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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妃难求全文阅读

作者:锦绣狂欢     一妃难求txt下载     一妃难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节 拿她祭河神吧!

    “殿下当心!”

    随同进入屋内的皇卫立刻将东宫拉住,匆忙退出木屋门外。

    术士慌张地合拢屋门,往门板上猛贴符箓。

    一时间,众人只听呼啸风声在屋内四蹿,木板缝隙间透出的,全是潮湿腥咸的气流。

    东宫惊魂未定——井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此时,知县与方术士的长者在一旁争执,前者要求立刻停止祭祀,而后者坚决不同意,声称县衙向来默许此事,今年更是大旱,无可能终止仪式。

    东宫挤过去问知县:“祭祀与四姑娘何干?”

    “这、下官也只是猜测……”

    张缇也挤入人群,冷着脸问:“县老爷猜测为何呢?秦大人率诸位皇卫军士前来,可不是替您做戏的!”

    知县老爷犯难,猛甩袖,一口气道出:“唉!下官是忧心,秦四姑娘被捉来做了祭祀牲品啊!”

    “胡说!”为首的术士立刻高声反驳,“我们从来是选自愿的年轻男女!没有捉外乡人的事情!”

    “前年的又怎么讲?莫以为本县当真不知!”

    争执期间,从道院门外陆陆续续进来了些县民乡亲,有穿绸缎带家丁的富商,也有扛着菜担子的农人,个个手上捧着花朵或糕点,似是为参加祭典而来。

    见殿内明晃晃地站了一排朝廷将士,连知县与衙役也在场中,众乡人惊惧不已,交头接耳。

    “县老爷莫要无事生非!本县的舵江王祭,十年前上报朝廷知道,又是礼部批复过的,并非你区区知县一句话就可以取消!”眼看时候拖延,为首的方术士出言不善,出手将知县推开两步,径直走到殿门处,示意参加祭礼的人群入内。

    人潮欢喜地涌入——就像任何一项热闹祭典那样,大部分人是将之作为节日来看待的。

    “你们……”知县气极,回头求助般看东宫。

    东宫不假思索道:“闹动无益!本官也在旁观看,等他们把牺牲带出来,就知道是不是要找的人!”

    “对极了,少东家英明。”张缇附议。

    他们来到这里闹场子,不过是因为知县的猜测而已,如果这位知县是听说祭典举行而愤怒,要借他们的人力来取缔之呢?这可与东宫一行无关,他们也无权干涉宗教活动,莫名其妙做了打手与标靶,那就不值了。

    如果这些妖道真是捉了四姑娘,那东宫届时喊停,才能算是师出有名啊。

    衙役焦急道:“可是!为了不让祭品挣扎乱动,在带出门之前,就要先断四肢的!而且到了会场,丢下井去的时候还要断咽喉,不然惨叫起来舵江王会勃然大怒啊!”

    “什么?”那还了得!

    看看东宫,张缇当机立断,转身去找方术士要求提前查看祭品,却被告知祭品尚未送到,所以祭典不能按时开始。

    再往下追问,得知去接牺牲者的人已经出门,目前未归。

    “此人要去何处呢?”

    “向来是由他联系,没别人知道祭品从哪里来!”

    正说着,突然听见道院外传来欢呼声。

    一辆牛车缓缓驶入,沿路人群忙不迭地将花掷到车顶上去。车厢内是个的大铁匣子,眼看着装一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驶到殿外,牛车停下,驾车的两人搬了铁匣,一步一停地往殿内走。

    东宫箭步上前:“站住!打开让本官看里面是什么!”

    对方吓了一跳,本要发怒,再看几名皇卫军恶狠狠地瞪视着自己,不知来意,满脸便都是莫名不解之色。

    其中一人吞吞吐吐地说:“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这个是舵江王的……”

    见祭品被拦下,观礼的人群往殿门处移动,不友善的视线直指东宫一行人。张缇上前道:“二位,可有见过一名十七八岁的姑娘?个子不高,穿的是赭石与留黄二色。”

    抬铁匣的人脸色唰地变白,腿脚都快要软到没骨头,连带着匣子也晃了两晃。

    可疑!东宫心神顿乱,此时他又嗅见一股奇怪的味道。

    嗯?这个气味是……血?

    再仔细看,由于倾斜,铁匣一端开始滴落猩红液体,而匣子边角上挂的饰物,可不就是秦姒所戴的玉佩?

    那、这铁匣内血淋淋的、真的是她——

    他的脑袋像是被人用撞钟木狠狠地舂了一下,轰地一声,头晕目眩,连四周与地面的距离感,都不能分辨了!

    张缇突然抬袖,用扇柄搭上东宫的手臂:“少东家?”

    一语惊醒,东宫立刻拔剑,厉声呵令:“放下手里的东西!来人,把这二人抓起来!”

    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抬祭品的两人便被皇卫制住,反手重扣跪倒在地。

    观礼众人哗然。

    东宫甩甩头,定睛看向那铁匣,提剑往匣子上的玉锁斩去!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三公子,请住手!”

    这喝止声宛如天籁,众人皆将视线往发声处转去。而东宫则是一愣,一大愣,一僵直,重重地闭眼,再抬头往出声的方向看去。

    只见众人自觉让开道路,秦姒抱着一个包裹,悠悠然地,向殿门处走来。

    “三公子,你身为朝廷命官,应当替百姓祈福才对。就算是忧心祭品是否足够,也别开那铁匣,否则是对神明不敬呢!”女子高声道,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东宫这才好像活了过来。他把剑一丢,三步并作两步,奔下台阶,径直冲到秦姒身边,一把将她抱住,搂得紧紧地。

    围观诸乡民又是一阵大哗。做母亲的连忙捂住小孩的眼睛,让不要乱看。

    “究竟怎么一回事啊?”东宫泫然状扒住秦姒不放。

    秦姒笑:“过会儿再慢慢告诉三公子,你得先下令放人才行,乡亲们都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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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肉包子打坏蛋=v=

    眼看着那两人将滴血的铁匣抬到木屋外,东宫不安地拉住秦姒,在她耳边悄声问:“铁箱子里是什么?”

    秦姒带着东宫到人群外,解开包袱皮,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一堆包子。

    因为东宫方才热情地扑了过去,包袱夹在两人中间,被挤压得不成形状,这会儿,包子一个个都是歪瓜裂枣、肚破肠流的模样。

    “来,这个没被三公子压坏,吃吧。”

    秦姒捡起一个递给东宫,触手之处,这包子还是温热的。

    “……咦?”东宫捧着,一脸莫名。

    张缇上前,道:“少夫人好兴致,还有空做——唔!”秦姒随手一塞,拿了个破皮包子把他嘴堵上。

    “各位皇卫大哥辛苦了,也来吃点。”

    于是一行人站在祭典会场角落处,带着满头雾水,呆呆地啃包子。

    秦姒擦擦手,笑道:“这肉包,是用多余的祭品制成的啊!”

    “噗!”张缇最先喷出来,忙不迭地问,“人、人肉?”

    原本没想那么多,被他一提醒,东宫的小脸也白了,嘴里的东西搁在牙上死活嚼不下去。

    秦姒无辜地回望张缇:“张大哥,我是指包子皮儿啊——你想哪里去了?”

    原来当时装车的人提了刀进来,秦姒已醒,嘴巴也没被堵上,立刻与之讲条件。

    既然对方能为价钱耿耿于怀,那许诺一个更高的价格是绝对有效的。而且,这种情况下,要对方完全折服于自己的演说,首先就是祛除后顾之忧,于是她提出了东宫所冒充的身份,保证秦大人事后非但不会追究对方的责任,更会重金酬谢。

    但要拿去做牲口的人怎么办呢?

    原本人贩与买祭品的人商量,想换做买一名村姑顶替。秦姒问过执行步骤,再问过舵江王的事迹,提议做假人替代,于是便赶制了一个面捏的假人,与切断脖子的鸡、半只生猪一道放进铁匣里。

    在对方布置匣子的时候,秦姒便拿剩余的面和碎肉去做包子,上屉蒸了蒸。

    东宫听了后怕道:“要是别人翻悔怎办?既然脱身,为什么不回客栈?”

    “三公子以为,那就叫做脱身么?”

    秦姒笑了笑,一直有人看管着,生怕她是虚张声势见隙逃了去报官。她也是没办法,才动用自己的玉佩啊。

    “少夫人是说那一块?”张缇惊讶到。

    “嗯,就是让你请人放置药粉在内的那玉佩了。”

    那块挂在铁匣子边角上的玉佩?有什么玄机?

    东宫纳闷得很。

    此时,突然听得会场中央传来惊呼声,众人陷入纷乱,一片嘈嚷。从乡民的议论中,可以得知,是那两名扛匣子的人突然倒地不省人事了。

    “玉里面是蒙汗药。”张缇说着,低头看了看吃掉一半的包子,默默地再咬一口。

    在离东宫等人不远的地方,一名中年男子也晃悠了几步,栽倒在地。人们赶紧从他身边散开,深怕是什么恶疾在传播。

    秦姒瞥了一眼,说:“那是方才押着我来会场的家伙,皇卫大哥们可以动手捉人了。”

    “少夫人不是许诺不再追究么?”张缇问。

    “贩卖与轻贱人命,哪里是我说放过、国法就会放过的?如果三公子执意将他们绳之以法,我也无力制止啊!”秦姒偏过头去问东宫的意思,“三公子意下如何呢?”

    东宫坚决地回答:“当然要严惩!”

    秦姒颔首,莞尔一笑:“呵,三公子说的是。”

    看看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犯人,张缇咋舌:“……张某以后可不敢吃四姑娘煮的饭菜。”

    “哦?三公子手中的食物没有掺药,可以放心食用。”

    啥?“那张某手上的……”

    “试过便知啊。”秦姒哼了哼。

    会场散过,县衙的差役捉了尚在昏迷的另外两人,押送到衙门去。秦姒等人跟随知县与一干方术士,回堂上录供留案。

    作为物证的玉坠扇子放在案桌上,秦姒随手拾起,倒是有些不舍。

    听张缇说完扇子是怎样找回的,她道:“还捉了一人吧?”

    “嗯?”知县诧异。

    秦姒遮了遮脸,不让对方直视,转头继续问:“张大哥,你说这扇子是给人捡去,要入典当行的?”

    “对,一个乞丐。”

    “拾到的人在哪里呢,可别让他跑了。十有八九,那叫花子也是人贩一伙。”

    “哦?此话怎讲?”

    秦姒道:“折扇本不适合女子使用,我也只是借了兄长的爱物把玩,当时别在腰上,想掉落也是困难。而人贩子爱财,五十文都斤斤计较,三公子你说,他能放过这么值钱的玩意?”

    知县点头:“有道理。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办?”衙役领命去了。

    见再没别的事,秦姒拉了拉东宫,两人转身带张缇离开花厅。临到衙门口,被追上来的知县与师爷叫住。

    “秦四姑娘在小县受惊,可否由本县做东,备一席粗茶淡饭致歉……”

    秦姒捉着东宫的手,在宽大的袖内,比划了几下。

    “不必了!”东宫回身,抬起下巴高傲地说,“本官奉旨出差,在你这弹丸之地耽搁时候久了,圣上怪罪下来谁吃得起?案子你判,回京之后,本官会留意你递上来的文书!若有一丝包庇纵容,哼!”

    “是!下官知道!下官知道了!”

    出了衙门,东宫好奇地问:“为何催着离开?”

    “我们毕竟人数不占优,在县城里又正是集会日,这么一闹下来,还不赶紧走,是要等着犯了众怒被报复么?”秦姒回答。

    东宫大笑:“哈,看不出四姑娘真是胆小!好吧好吧,别瞪我,咱这就往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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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力图翻身的东宫

    两边皇卫护航,在围拢来的众乡民视线中,他们飞快地离开此县。

    东宫搂着秦姒,问:“舵江王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都说是河神,那就是啊。”秦姒悠哉游哉地回答。

    “要是它不吃面人,又要怎样办?”

