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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妃难求全文阅读

作者:锦绣狂欢     一妃难求txt下载     一妃难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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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年番外】所谓庄周梦蝶……(1-3)

    这个番外大概会写多长,我不知道,随兴而至吧~~~~~

    贺年、贺情人节、贺大年、再贺清明节(??)……

    总之,写到哪里,就贺到哪里,哇哈哈哈~!

    一

    好吵的声响。

    不仅吵闹,还一阵连一阵,似乎没消停的打算。

    “唔……”秦姒皱眉,稍一睁眼,便被刺目的光亮照得不辨东西。奇怪,她怎么趴在书案上睡着了——脸颊传来钝钝的痛感,触之冰凉。睡出来的一道道压痕,木然得彷佛不是她自己的脸皮一般。

    那个讨厌的声响还在继续……

    她直起腰,勉强睁开眼,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闭上眼,揉一揉,深呼吸一次,睁眼。

    正前方不到一米远处,桌面上摆放着的是——电脑显示器!屏幕虽然是黑的,但是指示灯尚在闪烁,秦姒右手往旁边一摸,果然碰到了鼠标,显示器屏幕也因此嗤地一声亮了起来。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她猛地反应过来,低头看自己的双手,这短短的连指甲都快剪到肉里的指头?这毛衣袖口?还有长裤?

    台灯?

    海报?

    书柜和床?

    扑到窗口,哗地一声推开窗,冷风顿时灌了进来,更重要的是外面万家灯火,车龙如川!

    “这是……”

    现代!

    秦姒趴在窗台上,目瞪口呆。

    她怎么会突然回来了?还是说,之前的一切,都是她在做梦而已?

    秦姒揉揉太阳穴,只觉得一个头大两个大,另外,那个一直在响的东西好像是电话?

    她扑过去接,但刚刚提起话筒,对方就恰好挂断了。看看来电显示,一个很熟悉的号码,但她一时竟然想不起是谁。

    “这是怎么回事?”

    她回头看看显示器屏幕。游戏的界面,上面几个字,写的是“与服务器断开连接”,大概是太久没操作,被当做挂线踢出服务器了。

    再看一眼时钟,晚上九点过几分。

    “……看来我没睡多久?但是那个梦可真长啊……”她拍拍额头,开始考虑宵夜吃什么。

    拉开冰箱,空,再找橱柜,泡面也吃完了。时候还早,不如去街上买点吃的。

    主意已定,秦姒回房间换衣服。

    衣柜门似乎没有关严实,而且上面挂的卡通吊饰还在晃动。门窗紧闭,不会是风,她想了想,估计有老鼠钻进来了——希望夜里它的动静不要太大,不然只好又去借只猫来驱鼠……

    这样想着,她站在衣柜前面,做好心理准备,哗地一下猛地拉开柜门。

    “哇啊!”

    一个人从柜子里滚了出来!

    秦姒冷不防被对方撞翻在地,后脑勺磕到床边,眼前金星四溅!但是,现在不是晕倒的时候,她家不该有别人,这个藏在衣柜里的家伙,不是贼还会是什么!

    忍着疼痛,她滚向屋门方向,勉强爬起身就要逃出去。

    但是就在此时,一声哀叫传入她耳中:“啊呀,好痛!”

    这个声音是……

    她猛回头,看见——东宫正盘腿坐在地毯上,可怜兮兮地揉额头。

    二

    秦姒抱了两大袋食物,艰难地摸出钥匙开锁。

    刚挤开门,就看见东宫蹲在沙发上,眼巴巴地望着她。

    她说:“过来帮我拿。”

    东宫就听话地跳下沙发,接过袋子,随手放地上。门口窄得很,但他倒是很好奇,探头出去看门外,又小心翼翼地研究起锁头来。

    “进屋了。”秦姒推着他,不让他往外蹭。他这身古装被邻居看见了可不好解释。

    东宫跟在她身后,嘟嘟囔囔,内容无外乎怀疑她是否将四姑娘藏到了别处,因为四姑娘本身是个很美丽的人,断不可能像她这样的长相,放人堆里就找不出来。

    秦姒转头跟他说,审美要与时俱进懂么,她在这个时代是个美人,也不稀罕长他看见的那个模样。

    因为她生气,东宫这一顿就少吃了几块肉。

    虽然对这又小又矮的石头房子之外的世界感兴趣,但他来到这里,只认识四姑娘一人而已,真要被赶出去,就没人会给他煮食了。

    所以他一面说这个时代的肉都有股怪味,一面将肉都往她碗里赶,还做出不屑的高傲姿态来,最好谁也看不出他是在赔罪。

    秦姒望着他,说那这样,让他把身上带的珠宝玉佩除下来,她明天去看看能换多少钱,拿来给他买好吃好喝的。

    那好啊,东宫自然答应。

    他翻翻找找,将几块玉佩解了下来,头冠上还有一颗宝珠,他正要取的时候被秦姒叫住了,秦姒说那个也取下来他的头发就披散了,会很难看。

    这样一讲,东宫呆住了。

    他愣了半晌,才惴惴地问,是不是他的长相,在这边是被她“不稀罕”的?

    秦姒看着他心想难道在那边她就稀罕么?

    她回答说没有的事,何况男子不是靠相貌吃饭的。

    哦,东宫低头思索他以前是靠什么吃饭的,但是想来想去,除了祖业,没别的谋生之道。东宫蜷在沙发上,沮丧消沉了一晚。

    第二天他精神百倍,问秦姒她是做什么营生的,秦姒给他看自己画的设计图。

    东宫再次消沉。

    三

    四姑娘,四姑娘,那个东西在响!

    什么东西?

    扁的,方的,上面有格子,那盒子!哎你快出来看看,它一直在响,会否饿着了?

    哦,电话啊。我在洗头呢,你看看上面的数字是多少,报给我听听。

    -

    东宫依言再去看,他现在知道那东西上面有一块平的灰色的镜面,叫做显示器,四姑娘家的很多东西上面都有这玩意,大块一点的会映出皮影一样的画儿来,小的也会出现一根根的黑条。

    他看了一会儿,红着脸对浴室喊:“本宫不认得上面的字画!”

    但是此时那个东西突然不响了,取而代之的是秦姒的声音。东宫惊奇地看着那盒子,听见秦姒在里面讲她不在家请留言云云。

    他回头看看浴室的门,好奇地偷偷伸手摸那盒子,猜想会不会听到她尖叫色狼?

    然而他不知道按在了什么地方,盒子发出的声音突然就变了,里面有谁在说话,是个女人的声音。

    东宫听见声音又有了变化,便转头对浴室方向喊:“本宫还是觉得四姑娘说话好听一些!”

    此时那盒子沉默片刻,突然劈头问:“谁在那边?”

    东宫以为盒子有眼睛能看见周围,现在问的是谁在浴室,于是答到:“四姑娘正入浴呢。”

    “你是谁?小姒的朋友?”

    “谁说的,本宫是四姑娘的夫君啊!”

    “……”

    “……唔?”

    盒子蓄力几秒,突然爆出一阵怒吼:“——秦姒!妈可没准你带男人回家!”

    东宫吓了一跳,躲到茶几后面,戒备地盯着那盒子。

    盒子兀自咆哮着:“说话!别以为闷声不吭就这么算了!胆子大了啊你,还没过妈这关就敢跟人同居了!给我搬回来住!”

    东宫呼啦站起来,答道:“本宫几时不敢吭声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谨慎地靠近了几步,东宫随手拎起坐垫当盾牌,对那盒子审问道:“内中何人?藏头遮面作甚,还不快快现身!”

    “……”盒子反问,“小子,叫什么名字?跟我家女儿在一起处多久了?”

    “啊?”东宫瞪大眼,狐疑道,“盒……盒大娘,你刚才说……女儿?”

    “废话!秦姒是我独生女,你小子皮绷紧点!”

    东宫吓得抱住了坐垫:四姑娘的娘在盒子里?

    他一个激灵,立马反应过来,叫到:“盒大娘你别慌,本宫这就设法把你救出来!”

    秦姒洗得香喷喷地从浴室出来,看见的是一地狼藉,电话机被砸成碎片,东宫蹲在地上,正用剪刀使劲撬着话筒上的那道缝。

    ————未完待续—————

《纤手遮天》卷一 第一章试阅内容

    写在前面:如果您被雷到了~~那是正常的~~~~没有雷到的话,就请搜索《纤手遮天》继续看吧!

    对了,如果您点下一页~~就是秦姒参加乡试时候的剧情片段哦~~有兴趣看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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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

    “喂,起来,别装死!”

    谁啊,人家连气都喘不过来,你还死命扯人家的脸……

    我吃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朦朦胧胧,看不清的人影来回摇晃,弄得我头更晕了。

    “哗啦——”

    凉水当头泼下,终于清醒!

    我猛然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状况?

    手持花瓶的小男孩趴在我身上,左右各有一名十七八岁宫女打扮的女孩,颤抖着按住我的双手。

    见我醒了,男孩扯出一个顽劣的笑,道:“啧,现在知道了吧!以后还敢不敢跟母后抱怨?”

    我呆呆地看着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小鬼头是谁?

    “还不知错?”男孩丢下瓶子,拎起被褥就往我头脸上盖过来,死死压住不让透气,“小王倒要看你这口气有多长!”

    两个助纣为虐的女孩抖得更厉害了,颤着声音劝:“殿下息怒啊……人已经厥过去一次了……”

    等你们软绵绵地劝好,我都给憋死了!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挣开两个宫女,掀起被子蒙到男孩身上,双手一推,就把毫无防备的男孩推了个筋斗,咚地一声从床上摔下去。

    “天啊!殿下!没伤着吧?”

    宫女如获大赦,忙不迭去扶小男孩。

    “你!放肆!”男孩又羞又气,指着我吼起来。

    我在床上站起身,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难道不是古代的宫殿吗?大理石铺的地板光滑得可以映出人影;屋顶十分高,房柱是暗红色,比我双臂合抱还要粗;十来个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孩分别立在宫殿的各处,惊恐地看着我。

    那个跋扈的小屁孩推开扶自己的宫女,跳起来喊:“来人啊!这个女人想行刺小王!”

    行、行刺?

    我的视线这才又回到男孩身上——居然是一个超级萌的古装小正太!虽然拽兮兮地,一口一个小王,而且还没轻没重差点闷死人,但是眼睛和鼻子生得好可爱!

    等等,现在好像不是被萌到的时候!

    “来人啊!”小屁孩还在呼叫侍卫。宫女们喊也不是,劝也不是,手足无措。

    而我这个“罪魁祸首”更手慌脚乱了,隐约回忆起:自己刚刚不是正玩游戏吗?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到这样古怪的地方?

    一定是在做梦!

    我死命掐了自己一把,痛!

    这么长的指甲,白白嫩嫩的指头?不是看惯的那双敲键盘的手啊!而且没戴眼镜我怎么可能看这么清楚?

    惊叫一声,我从床上跳下来,奔到最近的铜镜前一看——映出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脸!

    ……

    “快来人啊,太子妃又晕过去了!”

    细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悄悄钻进我的耳朵。

    “听说今天不是殿下把她给掐晕的呢……”

    是小女孩的声音。

    “真可怜,殿下总拿娘娘出气,她又不能反抗……”

    “这么小嫁进皇家,又遇上蛮横不懂事的太子,可怜的太子妃。”

    “能嫁给太子是几辈子的福分啊!”

    “嘘,你们不要命了!?敢议论这个!”又一人轻声道。

    宫女们悄悄瞧向床榻,这才赫然发现当事人——我——太子妃娘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大睁着眼睛朝她们猛看!

    唰,瞬间全体宫女归位,该干嘛干嘛去。

    我悻悻地坐起身,立刻有人服侍穿衣裳,然后半拖半抱去梳妆台前面,清洁面部,梳理头发。

    盯着镜子里面那张模糊的娃娃脸,我心想:糟糕……真穿越了……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虽然说这样问显得自己有点脑残,但是最好还是问一下吧:“那个……现在是什么朝代?”如果是汉、唐、明、清之一,我对历史还稍微有点印象的说。

    宫女们面面相觑,似乎对这个问题反应不过来。

    呃,那换一个吧。

    “我叫什么名字?”这个问题听起来更脑残——不,简直就是脑死亡……

    果然,宫女们愣了愣,几乎同时高声叫起来:“传御医!快把刘御医叫回来!娘娘真病了呀!”

    不一会,穿着软甲的侍卫带了一名男子进来。

    那男人看上去二十出头,一身青色的长衣,头上戴了儒生帽,手上提一个木盒子。我只来得及粗粗地瞥了眼,床帐便被放下来,遮住了视线。

    伸出帐外的手腕被温热的指头轻轻按住,这是在号脉吧?

    又不是真的生病!我皱起眉头想要缩回手,却被扣住动弹不得。

    那个御医开口询问病情,声音颇好听。没等回答,宫女便争先恐后地诉说起我一醒来就说胡话的事情。

    “我只是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朝代和我穿越成谁了而已啊……”我委屈地咕哝。

    此时,腕上的指头突然着力按了按。

    御医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我清晰地听见了一串……英文!

    “CanyouspeakEnglish?(会说英语吗?)”【这里有人说作者初中没毕业,我回帖之后点精华点成删除了不好意思,会写这么一句最简单的中式英语,是考虑到角色本身就是中国人,对象也是中国人,互相试探用最简单的句式才是正确的,不然也不保证能一次听清听懂】

    英文!!!

    “啊?啊!Yes!(嗯!)”

    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会英文的人!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用蹩脚的英语跟御医悄悄对话。

    宫人们听不懂,纳闷地守在一旁。

    几句对话之后,我才明白,原来御医也是穿越时空过来的人,而且同样来自21世纪!至于自己的身份,因为我英文不太好,只勉强听出来是“王子”的妻子,朝代什么的则完全没有听明白!

    还想问什么,却找不到正确的单词,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正着急呢,御医却松开了我的手,起身对宫人道:“娘娘内息紊乱,神志不甚清明,是否跌倒或者受了刺激?”

    宫女有苦难言:“这……”

    御医了然道:“近几日娘娘或许会出现失忆症状,但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要注意,别让她受寒。”

    失忆?

    唔,好办法……

    我竖起耳朵听御医说话,偷偷地掀起床帐想要看清楚这人的长相,可惜只见到一个背影。

    真是……遗憾呢……

    “娘娘请起身,东宫殿下就要回来了!”

    我睡得正香,突然被宫女一阵狂扯,莫名其妙就给套上了很多层衣裳,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搁在案边。

    东宫?那是谁?

    等到看见那个拽兮兮的小屁孩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宫女们都口称太子殿下,我这才恍然大悟,感情那个小孩子就是我老公,就是御医说的那个“王子”?

    有没有搞错!

    穿越回古代不是都能遇上帅哥吗?我才不要嫁给这种小孩子咧!

    那个除了“是太子”以外所有信息都从缺的小屁孩瞪着我看,然后挥手让宫女们退下,连死皮赖脸呆着不走的年长女官也被赶走。

    “……奇怪,”他大咧咧坐到案桌上,“今天怎么不假惺惺跟小王问好了?”

    说着,伸手啪地一声拍到我额头上。

    ——皇家人都这么没教养吗?开口就是火yao味!

    如果他以为自己面对的还是那个乖乖听话的太子妃,那就大错特错了!屏退下人正好,让姐姐来替天行道吧!

    我想着,揉揉额头,就真拎起小太子的前襟,咚咚两个爆栗敲到他头上:“给你点颜色还开染坊了?不要以为老娘让着你,你就可以胡作非为!”

    “老、老……?”

    这个自称显然吓到了小孩子,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估计平时是欺负太子妃欺负得顺手极了吧。

    “……敢打小王?”他终于发现了这一点,立刻跳到地面,吸气准备叫外援。

    “怎么,又想找侍卫帮忙?真没用!”

    激他一将,不信这个小屁孩不上当!

    咔地一声,小太子闭上嘴,然后立刻红着脸回头吼:“笑话,我干嘛要叫侍卫!”

