而现在蓦然间出现在面前,他激动的不能言语。
回想过去,从未看到过母亲,家里总是冷冷清清。
虽然侍候的童仆围绕左右,但终究家里是没有女眷的。
叔父孑然一身,并未婚娶,若不是有了他这个负累,叔父早就去周游名山大川,再也不回昊京的。
可是叔父却反复告诫白恒,让他好好学观星术,说他是白家的继承人。
可惜叔父的身体太差,竟早早仙去了。
后来都是师父和师兄在照顾自己,至于,父亲的去向,他只字未提。
白恒的观星术全靠叔父指点,书道也学了七八分,可是修道一途却始终是不得其法。
师父说他资质颖悟,却始终差了一层,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血脉上的问题,但师父没有再往下细说。
究竟如何,怕是师父也不是知道的很清楚,但以白恒的天资,在修道的同龄人中,他也算是青年俊杰了。
当年在青城山,第一次遇到许曼殊时,他满心以为,可以轻巧的完成师父交待的任务。
谁知,这个青城派的小女子,竟丝毫不肯合作,他本想施个障眼法将她蒙混过去,却不料……
在这即将见到母亲的一刻,他竟然沉浸到久远的记忆中,无法自拔……
记得那是一个春天,师父让自己去青城派借一把修灵剑,可是那个姓许的小女子偏偏不肯给他,还反复质疑他的身份。
想自己投身师父多年,何曾受到这个这样的羞辱。
每每都是见到他仙姿盈盈,直接就拜倒在道边了。
可是这个姓许的丫头,却拿着修灵剑要跟自己比试一番。
比试也就罢了,自己竟输了……
从此,他都在她面前抬不起头,他知道自己的道术不精,但人各有长,自己擅长的观星和命数推演,也不是人人都会的。
可是他知道的越清楚,便越是不能轻易认这个输。
之后,他们约定了,每年都来一次比试。
就这一样,一年又一年。
直到,那一年她受到诏命,要回昊京去做皇后了。
她离山的那一日,本是他们约定的日子。
可是他却不能再出现了,她已经有了自己人生的路,而自己注定是漂泊四方的孤单可怜的人。
之后兜兜转转,竟然跟曼殊还能重逢,可是一切都不能回去了。
他早已磨掉了少年心性,不再为胜负而挂心,毕竟,这一生要走的路还太长太长。
若水轻轻的呼唤白恒,把他从回忆中拉回。
“若水,凤先生,我们登岸吧。”
三个人离船登岸,这时候仙必娜恰恰是拂晓时分。
天光刚亮,太阳在身后的大海上升起,灿烂的霞光映在白恒的脸上,让他本来惨白的面色看起来也充满了光华。
仙必娜果然是一个奇异的地方,她正在对白恒敞开她的心扉,让他能够一睹其中的秘密。
白恒抬头去看那岛上高耸的山峰,这种平地而起的山峰在婆罗洲可不多见,仿佛是天上的仙人用斧子劈出来的一般。
白恒极尽目力,却只能看到一些浅浅的影子,那些人已经结束了礼拜,在那个女子的带领下,正在下山。
“那人,就是我的母亲吗?”白恒望着那个人,喃喃的问道。
凤云明轻轻地点点头,“是她,就是那个人,仙必娜的三公主。”
“我的母亲现在还是很年轻吧?”
白恒想着婆罗洲和达马蒂的时间差,猛然惊觉,这次会面,对母亲而言一定是很尴尬的。
第170章 相见不相识
凤云明尴尬地一笑,“是呢,三公主还是青春年少,在达马蒂她还尚未婚配呢。”
“凤先生的意思,我在这里是不能跟母亲相认了?”
白恒只觉得放松起来,他实在也没勇气去跟一个陌生的母亲相认,真不知该对她说什么。
如果是陌生人的身份,还可以打听火精圈的下落。
可是,若是母子的身份,真不知该如何倾诉这么多年自己的想念和埋怨。
这世上,竟真的有不肯要自己孩子的母亲?
白恒转念间,也只能是暂且放下这些纠葛,先去打探那个火精圈才是。
“凤先生,我刚才船上眺望时,看见当地人跪拜的是一个圆形的东西,不会就是火精圈的遗迹吧。
不如,我们先去那个山峰上看看?”
凤云明点点头,“我也有此意,不过这个山峰叫做飞来峰,在当地一直被看做是神迹,不容外人攀爬的。
我们在白天怕是不能上去的。”
若水一听就笑了,“飞来峰,难道这座山峰是从别处飞来的?”
“谁知道,也许还真的就是从别处飞来的呢。
这飞来峰,在达马蒂是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说。
守护在神兽身边的,有一种鸟,叫做五色凰。
她有着五色绚烂的羽毛,一侧翅膀打开,就有两丈宽。
这五色凰天生神力,神兽若是不想走动的时候,便由五色凰托举着在天上飞来飞去。
传说中,这些突兀而起的山峰,就是五色凰搬来搬去玩耍的。”
“竟还有这样的传说,真是有趣。
这般大的山,岂是五色凰一个鸟儿能搬得动的,大概都是以讹传讹吧。”若水对各种传说一向嗤之以鼻。
白恒却再度审视了一下飞来峰,“也许,还真是从别处搬来的呢。”
三人先找地方住下,等天黑再去飞来峰。
这仙必娜的主岛十分的繁华,从码头登岸之后不过两里地,就有一个繁华的市镇。
有着驿馆、饭铺,还有临街售卖的各色物品。
若水看着达马蒂处处都有繁荣的商业,十分的羡慕,想着若是婆罗洲有朝一日也能这般,那百姓就该享福了。
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忍不住问道,“凤先生,为什么达马蒂各处都有繁华的市镇,还有这样多的游人。
我们婆罗洲的老百姓,平日里可是没有机会出行的,他们被捆绑在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年四季都有忙不完的伙计,稍微闲暇还要种菜养鱼;
妇女们也是不得闲,种桑养蚕,织布绣花,喂猪养鸡,哪有时间出来游乐的。”
凤云明详细的给若水讲解道:“我们达马蒂是岛国,土地有限,只有重商生财,才是富民之道。
而且这里气候炎热,雨水充沛,农作物的收成比你们婆罗洲不知好了多少倍。
百姓有了余力,四季都可以外出游玩,所以才这么繁华啊。”
若水听了点点头,“气候、风土都不一样,的确是不能用相同的方法去治理。
凤先生,你教会了我这一点,真的很重要。
实际上婆罗洲也占地颇广,我们鸿音王朝从北到南,从西到东,也是各不相同的。”
若水说的诚恳,凤云明却不敢受,他只是尽心的在做着向导的工作。
“若水,只要你在达马蒂一天,我都是你的向导,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跟我商量。
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不知道的,我也会去想办法帮你搞清楚。”
若水离开婆罗洲之后,忽然听到这样亲切的话,心中不由得一暖。
“凤先生,谢谢你。”
“叫我云明吧,就像你也会称呼白恒永延,我们都是你最忠诚的追随者。”
“我只交过他一次永延,当时我以为他要死了……”
若水悄悄的附在凤云明耳边,轻轻说道。
殊不知,这话还是飘在了白恒耳朵里。
“我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的,当时真以为是天命如斯。所以才丧了气。
可我现在不会了,既然老天让我好好活着,在达马蒂重新活一次,那我就是一个全新的人了。
永延,永延,叔父是想让我永远延续白家的光辉,可是他已经不再了,我不该再叫这个名字了。
以后,我就只是白恒——你们永远的朋友。”
“白恒,你是白恒?”
一个女子柔软的声音传过来,他们一回头,见一个盛装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她穿一身秘金色的修身裹裙,头上插满了献花。
白恒听见那个声音,就心中一动。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声音这般的亲切?”他禁不住在心中问了自己两遍。
他抬起头,仔细地端详说话的女子。
只见她身材修长,肤色白皙,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仿佛在闪着泪光。
白恒此时却缄口不言,他不能确认这女子的身份,也不想在集市之上就贸然相认。
“您可能听错了,这里没有什么白恒。”
对方的眼神忽然之间黯淡下去,她在白恒的脸上反复看了几遍,带着几许无奈,只好匆忙道了歉,自己去了。
白恒看着那个委屈的表情,心中十分不忍。
可是,刚刚来到仙必娜,如果就牵扯进自己的身世里,让母亲为难,更是让若水为难。
若水悄悄牵了牵白恒的衣袖,“怎么,不肯相认?”