    “你我已经离开了,还管那么多作甚?”女子掀开车帘,看看外面景色,习习凉风吹入,车厢内没这么气闷了。

    气闷?

    她低头,看着东宫锁在自己腰上的双手,用小指戳了戳。

    “这样贴着,挺热的咧!”

    “热又如何?”东宫撒娇一般靠过去,“你这两天吓坏本宫了,也没见跟本宫赔个不是。”

    秦姒暗笑,提起手,本想摸摸他的头发聊以安抚,但想了想,又放下。“殿下呀,你还说呢?秦斯的形象,就这样叫你给颠覆了,我更是欲哭无泪啊。”她说。

    东宫不满地抬头:“本宫表现得不妥?不够官威?”

    “那倒不是。”

    官架子很够了,就她看到的那一幕,说他骄横跋扈绝对不冤枉。可她秦大人的形象不是这样的好不好?她在衙门内外都是做好好先生,连句重话都没的,她从没对官阶低的人摆过谱呢,泪。

    “既然不是,又埋怨本宫什么?”

    “嗯哪,所以让殿下担心了,是在下的过失。”

    东宫愣了愣,脸一红:“什么担心?本宫只是怕弄丢了你,被父皇责备而已!”说着,彷佛为了强调自己的不在意,唰,松了手,抱着袖子坐到一边去。

    “嗯嗯。”

    照顾着东宫的颜面,秦姒不揭穿他。

    就让他顶着那张薄薄的高傲脸皮吧,这样也能在很多时候堵住他的嘴和手呢。

    张缇回身,就着半开的车帘问:“少东家、少夫人,在前面驿站歇脚,还是更往前赶一站?”

    他略微低头,便看见东宫与秦姒各据一方,似在闹别扭。但由秦姒的神情来看是……东宫单方面地赌气吧?

    东宫抬头望望他,又回眼瞥秦姒,后者正色回答:“就在前面过夜。”

    “是。”张缇答应下来,顺手放下车帘。

    然而帘子立刻又被秦姒拢开半边,她倚在车板上,叮嘱到:“张大哥,往后不要叫我少夫人。”

    “咦?”车内车外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为什么不可以?”东宫飞扑而上,扑空之后,伸手不依不饶地拖着秦姒的袖角,“四姑娘明明是默认过的,大丈夫一言九鼎,怎能反悔啊?”

    “我几时答应过了?”秦姒撇嘴,“再说了,本姑娘也不是什么大丈夫,一言九鼎与我何干。”

    “总要有个说法吧,你明明是默许的!”

    占口舌便宜也要有个度吧?将东宫耍赖的脸推开,秦姒悻悻道:“这是张大哥的失察啊,三公子当着知县的面,不是称我为四妹么,那哪里来的少夫人?”

    “哦,就叫四姑娘吧。”张缇顺势道。

    东宫抗议:“不成!就称少夫人!”

    “嘘!”

    秦姒与张缇同时示意他噤声——让皇卫们听见这八卦,那回京去以后岂不传得满街都是?

    “就这样定了,不得异议!”秦姒把东宫往车里推了推,随手放下车帘。

    张缇视线往下落,遂回身,牵起缰绳,由着马儿慢慢赶。

    车内,东宫嘟哝着:“怎能这样说变就变的……”见帘子已然放下,便又伸手揽住秦姒的腰。

    “一个称呼而已,犯得着计较么?”秦姒安抚到,“再叫少夫人确实是令人生疑的,殿下也要切记不可再唤娘子什么的了,哪怕是说笑也不成。”

    “本宫并非说笑!”

    “是了是了,没有谈笑。”

    秦姒随口应着,本想拉开东宫的手,谁知他抱得更紧。

    “嗯?”她抬眼看东宫的神情,却见他嘴角瘪了几下,可怜兮兮地回望自己。

    东宫哀怨道:“为什么……跟四姑娘在一起,连争执都争不起来?你总是敷衍本宫……”

    这有什么可沮丧的?争得面红耳赤的才是好现象么?

    一个称呼而已,又不是多大个事,瞧他被打击的……

    秦姒好气又好笑,伸手揉揉东宫的耳朵,却立刻被他捉住了指尖。只见他收拢五指,把她的指头一根根地包住,然后用拇指的指腹来磨蹭。

    这种感觉怪怪的,秦姒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想收回手,但被捉紧了。

    “食指跟无名指上有茧!”东宫突然笑起来。

    读书人都这样,哪里可笑了?

    秦姒脸上莫名地发烫。虽然并不认为薄茧有什么不妥,但被东宫捉着指头取笑,让她觉着格外难堪,就像努力塑造的完美形象被破坏一般。

    “……别闹,殿下。”她不觉嗔道。

    东宫直视着她,眼神干净明亮,笑吟吟地。

    秦姒微微眯起眼,为什么她总觉得东宫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找到好玩的玩具?一定是错觉。

    可是,她看不到,在东宫的后颈上,悄悄地泌出了一层细汗。

    东宫心思解读:她为什么这样可怕地盯着本宫?本宫不过是听舍人的建议,找时机机会夸奖她几句而已……但似乎她反倒不悦了?为何呢为何呢?谁能来替本宫想想?

    莫非本宫笑得不够可爱?

    ——不小心又猥琐掉了?

    要是子音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跟四姑娘就像彼此肚里的虫一样!(啥米乱七八糟的?)

    东宫心里大叫着,在秦姒审视的视线中,全身僵硬起来。

    不行,他要改变总处于劣势的命运,身为一个皇太子,在妃子面前总像被猫瞪的老鼠一样,成什么话?

    东宫想到这里,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把秦姒的手往自己身后一拉。

    “啊?”秦姒被扯得倒在他身上。

    再一抬头,她立刻被东宫吻了!不对,是他笨拙地用牙齿咬她的嘴唇,刚咬一下,立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退开,随后再低头舔舔她的唇角。

    小心地瞄了瞄她的脸色,东宫闭上眼,亲亲她的鼻尖,再把头靠过去,蹭着彼此的脸。

    秦姒眨巴眨巴眼,有些无语。

    他活这么大了,不知道应该怎样接吻的么?就连那名假太子妃,也没跟他讨论过深入点的亲吻方法?他怎会像只小狗一样舔舔蹭蹭地示好,总不会……这个也要她来教吧?

第十四节 偷偷地、偷偷地……

    “东家心情不大好?”张缇问。

    眼看着人都入驿站了,不在唯一的客房里面呆着,却到河岸上来吹风——这可不是秦姒惯常的作风呢!

    既然左右没别人,他也就叫回东家这称呼,比起四姑娘顺口得多。

    秦姒把扇子摇得呼呼作响,不回答他的问题。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现在很烦躁,很不耐烦,但又无计可施。

    “三公子在侧,真是缚手缚脚。”她轻声道。

    “啊呀,张某什么也没听见。”张缇掩口笑,“东家尽可放开去抱怨。”

    秦姒低首笑笑,说:“自个儿跟他扯不干净,也没啥可怨的,就是嫌他这回耽搁时间了。圣上急急忙忙下令调查此案,八成是他那里又给案子批复了些什么有的没的,所以,我才赶得这样急。可三公子跟来,我这就已经比原定的慢上两天了。”

    “两日而已,不打紧的,东家多想了。”

    多想,反正无聊,不翻来覆去地考虑,还能做什么?“我不止想着州府的事情呢!不知这么两三个月过去,京城里又将变成什么样子。”

    “会么?记得去年东家远赴祝州任职,过了七八个月再回京,不也一样风生水起?”

    “此一时彼一时,张大哥,你不明白。”秦姒展开扇子观看着上面的纸皱。这柄折扇是东宫买给她的,之前那把,已经做了呈堂证物取不回来了。不过,扇面上的大朵牡丹实在……

    张缇突然噗嗤一乐:“上次回京,娶了帛阳长公主,这趟……娶个监国太子如何?”

    秦姒瞥他:“自讨掌嘴了么?”

    “哎呀,谈笑而已!东家抱怨三公子,张某一个字也没听见,于是这么句玩笑话,东家也高抬贵耳,怎样?”

    “哼,看张大哥有恃无恐的模样,不把我当东家了吧。”

    “岂敢岂敢!”

    秦姒摇摇扇子,在树荫里走动几步,张缇便也跟上。两人远看是和和乐乐,谈笑风生。

    至于这个远看的人是谁嘛……不用我说,大家也能猜到。

    东宫咬着袖子,躲在树后,监视主仆两人动静。

    为什么四姑娘对张举人可以和颜悦色?对他这个监国太子,她却总是冷瞥跟鄙视,要不,就假笑着敷衍塞责,根本一点也不上心的样子——

    他哪点不如那个穷教书的了?

    “嗯?”张缇轻哼。

    “何事?”秦姒回头看他。

    张缇摸摸肩膀,严肃道:“唔……张某突然觉得背后发凉啊!这大热天的,实在诡异!”

    秦姒纳闷地眨眨眼,随后悄悄地往四周扫视,立刻发现了东宫那闪烁着宝石光泽的靴子。她嘴角抽了抽——只藏住脸,不见得可靠,尤其是东宫这种露条腿就能被认出的稀罕鸟类……

    “喔,是三公子。”她轻笑。

    张缇点头。

    明知而不明说,绕一大圈子,张缇跟她都这么个毛病。

    “东家还是先回屋去吧?”要不,他迟早叫东宫给看成筛子。

    “无妨啊。”反正被东宫怨念的人又不是她,哼哼。

    苦笑着跟上去,张缇好奇道:“讲起来,三公子追着东家四处跑,也不是头一回了。东家对他究竟是怎样个想法?”

    秦姒哗地展开扇子,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张缇。

    她说:“张师爷,问这个作甚?”

    单是那声腔调诡异的“张师爷”,就足够张缇掉层皮了。他连忙表示:“张某与三公子觉悟私下来往,只是对东家的作为心有疑惑。”

    “我的……作为?”这个词语的感情色彩,似乎并非褒义的呢?

    张缇作势咳嗽,掩住嘴说:“东家同意三公子共乘一车,又任其搂抱轻薄,可是……天朝储妃另有其人,这么几年来,也没听皇城里传出消息,说三公子将娶二妃吧?”

    没有听过娶二妃的传闻?

    “好绕口的一句话。”秦姒笑笑,原来是她跟东宫这么亲热却没有个名分,看得张缇有些焦心了,“张大哥放心,只要我点头,入住东宫殿不过早晚的事。只是眼下,还没到时候,最终怎样,我也说不好。”

    “东家在等怎样的天时?”张缇追问。

    “又问多了,天机不可泄露。”

    秦姒猛然转身面对张缇,略一歪脑袋,果然看见东宫正以飞快的速度躲回树后去。咦,他这回选的树,比刚才离她更近一些了喔。(不懈靠近中……)

    而在东宫身后,皇卫也鬼鬼祟祟地跟了出来。

    为保监国的人身安全,个个学着东宫藏身在树后面。

    黄昏的斜阳照过去,华丽丽地,映出一排树后的黑色人影。

    秦姒看得太阳穴青筋一跳,转身呼呼地轮着扇子:“张大哥,咱们再走走!”

    “是,东家。”为何东家话语中隐含怒意呢?张缇小心地跟了上去。

    当夜,驿站唯一一间客房内。

    “啊!好痛!”东宫甩着手臂,“这儿的蚊虫蜇人,居然不是痒的,火辣辣地疼啊!”

    秦姒端着茶水,款款入内:“房间里不是燃了驱蚊草么,看来殿下的血脉高贵,蚊虫宁死也要尝上一口呢!”微笑。

    东宫撅嘴。“四姑娘别取笑本宫了,瞧,肿这么高!”他亮出手腕来,果然是李子般大小的几个肿包。

    放下茶壶,秦姒凑近看了看。

    机不可失,东宫理所当然地伸手,吩咐:“你给揉揉!”

    额头垂下黑线,秦姒含笑回覆:“那可不行。这越揉就越是红肿发痒,更有甚者,会流脓腐坏呢!殿下别再碰它了,自然会好的。”

    “要不是为了四姑娘,本宫也不会受这罪……”东宫小声嘀咕。

    “嗯?”

