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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若兰佩     青云端txt下载     青云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1章 画纱的身世

    “有何不可,你总要试试才知道啊。”

    “可是,爹爹,他不让我离开这里,说外面非常危险,说我去了就会受伤的。

    我,我怕。”

    画纱的脸还在面纱的覆盖之下,可是她的话语却那般清澈,就如同山间的小溪,淙淙的流动着,有这活力,也有着生机。

    可是话语的内容,却让人听着就怜爱不已。

    你不会去管她是一个心机多么深沉的龙蛇岛岛主,也不会去想她到底羁绊了多少旅人在此处。

    只会想着,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她也向往外面的世界。

    被困住的何止是那些旅人,也是她自己啊。

    “画纱,你不要怕,之前我还没有勇气,但这次我有了。

    因为若水会跟我们在一起,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

    若水一听这话,心下就很是纳闷,凤云明也不跟自己商量,怎么就把这个宝贝的事儿揽在了自己身上。

    “凤先生,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快下个决断吧。”

    凤云明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只对着画纱一个人说话,“画纱,你相信我,你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难道你不想跟爹爹生活在一起吗?”

    画纱仿佛被触动了心事,她咬着嘴唇半天不说话,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们走。

    只是回到梦乐都之后,若是爹爹还不肯与我相认,云明哥哥,一切都靠你了。”

    凤云明点点头,“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就算是母亲还要阻挠,我也会劝她的。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回家了。

    爹爹其实,时常惦记你的。”

    白恒听到细微处,忽然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为何画纱的爹爹,凤云明也叫爹爹呢。

    难道,他们两个是兄妹吗?

    这么说来,这一趟龙蛇岛之行,其实主要是为了带走岛主了。

    白恒用眼神跟若水交流了一下,看若水也是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

    若水也真没想到,这一次的龙蛇岛之旅,并不是为了白恒的父亲,反而是为了带走岛主。

    如此说来,这个凤云明的心机之重,真的是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了。

    之前的每一步,都仿佛是他为了帮助若水而进行的历险,可是自从龙蛇岛开始,这一切就开始翻转了。

    若水反而是成了能够帮助凤云明的人,而且是唯一的那个。

    如果没有若水,他没有能力搭救画纱妹妹,只能任由她一个人在龙蛇岛上过着一年才能浮出一天的幽寂日子。

    可是他们来龙蛇岛的理由,明明是为了帮助白恒寻找父亲啊。

    什么时候,这一切都在变了。

    白恒也似乎被眼前这个少女的可怜样子给迷惑了,“那我们就快点走吧,眼瞅着这岛在天亮后又要开始下沉了。”

    只有若水始终对这个少女抱有一种天然的怀疑,她究竟是谁,为何在这龙蛇岛独居?

    她的爹爹又是谁?

    “还有那些旅人,都让他们散了吧。”凤云明仿佛是不经意的一句,又仿佛已经在心里酝酿了许久。

    那少女甜甜一笑,“既然我都要离开了,留他们在此地还有何用,就让他们也都散了吧。”

    少女的话刚出口,若水望着远处的那些贝壳房子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了,里面被分离的旅人们,纷纷跑出来,去找他们的船。

    那种如同噩梦中清醒过来的狂喜,在若水看来竟是那般可悲。

    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的玩乐游戏,竟困住了这许多人的许多岁月。

    “你从来没有过愧疚吗?让他们在这里耽搁了这么多年。”

    若水忍不住问道,她不敢去看那少女的眼睛,她害怕看到的是不知愧疚的天真。

    “其实,其实,我也有想过,这样是不是过分了一些。

    可是我闲来无事,让他们陪陪我也没有什么错啊。

    何况他们在龙蛇岛下沉的时候,就会昏睡,不知不觉就在我这里永葆青春了。

    等他们回乡去,怕是同龄人中最年轻的呢,岂不是好玩。”

    果然,若水在心中愤愤道,这个岛主真的是一点悔过之心也没有。

    待那些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若水忽然间对凤云明说道,“凤先生,你的计划本就是这样释放所有的人,也顺便救出白恒的父亲吗?”

    凤云明没打算隐瞒什么,点点头,“是啊,只不过计划没有变化快,谁知道他竟然能自己悟了,也是一桩幸事。

    这些人就可怜了,等他们回乡之后才发现,滞留的一些天,实际上是亲友们的很多年,怕是一时会接受不了啊。”

    若水看着岛主那副漠然的样子,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只是想着去路不定,还是要问个清楚的。

    “不知道岛主要去哪里找爹爹,我们是要去梦乐都的,不知同路否?”

    那岛主哼哼唧唧,不肯再说话。

    凤云明将她掩在身后,“我们画纱也是去梦乐都的,放心吧。”

    四人沿着来路返回,见他们的船还停在来处,就放心了许多。

    待上了船,若水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看着那龙蛇岛在太阳升起之后,便一点点沉了下去。

    听着着那轰轰然的声音,白恒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下沉。

    这一路的辛苦和磨难都是超乎他的想象的,本以为这是老天对若水的磨砺。

    此刻看来,对他们每一个人来说,达马蒂的行程都是磨砺。

    梦乐都深入达马蒂内部,此去,还不知会有多少艰险。

    “若水,此去梦乐都,怕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拿到那七颗宝石的。

    火精圈能不能从寂灭的状态中恢复,我这心里也一直在打鼓。

    若是真的没有火精圈,我们又该怎么办?”

    若水却一挥手,将眼前的晨雾拨开一些。

    “白恒,若是没有火精圈,我们就要放弃捉神兽回去吗?

    不会的,我们一定能想起其他办法的。

    总之,我不会放弃的,你也不许放弃。”

    白恒重重地点了点头,“是,若水,我既追随你而来,自然是不能轻易放弃的。

    若是不能捉了神兽回去,我们绝不回还。”

    凤云明在一边看着,只觉得两个人充满了志向,只是达马蒂的神兽,是那么容易就捉了去的吗?

    他心中冷笑了两声,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异样来。

第182章 人在山中殁

    就在若水决心向梦乐都进发的时候,昊京却很不太平,公主不见了不说,这凤鸣山里还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说是去红枫寺斋戒祈福的舒太妃,忽然身子不舒服,让传了太医赶紧去诊治。

    凤鸣山的红枫寺本是皇家寺庙,当年威烈帝时崇信道法,差点就把这个红枫寺给拆了,当时闹的非常厉害。

    可是那老和尚着实有本事,联名了当地出名的士绅,一起联名上奏,又游说了威烈帝的亲姐姐,这才保住了红枫寺。

    到了文德帝手里,不知是出于补偿,还是文德帝本就想打压一下修道之人的气焰,刻意将佛家的地位提高了好几倍。

    这红枫寺屡经修缮,竟比当年威烈帝修行的那个道观要宏伟许多。

    后来的人,也多半不知道威烈帝的事迹了。

    反而是那个护寺有功的大和尚,在人们的传言里越发的英武起来,甚至还有了很多不可数说的胜迹。

    到了宣德帝的时代,这红枫寺也是昊京贵人们祈福斋戒的首选地。

    本来舒太妃因为女儿的婚事心中颇为难受,便想着来山中散散。

    毕竟七月的昊京,实在是流火一般的炎热。

    凤鸣山中,却有着那么一线的清凉。

    不仅是山势高耸,更因为遍植佳木,就那些上百年的古松、奇栢,就让凤鸣山比他处凉快不少。

    还有那凤鸣山简妙峰的那一眼忘泉,每到夏季,便有众多的游人前来濯足。

    据说那个泉水从山顶一路下行,在夏日里也是如同冰水一般。到了下游,也不见水势变缓,却越发的汹涌起来。

    寻常人只能刚下脚,忍耐不了几下,就要赶紧把脚拿出来。

    不然整只脚都会冻得发紫,有那闲人与人打赌,说是可以忍受忘泉的寒冷。

    没想到,他只是把手指放进去,就大喊大叫,而且好几日那只手都捉不住笔,被朋友们嘲笑了大半年。

    每次见了,那闲人都要被同伴取笑是“寒冰指,弱鸡郎”。

    因而寻常人,也就是如同孩童戏水一般,用足尖挑起那泉水,一下一下的踢打着,算是濯了足,也算是了了消夏的心愿。

    舒太妃刚来时,也动了这心思。

    一日,命侍卫们把忘泉边的闲杂游人清开,舒太妃被一个宫人服侍着,来到忘泉边上。

    那宫人侍候她脱了鞋袜,山风忽然扑面一打,舒太妃竟打了个喷嚏。

    那宫人吓的趴在地上请罪,“太妃恕罪,是小人伺候的不好,这忘泉还是请太妃不要下足了。

    若是贵足再受了凉气,小人可担待不起。”

    舒太妃本也疑惑怎么好端端的打起喷嚏来,但这山风沿着水面而来,的确是一扫暑热。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这般天气,还说什么受凉的话,让我也松快松快吧。”

    那宫人赶紧爬起来,伺候舒太妃坐在忘泉边的一块大石上。

    舒太妃学那些游人,将双脚在水面上一点一点,也扬起许多水花来。

    沁凉沁凉的泉水,起初还觉得甚是冰爽。

    可是几下之后,舒太妃就觉得一股子寒意从脚下直窜进来,似乎还有什么说不得的邪祟也跟着进来了一般。

    当夜,舒太妃就开始发热,嘴里昏话不断。

    宫人们也不敢让舒太妃挪动,陪侍舒太妃出宫的女官,也不敢自专,赶紧去给一起出行的副总管太监报告。

    副总管年纪略长,知道发热不是小事情,连忙用了军驿传递消息。

    也亏得当年威烈帝时在凤鸣山的暗哨救了昊京满城的百姓,这个暗哨后来就被修葺成了一个军驿,常年有南水营的兵士驻守。

    姬繁生接到消息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想着母亲年纪大了,身子也经常不适,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病,不过是头疼脑热,有些娇气。

    不过为了显示孝顺,他还是打发了太医去诊治,又送上了两根紫云山的大山参,说是给母亲补补身子。

    倒是妹妹不见了的消息,让他更加的烦恼。

    这个姬蕊儿,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自己跟那个使节出城去了。

    这下子,真不知该如何给乌延国交待,难道说公主无故失踪了?

    姬繁生先将消息扣住不发,一旦让前朝知道了,更是不知道要吵嚷成什么样子。

    神思不定的昏睡了一夜,忽然就传来了消息,说是舒太妃殁了。

    姬繁生接到消息的时候,一口血就从胸腔中直接喷出来。

    他万万没有料到,一个简单的发热,就要了母亲的命。

    据回来报告的太医说,“臣到红枫寺的时候,舒太妃已经咽气了,是臣无用。

    辜负了陛下的托付啊。”说着,那太医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姬繁生铁青着脸,虽说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可是一旦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他真的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父亲临终时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面前,那时候妹妹还小,不住的哭泣。

    母亲是一边忍着泪,一边想着该如何给他们兄妹说父亲已经死去的事实。

    其实,姬繁生那时候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毕竟父亲病了好几年,一天比一天身子弱。

    大夫也换了好几拨,汤药不知吃了多少,却没有半分见好的样子。

    到最后,说话的气息都微弱的似不可闻。

    对父亲来说,死亡可能还是一种解脱。

    可是母亲不一样啊,前几日她离宫的时候,明明还是言笑晏晏,还催他赶紧给妹妹册封大典,不能再这样拖下去。

    说是错过了乌延国的婚事对鸿音王朝也不是好事情,对蕊儿更是一桩坏事,她这样的身份,一般人家娶了去,又该如何对她呢。

    倒是纵的她越发没有王法了,将来还不知要干出什么事情来。

    从宾州回来时,母亲就念叨了许久,说是再不好好管教蕊儿,总要生出大祸的。

    本来以为是老生常谈,没想到古话说的没错,还真是知母莫若女。

    蕊儿前脚出京去,母亲就撒手西去。

    姬繁生头一次感到人生竟是这般难,比起刚了昊京的岁月,那时候有母亲的陪伴,有若水的保护,有衡英的妙计,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掌握之中。

    可是,那些深爱的人却一个一个的离开了昊京,他现在唯有衡英了。

第183章 瘟疫来袭

    “起来吧,生死有命,舒太妃应该也不想朕责罚你的。

    只是,母亲,她到底是个什么症候。”

    那太医又向上磕了个头,才告罪道:“陛下容禀,我看了太后的症候,这样急切,倒是不寻常呢。

    臣有句不当说的话,此刻还是必须面呈陛下。”

    皇帝看他神色惊慌,似乎不完全是为了没有及时赶去医治舒太妃,似乎还有着什么隐情。

    在旁边侍立的景云,忍不住道:“医官大人,莫不是时疫?”