“近乡情更怯,你懂得的。”白恒匆匆说了一句,就迈步向驿馆走去。
“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吧,先打听火精圈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若水冲凤云明摊摊手,表示对这个追随者实在是无奈。
“火精圈也许还在这里呢,我有一种预感。”若水忽然说道。
“怎么,你是怎么想到的?”凤云明不知若水怎么忽然想起火精圈可能还在仙必娜,她不是明明做了关于火精圈在西方的梦吗?
“你不是明明梦见了火精圈在西方?”凤云明实在忍不住,便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不会是有人故意入了你的梦,要引我们西去?”
“实在是太巧了,我们明明马上就到仙必娜的时候,却做了那样一个梦。
既然在达马蒂入梦并不是太难的事情,我想梦中的火精圈跟那晚我们看见的金龙一样,不过都是一个幻境罢了。”
第171章 寂灭的火精圈
若水的话让凤云明的心在一瞬间起伏了一下,“是呢,怎么之前没想到这个。”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若水,是我大意了。”
若水连忙摆摆手,“我也是刚刚想到的,你们达马蒂实在是太神奇了。”
白恒还在望着那个远去的女子的背影,久久的陷入失神之中。
若水拍拍白恒,他才反应过来。
“你们说什么?入梦?达马蒂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入梦吧,有几个人能像凤先生这样资质超凡呢。”
凤云明只是一笑,却并不说话,他知道这其中的缘故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说得清的。
何况白恒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他此刻心情不好,也是可以谅解的。
三人来到驿馆,店主见他们是外乡人打扮,连忙热情的招呼他们去集市上的成衣铺子光顾一番。
“这里是达马蒂最热的地方,此刻还是清晨,等到了午后,你们肯定会觉得闷热难当的。”
三人都是点头笑笑,既没有去逛街的闲情,更没有这个精力。
在船上已经好几夜没有睡好了,何况今晚还有活动。
店主好心地交待了一番,这才匆匆离去。
不一会功夫,小二前来敲门,说是送餐的。
若水没有心思,只想睡觉,便连门也没开,只隔着板壁拒绝了小二的好意。
白恒更是懒得应声,装作睡熟的样子。
反而是凤云明,叫了小二进房间,收下早餐,给了小二钱币,并跟他攀谈了一会。
从小二口中得知,当地还着火光祭的活动,就在每年的十二月间。
果然,这里的百姓还是在崇拜火精圈。
凤云明知道此刻不能操之过急,若是当地百姓还把火精圈当作圣物,那就加大了取得火精圈的难度。
毕竟,作为外乡人,这是在破坏当地的宗教活动。
除非,他心生一计。
外面的太阳越发火辣辣了,凤云明也放弃了出去看看的想法,只待天黑之后再做打算。
凤云明出身凤凰谷,那是位于达马蒂东北方的一个小岛,那里气候温和,不像仙必娜这样酷热难当。
若水还有人可以通过摄魂术来入梦,除了凤凰谷,凤云明还真的想不到达马蒂的其他地方的人,可以有这样的本事。
毕竟《摄魂录》对入梦的解释非常的玄妙,一般人是不会看懂作者在那里绕了几个圈子,说一件本来就不清楚的事情。
就是凤云明自己,他也没有完全搞明白入梦的原理,但他就是做到了。
若是其他人有这本事,为什么要故意误导若水呢,还是西方真的有什么奥秘?
凤云明想着这些,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旅途劳顿,他确实也辛苦了。
梦中的世界一片混沌,有多久没有做梦了?凤云明的一线清明就系在一点上,他知道这是梦境,可是这也太真实了。
从来都是他去入别人的梦,这一次,他竟然处身在一个奇怪的梦境中。
这是哪里,是什么人故意布下的迷障?
他看到有七颗宝石熠熠生辉,但就在他触碰他们的一瞬间,这些宝石都黯淡了下去。
那些宝石在眨眼间就变成了粗砾的石头,别说光泽,就是表面也不再光华,布满了奇怪的褶皱。
他惊愕间,便醒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回想整个梦境,都没有人,只是那么一片光芒璀璨的景象,七颗宝石排成一个勺子的形状。
然后,一一寂灭。
勺子,对,就是勺子。
不,那不是勺子,他忽然意识到,那不就是北斗的形状嘛。
想到这里,凤云明擦一擦额上的汗,手上的帕子都湿了一大片。
这不是梦境,这简直是场景的再现。
不知为何,凤云明就有这样一种预感,也许这会成为解开仙必娜秘密的钥匙。
没多久,天就黑了下来,是该出发的时候了。
三个人摸黑,向那个飞来峰进发。
不同于婆罗洲入夜后基本都是归家的行人,这里的人们才开始外出。
夜,才是生活的开始。
太阳下山,温度变的合宜起来。
很多人都跑去海边嬉戏,享受大海带来的清凉。
可是若水他们三个,却背朝大海,越走越深入岛的深处。
那个飞来峰看着不远,着实走起来,还需要一段路程。
他们都在后悔没有找个当地的矮脚马来骑骑。
刚上岸的时候,若水就注意到当地人喜欢骑一种矮脚马,你甚至不用跳,只需要转身便能坐上去。
那些矮脚马也很是温顺,还会把本来就短的腿弯曲一下,这样人就更容易坐上马背了,连小孩子都可以轻易的爬上去。
可是骑在马上的人,却能节省很多力气,而且这种矮脚吗并不算慢,至少比人类跑起来是快多了。
就在若水暗自悲叹的时候,飞来峰已经到脚下了。
“难道是夜里看不清楚?怎么忽然间就又到了呢?”
若水奇怪的问道。
凤云明抬头看看,那近乎笔直的山体,似乎根本不适合攀爬,但他相信一定有能上去的小路。
不然他们在船上看到的景象,就无法理解了。
白恒的母亲又是如何带领信众爬上去的呢?一定是有办法的。
凤云明带着他们在飞来峰的脚下,沿着山体向山后转去。
果然,再一个被林子隐蔽的地方,有一条若隐若现、蜿蜒的小路,渐渐通向峰顶。
而小路借着不同高低的树,隐隐的透出路径来。
三人各自提起运功,在树枝之间纵横,他们还发现当地人为了攀爬方便,还不同高低的树之间还绑缚了绳索。
借助这些绳索,他们用了小半个时辰,便攀上了顶峰。
若水第一个爬了上去,凤云明在后面紧跟着,他也很好奇,峰顶到底有什么。
白恒的身子虽然说恢复的差不多了,可是不知为什么,越是靠近峰顶,他就越发的心跳加速起来。
气息也不能很好的流转,就那样起起伏伏,让他觉得每吸一口气,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等三人在峰顶看见那个巨大的石轮时,都傻了眼。
石轮上有一颗宝石样的东西,正在一闪一闪。
三人彼此看了一眼的功夫,那闪光竟渐渐熄灭了。
第172章 宝石的下落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看了一眼,这宝石就熄灭了?”
若水忍不住问道。
凤云明被击中心事,这不就跟自己的梦境完全对应了起来嘛。
渐渐寂灭的宝石,可能是北斗在人间的遗迹。
“怎么可能看了一眼就熄灭,我们又不是有什么神力。且上前看看吧。”
说着,白恒就要上前去。
也是奇怪,那宝石熄灭的一瞬间,白恒刚才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不见了。
他只觉得身轻如燕,呼吸顺畅,仿佛那宝石的能量都到了他的体内一样。
就在他触手的那一刻,他发出“啊”的一声。
若水和凤云明也围拢上去,看那石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刚看这个明明是宝石啊,现在摸起来竟这般粗砾,还有点余温呢。”
白恒用手指一下一下的刮着那宝石,仿佛在刮一个调皮的孩童的鼻子。
可是宝石并不回应,只慢慢的冷下去。
凤云明想着心事,有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还是若水机警,“这石轮,不会就是火精圈吧,为什么跟我梦中见到的很像呢,只是它没有了七颗闪耀的宝石点缀。”
白恒用手去数了数石轮上的凹陷,“一、二、三、四、五、六、七……真的是有七个啊,不过都变成了石头,镶嵌在里面的石头,也许以前真的是宝石呢。”
“那我们岂不是来晚了,火精圈已经死了?”