    “呃……本宫是说,蚊虫都找本宫来了,四姑娘自然幸免于难!”

    还以为他敢理直气壮地怪自己在河岸上多耽搁呢,夏天么,接近水的地方晚上蚊虫多,这个谁都知道吧?一动不动去给蚊子咬的,也就东宫这种偷偷摸摸的家伙了。

    只可惜没给他叮个满脸包呢。

    “来,殿下,抹点药膏。”虽然不会有什么起色,但想挠的时候,一碰到油腻腻的膏药,自然会停手。

    “嗯……还是四姑娘好。”

    油灯上一点小火,晃悠悠。

    东宫乖乖地让她给上药。

    秦姒心情大好——估计东宫也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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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这一章要改名字

    夜里风大,驿站外面只闻林涛与江水声。

    连日赶路,各人都是疲惫得很。

    东宫早就睡了,除了不自觉地咕哝着来人啊放肆大胆等神奇的字眼,他可算是睡得很安稳的。

    被他梦呓骚扰的秦姒翻来侧去。

    前几天病怏怏地,没受什么影响,身体好了起来,睡眠质量就成了大问题。她原本就挺浅眠了,还遇上东宫这么个吵吵嚷嚷的家伙!

    折腾半宿,秦姒推开薄被坐起,恨恨地盯着大睡特睡的东宫——他居然开始唱戏了!

    “看我不掐死你!”她咬牙切齿地凑过去,捏住东宫的脸蛋,拎起一层皮来。

    这回东宫反应是正确又迅捷,立刻梦语:“四姑娘饶命……冤枉啊……”

    秦姒噗地一下笑出来,急忙憋住声。

    松开指头,见东宫没再叽叽咕咕了,秦姒满意地爬回自己铺上。

    她刚躺下,东宫突然在睡梦中发出一串得意嚣张的大笑!

    秦姒应声弹起!

    ——还让不让人睡了你!

    男女同室而眠,她不在意自己的清誉,可为啥连清静也没有了?

    她觉得自己的眼角抽搐个不停,左右看看,除了包袱、被子和竹枕头,没有啥可以朝东宫砸过去的了。或者把他连人带席子卷起来,丢到门外去?

    正想着,突然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传入耳中,马儿打着响鼻在驿站前停下。

    是有加急要件传向沿海区域么?

    秦姒一低头,见东宫也不知何时惊醒了,正半撑起身盯着门扉。

    驿站院门被打得山响,驿官高声应着,前去开门。

    “京官秦斯秦大人一行是否留宿在此?”一个声音喊。

    东宫与秦姒对看一眼,随即各自披上外衣,东宫顺手提了剑出外查看,刚出房门,一回头把秦姒关里面:“姑娘家,半夜不要出门见人!”

    秦姒一时没留意,险些撞到门板,听了他的理由,更是气愤:口古月!他嫌她刚起床难看还是怎样?

    没一会儿,东宫拖着剑回来了,手里还拎了个包。

    包袱皮被撑得四四方方地,像是装着裱过的什么文书的样子。东宫将它丢到案桌上,噗地一声,差点没把油灯给扇灭了。

    “父皇派人送来的书信。”东宫哼哼。

    他蹲在案桌旁边,耷拉着脑袋,貌似沮丧得很。

    秦姒疑惑,轻声问:“殿下,不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不急……”

    “为何呢?”

    东宫抬手捂住脸,悄悄声地说:“八成是来催促你我的——”

    秦姒听得是更加莫名,袖子一挥,将包袱拨到自己手里,拆开一看,果然是元启帝的手谕!她立刻感到事态严重:“殿下,你瞒了我什么事?”

    东宫挠挠后脑勺,抬头:“哎,这是给本宫的,你不用管!”说着,他伸手就来抢了那份手谕,藏在怀里。

    “……”秦姒瞪着他。

    “夜深了,睡吧!”东宫挪回席上,趴住枕头。

    秦姒坐在原地不动,用指头敲敲案桌。

    东宫紧闭双眼,硬着头皮道:“啧,灯火通明怎么睡!”他觉得背后被盯得好痛……

    “……”

    呼!

    咦?真熄了?四姑娘居然不打算计较?

    东宫惊讶地回头,见秦姒还是保持原样,坐在案桌后面。月光越过窗棂,洋洋洒洒地铺在席子上,也将秦姒的身影勾了个大半。

    她用一根食指撑住额头,懒懒地看着他。她垂下的几个指尖,都显得纤长优美。

    东宫心念一动。

    “殿下,来这边——”她轻言软语道。

    不由自主爬了起来,东宫抱着枕头戒备地回答:“做什么?”

    秦姒取笑之:“做什么这样小心翼翼?”

    摇摇头,东宫谨慎回覆:“本宫觉得,四姑娘似乎不怀好意?”

    “哪里的话?”秦姒微笑。

    她勾了勾指头。

    东宫觉得自己嗅到一股驱蚊草之外的香味,薄薄的,又勾得人心痒痒。

    就算是靠过去也没啥大不了的吧。说不定四姑娘想拿手谕,便学着古代那些妖姬的办法,来个色诱什么的?

    啊,那他不是赚大了?

    东宫一下就挺直了腰板。

    “想想也是,四姑娘怎么可能对本宫——啊!”他噌地跳了过去,刚展开双臂,却突然感到天旋地转,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被秦姒扑倒在席上了。

    “把手谕交出来!不然休怪臣下无礼!”

    啥?

    不是什么色诱,是赤裸裸地抢!

    “不给!你以下犯上!”东宫挣扎!

    “藏起来做什么,肯定有鬼!”

    “不给你看,就让你急!唉呀不准挠痒!”

    “给不给?”

    “哈哈哈!呜——哈哈!啊呀——”

    张缇从停在院里的马车内钻出来。皇卫军士也打署房里探出脑袋。

    诸人对视片刻,最终由张缇捏着蜡烛去敲门。

    门没关,显然东宫没有养成替人关门的良好习惯,一敲就吱呀响着大开了。

    于是,张缇默默地注视着里面扭成一团几乎要对咬的两个年轻人。

    秦姒石化,东宫石化。

    一根稻草从屋顶上晃晃悠悠地飘下。

    咳,张举人作势咳了一声:“少东家,四姑娘,屋里有老鼠么,这么吵闹?”

    “有蟋蟀!”秦姒当即点头,“特能蹦跶!虫没多大个儿,须子翘老高!”

    这说谁呢这?

    东宫不服气,立马回嘴:“胡说,明明是蟑螂!又黑又大,还挺油亮来着!”

    说完,两人对视,哼一声分开坐下。

    张缇无奈摇头,转身出去,随手带上门。秦姒起身将门闩好,回头看着东宫。“点个亮吧,难道藏着掖着就能解决问题么?”

    “哪有什么麻烦!”东宫咕哝,“父皇又催快去州府嘛。都不知道在急什么……”

    “催我们?”

    “是啊,你病着的那几日,也来函催促过。”东宫点燃了油灯,把手谕取出来,摊在案上,“不就是把这个案子提前批了嘛,到五月才处刑——今年闰四月早着呢!”

    东宫刚说完,秦姒突然一手重重地拍在桌上,吓了他一跳。

    秦姒咬牙道:“殿下,下官知道,你许久没好生看过文书了……可……”

    “咩?”东宫隐隐觉着大祸临头,但是,为什么呢?

    说时迟那时快,迎面一阵怒吼袭来!

    “闰四月是前年!今年什么月份都不闰!不闰!今天已经是五月了!——日夜兼程去州府!快上路!”

第十六节 美人眼里出英雄

    咦咦咦=v=嘿,你没有进错文,请往后看。

    ===========

    一道黑影在雁双头顶晃动。

    她感到身后的绳索松了松,是亡命牌被刽子手抽掉了,不远处传来它落地的响声。

    正午时分的烈日,晒得她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早先游街时候,砸在她脸上的鸡蛋液和菜叶,黏糊糊地,往下缓缓滑落。

    她眼神茫然,试着抬头,但后颈被粗厚的法绳压着。

    围观的百姓不再指着她叫骂,只是满怀期待地屏息,注视她和她背后的行刑者。从刑台上望下去,雁双看见的,便都是一张张被日头照得煞白刺眼的脸。

    她闭上眼,再睁开,看到的依然如此。

    没有同情,没有怜悯。

    于是她在心底说:你们会有报应,我是冤枉的。

    一遍一遍地说着,仿佛就肯定要六月飘雪了。她还是想抬起头,证明自己的问心无愧,或者,只是无意识的反抗而已。

    断头签从监斩官手里掷出多时了。

    行刑的人把她的头发往前拨,将她的头摁低,露出雪白的颈项。

    看热闹的人推挤起来,后面的想挤到个好位置,前面的害怕沾上血。据说斩首的时候,血水能喷溅出数丈远,而且,女人的血不吉利。

    雁双等着刀落的时刻。

    刽子手用刀锋轻轻地触碰她的脖子,像是在试试高低是否顺手。然后他扬起刀。

    日光照在她袒露的肌肤上,突然变得凉飕飕的。眼里的干涩消失了,一滴泪水离开眼眶,坠到木板上。女子松开一直紧咬的下唇,喊道:

    “杀害家父的……不是我!”

    与此同时,人群外骤然喧闹起来,声浪将刑台几乎掀起,把她细碎的话语淹没了。

    “当心!”“闪开!”

    一骑骏马,赫然出现在人群密集处!害怕被踩踏,众人慌忙躲避,刑场混乱由此而生!

    那马上的骑者,身着华服,厉声喝道:“停止行刑!”

    雁双耳中已是轰鸣,一时听不清来者说了什么,只抬眼看见,百姓退让开一条道路,道中出现数匹高头大马,一辆马车。

    骑马的那位贵公子,骄姿傲然,睥睨众人。

    轿帘掀起,出来的第二人,是名白嫩文生,神色温和谦逊。他展开一道黄绸裱的卷轴,朗声念诵起来……

    雁双微微地转过眼,看见刽子手退离自己,那道寒光也是同样。

    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脑中嚣闹更甚,她侧身软倒台上,晕了过去。

    ※※※

    雁双是被热醒的。

    她以为自己还在烈日下晒着,但睁眼就看见厚厚的被子。正是仲夏,最热的时候,谁这么好心想让她中暑?

    想说话,却发觉喉咙痒得厉害,开口便是一串难以抑制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醒了?”一个声音传来。

    雁双转了转头,张嘴想回答,口干舌燥发不出声。

    等待在房里的男子放下手中书卷,缓声道:“别急,你受惊吓发热了,再出点汗比较妥当……慢慢撑起来,我给你倒水。”

    那嗓音柔柔润润地,就像女子一样动听。

    雁双定睛看着,认出他就是在刑场上拦下屠刀的人,是她的大恩人。她不由自主地脸红了。

    “来,喝水。”那位公子回首,见她并没有起身,便又取了调羹来喂。

    这下惊得雁双急忙坐起,抬袖将乱发拢往耳后,顺势掩饰羞赧之色。接过杯子,她小口小口地啜吸着,不时偷偷瞄向对方。

    “姑娘,我从京里来,奉命调查令尊被害一案。”男子微笑道,“姑娘这两个月受苦了,先休息一下,再好生考虑你要说的话。”

    雁双点头。

    “那……”

    她刚发出一个音节,房间的门突然被啪一声推开,另一名公子哥儿探身进来,叫到:“秦晏,还磨蹭什么?等你了!”

    雁双吓得连忙把杯子一丢,钻回被子里。

    年轻的京官起身,对同伴解释说:“三公子,疑犯刚醒……”

    叫做三公子的家伙面露不悦之色,快步入内,拖了秦晏的手就走。

    这一阵风卷过房间,留下关拢房门的撞击声,以及三公子傲慢无礼的腔调:“反正人跑不了,急什么?走啦走啦!”

    脚步声往楼下去。

    ——离开了么?

    雁双有些沮丧,有些失落。她卷起半截被子,露出头和脸透气。

    那位姓秦的京官,长得真好看,是来帮她的……

    耳边忽然又响起叩门声响,没等她出言同意,房门便被推开了半扇。原来是那个莽撞的三公子折返了回来:“姑娘,你尚未洗脱罪嫌!若擅自离开客栈,州府将以逃犯之名缉捕——好自为之!”