    那太医用力点了点头,“景云公公,只是下官还不敢断定,得请几位同僚一起去才能最终下结论。”

    “时疫?如今还在七月里,怎么会有时疫呢?”姬繁生很是不解。

    虽然他不是医生,但也知道疫病皆因岁时不和,温凉失节,人感乖戾之气而生病,则病气转相染易,延及他人。

    但洪庆五年,风调雨顺,并未有大旱大涝,是一个难得的好年份。

    那太医战战兢兢,仔细回复道:“臣查验过舒太妃的贵体,只见脖项肿大,异于常人。

    但臣平日里擅长妇科,于时疫的确是不甚了了,还需要请同僚前去一鉴真伪。

    若是舒太妃真的是因为时疫殁的,臣以为还是不能接回来安葬的。

    必须,必须就地掩埋。”

    话说到最后,太医自己的底气也不足起来,他也知道这一切都不合皇家的规矩。

    可是在时疫面前,若是还按照皇家规矩大殓大葬,不知还要葬送多少人的性命。

    姬繁生听了默默无语,生前已经没有给母亲该有的尊荣,作为皇帝的生母,她没有享受到太后的尊号。

    如今死了,竟要草草葬了,这如何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他咬着牙,一言不发。

    倒是景云轻咳了一声,“陛下,陛下,还是请太医院的院正带两个熟悉疫情的医官去走一趟吧。

    还得多带上几个人去,若真的是时疫,怕不只是太后一个人遭了殃。

    同去的宫人,都不许回宫来。

    还有你……”

    那名太医赶紧自白道:“陛下放心,景云公公放心,臣只是远观,想着要回来面见陛下,自然是不敢跟那红枫寺的人有任何接触的。”

    “算你还有点见识,只是保险起见,你回到太医院之后,就不要再外出,直到院正他们回来,再做打算。”

    “是,是,下官遵旨,这就去传令。”

    “还有,”景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这件事不能对外走了消息。

    把你的嘴巴,给我管严实了。”

    那太医忙忙答应了,又向上磕了个头,“不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的。”

    姬繁生还沉浸在悲痛中,见他这般问,便随意道:“就按景云说的办吧。”

    待太医去的远了,景云上前帮姬繁生擦去嘴角的血迹,“陛下仁孝,可这身子也得当心,刚才怕是一时受了惊,心血激荡,这才……”

    “不碍事。”他顿了一下才接着道:“若真是时疫,朕就要对不起母亲了。”

    景云叹了口气,“非常时刻,非常办法,相信舒太妃地下有灵,也该能体谅陛下的。”

    “虽如此说,却还是心中难安。

    想那太医若不是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何必担这个风险?”

    姬繁生此言一出,景云也知道下面的话是什么。

    如果舒太妃真的殁于时疫,那就不适合回昊京办葬礼,一切事情在外,反而便宜许多。

    “陛下,舒太妃的封号一直没有定论,此次也该有个适宜的名分了。

    何况,舒太妃也不能去思陵陪葬,此番说不得,也是一个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姬繁生尚想不到母亲的葬礼,如何成了一个机会?

    “此次在凤鸣山另行营造一个陵园,将嘉义王也接了来团聚,这才是上策。

    至于封号,总能慢慢来的。”

    皇帝一听,仿佛茅塞顿开。

    “景云,你真是聪慧,果然常去碧霄宫走动,智谋也越发的好了。”

    听到皇帝说起自己常去碧霄宫走动,景云也不讳言,点点头表示应了。

    “臣的确是常去碧霄宫走动,多半都是去回复云妃娘娘交办的事情。

    陛下您也知道的,云妃娘娘可是为我们鸿音王朝操碎了心,最近这身子看着刚好一些,又开始整理国库的积欠来。

    臣也劝过几回,她混不听,总说是要多为陛下分忧。

    依我看,这宫里的娘娘没有一个比云妃娘娘更忠君体国的了。

    就是前朝那些须眉们,也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的。

    更难得的是,她对陛下的一片冰雪心肠,真的是天人可鉴。”

    皇帝微微颔首,“你说的朕何尝不知,只是这一口吃不了个胖子,事情总要慢慢来做,衡英她是心急了一些。

    眼下,且不说别的,公主不见了踪影。

    若是那乌延国主责问起来,朕还真不知该如何回应。”

    景云端素了面容,向上一拱手,“陛下明鉴,这公主殿下此时消失也不见得是坏事,乌延国主若是问起来,还有舒太妃的国丧顶着。

    总是要守丧三年,才能婚嫁的。”

    皇帝一拍额头,“朕竟然忘了守丧的祖制,母亲真的是用性命救了蕊儿啊。”

    景云欠欠身,可忧虑随机又袭上了面容。

    “陛下,若是大丧,公主不在场,总是说不通的。

    如今,舒太妃这件事,不是时疫也得是时疫了。”

    姬繁生定定的看着景云,仿佛重新认识了他一次,“你说的是,这次的时疫既然如此凶猛,舒太妃的陵寝即刻就在凤鸣山营造吧。

    你看这件事交给谁去办比较好?”

    景云拱拱手,“但听陛下吩咐,臣不敢置喙。”

    “跟朕还打花腔,既是问你,便好好答了,莫要拿腔作调的,也不说多跟云妃娘娘学学,你看她几时像你这般说话来着。”

    “陛下说笑了,云妃娘娘跟臣那是云泥之别。

    臣就是底下的烂泥,承蒙入了陛下跟娘娘的青眼,在宫里行走,帮衬着做事罢了。”

    “越说越来,这种客套话,你们内臣们说起来就没个完,就像外臣们那些说不完的之乎者也一样。”

    “是,陛下的教训的是,臣造次了。”

    看着景云恭顺的样子,姬繁生的心里才略略好受了一些。

第184章 祈福攘灾

    且说那碧霄宫里也知道了舒太妃殁了的消息,别人尚可,倒是彩墨叹了几口气。

    画心瞧见她那个样子,就有点不自在,“当时姜太后薨了,你是她的近身侍女,哭两声也就罢了。

    这舒太妃殁了,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你叹什么气啊。”

    彩墨就是不说话,画心又追问了几遍,这才吐吐舌头。

    “没什么,就是感伤一下。

    以后这宫里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怎么忽然就说出这种话来,我家小姐还好好的坐镇宫中,有什么日子不好过的。

    只要我家小姐安安稳稳的,我们两个总是不用发愁的。”

    画心对自家小姐一向崇敬的紧,虽然也知道要怕她,但大部分时候,她都是无拘无束惯了,因为小姐并不曾苛待过她。

    偶尔说两句要把她拉出去配人的疯话,她也不在意。

    小姐虽然手段是有的,但毕竟舍不得用在自己人身上吧。

    “我就是替主子发愁啊,舒太妃殁了,以后这宫里多少只眼睛得只盯着我们碧霄宫啊。

    而且,而且……”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姜太后当年的是如何去玉芝山缔结盟约的,她那时候还没在太后身边伺候,并不知道。

    但每次姜太后是如何攘灾祈福的,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若是主子再继续去玉芝山缔结盟约,那这瘟疫若真来了,耗损的也只有自家主子的功法了,若是瘟疫再凶一点,会不会赔上性命也不知道。

    因而彩墨想到若是碧霄宫也失了云妃娘娘这个依靠,她们这些小小的宫人们,又去哪里寻找托庇呢?

    想到这里,她的忧虑又更深了一层。

    可是偷眼去看,画心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也跟她没关系,反正她不是个高的那个。

    果然,彩墨的担心很快就实现了。

    这天午后,太医还没从凤鸣山回来,大祭司望舒就先进宫来了。

    她没有去面圣,而是直接奔碧霄宫而来。

    大热的天,她却心如寒冰,虽然额上冒着汗,可是手却抖的厉害。

    瘟疫已经在凤鸣山流传了一些日子,只是地方官惧怕,而且总觉得这疫情尚在可控范围之内,就没有上报。

    直到太后莫名其妙也感染了时疫,身边的宫人们也开始一个接一个的高热,病倒。

    红枫寺的主持开始焦虑起来……

    太医院的院正还没到,红枫寺里已经开始人心惶惶。

    平日里香火极盛的红枫寺,在一夜之间冷清下来。

    本来这些日子有不少人来寺里祈福,希望亲友远离病苦,可谁知,这寺庙里也这样不安宁起来。

    主持更是觉得惶恐,舒太妃是宣德帝的生母,好端端的来避暑,却忽然间殁了,真要查问起来,自己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只能强打了精神,好好安排接见太医院院正的差事。

    红枫寺冷清了也好,主持觉得若是庙里真有时疫,那上香来的香客们岂不是也要被沾染,还是清静一些,少一事的好。

    多清静几日,不知还能多救得几个人性命呢,全靠老天的福报吧。

    但还算红枫寺的主持长久在贵人圈里滚爬,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就在舒太妃身子不大好的时候,他命小和尚去悄悄看了,回来报是高热昏迷,而且脖项间肿的老大。

    他便早早知会了在宫学进修的弟子,让那弟子想办法请了钦天监的大祭司来。

    望舒一开始得到消息,还不肯相信,但想那红枫寺的主持定然不是信口开河的人,这其间必然有些缘故。

    待她去了红枫寺,亲见了舒太妃的样子,才知道已经无力回天,时疫在凤鸣山已经四散开来了。

    京畿的地方官免不了要被问罪,可是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如何能够将疫情控制起来,这才是当务之急。

    面对时疫,医官们往往也束手无策,毕竟起病急,发病快,而且十有八九,都会死亡。

    面对这种凶险的时疫,大部分人只能是闭门不出,或者举家逃离。

    只是闭门不出,也挡不住那时疫的传播,只能看你的运气好坏了。

    只要你的身子还足够强健,能够跑的足够远,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你拖家带口,如果你体力不支,那抱歉了,只看瘟神的喜怒是不是要降临在你身上了。

    望舒去了一次凤鸣山,就把情况了解的七七八八了,如今这种状况也只能是请云妃娘娘出面,攘灾祈福了。

    但攘灾必须是要先去玉芝山缔结盟约,托了这么许久,也该是给他们一个交待了。

    衡英得了凤鸣山时疫的消息,就收拾了身边的一些玩好,让画心归置到格子间去。

    画心不解,“小姐经常要用到这些,为什么要收拾起来呢。”

    “你懂什么,接下来来的日子,怕是不得闲了。”

    “才刚听彩墨说,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小姐竟也说这丧气话。

    舒太妃殁了就殁了吧,反正总是对小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真以为是民间的婆婆,想对媳妇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啊。

    也不看看我们小姐是什么身份,什么本事,她在那里一天瞎挑唆。

    好在陛下英明,还是爱重小姐的。”、

    说完这些,画心甜甜的一笑,倒是发自真心,一点也不做假的。

    “你呀,是个好姑娘,就是这张嘴啊,欠个把门的。

    舒太妃已经殁了,死者为大,你就积积德吧。

    看将来没有我护着你的时候,你可怎么办啊?”