若水忍不住惋惜道,“我们要一个死掉的火精圈有什么用。
在婆罗洲我就听说过,有些法器也是会死的,只不过他们的寿命比人类要长久的多。”
白恒赞叹一句,“若水,你真是博闻广识,连法器也懂。”
若水羞红了脸,“在你们面前谈法器,还真是班门弄斧了。
只不过江湖中听说书的解闷,他们也会讲很多玄妙的东西,以前都以为是假的,现在知道他们说的,总有一星半点也是真的。”
凤云明这时候恢复过来,“若水,这个应该就是火精圈,至少跟我听到的火精圈的样子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他为何会寂灭,我还搞不懂。”
“什么,寂灭,不是死吗?”若水想着,这两个字表面的意思差不多,但在修行的人眼里,还是不一样吧。
“嗯,不是死,但也是假死的状态了。
火精圈寂灭是因为失去了宝石,而这些宝石若是能重新聚齐,那我们就有希望把火精圈唤醒了。”
若水听了,很是高兴,“啊,看来我们还有希望啊。
差点以为,我们好不容易找见了火精圈,可惜他又死了,这样怎么去捉神兽啊。”
白恒点点头,“这些怕都是老天给我们的考验吧,想着也没有那么简单,就让我们轻易就捉了神兽回去。
毕竟,神兽也是达马蒂的祥瑞之物。”
若水听了这话就有点不自在,本来在婆罗洲的时候,觉得自己去勇闯达马蒂,捉了神兽回来镇压水患是大大的正义。
可是踏足达马蒂之后,却觉得自己贸贸然就把达马蒂的神兽带回去,对神兽和达马蒂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她也反省了这次行动的正义性,可是无果,毕竟婆罗洲每年被水患祸害的百姓都有成千上万。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生命,那些都是本来可以平稳度日的小老百姓。
他们也有父母、子女,也有家人、亲朋,可是洪水一来,便无法自保,更无法救自己的爱人。
老天对他们,又何曾公平?
就是处身内陆的人,也不能完全从水患中摆脱出来,毕竟归墟暴怒的时候,海水倒灌,内陆的河流也都跟着暴涨。
各种物价甬贵,很多人饿死道旁,这都是她亲见过的。
跟那些人的福祉比起来,自己真做了些没那么正义的事情,大概也是可以被谅解的。
就算不谅解,这种罪过就让自己一个人背负好了。
只要老百姓都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只要他们能够一家人相守,过着自己曾经向往,却永远也不能再去相守的小日子。
这就足够了,足够了。
就在三个人在研究石轮的时候,忽然身后一响。
有人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们是谁,为什么来破坏圣物。”
三人都一愣,没想到这暗夜中,还有人跟他们一样攀上顶峰。
白恒率先回头一看,立即愣住了。
“是你。”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出这句是你。
若水不用回头便也知道,来的人是今天在街上见过的——白恒的母亲了。
凤云明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立即转过身来,仔细的看看那女子身后还有没有人。
若是担上了破坏圣物的罪名,怕是不能轻易离开这里了。
仙必娜,也就成了自己的养老地。
那可不行,凤云明一想到自己只能在仙必娜这么炎热的生活,就立即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我们故意破坏,我们不过是远远看了一眼,这石轮上的宝石,就寂灭了。”
“你懂的还挺多,听你的口音,像是凤凰谷的人啊,失敬失敬。”
凤云明见对方认出他的身份,只好上前见礼。
毕竟凤凰谷在达马蒂可是声名显赫的地方,尤其是他们凤氏家族,天赋异禀,每个人天生一副好嗓音,听起来如同乳燕新啼,清越迷人。
“能让凤凰谷的人前来,我们仙必娜还真是与有荣焉。
怕也是为了这火精圈而来吧。
不想,凤凰谷竟也出了你这样的人,竟带着外人来了。”
说着外人,她的目光就看向白恒。
白恒连忙将眼睛看向别处,他不敢跟母亲的目光碰在一处。
“敢问三公主,这火精圈的宝石都去了哪里?”
那女子冷哼一声,“火精圈就在此处,本来还有一线光明,可你们的出现亵渎了圣物,连这最后的光芒都散尽了。
这也是天意吧,你们若是能找回宝石,我便借你这火精圈一用。
若是找不回来,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在仙必娜,破坏圣物的人,只有一死而已。”
“原来三公主把这宝石搞丢了啊,竟一点也不知宝石的下落?”
凤云明一开口,就让三公主的神情窘迫起来。
第173章 铁肩担道义
白恒不忍见母亲那样发窘,连忙声援道:“凤先生,何必说的那么难听?
你刚才也见到了,我们刚刚上来,那宝石就寂灭了。
大约是,他们的寿数到了呢。”
凤云明呵呵一笑,“若水说法器有寿数也就罢了,你可是修行的人,说这样的话就有点不相宜了。”
若水也被这话刺激的有点难堪,但似乎他说的也是实情,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先听听他怎么说吧。
三公主苦笑一下,“你们也看到了,这七颗宝石就是这样相继寂灭的。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他们到底是怎么了,还请劳烦这位凤先生,给我也解释一二。”
凤云明一拱手,“好说,好说。
我们凤凰谷历来对法器那可以说是相当的了解,只是这火精圈终究是你们仙必娜的圣物,不好以法器论处。
从这飞来峰出现的那一天起,这火精圈就成为你们的图腾。
算来,已经有一百年了吧。”
三公主点点头,“的确如凤先生所说,确实如此。
算起来,到今天为止,恰恰好,满了一百年呢。”
若水和白恒静静的听着,想这凤云明来的突然,毕竟隔了一层心肠,但以他对达马蒂本土的了解,远甚于二人。
这一刻,也只能是听他的意思了。
凤云明继而说道,“飞来峰还在,火精圈却已经寂灭,怕是神兽也快要来了。
以前有着这火精圈在此处,神兽都不敢前来。
一百年了,你们有了一百年的和平,可有想好如何对付神兽?”
若水听了奇特不已,她第一次知道,神兽在达马蒂也不是完全吉祥的玩意。
至少对仙必娜的人来说,这神兽就是最大的危险呢。
三公主的脸开始痛苦的扭曲起来,“都是我的罪过,丢失了宝石。
若是那神兽真的降临仙必娜,那我就是仙必娜最大的罪人。”
“三公主言重了,这宝石虽然丢了,但只要能找回来,那三公主就是仙必娜的恩人。
更何况,这宝石也不是你丢的,他们明明还在火精圈上,只是失去了神力。”
此话一出,白恒也忍不住又去摸了摸那石轮。
“这真的就是火精圈?得来也太容易了吧。”他在心中掂量了一下这个事情,总觉得还是充满了疑问。
他偷眼去看三公主,但见她只有二十余岁的年纪,细白的皮肤与当地人的黧黑大不相同,即使是在夜色中,也被月光衬托的格外皎洁。
一双大眼睛更是蕴含着美与智慧,望之如秋水,让人心生欢喜。
“母亲,这就是母亲吗?”白恒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质问,为何有血脉的悸动,却没有那种亲切感。
三公主也来到石轮前,她深处双手,细细地摩挲着那个石轮上的宝石。
最后一颗还没有完全化为粗砾的石头,摸着尚有余温。
“是,他们就是这样一颗颗冷了下去。
我至今也不懂,到底是我做错了什么。
如果说是指我偷偷的去婆罗洲的事情,我是不会向天神忏悔的。”
白恒看着母亲的脸,她在说起婆罗洲的时候,没有激动,也没有不安,只是平静。
就像三九天外面的冷风呼啸的猎猎作响,可是碳炉边的一双热手,是平静的。
她不会因为外间的冷风而颤栗,也不会因为外间的寒冷而担忧。
因为她已经得到了温暖,那种暖可以长长久久的安慰剩下的时光。
凤云明似乎也体会到了这种柔软的深情,禁不住叹息了一声。
“你知道他为了找你,也来了达马蒂吗?”
三公主闻言,忍不住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
“他,真的来了?”
凤云明仿佛要打开一个封印了很久的秘密,白恒的耳朵也竖了起来,他不知道,叔父竟然骗了他这么多年。
小时候,他每次问起父母的时候,叔父总是说,他们已经不在了。
“叔父,什么叫不在了,别人都有爹爹、娘亲,可是我为什么没有呢?”