    雁双怯生生地点头:“是、是。”

    阖拢房门,刚才厉色警告的人回头,看见楼下秦姒瞥过来的眼神,表情立刻软化。他笑嘻嘻地跑下楼梯:“哎呀!我不过吓她一吓,没啥的!”

    “哼。”

    秦姒摇摇扇子,懒得多说。

    “你没看到,那姑娘看着你,脸都红透了!真是……不知廉耻!”

    话刚出口,就被秦姒用扇面拍了拍脸。后者皱眉,轻言责备:“三公子,别这样讲。是下官不该在她房里久留。”

    “喔……”东宫撅嘴。

    “走吧,去府衙。”

    东宫上马,走在马车前面。

    ——元启帝看到话本之后,发觉有文章可做,但是御笔已经勾落,怎能出尔反尔追回前判?只得派了秦姒,以复查的名义,将疑犯带往京城。

    在东宫自告奋勇前来帮忙的时候,他就知道上述情况了,要不是弄错月份,哪会出漏子的?

    一路上,秦姒的态度明明有所软化了,现在——现在对他的信任依赖却再次崩毁,坚持要换回男装,不肯把事情交给他办——他实在冤枉啊!倒霉!

    呜,就连日头也这么烫,根本是同他作对嘛!

第十七节 一个个都欺负我!

    “怎么,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

    秦姒品了一小口香茗,轻声问东宫。两人来到府衙,办理接收转移凶犯的手续,现正在花厅等候签押。

    “没有。”东宫耷拉着脑袋,不看她。

    秦姒纳闷:他在闹什么别扭?

    虽然他一直骑马走在前面看不见脸,可他的动作,全都落在她眼里。

    那有气无力的乱晃缰绳,垮拉到快要挂不住衣服的肩膀,毫不紧绷的耳部,甚至被风吹乱却没拢回的一缕头发,都表现出它的主人兴致缺缺,情绪沮丧着呢。

    跟了东宫这么久,不是秦姒自夸,东宫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她比他自个儿都先嗅到。

    回想起来,早上没给他吃啥奇怪的东西啊,怎么现在一副失落难过的样子?

    她瞅着东宫,知道过不了多久,这家伙就会忍不住全倒出来。

    果然,东宫慢慢俯过来,说:“秦晏,我想……”

    “不行!”

    “……”两人对视。

    东宫瞪大眼,不满道:“我还没说想做什么呢!”

    汗,一听他那语气,就条件反射拒绝了而已。秦姒掩饰性地假笑,道:“哦?三公子想说什么呢?”

    “反正人救到了,我们也不急着回京,不如再绕道去隔壁州县……”

    “不行!”

    “……”两人对视。

    秦姒展开扇子,下意识地将有绘牡丹的一面朝向自己。她微笑道:“下官果然猜得没错,三公子又想不务正业了!”

    东宫看看花厅门口,低声嘀咕:“那东阁不是在运作么,有什么正业,就让子音办去!”

    “当时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打着这主意?三公子真是高招啊!”秦姒夸奖到。

    “哪里哪里!”东宫得意起来,猛一转头,却发现秦姒的笑意没传进眼里。他额头冒出冷汗,立刻改口:“……哪里的话,我这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秦姒瞥他一眼。

    东宫嘟哝:“听说邻州还有什么武林大会……”

    “一群流氓山贼集会,就该派兵去剿灭才对!三公子听到风声,怎会还想凑热闹?天朝皇子的威仪与品位在哪里?”秦姒冷然责备。

    “……”东宫不吭声了。

    直到回了客栈,他依然是一副严重受委屈受伤害的模样。

    秦姒晃晃他:“我上去看看容家小姐,三公子,要吩咐点饭菜送去你房里不?”

    东宫撅嘴摇头。

    秦姒再戳他:“三公子,别这样。”

    东宫索性背转身,环抱双手,生闷气去。

    身后没动静了。

    再过一小会儿,他听见秦姒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传来唰地一声收拢折扇的响动,再接下来,便是她上楼的踏足声。

    他猛然回头,只见秦姒头也不回地径直到二楼,拐往里面去了。

    “真小气,多劝两句都不肯……”东宫瘪嘴。

    左右也是无事可做,他带了两名皇卫,去街市上闲逛。

    时辰不早,街上没几个人来往,偶有坐在树荫下歇凉闲聊的,看到一身贵气走路带风的他们,那神情也分外警惕。

    东宫眼尖,在前面街角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不是张举人嘛?”他不呆在客栈里,跑到街上做什么呢?

    跟了几步,发现人家提着一串药包,原来是替那个容家小姐抓药的?没有秦姒的吩咐,他自个儿动得倒是勤快。

    东宫面露不悦,慢悠悠地踱过去。

    刚想出声,却又发现张缇往四处张望几眼,似乎没注意到东宫,随后钻进巷口里去了。

    再跟上去,东宫猛然看见张缇与一装扮古怪的家伙在交谈。对方头戴斗笠腰佩大刀,两人鬼鬼祟祟,似乎还交换了什么东西。

    东宫还想靠近了细听,古怪的斗笠男却像有所感应,骤然转头。

    张缇也随之往街上看。

    乍见东宫(纡尊降贵地)跟踪而来,他愣了愣,不太敢相信这是事实。

    斗笠人见势不妙,立刻拔腿就跑!

    “啊!不要跑!捉住他!”东宫连忙下令,皇卫应声前往追捕。只见那斗笠男逃得比兔子还快,到巷角一个拐弯处消失,等人追过去早就跑没了影子。

    东宫质问张缇:“那是什么人?”

    张举人看看他,说:“鄙人私务,与三公子你有何干系?惊走了别人,倒还没跟阁下计较呢!”

    “嘴硬!偷偷摸摸背着秦晏见人,你这师爷必有蹊跷!”东宫怒道,“捉你见秦晏,说个明白就知道了!看你还顶嘴不!”

    ※※※

    “是如三公子所说么?”

    听完东宫的告发,秦姒神色不变,转头询问张缇。

    张举人答道:“是。不过……”

    “秦晏你看,他都承认了!”东宫打断张缇的话,得意地追问,“究竟是在同谁联系?说吧!朝里哪个大臣?还是藩王?”

    秦姒皱眉。

    将扇子在手心里弹了两弹,她起身,对东宫道:“三公子,你未免将秦晏估得太高了,单就一个小京官出差,有必要惊动位高权重之人么?”

    “可是我跟来了啊!”东宫理直气壮。

    “张师爷与我出发的时候,并不知道三公子的动向吧?”

    一句话噎得东宫没法解释。

    秦姒又道:“张大哥是受我所托,打听乡邻对此案的看法。三公子想当然了,又听不进人家解释,这样实在不好。”

    “你说我错怪他了?”东宫不满地叫起来,“你看他的脸色,究竟是谁对谁傲慢无礼?”

    话音刚落,张缇立刻开口道:“张某没有‘赶得及’解释清楚,令三公子白忙一场,真是过意不去,在这里赔不是了。希望三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讥讽的口吻让东宫越发窝火。

    这是他的地盘(是么?)!四姑娘也是站在他这边的(真的?)!为什么他还要被人堵得无话可说?

    “哼!”东宫一甩袖子,“本宫懒得与小人计较!”

    他气鼓鼓地摔门而出,吓得守在门外闲聊顺便站岗的两名皇卫连忙立正。

    室内。

    张缇悄声道:“……刚才他说……本宫?”

    “得了吧,张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公子真正的身份。”秦姒恹恹地戳破他。

    “张某似乎将他气得不行啊?”

    秦姒冷道:“没什么可得意的,张师爷——还是来好生交待,你究竟与密探说了些什么吧?如果我没有猜错,是帛阳的人?”

    谈到正事,张缇收起笑脸,正色回答:“嗯,长公主遣人来知会东家一声,说郡下的人在北方州县运粮,被朝廷军发现了,扣了百来车。问驸马有没有什么好打算?”

    问她有没打算?

    有倒是有,只可惜……

    秦姒笑了笑:“去年告发的,今年才有动作,朝中这效率真是不敢恭维。”

    张缇也是一颔首:“是啊,但总算是个动静。不然军粮就这么一批批掏空,边境的百姓又该怎样应付匪徒一样的驻军?”

    两人以茶代酒,乐呵呵地碰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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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 寻人启事官方版

    客栈楼下,也在喝酒。

    不过是,心里憋屈的东宫,与忐忑不安的皇卫,对饮。

    这东宫太子平时对旁人都是耀武扬威的,唯独对秦氏兄妹,一贯好声好气。他吃亏受气的地方,也往往就从这两人处来。秦大人和秦四姑娘不仅长得像,欺压东宫更是一压一个稳。

    于是东宫心里积聚的不满,就折转往下属这儿来了。

    两三名皇卫陪东宫喝酒,面对可口的下酒小菜,却如坐针毡。

    席间只有东宫一人动箸,其他人,跟前的筷子搁在枕上,根本没敢动过。酒倒是一杯接一杯地斟。

    直到秦姒从二楼慢悠悠地走下来,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抬袖示意诸位离开,秦姒落座于东宫对面,往小方桌上看了看,又新翻了一个杯子,倒酒。“三公子,该不会还在赌气吧?”

    “我才没有!”

    东宫飞快地否认,顿了顿,又说:“你家师爷邪气得很,不像是个靠得住的人物。”

    “嗯、嗯。张大哥原本就是个轻佻的性子,做不了大事。我也知道,以三公子的学识,应当不会被他轻易激起才对。”秦姒明夸暗劝,笑眯眯地招呼小二再添几个热菜,“早些休息,明日去县里,到荣府上看看。”

    东宫扒拉扒拉面前的豆子,默默点头。

    秦姒见状,补充了一句:“我们不带张师爷,留他在州府打探消息。怎样?”

    眨眨眼,东宫随意地哼了哼:“随你,我不管。”

    “那就这样决定。”

    “好啊,反正我是没所谓的。”东宫轻快地应着,嘴角上却勾出一个大大的笑意来。

    他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到第二天出发,抵达容府,也没消失。看得秦姒心里毛毛的,心想下回还是不要故意讨好他比较好。

    不过,他这得意的笑,到秦姒扶容雁双出来,就又垮掉了。

    迎候的容家人不解:“秦大人,事发已有数月,为何还是要来府上查看呢?”

    查就查了,没给你全家封存已算对得起你,还敢问?

    “察看藏书之处,方能心里有数。”秦姒回答。

    众人疑惑,将三人领入藏书阁内。

    “我掌管有藏书阁的钥匙,亡父手里也有一把。”雁双说,“那日我半夜睡不着,就披了外着,过来想取本书看看……”

    “你识字?”秦姒打断她。

    “嗯……认得几个。”

    秦姒随口赞道:“真是难得啊,请继续讲……”

    东宫蹲在书架旁边,心想我也识字怎么就不见她夸两句,对一个民间的小姑娘这样好做什么?他越想越觉得不平,扭头往书架上张望,瞧,也没有什么名家名著嘛,识字看闲书有什么了不起。

    那边雁双还在说:“……我就吓得尖叫,也没有注意别的,忙忙乱乱便逃走,去找人……”

    “原来是这样。”秦姒轻描淡写地做了个总结,也没提笔记一记,又问,“府上的藏书处,有外人出入吗?”

    “亡父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只对几名年轻书生例外。”

    不解秦姒问这个的目的,雁双补了一句:“但那一天,是没有别人作客的。”

    秦姒暗忖:新科状元早已飞黄腾达,郭祥也已杖毙,这两人应当不会到场。但,原本想调查的也不是这案子的始末,所以无妨。

    “借出与归还书册,令尊可有记载?”

    “有的。”

    雁双答应着,急急忙忙去架上翻找,却啊地一声,发觉用作记录的册子已不翼而飞。她慌张地将附近书格都找遍,还是不见做记载的那一本,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旋了。

    “姑娘莫急,出事之后册子在么?”秦姒问。

    “不知,没有留意过……”

    东宫抄着手靠在一旁,看得不耐烦,插言:“有没有备用的册子啊?正本不见就不见了嘛!”