    衡英随手用指头点了点画心的额头,不无恋爱的说道。

    “小姐这是哪里话,我一直跟着小姐就是了。

    就算是小姐要去登仙,总得需要一个童子吧。

    到时候带上我去帮你烧火炼丹就是了。”

    衡英无奈的摇摇头,“我这一世怕是修不成了……”

    “小姐不要气恼,这一世修不成,那就下一世接着修,我生生世世陪着小姐就是了。”

    “这一世就被你聒噪死了,还要下一世,想得美。”

    说话间,已经听外面来报,“钦天监大祭司求见,请娘娘示下,是请进来,还是打发了。”

    衡英正色道:“请进来吧。”

第185章 冰雕摆件

    望舒一步一步走进幽深的碧霄宫,身上的暑意已经退了大半。

    碧霄宫里往年都是不奉冰的,可是今年云妃娘娘的身子大好了,昊京又特别炎热,这殿宇的角落里便也拜了冰雕摆件。

    一是驱除暑气,二是为了装饰。

    那些冰雕也都栩栩如生,专门雕了富贵吉祥的图案,有并蒂荷花的,有松鹤延年的,就是没有桂子飘香。

    一开始画心还奇怪,问那些送冰雕的小太监,“你们都是看人下菜碟吗,为什么那个桂子飘香不往我们这里送两盆?”

    那小太监急的抓耳挠腮,又不知该如何回复,只是一味的赔罪求饶。

    说多了,倒是看着委屈的紧。

    还是彩墨在一边拉了拉,画心才放了他去。

    等到景云公公来的时候,画心还私下里给他抱怨,说大总管近来是不是又攀上了重华殿的好差事,送个冰雕都开始有猫腻。

    景云一笑,“画心你平日里也是个聪明的,今日怎么这般糊涂?”

    画心一愣,“我哪里糊涂了,还请景云公公说个明白。”

    当时景云急着要进去,画心却偏偏扯着他的袖子不放。

    “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进去。”

    景云无奈,板起了面孔,“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

    “这宫中除了陛下,又没有男子,我怕什么?

    何况见了陛下,我也知道高低的,没那么没规矩。”

    画心一向被衡英娇宠,见了景云也总是不见礼的。

    景云位在司案太监,是内官中品阶是一等,算是很高的,一般宫人见了都要规规矩矩的行礼。

    就是清池大总管,见了景云,也是要拱手为礼的,毕竟司案太监是皇帝身边的参赞,能通政事,这可不是寻常内官能企及的。

    外臣们对司案太监也是礼遇有加,因为他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从内书房经过严格遴选,才能一步步成长为司案太监的。

    不像后宫大总管,这种因为掌握了权柄,而跃居众人之上的,外官们多半是瞧不起的。

    不就是会伺候后宫的娘娘们嘛,不就是会阿谀奉承吗?

    外官们往往都是这样评价历任的大总管的,说他们是如何巧笑倩兮,通过讨好后妃们就爬上了大总管的位置。

    尤其是清池上任之后,这个履历不深的年轻宦官,更是被攻击的厉害。

    景云一向行事低调,今日被画心扯住了袖子,实在是难看,只好附在她耳边悄悄给她讲了个明白。

    “这桂子飘香,谐音贵子,哪里能送到碧霄宫来讨云妃娘娘的嫌啊,谁不知道云妃娘娘身子弱,这子嗣上怕是没指望了。”

    画心听了这般解释,才呐呐道:“这样说来,那大总管还是一片好心,倒是我错怪了他。”

    “松手吧,还扯着,让人看见多不好。”

    画心忙忙地松了手,只是看景云公公的样子,也是怕触了霉头,不敢大声说这事。

    望舒看见那些冰雕的样子实在是喜人,只是云妃娘娘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她心里也没个底。

    自从姜太后薨逝了,这玉芝山的情况就越来越遭,虽然说还能勉强维系,可是不知为何,本来说可保几年无虞的法术,现在却开始塌陷起来。

    别的人不敢擅去,望舒可是去过玉芝山好几次了,本来在长尊大人的献祭之后,发黑的山体已经重新变回苍翠,王气也开始重新盘踞。

    但这一年多来,王气开始变得渐渐稀薄,虽然外人看不出来,只觉得那王气依然是笼罩在玉芝山上,鸿音王朝也就还要繁荣昌盛下去。

    可在望舒眼里,她看到的景致却不一般。

    姜太后薨逝后,拜月没有人去缔结新的盟约,玉芝山的王气在一点点地衰减,而且山里的那个秘密也越来越捂不住了。

    时常听见那个秘密在嘶吼,这次的时疫,说不得,就是那个秘密搞出来的。

    从红枫寺出来的时候,望舒还去了一趟玉芝山,愈靠近玉龙峰,便愈觉得一股子奇怪的气味弥漫在山间。

    望舒也不敢多呆,只怕是也糟了时疫,待看清楚玉龙峰上飘荡的黑气,就匆匆离开了。

    望舒一直在想,该如何给云妃娘娘开这个口。

    自从去年云妃娘娘的身子就不大好,这缔结盟约的事情便一拖再拖。

    到了冬日里,看着云妃娘娘的身子渐渐好转,又遇上宫里事情多,重华殿的那位娘娘又有了身孕,满宫的喜气,可不容别的事情冲撞了。

    年后又是皇帝出巡,又加上公主殿下的和亲又闹了半饷,这里里外外,哪里也少不得云妃娘娘的调停,故而,也一直没开口去求她。

    可是,今天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时疫并不是什么疫情,明明就是玉芝山那里出了问题。

    如果云妃娘娘还不去出手压制,还不知情形会坏到什么地步呢。

    待按规矩行了礼,望舒认认真真地叩拜了三下,以往,她还没有跪下去,云妃娘娘往往都是叫起的,有时候还唤了画心来搀扶她。

    可是今天,云妃娘娘一言不发,安安稳稳受了她的大礼。

    她好像一直在等着自己一般,神情看着甚是忧虑。

    “云妃娘娘,属下此次前来,是为了凤鸣山的时疫。

    不,那其实不是时疫,是玉芝山出了状况。”

    衡英早就料到了有这一天,这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今年是洪庆五年了,对吧。”

    望舒没想到,云妃娘娘一开口竟然是问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是,云妃娘娘明鉴,已经是洪庆五年七月里了。”

    “那么,也该是时候了。”

    “云妃娘娘是说?属下怎么不明白。”

    “不,你一直明白的,是该去玉芝山走一趟了。”

    望舒没想到,在心里求了千百次的事情,她竟这般轻易就同意了。

    果然是造物主皆有自己的意志,上天选定她姜衡英也是有道理的,她大约更能懂得天时。

    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躲懒,什么时候却必须要挺身而出。

    而现在,就是那挺身而出的时刻了。

    也许这一去,不归;也许这一去,无还……

    衡英的面上却没有一丝的波澜,她终于要面对这一天了。

第186章 星辉潭的告别

    “云妃娘娘,还要做什么准备吗?”

    望舒得来的太容易,有点高兴的晕头了,但她知道越是最后的准备工作,越是疏忽不得。

    衡英听了点点头,“你的确是一个堪用的,那随我来吧。”

    望舒见衡英没有要收束什么东西的意思,“运费娘娘,您什么也不带吗?”

    画心在一边傻了眼,“小姐,你要去那里,带上我啊。”

    “彩墨,你带画心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她出来。

    一切都我回来再说。”

    彩墨乖乖的上前,依言将画心拉了下去。

    画心本来还想辩解,可是看衡英的脸色,吓的不敢再说什么了。

    衡英通常都是一副淡淡然的样子,可是今天,她的脸上却有了怒意。

    不知她因何生气,更不知是为谁生气?

    画心只觉得心里憋的难受,可是小姐就那样急匆匆的出去了,她想问也没办法问个明白。

    何况这个时节,她哪里会跟自己多说一句话呢。

    彩墨看着云妃娘娘就那样跟着大祭司望舒走了出去,她的心里不知怎么就开始不踏实起来。

    “要不要去告诉陛下,陛下会拦着她吧。”

    画心祈求般的摇着彩墨的胳膊,可是彩墨却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大概,这就是我们娘娘的命,没有人能帮得了她的。

    就算是陛下知道了,又能如何?

    还不是得求着她去,这么久,陛下都不提这事,已经是够爱重我们娘娘了。”

    “你的意思是陛下也想让我家小姐去玉芝山缔结盟约,可是那可是会送命的啊,

    姜太后不就是因为这个,送了性命嘛。”

    虽然姜太后的薨逝对外都说是病逝,但知道内情的,都不免对此唏嘘不已。

    姜太后以星相世家贵女的身份入宫,虽然说是享受了皇后的尊荣,可是皇帝的宠妃众多,于她的恩泽却是少的可怜。

    为了那么一点点情意,她还成为鸿音王朝跟玉芝山盟约的连接着,不时的献祭和牺牲,都是要动用法力的。

    为了维系鸿音王朝,她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可是在外人看来,却是安烈帝在统治这个帝国,是安烈帝给百姓们在谋福祉。

    而她这个皇后,不过是屈居在深宫中的一个贵妇人,只知道享受国家供奉的米粮布帛,只生了一个三皇子,还早逝了,白白浪费了臣民们的希望。

    如今这样的命运要落到小姐的头上了吗?

    画心觉得不公平,小姐是看着姜太后如何走完这一生的,她为何也要跳进来?

    小姐是修道之人,情爱在她心里的分量一向轻的很,不管过去在琅嬛阁,还是入宫以后,都没见她为了恩宠的事情有过什么计较。

    说到底,她这是不在意罢了。

    姜太后可以说是因为她一念痴心,爱着安烈帝,才做出的这个决定。可是小姐,为什么会这样奋不顾身呢?

    画心不能明白,她想去找景云公公问个究竟。

    在她心里,景云公公无所不知,而且也足够关心自家小姐,有时候比起陛下来,反而还要贴心几分。

    她正要出去,却被彩墨拉住了,“云妃娘娘可吩咐了,不准你出去,一切等她回来再说。”

    “彩墨,你还在我面前拿腔作势了。

    我跟小姐多少年了,你才来我们碧霄宫多久,竟敢管着我了。”

    画心颐指气使起来,指着彩墨的鼻子,就开始不客气。

    “何必说这样的话呢,若不是云妃娘娘吩咐了,我怎么敢管着你。

    今日这事,云妃娘娘早就算好了的,你也不必太担心。

    就是景云公公那里怕也是一头雾水,还没我晓得的多呢。

    要说是朝廷里的那些事,他的确是明白,可是拜月的事情,这宫里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啊。”

    彩墨一股脑的说出心里话,觉得松快了许多。

    是啊,这宫里还有谁比她彩墨更清楚拜月的事情啊。

    画心仿佛一下子放弃了挣扎,“你说的对,我还不如好好问问你呢。

    景云公公那里我就不去了,陛下那里更是不用去,只能是任由小姐去折腾了。

    说不得哪天她真要去献祭,我陪着她就是了。”

    画心的声音含着悲凉,她可真没想过有一日,一直护着自己的小姐若是不在了,自己还能开开心心的活在这个世上。

    彩墨拍拍她的肩膀,“你的心情,我都懂。

    可是人总是说要活下去的。”

    “不,你不懂,你虽然跟了姜太后那么久,她有一直护着你吗?”