    哟哟,连“小王”都忘记用了,真是很可爱啊!我心里狂笑,表面上不动声色:“好吧,反正我们两个谁看谁都不顺眼,我也不想跟你有什么来往,你玩你的,我出去逛逛。”

    “哎?”小太子刚捋起袖子准备打一架,却看到我——他的妃子拖着笨重的衣裳,嘿咻嘿咻往雕花窗走去。

    我推开窗格,观察宫人巡行的路线,找准时机翻到东宫外的走廊上,猫着腰躲进花丛阴影里。

    太子身高不够,踮着脚尖冲外面望了望,脸上一副“我干嘛要管那家伙死活”的表情,返回室内睡大头觉。

    我吐吐舌头。

    别说,这窗台还真高,翻着挺吃力。躲在花丛里面,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细皮嫩肉是没错,但更奇怪的是,好像很小?

    回想起来,镜子里面看到的那张娃娃脸,莫非真的是小女孩的脸?别人穿越不都是穿成十六、十八岁吗?

    “唔……”挠挠头,我决定不考虑这么没建设性的问题,沿着走廊下面的影子往东宫后方移动。

    要去哪里……

    对了,目标是去找那个同样是穿越过来的御医!

    可要上哪里去?御医应该不是住在皇宫里面的吧,那应该怎么找到他呢?

    我蹲在花园里,非常认真地沉思起来。

    正犯难呢,突然听到外边一阵悉悉索索,几个小宫女轻声互相催促着:“快啊,他快经过那边了啦!”

    数人一路小跑,往花园的某个出口去。

    反正也没事做,我抱着长长的裙摆跟在她们后面。要说这黑黢黢的光景,只靠天上那个时隐时现的月亮,还真难分辨我的衣服是不是宫女装哩。

    小宫女们熟悉地形,知道怎么躲开巡逻者和定点守兵,七拐八拐地在花园和走廊、小院之间穿行。

    我紧跟其后,累得不行,也不知道到底走到了什么地方。正在考虑着要不要放弃跟踪的时候,那些宫女突然轻叫道:“呀,来了来了!躲好啊!”哗啦几个人全都扎进花丛里藏了起来。

    唔?

    咦咦咦?

    从走廊路过的,不就是那个御医吗?看身材和衣服应该是他没错,还提着那个巨丑的木盒!

    “嘻嘻,刘御医每天晚上都要巡夜,太医院的院使大人还真是会欺负新人呢!”“但是这样很好呀,可以让我们多看他几眼呢!”“嗯嗯!”小宫女们唧唧喳喳地悄声笑起来。

    刘御医似乎隐约听见这边有动静,回头看了看,花丛里立刻一片安静。

    等到宫女们从花丛里钻出来的时候,医师已经走远了。

    我在干什么呢?

    当然追刘御医去了。

    一颗石子敲到他帽子上,无反应,再来一颗!居然还是没反应?

    我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这个人的迟钝,一边嘀咕一边跟着他的路线,转过花园里的石山。

    咚!

    那御医竟然就等在石山拐角后——我直接撞到人家身上去了。

    “我还以为是……”曾经在帐里听过的好听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一双大手把我给抱了起来,放在石头上坐好。

    “这不是太子妃娘娘吗?”刘御医笑眯眯地与我面对面。

    我惊讶地看着他。这是一双多么迷人的眼睛啊……简直就像海绵一样,把我整个人给包围起来了,动弹不得。

    “偷偷溜出来不要紧吗?”

    “唉?啊!”我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伸出小手抓住对方的衣服,问,“你也是穿越过来的吧,知道怎么回去吗?我不要呆在这里!”

    刘御医苦笑,说:“如果我知道的话,还会留在这个时代吗?”

    我一愣,想想也对,能回去的话人家在这里干嘛?

    叹了口气,又问:“不管怎样,既然都是穿越人,那就难兄难弟了。认识一下吧,我是2007年来的,你呢?”伸出手。

    对方也很上道地握手示好:“一样一样。”

    “啊?”居然是同时代耶,真是好运,“但是感觉你混得很好嘛,完全没有生疏感呢。”

    “……因为我已经穿过来二十年了,才到这个时代的时候,比你还小。”刘御医坦白道。

    “哦哦,那么是‘老古代’了?”我哈哈一笑,爽朗地拍拍他的肩膀,“以后多多关照啊!”

    “老古代……你的用词真……”

    刘御医尴尬地咳了一声,又提醒道:“太子妃娘娘,你现在是一个八岁的贵族小女孩,言谈举止请一定注意不要太现代化,不是每个古代人都能接受现代人的先进观念。”

    “哦?”

    这一点我还没想到,挑起半边眉毛,示意对方继续讲下去。

    刘御医似乎又一次被打击到,一边咳嗽一边说:“比如随便跟太医院的医士勾肩搭臂,那就是毫无疑问的死罪!”

    “死罪?”

    吓,那么可怕?我立刻收回手。

    刘御医严肃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死罪,而你身为太子妃,大概是关到哪里反省吧……明白了?”

    乖巧地点头。

    “我才不想嫁给那个小屁孩呢,你带我出宫去好不好?”我继续乖巧地提出这个吓死人的建议。

    “不行!看来你完全没听懂!”御医皱起眉头道:“我努力了十几年才挤进太医院,可不是为了冒险把你救出去!”

    拒绝得很干脆嘛!

    完全没有同胞爱!

    我阴险地笑了笑:“不答应的话,我就要叫咯?人家要说你非礼。”我脸上挂着大大的四个字“唯一死罪”。

    “你……”

    哈,他没料到我突然威胁起他来,吓了一跳。

    “别你啊我的了,来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套近乎,套近乎,同是现代人,那么生疏干啥?

    “刘宗。”御医拭汗。

    我好奇地继续追问:“是在现代的名字吗?”

    “不……”

    “告诉人家你现代的名字啦!一点诚意都没有!”

    不过,他好像不需要显示什么诚意……

    “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叫江近海。”他一定不明白我问他在现代的名字做什么,对于他来说,那毕竟都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了吧。

    已经几十年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了。

    猛然听见这个名字,我一愣,随后大叫起来:“江近海?”

    他急忙捂住我的嘴。

    ——对啊!要命,引来卫兵就完蛋了!

    我拉下御医的手,两眼放光地问:“是不是我们公会的战士啊?江近海,海哥儿?”

    “咦,你是……”他一脸诧异,似乎意外怎会有人知道他在现代的事情?

    没错,就是他!

    “我是秦姒!我是牧师队长秦姒啊!”

    “秦姒?”

    他艰难地回忆着,也对,网络和游戏,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虽然在我看来不过是几小时前而已。

    “海哥儿,是我呀!”

    他乡遇故知!我高兴得眼泪哗啦啦地,抱着江近海直哭。

    “啊,是你!你怎么也来了……”江近海震惊之余,爱惜地把我抱在怀里。

    我用力蹭他的衣服——不仅是现代人,还是认识的人,呜呜呜……果然上帝帮你关了门,还是会开一道窗缝的。“不知道呀,那个boss刚死,我就莫名其妙来这边了。”

    “我也是。”

    不过却比我早了几十年……

    想到这里,我同情地伸出小手摸摸他的脸,说:“真可怜,才穿越来的时候,一定很无措吧?”连我这种女中豪杰都给吓晕过去了。

    他握住我的手,微笑。

    “不,没什么,我很高兴能比你早些来。”

    “为什么?”

    “因为这样就有能力照顾你了。”

    耶?

    他伸手轻松地抱起我,道:“走吧,带你离开皇城。”

    “咦?你不是说……”辛苦十几年不能为了我白费什么的……

    江近海道:“那只是借口。如果是小姒的话,我愿意冒险。或者说,你不愿意离开皇宫?”

    我立刻举手。

    “愿意!我当然愿意,海哥儿带我去闯荡江湖吧!我要吃香喝辣,还要做一代女侠喔!”

    让你看看适应力超级强的现代女孩的魄力!

    “呵呵……”他只是笑了笑。

    江近海带着我悄悄走到宫后苑,从鸽房中取出一只腿上有标记的鸽子放入夜空中。不一会儿,便见几名黑衣人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

    “把这个小女孩送出去,不要惊动任何人。”江近海说。

    “她是……?”

    “休要多问。”

    “明白!”

    还没等我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一件披风便将自己从头到脚遮了个严严实实。在黑暗中迷糊一阵,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只隐约觉得,海哥儿似乎不是普通的御医……

    江近海的住宅在京城里边,比邻闹市区,交通方便。占地不大,两套小院,一栋主屋,几排厢房,两三个仆人。

    想吃香喝辣,可以。闯荡江湖?

    做梦去吧!

    我对着满屋悬挂的纸条眨巴眨巴眼,纳闷地问江近海:“海哥儿,这些是什么啊?”

    “是这个时代的礼节、称谓、法令、习俗等等——我从小到大做的笔记。”

    乖乖,那么大一屋子,真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呢,不过这样秀给我看的用意是……

    江近海把正往外边溜跑的我捉回来:“全部看一遍,好好记住!”

    果然……我哭丧起了脸。

    江近海的笔记十分详尽,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前提下,他已经做得相当好了。

    从他的笔记中,我了解到这个国家的国号为天麟,占地广阔,但似乎并不位于亚洲,或者说,不存在于现代人认知的任何一片大陆。

    现任国君被称为帝,他是开国皇帝(也就是说这个国家还很年轻),年号元启,今年为元启十五年。

    我仔细地看了看太子和太子妃的情况。

    东宫太子殿下年方八岁,妃子是长青宫老太后侄子“定国公”的长女秦氏(就是我),今年亦是八岁,小小年纪已具花容月貌之势,才艺出众且贤淑有德。二品道教真人预言:此女将来定能很好地辅助新帝,母仪天下。

    除了东宫以外,元启帝还有七个儿子,东宫太子排行第三。

    这边暂且不提,写的都是些复杂的人际党派关系,不知道江近海记录这个做什么?

    国家的官阶依然是论品排级,分六部,采用内阁制,选取官吏则是举荐与科举方式并存。国内外旧朝余党猖獗,加上元启帝性好征战,常年御驾亲征,所以政事由六部分担,交由内阁裁决。

    天麟宗教以道教为主,兼有一些不太好定义的民间宗教信仰,也不乏危险的宗教组织。

    农耕、渔猎、蚕桑等,基本处于自给自足状态,工场作坊之类也有。商业不算发达,商人地位低下,但政府鼓励经商,发展前景算是比较光明的。

    要注意的是,一些俚语和发音与现代不同,书写用字体则完全无法通用。

    然后要记住遵守特定的法令,并且……

    “看得很仔细嘛,小姒。”江近海端了一碗浓稠的羹汤,轻轻地放在案前。

    “能不能弄个凳子?我这样坐着腿好容易麻痹……”我抱怨。

    没错,这个时代最郁闷的就是没有凳子椅子一类的东西!所有人都是席地而坐,案桌也矮矮地。这样虽然显得空间很高,但却让我怎么坐怎么别扭,跟日本人似的。

    江近海道:“一般的女孩是采用跪坐方式,不过那样容易让腿部形状不好看。”

    “是吗?”我试了试跪坐,膝盖立刻疼起来,连忙继续盘腿坐好。

    江近海笑了笑,将我抱到自己腿上,轻轻揉着腿脚。

    不愧是医师,手法一流。

    “海哥儿,你真是好人。”

    江近海低声笑道:“这算不算好人卡?我可是不收的哟。”

    咚咚。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大睁着眼睛做无辜状:“海哥儿……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为什么会这样想?”

    “上次公会举办网友见面的时候,我再三提醒你一定要准时,结果你都没有来啊。”我低着头,有些尴尬地挠挠脸,“唉,算了,对你来说是几十年前的事情,早忘掉了吧?”

    “不,我记得很清楚。”

    江近海轻声回答,伸手***我稚嫩的小脸。“那个时候,我去了,但只是在咖啡厅外面,远远地看着你们而已。”

    “为、为什么?”仿佛知道对方将要说出什么话,我的脸颊变得微微发烫。

    还问为什么?“小姒啊,你带着你男友来参加聚会,叫我情何以堪……”江近海慢慢靠近我的脸,在上面印下一个亲吻。

    他说:“刚到这里的时候,我以为就这么结束了……感谢上天,把你送还给了我。”

    等等……

    不要这样子注视着我啊,气氛突然变得好暧mei。

    我手足无措地轻轻推着他。

    “你是我的了。”江近海像对待玻璃娃娃一样,珍惜地侧着头看我。

    ——你是我的了?

    我直觉地想逃!

    却被他的大手牢牢地圈住。

    “我、我现在才八岁……”天啊,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没关系,我会等你长大。”

    我们有的是时间。

    看着江近海认真的眼神,我突然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我似乎忘记了,自己面对的并非一个月前那位温文有礼的游戏玩家,而是在不知名的封建历史中独自生存数十年的,陌生男人。

    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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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卷一 第四十三、四十四节 试阅内容

    我已经站了半个时辰。

    那台阶顶上坐着的一排考官也有一两个在打瞌睡了,可宣读考纪的家伙还抑扬顿挫地唱个不停,好像这纪律就啰啰嗦嗦没个完一样。

    挡在我们前面的是一排当兵的。这些人装束跟衙门捕快不一样,领头的还是一名骑马穿战甲的武将,半个时辰下来,秀才们歪歪倒倒,他们纹丝未动。

    好容易熬过了这念考纪的酷刑,一大群人——约莫一两百吧,呼啦啦涌去排队,检查有无违规物品,然后拿牌子。

    天地玄黄都是这考场的字号,我得的牌子上写着玄字第七号,也就是玄字那两排房间里面的第七间。房间也太小了点,就算是我这种不到140厘米的身高,在里面横着坐也只是刚刚好可以伸直腿而已。像这样的小房间,称作号子,还真有点坐牢的感觉……

    虽然进场程序繁复,浪费了好几个钟点,但由于是半夜就开始报到训话,所以到完全进房间、发考卷的时候,天色也才刚刚见白。

    早就听姬山翁说过,天麟统一中原前,别的国家科考,多是以古代典籍的观点为题来作文,唯独这一国的试题总是针对时弊而谈,命题十分务实。本次的题目倒是略有回避,不敢提民生,单就怎样管理我朝领土上为数众多的异族人氏提出问题,焦点集中在攻占不久的边境诸州。

    你说一个皇帝,霸占了那么大片地方怎么还不满足,一天到晚打东打西的累不累啊?

    我开始研墨,顺便琢磨这题目。

    正思索着,几个人影停在我面前。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两位考官。

    零头的是位五六十岁的老人家,身材高高瘦瘦,脸拉得老长,简直跟马脸没啥两样。他旁边的那位考官估计跟他五百年前是一家,长得像另一匹马。

    领头马对跟班马哼了一声:“这就是年纪最小的考生?”

    跟班马应道:“是的,是的。”

    “不怎样嘛,木讷得紧!”领头马半眯起眼。

    木不木讷要你管!我憋着火,打开食盒拿出张缇准备的糖人,咬在嘴里。

    两匹马嘀嘀咕咕指指点点,就是不知道离开。

    ——我可不可以告他们影响考生情绪?

    此时,一道天籁之声响起:“两位大人,请勿在场内逗留!”

    说话的正是先前那骑马的武官,现在他换了一身看起来没那么笨重的官服,一按腰间的佩剑,寒着脸要求两匹马先生赶快离开。

    我松了口气,正想对他说声谢谢,谁知他回过头来,恶狠狠地冲我警告道:“不要以为有后台我就怕了你们!再跟监考官儿偷偷摸摸,我一样撵你出去!”

    嘎?

    我没听错吧?

    ——难道你没看见是那两个人单方面地骚扰奚落我吗?