    秦姒笑他:“三公子说笑,寻常人家谁做那么多备案?”

    此时雁双惊呼一声,道:“啊,对了,去年名册被弄污过,是我重新抄誊的……带污渍的那册应该还在废书箱里!”说着,她连忙去屋后寻找了。

    东宫瞥回秦姒一眼,得意地昂起下巴:“看吧?”

    秦姒笑笑:“……这、总有例外么,三公子说得对。”

    雁双抱了一篓子残破书页出来,难堪地一张张排开:“都在这里了,实在是脏污得不行,这样见人真是……”

    书页都是油渍,应该是从缝线处拆开来抄誊的。

    秦姒俯身,一页页观看,往前年的记载看去,果然有那两个名字。她指着两人先后借阅的书名,问:“这卷书,能请容姑娘取出么?”

    “嗯。”

    东宫坐到秦姒身边,跟她咬耳朵:“我看八成又要找不到。”

    秦姒心里也是这样猜测,故赞同地略一颔首,促狭道:“咦,三公子今天莫非是要一显铁口直断的神通?”

    “哈哈哈,既然有这能耐,为何不呢?”东宫倒是不客气,全盘接受下来。

    两人这边聊天,另一面,容雁双遍寻不着那册古籍,急得直掉泪。秦大人是她唯一的救星,可他要的证据她一个也拿不出来,这样要别人怎样帮她,有心也无力啊!

    越想越绝望,她低头看着自己被夹棍折磨得紫黑的手指,忍不住抽泣出声。

    “嗯?嘘。”秦姒转头,望向里间。她喊到:“容姑娘,怎么了?”

    “秦大人,找不到……”容雁双像是得了赦令,起身出门,哇地一声哭了开来。

    秦姒吓一跳,忙安慰:“唉呀,别哭!找不着是应该的,找不着就对了。别哭别哭!三公子,你也来劝劝啊……”

    东宫目瞪口呆地看着秦姒。

    他还没见过她手慌脚乱的样子,更不知道,乡民的群体跪求或者呼拥推捧大可令她手足无措。在官场混得油光水滑的她,居然最怕的是平民百姓的情感攻击。

    因此,东宫心里想的是——真羡慕啊……要不本宫也哭一个试试?

    正在这时候,藏书阁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有人来报:“请问谁是京城来的三公子,跟秦大人一道的?州府的差役大人有急事找!”

    “我?”东宫纳闷。

    从衙役手里接过的,居然是邸报。

    翻开邸报,在“头版头条”的位置,印了四个大字:寻人启事!

    左面一列小字:与兵部郎中秦斯同游之三公子,见报即刻返京!速速速!

    秦姒歪过头来看:“三公子,邸报是做这个用的么?”

    “或许不是吧……”东宫哭笑不得,“莫非子音嫌我离京太久?”

    算算日子,邸报发出,是七日前的事情。“嗯……即日动身回京吧,即墨大人不像是拿邸报说笑的人。”秦姒低声道。京里也许出事了。

    不管怎么说,即墨君没写成通缉令,她已经很惊讶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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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州府是三天之后了,张缇迎上前,说帛阳长公主又来了消息。

    两人到一旁密谈,原来是粮车队被截获的同时,帛阳还被扣押了两员爱将。他本人不在京,是比秦姒还要早离京出去办事的,这下京里和封地都炸了窝,就有部下擅自出动,企图援救同袍。

    结果是与朝廷军正面交锋了。

    秦姒听了,作出惊讶懊悔的模样:“啊!帛阳出京之前,是把人事交给我打理的。我临时有差使,竟然忘记交代下去!”

    张缇宽慰到:“东家莫要自责,长公主行事谨慎,眼下还不一定连累到驸马府去。”

    等他安抚的话说完,秦姒颔首表示赞同。

    “嗯,张大哥讲得有理,我在这里担忧也是没有用……话说回来,就算想要找人托付重任,帛阳的部署我也不认识几人。若是好大争功的,有我在京未必就能镇得住,到时候更是累及长公主了!”她随口将责任推开去,领了张缇回客栈。

    路上想想,帛阳私自蓄养的兵卒,竟然有能耐与朝廷的正规军抗衡?

    她深觉事情难办了。

    这不再是折帛阳几片羽毛的小事件,要是闹大,她这个做驸马的,也没法置身事外。

    “秦晏!”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大脸,吓了她一跳。东宫好奇地绕着她转了一圈:“是什么?我嗅到好闻的味道!”

    “哦,这个。”秦姒摸出一封纸包。

    纸封鼓鼓地,显露出内中物品的形状,圆不似圆,方不似方。

    东宫拎回屋,拆了封倒在桌上,两个黄橙橙的奇形怪状的……水果?“这是何物?”

    “蜜望(芒果)。在栋州也是稀罕物,听说是从更南边的州县运来。”

    “哦,本宫知道!宫里不是没有,但没见着这么小一枚枚的!这物,香气张扬,嗅久了觉得气闷。不好。”东宫故作挑剔,却又爱不释手。

    秦姒笑笑:买来又不是作熏香用的,端着嗅不停作甚?

    她三下五除剥了小半芒果皮,将手上这枚递给东宫,自己再打整剩下的那一枚,捧着开吃。出来一两个月,完全没有吃到水果,她可给憋着了。

    东宫吃完,手上黏糊。养尊处优的他,不习惯抬手没人递巾帕的日子,遂出去吩咐小二烧水端上来。

    再回屋,见秦姒还没离开,倒是一反常态地,倚在窗前发呆。

    而且,似乎有些恍恍惚惚的样子?

    “四姑娘?”

    没回音。东宫小心翼翼地靠近。

    “秦晏?”

    这次有点反应,秦姒缓缓地回首,脸颊上似乎隐约泛红了?

    东宫吃惊,连忙上前扶她起来:“怎么,又发热?”

    “没有啊,谁说的……”秦姒这声脱口而出,竟然是娇滴滴的撒娇口吻!

    东宫像被雷劈了般,噔地弹开一丈远!

    当事人浑然不觉出了差错,用指尖戳着窗棂,笑起来:“怎么了呀?”

    东宫上下打量,脱口而出:“你——你是何方妖孽!竟然附在秦晏身上!”

    “胡说什么……”

    秦姒晃悠悠地站起来,用手扇着风,道:“好闷,怎么没开空调?哦、对了,这里还没有发明那玩意,也没有网可以上!无聊得要死!居然连椅子也没有!”

    她一个旋身,唰地舒展开袍袖和衣摆,端坐在铺上。

    然后,她抬袖掩唇,十分端庄地,打了个酒嗝。

    酒嗝?

    看她恍惚缥缈的神色,倒是真像喝醉了——

    ——可秦姒是千杯不醉的怪物啊,东宫绝对记得,她能一个人把出席宴会的人都灌倒,然后拖他回殿,再得意洋洋闪人。

    她私下里应酬也很多,他就没听说她喝醉过!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刚才好像没沾过一滴酒吧?

    小二叩门,提了水壶和盆入内。秦姒伸手叫住他,醉醺醺地吩咐,让上几个菜几坛酒来。

    东宫越发忐忑,不知道这唱的是哪出。

    他没有做错什么吧?为什么四姑娘突然表现得这样古怪?

    酒来了,他居然看见秦姒丢了杯子,换碗,豪爽地拍开封泥,倒满一碗。

    一饮而尽!

    “不要喝那样快!伤身的!”那如虹气势,他拦都拦不住!

    秦姒瞥他,指向另一坛酒:“那是你的,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干掉它!”

    “啊?”

    “连我都没有问题,你不行吗?”

    不是吧?东宫瞪着酒坛子……这个关系到他的尊严?

    他想了想,严肃道:“陪你喝是可以,但至少要先说明白,本宫不是被你激来拼酒的。本宫不吃你这套!”

    言毕,抱了坛子在身边,坐下——一坛酒而已!我才不放在眼里呢!谁说我不是男子汉的!

    “满上满上!”“哼!”

    半空的小酒坛搁在案边,秦姒趴在酒坛上,她颦眉浅嗔,一根指头戳向东宫鼻尖:“你那一家子,实在太乱了!知道不知道,我被你家长公主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皇姑母是你娶的,本宫又没逼着你点头。”东宫委屈道,“想当初,我不是还气得揍你一拳么?”

    秦姒叫起来:“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打女人!罪无可赦!”

    “那时候不知道啊……”

    东宫与秦姒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喝了一个时辰。

    他总算知道秦姒对自己是多么有怨言了,从走路的速度到讲话腔调,从结交友人到批阅折子的效率,她就没哪样无意见的!

    东宫第一次发现,原来在秦姒眼里,自己就跟个筛子一般,到处豁风,没一处可靠!

    天大的打击!

    要不是她神奇地醉倒了,他根本没机会听到真心话。可老实说,他从来就不想听这样子的批评。要是四姑娘喝醉了,说“殿下真是了不起”,他一定心花朵朵开得找不到北……

    唉,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认为,四姑娘还是不要再醉倒的好。眼看着佳人醉得伏在案上,一动不动,东宫认命地起身,把她抱到铺上去躺好。

    此时,秦姒又悠悠地转醒了过来,瞅着东宫的脸,说出一句更加伤人的醉话。

    “——殿下连亲吻都不会!”

    东宫僵硬了。

    烛光跳了一下,两下,三下。

    东宫轰地一声爆发:“你不要太放肆了,谁讲本宫不懂!本宫打小就知——”

    话还没说话呢,只见秦姒咕哝了句好吵,藕臂一抬,就把他的脖子给勾住了。她毫不费力地半仰起身,用双唇堵住了他的嘴。

    =========闲话==========

    小四:笨手笨脚!姐姐来教你!

    东宫:==|||

第二十一节 中意你啊中意你

    女扮男装是件麻烦事。

    一人分饰两角,短时间内频繁出现,那就更累了。

    东宫带秦四姑娘先回京,秦斯跟张缇留在州府、押解人犯稍候出发。

    为什么会这样安排,不需要解释,参与者都明白。明白归明白,执行起来辛苦的是秦姒本人,她这两天忙得够呛,光换装就回了五六次房间,中途还得应付东宫的骚扰……

    ——可怒!她要休息!

    看到东宫恬着脸钻进马车里来的时候,她不假思索就是一脚,把他给踢了出去。

    于是,太子殿下退而求其次,亲自驾车。

    除了他偶尔会自个儿亮嗓子唱戏,或者无聊得非要秦姒跟他谈天之外,倒是很安静的,可以让秦姒好好考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最好的结果,就是帛阳侥幸逃过追查,没有曝露他的目的。

    这样,秦姒也就不会被动到,可以安安稳稳地,做她的驸马爷和兵部郎中。

    但既然帛阳都来了几次消息告警,也许形势没有那么理想,他自保不及了。如果他转往帛阳郡县,以那里为根据地,明着痛朝廷抗衡,那京城秦姒是回不得的。

    不不,无论帛阳逃命成功与否,她都不能回京去,否则岂不是送上门的肥肉?

    想到这里,秦姒不免难过。

    莫非她天生就倒霉,不是被人连累,就是替人背黑锅?这才顺畅不到一年啊,就又要提心吊胆了。

    她摇摇头,不去想那些,先将抄袭案的资料整理妥当,免得自己一出事,容姑娘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也跟着破灭。

    摊开卷宗,才发觉马车不知何时停下了。

    东宫掀开车帘,啧了一声:“四姑娘怎么又在读案子,不是早理顺了么?来,喝水。”

    她接过水袋:“好,多谢。”

    “客气什么?”

    东宫说着,把铺在板上的文书都扫开,很不客气地躬身钻进车厢里。

    秦姒原本是竖起毛,等着他一靠过来,就出口责备他来着。谁知东宫就坐在对面,笑嘻嘻地看着她。

    一直盯着,火辣辣地,或者在他自己看来,是甜蜜蜜地。

    “……”秦姒深觉不自在,连怎么喝水都快不知道了,“殿下在看什么?”