    彩墨不作声,只悄悄的摸了摸腕上的那个南红串子,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玩意,但却是姜太后第一次见她时,送她的礼物。

    这么多年,便也一直戴着,不曾卸下来。

    画心失神的望着窗外,她头一次这么迫切的希望小姐能快点回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

    衡英带着望舒出宫后就直奔星辉潭而去了,一路上两个人默默无言。

    望舒很是不解,为何云妃娘娘要带自己去星辉潭,可是她不敢问。

    这也不是作属下该问的问题,只要等着她做好准备,一起去玉芝山就是了。

    星辉潭跟往年一样热闹非凡,玑荷已经成熟了,总有人接着各种名目来游玩观赏。

    虽然朝廷下了各种禁令,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可是看看,总是可以的,也是禁不住的。

    穿过那些看热闹的游人,衡英来到了水边。

    早有把守的士兵,前来问讯。

    见是碧霄宫的车驾,立即恭敬的行了礼。

    那带头的本来还要再说什么,衡英却从车上露出半张面孔来,那人看了立即天旋地转一般,说不出话来。

    只知道重重磕了几个头,便请了她们进去。

    “云妃娘娘用了什么法术,那守卫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望舒十分的好奇,这种时候,半是问询,半是恭维,应该是相宜的吧。

    衡英却不回答,只见她的神情越发的肃穆,仿佛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个人虽然没有尘世中的权位,却在衡英心中是极重的。

    也许,他的一句话就能让衡英更改之前的决定;

    也许,他的一个劝告,就能让衡英重新审视自己的选择。

    可是长久以来,他都是默默地支持着衡英做的每一个决定。

第187章 虽万千人吾往矣

    星辉潭,我来了。

    衡英在心底低低的倾诉着,所有人都是对她说,你该去履行长尊的职责。

    因为你是被上天选中的人,你有这个能力,就该去给大众造福。

    可是没有人关心她是否开心,是否喜乐,是否愿意。

    这些可能都不重要,重要是的这个献祭的规则必须运行下去。

    每一代人中,都会有人因为禀赋特殊而被选中,但他或她真的想要这样的命运吗?

    衡英觉得很无力,一边是将世事操纵于心的纯熟,一边却是对自身命运无法把握的哀婉。

    她转身对望舒说,“不要跟来了,我去湖心一趟。”

    望舒低头称诺,只好看着云妃娘娘驾一叶扁舟,就那样轻盈地离岸了。

    随着云妃娘娘的身影越来越远,远到成为一个小点,仿佛要看不到了。

    望舒心里一阵慌张,“她不会就这样消失了吧……”

    答应的这样容易,又非要跑来自己陌生的星辉潭,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望舒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的蠢得慌。

    该一直跟着她的,不管是去哪里,都该跟着,直到玉芝山。

    就在望舒焦灼的等待中,衡英已经回来了,那个身影一点点变大,一点点变近。

    望舒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她不知道刚才的那么一刻钟,对云妃娘娘来说,也是极其难受的煎熬。

    就在她不断靠近湖心的时候,她一直在想着小怡该怎么说,小怡像以往那样支持她吗?

    可是千年玑荷自从去年隆冬绽放之后,就一直没凋谢,那花朵硕大而浑圆,闪着金钻一般的光芒。

    这么久了,它还是一点要凋谢的意思也没有。

    衡英无奈,坐在船头,愣了一会儿。

    秘法中说,必须等玑荷枯萎,这分魂术才算真正功成。

    也就是将前年玑荷的魔力真正的唤醒,钟怡也才能神识不昧。

    可如今这玑荷依旧璀璨光华,可钟怡的魂魄尚未完全聚拢。

    衡英呆了一会儿,只好暗暗下了决心。

    如果小怡知道了,也是会同意的吧,他从来都是只求事情能做成功,并不计较付出多少代价。

    如果自己就是那么一个微小的代价,可以让鸿音王朝继续维系下去,老百姓的日子也能好一些,他想必也是会同意的。

    只是,等小怡真的回来时,自己还在吗?

    这个念头一起,就让衡英恐惧不已。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撑持多久,她并没有像姜太后那样出身星相世家,也没有像姜太后那样师出名门,学的一身好道法。

    她的修为尚浅,不过是为了躲避当年与三皇子的婚事,才匆匆拜入青城派的门下。

    修道的岁月也是匆匆,不过那么一二载的光阴,虽然师父灵微道人总是夸自己进益很快,但自己知道虽然有天赋加持,但根基还是很浅的。

    后来嫁去琅嬛阁,也不过是多读了一些秘法和谋略的书,在修为上,竟迟滞了许多年。

    如今,以这样微末的法力,却承继了长尊之位。

    别人都以为自己是惜命,实际上以这样的法力真的能去缔结盟约吗?

    她不止一次的怕,害怕并不能完成仪式,自己就要丧身在玉芝山上。

    更可怕的是,她还活着,却不如死去。

    望舒却不不知道衡英的这些内心戏,她只看到一个光彩照人的云妃娘娘从宫廷里走出来,要跟她去玉芝山了。

    她早已派人通知了教中的族众,让他们先去玉芝山等待。

    等望舒陪着衡英来到玉芝山的脚下时,就见到许多教众在山脚迎接,他们一字排开,都恭谨的给衡英叩头。

    衡英点点头,让他们起来。

    她知道他们跪拜的不是她,只是拜月的长尊罢了。

    而且他们跪拜的也不是权势,而是长尊对众生的牺牲精神。

    想的通透了,衡英心里竟舒服了许多。

    总要有人去做这件事,那就是自己吧。

    她独子走上玉龙峰的时候,底下的人,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她。

    衡英丝毫也不怀疑,肯定会有人恨不得以身代之,只是他们位阶低下,天赋寻常,并不能当此大任。

    衡英看着下面那些举头凝望的教众,向他们挥了挥手,让他们安心。

    教众们忍不住向她欢呼起来,“长尊必胜,长尊必胜。”

    望舒提前已经跟她交待过好几遍,这缔结盟约的仪式,实际也是再一次驯服神兽的过程。

    衡英心里没有底,但她想着即使是靠秘法,不是道法,她也应该想到制服神兽的方法。

    等她登上玉龙峰的峰顶时,打开结界,向下俯瞰,那神兽怪异的样子还是将她吓了一跳。

    就在玉龙峰和旁边几个山峰围拢的谷底里,有一只通体白色的神兽,可是不知他是生了什么病,一直在发出痛苦的吼声。

    那白色的身体上有着一大块一大块褐色的斑块,有的地方还血迹模糊,不知是神兽自己抓的,还是他受到了什么东西攻击。

    而且,那神兽的嘴里还在不断的喷出一种黑色的烟雾,那烟雾顺着结界的缝隙,再向外扩散。

    那所谓的时疫,怕就是此物了,衡英一下子心里就明白起来。

    神兽也发现了结界被人打开,向上眺望着,等他看清楚来人时,目光竟有些呆滞。

    “你就是新任的长尊,要来降服我的人?

    我等你可好久了。”

    衡英点点头,“是,我就是来降服你的。”

    神兽发出更大的怒吼,“我被你们关押在此地已经两百多年了,我想念我的家乡,你们人类真是自私。”

    “自私,是,人类是自私的动物。

    可你当初又是为何要离开家乡来到这里呢?”

    那神兽的神情一囧,“我,我,那时候还太年轻,喜欢他,相信他,就跟他来了。

    谁知道,他竟骗了我。”

    “你当初不是也抛弃了家乡亲朋,为了一念私心。

    你当时也是一心为了他好,想要他的王朝永固吧。”

    那神兽被戳中心事,黯然的低了头。

    “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为什么不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直接用道法打败我啊,反正我也出不去了,就跟你斗个痛快的好。

    为什么要提这些事,害的我好不伤心。”

    说着,那神兽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188章 降服

    衡英不再说话,任由那神兽呜呜哭了半饷。

    “现在还是他的子孙在做皇帝吗?”

    那神兽擦了擦眼泪,终于能说出话来。

    “是,还是姓姬的在做皇帝,现在这个叫姬繁生,是我的丈夫。”

    神兽点点头,“你真是个坦诚的家伙,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体越发不济了,可能真的不能再帮你们永镇这河山了。”

    衡英忽然对神兽多了几分同情,虽然在《玉芝缥缈录》上早看过这神兽的故事,可是亲眼见到的时候,还是不免唏嘘。

    而且坊间流传的版本都把神兽的故事删去了,小的时候她明明也读过这本书,可是并没有记载关于神兽的只言片语。

    后来琅嬛阁的版本里,她才看到这神兽的过往和故事,想要多一些的了解,然后,没想到竟有了面对面的一日。

    人生啊,真是任何一个微小的契机都会开启你的新生活。

    她在琅嬛阁中读书的时候,可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攀上这高高的玉龙峰,也拥有了打开结界的能力。

    衡英看着那泪流满面的神兽,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已经顾不得用道法去压制她了。

    她从山顶轻轻的纵下,那神兽吓了一跳,“你做什么,从来没有人下来过。”

    衡英慢慢靠近他,“我来看看你的伤势。”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实现准备好给自己的伤药,她本来以为这会是一场恶战,而自己必然会受伤。

    就连这药要是倒腾了好几日,才炼好的。

    画心还以为是自己玩心又起,没事操弄那个炼丹炉。

    哪里知道,她为这个事情已经准备了许久了。

    在得到时疫的消息之前,她已经夜观天象,察觉出了变化。

    还记得那一个夜晚,她如常去观星台上观测。

    每个月的初五、十五、二十五,只要天气晴好,她都会去观星台。

    时间长了,画心也都不再跟着她,反而是景云有空的时候,也陪她去走走。

    衡英是从来不怕孤寂的,可是有个人陪着,还是感觉好很多。

    想着神兽也是一样的感触吧,她来到神兽身边时,感觉他喷出的黑烟似乎也淡了一些。

    “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伤药,先给你用吧。

    不知道有没有用,且试试吧。”

    神兽本来还要躲闪,但看着衡英诚挚的眼神,他似乎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

    “好,那就试试吧。”

    教众们在山下等了许久,也不见长尊大人下山来,有些人开始鼓噪起来,“长尊大人不会法力不济,被神兽打败了吧。”

    “嘘,你怎么知道有神兽?”