    武官显然听不到我脑子里的抗议,他用鄙夷的目光剜了我一眼,转身哐当哐当地大步走了。

    我这下才真是有气没地方出,咔嚓一口咬掉糖人儿的头,嚼碎咽下去。

    再低头看那题目,不就是问怎么巩固侵略统治吗?满清怎么干我就怎么写得了!满清干得不好的地方,我再小改一点点,满清做得可耻的地方,比如嘉定三屠、扬州十日、*、不予家奴等等,我不写不就成了?哦,对了,文化侵略(和被融合)这个一定是要用力写的,至于清朝倒掉以后遗老遗少蹦跶活跃至今……还是不要写比较好。

    整理一下思路,工工整整地开始作文。

    师父说我的字有些小气,太过娟秀——我本来就是写微缩钢笔字的,小学时候那个作文本的小格子,我塞一个笔画复杂的字进去,还能空一半有余……字成型以后想改可不容易,师父的解决办法是叫我好好写,规规矩矩、不得潦草,写出来的字,首先要是工笔画儿那样细致的艺术品,其次才是承载信息的符号。

    见字如见人,小心谨慎的好处就是会让考官误以为该生行事谨小慎微,尊重师长,并非那种狂放傲慢的人。

    您要说了,平时那些个官民不是还赞赏风liu傲物的才子吗?

    这里面有学问。当评价对象跟自己不在一个圈子里,没给自己添麻烦的时候,什么风liu才俊人家那都叫做有个性有能耐。当这才子落在他手上,而且是几百张考卷中的一张不能看见姓名的卷子,光凭这张狂放肆的字体,考官能第一眼得出个什么好感来?要是看不清你的字,那别说赞赏了,恐怕是立马换下一张考卷,早阅完早收工吧?

    咱们高考的时候,老师不也都叮嘱过要注意书面吗?就这意思,只露一条腿,谁也猜不到您就是那只好鸟。

    我边想边写,每写完一页就休息一下,重新添水磨墨。好吧,我承认自己写得太慢——墨干了,墨又干了,工笔字也不是那么好写的嘛。

    到半夜时分,不知有多少考生还在熬夜笔耕,我是倦了,饱餐一顿之后烛火一吹,蜷身就睡。

    刚躺下,突然嗅到一股焦焦糊糊的怪味儿。

    奇怪了,这里是考场,怎么会有东西烤焦的味道呢?莫非是我潜意识想吃烧烤,以致出现幻觉?

    我撑起身子,从窄窄的号子门看出去,没发觉什么异常。

    再躺下,合眼睡觉,我的耳朵隐约听见隔壁又传来一些古怪的响动,咝咝、滋滋、噼噼啪啪……唔啊、哇啊、天啊、来人啊、救火啊——

    救火啊?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仔细听听隔壁的动静,还真像是失火了!再往外边一看,一名兵勇正冲到隔壁号子外面,观望几秒,惊慌失措地朝玄字号这条巷子外面跑去。

    “失火了?”我拍拍墙壁,这石墙防考生递纸条,砌得结实,拍也拍不响。隔壁依旧是哇啦哇啦地惨叫,我提高声音:“失火了吗?严重吗?”

    看来很严重,对方根本听不见我的喊声,而且被烧那么久还没逃到外面去……

    ——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快来人,救火呀!”我冲着外边大喊,可是看守玄字号的官兵似乎都走光了,没有人响应我,甚至,也没有别的考生帮忙呼救!

    这些人都怎么想的?

    我急了,可是又不能自己跑出去救火或者求救!考场上有纪律规定不能出号子的门,否则就是违规。

    眼看隔壁的火烧得越来越盛,连门前的石板路都能映出火光——

    我终于忍不住,一咬牙蹿了出去!

    往隔壁间一看,哎呀我的天,被褥和案桌、挂帘都燃起来了,火舌直舔横梁!那考生衣袍上也有火苗,而他自己正手慌脚乱地拿半截席子扑火!

    “快出来!”我冲他喊,他置若罔闻。

    “出来呀!为什么不跑出来?”

    我拿起张缇给我准备的水袋,拧开,哗哗地一袋水淋在自己身上,脱下外衣覆盖头部,用袖子捂住口鼻,深吸一口气,冲进火里。

    一把拖住那个秀才,我大叫:“出去啊!你身上都烧起来了!”

    “不能走!我要考试!”

    这人眉毛都烧没了,力气却不小,我根本拽不动他!

    “还考什么啊!”怎么会为了考试连命也不要?我吼他:“试卷都烧掉了!考什么考?”

    这人一僵,骤然仰头大哭起来:“……烧掉了吗……没有了吗?”

    哭啥?

    我最讨厌看到男人哭!

    一巴掌给他扇过去:“三年以后再来不行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是你想现在就被烧得干干净净?”

    这一扇,他整个人摇摇晃晃蔫了下来,差点没压到我。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他拖出来。他坐在过道上直喘气,我连忙把他着火的衣服扯下来丢开。

    就连我这样只进去火场一会儿的人,也觉得眼睛又痒又痛,手掌外侧也火烧火燎地难受,想必他身上更痛。

    “还好吧?”我问他。

    他开始咳嗽,用力地吸气。

    玄字号大门那边远远地跑来了几个当兵的,每人手里都拎着两水桶,三下五除二,失火的号房被他们浇了个透,见那秀才背后还在冒烟,均了一桶水给他淋上。

    显然最近的井也太远了,这水里还蹦鱼呢。

    武官也赶了来,先劈头把看咱们这几个号子的小兵训了一通,问问我救出来的那秀才伤势。“先等考完吧,这是规矩。”他挥挥手,让秀才坐在一旁。

    烟灰凝在脸上,混着湿漉漉的水滴,黏糊难受,我用衣服擦擦鼻尖,敬了个礼,往自己的号子走去。

    “站住!”武官喝道,“那个小矮子,回来!”

    矮、矮子?

    回头一望,他果然正瞪着牛眼,非常明确肯定地指向我。

    “牌子拿来!”他命令道。

    所谓牌子也就是写有考场座号的那块,上午时候我不是喜滋滋跟大伙儿介绍过么?牌子正面是考场名称和玄字第七号,背面有出恭二字,不过给他做什么?

    我疑惑地交了出去。

    武官拿着瞅瞅,对照我的号房编号,看着没错便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嗯?

    “哎?大人?”我满头雾水。

    武官回头,冷冷道:“还不进号子?休得喧哗!明天给你交到主考官大人手上,收拾好滚出去!”

    滚出去?

    “为、为什么?”

    “舞弊!违纪!”武将板着脸,“三令五申不准出号子,你公然违规,竟还敢问为什么!”

    “我是在救人!”

    等你那些兵赶来,我隔壁的考生早就烧死了!难道我可以见死不救?

    “哦?还理直气壮地回答?救人就是理由了吗?”他指着我,愤然道,“考纪于考生便是如山军令!即使置身火海刀山也应该以法纪为先,谁准你自以为是?无视考纪难道还把自己当作英雄吗?”

    一瞬间我被他义正词严的气势镇住了。

    我错了吗?

    可是,如果为了遵守规则而见死不救,那又与江近海……与杀人者有什么两样……为了自己的安稳无事而罔顾人命的话……

    我办不到!

    回首看看那个死也不愿意出号子的考生,一个声音从脑海里浮上来:不对,纪律是为了公平地考试,绝对不该比人命更重要!

    “怎么,无话可说了?”取消我考试资格的家伙冷笑着。

    “如果我没有拉他出来,他就会被烧死!”

    “那又怎样?”

    无名火起,我一把抹去脸颊上的污垢,冲武官怒吼:“考场纪律跟人命比起来,孰轻孰重,难道还用想吗?”

    “什么?”

    “他是为了功名利禄,为了不负寒窗苦读,为了不负父老期望——他不明白自己的性命有多宝贵,难道连你我局外人,也要装作不明白吗?”

    武将一愣,随即呵斥到:“胡搅蛮缠!再不住口,休怪本官取你示众!”

    所谓示众,就是把严重违纪的考生绑在考场门口罚跪。一般这种处罚是舞弊罪证确凿的人才能享受到的,考完上报后会在“终生不得参考”之外处以罚款或者刑囚。

    听他这么说,我也只好不吭声儿,郁闷地回到号房里面。

    湿漉漉的衣裳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心里更是寒得紧,一遍又一遍埋怨着那个武官。我明明跟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摆出一副针对我的架势?没惹他啊……

    蹲在号子里,手掌外侧疼痛起来,出了两个水泡。

    我怎么用力阖眼也睡不着,想到就这样莫名其妙输了江近海的赌约,心里不服,但又束手无策。

    那武官在我的号子前面踱了许久,又冲我看了许久,一声不吭,沉默半晌之后离开。

    到下半夜,又来了一次。

    他把烧伤药和一件大得过头的外衣丢到我面前的案桌上,低声问到:“……知错否?”

    “我没错!”气不打一处来,我转身过去背对着他。

    等他走了,我才慢慢地抹好药,抱成一团迷迷糊糊地睡去。天亮之后就要被赶出去吗?唉,不管了。

    清晨我被一阵刺骨的寒风忽悠醒。这八月按理讲应该不冷,但要是算上我湿透的衣裳,那可就怎么说也暖和不起来了。

    一睁眼,恰好见几位大人立在号子外面的石板路上,板着脸,互相瞪。

    “小卒失察以致发生火情,末将深感羞愧!”是那个武官的声音。

    侧面对着我的正是领头马和跟班马两位考官,只见两人几乎同时哼道:“羞愧又有何用?”主考官咳嗽一声,两匹马立刻安静地后退半步,作出“您请您请”的手势。

    主考官腆着肚子,道:“把肇事考生带上来。”

    ——这叫什么嘛,我的隔壁号间,不就在你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么?还带上来咧……

    那个考生被挟上前,啪叽扑在地上,声音已经变得沙哑难听了:“学生……深夜失神……不慎打翻火烛……”

    我略微抬头一看,吓了一跳——他的头脸肿了起来,黑糊糊地,要不是香肠一样的嘴巴还能一开一合,我真会以为这脑袋是车轮橡胶伪装的!

    天啊,烧得那么严重,不赶快送医的话……

    见他趴在地上呼哧呼哧艰难地呼吸着,武官上前一步,对主考官道:“大人,能否将此生送至偏室施以救治?”

    “不行!”主考官态度坚决,“送回号子里,等明日收卷后再通知其家人来抬!”

    “可这样重的灼伤会出人命!”

    “不必多言!”

    主考拂袖,正待离去,却被领头马小心翼翼地拦住了。

    我心中一动:莫非这马脸考官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可恶?他想替那伤者求情么?

    “大人,下官有事要报!”领头马道,“听夜里救火的兵勇说,有考生擅离号间,并且咆哮监考的官员哪!这……”

    啊!

    他不就是在说我嘛?

    主考官回首问镇守考场的那名武官:“可有此事?”

    武官一时间没有回答。

    我懵了——莫非他还没来得及把我的名字和考号报上去?

    那武官摁着佩剑,瞥向我这边。

    一个激灵,我急忙坐正,拉好他半夜丢给我的外衣,“喀嗒”,什么东西顺势落在席子上。我拾起来一看,是玄字第七号的木牌。

    ——怎么这牌子自己长脚跑回来了?

    “……可有此事,霍大人?”主考官一问没回音,面露不悦。

    武官颔首,道:“是。”

    “怎么未见你报上来?”

    “末将正要——”武官抬首,此时一旁却突然传来嘶哑的喊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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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纤》篇幅七十万字,已完结,系《一妃难求》前传。

《纤》卷二 第一节 试阅内容

    『……

    自衙门踱出的,正是上任一载有余的翰林院修撰大人——长州趵无疏,与之素来交好的编修秦晏秦大人紧随其后。

    先看这状元郎趵无疏,但见其宝冠束发,金簪绯带,剑眉英挺,薄唇抿然含笑,身着淡青忍冬绣纹绸袍,足踏祥云皂靴。八尺男儿佩三尺宝剑,正是天坠紫星、允文允武,所谓风liu才子非此人莫属。

    再说探花使秦晏,端的是满月之相,双眉似弦月还驰、若远山却浓,目是青莲,唇如丹果。翩翩少年者,戴方巾,垂一对皂尾,穿的是莲纹织锦袍衫,手持玉坠摺扇,谈笑间温文有礼,真个风雅自在。

    这两位士族公子沿路走来,便是无风,天街也仿若铺满落花,芳菲盈盈——

    ……』

    “看什么呢?脸红成那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印泥拍脸上了呐。”

    我闻声合起小册子,用手背贴着脸颊,果然有些发烫。

    “呃,这个,不知修撰大人读过没。”我起身去替自己倒一杯茶,顺手将小册子递给趵斩,“是新出的话本,坊间传阅得挺快。”

    “哦?”趵斩兴致勃勃地翻开,“上回流传穷秀才夜遇北山神女的故事,趵某还没看完呢,这么快又出新本?讲的什么?”

    我忍着笑:“看过就知道了。”

    是写我们这批新科进士的,听说卖得相当好——无论古今,八卦果然都是人的天性。

    别看书里把我们写得威风凛凛,其实谁不知道,翰林院的修撰、编修、检讨是磨练新人用的职位。算史官吧,但重新修史的机会少之又少,接到的工作多是起草文书制本什么的,差不多就是文秘一类了。

    我擅长写应用文,这些活干起来是轻松愉快,一转眼就做了一年多的编修——也就七品小官一个。

    一年来,身边的人也不是没有变动,比如秦之麟吧,他跟我们一样是庶吉士(也就是到翰林院实习的进士,还有些去六部实习的,叫观政进士),刚进翰林院就任侍讲学士,半年之后升官调去大理寺了。当然,这种后台硬的,嫉妒起来也没意思。

    说到后台……

    “秦编修要去御书房否?”一位学士大人从门外探进头来。

    我点头:“嗯,是的,大人有公文给监国过目?”大家都知道我有监国特许,能随时进见,因此让我捎带文件的次数也不少。

    一叠文书放在我的桌上:“梁翰林有两份公文没来得及一起呈交,麻烦秦编修了。”

    满脸堆笑:“哪里麻烦,举手之劳呀。”

    送走学士,我回头无奈地盯着公文:这哪里是没来得及送过去的,明明就是在内阁那里没通过,不同意送交给监国过目的文件嘛!

    就算东宫看过,没有内阁的印章也不能执行,徒增东宫的郁结而已。这种被半路拦下的文件越多,东宫就越不乐;转交的文件越多,我也越不安,危机感与日俱增。

    叹一声,我研墨,继续抄写公文。

    趵斩也在忙碌着,核对今年升迁的官员名录,由原本的籍贯分类改写为出仕年份分类。上头一个命令,我们往往就要忙很久,烦啊。

    他抄着抄着,忽地停了,用笔杆敲敲我的桌子。

    我抬头就看到一页入职官员的名单:“嗯?”

    “你看吏部。”他说。

    接过来,我慢慢查看,这回新从地方调上来四人进吏部,其中一人名叫江源,调任吏部主事(六品),乍看之下没问题,这年纪真轻,只有三十岁。再仔细一看,他捐买举人身份是二十五岁,立刻被安排了一个县官的职务,然后今年回京进吏部。

    按照本朝法令,举人出身的外派官员,必须做足十年地方官,才能视其政绩,回调京城任职。更何况此人只是捐官而已,一般来说更不受重用,怎么五年就调回来了?

    八成是上头有人吧……

    我俩只是修撰和编修,无权纠察这事,也不想惹到一身腥。

    于是想了想,我说:“这么明显的疏漏……是传抄的时候,将捐官年纪记错?”

    “嗯,一定是这样。”趵斩点头,“应该是二十岁入仕,那就这么写了。”篡改朝廷命官资料,罪名不小,不过交一份矛盾的资料上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就对了。

    “问一下翰林大人吧?”我小心地提出。能捐官的人,必然有后台,如果人家不高兴年份被更改怎办?

    趵斩道:“不了,如果追查,就当作是我笔误。”

    我笑笑:“既然已有决定,为何要知会在下呢?”

    他拍拍我的肩:“好歹是同科,有难同当嘛!”

    “好,下官也没有核出错处……”这才是你的本意吧?我苦笑。

    一个时辰后,翰林院收工,大家纷纷往名薄上签到,换衣服,回官宅的回官宅,赴酒宴的赴酒宴。

    说起酒宴……“趵大人,左学士的庆生宴,你不去么?”我问趵斩。

    “嗯,今日犯讳,不能去啊。”

    要说婉拒官员小团体的邀请,趵斩总是理由最多、花样都不带重复的。

    我当初没反应过来,一有人邀请,就跑去应酬,结果在翰林院的位置变得十分尴尬……多亏有东宫在,别人只敢在背后议论,不能拿我怎样。唉,这糗事不提也罢!