叔父这是摸了摸他的头,什么也没说。
那时候是几岁呢,白恒记不清楚了。
但每次只要他提起父母,叔父总是深深的叹息,而且心情会在几天内都降落至冰点,一家人也跟着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了主人生气,受到责罚。
随着年纪的增长,白恒明白,这是家中的一个秘密,不能轻易谈起。
诚然,父母的确是不在了,只是,他现在才知道,他们只是不在婆罗洲了而已。
直到临终,叔父才向自己吐露了这个秘密。
母亲是达马蒂的一个岛国的公主,私自来到婆罗洲游玩,偶遇了当时还在青城山修习的父亲。
两个人一见钟情,结为夫妇,还很快生了白恒。
只是,白恒的母亲不能在婆罗洲久居,她说要回去守护一件圣器。
白恒的父亲想着妻子为了一个圣器就要抛弃自己和儿子,怎么也不能理解。在白恒的母亲走后,就生了一场重病。
白恒的叔父眼瞅着自己的哥哥为了一个异邦的女子,就神魂颠倒,连性命都顾不得了。
当白恒的父亲提出,也要去达马蒂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毕竟在若水之前,没有人去过达马蒂,更没有人成功的回到过婆罗洲。
那简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可是白恒的父亲却不气馁,他想办法去了趟茂隆,得知有些信使可以将人也捎过去,只是需要用他们认为值当的东西去交换。
而白恒的父亲付出的代价,就是修炼的功法。
失去功法的那一天,他形容憔悴,像是被抽干了身体的能量,只剩下一副躯壳罢了。
这样的身子,怎么能撑到达马蒂呢?
白恒的叔父不忍心,将自身的功力尽数倾注在哥哥身上。
可是在那之后的半年间,他都不能下床,虚弱的站不起来。
“去吧,完成你的心愿,恒儿,我会替你教导的。”
临别之际,他还是让哥哥放心。
“纯儿,谢谢你。”哥哥那一句谢谢,不是客套,而是流着眼泪说的。
“我不能没有她,若有一日,恒儿大了,让他来达马蒂寻我们。”
第174章 妙手救姻缘
白恒果然长大之后也来到了达马蒂,仿佛是宿命,又仿佛是血脉的牵引。
听到父亲其实也来了达马蒂,他觉得好奇,如果他在很多年前就来了达马蒂,那为何母亲不知道呢?
白恒疑惑的看向凤云明,只见他拿出一个东西来,要交给三公主。
“三公主,你看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给我的信物。”
白恒忍不住伸长了脖子要去看,不料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三公主的眼中。
“恒儿,你就是我的恒儿吧。”
三公主忽然开言,她没有去接凤云明递过来的东西,只是用眼风扫了一眼,之后都是死死的盯着白恒。
白恒支支吾吾,他不知该拒绝还是应答。
这是第一眼看见母亲的地方,清晨在船上看见母亲时就是在这里。
她窈窕的身姿,如同仙人下凡,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也是轻易将自己抛弃了的母亲。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听见了远远传来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我们先躲起来。”
若水压低了声音吩咐道。
等几个人刚刚把身子掩藏在石轮之后,就看见有两个穿着黄色衣衫的人飘飘而来,后面的那个还捧了一个葫芦样的东西。
前面的那个指着石轮上的刚刚寂灭的宝石,吩咐道:“去,把那颗换下来吧。”
捧着葫芦的那个人连忙上前,把刚刚寂灭的那颗宝石放进了葫芦里,又从随身的衣袋里,找了一块相似的石头填了进去。
三公主看呆了,她竟不知,还有人已经把寂灭的宝石全部换了去。
也许,他们在那葫芦中还依然温热呢。
更或许,在三仙山上的丹炉里炼上一炼,这些宝石还能重新恢复呢。
想到这里,三公主立即从石轮后跳出来,她一把抢过那个葫芦。
那两个黄衫儿,立即大叫起来,“什么人,敢抢帝释天的东西。”
尤其是那个被抢了葫芦的,觉得颜面大失,想要再抢回去。
可是任凭他用了全力,那葫芦就在三公主手上,半分也拉不动。
“我们仙必娜的圣器,帝释天怎么能偷了去呢?”
若水听见帝释天这个名字,很是茫然,她看向凤云明,想要他解释一二。
凤云明却不说话,用眼神示意她,那两个黄衫儿必有交待。
果然,那个领头的黄衫儿,拿出一个玉牌来。
“看看,看看,这是偷吗?
我们也是奉命而来,三公主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三公主看见那个玉牌,上面的图案清晰可见,的确是帝释天常用的。
看她神情萎顿,那黄衫儿又用了几分力,可还是没有把葫芦拿过去。
“三公主,看见令牌,还在撒手,你是要造反吗?”
三公主忽然一撒手,那个黄衫儿一个趔趄,就摔倒了出去。
“好,那我就跟你们去一趟梦乐都,找帝释天问个明白。”
说完,她忽然朝着石轮后面轻声问道:“恒儿,你同我一起去可好?”
半晌,见没有人回应。
她才悻悻然翻身去了,白恒的面色也很不好,但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在此刻出声。
说话间,三公主已经同那两个黄衫儿去的远了。
若水拍了拍白恒的肩膀,“你也不必难过,看来我们也必须去一趟蒂都了。
原本我这是想着,我们不用深入达马蒂,只去那三仙山将神兽悄悄带回去就好了。
可是现在看来,没有帝释天的同意,我们是办不成这事的。”
凤云明点点头,“若水,我一开始就想给你说的,可是这事情还是你自己想通的好。
梦乐都不比仙必娜和君子国那种小岛,是整个达马蒂的中心,帝释天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共主,但他有着不一般的神通。
我们还需时时、处处小心才是。”
凤云明话里有话,若水知道此去必然艰险,可是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火精圈的线索已经在这里断了,可是宝石明明是被帝释天收集了去。
那梦乐都,就必须去一趟了。
而且下一步如何让宝石恢复功效,又如何让火精圈重新发光,这也都是难题。
白恒在一边忽然说,“凤先生,我爹爹真的在达马蒂吗?”
凤云明尴尬的一笑,将之前准备交给三公主的信物先收了回去,放在贴身的位置,又拍了拍,才开口道:“这是令尊要交给令堂的信物,并没有说要给你。
呃,他可以说在,也可以是不在。
当年他在跨越归墟的时候,出了一点小状况。”
白恒一听,着急起来。
“难道说,爹爹已经葬身在归墟里了?”
凤云明看着平日里总是仪态端庄的白恒,却在这两日间,屡屡失魂落魄,心知父母在他心里是一根很深的刺。
即使能重新相见,也很难将那根刺拔出来。
即使是有朝一日,可以将那根刺拔出来,留在心底的痛也不是一时之间可以恢复的。
“没有,他只是被锁在一个地方,如今既不在婆罗洲,也不在达马蒂。
你们婆罗洲所有的占卜人可能也算不到他在哪里,因而你的叔父总是悒悒不欢。”
若水忽然改变了主意,“凤先生,不如我们先去找白恒的父亲。
若是救出了他的父亲,三公主一定会把圣器交给我们的。”
凤云明看了看若水,又看了看白恒,忽然觉得这两个人还真的是般配,心头就一酸。
“若水,如果我有那本事,早就带你们去了。”
白恒却坚定的说道,“还是办正经事要紧,我们先去梦乐都吧。
至于父亲,他若是被困在时空之中,必然没有生命危险,也不在乎这一会半会的。”
他的话语决绝,若水知道他是不想耽搁自己。
可是两个人越是替对方着想,就越难下个决断。
凤云明看着二人的样子,就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外人。
“罢了,罢了,我就做一回好人吧。
令尊是被困在龙蛇岛,这个岛每年会浮出海面一次,岛主是个厉害角色。
我怕是不敌,只看若水的本事了。”
若水伸出双手,“我这双手,让我写字是不成的,若是拿了剑,就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走过了。”
凤云明一笑,“只待你妙手救姻缘了。”
第175章 升腾的龙蛇岛
三人离开仙必娜,乘船离去的时候,恰恰又是清晨。
扬帆西去,还真是跟梦境吻合了。
若水感慨达马蒂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一切的梦境都是启示。
凤云明也开始相信,梦并不只是一个工具,不只是一个探究人心里的器物。她有着更开阔的一面,也许是人的情思,也许是过去的回去,也许是未来时光的映现。
谁知道呢,梦境也许是真实的人生,只不过在不同的人眼中,别人的梦就是千姿百态,幻景而已。
但每个人自己去探索那些梦境的时候,就会发现,一切皆有意义,一切皆有指示,只不过我们常常忽略了罢了。
白恒离开仙必娜之后,就不再感到那种奇怪的心灵颤栗了。
越发的靠近龙蛇岛,之后,他也不再有那种激动的情绪出现。
也许,父亲对他来讲,更多的是一种礼仪上的连接。
叔父还有师父,都给了他实际上的父亲的情感,他们教导他,关爱他,看着他成长。
而自己的父亲,却永远不知身在何处。
“龙蛇岛,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呢?”