    那矮个子的拼命摇着手,“别乱讲啊,这些不是我们该知道的。”

    那个瘦高的冷哼一声,晃了晃身子,“这哪里还是秘密,我们拜月教对鸿音王朝是再造之功,可惜,没有一个长尊被记录进正史中。

    那些史官们也是昏聩无知。”

    矮个子拉拉他的臂膀,“别说这些话了,若是害的长尊大人不能专心的去缔结盟约,我们拜月的脸面以后可怎么维系啊。

    那些拜火教的更是要骑在我们头上了。”

    说着他们用余光看了看那些戴红色头巾的拜火教徒。

    同在三圣教门下,可是拜月的地位一向比败火要高的多。

    等了大约两个时辰,很多人的脚都站酸了,可是还没有看见长尊出现的影子。

    就连望舒也开始沉不住气了,她知道神兽是封印在结界里的,虽然不会跑出来,但是云妃娘娘进入结界里的话,还是有危险的。

    若是,她不敢想,一直以来,她都坚信自己的选择。

    即使是上天选定了姜衡英,那就是自然会让她拥有能收服神兽的能力,不管是用道法,还是用秘术,或者用其他普通人想不到的方法。

    作为一个信徒,她能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望舒终于看见山峰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那个黑点越来越大,越来清晰。

    是她,是她已经完成了仪式。

    望舒转身对教众们宣布,“感谢神的恩赐,我们的长尊已经完成了仪式。”

    教众们诚心地开始祝祷,一个个跪在地上,对看不见的众神,开始礼拜。

    望舒一直小跑着去迎接衡英,她的心鼓荡着成功的喜悦,从此之后,三圣教就算是在鸿音王朝扎了根。

    在教众面前宣示了这个神迹,大家都会对三圣教众神的能力不再怀疑。

    看,众神选中的长尊只是一个柔弱的深宫宠妃,她没有深厚的道法根基,却依然拥有降服神兽的能力。

    这之前的所有怀疑被一一攻破,望舒看着教众们对众神真心地赞颂和叩谢,心中真是舒畅极了。

    衡英一路下山,却一路流泪。

    原来所谓的缔结盟约,就是把自己的一切都跟鸿音王朝捆绑在一起。

    之前的所有犹豫和挣扎都显得那么可笑,面对神兽的牺牲,历代长尊们付出的法力和献祭又算什么?

    衡英不能再想下去,她只是任由泪水一次又一次打湿了胸前的衣裳。

    望舒见到衡英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云妃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你,哭了?”

    衡英擦了擦眼泪,却掩饰不住红肿的双眼。

    “缔结盟约已经完成了,你放心。”

    望舒点点头,“我在山下,看见王气又重新开始聚拢,就知道云妃娘娘已经完成了大业。

    恭喜云妃娘娘正式成为了我们三圣教的掌舵人。

    从此以后,你就不仅是拜月的长尊,更是每一个三圣教徒的长尊。

    我们都会崇拜你,信赖你,跟随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衡英点点头,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来。

    她直到自己的求的从来不是这些,可这些尘世的荣耀,既然降临了,便安然的接受好了。

    反正,剩下的岁月,也只有这些东西可以取乐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那本来洁白细长的手指,那本来如同嫩葱一样的手指,如今却沾染了墨色,而且挥之不去。

    “以后,我们就是一体的了。”

    衡英在心里默念着,“神兽,我会来经常看看你的。

    今后的日子,有我和你一起来保卫鸿音王朝。”

第189章 医官复命

    舒太妃殁了的消息,本来皇帝还说要瞒着,但是太医院的院正回来的路上中暑了,这事情一下子就捂不住了。

    想那太医院的院正是、是何等身份,却亲自去凤鸣山的红枫寺出诊,再想想那红枫寺现在有什么贵人,亲贵们一下就明白了一定是舒太妃出了事。

    以舒太妃的年纪,赶上现在的时疫,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恰巧,称病了一年多的左相,也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皇帝对母亲的丧事本来还想遮掩一二,毕竟染了瘟疫,这不管怎么处置,都会让臣下议论的。

    这借着给左相办丧事,倒是可以让礼部的官员们先忙碌一番。

    没想到太医院的院正身体这般差,也不知是真中暑,还是也沾染了疫情,竟回城之后,就一直称病不出。

    同去的医官进宫来复命,也是穿了罩衣,还给头上蒙了纱巾。

    姬繁生一看这个阵势,就知道母亲是必定殁于时疫了。

    不禁在心中叹息了几回,母亲生前就只有太妃的名号,如今殁了,也不能风光大葬,能不痛哉?

    两个医官进到观德殿就拼命磕头,让皇帝先饶恕了他们的罪过,才肯开口。

    他们的额头隔着纱帽,碰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本来是盛夏,两个人的额角却沁出了一颗颗冷汗。

    他们两个知道,院正也不敢担的罪过,却让他们两个来领,只能说院正大人果然是官场摸爬滚打的久了,的确是老辣。

    那两人一直低着头,想着这一次必定是触犯了天威,也不知该受到怎样的惩处。

    姬繁生冷艳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已经猜了七八分。

    他却不说话,任由那两个人在那里磕头。

    景云刚好在案前守着,便替皇帝吩咐道:“两位医官也忒不懂规矩了,跑到陛下这里说什么饶恕的话。

    你们就算是犯了过错,也自有太医院的院正大人替你们担着。

    陛下能跟你们两个计较吗?”

    那两个人听了,知道景云公公是在给他们两个开脱。

    其中那个高医官匆匆又磕了两个头,才抬头说道,“景云公公说的是,我们两个真是急糊涂了。

    下官们去到那里的时候,舒太妃已经殁了有几个时辰了,看了口舌鼻耳,的确是时疫。

    院正大人吩咐我们就地掩埋,并将舒太妃近身的衣物、用品全部烧掉了。

    还有,还有伺候舒太妃的宫人,也都约束在红枫寺的偏殿里,没有指令,不许她们外出。

    只怕是她们中已经有人也染了时疫,若是回宫,必定将时疫带到昊京城里来。”

    皇帝点点头,“二位辛苦了,院正也算处置得当,只是……”

    姬繁生说不下去了,他想起母亲孤单又无助的这一生。

    这才刚过了几年好日子,就又染了时疫,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得上,他如何能不伤痛呢?

    景云公公看皇帝陷入不可抑制的悲伤里,给那两个医官使了使眼色,那两个人连忙请辞。

    皇帝挥了挥手,便让他们出去了。

    旁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李医官出了门还吓的哆嗦,“老高,你还真是镇定,咱们这个陛下,对那些高阶大人们,也一样要廷杖打屁股的。

    我们二人竟然能侥幸这样就出来了。

    啊,真是天佑我二人啊。”

    那个高医官轻哼一声,“天佑,回头还是得好好谢谢景云公公吧,若不是他提点着陛下,一切都是由院正处置的,我们两个还不得被打的皮开肉绽了去。”

    “是,是,你说的有理,我们明日就去景云公公的外宅,酬谢一番。”

    “晕了吧你,景云公公何时有了外宅,那可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内官呢。”

    “啊,老高,我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高医官这才一脸凝重的附在李医官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只见那李医官不停的点头,“是,是,的确该如此。”

    打发了医官,皇帝的心情却一直不好。

    “景云,你说朕该怎么对外宣布母亲的死讯?”

    景云早就料到了皇帝会有这一问,不疾不徐道:“陛下明鉴,时疫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是有的,只是莫不认为是君主失德,才遭到的天谴。

    若是贸贸然就宣布舒太妃是因为时疫殁了的,怕有损陛下的圣誉。

    不如,说太后失足跌落忘泉中,也算是醉在山水间了。”

    姬繁生听了暗暗的心下赞叹,却不能夸出口来,便狠狠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吧,只是丧事又该如何办呢?”姬繁生想着母亲虽然暂时安葬在了红枫寺,但终究还是要重修陵寝的。

    “这个不难,陛下用了太后衣冠,便能归葬王陵。

    再命人去凤鸣山选了风水极佳处营造陵寝,来日,还可以接了嘉义王来一起归葬。

    到时候再上徽号,也不迟。

    现下的问题,反而是公主殿下不知去了何处,这乌延国是肘腋之患,迟早等陛下平定了乌延国,便也能名正言顺,替舒太妃归葬了。”

    “嗯,爱卿果然是干练,这丧讯一出,那个不孝女也就知道该回来了吧。”

    “臣不敢妄自揣测公主的行藏,但臣举荐一人,定能将公主追回。”

    “哦,朕也想到了一人。

    不知可是……”

    景云拦住了皇帝的话头,“陛下,先别讲。

    不如我们分别写下这个人的名字,再看看,我们是否君臣一心?

    权当是个小把戏吧。”

    皇帝一听甚是有趣,“好,就看看我们是否君臣一心。”

    说着,两人分别援笔引纸,写出一个名字来。

    交换之际,两人展卷间,皆是会心一笑。

    只见二人同时写下了“定海侯”三个字。

    此时的公主殿下已经离了昊京好几日,车驾就要经过平城了。

    若不是要带着她,那时节怕是早出了彤云关,快要回到乌延国了。

    带着女眷,他特意放慢了步伐,让这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公主殿下,细细看看各地的风物。

    这几日她都甚是欢喜,可怜她尚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染了时疫离去,还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宏大计划中,暗自筹谋和喜悦着。

第190章 平城待驾

    七月的闷热天气在逃出昊京的姬蕊儿看来也不是什么难受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她已经脱离了昊京,脱离了那般老臣的监控。

    她可以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儿,而不是一个和亲的筹码。

    如果真的要去乌延国,那也是她自己想去。

    等追赶公主的车驾一路疾行,掠过一个个关隘的时候,他们没有想过,公主可能并不急着赶路。

    周尧在平城停了下来,他想起临走时,皇帝对他的交待。

    “若是一路都没见到公主,那不妨在平城稍待。”

    他当时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自己平城等着,既然一路都没追上,那公主岂不是已经出了彤云关,进入乌延国境内了。

    怎么还能在平城稍待?

    他还在离京前特意去见了华少,虽然时间匆忙,但城门外匆匆的一会,还是让他受益匪浅。

    华少听了他的转述,只是略略思忖,便回复到,“听陛下的就是,他自然会有后招。

    我们这位皇帝陛下,谋算的水平是越来越好了。

    何况,他背后是云妃娘娘在出谋划策呢。”

    “这跟云妃娘娘又有什么关系?”周尧很是不解,“难不成,我们陛下事事都去找云妃娘娘商量的?”

    华少摆摆手,“你且去吧,别琢磨这些没用的。

    无比将公主安全带回来就是。”

    周尧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也还是不解,也不知华少是得了什么消息,那么笃定,他一定能把公主追回来。

    这一路走来,别说没见到公主,就是那个乌延国使者,也是没有看到一丝的踪影。

    不知是他们故意掩藏了行迹,换了车马,还是说走的根本就是不是最近最快的这条官驿。

    到了平城没几日,周尧却看到了舒太妃殁了的邸报。

    邸报上说舒太妃在凤鸣山郊游时,失足跌入忘泉中,竟不幸殒命了。

    “难道,这就是皇帝的后招,用这个骗回公主去?”

    周尧在心里自问,可是那邸报白纸黑字,却分明不像是假的。

    鸿音王朝最讲仁孝,若是皇帝拿生母的生死做文章,怕是那些老臣们就不答应。

    何况风谏的官员们也不是吃白饭的,若是如此,舒太妃此时殁了,还真是一个不幸的巧合呢。

    现在就盼着公主的一行尚未到达平城,一切都还来得及。

    只要公主听到舒太妃殁了的消息,必然是要赶回去的。

    哪有为人女儿,不给母亲治丧的道理。

    可是怎么才能让公主知道这个消息呢?

    周尧发起了愁,这可不是普通百姓就能看到邸报的。

    就在他为这个事情发愁的时候,却有常随来报,“外间有个老爷来递了拜帖,看样子说是昊京来的。

    不知大人见还是不见?”

    周尧自从在兵部掌事以来,除了部里的同僚,跟朝中大臣绝少来往,也是为了少一些猜忌。

    尤其是跟着去紫云山巡幸了一趟,这才几个月间,就又升了官,惹得旁人羡慕不已。

    周尧得了皇帝的信任,领了出寻公主的差事,这件事本来就隐秘,他匆匆在部里打了招呼,说是要督办圣差,更是惹的不少人吃了一坛子干醋。

    实际上哪里有容易办的圣差啊,总是要寻了妥当的人,还得吃不少苦才是。

    七月里,那些人不都躲在屋里摇着蒲扇,吃着井水湃好的瓜果,而自己却要在这黄沙吹不尽的平城蹲守。

    真不知是天恩浩荡,还是对他的磨练。

    如今,又有谁追到这里来见自己呢?