    收拾好办公用品。我离开翰林院,跑去御书房例行“晚班”。

    烟雾袅袅升起,牵扯出提神敛心的熏香气味。

    东宫正在忙碌。自从去年冬初元启帝发兵东夷,东宫就完全扛下了帝君的工作。虽然并非从早忙到晚,但也不清闲,连他最喜欢的马球帷赛也少有观战。

    抬眼见我立在殿外,东宫立刻将折子往案上一摊,右手撑住额际,作疲惫状。等到我坐在对面的时候,他已经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了。

    “本宫实在是十分疲累……”说着,一头栽在案上。

    等侍官退出御书房并关闭门扇后,我才把藏在袖中的文书取出,码到他的脑袋旁边:“不多,爱看就看,不看也无所谓。反正我是送到了。”

    “你都送来了,怎能无视?”东宫依旧是哀叫。

    那就是自找的嘛,总之别想让我觉得是自己不对,我一小职员夹在你跟大臣中间也很尴尬的说。

    我摆摆手:“好好,莫再嚎了,殿下想要什么补偿,直接讲吧。”

    “后天出城踏青!”

    “恐怕困难。”你想都不用想,没门,“曹少师严令禁止殿下微服出游。”

    东宫无辜地眨眨眼:“那正大光明出去就可以了么?”

    “也要殿下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我哼了一声,抱走几摞批阅过的折子,按照上面的印章分门别类放好,这叠是送去通政司的、这几张去詹事府、这叠工部、这叠要抄誊一份送去大理寺、还有几折退回内阁再议……

    东宫沉默了一阵,或许是看我专心整理文件,觉得被冷落了不高兴,拿笔杆敲敲案桌。

    “——本宫有出城的正当理由。”他说。

    “哦?讲来听听。”我头也不抬。

    “去接本宫的正妃。”

    ……

    嗯?

    啊啊?

    我手里的折子哗啦啦落到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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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厚黑学》部分

    (一)求官六字真言

    求官六字真言:“空、贡、冲、捧、恐、送”。此六字俱是仄声,其意义如下:

    1.空,即空闲之意,分两种:一指事务而言,求官的人,定要把一切事放下,不工不商,不农不贾,书也不读,学也不教,一心一意,专门求官。二指时间而言,求官的人要有耐心,不能着急,今日不生效,明日又来,今年不生效,明年又来。

    2.贡,这个字是借用的,是四川的俗语,其意义等于钻营的钻字,“钻进钻出”可以说“贡进贡出”。求官要钻营,这是众人知道的,但是定义很不容易下。有人说:“贡字的定义,是有孔必钻。”我说:“错了!只说得一半,有孔才钻,无孔者其奈之何?”我下的定义是:“有孔必钻,无孔也要入。”有孔者扩而大之;无孔者,取出钻子,新开一孔。

    3.冲,普通所谓之“吹牛”,四川话是“冲帽壳子”。冲的工夫有两种:一是口头上,二是文字上的。口头上又分普通场所及上司的面前两种;文字上又分报章杂志及说贴条陈两种。

    4.捧,就是捧场的捧字。戏台上魏忠贤出来了,那华歆的举动,便是绝好的模范。

    5.恐,是恐吓的意思,是及物动词。这个字的道理很精深,我不妨多说几句。官之为物,何等宝贵,岂能轻易予人?有人把捧字做到十二万分,还不生效,这就是少了恐字的工夫;凡是当权诸公,都有软处,只要寻着他的要害,轻轻点他一下,他就会大吃一惊,立刻把官送来。学者须知,恐字与捧字,是互相为用的,善恐者捧中有恐,旁观之人,看他在上司面前说的话,句句是阿谀逢迎,其实是暗击要害,上司听了,汗流浃背。善捧者恐之中有捧,旁观的人,看他傲骨棱棱,句句话责备上司,其实受之者满心欢喜,骨节皆酥。“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巧匠能予人规矩,不能予人巧”,此需求官之人细心体会。最要紧处,用恐字的时候,要有分寸,如用过度了,大人们老羞成怒,作起对来,岂不就与求官的宗旨大相违背?这又何苦?非到无可奈何之时,恐字不能轻用。

    6.送,即是送东西,分大小二种:大送,把银元钞票一包一包的拿去送;小送,如春茶、火肘及请吃馆子之类。所送的人分两种,一是手握取舍之权者,二是手无取舍之权而能予我以助力者。

    这六字做到了,包管字字发生奇效,所谓大人物,独坐而深思时,自言自语说:某人想做官,已经说了许多次(这是空字的效用),他和我有某种关系(这是贡字的效用),其人很有点才智(这是冲字的效用),对我很好(这是捧字的效用)。但此人有点歪才,如不安置,未必不捣乱(这是恐字的效用),想到这里,回头看见桌上黑压压地,或者白亮亮地堆了一大堆(这是送字的效用),也就无话可说,挂出牌来:某缺着某人担任。

    求官到此,可谓功行圆满了。于是走马上任,实行做官六字真言。

    =========秦姒找曹少师走后门,用了几招呢?=============

    (二)做官六字真言

    做官六字真言:“空、恭、绷、凶、聋、弄”。此六字俱是平声,其意义如下:

    1.空,即空洞的意思。一是文字上,凡是批呈词、出文告,都是空空洞洞的,其中奥妙,我难细说,请到军政各机关,把壁上的文字读完,就可恍然大悟;二是办事上,随便办什么事情,都是活摇活动,东倒也可,西倒也可,有时办得雷厉风行,其实暗中藏有退路,如果见势不佳,就从那条路抽身走了,绝不会把自己牵连着。

    2.恭,就是卑躬折节,胁肩谄笑之类,分直接、间接两种,直接是指对上司而言,间接是指对上司的亲戚朋友、丁役及姨太太等类而言。

    3.绷,即俗语所谓绷劲,是恭字的反面字,指对下属及老百姓而言。分两种:一是仪表上,赫赫然大人物,凛然不可犯;二是言谈上,俨然腹有经纶,槃槃大才。恭字对饭甑子所在地而言,不必一定是上司;绷字对非饭甑子所在地而言,不必一定是下属和老百姓,有时甑子之权,不在上司,则对上司亦不妨绷;有时甑子之权,操诸下属或老百姓,又当改而为恭。此道原是活泼,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4.凶,只要能达到我的目的,他人亡身灭家,卖儿贴妇,都不必顾忌;但有一层应当注意,凶字上面,定要蒙一层道德仁义。

    5.聋,就是耳聋:“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但,聋字中包含有瞎子的意义,文字上的谩骂,闭着眼睛不看。

    6.弄,即弄钱之弄,川省俗语读作平声。千里来龙,此处结穴,前面的十一个字,都是为了这个字而设的。弄字与求官之送字是对照的,有了送就有弄。这个弄字,最要注意,是要能够在公事上通得过才成功。有时通不过,就自己垫点腰包里的钱,也不妨;如果通得过,任他多少,也就不用客气了。

    以上十二个字,我不过粗举大纲,许多的精义,都没有发挥,有志于为官者可按门径,自行研究。

    =====秦姒做官时候又是怎样?但她真是没啥威仪啊=====

    (三)办事二妙法

    1.锯箭法。有人中了箭,请外科医生治疗,医生将箭杆锯下,即索谢礼。问他为什么不把箭头取出?他说:那是内科的事,你去寻内科好了。这是一段相传的故事。

    现在各军政机关,与成大事者,都是用的这种方法。譬如批呈词:“据某某所呈之情,实于法不合,特令该县知事,查明严办。”“于法不合”这四个字是锯箭杆,“该县知事”是内科,抑或“转呈上司核办”,那“上司”就是内科。又如有人求我办一件事情,我说:“这个事情我很赞成,但是,还要同某人商量。”“很赞成”三字是锯箭杆,“某人”是内科。又或说:“我先把某部分办了,其余的以后办。”“先办”是锯箭杆,“以后”是内科。此外有只锯箭杆,并不命其寻找内科的,也有连箭杆都不锯,命其径直寻内科的,种种不同,细参自悟。

    2.补锅法。做饭的锅漏了,请补锅匠来补。补锅匠一面用铁片刮锅底煤烟,一面对主人说:“请点火来我烧烟。”他乘着主人转背的时候,用铁锤在锅上轻轻的敲几下,那裂痕就增长了许多,及主人转来,就指与他看,说道:“你这锅裂痕很长,上面油腻了,看不见,我把锅烟刮开,就现出来了,非多补几个钉子不可。”主人埋头一看,很惊异的说:“不错!不错!今天不遇着你,这个锅子恐怕不能用了!”及至补好,主人与补锅匠,皆大欢喜而散。

    郑庄公纵容共叔段,使他多行不义,才举兵征讨,这就是补锅法了。历史上这类事情是很多的。有人说:“中国变法,有许多地方是把好肉割坏了来医。”这是变法诸公用的补锅法。在前清宦场,大概是用锯箭法,民国以来,是锯箭、补锅二者互用。

    上述二妙法,是办事的公例,无论古今中外,合乎这个公例的就成功,违反这个公例的即失败。管仲是中国的大政治家,他办事就是用这两种方法。狄人伐卫,齐国按兵不动,等到狄人把卫绝了,才出来做“兴灭国、继绝世”的义举,这是补锅法。召陵之役,不责楚国僭称王号,只责他包茅不贡,这是锯箭法。那个时候,楚国的实力,远胜齐国,管仲敢于劝齐桓公兴兵伐楚,可说是锅敲烂了来补。及到楚国露出反抗的态度,他立即锯箭了事。召陵一役,以补锅法始,以锯箭法终,管仲把锅敲烂了能把它补起,所以称为“天下奇才”。

    明末武臣,把李自成围住了,故意放他出来,本是用的补锅法,后来制他不住,竟至国破君亡,把锅敲烂了补不起,所以称为“误国庸臣”。岳飞想恢复中原,迎回二帝,他刚刚才起了取箭头的念头,就遭杀身之祸。明英宗也先被捉去,于谦把他弄回来,算是把箭头取出了,仍然遭杀身之祸,何以故?违反公例故。

    =====这两法,秦姒倒都是深得要领,尤其是二……=====

    至于秦姒与即墨君的观点不一处,应是《厚黑学》第二篇内的部分观点辩说,因为在《纤》中提过章目,此处就不再累述。

第一节 爱卿?爱妃?

    东宫殿的太子舍人们,最近有点烦。

    原因无他,那个游手好闲的监国太子,突然有了人生目标——追求美人。

    他看中的美女,芳名秦姒,人称四姑娘,是老太后跟前的红人。

    京城里贵族子弟众多,但秦小姐“暂时”还没有嫁人的打算。

    她似乎成天都在忙,忙得没空管终身大事,没空考虑太子殿下的求亲。她本人不点头,太后、皇后与元启帝,便也都有志一同地,绝口不提她与太子的婚事。

    而太子呢,就算没有别的优点,至少——他死缠烂打的功力,你不能忽视。

    于是,诸位太子舍人也就时常看见,从不气馁的监国太子,追着飞奔的秦小姐,在各大宫殿之间晃来晃去。

    “咚!”

    得,追太紧了,那女子可不会客气,返身就是一个爆栗敲得东宫眼冒金星。

    这这这,大不敬啊。

    众人只得当作没有看见,背过身去拭汗。

    东宫轻声惨叫,又连忙追着女子,进了东宫殿的正殿。

    秦家小姐柳眉一竖,责备东宫:“不是约好了吗!说巳时遣人来后宫传我,殿下你自己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先生的课怎么办?”

    “本宫不是打算自个儿去接四姑娘么?”东宫委屈道,“路经宫后苑,看到花儿开得正好,便耽搁了点时候,给你摘了这么满满一篮……”

    “我要花做什么?泡茶?”

    秦姒气不打一处来:平时陪太子读书,迟到点时间没啥,可今天大不同啊!

    今天她绝对不能迟到!

    就着怀里那篮鲜花往案桌上一搁,秦姒一面喘气,一面问东宫:“上回那套衣装,殿下还留着没?”

    “咦——”东宫一怔,立刻明白秦姒所指何物,他欢叫起来,“啊!留着呢!”

    “请取出。”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多亏她在东宫殿留了几件衣服……

    接过包裹,她对东宫递了个眼色。

    东宫会意,立刻转身对正殿的宫女与侍卫道:“这儿没你们事了,都退下!”

    “是。”

    宫女在前,内侍在中,皇卫最后,押尾的是两名当值的太子舍人。两人带着一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悻悻地关上殿门。

    “清场完毕!”

    速度比往常快得多呢。

    东宫得意地回过头,刚想跟秦姒讨赏,迎面就撞上那个香气四溢的大花篮。

    花朵后面,秦姒如临大敌:“也请殿下回避!”

    东宫立刻正色道:“本宫这回绝不擅自闯进帐内!”

    “殿下,你的保证在下听过多次了!”秦姒的双眼明明白白地写着,信你就有鬼。

    正殿的大门豁开一道缝,监国太子被狼狈地丢了出来。

    门外,两名舍人早就准备好席子和茶水小案,等着主子光临了。

    皇卫淡定地巡视四周。对于东宫之主蹲在殿门外吃茶点的景象,他们皆是习以为常了。

    东宫叼着糕饼,默默地想:以后要在殿内辟个小隔间,专门给秦姒换装用……

    ——四姑娘换装做什么?

    这个嘛,我们立刻就会知道。

    转眼美人忙完,隔着殿门对东宫说:“时候差不多了,殿下,你我堂上见吧。”话还没说完,声音已是越来越远。

    啊?

    东宫急忙推门钻进去:“等等,不用回驸马府拿讲义的么?”

    “赶不及了。”纱帐里人影晃动,隐约能看见还在整理冠饰。

    “可今天国子监会有长儒到堂听讲,你随意糊弄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光是给主持的曹少师丢脸,那就足够他俩回来写悔过书的了。

    “早知如此,殿下就该准时将我从后宫‘救’出。”而不是这个时候来发表感慨!

    她绝对不能迟到的原因——今天轮到她讲课!

    东宫撅嘴不吭声。

    秦姒心软地暗叹,掀开纱帐,温和安抚道:“无妨的,殿下。要讲的经文,在下早已记在心底,不需讲义辅助。”

    东宫喔了一声。

    帐间露出的女子,已经换了身男仕服饰。

    洗尽脂粉的干净打扮,比起方才的娇艳泼辣女子模样,更添几分知性魅力。

    这才是她平常出现在人前的样子。

    兵部郎中秦斯,正是她男装的身份。

    秦斯是什么人物?

    上届殿试钦点探花,太子殿下的多年知交,帛阳长公主的如意郎君,曾经扶天朝于倾覆之危——正是元启帝与太子监国面前的大红人。

    那是里外都贴着金,连表字也是御赐的。

    秦姒与秦斯是同一人,驸马本是女儿身。这个秘密,除了秦斯的几位密友,谁也不知道。

    有幸知晓此事的东宫,注视着秦姒,感叹:“其实四姑娘还是穿这样好看。”

    秦姒很惊奇地盯着他,第一反应却是,转头去铜镜前面看自己是不是戴反了冠帽。发觉穿戴妥当之后,她狐疑地回眸,对东宫说:“殿下,我先告退,你……你悠着点,记得到堂。”

    说完,她启动机关,进入东宫殿的密道口内。

    东宫这才唤人进来,整理上课需要的书卷和文具,末了,带着一帮子跟班,浩浩荡荡地出发,听课去。

    秦姒,呃不,现在应该叫她秦斯,她早已到了“太学皇城分校”,正站在大殿外同曹少师讨论经文。

    遭受意外,皇家人丁陡然单薄起来。殿里空落落地,原本给其它皇子留的席位,已经没人会先占着地方等东宫进去了。

    为了不让东宫(以)寂寞(为借口不读书),皇后特地招了些贵族子弟来陪太子攻书。这些年轻人也都跟秦姒一样,等在殿外,要东宫先入座,才能依次进殿。

    可是,真正听课的时候,东宫倒觉得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感觉会好很多。

    因为他已经知道秦斯是秦姒了。

    一旦发现她是女子,那就时时处处都觉得对方的举动像姑娘家。再往深点说,对于别人集中在秦姒身上的视线,东宫比秦姒本人,都还要敏感得多。

    敏感?