白恒本来不想去问,但还是忍不住关切道,毕竟若水去那里会有一战。
凤云明遥遥的指着看不见的地方,“那里就是龙蛇岛,一年只有一次浮出水面的机会。
至于平时,他们到底在哪里,没有人知晓。
有人说,他们平时是在归墟的深处;也有人说他们是在婆罗洲和归墟的裂缝里;还有人说他们是在达马蒂其他地方;反正达马蒂有上千个岛国,忽然出现一个两个不知名的小岛,也不会有人在意。”
凤云明说完,若水和白恒更是感觉云里雾里,不知怎么回事。
在婆罗洲虽然也有烧脑的事情,但如同这个见首不见尾的诡秘龙蛇岛来,那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那凤先生怎么知道,这龙蛇岛最近会出现呢?”
若水用力的看着海平面,那里除了水天一色,隐隐有着白云的倒影外,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
凤云明一笑,“我也不是神仙,这是每年这龙蛇岛要现身时,就会有鲛人在附近出没。
你们看,那远处的不就是鲛人吗?”
若水和白恒顺着凤云明的指引,想天边处一个小黑点看去。
“这么小,怎么看的出是鲛人?”
凤云明摸了摸鼻子,“其实不是靠看,而是靠闻。
只要鲛人出现,三百里范围内,我们凤氏族人都可以闻得到他们身上的香气。”
若水用力嗅了嗅,可是什么味道也没有闻到。
“凤先生竟这般天赋异禀,让人好生艳羡。”白恒不无真心的说道。
凤云明尴尬的笑了笑,“其实,能闻见很多味道,并不是那么好的体验。
有时候,也有你不想闻到的东西,比如血腥的味道,比如战争的味道。”
说着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触动了什么伤心事。
果然,他们等待了几个时辰之后,一个岛就面前忽然出现了。
一点一点,岛上升的时候,周围的海水都开始变热。
仿佛是海底有火山在喷发,把整个岛慢慢托举了上来一样。
若水和白恒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景,一时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大千世间果然是无奇不有,这种忽隐忽现的岛竟然也能存在于世界上。
只是不知道这岛沉下去的时候,岛上的人又是如何生活的呢?
凤云明见岛浮了上来,反而让船夫调转方向,向更远处逝去。
若水站在船头用尽了目力,也看不清岛上的情形。
“若水,莫急,我们晚上再过来。
现在离的太近,会被他们抓去的。大白天的,我们目标太大了。”
若水这才作罢,悻悻然的坐进船舱。
“这会子就觉得手痒了,真想现在就上岛去跟那个岛主厮杀一番。
照你刚才的说法,这岛主必然是掳掠了不少经过的客人,把他们都变成了自己的属民。”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这个岛主虽然难于对付,却不曾害过人的性命。怎么讲呢,还不算太坏。”
“打乱别人的行程,控制人家的自由,把别人的生命浪费在这个起伏不定的岛上,这也叫不算太坏?
我看是坏透了。”
若水不能理解这个达马蒂的规矩是什么,难道你是强者,就可以任意践踏别人的人身自由吗?
白恒此时却不发一言,仿佛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白恒,你怎么说,是不是这个岛主坏透了,就该被我一剑刺穿?”
白恒被问,才惊醒一般,“若水,快把你的剑收起来吧。
依我说,这岛主为什么要把经过的旅人都抓起来呢?
会不会,他是为了保守什么秘密?
这个海域的秘密?”
凤云明似笑非笑的看着白恒,有着惺惺相惜的感觉。
“白恒,你真是一个聪明人,若是没有人授意,他一个岛主,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
达马蒂的声名早就被他破坏了,帝释天却没有责怪他一星半点。
这不奇怪吗?”
“啊,这么说来,根源还是在梦乐都,无论如何,我都得去一趟那里了。”若水握紧了拳头。
她本来没想过要去达马蒂的政治中心,毕竟跟政府打交道比跟妖怪打交道要难得多,难得多。
最好是,找到了火精圈,就就直接去三仙山,捉到了神兽,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
但如今,一步一步,都在逼着她去达马蒂的首都——梦乐都。
也许那里也藏着归墟真正的秘密。
到底是一种什么力量,让归墟横亘在婆罗洲和达马蒂之间,一年一度的商团真的就是达马蒂的普通商人吗?
婆罗洲的能人异士早就有人怀疑过这些,可是,既然不能征服归墟,也无从打探达马蒂本土的情形,那些疑心病都是无用的,徒然浪费时间罢了。
只有在水患频仍的婆罗洲,每个人都尽所能的减轻水患的威胁,这才是正道。
不管是精神上的螺祖崇拜,还是物质上真正的修筑海防、疏浚内河,都是一百多年来的鸿音王朝的百姓们在默默做着的事情。
谁不想过点安稳的好日子呢,可是为什么这么难?
第176章 父子相见
天擦黑以后,凤云明让船夫将船按着之字型的路线,慢慢向前挺近。
不知他是在躲避水下的什么,但不时看见有黑色的礁石在浪花中时隐时现。
若不是有凤云明在,若水和白恒怕早是被这些礁石碰到船翻落水了。
白恒在心里又一次感慨,幸好有凤云明跟他们在一处,不然这一路的凶险和辛苦,可想而知。
凤云明一路指引着船夫,花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慢慢靠近了龙蛇岛。
船夫告饶说,“凤先生,我们就不用上岸了吧,这里看着凶险的紧。”
凤云明点点头,“也好,你们在这里侯着就是。
藏好了身子,别让人捉了去,倒是惹麻烦。”
那几个船夫,赶紧点头称是。
若水打头,第一个跳上了岸。
每到一地,她都是第一个踏足的,若是有什么危险,都冲她来吧。
每一次她都这样想,白恒拉也拉不住。
时间长了,也便任她去,谁叫她的功夫那般好呢。
脚下怎么是这么软呢?若水觉得奇怪,怪不得说人们是被锁定在这个地方的,不光是因为龙蛇岛会隐没在水下吧。
她试图抬起脚来,却仿佛黏住了一般,费了好大力气,才走出去几步而已。
“若水,先回来。”白恒在后面轻轻地唤她。
若水无奈,只好提气轻纵,飞回了船上。
白恒拿出刚才在船舱里编好的长草鞋。
“穿上这个试试吧,这是浮力极好的长草编制而成,本来是预备着有什么沼泽地的。
如今,便先穿上吧。”
若水依言穿上了长草鞋,再次踏足的时候,便走的轻松便利了。
她问道:“白恒,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既然是被困在这里,自然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刚才看见龙蛇岛从海底慢慢浮起来时,我就想到了,岛上的泥土应该还是稀软的。”
凤云明在一边轻轻拍了几下掌,“聪明,白恒果然不负天乡子的名号。”
“什么,天乡子?我竟不知白恒还有这个名号。”
若水十分惊讶,她之前知道白恒还有个字,叫做永延,恒和永延这是同义递进,倒是十分好理解,可是这天乡子是什么意思呢。
白恒笑笑,“还是师父给起的名号,知道的人也不多,竟不知达马蒂的凤先生,竟知道的这样清楚。”
“你的名头在达马蒂可是不小的,想那能推算天机的人,在婆罗洲并没有几个?你可是其中好手。
若不是你占得了天机,又怎么会服侍了女王来这里呢?”
这些天以来,他们都是直接称呼若水,此刻,提起女王来,气氛顿时郑重起来。
若水只好应道,“是,他是占卜得了天机,婆罗洲总有一日是女主天下。
也许不是我,但我总要把神兽带回去,给百姓们一个交待。
而且,女王,总是该有的第一个,才会继续有下去的,传统也不过是人缔造的。
我们婆罗洲的传统只有男帝,我愿意去做一个不守规矩的女人。
打破那些枷锁,当一回女王。”
若水说的豪气干云,凤云明听了也心中赞叹她的勇气。
毕竟要成为女王,就会成为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会有史官记录你的好,自然也有史官记录你所有的缺憾。
你将不再拥有自己的秘密,你的一切都将是和婆罗洲捆绑在一起的了。
想到此间,凤云明竟然替若水难过起来,相处的这些日子,他渐渐对若水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自发的想跟她在一起。
她就是有这种魔力,初见时,并不觉得她有其他人那样千娇百媚,颜色动人。
可是相处下来,只觉得她有容人之量,也能成人之美,确实是最好的女王人选。
“好,我们就陪你去做那女王,开辟一个新的王朝。”
凤云明发自肺腑的说道,他知道这个承诺一旦许下,就不会轻易变改变。
三人虽然穿了长草鞋,可是行走起来,还是十分缓慢。
等到了地势较高的地方,大约是白日里被太阳晒的多些,那些路也好走起来。
还有很多石头的地方,也更容易下脚。
“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居住呢?”
接连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既没有见到房舍,也没有见到人烟,仿佛这就是一个孤岛。
或者他们是中了什么迷魂术,看到的都是荒漠吗?