    周尧顾不得多想,打开那个拜帖一看,里面也没印鉴,只有匆匆写就的三个字。

    不用仔细去看,就是定海侯三个字。

    周尧忙忙的自己出迎,定海侯的级别比自己可不知高了多少,虽然宾州牧这个职位也不过是是统辖一方州郡的外官,见了京官,总是要客气几分的。

    但定海侯的名头可不寻常,公侯伯子男,除了开国的几个老臣被太祖皇帝封了公爵,之后可是没开过这个例的。

    在这些异姓贵族里,侯爵也就是最大的了。

    周尧虽然入仕的晚,但种种规矩还是早早就刻在了心里,

    加入花郎社几年间的功夫,里里外外的,替华少打理了不少事情,不说别的,就是年节送礼,就已经把这些头衔名爵都搞的清清楚楚了。

    待到了门口,只见一车一马,并无从人。

    周尧愣了愣,“这真的是定海侯的车驾吗?”他在心里自问了一遍,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见了手札,总不会有错的。

    周尧来到车前,匆匆行了一礼,“给定海侯问安。”

    定海侯掀起帘子看了眼,“不必多礼了,请周将军跟我走一趟吧。”

    周尧看见定海侯并未穿公服,而是一身日常的装扮。

    一袭天青色的锦衫,纹样普通,倒是腰间系了一条华美的玉带彰显了他不凡的身份。

    再看那张脸,如玉一般,夏日里也不见一丝汗渍,只觉得凉意扑面,明明是嘴角含着礼貌的笑,却有着一股子不可犯的凛然。

    那人人称道的美貌,却不知藏到哪里去了,让人只能看出他的冷峻来。

    “不敢当,周某还未当得将军之号。”

    “此番回去,也就差不多是了。”定海侯的眸子轻轻一闪,仿佛有着许诺,也有着鼓动,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不知定海侯带周某去何处?”周尧在昊京见过定海侯,如今见他轻车简从,定然也是有什么隐秘的事情要办。

    他想着自己身上肩负的等待公主的重任,就不敢轻易离开平城守关之处。

    “周将军不想知道贵人现在到了何处吗?”

    “啊……贵人,是说?”周尧轻呼一声,原来这位定海侯也是来办同样的差事的。

    “原来皇帝的后招是定海侯大人,自己不过是盯着公主不要出平城就是。”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周尧就开始有点自怨自艾。

    原来皇帝陛下对自己不过尔尔,还是定海侯大人深得圣眷啊。

    “是,全听定海侯吩咐。”

    周尧放下心中的种种怨望,如今只要跟着定海侯把公主找到,再送回去昊京,也就算了完成了这件圣差,其他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第191章 公主找到了

    “那就请周将军上车来吧。”

    定海侯一伸手,那手指细长白润,就像一根根水葱一般。

    周尧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看那只手,更不敢看车上的人,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请定海侯稍待,待下官去取了邸报来,相信公主见了邸报一定会回转了心意,跟我们回去的。”

    定海侯点点头,“邸报就不用了,我这里已经拿到了。

    舒太妃殁了,若是公主还有一丝仁心,便会立即回转的。

    只是……”他忽然间不知是伤感,还是想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一时眉头攒紧,嘴角的笑意也早就不知抛到了何处。

    周尧见他忽然停下来,也不知是该等着,还是就势默默上车。

    等了片刻,终于听得一声,“去了再说吧,也不知公主是不是已经知晓了此事,正在伤心呢。”

    那话语中竟有无限唏嘘,听的周尧心中竟是一荡,有一些说不明白的东西在微微地荡漾着。

    天哪,周尧的脸开始微微红了红。

    他为自己的这种小心思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定海侯是何等身份,且不说他跟皇帝陛下的绯闻,单单是他侯爵的身份,就已经可以把很多人吓退了。

    而自己竟然有了说不出的绮思和妙想,当真是该打。

    定海侯仿佛完全没有看出来周尧的窘境,“周将军,上车来,我且与你说说一会见了贵人的面,该如何处置。”

    周尧低低的应了,却又犹疑了一下,“下官还是骑马去吧,这样也便宜一些。

    如此热的天气,不敢叨扰大人的马车。”

    定海侯见他客气,只好不再劝他,“也好,那你且想想,一会见了贵人,该如何行事。”

    周尧见他嘴上只提贵人,却不提公主的名讳,倒是诸多顾忌。

    也不知定海侯拿到的是怎样的令旨,是必须将公主羁押回去,还是劝导她回去,还是只是给她讲明形势,看她选择?

    这中间到底能不能动武?

    周尧之前都没仔细想过,只道皇帝说若是没有见到公主车驾,便在平城相待。

    那自己就在平城相待好了。

    他以为自己的职责不过是在平城等着另一个指令便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来办这圣差那个人还是炙手可热的定海侯。

    如今这形势,倒是不得不让他多想想了。

    周尧骑马跟在定海侯的车驾之后,出城之后,竟向西折转。

    这平城本是南北要道上的大关口,出了平城,再行几日便是彤云关了,如果真要是出了彤云关,那就不是鸿音王朝的治下了。

    平城往南,快马跑两日,便是昊京。

    因而平城一直是鸿音王朝着力经营的一个要塞,不像彤云关是边地,各种自由散漫,平城很讲规矩,也繁华的多。

    平城向西,却贫瘠的很,打马跑上一日半,便是火雨林了,那是鸿音王朝与大夏国的天然屏障。

    周尧甚是奇怪,为何公主会去了平城的西边呢,那里明明什么也没有?

    除非她是专门去观赏火雨林的,毕竟日日燃烧,百年来未曾熄灭的火雨林也的确是一个奇观。

    周尧就这样怀着心事,跟在定海侯的车驾后,向着越来越荒凉的西方而行。

    他的心情也跟着糟糕起来,这西边的土地在骄阳的炙烤之下,干裂出一道道硬痕,就仿佛是太阳在地面进行的涂鸦。

    如此顽皮,又如此壮美。

    周尧一直都是在昊京长大,并没见识过此番景象,他想象着公主见到这些时也是充满了惊讶和好奇吧。

    果然,在不远处,他慢慢看见有一车一马,在夕阳下闪着奕奕的光华。

    那马车看着寻常,绝不是公主平日里坐的粉色油壁宫车,也不是乌延国使臣那家黑色的大车。

    但夕阳却给那马车勾画出了一个柔美的轮廓,而且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那种金色的光华,让人对一辆寻常的马车都生出美感来。

    而车下的两个人,男子高大英俊,青黑的胡子让他的脸颊看着更加的成熟。女子温柔静美,不就是逃跑的公主殿下吗?

    周尧看见公主,一瞬间放下心来。

    这圣差总算是可以交待了,还是定海侯有办法,竟能探得公主的足迹,还难得的不居功,邀了自己同来。

    只是,他大可接了公主回去便是,为什么非要将这个功劳让给自己呢?

    周尧想不明白,只觉得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说不得的阴谋和盘算。

    姬蕊儿见后面烟尘滚滚,只道也是观奇景的旅人。

    但那些人却停下了,并不靠近。

    阿丢勒警觉起来,“公主殿下,那些不会是朝廷的人吧,我怎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姬蕊儿朝着周尧这边瞭望了一下,也不禁呆了。

    周尧他是认得的,毕竟紫云山巡幸,都是周尧在护卫。

    “阿丢勒,那个人我认得,的确是哥哥身边的。

    怎么办?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姬蕊儿慌慌张张,阿丢勒倒是沉静很多。

    “公主殿下,看来我也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起初我也没想着能带你回乌延国去,不过是陪着公主殿下出来散散心罢了。

    来日,公主殿下若成了我们乌延国的主母,我就没有这等荣幸了。”

    阿丢勒说的坦然,可是姬蕊儿却险些要哭成声来。

    自己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原来一切都在哥哥的掌握之中,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路线的,只是给了些日子让自己游玩。

    这下子追上来,怕是真的不能再放自己前行了。

    看着公主殿下沮丧的神情,阿丢勒面色也是惨然,“公主殿下,我们怕是要就此别过了,下次相逢,可能就是在乌延国了。”

    说着阿丢勒行了一个大礼,“臣在燕都等着公主殿下。”

    说着,阿丢勒翻身上马,将姬蕊儿一个人留在身后。

    夕阳下,一骑绝尘,竟是那般如画一样的场景。

    远山苍茫,被血红的夕阳将青黑色褪去,暂时的流出一抹醉人的桃红色。

    可是等夕阳这点子光渐渐散去,那远山就慢慢恢复了冷沉沉的本色。

    就像姬蕊儿这一趟出行,才欢快了几日,就被逼回原型了。

第192章 闻听噩耗

    姬蕊儿愣愣的看着阿丢勒就那样决绝的离开了。

    想着这人世间能依靠的果然只有自己,不禁长叹一声。

    她收拾了一下马车上凌乱的小玩意,有不少阿丢勒买给自己的礼物,如今就这样舍弃在这里,倒是可惜。

    等她包好了包袱,周尧的马已经先到了。

    周尧滚下马鞍,就势给姬蕊儿行了大礼。

    “蕊儿殿下,请您给下官回去。”

    周尧看到公主甚是安康,并没有什么不足之色,不由得心中对皇帝陛下愈发佩服起来。

    看来公主这一趟出行,都在掌握之中,只是自己傻傻的最先出京,却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姬蕊儿向后看了看,“我以为是谁,原来哥哥派你来了啊。

    那后面的车子是给我准备的?”

    姬蕊儿的声音像浮在水面上的碎冰,听着清冽却充满寒意,她的不满都对着周尧发作起来。

    “不敢相瞒,后面的车子里是定海侯大人。

    还请蕊儿殿下就坐了这辆马车先回平城,下官再给您找一辆相宜的座驾。”

    “定海侯?他怎么也来了?”姬蕊儿听见定海侯三个字的时候,两眼仿佛的在冒光。

    本来正是天色黯淡之际,夕阳已经坠入群山之后,天光都要一一消散。

    唯有姬蕊儿的一双皓目,闪着奇异的光芒。

    “是,定海侯大人亲自来到了平城,这才带下官寻得了殿下。”

    姬蕊儿本来冷漠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些血色,夏日里本来是稍微一动便汗如浆下的,可是周尧此刻却觉得战战兢兢,不知为何,这个公主殿下实在是比皇帝陛下还要难伺候几分。

    在她面前,总是怕说错了话,惹得她不快。

    不用惩罚,只要看着她嘟哝起小嘴,就会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

    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周尧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而且自己从来不喜欢女子,却也被她这般的蛊惑了一般。

    殿前金吾卫的那个黎将军,更是每次见到蕊儿殿下,便错不开眼去。

    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她的,周尧只觉得当这趟差事,自己的白头发也要多几根了。

    之前跟着皇帝出巡紫云山的时候,就是皇帝从那高台上跌落,他也没有像此刻这般慌乱过。

    真不知蕊儿殿下又会出什么奇招,或者半路上消失,到时候又有的头疼了。

    果然话音未落,就见姬蕊儿拔出了头上的簪子,抵在脖子上。

    “往后退,要是你再向前一步,我就血溅三尺,我可不要回去。”

    周尧的心如同掉入了冰窖一般,这个姬蕊儿果然是不好对付。

    看来必须得让定海侯出面了,自己在这里只能落个犯上的罪名。

    但终究还是要博上一博,不然在定海侯眼里,自己当真是窝囊的紧。

    “蕊儿殿下,舒太妃已经殁了。

    请您赶紧跟下官回去,不然丧仪都要错过了。”

    周尧后退一步,伏在地上,郑重其事拜了一拜。

    天色这时候已经完全暗了,姬蕊儿看不清周尧脸上的神情,她只觉得这些都是周尧用来骗自己的。

    母亲明明好的,自己出京前,她还去凤鸣山的红枫寺去纳凉。

    那里那么清静,那么宜居,母亲一定容养的非常好,不可能像他嘴里乱说的,会殁了。

    “周尧,为了骗我回去,你真是歹毒。

    竟然编了这样的借口,母亲是皇帝陛下的生母,怎容的你这样乱编排。

    就不怕哥哥治你一个谤君的罪名吗?”