    好吧,也许是反感居多。

    瞧,秦姒走到后面,与那些个纨绔子弟讲解字句,还指点幼小的学童临帖。她一副温婉娴静的样子(啥?),是做给谁看?做给谁看?

    这也是他想快点娶她回宫的原因啊。

    “女人家抛头露面,总是不好的!”东宫撑着下颌,嘟哝。

    最重要的是,这个“娶”,不过是拿回本来就属于自己的福利而已。

    要知道,秦姒是他八岁那年就娶过门的妃子,是明媒正娶的储妃。

    她不仅逃了,还一逃就是十年,女扮男装往官场里挤,又一直把他这个夫君蒙在鼓里,甚至娶了他的皇姑母作掩护……

    这些事情,单一桩就是胡闹,全汇集到一起,更是弥天大谎!

    可是——

    那夜点破真相,他竟然觉得整个宫殿都亮堂起来了,走在路上,也有百花香氛萦绕,连脚步都是飘的。

    一旦发现了眼里有她,就处处都看见她了。

    没办法,秦斯也好,秦姒也罢,他身边没人再有这么好的脾性,这么漂亮的脸,这么切实有用的见识。(你打击了好多人啊……)

    一句话,怎么看怎么好,要是被人抢走了,他岂不悔一辈子?

    没有完美的人,而秦姒最让他不满的地方就是——她对他没兴趣!

    未来的天子这么努力追求,她却推三阻四,连储妃的身份被人冒名顶替,她也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为什么呢?东宫百思不得其解。

    ——我看着她心里痒痒,她看着我手上痒。这算什么道理?

    不行,一定要扳回一城,就算是为了皇太子的颜面!

    于是任务落到太子舍人们头上。

    东宫殿众人开小会。

    “要引得美人青睐,还是得看殿下能否别出心裁,弄点令人倾心的玩意啊!”

    “嗯,说得有理。”

    “赠诗如何?”

    “听说秦小姐也识字,才女心仪的,自然是殿下的文采风liu!”

    “好!你们去写,每人一首。”

    “……”你这样的诚意,追得到冰雪聪明的秦小姐才怪。

    几人琢磨半晌,憋不出“才华横溢”的情诗,便分头求援。其中一人求援到秦斯头上,想说秦斯好歹也是当年的探花,舞文弄墨应当够水准来着。

    秦大人特好说话,举手之劳不会推辞,便蘸饱了墨,侧头来问:“是写给哪家小姐?”

    “替殿下写给贵府四小姐的!”这人刚一出口,就想抽自己一巴掌,急忙补充到,“莫要告知四小姐啊!”

    秦大人微笑,提笔成诗。

    东宫在案桌上铺开四五首小诗,七八张散词,一眼就相中秦斯所作的字句。他立刻自行抄誊一番,装进信封,顺便塞几片花瓣入内,然后美滋滋地派人送去。

    那名舍人看得是冷汗涔涔。

    两个时辰之后,东宫收到驸马府的回信,遂自动面壁,静待秦大人造访抽查。

    当夜,东宫亲笔写的检讨函,不可谓不才华横溢。

第二节 驸马的烦恼

    驸马府。

    谁也不知道秦四姑娘住在驸马府何处,问起家仆的时候,回答大多是“她住长州会所”。这会所是秦斯以前获赐的官宅改造的,专门接待长州老家来的客人,四姑娘住那儿,也说得过去。

    然而,再有好事的人去会所打听四姑娘,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四姑娘?住驸马府去了,哪能再呆会所里啊?”

    于是,四姑娘的芳踪,确系京城九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

    了解她如谜行踪的两人,正一面用膳,一面叙谈。

    “听下人说,你这几个月,总是以四姑娘的身份进宫去?”

    发话的是帛阳长公主——秦斯的妻子,她瞅着跟前的小案,案上摆放的菜肴清清淡淡,养颜有余,美味不足。

    再望向驸马面前丰富的菜色,长公主默默地扒了半口白饭。

    “嗯,皇后娘娘让我时常去看看小川。”

    秦姒答着,顺着长公主的视线,看到自己的碗碟,心中有数。她起身,将辛辣油腻的菜肴换给后者,自己端回几碟没油没色的。

    反正她体质也不好,吃了辣味食物会腹痛。

    “小川?”

    帛阳下意识地重复一次,这回倒有了点良心,回忆起小川是自己与秦姒“生”下的孩子。

    长青宫老太后想重用秦姒,又顾忌帛阳长公主的权势,遂抱了他们的儿子进宫做人质,美其名曰“以皇子的待遇抚养教育”。

    要说看了前一章,大家会认为这是个笑话,两名女子成亲如何能生出娃娃来?一定是抱养的了!无错,秦川是临时抱来的婴孩,所以帛阳并不在意他过得怎样。

    但若知晓前情,看官更要惊讶的是,这孩子居然不是他们亲生?

    ——秦姒与帛阳长公主,分明是天作之合啊!(啥?)

    帛阳放下碗筷:“过几日,我要出京一趟。府里由你照看,有投奔的文客义士,旧时客栈是个去处,不方便的,白云观也能容人——全看驸马安置。”

    “嗯,知道了。”秦姒颔首。

    “当心皇后。小川送人无妨,我还不想连娘子也送人了。”长公主冷冷地说。

    秦姒听了,低头隐去嘴角的一抹嘲讽,随手拨弄几片浮叶。

    他们的婚姻,就是阴阳颠倒的典范。

    在元启帝还是储君的时候,太后一族迫害其它皇子便不遗余力,元启帝掌权之后,更是将同根相煎发挥到极致。要不是帛阳长公主的母亲将他报为公主,当做女孩抚养长大,只怕他早就与兄长们一样遭遇不测了。

    近年来,帛阳暗地里培养亲信,在封地招兵买马,急需有人替他隐藏锋芒做为掩护。于是他看中了男扮女装且一向行事低调的秦姒。

    当初,如果早些发现帛阳是男人,秦姒绝不会答应与“她”成亲。可帛阳扮女人的本事高明,直到入了洞房,她才发现被拐……唉,大失策,差点连自己都赔了进去。

    两人隐藏的秘密身份难得这么契合,本已达成共识一致对外,谁知,去年年底四六皇子之乱期间,帛阳协助四皇子一派试图置太子于死地,秦姒则选择力挽狂澜,救太子于灭顶之灾——彻底搅了帛阳的计划。

    没能如愿除杀那个当监国太子的侄儿,帛阳长公主很是恼怒,他开始怀疑,秦姒是否忠心于自己。

    经此事,秦姒对帛阳也重新估量,相处时更加小心翼翼。

    帛阳面无表情地看着秦姒,如果后者低头的角度有一丝不妥,暗讽的唇角就会被他发现。

    但发现与否重要么?他心里已经定罪了。

    他突然发问:“没有去东宫(殿)吗?”

    “嗯?”

    “看小川的时候。”

    秦姒抬头回视帛阳,说:“没,偶尔被监国缠住,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孩子好应付。”

    “东宫不是幼童了。”帛阳指出。

    秦姒轻快回答:“对我来说,他只是个小毛头。你不信?”

    “驸马与东宫一般年纪。”

    “实际上,差得远。”她偷偷撇嘴。

    “喔?”

    “无事。”

    离开帛阳的内院,秦姒由内侍领路,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

    在法令允许的程序之外,她与长公主是不能见面的。每次帛阳召唤她进驸马府内院,内侍都会提笔记录日期、相处的时间长短等,呈给长青宫老太后过目。

    过去,这一招限制了帛阳的行动,使他不得不通过秦姒联络外界。

    如今两人对彼此的信任落入低谷,帛阳自有另一套法子,避过驸马府内外院的严格监督,溜出府去。于是双方反倒见面得少了。

    ——无论怎么示好,也没法让帛阳对自己放心。

    秦姒叹气,有些委屈,有些失落。

    她不是个喜欢看冷眼、受猜忌的女子,对于当圣母更是一点热情也没有。索性不去想这些事情,先把那个精力过剩的东宫收拾妥帖,才是第一要务。

    同一个夜晚,那位生活得很荡漾的主儿,正集思广益,征询友人的建议。

    “究竟要怎样,才能讨得四姑娘欢心?”

    这个课题几乎打败了东宫殿所有人。

    十几天试探下来,诸人发现:四姑娘一不爱胭脂水粉,二不爱绫罗绸缎,三不爱珠宝玉饰。在她面前炫耀史学,只会被指出成堆错处;在她面前演绎曲乐,她会听到打瞌睡;在她面前玩蹴鞠或马戏,转眼就见她找理由告退。

    对美人,古人是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可今天这位美人似乎短少点风雅之心。

    跟她谈国事,她倒是很来劲。

    但谈国事,却会换东宫自个儿提不起劲……

    一定要找样双方都感兴趣的东西才行啊!

    众舍人安抚东宫说:“殿下与秦小姐相处的时日短了,自然摸不清对方喜好,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就再观察一些日子吧?”

    东宫闻言,不但没有释然,反倒逾加沮丧。

    他一副泫然欲泣状,把人都遣走,然后趴床上叹气。

    整个正殿顿时陷入惨淡愁云中。

    谁说他跟秦姒相处得不久来着?这都多少年了啊,哪怕是两人独处的时间,加起来数目也十分可观。

    可是……

    他就是不明白秦姒在想什么,不清楚她的喜好,连送什么东西会让她开心,他都猜不到。

    “绝对不是因为,本宫没在意过。”他对这一点很是坚持。

    啊,这是耻辱,耻辱!

    不行,他要仔细研究秦姒的喜好,不能再被她当笑话看。

    从明天开始,在四姑娘周围布满眼线!

第三节 所谓眼线,所谓讨好

    秦姒路过兵部衙门内的校场,在荷塘前驻足。她佯装端详塘边植的松苗,悄悄向四处张望。

    时值初夏,蝉鸣声此起彼伏,风过树荫略移。

    她瞥见某处阴影,不由皱眉。

    “有人监视秦大人?”

    茶楼上,友人闲聊间听她这样提及,遂诧异地询问:“兵部衙门有门房守卒,哪会让外人潜入?”

    “不知啊。”秦姒薄薄地扬了扬扇。

    天气热了,人越发心浮气躁,该不会是谁又有动静了吧。她暗忖。

    用扇柄勾弄窗边风铃,顺便望一眼街心,忽又与人四目相接。后者匆忙埋头。

    秦姒收回视线,沉默不语,只展开三指扣住茶杯边沿。

    ——跟踪她的人,究竟想知道什么?

    莫非是帛阳派人监视,想查证她是否与可疑之人接触?

    原本计划去秦太后的侄子——定国公府上走一趟,看样儿是不能成行了。

    “新出的话本,要看不?”

    一卷书册递到她眼前。

    秦姒接过,挑着眉扫视封面:“《窦娥记》?这题材很新么?”不以为然的口吻。

    小翻了几页,秦姒抬眼看看递书给自己的友人。

    这人来历不大(相比之下),姓张名缇字之秋,长州举人,来京参加会试却误了报考,索性就没回去,在京城里打打混,教人认字,卖卖字画等。后来跟着秦姒去夏县任职,做秦姒的师爷,再回京城的时候,就买下了私人学馆,自己开讲堂教小童读书什么的。

    当然,他不只做这个生意。

    现在他还靠自己的人脉,帮上京赶考的学子上下打点,或者替落魄文人收集作品出点文集之类的赚钱。

    坊间流传的新旧四册话本,大受好评的第三册就是他策划来制版付印的。

    只是秦姒看着这第四册,实在没有翻阅的兴趣。

    ——窦娥冤耶,未免太老套了吧?

    “东家,你莫嫌弃人家取的是前人旧题,为了瞒过那些谄媚子,这也是不得已。”张缇道。他管秦姒叫东家,是在当师爷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改不了口了。

    听他的言外之意,秦姒道:“喔?书中暗讽了谁呢?”

    “与上一册是情节相联系的。”张缇解释说。

    第三册叫做《抄而无死》,讲的是穷秀才揭发新科状元舞弊,反被诬告,责打致死,化厉鬼复仇以彰公义。

    根本就不能说是暗讽了,因为本届的科举就出了这事儿,告发者被杖责致死的时候秦姒正在京都衙门供职。她一看书,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话本流传开了,上面追查的时候,也是她先去给张缇等人提醒应对来着。

    “与第三册情节相关?”秦姒好奇地翻了翻,“在什么地方呢?”

    “这写的窦娥,乃是新科状元未过门的妻啊!状元郎一朝得势,先是与她退婚,再攀了高官的亲。而从那时起,窦娥家就厄运连连……”

    听他这样扯下去,再过一个时辰,也触不到关键点。

    秦姒合上书页,直截了当地问:“张大哥,你就直说吧,有什么问题?”

    张缇笑笑,道:“前案被杖责而死的书生,与状元郎同阅一本古书,这本书就是从‘窦娥’家借出来的。去年她爹死在藏书阁内,主母疑是‘窦娥’所为,抓她见官……”

    “嗯,明白了。”秦姒打断他的述说。

    “东家会插手么?”

    “待我读完再论。”将书卷起收进袖里,秦姒起身再望向街心,不出意料又见鬼鬼祟祟的人影。

    张缇送她到楼下,悄声叮嘱说:“那女子在栋州州府判了秋后问斩,不知天子那儿是否已经落笔勾决。东家要救人,就这几个月时间,请务必赶紧。”

    “前次对郭祥(揭发状元后被杖毙的人)见死不救,为何这回,张大哥认定我会管那闲事?”秦姒摇摇扇子。

    “东家对新科状元没想法,但他的泰山大人,又如何?”

    秦姒闻言笑笑。

    新科状元的岳父,乃是年迈的兵部尚书,也即她的顶头上司。

    四皇子在四六之变中倒台,支持他的兵部尚书也随之势衰,老太后将自己的侄孙与秦姒安插入兵部,意图便是设法“劝”兵部尚书告老还乡。

    他女婿乃是京官新锐,若此时出事,应该正合老太后心意。

    但是,不好意思,秦姒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猜中想法。

    她抬眼瞥张缇,冷然诘问:“张大哥此话何意呢?”

    见脸色不对,张缇急忙解释:“作师爷的,自然要把东家的心思摸个六七成。不过若换成东家你,就算张某估错了,也是情理之中啊!”

    “张大哥嘴甜。”

    “嘴甜不敢当,说多错多是真。”张缇自嘲一句,随手在路边小贩的担子上买了个糖人,递与秦姒,“赠君麦糖聊表歉意,这才是口里有蜜了。”

    “唔……”

    以前备考的时候,秦姒最受不住张缇捎去的糕点诱惑,其中吃得最干净的,便是糖人。想了想,她还是禁不住诱惑,接过来,板着脸教训道:“哼,多言卖弄,下不为例。”

    尤其是在她被人跟踪监视的情况下。

    “是、是。”

    话说回来,跟踪者能轻易进入兵部衙门,手法又这么业余这么笨拙,连她都能发现到……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姒困惑半宿,以致第二天到衙门的时候也迟了一点点。

    进署房,迎面居然挂着十来串风铃!

    她吓了一跳,怀疑自己是否入错屋子,出门看看却又没错。再探头进去小心打量,她发现屋角多了几盆矮矮的松树!

    咦,这怎么回事?

    秦姒越发纳闷,挪脚进房内。她四下环顾着,移步到自己的案桌旁,放下公文。

    随后立刻发觉案上堆满了书卷!

    《穷秀才夜遇北山神女》、《琼林宴》、《抄而无死》还有昨天才看见的《窦娥记》——街头巷尾可见的新旧四册话本也好,老早就禁传的秽淫小册子也好,单单是绘画没有带字的也好……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谁放她这儿的啊?

    秦姒这下吃惊不小,急忙扯了书柜上的罩布,把这堆书册一股脑包起来。

    藏哪里好呢?左看右看,塞进橱柜里面,狠狠关上柜门。

    屋里还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不?