正说着,白恒的眼前忽然一亮,那是一个白色的贝壳房子,就在不远处,暗夜里,那些贝壳都闪着银光。
“一定是那里了,那里会有人吧。”
若水看着那些房子还在冒着炊烟,“晚饭时候呢,我们可能还赶得上一顿晚餐呢。”
凤云明却没有这个乐观,他悄悄的握紧了手中的一把短刀。
“若水,这岛主并不会害我们性命,可是他若是也让我们留在这里,那你恢宏的理想是没有希望实现了。
一会儿,不管你看见什么,都不想相信,她只会让你留在这里不想离开。”
若水一愣,低头想了想,不是很明白。
她看向白恒,白恒的眼神却开始亮起来。
“若水,若水,我好像看见了我的父亲。”
他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的确有一个青年男子的剪影,就立在窗边,那姿态,那形容,的确跟白恒非常的相似。
“他就被囚禁在这龙蛇岛上,竟出不得……”白恒的话语开始哽咽,他一想到父亲被拘禁了许久,就心中悲愤。
“不,他来这里其实没多久。
每当这个岛下沉的时候,他们就会进入沉睡之中,一年之中只有这么一两天可以浮上海面,这样被扣押的旅人可以活很久、很久,便也可以陪伴岛主很久、很久。”
凤云明像是在诉说一个外人的故事,可是在白恒听来,简直是摧折心肝。
他大踏步的向前,要步入那白色贝壳的屋子。
“父亲,父亲,我来了。”
他嘴里喃喃着,想要用尽全力去开启那扇重门。
可是他的手用尽了力气,依然是惘然。
只能是隔着窗户,看屋里的人。
临窗而立的那个人似乎也发现了屋外的白恒,他的神色开始变得奇异起来,仿佛是不能置信,这里会有一个人跟自己这般相像。
第177章 迷途
白恒在外面用力敲那扇门,可是那贝壳做的门无比的坚硬。
若水走到门边时,却只觉那门只是虚掩的,她很好奇为什么白恒要用力的敲打。
她轻轻一推,那扇门訇然而开。
白恒愣在一边,他眼瞅着若水就那样从墙壁间走了进去。
可是自己面前的门依然是紧闭的,他想要父亲走出来,可是父亲的脸看着这是迷惑,却没有不安,似乎他在里面非常的舒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恒的脑海里翻了千百遍,可还是找不到答案。
也许,这个门只对想要进去的人才能打开。
而自己只是想让父亲出来,并不是自己想走进去。
若水她,看见了什么,才要走进去呢?
他惊慌起来,回头去看凤云明。
“凤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我要怎样才能打开这扇门?”
凤云明微闭双眼,他用飘渺的语气说道:“我不敢看,怕进去之后也出不来。
我的修为并不深,不过是取巧会些读心术罢了。
这是岛主布置的陷阱,只待我们全部走进去。”
白恒着急起来,“可是若水,她已经进去了。”
“嗯,我知道,但也只有等她自己走出来,这个幻阵才能自灭。”
凤云明索性席地坐下,他紧闭起双目,“我们就在这里等她出来吧,诚心向上天祝祷,可能更好一些。”
白恒忍不住冷哼一声,“你就是这样做向导的,还诓我们叫你一声凤先生,竟这也不知,那也不知。
什么危险都让若水自己去闯?
我真是看错你了。”
凤云明却还是不说话,也不辩解,任由白恒将这些怨言倾倒在自己身上。
仿佛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做了这样一桩蠢事,就该被白恒痛骂。
白恒气闷起来,那扇门似乎是永远也不会向他敞开。
他走到窗前,用手给父亲比划着,让他走到门边来。
白恒的父亲迷茫的看了许久,终于算是搞懂了他的意思,向贝壳做的门口移动,上面甚至有着很多的孔隙。
那些孔隙之中,透着光亮,是屋子里的烛光一点点透出来,就像一道道闪光的彩虹。
白恒又用力敲了敲门,希望得到父亲的回应。
可是父亲那边却一点反映也没有。
“父亲,父亲,我是恒儿。
你开门啊,里面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出来?”
白恒鼻子一酸,竟哭了出来。
停了一刻,那门忽然开了。
白恒急忙想闯进去,却被父亲拦住了。
“父亲,若水还在里面。”
白恒的父亲走出一步,将门在身后反手关上。
白恒扑上前时,已经无法再次推开了,那门又跟之前一样,跟墙壁严丝合缝的闭合在一起了。
“父亲,你为什么?”
白恒说不下去,他真的不忍心让若水一个人在里面历练。
虽说自己的战斗力一向比不过她,但至少可以陪在她的身边。
哪怕只是站在那里,这样也能让她心无旁骛,让她知道他一直在支持她。
可是这次,她却自己闯了进去,完全没有想过需要人的帮助。
也许,她从来不需要人的帮助,她靠自己就已经足够了。
想到此间,白恒更是黯然神伤,他瞥一眼还在闭目养神的凤云明。
难道这个人,才是更了解若水的人,才更适合跟她在一起?
“你,真的是我的恒儿。”
白恒被父亲的问话打断了思绪,他凝神看了看父亲的容颜。
这是一张未经风霜的脸,还是那么年轻,那么俊朗。
只是两鬓,却有了白发。
“父亲,我是恒儿。我来找你们了。”
“恒儿,我在这里等了许久,总以为你母亲会寻到我,谁知,她还是只顾着她的圣器。”
“父亲,你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那个岛主到底是什么人,有着怎样的神通,强留你们在这里。”
白恒的父亲面有难色,“其实这里的岛主不是坏人,她只是给了我们选择的机会,但我错失了出走的机会。
若不是看见你,我还是会在这里蹉跎下去,妄图她能来找我。”
白恒的父亲语带忧伤,想必是长久的失望,让他的性子也开始磨的有些颓丧起来。
“每一次龙蛇岛上浮时,我都盼着她能来寻我,可是当海水从四面八方灌进来的时候,我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凤云明此时插话道,“你的信物我还没有交给她,也不必这般丧气,三公主心里还是有你的。”
白恒的父亲一听,立即转过头来仔细去看地上的人,“凤先生,你怎么也来了,是你带恒儿来的吗?
若是他心中也有了牵挂到不能自已的人,岂不是也要被困在这里了。
你真是,我上次怎么给你说的,这龙蛇岛的秘密本就不是秘密,你们的帝释天也不过是把龙蛇岛当成一个化外之地罢了。
是我们自己执迷不悟,不愿意清醒过来。
若是她不来,便不来吧,我看见恒儿的一刻就想通了。
不过是一段情,既然她放下了,我也该放下了。
不然我也不能从贝壳屋中走出来。”
“那恭喜了,只是现在若水还在里面,她还想着抓住那岛主,去帝释天那里评个理呢。
反正我是不敢进去,我这颗心藏着太多秘密,我怕被岛主诓骗了去。”
“凤先生说笑了,这世上哪还有人能诓骗的了你。
就是这岛主,也不过是捏住我们的软肋,知道我们痴罢了。”
白恒追问道,“那若水在里面有危险吗?”
“若水是你朋友?你且放心。
能进这贝壳屋子的人,都是因为看见了他们想看的景致,自动走进去的。
但你要走出来,也得自己放心心中的负累。
所以岛主能困住过往的许多人,都是因为他们自己放不下,不肯走出来罢了。
要说危险,还真是没有。
岛主就是这么贪玩的一个人,她看见众人被迷惑,她自己就乐不可支。”
“竟有这样的人,为何做这等迷局。”白恒忿忿不平道,“岂不是拿别人的伤痛取乐?”
“对,这个岛主就是为了看人们在迷局之中的痴颠,谁叫她更有力量呢?这世间的法则就是如此。”
第178章 强弱的法则
“我偏不信,强者自然是可以制定规则,但总有更强的人可以去制衡他。
而且这规则总得公平吧,不然天道何在?
难道这岛主就没人管吗?”