    “下官不敢,请蕊儿殿下想想,臣有几个胆子,还做这样的事情。”

    周尧不敢分辨,只是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定海侯已经悄悄来到了跟前,见两个人互不相让,场面着实是尴尬。

    “周将军,请你先下去。

    我跟蕊儿殿下,有话要单独讲。”

    周尧听见是定海侯的声音,只好躬身一揖,退后两步,才牵着马转身走远了。

    此时,他既不想听定海侯对自己的责备,更不想去听定海侯是如何哄得姬蕊儿心意回转,毕竟是谁,都不愿面对这个事实。

    试问,谁愿意去相信母亲已经忽然死去,谁又愿意相信,自己必须去和亲来稳固边防?

    不管是哪一样都足够让你一个年轻女子悲痛欲绝,何况,是两件事一起发生在她的身上。

    大概定海侯也知道事实是多么残忍,他并没有急着拿出邸报。

    反而是用从来没用过的柔和的语调,试着跟姬蕊儿谈一谈。

    “蕊儿,是我,你可以放下那簪子了。

    你那海棠花的发簪还是我送的,尖端早已经被我磨平了。

    你拿着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哄哄周尧那个老实人也就罢了,何必在我面前还端着。”

    姬蕊儿闻言,泄了气,将簪子重新在头上插好。

    月亮已经开始慢慢升起,她渐渐看清楚来人那张如玉的面庞,不就是定海侯本人嘛。

    他的眉目没有像往日那般舒展,还是眉心都攒在一处,仿佛在为什么发愁。

    姬蕊儿很想去帮他抚平那些眉弯,想让他能舒心的笑起来。

    但她知道,也许这一生,她都做不到了。

    今日,她没有从此地逃离;来日,她只有嫁去乌延国的命运。

    定海侯,这个不该遇见的良人,只能是留在记忆中的。

    “定海侯,我的母亲当真是殁了吗?”

    姬蕊儿想着和亲既然是避无可避的命运,只要母亲安好,也算是一件足以安慰的事情。

    定海侯不作声,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蕊儿,想哭就哭吧。

    你母亲,她是染了时疫,走的很突然,很快。”

    姬蕊儿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冲出来,那眼泪是那般热,甚至要烫到她。

    “母亲,母亲,她竟真的不在了。”

    虽然平日里,她总觉得母亲待她不够亲近,可是那毕竟是生她养她的母亲,也是给予了自己母爱和关切的母亲。

    想着离宫前,她一直在绣着的嫁妆,一边说眼睛好酸,又一边停不下手。

    那一针一线,不就是一个母亲给女儿最深的牵挂吗?

    姬蕊儿放开声音,让自己的悲痛在这个荒凉的地方释放出来。

    “我也必须回去吗?”蕊儿不死心,她看着定海侯,希望他能像阿丢勒那样带自己走,哪怕只是一个开始,哪怕并没有结局。

第193章 公主奔丧

    “是,殿下必须回去,国丧都不出现,就是不孝女,让陛下如何给臣下交待。

    你如今也大了,也该替陛下分忧才是。”

    定海侯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波澜,只觉得就是臣下该对公主说的谏言。

    在姬蕊儿听来,却无比的苍凉,这个世界竟给她留下的底色,就是这火雨林附近贫瘠的样子,而且再也不会改变了。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定海侯,我问你,既然是国丧,那和亲是不是也要延误呢?”

    “按照礼制,殿下的确是应该守孝三年的。

    但,和亲也是国事,能不能按照礼制夺情,也不是臣下说了算的,还得看两国的形势才能最后定夺。

    一切怕都是早有圣裁了,殿下何必忧虑?”

    月亮已经完全升了上来,周围的一切都被月华笼罩,仿佛披上了一层温柔的纱衣。

    那些贫瘠的土地也看着像是美丽的开裂的瓷器,多了一层悲凉的意味。

    姬蕊儿听着这些没有温度的语言,很难相信对面这个男子,就是在宾州时一直口口声声说着爱慕自己,还送了簪子给自己的男子。

    在鸿音王朝,送簪子基本上可以算作定情信物,平白无故,男子是不能送女子发簪的。

    发簪发簪,自然是要有为伊绾青丝之意,才能送出此物的。

    而女子一旦接受,并戴上了男子送的发簪,也是表示女子对男子的心仪。

    可是这两个人,却在这一刻,都忽然间冷静了下来。

    那些小儿女的情意都一下子抛洒了开,毕竟,他们首先是鸿音王朝的子民,然后才是一对互相爱慕的青年男女。

    “若不是忧虑,我怎么会跟着乌延国的时节跑了,而你,又做了什么?”

    “我来追你回去……”蓦然间,定海侯换了称呼,不再叫蕊儿殿下,而是直呼你、我。

    仿佛一个称呼的改变,也能拉近两个人的距离似的。

    姬蕊儿听着这一声你、我,真的是柔肠寸断,“可是回去之后,怎么样呢?”

    “陛下已经许了臣亲自给公主殿下送亲,此等殊荣,臣无法拒绝。”

    定海侯虽然已经在皇帝处知晓了整个计划,可是他必须忍耐着,不能告诉姬蕊儿一分半豪。

    若是她知道了实情,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若是让对方识破了,更是麻烦。

    “你就是踏着我走上荣耀的上卿之路吗?

    我这就跟你回去,还有……”

    姬蕊儿从头上拔下簪子来,恨恨的摔在定海侯脚下。

    “你的东西,还给你。”

    看着姬蕊儿一张脸气的煞白,定海侯只觉得自己的戏是不是演的过了。

    看着姬蕊儿气冲冲的朝周尧走去,定海侯慢慢弯腰捡起嵌在大地缝隙间的那个簪子。

    上面的步摇在晚风中轻轻一荡,就像那些不为人所道的心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飘散在了夜空中。

    远处的周尧看见公主备着个小包袱,就那样徒步在这荒蛮之地上行进,立刻赶上公主,接过她的包袱,劝她上马或者上车。

    姬蕊儿只是不理会,多说两句,就开始痛骂,完全不顾及公主的形象。

    “蕊儿殿下,何必跟臣发脾气呢,就请您上车吧,若是把贵足伤到了,臣真不知该如何给陛下交待。”

    “周尧,你就知道给哥哥拍马屁,还说是领兵部事呢,怎么不去上马征战,打败了乌延国,也不用我去和亲了。

    这会子装好人,有什么意思?”

    周尧被骂道痛处,的确,他饱读兵书,可自从入仕以来,却并未上阵杀敌,更为建功立业,当真是惭愧。

    姬蕊儿把心中的不满都发泄出来,没一会功夫,就觉得走的累了,口也渴了。

    身边的那个人也垂头丧气,两个人实际上都满腹委屈,可是却互相为敌,这又何必呢?

    姬蕊儿的气似乎一下子都瘪了下来,找不到更多的理由再去数落别人了。

    也许就是自己命苦,丧母的同时,也失去了人身的自由。

    从此,就只能做一个傀儡,从昊京到燕都,都只能是做一个任人摆布的没用的人。

    也许是认命了,也许是累了,她安安静静的坐上车车子。

    周尧算是把公主安顿好了,换了车夫,将公主的车驾一路向平城赶去。

    路上三个人都无比的安静,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愈是靠近昊京,便愈是能感觉到国丧的气氛。

    平城虽然不是边地,却也是军事重地,随时防备,严阵以待,其他事情都不是行政的重点。

    可是京畿不一样,京畿的官员都把这次舒太妃的国丧当作最高规格的国丧去祭拜。

    虽然舒太妃没有太后之尊,但谁都知道她才是宣德帝的亲生母亲。

    只要在国丧上表现出适时的哀悼和悲痛,按期举办各种丧仪,那都是早晚会对得到嘉奖的。

    因而进入京畿之后,再也听不到一丝管弦之声,大约老百姓都停了宴席,停了欢饮,只为悼念舒太妃。

    姬蕊儿此时方觉得母亲是真的不在了,她回到昊京能见到也不过是母亲冰冷的实体躺在华丽的棺椁里。

    可是再华丽又有什么用呢?母亲是已经看不到了,也感觉不到了。

    待入了昊京,姬蕊儿却有了一丝的侥幸,想着是不是哥哥让大家一起演的一出戏呢?

    是不是只要一回到母亲的栖云殿,就还能看见她安适的坐在窗下绣花,旁边是一盘湃好的西瓜。

    想来,母亲夏日里是最喜欢西瓜的,冰冰甜甜的西瓜,她说是用来续命的。

    古人有诗云,“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姬蕊儿小时候不懂,如今仿佛一夜之间,懂得了其中的滋味。

    进了王城,她不敢问任何一个宫人母亲的情况,就是小石榴哭哭啼啼的往她身边靠的时候,她也警觉的推开了她。

    她要亲自去看看,亲自去栖云殿看看,母亲是不是在那里。

    虽然是冰冷的尸体,也总要见到了,才能确信。

    一路奔跑者,她的头发都开始散落下来,她额上的汗也慢慢滴下来。

    栖云殿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灵堂已经搭了起来,白色的布幔装饰了整个殿宇,感觉不出一丝七月的艳阳的味道。

    只有满目的白,和入骨的寂寞。

第194章 衣冠陵

    姬蕊儿一下子扑到棺前痛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底的那一丝犹疑。

    如果万一呢?

    她按规矩磕了头,行了大礼,忍住通通乱跳的心,走到了棺木前。

    她闻不见一丝母亲的气味,不管是死去的母亲,还是活着的母亲,都没有任何气味。

    姬蕊儿一向以鼻子灵著称的,家里藏的东西从来瞒不过她。

    可是这一次,她不知母亲去了哪里?

    果然,她用力推开棺木上的盖板,“啊……”

    她惊叫一声,就跌坐在了棺木边,半天也缓不过神来。

    姬繁生早得了消息,知道蕊儿已经回宫。

    对于定海侯办事,他还是很放心的。

    只是,周尧这样不省事,真的让公主走了一段蛮路,说是连脚趾都磨出血了。

    姬繁生忍不住心疼这个妹妹,虽然她鲁莽又任性,但血亲的缘故,他没办法不去关怀她。

    栖云殿早已经按照景云的建议,放置了舒太妃的衣冠。

    宫人们对这样的事情也不以为异,有太多不知名死去的宫妃,不过都是拿了衣冠安葬,因而操作起来也是熟门熟路。

    可是在姬蕊儿看来,却是晴天霹雳一番,母亲到底去了哪里?

    她愣愣的半日不能言语,生养死葬,为人儿女,总是要做些什么的。

    “哥哥在哪里呢,他到底是说怎么看着母亲的,竟这样生死不明?”