    她提高警惕,桌前案下仔细找,却看见自己最宝贝的上等毛笔(包括御赐的贡笔),全都被丢在屋角!

    猛回头,笔架上取而代之的是——

    一架子惟妙惟肖的糖人。

第四节 暧昧是一种生活态度

    秦姒端坐在席上,清点东宫抄写的字条。

    “猥琐小人之举乃是一时糊涂,本宫知错绝不再犯,立字为证。”

    这句话抄五十遍,让东宫记得牢牢地,如此方能纾解她的怒气。

    昨日她被跟踪之人弄得心情大坏,取消了预定好的行程,还半夜翻覆睡不着觉,结果,居然是东宫这小子搞的鬼?

    东宫殿的人手,是拿来做这种事的么?

    不给他点颜色,他真能上房揭瓦了!

    监国被她这么杀气腾腾地盯着,背上不免竖起寒毛来:谁说四姑娘温柔来着,只要在他面前,她就一副凶悍强势的模样。

    可是,哪天不被她用眼刀剐的话,他好像还浑身不自在来着?

    秦姒注意到他冒着泡泡的眼神,冷然道:“别磨蹭了殿下。快些写完,在下回府时候要是夜深了,长公主会忧心。”帛阳的忧心,可不是捧着灯幽怨望窗外那种,他是派人打着锣满街找那一型的,直接羞得秦姒不敢再犯。

    想不到,她身为女人,还会被男人教导御夫术,咳咳。

    “皇姑母是妻,本宫就不是你的夫君了?厚此薄彼……”东宫低声埋怨。

    “这能比么?”秦姒哭笑不得。

    “明明本宫比较有诚意……”

    秦姒嗤之以鼻:“亲力亲为,才是诚意。”

    东宫立刻反驳道:“本宫也是亲口吩咐的!唉呀,好痛!知错知错知错!”不要掐人家的手背嘛!

    此时,侍卫来传报,说刑部员外郎、即墨君求见。

    “什么时候了,不见!”东宫蘸墨,头也不抬便回绝。

    秦姒咳嗽一声。

    东宫搁笔,和颜悦色道:“子音么(子音是即墨君的字)?让他进来吧。”

    即墨大人也是去年才破格提拔到刑部的,论年纪,比秦姒还要小上一截。他进殿来,见秦姒在此,便暂缓脚步,不悦之色在脸上转瞬即逝。

    他此时来访,为的是明日早朝的议题之一。

    “听说圣上有意让监国自建东阁?”

    所谓东阁,乃是指专属东宫的智囊团,元启帝的意思,是东宫年近二十了,除了舍人辅助之外,更需要培养自己的心腹。这也是做父亲的十分信任儿子,相信他不会犯上作乱,才会主动提出要东宫组建东阁。

    当然,议题不必由元启帝自己提出。

    今天散朝之后,他传了数位大臣到御书房——就是提前透透口风,秦姒当时也去了。

    即墨君看了看东宫手上正忙的活计,决定不干扰后者端正人格的工程。他转向秦姒,责问到:“陛下圣意未决的时候,秦大人为何没有出声反对?”

    被质疑的人不答反问:“即墨大人当时并不在场,怎知在下没有呢?”

    “自然是询问了在场大人。”

    “那即墨大人以为,诸位股肱重臣出席,有秦斯参言的余地么?”秦姒微笑。

    东宫摇摇笔杆,轻声插言:“……其实当时本宫也在的。”

    另两人同时转头,对东宫笑道:“殿下请继续抄写。”

    “喔。”

    秦姒与即墨君到一旁去讨论,东宫趴在案边写保证书。

    他竖起耳朵偷听二人轻声争论。

    即墨君认为组建东阁是很危险的行为,而秦姒的看法则较为暧mei。她一向行事低调、立场模糊,不然怎能在太后、元启帝与帛阳之间活得风生水起?但是,这回她并没有暗示与即墨君相同的立场。

    ——四姑娘支持组东阁。

    唇角悄悄勾起狡黠的笑意,东宫心情大好,哼起了小曲。

    因为东阁是他私下对皇后提起,让后者对父皇吹枕头风来的。

    他确实也想要自己的亲臣,最好是能与朝中的官位兼任,这样就能避免再出现“舍人调走任职后不可再随意出入东宫殿”的问题。

    当然如果能再从皇卫军里拨点人手,给他做亲卫军,那就再好不过了。

    后一条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就连四姑娘也不会赞同他的想法。

    “秦大人,组建东阁实在是与陛下争威,绝不可附议!”即墨君的声音传入东宫耳中。

    接下来是四姑娘的轻言细语:“圣意已定,并非我等小臣可议论的了。”

    “明日早朝,便是议论的时候!出言反对的人选已备妥,秦大人,届时请务必声援!”

    东宫听得一颗心儿悬了起来,生怕四姑娘点头。

    “就半天时间,已经安排放心的人选——即墨大人的手段实在高明。”对即墨君那种命令的口吻,秦姒很是反感。她并不表态,只浅笑着给对方上软刀子。

    “呵,过奖。总比明知事态严重,却无动于衷端坐家宅的好。”即墨君冷笑回覆。

    东宫背上直冒寒气,再不出面干预的话,这两人就要笑眯眯地打起来了。

    “本宫插一句,”他扬起笔尖,面对四道利剑一样的目光,飞快地强调,“只一句,讲完本宫就不再参言!”

    即墨君瞥向别处。

    秦姒微微颔首:“殿下请说。”

    将笔一搁,东宫正色道:“建立东阁,并非是为了辅助政事,用以接管邸报的审核事务,就足够了。”

    “邸报?”

    邸报原本是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这是通政司负责传发的“内部刊物”,主要内容是皇帝的谕令、近期政事、官吏奏折,付印之后,派发到全国各地的大小衙门,供相关官吏阅读。

    因为总选择性地刊登政治信息,所以,邸报算是一份喉舌级别的刊物,而非单纯的通报公文。

    以前,鉴于圣谕都由枢密院传达,故邸报的审核也是交给枢密院负责的。四六皇子之变后清算罪臣,枢密使中招落马,邸报的审核位置也空悬着了。

    即墨君道:“原来殿下想从邸报着手,可是……”

    东宫看着他,后者似乎并没有松口的打算。

    即墨君这边不解决,明天岂不平白多出个抗议的声音?而且还是从自家阵营里发出的……

    东宫再求救地看向秦姒。

    秦姒接到求援视线,轻咳,摇着扇子说:“既然殿下心里早就有打算,又为何避着我俩,就算你信不过下官,也不能对即墨大人的赤诚之心视若无睹吧?殿下可知,即墨大人为你奔走,是怎样一个辛劳呢?”

    没料到自己被推出来,又一顶接一顶的高帽戴上,即墨君一怔,随即稳住阵脚:“秦大人言重,下官惶恐不已。”

    “讲实话而已,”秦姒笑道,“殿下的策划能否实施,就看即墨大人是否点头,这么沉的担子挑在大人肩上——秦某不曾言过其实啊!只是,既然殿下自有打算,即墨大人何不先与他商谈一番,再决定明日早朝的作为?”

    转眼间,即墨君从据理力争变成了恣意行事,东宫偷笑着拾笔,继续抄写。

    ——装什么淡定?

    秦姒瞥他一眼,俯身过来抽了笔杆,道:“殿下不用抄习了,都记在心里才好。即墨大人心中有困惑,得由殿下解才行。请来讲解东阁的人选与分职,听得令他赞赏了,才能过明早那一关呢。”

    “嗯!”东宫胸有成竹地答应。

    即墨君尴尬道:“让秦大人看笑话了。”

第五节 两位值得依赖的爱卿

    东宫殿没有女主人。

    冒充秦姒坐上储妃位置的秦二小姐,与东宫相处得不好,现居住在丹华宫。

    因此,当东宫召集起东阁的成员,需要举行商谈的酒宴时,秦姒就成为了操持宴会的半个主人。

    在即墨君没有调到刑部之前,这是归他管的。两人的差别,太子舍人们不会当着即墨君的面评说,但私下里,还是会叽叽咕咕。

    “幸亏即墨大人不再管理东宫殿,否则这一席又是清汤寡水,连油花都没几滴。”

    “是啊,殿下每年都有银子使的,藏着掖着做什么?”

    “还是秦大人好,多请了舞乐助兴。门面做得足,殿下脸上才有光嘛!”

    即墨君恰好从回廊下走过,不经意听见闲言碎语,眉心暗紧,往主殿行去。

    而东宫殿的另一角。

    东宫的主人正在强烈肉痛,捧着监国的印章,死死不肯落到纸上。

    “男子汉大丈夫就给它摁下去。”秦姒不耐烦地睨着他,“酒宴的排场是殿下自个儿要求的,现在该付银子了,就别磨磨蹭蹭。”

    “唔、唔……”

    东宫点头答应,他可不愿意被四姑娘鄙视。

    但是,眼前这个数字,比储妃在香容殿宴请众人时候更高!以后还是别玩这么大的好,铺张奢侈容易,回头见到账单就一个头大了,要是再被人弹劾弹劾,那真是得不偿失……

    他苦着脸:“子音(即墨君)提过操办晚宴花钱,本宫还以为他是说笑。”

    “即墨大人最不懂得的,就是说笑了。”秦姒回覆到,“殿下不是不明白,只不过呢,账簿没拿到你面前,你是不知道痛的。”

    东宫嘟嘴,轻声道:“放肆。”不像呵斥,倒像嗔怪。

    “这数目并非庞大,只是殿下少见了。”秦姒似笑非笑,别有所指,“兵部尚书宴客三日,每日每餐,都比殿下宫中的丰盛得多。听说不仅请了丝竹,夜里更有戏台呢。”

    “是么?”东宫纳闷,“什么名头?”

    “孙儿周岁。”秦姒道,“殿下也知道,老尚书的女婿是谁吧?”她一面说,一面慢慢地靠近东宫。

    东宫不察,点头说:“嗯,状元郎近来风头正盛,父皇有意提拔,但碍于兵部尚书——啊!”他惊呼起来。

    原来是秦姒趁他不注意,捉住他的手臂往下一摁。

    顿时,账单盖上了红红的监国大印,他想赖也赖不掉了!

    秦姒抽出单子,满意地勾起唇角:“哼哼,多谢殿下,下官这就先告退了。”

    东宫伏在案上欲哭无泪。

    ——不带这样的……这分明是强抢,呜呜呜……

    见秦姒出殿门,等候已久的即墨君迎上前,道:“殿下被秦大人惊吓了。”

    “何以见得?”

    指向秦姒手中的单据,对方答道:“上面的数目,虚夸了数倍罢?下官袖中的才是真正的账册。”

    秦姒笑笑,突然一个转身,将账单丢进火盘里。

    即墨君一怔,看着那卷文书被火舌舔食殆尽。

    “秦某敢肯定,即墨大人身上没有内务府的账册。不过呢,这张单子,原本就没有必要留着。”秦姒说着,拢了拢袖子,告辞离去。

    内务府的账册自然不可能在即墨君手上。

    他虚张声势,不过是想讹秦姒一讹。谁料对方潇洒承认,又立刻撇得干干净净,连罪证都烧了个精光,倒是把他晾在当场,尴尬不已。

    即墨君看着秦姒走远,转身进殿内去。

    东宫见了他,苦着脸说一场晚宴快把他的小金库搬空了,今年以内绝不能再随意宴客。他嘟哝道:“子音,你替本宫记牢,若本宫一时忘形,就以此提醒不可再犯,明白么?”

    “是,殿下。”看样子这回东宫给秦大人吓得不轻,倒是好事,即墨君暗忖。

    东宫沮丧地抬头,狐疑问:“子音,你窃喜什么?”

    即墨君掩去颜色,肃然答:“殿下,是你多心了。”

    后来十几日,即墨君抽空进皇城见东宫,都没碰到秦姒的面。不解之下,跟几名舍人提起,却得到答复,说秦大人最近确实没再入宫了。

    即墨君有些坐不住。

    东阁才刚刚开始运作,秦斯是东阁骨干之一,为何故意缺席?

    他把通过核查的邸报反复反复地翻看,没有找到会肇事的文书。如果不是邸报将要致祸,秦大人为何避而不见?

    百思不得其解。

    恰逢东宫去丹华宫蹭过晚餐,抚着肚子回来,即墨君便问:“殿下,可知秦大人近几日在忙什么?”

    “嗯?”东宫诧异,“她没有跟你说明么?”

    “何事?”

    “邸报的事情,先交给子音把关,秦晏(晏是秦姒的字)是奉旨出京了啊!”东宫说着,招手叫即墨君过去。

    两人来到屏风后面,东宫低声问到:“子音,从京城去栋州,最快要多少时候?”

    “六百里加急么?”

    东宫摆手:“自然不是。”

    “日夜兼程?”

    “那也不能这样赶,就白天走走,夜里歇息着。”东宫挠挠耳朵,补充到,“是骑马的,不用租车。”

    或许是那个租字提醒了即墨君,他怀疑地盯着东宫:“殿下,该不会又是想……”

    “……”

    即墨君沉了脸:“殿下,不是在下危言耸听。每回秦大人出京殿下都追着去的话,就算对方有再好的德行,也会觉得殿下令人厌烦的。”

    “也就只追了一回而已。”东宫嘟嘴。

    即墨君悻悻道:“秦大人之前也只被贬出京一次而已。”

    秦斯不告而别的原因,即墨君能猜到。东宫死缠烂打的功力精进,如果告诉他自己要去京外出差,结果一定是被扒住,要么不准走,要么带他走。

    可谁敢带东宫走啊?

    “于是她就瞒着本宫出远门了么?”

    东宫叼着一粒甜杏,幽怨地望向大好的晴空。

    他仅有两次逃家的经验,一回是即墨君所不知道的,一回是被即墨君带着大队人马追赶的。这两次“离家出走”,无论动机为何,最后的结果都是找到秦姒。

    可不奇妙?

    反正有东阁顶着,偷偷离开一个月又不会怎样——东宫眯起眼,欢乐地燃烧起来。

    你敢给我开溜,这次拖也要把你拖回京——在东宫背后,即墨君也熊熊燃烧起来。

第六节 叫声娘子也不会少块肉

    车轮碾过一块小石子,车身略微颠簸。

    秦姒本在闭目养神,被猛然一颠,撞到车板上。“唔!”她揉着额头,换了个方向蜷身,阖上眼继续思考。

    驾车的人回身,掀开了车帘,关切到:“东家,碰痛了?”

    “无事。”秦姒睁开眼,疲惫地撑起身,坐正,“还有多久到镇上?”

    “清晨时候打听得没错的话,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回答的人将马头往道边偏了偏,叹气道,“东家,你从出京以来就一直犯困,是怎么回事呢?”

    “天太热了。”秦姒恹恹地答了声。

    替秦姒赶车的是学馆的主人,举人张缇。

    这回出京,是奉了元启帝的手谕,秘密调查案子。她原本只是让张缇帮忙找信得过的车夫,谁知张缇把学馆丢给别人,兴致勃勃地跟了来。

    他想跟,就让他跟好了。

    反正从皇帝那里领到的出差费就这么点银子,能节省自然是好的。

    栋州是东边邻海的数州之一,地方不如长州的一半大小,每年倒是都会贡点稀奇古怪的东西到京里。秦姒也见过些,无非是珍珠珊瑚或者巨大的鱼骨头(冒充龙骨)之类。有时候捉到畸形动物也送来,看得她只能摇头怀疑州官多久没升迁了。

    有这样一名州官,再大的案子也会按在州府落判,只呈上去给京里批一下而已。像这回的案子,要不是有话本内容撑着,只看递上来的卷宗,是琢磨不出可挖掘的东西的。

    其实,张缇能推测到元启帝的倾向,这证明他的嗅觉挺灵……

    秦姒迷迷糊糊地想着有的没的,直到一抹清凉触及她的额头。

    “东家,你在发热。”

    “是天气热。”她低声坚持。

    张缇道:“东家,你这样急着赶路不行,到前面多歇几日吧。”

    秦姒闭着眼,虚弱地撇嘴:“美人儿在狱中受苦,张大哥不忧心么?早去一日早给她个安心,要是大牢里出了意外,晚半个时辰也是追悔莫及啊。”

    “还有心情说笑?”张缇啧声,“先去镇上请大夫看过再说。”

    请大夫啊……

    嗯?