白恒在太学读了几年,就难免有些迂劲儿,这一犯起来,还真是让人犯难。
白恒的父亲看儿子这般有正义感,不知是喜是忧。
他的目光越过那贝壳色的门,仿佛穿透了那层层的阻碍,直达里面那个女子的身上。
“她是你的什么人?那个叫若水的。”
白恒听父亲说起若水,没来由的脸红了大半。
“她不是我的什么人,而我是追随她的人。”
可惜这表白心迹的话,若水此刻是听不到的。
若水当时一推门进去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诡异了。
这根本不是在龙蛇岛,她看见的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些在梦中都不敢仔细看的景致,都一一呈现在眼前。
对,昊京,就是昊京,她出走这么时间以来,从未忘怀过的昊京。
而对面那个在樱花树下呆坐的人,不就是姬繁生嘛。
他一身常服,并未做皇帝的打扮,细看是一件宝蓝色的云雁细锦衣。
那是怎样一张俊美而淡漠的脸,仿佛对这尘世间的一切都不在意了,却又牢牢的坐在那个位置上,不肯将目光洒向别处。
可是就在他转身看见若水的一瞬间,他眉目一展,笑如弯月,就如同寒冬中的暖阳,一下子就吹散了那些阴霾。
他轻轻的唤她:“若水,不要走,到我身边来。”
若水知道这是假的,可是仍管不住自己的腿,就向姬繁生走去。
他如同少时那样,挽过她的手,“若水,陪我一起看这樱花可好,你看她就要落了呢。”
说话间,有一阵清风,将落英吹的到处都是,花瓣浮在空中,起起伏伏,就像若水此刻的心。
她真想就一直停留在这里,永远也不要出去。
“繁生,你孤单吗?你想让我回去吗?”
姬繁生点点头,“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呢,不要走,留下来陪我。
你知道我在昊京过着怎样的日子吗?
每一天我都是战战兢兢,每一夜我都是如履薄冰。
我好怕,好怕,你又一次要离开我,而他们都要害我。”
“繁生,我会保护你的,我会……”
若水忽然哽咽起来,尽管是一场幻境,她依然会想要保护他,尽管已经隔了茫茫归墟,已经远离千里万里,可是在她的心里,他依然是不可替代的那个人。
就在心绪飘摇起伏不定之时,她看见树上有一只鸟,通体赤色的羽毛,闪着金光。
那一双黑色的眼睛,看着煞是眼熟。
那只鸟婉转的啼鸣,如同在叫着,归来归来。
归来,若水离家万里,听着这声音,就想起自己的使命来。
眼前的姬繁生也越来越模糊,那宝蓝色的衣裳也渐渐褪了色,远远的变成了一团云彩。
眼前的一切都消逝起来,如同水流,如同大海之中的惊涛骇浪,当你跨过的时候,就一切都平静下来。
若水转身走出去,她不再犹豫,不再彷徨,幻境终究是幻境,不管它有多美好,依然是假的。
而内心对规则重建的向往大过了一切,她想要一个更好的世界,一个有女人统治的更加和平的世界。
那里没有战争、没有洪水、没有尔虞我诈的心机,有的只是爱和美好。
她发誓要将这样一个清平世界带到婆罗洲,就像达马蒂的君子国那般郁郁淳朴,就像达马蒂的卿金国那样让女子位列荣宠。
她发誓,她会做到这一切。
到那时,走上青云端的将不再是山若水,而是一个新王朝的奠基者。
她推门走出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再望一眼,那熟悉的宫阙,那熟悉的人影。
“若水,你出来了,没事吧。”白恒忍不住关切,拉住若水的臂膀,就要哭出声来。
这两日他情绪激动,数度哽噎难言,似乎要接着若水的道场,将自己的委屈尽数倾出。
若水淡淡一笑,“没事了,我们还是去找岛主说个明白吧。”
说着,她拉起地上的凤云明。
“刚才那只鸟是你吧,谢谢你。”
凤云明吐了吐舌头,“你怎么知道的,那只鸟就是我。
若水,请原谅我的没有勇气用真身跟你进去。
我的心底也有太多痴缠的情结,我也不敢让岛主测试我的心。”
说话间,身后的贝壳屋子渐渐坍塌了,一点一点化为乌有。
“你看,我们内心的贪妄,就是这样的海市蜃楼。
轻轻一点,就会破灭。
可是我们执着其间的时候,谁也走不出来。
若水,你真是了不起。”
若水羞赧的一笑,“我也想一直留在里面的,只是,刚进去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不是龙蛇岛了。
因为那一切精致都太真实了,跟我每次回想起昊京的时候,都是一模一样的。
而那个假人也惟妙惟肖,只是,岛主猜错了一点,他就是千难万难,也从不会张口求我。”
白恒愣愣的,“你说的他,是姬繁生吧,他现在更不会开口求你了。
他可是有了女诸葛呢。”
“没想到你跟青城派的渊源还这般深,不仅跟许曼殊很是熟识,就连半路出家的姜衡英,你也知道的这般清楚。
可惜了,你真该留在昊京,当他的好参谋。”
“若水,我既然选择了你,既是因为天命,更是因为我对你的信服。
只是姜衡英也是观星的高手,我不知她为何洞悉了天命,却依然选择和姬繁生在一起。
这个也是我一直没想明白的一点。”
白恒并不对若水的揶揄感到难过,只是认真的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若水一笑,“女人只要陷进了爱情,没有什么是不能理解的。
姬繁生还真是一个招女人喜欢的迷人精呢。
不过,姜衡英更喜欢挑战天命吧,在这一点上,她跟我倒是同一类人。
想要创造一个新的规则,想要一个更好的世界,只是她的美貌反而是她的拖累,估计她怎么也想不到的。”
若水的声音带着一丝难言的惆怅,她不知是欣羡还是嫉妒。
美貌,终究是与自己无缘的。
第179章 岛主的面纱
若水的感叹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么久的相处,姬繁生也从未主动说一个喜欢的字眼。
可是他初见姜衡英,就眉梢眼角都是春意。
那种表情,她最是懂得。
明明是春寒料峭,强敌环伺,他却能安心的对着她笑。
他这是有多么喜欢她啊,至少是喜欢她的样子,喜欢她的皮囊。
后来,姬繁生把姜衡英请进宫去,加封云婕妤,那也是超出了礼仪规范的封号。
云,那是什么字眼,一般人配吗?
普通的嫔妃给个贤良淑德的字号,就算是看得起了,如果特别心爱,那赐予封号,也是要中规中矩才好。
他就那么喜欢她吗?
若水也曾经想过,若是自己再美貌几分,是不是年少时便能轻易得了他的心,也不必费这许多的周折,依然是一场空。
凤云明看不下去,“若水,不要妄自菲薄,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们说的那个姜衡英,但我想,这世间没有一个女子可以跟你相比的。
只要是跟你相处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爱上你,跟随你。”
白恒听着凤云明这般言语,便知道达马蒂是一个多么放纵情感的地方。
婆罗洲是以礼仪为重,情感只是家庭生活的辅助。
如果用情太深,往往会被人耻笑;你只要谨守本分,公平的对待妻子,那就是君子之风了。
至于纳妾寻欢,也不过是私德的问题,并不会被人所诟病。
可是,达马蒂却不一样,这里的人情感丰富,有热切的喜欢表达。
他们不能忍受爱人的心不在焉,可以分开不在一起,但不能苟且于烂泥之中。
若水听了这话却没有一丝的震动,大约,凤云明说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果然,就听她虚笑一下,“凤先生又拿这个打趣我,说了多少遍了,也不腻味。”
凤云明挤挤眼睛,“去找岛主吧,这个龙蛇岛也存在太久了。”
白恒跟父亲相携而行,虽然是久别重逢,两个人却一时没有话说。
那种疏离感是因为长久的隔离,还有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可以说是怨恨,也可以说是爱,在这两者之间鼓荡着、摇曳着,没有个落脚点。
与其去质问,不如还是默默无言。
白恒其实是可以理解父亲的,若是为了爱人,似乎什么都可以抛下。
可是自己就是那个被抛下的人,想到此间,他就默默的心痛。
父亲大约也是愧疚,也是后悔,毕竟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海上飘荡,既没有找到三公主,也没有陪恒儿一起长大。
这错失的时间,是再也回转不了了。他们在岛上向高处走去,脚下的土地越发的坚硬起来。
四下望去,有很多白色贝壳的房子,大约那些被困住的旅人都在里面。
可是岛的最高处,却有着一幢红房子,那红色就像是珊瑚一般。
“那红房子真是漂亮,不会是珊瑚红吧。”若水不敢肯定,问着凤云明。
“若水真是聪明,那红房子的确是用珊瑚做的。
这龙蛇岛常年都隐身水下,珊瑚的真身才能让岛主在水下也神思不昧。
到底是如何办到的,我也很是好奇。”