    “看四姑娘啊!怎么看怎么满意。”东宫大大方方地回答,又得意道,“等回京以后,本宫再请母后做主一次,你可不许又摇头了!”

    “可是,殿下——”

    “嗯?”

    秦姒顿了顿,还是摇摇头:“……没什么。”

    “又有事瞒着本宫?”东宫歪着头看她。

    “没有。”

    东宫作狐疑状,继而又笑开了:“不管你,反正回京以后不准再躲躲闪闪!不管丹华宫(指假太子妃)再怎么反对,本宫也是心意已定的!”

    见秦姒还是闷闷不乐,他倾身过去,拉起她一只手:“不要想那样多,眉头作个川字可是难看的!”他压低声音道:“安心,你还是照样做你的秦大人,只是,夜里要记得回东宫殿了……”

    秦姒心里越发不好受,施力想要抽回手。

    东宫略微放松,但又捉住尚未来得及离开的食指不放。暧mei地磨蹭着指腹,他的嗓音变得有些不稳:“怎么突然变得这样爱害羞?若非本宫一身都是灰土和臭汗,真想再搂着娘子好好恩爱一番了……”

    咚地一声响。

    正在树荫下吃干粮的皇卫们,再次看见东宫被踢下车来。

    皇卫之一抹掉嘴边的细屑,上前恭恭敬敬地问:“三公子,是要赶路了么?”

    “咳,当然!都愣着做什么!”东宫揉着屁股爬起身。

    走了不到一刻钟,他突然回身,掀开车帘,看着尚在整理卷宗的秦姒。

    秦姒没好气地瞥他:“殿下还有什么事?”

    “没,就是又想听四姑娘说话而已。”东宫笑眯眯地,就像刚从蜜里捞起来一样。

    “哦。”秦姒冷冷回答,“闭上嘴,看前方,老实驾车!”

    “是是是——”

    行到还有一天路程抵达京都的时候,秦姒让队伍停下,略作休息,再派一名皇卫进京探探风声。美其名曰,替东宫打听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才召唤回京。

    这个理由十分有力,东宫严重赞成。

    秦姒忐忑难安,与驿站的驿官打听,对方也风闻京里似乎出了乱子,前些天招了邻近州的一支驻军回护。究竟是怎么回事,得等上面发公文来作说明才知道。

    出于谨慎起见,秦姒这就想收拾包袱闪人。

    但东宫因为即将回京兴奋得很,钻进房里一直拉着秦姒闲聊,让她找不到机会逃离。

    她一直焦心的样子,东宫看了也不满,索性扑倒吃掉,啥也不要想了。

    入夜之后,风声一阵紧胜一阵。

    没过多久,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坠下,打在茅草铺的屋顶上,间杂着亮如白昼的电光,惊雷霹雳似乎就在他们头顶炸响。

    东宫搂着秦姒,嗅闻她发丝的清香。

    “怕吗?”他轻声问。

    怀里的女子没有吭声,但眨了眨眼,黑暗中,东宫感到她的睫毛轻柔地路过他的胸口。他突然有点感动,却不知感动从何而来,于是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滴嗒。

    雨势太大,驿站的屋顶开始漏水。东宫有些后悔没及时进城去,但想想,又觉得这没什么。伴着雨水滴落的声响,他的神智开始恍惚,渐渐入睡。

    滴嗒滴嗒滴嗒。四处都在滴水了。

    秦姒坐起身,轻手轻脚穿好衣裳,用指尖当梳子,理顺长发。一滴雨水落到她领口里,把她噤得不行,没有伞,真的要逃走么?……如果只是一场虚惊呢?

    她犹豫着,勾了放着碎银和衣物的包袱,探手寻找房门的位置。

    就在此时,一阵炸雷般的拍门声骤然响起!

    闪电划过照亮天地,驿站的小院之外,赫然出现一队官兵!擂着院子的大门,兵卒高声喊道:“开门!京官秦斯是否在内?开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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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章节名被抗议,遂修改……

第二十二节 惊变

    雷鸣阵阵,东宫在梦里奔驰沙场,营帐内坐着美人,美人温着美酒。不管他脑袋里演的究竟是出征还是兜风,总之啊,那是个美梦没错。

    但他突然惊醒了。

    暴雨雷鸣声中,掺入了猛击门板的巨响,夹杂人声呼喝。

    东宫下意识地动动指头,却发现应该躺在怀里的人儿不知去向。他一翻身坐起来:“四姑娘?”入眼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秦晏?”他有些急了。

    一道闪电掠过长空,透过窗栏,映亮室内景象。秦姒站在门前,穿戴整齐,一手抬起,扶着紧闭的房门。

    她想做什么?

    “秦晏!”东宫一跃而起,扑过去,不由分说将人抱得紧紧地。

    秦姒被他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再转念,抬手回抱住东宫,低声道:“怎么办?外面似乎有人拍着大门,叫我的名字……”

    “不可能的!”东宫立刻否定。

    虽然,在风雨声中确实有擂门的疾响,但他第一反应,还是先说安慰的话。四姑娘抱着他,她一定是害怕了。谁会这样晚冒着大风大雨来寻她呢?

    秦姒在他怀里,想的是如果来人要捉拿她,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这个看起来十分不可靠的东宫了。再怎么不放心,也只好让他出面去挡住。一般程度的兵卒,东宫出去吼一吼,摆出身份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驿官隔着大门审问,然后开了门。

    官兵涌入院内,连马棚也看住,前面的拍客房门,又敲打窗框,叫秦斯出去。皇卫提刀出来,不明白发生何事。

    屋内亮起了灯火,但是没人应答。

    “再不开门,休怪小的得罪了!”砰地一声响,房门被踢开。

    湿漉漉的兵卒刚一脚踏进屋内,就听见东宫怒喝:“滚出去!东宫之主在此,谁敢放肆!”定睛一看,屋内男子潦草地披了件外着,另有一女子裹在被褥里,背对房门。

    “是殿下!”领头的人乍见东宫,喜出望外,连忙回头通报,“殿下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东宫纳闷,为何小卒也一副认识自己的模样?

    不过,既然如此也就好办了,他手一挥:“都退出去,谁准你们进来的?”

    “殿下,小的接到消息说驸马秦斯在此!”

    接到消息?究竟怎么回事?东宫皱眉:“……找秦晏什么事?在这里的不是秦斯是秦四,你们听错了!还不快离开!”

    官兵打扮的人闻言都是一愣,纷纷望向门外。

    此时,从门外传入一个声音:“不能捉获罪臣秦斯,有秦四姑娘在手,也是同样!来人,绑起来!”

    谁这样大胆!东宫震怒。

    只见众人让出道路,一人自雨幕中走出,进入屋内。

    “子音?”东宫叫起来,“为何要捉四姑娘?凭什么罪名抓人?你有皇令,还是长青宫(太后)的谕令?”

    即墨君拭去脸上的雨水,肃然回答:“下官一样也没有。”

    东宫越发地不明白了:“你究竟在做什么?是要反了不成!”

    扬手,即墨君指向眼前的人,厉声道:“作反的不是下官,是你身后那人!”

    秦姒心里一咯噔,果然败露了?

    “胡扯!”

    东宫立刻退返一步,把秦姒揽在背后:“统统滚出去!违令者死!”他这一声令下,皇卫立刻拔刀,对方也亮出兵器,互不相让,一时僵持起来。

    霹雳划过,屋顶漏水的声响也听得一清二楚。

    秦姒抬手抚住东宫的背心,从他背后露出脸,开口问:“即墨大人,念在你与我兄长同事一场,可否先行解释兄长犯了什么过错,以致你深夜冒雨也要出城来缉拿呢?”

    “谋逆之罪!”

    东宫嗤之以鼻:“子音,秦晏一直与本宫同行,何来的谋逆?”

    “请问他眼下在哪里?”即墨君寸步不让。

    “这……”东宫语塞,回头看看秦姒,道,“秦晏随后就到的!”

    “是吗?何以见得?”

    这样下去,东宫给牵向被动了。秦姒拍拍他的背,插言:“即墨大人,兄长一贯敬你是正人君子,可避而不谈最要紧的部分,就是君子所为吗?这谋逆之罪从何而来,你尚未解释,又凭什么追究兄长的行踪?”

    东宫附和:“对啊!”

    即墨君上前一步,道:“殿下,是帛阳长公主谋反篡权!”

    东宫愣了愣:“皇姑母?”

    秦姒听得也是一怔。篡权?难道不是在封地招兵买马图谋不轨被发现么?莫非帛阳他心一横索性——可是,去年四六皇子之变的时候,他还在说准备不足,不能轻举妄动,这一回当真被逼上梁山?

    她正想着,东宫突然又道:“那与秦晏什么干系?你我都知道,秦晏对本宫是忠心不二,何况这数月都是出京办差,与京里的变故丝毫无关!”

    “怎能无关,他是长公主的驸马!分明同罪可斩!”

    “胡言乱语!是否同罪,应当由你来判的么,谁准你抓——”

    “等一下!”秦姒突然打断东宫的话,她从东宫身后走出,疑惑地看着即墨君,“即墨大人,你究竟是以什么身份缉拿家兄和我?”

    她越想越不对劲,快马半夜赶到这里,那出京的时候,城门早已关闭了吧?

    会连夜开城门追缉的,是重案了。谋反确实是重罪,但,既然是重案,怎会让刑部员外郎带兵追缉呢?更重要的是,即墨君所带的官兵,身着的虽然是京卫兵制服,可脸面都是秦姒眼熟的!

    “即墨大人,你带的官兵,分明是东宫殿的守卫与舍人假扮!”秦姒凛然一指,喝道,“大胆!即墨君,你私自捉拿家兄,诬陷忠良,其心当诛!”

    接二连三、争锋相对的指控,全堆在东宫面前,情势一折三变!

    “殿下!”“殿下明察!”

    就在此时,门外扑进来一名淋得湿透的兵卒,连滚带爬冲到即墨君身后,惊慌道:“即墨大人!有官兵赶来了!”

    “糟!行踪泄露!”即墨君咬牙,将腰间的剑拔出,“殿下,形势危急不容多说,你只需知道,帛阳长公主率兵悄然入城,如今已控制皇城与京都街巷!圣上失踪,下落不明!”

    “啊?”东宫呆住了。

    即墨君一剑指向秦姒,对东宫道:“殿下。长公主兵马是冲你来的!当务之急,是捉秦四和驸马作人质,保住殿下性命,再召集各州兵力,夺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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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 该怎么办?

    剑尖所指方向,秦姒毫无方才躲在东宫背后的畏缩之态。她反倒迎着锋刃上前一步,道:“即墨大人说得极是。”

    “四姑娘?”东宫回头。

    秦姒抬手,用一根指头拨开剑刃:“若即墨大人所言句句属实,秦四在这里,为方才的冒昧向你陪个不是。危急之时,就算殿下拿我的性命与长公主谈判,我也绝不会对殿下有一句怨言!”

    她转向东宫:“殿下,我知你信得过即墨大人,那咱们应尽快离开,过后再细问京内情形!”

    “嗯!”

    全然配合并掌握主动,秦姒的应对让即墨君心中困惑。他收剑入鞘,护送东宫等人出了驿站。

    滂沱大雨,黢黑深夜,伸手难见五指。

    东宫原是给秦姒撑住伞的,没过两三步,伞已被雨水砸得沉重不堪,伞边水帘竟似瀑布。他送秦姒上车,自己湿了大半。

    实在雨声太大,足以压过人声低语。即墨君高声询问:“追兵从京城方向来吗?”

    “回即墨大人,是的!在下守在城外,一见有官兵出京,立刻抄近道飞驰来报!”

    “好!”即墨君翻身上马,指向远山闪亮的电光,“往东走!快!”

    一队人马横越原野,踏过被暴雨击倒的作物,马车没行几丈就在烂泥里陷住了。东宫调转马头回到车边,吩咐驾车的人解了马骑乘,速速跟上大队。

    他自己下地来,掀开车帘,微弱电光中,见秦姒在忙着包裹物件。

    “四姑娘过来,本宫带你!”