    秦姒一个激灵,顿时也清醒了许多:“不行!”男女脉象有别,这个这个这个……

    “那就休息一日,退热了咱们再赶路。”

    听这什么口气,还拿她当东家么?

    再怎么忿忿,蝉鸣声却喧闹得秦姒一点也不想开口。她咕哝半句,睡迷糊过去了。

    不知过去多久,她依稀觉得自己轻飘飘地浮着,睁眼见的是楼板,躺在席上,整个屋子仍在旋转。

    ……倒是不怎么热了。

    “醒了?”

    这个声音,不是张缇。

    秦姒缓缓侧过头,看着说话的人。对方扑到她面前,欣喜地问:“现在觉得如何了?”

    “……”

    她眉头微皱,闭上眼,再睁开。

    头更晕,连恼火都嫌乏力了:“殿下,你似乎应当呆在京城吧?”话一出口,声音细如蚊呐,她抿唇,悄悄清嗓。

    东宫说:“这回出京是父皇答应的,本宫把子音留在京里主持邸报了。”

    “……”为什么第二句接着就解释即墨君的动向呢?秦姒脑袋沉沉的,没余力去想别的东西,她轻声哼哼:“殿下,你先出去。”

    “咦?”

    “先到屋外片刻……”秦姒的脸色微红,不知是烧的,还是怎么着。

    东宫纳闷地退到房门外,合拢门扉。

    抓紧时间,秦姒吃力地撑起身,将裹在胸前的白布层层解开,顿觉凉爽轻松,呼吸也顺畅得多了。再这么裹下去,病会不会好她不知道,会掖出痱子来倒是真的。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躺回席上,将薄被扯回来盖住自己。

    “殿下,可以入内了。”

    像耳语一样的话音,不知东宫能否听见?她想着。

    没等她躺出个舒适的姿势,东宫就已经推门往里张望了。

    “听说四姑娘向栋州出发,本宫便一路追过来,幸好在镇上遇见张举人,否则必然错过的。”他进室内,一面说,一面倒水。

    秦姒撑着额头:“还在镇上?哪个镇?”

    真晕头了?东宫好气又好笑:“离栋州还有几天路程,急不来的,先喝水。”

    他说着,想扶病人坐起,伸臂比划几下,不知从哪里下手。从小到大,他可没做过这种服侍人的事啊,而且女子的脖子那么细,稍微用力去扶的话,要是断掉怎么办?(你想太多了,真的。)

    “放这边吧。”秦姒也不习惯被人触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用指尖轻点席面。

    “四姑娘,你病得不轻。”

    “哪里,好多了。现在什么时辰?早的话,收拾收拾预备上路吧。”

    东宫不赞同她的看法,抬手摸摸对方脸颊:“还烫着呢,本宫让人去请大夫好了!”

    秦姒摇头。

    东宫知道她在顾忌什么,想了想,低下头来,悄声问:“父皇的谕令在何处?”

    秦姒往室内扫视一圈,指向窗边的包袱。

    东宫又问:“是写明遣秦晏一人调查么?”

    “嗯。”

    “你我二人长得有没有相似的地方?”

    相似?

    往大了讲,都是双耳双目,往细说,没可能认错。

    东宫问这个作甚?秦姒疑惑地看着他。

    “那,栋州可有谁曾经见过秦晏?”东宫兴致勃勃,眼里简直要放光了。

    “无啊……”秦姒闭上眼,突然又睁开,“殿下,你该不会想——”

    “不成么?”东宫顽皮地露齿一笑。

    秦姒正色喝斥:“胡闹,不行!”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为何不可呢?”东宫抓了包袱过来,得意洋洋地抱在身前,“从现在起,这个就归本宫了!”

    “别闹了殿下!你对案子根本是一无所知,怎能假冒在下之名呢!”秦姒急忙撑起身。说完,一阵头晕目眩却又袭来,她只得趴回枕上歇着。

    东宫见状,也不敢太闹到病人,回身来替秦姒擦擦汗,嘟嘴:“一无所知又如何,本宫认真翻看就是了。四姑娘不也是从卷面上看见的?”

    “可是……”可是你不明白元启帝的想法啊,这不仅仅是办案的问题。

    东宫取出卷宗和话本、手谕,拍板道:“就这样决定!本宫来办此案,有疏漏之处,就请娘子指明了!”

    这娘子二字真顺口。

    秦姒有气无力地瞪他。

    现下头晕眼花,拿他没办法,等身体好转再收拾这小子……

    闭目休歇,她耳边悉悉索索的是东宫翻动纸页的声响。后者粗粗翻过卷宗,遂提了话本到窗边坐下,一面观看,一面轻声念诵。

    平心而论,写话本的人,文笔蛮不错。

    东宫按捺了意气急躁的性子,低吟浅读,发出的嗓音也是不错。只是,这欣赏的机会太难得,通常能听见的,都是他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的腔调。

    秦姒的心一向很定。

    呃,被东宫气到虚脱的时候除外。

    此时,她听着东宫的轻言细语,觉得他的声音与窗外树叶的沙沙声混到了一起,慢慢远去了。然而又有软绵绵的东西包围拢来,磨蹭得人心神舒畅。

    她又睡了一会,睡得很沉,连突兀响起的蝉鸣声也没能吵醒她。

第七节 对牛弹琴也是情啊

    换上女装,这回没理由拒绝大夫的看诊了。

    秦姒眼一闭,将黑糊糊的药汁一口气灌进肚里。

    她瞥向东宫空落落的双手:以前劝东宫喝药的时候,碟子里总有几块糖来着,现在换成她病了,东宫却并不认为她需要这种哄舌头的东西。

    好吧,她确实是不需要的,只是觉得不公平而已。

    打发走闲杂人等,东宫掀开熏香炉的小盖,瞅瞅里面的几片叶子。

    “一点效用也没有。”他埋怨。

    宫里驱蚊是用研磨压饼之后的香,民间暂时还没有用上那种高档货的道理。偏偏他听见蚊虫在身侧飞舞就心烦。

    秦姒指指屋顶:“放帐子下来吧?”

    “不。”东宫想也没想便拒绝。

    怪人,秦姒暗想着,问:“殿下,这回出京,你带了多少皇卫呢?”

    “十人。子音说少于这个数,他不会答应了。”东宫笑嘻嘻地回答,“都交给张举人安置去了,你别说,你家师爷还真挺有本事。”

    “那是当然,否则,在下也不会请张大哥随行。”

    没提到还好,一谈到让张缇陪同,东宫的脸就垮了下来。“孤男寡女总是不妥。”他哼了哼,坐到秦姒身边来。

    “殿下,现在你我,不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秦姒微笑,“若是皇卫大哥传了出去,你让四姑娘的脸往哪里放?”

    “快些嫁入皇城,不就成了?你我本就是夫妻,共处一室才理所当然。”

    东宫说着,拆开卷宗的封线,选出两页案纸:“四姑娘,你来看。案子明明白白,审得也并无不妥,父皇让你下栋州,是要查什么?”

    他说着,有意无意地就斜了过去,几乎要靠到秦姒肩上。

    却见眼前白光一闪,秦姒出手如电抽走了他指间的纸张,顺势卷着薄被躲到席子的另一端,摆明了拒绝被吃豆腐。

    飞快扫过几页记载,她心底有数,对东宫解释到:“殿下请看,这里是县里初审,这张的则是州府审案记录,两者相比,有何不同?”

    “有什么不同吗?”东宫并不看她递回的案纸,只将话反问。

    秦姒道:“人证不一样。”

    “哦?”

    反正你是坐着等我分析就对了。秦姒腹诽着,微笑讲解:“第一回县衙审案时候,去的人证较多,这里能看见的姓氏有六个。卷宗袋里有分别的证词和手印。而第二回,去的人证就减少到了两人,这两人的证词包括了从另外四人处听说的部分。”

    “有不能赶到州府的人,那就凭画押的证供,也能作算。”

    “可殿下,这四位没有到场的人证,其中有绝对应当出现在堂上的啊!”

    “谁呢?”

    白纸黑字写着呢——你当真是把资料当故事看不成?

    秦姒无奈:“正是死者的正妻与妾室。即使妾室不得入场,正妻也是应当出现的,因为提起诉讼的正是这位夫人。”

    她将递过去的两份记录收回,耐心解释到:“州府的复审是以非公开的方式进行的,但仅有疑犯与两名证人,并无原告到场,并且卷宗袋里,没有列出原告不到的理由。这一点岂不奇怪?告状者未出席申诉,难道不应择日再审?或者是州府急于落判,潦草为之?”

    东宫插言:“即使行为潦草,也不构成重审的理由。”

    “理由是圣上疑心有误,决定将犯妇押解上京秋审。”这个理由摆出来,绝对无人敢非议。无论如何,一定要将疑犯从栋州大牢里押出来,带到京城去做文章。

    难得有整倒兵部老尚书的机会,不可错失。

    秦姒进一步解说道:“殿下你看卷宗袋内,县里的过堂记载,是否每份的墨迹都均匀如一?这证明其口供并非实时笔录,而是事后撰写。”

    她顿了顿,补充道:“又或许是事前撰写,那情况就更为恶劣。届时,问过疑犯,就能明了啊!”

    说了一通,却没见东宫吭声。秦姒转眼看着他,发现他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的脸。

    “殿下,回神啦!”她没好气地叩叩席子。

    “啊?……哦。”东宫这才眨眨眼,歪着头看看别处,但他很快又回了头,轻声说,“本宫觉着,秦晏侃侃而谈的时候,最是好看。”

    他的称呼又变了,从四姑娘变回秦晏。这二字来历长久,更是以往天天挂在嘴边的,在他看来,更能触动四姑娘的心弦。

    秦姒不自在地清清嗓子,佯怒斥道:“殿下,我在讲正事!”

    “本宫也是说正事。”东宫一本正经地回答,“可惜秦晏不爱长篇大论,否则那得多么赏心悦目?”

    “你……”秦姒无力地摇摇头,“殿下,就算我胆敢对你指手划脚高谈阔论,你听得进去么?”

    东宫无耻地惊奇道:“本宫欣赏美人而已,与你谈论的内容有何关系?”

    一个竹枕头飞了过去。

    要不是他反应够快,这玩意砸中脑袋可痛着呢!

    “敢情方才我讲那么多,殿下是一点也没听进心里?”河东狮暗暗磨爪子。

    东宫无辜兼厚颜地微笑:“非也非也!只不过,有没有听进,那都是无足轻重的。有娘子在侧,什么案子破不了,什么漏绽发现不了呢?”

    “还贫嘴!你——”秦姒抱起被子想给东宫丢过去,却一阵眩晕趴在了被子上,“唔……”啊呀呀,晕。

    “哈,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

    东宫幸灾乐祸地逃开,躲到案桌后面。

    秦姒不管他,自顾自搭在被卷上喘气。

    看了一阵,东宫眉头拧了起来:“难受么,要再把大夫叫回来不?”他倒还存了点心思,怕秦姒是讹他的,靠近得小心翼翼。

    其实秦姒哪有那么贪玩来着,人家真的是提不起气了。

    东宫蹑手蹑脚地接近她,轻轻用指背碰对方的脸,终于发觉病人确实是又蔫了。

    “啊,快躺好!再睡一会儿!”

    到这时候,他倒希望她是假装难受的了,就算捉着自己痛斥一顿,也比病怏怏地软在榻上强啊。

    扶四姑娘躺好,他又笨拙地展开薄被覆在她身上,前后看看,没有被物件硌着压着的地方,这才安心了些。

    没静下来多久,他便又蠢蠢欲动,悄悄俯过身去。

    “四姑娘,”他轻轻地唤,注意着她的神情,嗯,是睡着了的吧,“四姑娘?”

    警惕地抬头看看窗外门外有无人影,东宫抓紧机会,凑近了打量她。

    没有胭脂味道,要是离他宫里那位假太子妃这么近,他早就被各种花香粉香给淹没了。四姑娘的脸干干净净,睫毛不长也不会翘起。眉型软软的,就像她的脾气(你那是误会),但眉色却并不淡。她面上的寒毛短短的白白的,没有用花膏精油之类的东西抚平,反倒显得绒嫩可爱。

    不过,病中的人粉唇上失了水分,干燥起皱……

    当他发现的时候,他的指头已经沿着她的嘴唇,划过半圈。

    怦怦。是有人上楼梯的声响?

    东宫飞快缩回手,做贼心虚地坐正。瞥向门扉,靠内的门窗上没有映出人影,那个突然在耳间鼓动的响声也消失了。

    是多心吧。

    他缓慢回头,瞄了瞄四姑娘,突然决心下定,飞快地倾身在女子脸庞上偷得一吻。

    果然,没有吃到花膏与红粉的味道,很干净。四姑娘与宫里的女子,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怦、怦。

    东宫将原本拢着自己袖子的手往上移了移,按到心口上。

    莫名的雀跃之情,比看到最精悍的名马更加激动人心。他说不出是为何,只知道这趟出京是再正确不过的决策。

    他美滋滋地拾起扇子,啪啪地给病人扇着风,心里不免高呼:快醒来,快醒来啊!看本宫在替你打扇哦,感动吧?

    其实,秦姒醒着,就想看这家伙能玩什么花样。

    眩晕与胃部的不适,使她对东宫的登徒子行径一点好印象也没有。

    病体尚未痊愈,她真是没什么气力咆哮他,但不咆哮之,又似乎实在让人气不过。罢了罢了,继续睡。先记一笔,以后有空再给东宫端正人格!

    唔,凉风?

    不错,很适合睡眠……

    于是她真睡着了。

    所以,东宫殿下,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请继续献殷勤、挣表现去吧。

第八节 一路风光皆是妙

    清晨的风凉爽得带了寒气,对病人来说,不算是好事。

    在皇卫将士的注目下,东宫抱着秦姒下楼,一路小心地来到车前。他拗不过后者的强烈要求,不得不在她尚未康复的情况下,下令启程前往栋州。

    张缇候在马车前,乍见秦姒是女装打扮,暗暗吃了一惊。

    他偷看秦姒的脸色,随即开口招呼到:“少东家,少夫人,这就启程么?”

    少东家?

    这么算起来,莫不是直接将皇帝当东家了?

    秦姒黑了半张脸,另外一半埋在东宫的肩窝里。她对这样亲昵的接触是挺不爽的,不爽也没办法,总不能当着皇卫的面拒绝,让东宫失了颜面。

    平时在东宫殿那帮熟人面前,她没少令监国跌价,但在外边的时候还是挺注意的。

    因为东宫殿里面,众人都知道她位高权重,说话有分量。

    而在外,东宫受人小觑,则会导致跟随东宫的人全都被看低。所谓一损俱损,又所谓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逞口舌之快坏自己威风?秦姒可不是傻子。

    “冷吗?”

    见她突然更紧地贴近自己,东宫轻声询问。

    秦姒摇摇头。

    东宫扭头,对皇卫们说:“秦晏走的是水路,我们是追不上的了,幸好遇见秦四姑娘,也不算白赶这么紧的路。请各位随护在车前后,上马,往栋州出发!”

    唔?

    秦姒偷瞄四周,似乎缺少一匹马?

    莫非……

    东宫将她安置到车内,随后,美滋滋地一躬身,钻了进来:“来,本宫与四姑娘挤一挤,也方便沿路照料啊!”

    “吓?”

    ——我才不要被你照顾,笨手笨脚不说,还动手动脚!

    秦姒欲哭无泪。

    好挤、好挤。

    车里几面畅风,还不算热,可是,这连转个身的空间都没有了,更别提像前几天那样蜷着身子打瞌睡。

    “好窄小的车喔。”听,东宫还抱怨咧。

    民用的小马车,哪里有皇室的那么气派?想也知道嘛。

    “殿下,这车内确实狭窄。”秦姒刻意病恹恹地说,“为免让殿下受委屈,我这就下车步行吧。或许凉风吹一会儿这病就烟消云散了,也说不准呢。”

    话的意思很明显了,要是东宫听得懂,他就该知趣,自个儿下去找匹马骑,别来跟病人挤。

    可东宫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反倒热热络络地靠过来:“四姑娘说哪里的话,能跟你挨得这样近,再大的委屈本宫也能忍!要不,四姑娘有什么法子讨本宫欢心的,使出来,本宫便不计较这点小事了。”

    ——你自己要挤上来的现在算我的错?我还怕你计较了?