凤云明看向那珊瑚房子,遥遥一指,“你们看,就那个蓝色的琉璃顶棚,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呢,不知怎么加上去的。”
众人顺着他的指引,看那蓝色的屋顶,红房子仿佛是戴着一顶帽子,细看那房顶之上,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飘散着长发,仰着头,仿佛在欣赏夜月。
“那就是岛主了?”若水的声音不自主的颤抖起来,若是这么一个明媚的少女,她怎么下得去手,之前还说要用剑把岛主刺穿呢。
凤云明飞奔几步,几个跳跃就来了红房子前。
白恒在后面暗暗在心中试了试,自己是绝没有这般快的。
不禁有些气恼,面上就带了出来。
父亲握住他的手腕,“恒儿,轻功本不是我们擅长的,人能看到自己的短处,固然是好的,但不能只看到短处,忽略了我们的长处啊。”
白恒听了,重重的点点头,“父亲教训的是,孩儿受教了。”
若水看凤云明已经到了那小姑娘身前,小姑娘也已经看清楚来人,发出雀跃的欢呼声。
“云明哥哥,你又来陪我玩了。”
那声音娇俏软糯,就是寻常小女子开心时的模样。
凤云明一挥手,那小姑娘便从屋顶上落下,两个人笑到一处,看着如沐春风。
若水不敢近前去,生怕岛主还有什么迷魂大法再等着大家去试练。
她想再观察一下,那少女一身月白色的纱衣,还蒙着面纱,看着不及凤云明的胸口高,真真是一个半大孩子。
可是仔细看去,她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沉如夜色、暗如点漆。
是那般黑,那般充满故事,并没有一丝单纯的味道。
若水忍不住琢磨起这个岛主的身份来,她的家人在哪里呢,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常年驻守在这沉浮不定的龙蛇岛。
“若水,过来啊。”凤云明在那边大力的呼喊。
隐隐能听到他在给岛主介绍他们,后面的话被夜风隐了去。
却见那小姑娘没来由的咧嘴笑了,甚至隔着面纱,都能感受到那种欢欣。
若水只好大大方方走上前去,可是她握着剑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谁知道这个小姑娘的笑容后面,隐藏着什么,若不是她,也不会有那么多旅人困在这岛上。
虽然她没有害他们性命,可是毕竟羁绊了他们留在此处,让他们的人生都改变了轨迹。
白恒的父亲见了那小姑娘,却上前一拜,“谢岛主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我就此可以回婆罗洲了。”
白恒一惊,他一直以为是父亲被羁绊此处,心里总是惦记着要寻找母亲的,却不知父亲此刻已经完全转圜了心意。
“白先生想明白了就好,这爱恨情仇啊,总是说不明白的。
你经历了幻境,才知道其间的利害吧。”
没想到那小女孩一开口,就是这般成熟的话语。
若水心中一惊,这孩子懂的,竟然比大人都多,怕不是凡人。
第180章 下沉的龙蛇岛
凤云明的神色倒是如常,他似乎是见多了那些最后还要给岛主道谢的旅人。
说是羁縻在此处,其实也是一个反省的过程,若是早早悟了,还能在修行的路上走的更远呢。
白恒虽然不解,但看父亲的姿态甚是谦恭,也只好将不满先慢慢咽下。
白恒的父亲又一拱手,“白某这就告辞了,还请岛主多多保重。”
说着,他就要拉着白恒离去。
白恒将父亲的手推开,冷然道:“父亲,我不能跟你去。
我要陪着若水,我们在达马蒂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呢。”
“痴儿,竟要步我的老路。
唉,情爱都是虚空啊,还不如早早堪破的好,看你娘,人家就是修为比我好。”
白恒的父亲一声感叹,这就要离去。
“父亲,你没有船,怎么离开?还是等我们一起带你离开吧。”
白恒的父亲已经背转了身子,“我的船在哪里,我还能不知道嘛,岛主并未毁去我们的船,就是想着有朝一日我们能自己离开这里。”
岛主点点头,“恭喜白先生大彻大悟,你的船还在你初来的那个坞子里停放着,但愿我们,此生不再相见。”
岛主的声音甚是柔嫩,可是说出的话,却这般冷峻。
若水只觉得身上一激灵,这夜越发的冷了。
自从来了达马蒂,除了高热那几日,若水从未感觉到冷。
可是今夜,她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是沁凉的,那般粘稠,那般厚重,直压的她透不过气来。
他们就这样眼瞅着白恒的父亲倏然离去,就如遇见时的那么突然。
白恒看着父亲的背影渐渐消失,脸沉的如同那数九天的寒冰,就算是夜风划过,也不能让他的脸有一丝的波纹。
那岛主看向白恒,“云明哥哥,你怎么不早说带来的人是这样一个冷脸的家伙。
要是早说,我就不让他上岛来了,白白的坏了气氛。
今夜,我们一起赏月,不是极好的吗?”
凤云明赔了个笑脸,“画纱,我是答应了要来陪你玩耍。
每年我也都信守了诺言,要知道你这龙蛇岛多么难找啊。
多带个人来,你就这般计较,这一年来,竟是越发小孩子心性了。”
岛主哼了一声,转眼去看若水,倒是眼前一亮。
“这位姐姐倒是有趣,我喜欢。”
若水没想到一直不怎么被男人们待见,倒是这个小姑娘一见就说喜欢自己。
为了这份没来由的喜爱,她握剑的手不觉得松了松。
“怎么还拿着一把剑啊,人既然来了我这里,那有再多的兵器也是没处使的呢。”那岛主笑起来,声音浮在夜色之上,竟让人不寒而栗。
凤云明用手虚扶了一下若水的肩膀,“这是我的朋友,朋友,你能不能稍微客气一点。”
岛主点点头,“好,既然来了,就来我的珊瑚屋做做客吧。
也难得一年有这么一次,浮上岸的机会。
若是错过了,只能等明年了。
看你们也是不得闲的样子,不比那些痴人,总是用不完的时间。”
若水挣脱凤云明的手,“岛主请。”
风云明立即嬉皮笑脸的跟上去,“画纱,我上次送你的那个宝贝还在吗?”
“云明哥哥送我的东西,我当然是珍藏着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前面走了。
若水跟白恒随后进入,只见那珊瑚房子甚是阔大。
从外面看不过是一人多高的一间小矮屋子,可是走进去,却发现别有洞天。
那珊瑚色在屋里愈发的明亮起来,比夜色中看着更加的耀眼。
仔细去看,原来是屋顶上悬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足有一颗石榴那么大。
四壁也都悬着鸽子蛋大的几颗小小的夜明珠,虽然没有屋顶那颗硕大,可是不同的角度照射过来,屋子里的颜色更加的鲜亮了。
若水只觉得这完全不像是夜里,倒像是白天一般明亮和鲜活。
屋子里有着各色小孩子的玩意,风筝、剪纸、布包,还有一些孩童爱看的画册。
不知怎么,东西越多,越是映衬的这个主人的孤寂。
她一定是没有人陪着玩的,当真是可怜。
若水想起小时候总有姬繁生为伴,两个人一起体验了很多游戏的乐趣。
可是眼前的这个少女,她却只有这些玩具,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
之间她开心的拿起一个小小的瓷娃娃来,“云明哥哥,就是这个啦,你看我不是收的好好的嘛。”
凤云明装作嫌弃的样子,“丢在一堆杂物里,还说收的好好的,画纱的面皮是越来越厚哦。”
说着还作势用手指勾着面皮,一副嬉笑怒骂都好看的样子。
白恒忍不住揶揄道,“这个凤先生在我们面前端严的很,可是见了达马蒂的女子们,却总是能各种讨好,也亏他生的这么一副好面孔。
大约不管说什么,那些女子也不会在意的。”
若水左耳进右耳出,她一向不喜欢议论别人,就是腹诽也是做不到的。
凤云明有自己的行为方式,这种方式也并未碍着他们,何必去议论人家呢。
“白恒,你不想知道父亲到底要去哪里吗?我这里不用你跟着,你还是去找他吧。”
若水望着窗外渐渐围拢上来的潮水,黑夜正在慢慢消退,外间的浓黑已经开始变淡。
如果再晚一些,怕就是来不及了。
白恒却摇摇头,“他虽然是我的父亲,却没有与我有感情,不管是他离开婆罗洲的时候,还是现在离开达马蒂的时候,他都从未想过要带我一起。
何必去讨个没趣呢,自从叔父和师父都走后,我就知道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了。”
白恒那落寞的神情,映着凤云明和岛主喜悦的笑脸,当真是一副奇怪的画面。
几家欢乐几家愁,人生一向是如此吧。
窗外的潮水声越来越大,整个岛也开始摇晃起来。
“凤先生,我们该离开了。”
若水提醒了一句凤云明,可是他还在跟岛主细细说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试着离开这里?”
那少女忽然笑起来,这一次的笑声是那么明媚,仿佛黑夜中终于看见了朝阳,一切都生机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