    “好的,稍等。”秦姒头也不抬,忙着手上的活计。

    裹好那个包袱之后,她将其留在车里,只带了个小包挂在肘间,钻出来。刚一露头,豆大的雨点就砸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油布呢?”东宫喊着问她。

    “遮在案件卷宗外面,留车上了。我用不着的,走!”

    东宫把秦姒拉上马,她连忙搂紧马脖子,待马跑了起来,又颠得厉害了,于是转身来抱住东宫的腰。

    天上落水,打在手臂上先是痛,再来就冰凉木然。

    雨势一点不见小,全身上下都被冲刷得没了知觉,唯有两人相触的部位,还留着温暖贴肤的感应。

    秦姒脑袋里一直在考虑着应对方法,但是她要应对什么?她不知道。

    她跟这天地一样,有些混沌了。

    本想抬头看看东宫,却又被雨水淋得额头生痛,睁不开眼。秦姒默默地忍受马背的颠簸,不知接下来应当帮助东宫,还是设法逃离?……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沿着大道逃离,一路进了山林,到天明时候雨势转弱,一行人马在暴涨的小河前停下稍作休息,打算等山洪势头减缓之后再渡过去。

    即墨君等人,也是匆忙从京城里逃出来,再躲藏于京郊村落的。走得急,没人备有蓑衣等“平民”用具,一个个跟水里捞出的差不多。

    秦姒与即墨君相对无语,两人站在东宫殿上,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难得这么狼狈。

    当然,如果即墨君知道面前的姑娘就是老跟自己作对的那家伙,他说不定会更加气馁。

    “四姑娘,冷么?”东宫问。

    秦姒摇头。

    她还真不知道,原来不仅骑马的人累,被捎带着的也一样,筋骨快给抖散掉。跟这个比起来,寒冷也算不得啥了。

    即墨君拢着湿漉漉的袖子,问东宫:“殿下,去北面的州县暂避,你看如何?”

    “北方?”

    “嗯,去年殿下收服的那帮山贼……呃,是那群义士,就近派回到夏县附近的卫所驻扎,殿下可以前去。何况邻近铜山关,也方便躲藏到关外。”即墨君道,“至于联络各州,下官在最近的邸报里已经发布警示,不知能否顺利送出。届时还需要派人前往沟通,才能汇集成足以威胁京师的大军。”

    东宫听了,点头:“嗯,子音安排就好,本宫还没弄太明白呢……不能直接带人进京去么?”

    秦姒呛得咳嗽起来。

    她清清嗓子,道:“殿下,光是京卫几百人,咱们这儿的就不够用吧?”

    何况还有帛阳从郡里调来的兵马,都是他的死忠。

    “那秦晏怎样?”东宫打了个响指,指向秦姒,“‘你兄长’不是兵部武选么,有没有交情过硬的指挥使或者别的什么?能调到兵的就行!”

    “即使有人,也没有兵符。”即墨君插言。

    “……”

    东宫的指头固定在空中,他没趣地歪了歪嘴,索性坐下:“皇城下面有密道,我们悄悄进去暗杀了皇姑母怎样?”

    “殿下确定长公主在皇城里?皇城何处呢?”秦姒问。

    “殿下怎样混进京城?进了皇城怎样避过皇卫军呢?”即墨君问。

    东宫叹气抱头:“……本宫知道了,还是听你们谋划就好。”

    秦姒与即墨君二人不理他,自顾自讨论起来。

    “再拖下去,大权恐怕就要易主了。”秦姒担忧。

    即墨君摇头:“但看她是要扶持谁,以长公主的民望与在大臣中的威信力,还不足以抛头露面做女帝。”

    “嗯,话是这样说……”秦姒暗地里补了一句——如果帛阳并不是公主,而是王爷呢?她转而感概:“圣上下落不明,这一点,也是令人忧虑。”

    “是啊。”即墨君附和。

    东宫眼巴巴地看着他俩谈话,总觉得自己插不上嘴。他沮丧起来,低头揉揉鼻子。雨点稀稀落落地坠下,打在他的冠帽上。

    然而,雨似乎突然又变得密而急起来。

    抬头,却发现是周围树叶上的积水纷纷落下,东宫纳闷地伸手接着水。

    一声惊呼传入他耳中,是放哨的兵士:“不好了!追兵近了!快逃!”

    众人闻讯,立刻上马,趟进浑浊的山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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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 长距离漂流活动

    河水湍急浊黄,夹杂自山上冲刷下来的浮木枯枝。

    众人驾马渡河,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格外艰难,而此时——一声刀剑铮鸣,满天箭网突然密织而下!

    箭矢落处,数人应声坠马!

    东宫听闻破空箭声,不用回头也知是追兵赶到了。他猛扯缰绳,纵马沿着河水流向逃往对岸。秦姒闭上眼,紧紧抱住马脖子。

    只听噗地一声,她感到马儿的经络可怕地扭了扭,随后,温热的液体流过她的手臂。

    睁眼一看,一支羽箭,箭头没入了马匹的颈项内——就在她的手臂旁一寸处。

    “啊!”

    马儿前蹄空空地踢向水中,继而整匹马横着倒了下去!

    东宫及时踹开脚蹬,跳入水里。而秦姒就没有那么好的反射神经了,她还来不及松手就被马匹带着压到了水底!

    巨大的水声,突如其来的水压,以及沉重的马腹。

    秦姒惊慌之下呛了几口水,激流冲得她无法推开腿上的马身,马儿倒在水里挣扎,直把她的腿碾向淤泥中,抽不出来。

    明明水深才到人胸口,可她现在就算是拼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法探到水面上去!

    手臂被人触碰,秦姒立刻反手紧紧拉住对方。

    对方挥开她的手,转而来到她背后,架着她的上臂,另用剑鞘插入马腹底部,把马尸给撬了开!

    秦姒被拖出水面,呛咳个不停。

    架住她的人是东宫,他拉着秦姒,连游带走,往河对岸逃。嗖嗖,又是两支箭划过,追兵也驾马下河而来了。

    即墨君本来已到了岸边,见东宫坠马,立刻返回河心:“殿下,上马!”

    “四姑娘先去!”东宫推秦姒,他在山洪里挣得有些没力了,无法将她举高。

    秦姒睁开眼,吃力地抓住即墨君的手。她一回头,突然看见对岸的追兵中,有她格外熟悉的脸!而此时,那人也看见了她。

    扬手,喝令停止射箭,与此同时,对方亲自张弓搭弦,瞄准了秦姒!

    秦姒愣了愣,扭头拼着最大的力气拽住即墨君的手:“拉我上去!”

    她似乎已经听见弓弦声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感到被狠狠地撞了向一旁,是浮木!

    竟然是枯木沿着山洪急速漂下,恰恰撞上秦姒的左肩,把她给撞开了!冲撞的力道是如此巨大,以致她的手松开,东宫也没来得及拉回她!

    同时,她耳侧嘣地一声脆响!浮木上深深地钉入一只箭矢!

    好险!

    若是浮木晚来一瞬,箭锋绝对会刺入她的后颈!

    秦姒被枯木撞中,刚转个身让开木头,想挣扎游回东宫旁边,突感身后再度传来巨大的拉力,居然是她的衣裳勾在了浮木枝桠上!

    “啊!”她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便被水流带走了!

    “四姑娘!”

    东宫划着水想顺流追赶,背后即墨君一个俯身,死死拽住他的后领,把他往河岸上拖去。

    “殿下快走!别管她!”

    “怎么可以不管!四姑娘是——”东宫急得大吼,但秦姒连同那根浮木,飞快地远去,转眼,消失在暴涨的河道拐角处。

    东宫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冲走,张口却无声。

    即墨君调了马头,换用左手(他右手受过重伤),终于将东宫拖了上马。

    “快走!”

    此时山洪非但没有减缓,却越发强劲,冲得碎石枯木直下,夹杂有动物死尸等,似万马奔泻,追下河道的骑兵皆被冲翻流走。追兵除了箭射,一时竟无计可施,只能放东宫等人逃离。

    ※※※

    秦姒悠悠转醒。

    她觉得自己似乎还在水里漂浮,身上冰凉无力,再试着动动手脚,更发现左手毫无知觉,就像不在了一样。

    掀开被子,慢慢抬起左手,只看见被水浸泡得像死人一样森白肿大的指边。

    啊,真难看,还好不会被东宫看见——这个念头闪过她脑海。

    她咳了两声,立刻有人撩开床帐查看,喜出望外地说:“太好了,四姑娘总算醒啦!”

    秦姒对人脸是过目不忘的,但是现在,她真希望看见的是一张素未谋面的村妇的面容。“你是……东宫殿的侍女。”

    “诶!四姑娘醒了就好,这传话去,帛阳王马上就到的!”对方说着,又放下了罗帐。

    帛阳……王?

    帛阳长公主已经自行恢复身份了么?

    秦姒听得脚步声远去,吃力地撑起身,拢开纱帐往窗边看:开启密道入口的手柄被封住了,上面缠着好几圈锁链。看来,想逃走没那么容易。

    她躺回原位,轻轻揉着无知觉的左臂。

    没一会,殿外传来宫女问候声,听得出是帛阳来了。秦姒抬头摸摸头发,确定没有凌乱发丝,再探向领口,扣得规规矩矩,嗯,很好。

    宫女拨开帘帐,将之勾在床柱上,帛阳示意众人暂避。

    待人都退下,秦姒开口:“帛阳王?不是亲王么?”

    “无所谓,长青宫妥协,说让这样称呼……她已承认本王身份。”帛阳答着,旋身倚着床沿坐下,活动活动颈部。

    秦姒微笑:“那真得向殿下道喜了。”

    帛阳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回头道:“……你知道你漂了多远么?我们沿河追了数十里,才在回水凼找着人。要不是抱着那颗浮木,你早就是具尸首了。大难不死,该本王向四姑娘贺喜才对。”

    “原来如此。”秦姒颔首,“不过,帛阳王真有空闲,亲自来追捕小小监国。”

    帛阳纠正道:“不是本王,是丁一。”

    “不都是同一人么?”

    秦姒被称为秦斯、秦四或者秦晏,而帛阳,他是以易容之后的身份出现在外的,他管自己叫丁一,有时候丁二,偶尔也丁三,总之就是丁系列的化名。

    秦姒看见易容后的帛阳向自己射出那一箭,但她不问。

    帛阳也是看见秦姒在对方一边,所以才亲自动手射杀。

    两人这是心照不宣,彼此不再提。

    “好生休息,下月初一,本王预备登基。在那之前,你先写信,把武钟(京卫指挥使)劝服——他还在牢里寻死觅活的呢。”帛阳笑了笑,低头吻吻秦姒的前额,“跟你交好的那群言官,有不服的,就记个名单给本王。”

第二十四节 这边也一妃难求啊

    晒太阳中。

    摊开肚皮,伸展小胳膊小腿儿,一面暖和了换另一面。

    当然这只是秦姒的奢望,她现在盯着窗外那一丝阳光,倒是想念起夏日的热度来。整个正殿里面一片阴冷,没有人气。

    作了几天针灸之后,左臂渐渐缓了过来,泡死的皮肤开始脱落。

    她还在养病,但帛阳那边催着她发挥作用,去替他争取支持。

    从秦姒的人脉圈看出去,最大的顽固派,应该是支持元启帝的秦氏一族,不过太后已经松口了,定国公也不会太麻烦。接下来秦姒要劝服的,应该是曹少师等人。

    她懒洋洋地翻身,脑海里闪过数种手段。

    不过,刚转过头,就隐约看到殿后的窗外,有人伫立向内窥视。

    秦姒撩开纱帐,见那个盯着自己的人是帛阳,便又有气无力地躺了回去。两人隔着罗帐,无语对视。

    良久,秦姒扬声道:“殿下,祸首未擒,逆臣未清,在此耽误光阴,是不智之举吧?”