    姬蕊儿心里转出了千百个念头,她不知这深深的宫廷,竟是这样的暗影重重,这样处处藏着杀机。

    观德殿,蕊儿想着还是只能去观德殿问个明白了。

    如今的哥哥,也不是往日的哥哥了。

    虽然他还是自己的兄长,对自己充满着关切,可是这一切都有着另一重衡量,不是一个哥哥对妹妹,而是皇帝对臣子,对一个可以去和亲的臣子。

    这个臣子有用,而且得务必保证她好用,那必要的关切则是少不了的。

    观德殿外,阳光亮的晃眼,可是姬蕊儿却觉得这和那一日在平城郊外的黄昏是差不多的光景。

    不管是白天还是黄昏,是光明还是黑暗,她都感觉不到了。

    就连身上的炙热,连同炙热带来的汗水的粘滞感,还有皮肤被汗水浸泡后那一丝丝的痒和刺痛,也仿佛都感觉不到了。

    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而这个身子只是一个阻碍,不能让她尽情的在九州大地上翱翔。

    她曾经有的一千个梦,现在都一一破碎了。

    她的翅膀被剪去了,她的梦想也被撕破了。

    一步一步,她慢慢的走进去,见到的宫人都对她行礼如仪式,她也不去理会。

    哪怕那个含着笑脸的人,仿佛是宫里的大总管。

    清池看着蕊儿殿下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本来想要上前搀扶一下,却看到她眼中的那一丝冰冷的决绝,连忙吓地缩回了手指。

    看样子,这个公主被舒太妃的死讯打击的不轻。

    按理说她们并没有在一起生活很久啊,清池并不能明白这种母女之情,毕竟他从小已经没了父母。

    他能体会到的最深刻、最连接紧密的感情,就是跟华少的了。

    那是两个少年冬夜里互相温暖的情意,那是两个青年在人生路上互相照亮的情意,但终究不是血浓于水,不是彼此依附。

    清池让小徒弟先进去报信,自己跟着蕊儿殿下,亦步亦趋,一点点往进挪。

    仿佛观德殿里的不是皇帝陛下,而是一个如同深渊般的真相,那般幽深,那般骇人。

    姬蕊儿的鞋子还来不及换,上面还有脚趾磨破的点点血痕,仔细看去,竟如同枯枝上的灼灼桃花,耀目的很。

    清池在一边看的心惊,这个明媚的少女,从来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这几个月间却经历了从天堂到地域般的折磨。

    她先是在春日里同哥哥去宾州巡幸,见到了那个让她一眼难忘,从此垂青的定海侯,谁知这才是劫难的开始。

    夏日才刚刚开始,就有了乌延国的请婚国书,皇帝陛下还竟然应了。

    接下来就是没有休止的礼仪训练,本来是为了册封大典。

    可是到头来,册封礼尚未等到,便先等到了乌延国的来使,那来使胡子拉碴,却说擅长绘制小像。

    这可是鸿音王朝从来没有过的规矩,皇帝陛下竟然也应了。

    端坐着让人描画容颜,像一件商品似的被挑拣,平生从未有过的羞辱,却换了一种名目,让她堂而皇之的接受,不得拒绝。

    这个公主,不做也罢……

    她曾萌生退意,她曾擘画大局,然而此刻,她终究是显出了小女儿情态,只是一个失恃的少女。

    等她踉跄的进入殿中时,只见哥哥端坐在案前,御案上堆满了各种奏章,他从那成堆的奏章中,抬起了那种英俊的脸。

    “蕊儿,你终于回来了。”

    那个声音是那般熟悉,又是那般陌生,明明是自己的兄长,是那个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兄长,可是他穿着的袍子上缀着龙纹,他的头顶戴着王冠。

    他早已不是姬繁生,而是鸿音王朝的宣德帝了。

    “哥哥,母亲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栖云殿里只是衣冠?”

    姬蕊儿没有请罪,也没有解释自己去了哪里,反而是先问起母亲的事情。

    姬繁生叹了一口气,“蕊儿,母亲在红枫寺染了时疫。

    很快,很快,大概就是你离开昊京那一晚,她就在无名高热中痛苦挣扎,第二天就走了。”

    蕊儿一路上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倾泻下来,哥哥亲口说的,应该是不错的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给母亲好好地办葬礼,连她的尸身也瞧不见。

    摆几个衣冠,算什么,别人还以为她是犯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让母亲到了地下,还有什么颜面去见父亲?”

    蕊儿仿佛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怒气,她用力扑打着地面。

    一下,一下,她的手掌拍的发红,而地面的红砖石竟然碎裂开来。

    观德殿修建时,为了彰显皇帝陛下的圣威,专门遴选了紫云山的赤丹岩。这种石头坚硬无比,还隐隐透着红色,富贵端庄,美艳无匹。

    此刻,却在姬蕊儿的掌下,慢慢碎裂开来,尤其是掌下的地方,竟已碎裂成了齑粉。

第195章 难驯的野性

    姬繁生在上面看着愣住了,他没想到,妹妹竟然有这项异能。

    原本是几代人才得一次显现的特殊异能,没想到这一代,他们二人各善其长,命运竟如此垂青于他们兄妹二人。

    只是不知,这到底是命运的馈赠,还是命运的诅咒?

    “蕊儿,你的手?”

    姬蕊儿也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更是对这次力量的迸发表示意外。

    上一次在驿馆中,她只是将一个沉香木的书案拍裂了;可是这一次,她却是将坚硬无比的赤丹岩拍成了齑粉。

    “哥哥,我的手竟有这般力量?

    是不是祖先庇佑呢?”

    姬繁生面色复杂,他挥手斥退了旁边侍立的宫人。

    亲自将妹妹扶了起来。“蕊儿,我从未想过你也有这个本领。”

    “哥哥,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也可以拥有神力。”姬蕊儿随口便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谎言。

    反正在离开昊京王城之前,她是不知道自己有神力的。

    回来之后,这也是第一遭。

    “即使如此,蕊儿,这和亲,你必须得去了,原本我还只是想着虚晃一枪,但现在的你,就是最锋利的一把刀。”

    姬蕊儿张着嘴看着哥哥,她没想过原来在哥哥的计划中,自己并不用真的出嫁去和亲的;而现在,她却成了棋局中最好用的那颗棋子。

    “哥哥,我这次都听你的。

    只是,我想先知道母亲埋在了哪里?

    是不是孤孤单单,是不是一个人在地下受着潮,受着冷?”

    “大胆,你竟然敢质疑我的决定?

    母亲既然是染了时疫,自然是就地掩埋了。

    等这次时疫过去了,我自然会替母亲重新安葬。”

    姬蕊儿眼中透出怨毒来,“果然,哥哥果然是越来越雷厉风行了。

    这边宫廷里搞衣冠葬于王陵,那边就任由母亲躺在地下。

    左右让大臣们挑不出错来,反正母亲已经死了,感觉不到了。”

    “蕊儿,你听我说,母亲的陵寝我会帮她重新在凤鸣山营造的。

    只是,不是现在。”

    “是啊,不是现在,很多事你都说不是现在。

    当年我问你,哥哥何时能接我回家?

    你说,不是现在。

    你来昊京后,我问你,哥哥何时能接我去昊京?

    你说,不是现在。

    就是若水姐姐,你也弃了,不是吗?”

    听到若水的名字,姬繁生一瞬间如同被针刺到了一般。

    “你懂什么,是你若水姐姐弃了我,自己跑到海外去了。”

    明明蕊儿小时候,并没有见过几次若水,她却偏偏知道若水姐姐是哥哥心中的一根刺,只要你想刺激他,便提她好了。

    当真是最了解你的人,便越是能肆无忌惮地伤害你。

    姬繁生按捺住心头的怒火,“既然你这么想去看母亲,不如去红枫寺,替母亲守灵吧。

    她就是埋在那里的。

    在你出发和亲前,你都给我乖乖的呆在那里。”

    “求之不得,只怕我是尽了孝心,你却憋屈的紧了。

    回头官员们要是问起国丧公主都不出现,你却去如何解释?”

    姬繁生怒极反笑,“需要你出现的时候,我自然会叫定海侯去请你。”

    听到定海侯的名字,姬蕊儿的脸刹那间便变得灰白,果然是亲兄妹,两个人都懂得用最阴暗的招式直击对方脆弱的心灵。

    “我们兄妹一场,如今竟成了这样,哥哥,你当真是变得狠心了。”

    姬繁生却挥挥手,不再说话。

    清池见状,连忙上前,扶了公主,让她退出殿外。

    出来后,他本来还想好言安慰一番,却见蕊儿殿下板着面孔,训斥道,“既然我还是公主之尊,那就用公主的车驾去凤鸣山吧。

    去唤周尧来,让他陪我去。”

    清池有些问难,“这个,小人不敢做主,还是要请示过陛下才行。

    如今周大人,也是朝廷要员了,我不敢使唤。”

    “你不敢,我敢啊,快去叫吧。”

    清池很是为难,只是觉得这兄妹俩的脾气都越发坏起来,真是难伺候。

    想皇帝初来昊京时,可是没有为难过一个宫人,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不处理便不处理的。

    可是这几年,他自从把那个三圣教的圣徒引入宫中,还担任了大祭司之职,虽说是武功卓著,军功卓然,可是他的脾气也是越发的坏起来。

    在朝廷大殿上就任意的廷杖官员,在后宫里,也是肆意地斥责内侍宫人。

    打板子这种事情,也是越来越多。

    甚至还听说,他将犯了小错的宫人直接逐出宫城,扔进深深的护城河里。

    若是天气和暖,宫人尚有一线生机;

    若是寒冬腊月,那从护城河里即使能逃出生天,也会因为天寒水冷而生了重病,多半就会因此送了性命。

    清池如今再望着蕊儿殿下的时候,就觉得那眼神就和皇帝暴戾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一样的凶狠,一样的无情,一样的喷着怒火。

    “是,小人这就去。”清池慢慢退下的时候,只觉得背脊上如同芒刺在背。

    相信一定是蕊儿殿下在对自己行注目礼。

    碧霄宫里景云帮衡英倒了盏茶,轻轻一举杯,仿佛在饮酒一般的潇洒,“听说,蕊儿殿下已经回宫了。”

    衡英点点头,“时疫的源头已经控制了,也是该操办起她的册封大典了。

    嘉义王的事情,陛下烦恼了许久,也是该一并解决了。”

    “这种事情,急什么,称王也好,称帝也好,不过是个虚名。

    等陛下有了更大的功绩,那些措大们自然会上赶着给嘉义王正名。

    都用不着我们提点呢,现在倒是显得急切了一些。”

    衡英轻轻一笑,“这些道理你、我当然省得,只是陛下那里,总也该给个交待的。

    我看他自从侍奉火神以来,脾气越发的坏起来,也不知哪一日……”

    衡英不再说下去,景云了然的叹口气。

    “时间总是不多了,这野性难驯的力量,能支持他,也能毁灭他,现在连带着蕊儿殿下也开始疯魔起来。

    真不知这家人是怎么回事?”

    “几代人迸发一次的狂血,哪里是那么好驾驭的?

    我看命运啊,从来不会随便送人们礼物。”

    衡英的声音不大,景云却觉得这个七月闷热的天,有了那么一丝冷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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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宫变,青梅竹马的恋人忽然被当朝太后亲迎去做了皇帝,若水的命运由此改变了。她本想着姬繁生总有一日要跟自己成婚的,他会帮自己打理家业,每日做那个等待妻子归家的好丈夫,而自己做好那个叱咤风云的女将军便可。谁知,命运开了偌大一个玩笑,她被他渐渐推离,起初,她只是想要与他携手天涯,而他却一心坐稳皇位;等他想起她时,伊人已在青云端。
一代女帝成长史,海外历险,披荆斩棘,美男助攻,渐渐步入青云端。青云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青云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青云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