    “不识相”会不会传染,秦姒不知道,但面前这人厚颜,她是明了的。

    装作看窗外,东宫偷着空往她这边蹭。

    她悄悄往车厢边上让,刚挪了两下,就发现袖子被后者压住了,还压得牢牢地,牵扯不出来。

    她在心底啧了一声,见东宫盯着窗外,便用指头捻住衣袖的边角,借着马车的摇晃,一点点地将布料往外拉。

    此时,车轮恰好经过一处凹地,整个车厢往她这边斜了一斜。

    只听啊地一声,她的指头被东宫摁住。而且还不是轻柔地温和地按过来,是他一下子被摇晃惊到,随手往旁边一撑,毫不客气地压下来的!

    “……”

    好痛,还不快松手。

    东宫回眼看她,再低头看看被按住的柔荑。他突然咧嘴,毫不迟疑地将她的手捉了起来。

    “觉着挤么?”

    他何时这么善解人意了?

    秦姒狐疑地盯着他,点头:不仅是挤得厉害,更有甚者,你不知道你压住我的袖子了?快松开啦!

    当然她不会急着抱怨,先等东宫的下文。

    “本宫也认为,这车里坐两人实在是不够宽畅。”东宫装模作样地抬头四面望望。他的动作让秦姒觉得是有啥阴谋正在进行。

    “不如这样!”东宫兴致勃勃地凑近,忽然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咦?”

    转眼之间,她就坐在了他身上!

    这这这……秦姒眼前彷佛立刻出现了曹少师的戒尺!

    生怕被张缇听见,她急忙轻声道:“殿下,这成何体统?放我下去!”

    东宫一手揽住她的腰,得意洋洋地说:“不成,太窄了,让你坐到一边,只会两人都挤个够呛,不如就这样吧!”

    秦姒一阵头晕,好不容易养出来点精神,可别又被他给气蔫掉了……

    她悄声说:“这样实在不妥,殿下是天朝储君,除了天子,还有谁能压在监国之上?单是想想,也不可的。”

    “好罢,那换你在本宫之下?”

    “绝对不行!”秦姒吓了一跳,且不说自己会不会被压扁的问题,光是这个姿势就足够令人浮想联翩了啊!要是再擦枪走火啥的……

    可看东宫的脸色,似乎并没有往下作的方向联想的意思。

    “曹少师不在,四姑娘还讲究那么多做什么?”他一脸理所当然,“既然都在皇城之外,你就当做是三公子与四姑娘踏青来了。亲昵些许,逾礼些许,又怎样?”

    “不成!”

    见她态度坚决,东宫也只得让步:“好罢好罢……”将她送到一旁坐下,但他仍是拉住她的手的。

    秦姒暗暗不爽:什么叫做逾礼又怎样,真是……

    被吃豆腐的是她,吃大餐的是他,他当然欢迎了。

    为什么古人都比她还不把礼法当回事的?

    她郁闷地坐在车窗旁,起初还坚持方向,哪怕被车板磕磕碰碰也不倒向东宫那边求个安宁。可时候一长,困意渐渐袭来,人就不见得能管住自己了。

    于是在午后停车歇脚的时候,张缇掀开车帘,便看见他俩依在一处睡得甜甜蜜蜜。

    顺便说一声。

    在熟睡中,东宫不知不觉被秦姒抢占了大半的位置,以致蜷成一团给她趴。

    醒来后,秦姒是神清气爽,东宫则对自己全身酸痛的原因纳闷了许久。

    这是后话,咱不提也罢。

第九节 娘子你在哪里?>口<

    “出来吹风真的不要紧?”

    “嗯。”秦姒展开扇子,抬手挡住灼热的日光,“怎能扫了殿下的兴致?”

    既然遇上赶集的日子,不溜达溜达,对不起东宫的性子。

    但让四姑娘受风吹日晒,他却又不忍心了。

    东宫想了想,随手从路边的商铺抽一柄纸伞,追上女子的脚步,撑开手中的伞遮挡在她头顶。

    “……哦?”荫凉了?

    放下折扇,秦姒还没来得及表扬东宫一句,便看见伞铺老板娘从店里飞奔而出,提了火钳黑着脸撵过来。

    她自觉地掏出钱袋,微笑问:“多少文?”

    ……

    秦姒一行人在这个小城稍作休整,就要直奔州府而去。

    早已遣差役飞报州府方面,说明来意,不知为何,迟迟不见对方派人来接。好歹说,秦斯也是个五品的官儿,虽然职务与判案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但有圣谕在手,礼数仍是不该失的吧?

    “不成!州府一日不来人迎接,本宫就一日不动身!”东宫很是坚持。

    秦姒笑笑:“殿下,这小地方,即使是今日赶集,也没什么玩乐的东西,还不如快些赶路去州府了。何必因为别人的无礼而委屈自己?”

    “话虽是这样讲没错……”

    东宫撑了伞,手握伞柄无聊地打着旋,于是花花绿绿的伞盖转得人眼晕。他走在街上,东张西望,很快就将自己护花使者的任务忘在脑后,扛了纸伞走得老快。

    没一会儿,当他终于想起四姑娘的时候,人早就跟他走散了。

    他急忙沿路往回找,人群中各种花色的布料令人眼花缭乱,却始终不见秦姒身穿的那一款。

    糟糕了。

    早知道刚才就不要逛那么得意忘形,这下走散,回去少不了挨她几个冷眼的。

    东宫抱着伞,垂头丧气往回走。

    到了客栈,见张缇与几名皇卫在玩赌戏,东宫心怀不满,指责到:“几位当真是闲得无事可做,怎么我与四姑娘出街,你们却一个也不跟来?”

    “三公子,这不是您让别跟着碍手碍脚的么?”一名皇卫无辜地回答。

    东宫本想说“我叫不跟你们就不跟是不是我叫去死你们就去死啊”,转念想想,确实他让皇卫去死没人敢不去死一死看的,遂恨恨作罢。

    张缇收起骰子,望望东宫身后,好奇地问:“少东家,少夫人不是跟您一道出去的么?人怎么没见回来?”

    “四姑娘还没回?”

    东宫一听,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将伞往桌上一搁:“镇上人多,四姑娘与我走散了!愣着做什么,还不都出去找?”

    得到指令,诸皇卫赶忙上街寻人,张缇起身倒茶给东宫消消火。

    他将茶壶放在手边,暗地琢磨: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人是对自个儿的过失恼羞成怒。四姑娘是个从不招人担忧的女子,既然发现走散,就应当赶回客栈等监国才对,莫非——

    这边东宫皱着眉头思索,也是越想越忐忑,坐不住了。

    “城里才几条街,怎会这么久也找不回人?都领了皇粮不中用的!”他猛一拍桌。

    张缇悻悻:哟,监国这怒火,往别人身上烧得无比顺畅呢!带四姑娘上街的是你,不要人跟的是你,把四姑娘弄丢的也不是别人吧?

    隐隐的忧心,在皇卫搜索一通无果后,愈发扩大加深。

    “只找见了这个!”

    秦姒爱用的,男式的素面折扇。落在某个街巷拐角处,被乞丐捡了去,皇卫找到的时候,对方正拿着往当铺走。

    东宫看看划花弄污的扇面,嫌恶道:“知道就是了,还捡回来做什么?”

    “或是不慎遗落,或是带走四姑娘的人,并非为财。”张缇突然开口。

    在众人愕然的眼光中,他指指扇坠,那是一块凝脂般的白玉。就算是再不识货的人,看不懂这柄扇的价值,也不可能错过那块玉坠吧。

    东宫点头,拧眉:“那就更糟!再去找!把知县给我叫来!”

    唤来知县的结果,东宫冒用秦斯的身份要求寻回四妹,把人家一小老头吓得连忙请了书吏来画像,不到一个时辰,几张寻人告示便贴到了城门口。

    见过四姑娘的皇卫,各派到城门处去查人,客栈里由张缇留守,东宫带人满大街乱找。

    可毫无头绪。

    ※※※

    “开门!”“只给看一眼,要就要,不要我有地方送!”“少给脸不要脸,又不是稀罕货!”

    谁在吵闹?

    秦姒悠悠地醒转,只觉得心口闷得厉害,自己好像正蜷成一团,呆在一处极度气闷的地方,周围都是软软的屏障。

    指尖没什么感觉,过了好一会,才恢复触觉,触手所及的似乎是麻料?

    她在麻袋里面么?

    不远处传来吱呀开门声,一束亮光照射入袋内。

    秦姒立刻闭上眼装作昏迷。

    翻动东西的声响,有人说:“这两个是村里头的,不好走!那边有个外来的富家小姐,要就给钱!”

    “先看货!”

    “有啥好看,反正你拿去也是走!”

    嘴上这么说着,那个一直高声讲话的人,还是咚咚地跨过来,悉悉索索,解着秦姒头顶上的袋口。

    袋子敞开,光照越加强烈,终于也有新鲜空气流入袋中了。

    高昂声调呃了一声,改口说:“看,还是个小美人,可惜了哇。”

    “再好看也不加价,反正我拿去都是走。”对方回应。

    “哪有这种说法?我卖给隔壁县老鸨都不止这个价!你自己去扛个村姑走吧!”

    “村里的面熟,要被告到县上的。”

    “蒙起头不是一样走?不然把脸划花嘛!”

    “就要这个,再加五十文,我要得急。明天就要拿去走。”

    “好嘛,你等会来车装。”

    假装尚未醒来,秦姒听得心怦怦跳。

    什么叫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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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深不可测

    袋子口没有系回去,随意掩了掩,对方再抓一把沙沙作响的东西铺上麻袋顶部——似乎是稻草。那两人议论起今年整日不见一滴雨,干热得离谱,边说边往门口去。

    秦姒静静地等着,一听见房门关拢的声响,立刻挣扎起来。

    唔,手腕上有两圈麻绳,牵过去捆到背后,脚踝也绑了个牢实。

    ……不妙了。

    她扭了几下,吃力地抬头找到袋子的开口处,从那里钻出去。刚探出头,便失去平衡,连人带袋子一起从稻草堆上滚了下来。

    “咳、咳!”呛得厉害,不敢出声,她借着手肘的活动,慢慢从麻袋中脱出。

    刚坐起身,突然听见房门嘎地一声响!

    门开了!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大步迈入屋内,手里提着尖刀!

    对方略略扫视,发现了企图逃跑的女子,一愣,随即瞠目呲牙,杀气腾腾地将刀刃往自己衣袖上抹了抹,朝秦姒走来。

    ※※※

    “还没找到?不是张贴告示了吗?”

    啪地一声。瓷杯被摔到地上,碎作几片。

    东宫撒过气,又翻了个杯子起来,往杯中汩汩倒水,一仰颈喝个金光。

    城里各铺面挨间去查问过,都说有看到过秦姒,但是看见她的时候,她正与东宫一道漫步。问及她单独一人时候的情形,却没人知道。

    转眼过了一天!毫无音讯!

    “本官就不信,一大活人在你城里能平白消失了不成?”他指着知县,吓得人家急忙表示这就再去盘查。

    张缇说:“会不会已经出城了呢?”

    知县忙不迭地点头:“对啊对啊!秦大人,要是已经出城了,这下官也没地方可找了呀?”

    “哼!”东宫就着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扣,“人是在你县里丢的,要有个三长两短,小心你项上人头!”

    “这——”

    就算是治理不严,这么个罪名也不至于就要知县的脑袋吧?对方诧异地看着东宫,呃不,是看着京里来的秦大人——他有什么权力,说要朝廷命官的性命?

    他求助般望向总打圆场的张师爷,却见张缇悠悠然转了个身,不看这边,意思摆明是不想再多话。

    该对“秦大人”再三赔罪,还是出言顶撞?

    这位大人对他的态度实在太恶劣,让人气不过啊!不过是高一级罢了,又非是吏部户部工部的官员,管也管不到自个儿头上,他干嘛要活受这窝囊气?

    知县老爷脸色从白转黑,满腹都是牢骚,正当发作之际,一名衙役飞快蹿进花厅,附着知县的耳朵密语两三句。

    知县听了大骇:“还不快喊停!带本县去啊!”

    张缇上前拦住他们,询问:“请教大人,有四姑娘下落了么?”

    被拦住的人心虚地抬手擦拭冷汗。“呃、这、唉,你们同去罢同去罢,见了就知道!”胡乱招手,一行人忧心忡忡地跟随衙役,前往城内东南角。

    东南角的建筑是道院,后院搭了高大的石屋,石屋中间是两人高的木屋,木屋四周挂着幡。数十名术士打扮的人围坐在木屋周围,见知县等人入内,纷纷露出反感之色。

    “秦大人,这是镇舵江王的地方。”知县转身,对东宫解释到,“当今圣上一统天下之前,栋州之地是由两个属国zhan有,此地求雨向来是祭拜舵江王,所以……”

    “你只要说四姑娘在哪里!”东宫打断他的话。

    张缇问:“舵江王,是河神么?”

    “嗯。”

    谈话间,方术士装扮的人已经围了上来,跟知县交涉,要求闲杂人等退出祭祀的庙宇。

    东宫斜眼看着一帮子人磨嘴皮子,随手抓了挤到身边的人,问:“喂,那木屋子里有什么?”

    “舵江王就在里面!”

    舵江王长啥样,东宫是感兴趣的,但是再感兴趣,也比不过弄丢了娘子的忧心,他接着问:“你们有没有看过这个姑娘?”话音未落,张缇应声展开秦姒的画像。

    被问及的人,齐刷刷地摇头。

    弄错了么,耽搁时间!东宫转身就要往外去,又被知县叫住,后者迟疑说:“秦大人不妨再逗留片刻……”

    “究竟是怎么回事!”东宫不耐烦地回头,看知县吱吱唔唔的模样就来气,他想了想,指向木屋,“开门!本官要查看人是否在屋内!”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不可啊!祭品尚未送到,擅自开门的话,舵江王会大怒!”“万万不可啊!”

    东宫星目一横:“什么祭品?”

    对方数十人,这下又都不吭声了。

    “什么祭品?几时到?”再三喝问,就是没一个答复,“知县何在?统统给本官抓回去审!”

    “这……唉,下官早有劝说,让他们不要闹这样的祭拜了,可是……”知县在一旁絮絮叨叨,冷不防被东宫掀到人群里,抬头只见东宫径直往木屋走去!“秦大人,不可开门,内中有怪兽啊!”

    怪兽?

    东宫疑惑,当下抽剑在手,提腿猛然一踢,将木屋的门踹开!

    一阵阴风狂啸着刮过他耳侧,彷佛这并非狭窄的小屋,乃是空旷森冷的洞穴!

    实际上,确实如此!

    出现在东宫面前的,是一口井,井沿宽畅得古怪。

    井旁有粗大铁柱,锈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铁柱底部绕着厚厚几圈铁链,链子的每一环铁扣都庞大得一人不能合抱。这链子一端拴在铁柱上,另一端则垂入井口之中。

    方术士叫嚷着要冲进来,被皇卫挡住。

    两名皇卫执火把进木屋,东宫跟在后面,张望屋内有没有秦姒的踪影。

    但屋里没有别人。

    ——井里有什么?

    他的视线回到屋子正中,示意一名皇卫将火把丢了下去。火光一闪而过,只见那锈迹斑斑的铁链直直地深入古井深处,直到火光越来越小,被黑暗吞噬为止,他们也没有看到铁链的尽头,以及古井的底部。

    东宫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袭来,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他突然听见古井深处传来汩汩的声响,继而变成隆隆的闷响,并且这响动越来越强烈,像是有什么巨大无比的东西,正沿着铁链飞速地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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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做大侠,想做将军,想做富商,想做隐士,想做风流才子,想做千古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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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罢了。还是一步步来,首先把那个腹黑的太子妃追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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