    也不知帛阳听见没有,他一动不动地又站了小会儿。

    “咳,殿下,折子看完了么?”朝官纷纷上奏,这个工作量不轻吧。尤其是,帛阳不能不看,他得把表忠心的,和严重抗议的帖子分开,并且判断真假。

    帛阳歪了歪头,说:“没有,本王正是因此而来。”

    言毕,他顺着檐下往殿门转过来。

    秦姒默不作声地数着他后面跟随的皇卫,暗笑这人还真是怕死,知道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便万分警惕。再想想,即使是坐实了他天子之位,他依然是会小心翼翼,紧提着一口气过活的。

    平心而论,帛阳应该比元启帝适合坐君王的位置吧。

    至于跟东宫比……

    “那能比么,天上地下。”秦姒轻声道。

    天上的那个人还是悠着悠着,不知又在殿外转了几圈,才进里面。秦姒不会等得着急,帛阳甚至没有看到她动一动眼皮。

    “东宫殿真是凉爽。”他有些没趣地迈了几步,唤,“爱妃。”

    这个词差点让他闪到舌头,差点把秦姒吓得坐起来,纱帐也抖了两抖。秦姒竖起全身的寒毛,好容易才适应下来,她稳住嗓音,回了一声:“殿下。”

    于是床帐勾起来。

    等了半晌,见帛阳也坐下了,却没有让旁人离开的意思,秦姒只好又主动开口,打破沉寂:“殿下暂代圣上处理国事,辛劳了。”

    “不辛苦,就是事情太多,冷落爱妃了。”帛阳顺势接下来,再次体认到爱妃两个字,不如四姑娘来得顺口。他笑笑,道:“想到爱妃才进宫不久,应当不习惯冷冷清清地守着宫室……”

    他顿了顿。

    秦姒好奇地偏过头,看他招人到面前,然后——

    哗啦啦地倒出一大堆帛书、纸折、卷轴还有那是啥……血书?

    帛阳舒了口气,擦擦汗,开心道:“本王决定将这些折子交由爱妃处理,省得你烦闷无聊啊!”

    啥米?

    秦姒瞪大眼,这回换她飞快地挥退众人,然后滑坐到床下的绣榻上,与帛阳对视。

    “帛阳你什么意思?”她指着那一案桌的公文,“我是伤病患!”

    帛阳好整以暇回答:“听说四姑娘昨日起床,到花苑里散步过了。”

    “那又如何?一见文字,我就头晕,不成么?”

    “嬉笑无所谓,但本王听见的是,四姑娘时时盯着花苑的几处小径,怕有乘人不备逃离的心思?”

    帛阳说着,随手翻弄厚壳裱的折子,挑出其中之一。

    秦姒暗觉不妙,伸手接过,只见落款处是自己老同事的名姓。

    “杨选,杨大人……”果然,这个刺儿头又发挥他的硬脾气了,平时请赏没见他这么积极,骂架弹劾,倒是抢得比谁都快。

    随便晃上几眼,折子上全都是指着帛阳王大骂的文字,敢情他比她还清楚帛阳的操守和野心了。

    秦姒惊讶道:“原来帛阳是个潜伏久矣的奸邪小人,突然冒出来,连皇室的血脉都是假的,除非……跟圣上或者监国滴血相认?”她噗地一声笑出来。

    滴血认亲耶,亏杨选想得出来。

    真找到元启帝或者东宫,帛阳杀之都嫌来不及呢,还接回来给你认亲?

    “这里还有哦。”帛阳提醒。

    再接过来的,是秦姒另外几名好友的折子,其中包括极少惹事,总是被人推着戳着才肯走的御史陈和。

    “啊……”秦姒心里一沉,既然连陈和都上奏表态,那肯定是曹少师授意的了。

    不用想,那六科与都察院的人,一定都有所参与。不知她身在都察院任职的师伯,是怎么个态度?

    “不用猜了,四姑娘认识的人,都在这里。”

    帛阳似笑非笑,收敛着气势望向秦姒,他优雅地端起杯子,补充道:“其中,没一人,上书说半句好话。”

    正殿里似乎更凉了,阴气弥漫,连站在门外的皇卫,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秦姒静静地看着友人与师长的上书,她并没有寻找只字片语的台面话来替众人开脱,相反,她说:“确实,都是一群死到临头却不知悔改的迂人。”

    帛阳放下杯子,刚要开口,却又被秦姒抢先了。

    她继续道:“可回头一想,难道见风就倒的人,就是帛阳愿意收纳在身边的臣子么?我所结交的,或是名儒,或是刚直不阿的谏官,或是朝中新秀的武将(秦姒是兵部武选官),个个品性优良,坚韧不屈,若能为帛阳所用,你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帛阳沉默片刻,笑道:“四姑娘是说,他们骂得好了?”

    “哪里,只相信笔伐舌战无关痛痒,帛阳不必在乎。更是要劝帛阳,看清谁才是可用之才啊。”

    “四姑娘言辞厉害,本王甘拜下风。”帛阳点头,突然提高声调,“四姑娘与监国,向来也是私交甚密的,若爱妃存有异心,又牵动京里京外文武两面,本王该怎样办的好?”

    秦姒坦然应答:“殿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帛阳并没有教她给堵住,他偏头看着那堆折子:“这些留下来,若是四姑娘有不对劲的地方,就照着名册一个个砍了脑袋,怎样?”

    “殿下多虑了。”秦姒被逗得莞尔一笑,但笑意并没有传到眼里。

第二十六节 我与故事

    不要打我,我只是用了我们重庆的高考作文题目而已,因为觉得贴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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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里折腾一阵,秦姒又领了碗药汁来喝。

    帛阳倒是挺有良心,一直担忧地守在旁边。不过,他询问御医的时候,意图也太明显了点,什么叫做“是否并无异样”?

    怀疑她假装生理痛就明说嘛……

    反正她也不会承认。嘿。

    帛阳从御医那里得到答案,有些难堪地回身,磨磨蹭蹭坐到案桌前面,两人之间离了一丈远。“四姑娘唤本王过来,若只是想问问对太后的处置,那本王就先……”

    “等等,别急着走。”秦姒叫住他,“无事哪里敢劳动帛阳王大驾,不过确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说……小川的去处。”

    “不能留在皇城。”

    分外淡定坚决的一句,那后面绝对是跟的句号,而非感叹号。秦姒暗地摇头,在床上侧过身,牵着纱帐的一头,道:“我倒是没有让他留下的意思,但以他这么复杂的身份,要送去哪里呢?”

    复杂的身份:母亲——帛阳长公主,变成了未来的天子(男性);父亲——下落不明。现在秦川该去哪里才好?

    帛阳不假思索:“白云观。”

    “哦,跟着观内真人学习,倒是不错的主意。”秦姒点头,“但我以为,或许还有更好的去处。既是远离皇城,又不会惹人疑窦。”

    ——本宫还怕谁闲话不成?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秦姒怔了怔,抬眼看看帛阳——奇怪,刚才在她脑海中模拟出的,竟然是东宫的反应——比起帛阳,东宫好猜多了。

    说起来,东宫逃掉了么?

    他有没有按即墨君建议的那样,到北方夏县附近去找旧部?

    “爱妃有何高见?”

    突如其来一声问话,把秦姒的思绪迅速拉了回来,她清清嗓子,应道:“高见谈不上,只是想,与其送走,不如交给定国公(老太后的侄子)抚养。”

    “不可!”

    帛阳否决得那么快,以致秦姒想不怀疑也难:“为何呢?”

    “……”敛眉寻思片刻,帛阳改口,“——也不是行不通。好罢,就照爱妃的意思去办。”他起身,弹弹袖口上的褶皱:“本王还有要事处理,爱妃自己好生养病。隔日再来看望了。”

    “嗯,请恕我不能起身相送。”

    秦姒笑笑。

    帛阳的转念,让她心底疑惑更盛:他第一反应拒绝自己的提议,莫非,对秦氏一族他根本就没有拉拢的诚意?虽然秦姒没有明确过与秦氏的关系,却也不免自危起来。

    她等着帛阳绕到殿后,目送他由花苑小径远去,随后翻身坐起。

    “四姑娘——”侍女惊呼。

    秦姒挥袖:“已缓和多了,御医的药汁见效挺快。”她顿了顿,又说:“都出去吧,我这边有事的话,自然会唤你们。”

    她坐在衣箱前,将里面的衣服、文书等一样样取出,分门别类条理分明。

    “是这个了。”厚厚的一叠,是她誊的那份乡试答卷。

    原卷已按律焚毁,但如果新科状元以为证据全无,那他就大错特错了。秦姒这里抄了一份,另有朝房内外的传阅者作为人证,任他抵赖也是不成的。

    ——可眼下,帛阳会答应主持这个公道么?

    新科状元是兵部尚书的女婿,兵部尚书是前朝遗臣,帛阳正需要这些老臣的支持。

    秦姒沉思片刻,传了文房四宝,作书信一封,遣人送往杨选(京都衙门督监,秦姒的旧同事)手中。

    回头再望衣箱,她发现了压在箱内最底层的蓝色绒布小包。

    打开一看,原来是几年前收到的礼物,玲珑簪。

    此簪无珠宝金玉装饰,突显的就是好木与好手艺,簪头挑起一颗珠子,珠子内中镂空,细看便可见关了一只活灵活现的木雕雀鸟。

    想当年,这簪子是帛阳“长公主”透过张缇赠送给秦姒的信物,不过从秦姒离京赴任时候起,它就被“压箱底”了。

    “这么说来,曾经在监国那里,见过同样的一支簪子啊。”秦姒自言自语,回忆起东宫摆弄木簪的样子,他说这个簪子是机关匠特制的,里面有空间,可以藏机密物……

    她学着东宫的动作,小心开启木簪内的机关。

    两颗蜡丸滚了出来。

    蜡丸里,裹着尘封多年的字条。

    ※※※

    “殿下,我们沿着河道走了几日?”

    “三……四?”

    啪地一声响。

    东宫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即墨君的手掌。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退后一步。

    “别假了,殿下。还没碰到呢,哪里会痛?”即墨君冷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不过是丢了个秦四姑娘而已,眼下找也找过了,人事已尽,天命难违!殿下你兀自恍恍惚惚,可知时不我待,耽搁一分,就是凶险一分?”

    东宫望向河水,这条小河已泄洪完毕,显得恬静舒缓。

    “再到下一个村子,还没有的话,我们就回了。”他拉着缰绳,说。

    “殿下,这句话,你讲过三次,这是第四回。”

    即墨君虽是埋怨,却也听从东宫的指令,将干粮收好,翻身上马。

    东宫也不狡辩,只说:“子音你与秦晏处不惯也罢,连带着讨厌四姑娘,那就显得你没有风度了。”

    “非也。下官总觉得,与秦四姑娘对谈,就像是同秦斯本人谈话一样。”

    即墨君望着远山,眯起眼。

    他想起因为某事,自己曾经怀疑秦斯与秦四是同一人,如今看东宫的态度,秦四应当确实是女性才对,自己当时一定是误会了。想也是嘛,秦斯怎么会去假扮女子呢?(他恰好猜反了!)

    “子音,你多想了,怎可能是同一人?”东宫假意否认,其实心里是得意满满——只有本宫知道,其它人都被蒙在鼓里,哈哈哈……

    唉。

    得意什么劲,她现在生死不明呢……

    一想到秦姒,东宫刚上浮一点点的心情便又灰暗了下去。他继续伏在马背上,两眼只打量河道两侧,由着即墨君带路。

    沿着水流总能找着人烟。到了下一村镇,打听之后也不见秦姒行踪,东宫的心更是往下沉去。镇上有差役敲锣公告,说京里出来往西的道路都封锁,有皇室人要经过,严令百姓不得擅自进入道路附近的山林野地。

    “那一路过去……”东宫轻声到,“不是送女眷修道度残年的宫观么?皇姑母预备送谁进去?”

    “咦?”

    东宫对即墨君说:“没有错的,前几年本宫去宫观接过养病的储妃(虽然是假的),就是这么条路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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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妃难求介绍:
他想做大侠,想做将军,想做富商,想做隐士,想做风流才子,想做千古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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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友人掀桌,怒指:“先当好你的皇太子!”
唉,罢了。还是一步步来,首先把那个腹黑的太子妃追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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