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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川梧桐     平芜碧txt下载     平芜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初吻没了

    “上来吧”

    叶向晖点头,今日他还有正事,这般鬼使神差的答应她倒让自己惊讶。

    白清浔急于脱身,也顾不上多虑,又怕那人反悔,连忙跳上车,随口报上一个假地址。

    那地方离白公馆还有一些距离的地方,防人之心不可无,白清浔很机警!

    “抓紧些”

    “我这样可以的......”

    这是一辆军用车子,旁边有可以坐人的小车厢,白清浔一上去,就用手抓紧边沿。

    “随你!”

    叶向晖嘴角挂着一丝讥笑,发动油门,一路飞奔而去。

    他开的极快,加上道路颠簸,白清浔根本抓不住,几次都差点颠出去,踌躇间还是抓住那人的衣衫.......

    到了地方,白清浔摇摇晃晃下车,只觉胃里一阵翻滚,扶着墙稍作喘息。

    “玉佩是不是你拿的?”

    他凑到她的脸侧,压低声音问。

    “什么玉佩?我身上哪有玉佩?”

    白清浔面色苍白,发丝凌乱,又一阵恶心,只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

    但一听到有人诬陷,立马反唇相讥。

    “南巷的医馆里,你捡了什么东西?”叶向晖笑着提醒她。

    原来他还记得。

    白清浔双唇紧抿,脸色稍微恢复一些,甚至有些发烫。

    本想着肯定不会再碰到他,玉佩拿去当了死当,想拿回来可不容易。

    “我没看到什么玉佩,你这人怎么好这样恩将仇报?我救你一命,如今好利索了,就反过来诬陷恩人?”

    白清浔打定主意,一张小嘴巧舌如簧。

    “不承认也罢,等我把当铺的小厮抓来对峙,就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拿!”

    他铁了心的要她说实话,脸凑的更近,几乎都要吻到白清浔。

    “我真不知道什么玉佩,你肯定记错了.......”白清浔躲闪着答,不敢正眼瞧他。

    真是出了狼洞又入虎穴,这下如何脱身。

    “不怕,我有的是办法让人说实话.......你要不要试试......”叶向晖笑道。

    他突然兴致勃勃,就像猫儿那样捉弄进入死胡同的老鼠。

    “我真没拿.......”白清浔抵死不承认,却心虚的不得了。

    毕竟玉佩真是自己拿去当的,因为当铺掌柜恶意压价,她还换了一家......

    “他肯定知道了......”白清浔心里笃定。

    “不承认也没关系,总得为我做点什么吧?”

    他难得的温柔的语气,粗粝的双手拂过她的脸,将她抵在旁边墙上。

    白清浔拼命反抗,那人兴致反而高涨,索性将她双手握紧,然后低着头,狠狠的吻了下去......

    无赖,真是十足的登徒子。

    白清浔双手被扣,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这个无赖夺走她的初吻。眼泪簌簌的顺着脸庞滚落下来,她使劲用头撞他。

    他吃疼,这才松开手。

    “我救过你,你就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疯子,你滚,我恨不得杀了你......”

    她全身的气力在刚才的反抗中用尽,此时无力的靠着墙,哭喊道。

    “呵,疯子?”叶向晖嘴里呢喃。

    为了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人,在鸟不拉屎的乡下转悠两天,再见面时明明心里乐开花,可偏偏一转头又弄哭她,不是疯子是什么?

    ........

    “你别哭了......”

    见她哭的伤心,他伸手帮她抹泪,她低头躲闪。

    “往后有任何难事,都可以来找我。”说罢,塞给她一张写有电话和地址的纸片。

    白清浔这时哭的发懵,哪里听的进去,拿起纸直接撕的粉粹。

    “我们两个最好永不相见!”然后头也不回朝家的方向跑去。

    她简直恨死那块玉佩了,还有那个玉佩的主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此刻她无比想念自己那柔软的大床和热气萦绕的汤水,她只想回家睡一觉。

    也许明早起来,发现今天的事只是一场梦。

    刚才的地方,叶向晖两只长马靴蹬地,斜靠在摩托车边上,他点燃一只雪茄,青烟缭绕中,深邃的眸子如古井一般深不见底。

    见她安全进了白公馆大门,这才猛地掐灭雪茄,重新跨上摩托车疾驰而去。

    白清浔回到白公馆时,父亲正坐在客厅,脸色阴沉着。

    看到她进门,一旁的吴素之哼的冷笑。

    “整天不着家,也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

    “爸爸,今天碰到个熟人,所以多聊了几句,下次不会了。”

    白清浔面无表情,水灵灵的眸子清澈见底,甚至能衬出吴素之的倒影。

    “知道就好!”白秉霖心里不满,头都没抬。

    白清浔回房关上门,想起今天的事,心里难受的厉害,趴在床上捂着头低声啜泣。

    那个人知道自己当了玉佩拿了钱,大抵以为自己是贪财的市井小人,所以就肆无忌惮的夺走自己初吻.......

    哭了一会儿,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傍晚时分,白清浔下楼吃饭,发现白清瑶正在展示今天新买的洋裙,她本就长得漂亮,卷发下面一张精致的小脸,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

    白秉霖很满意自己这个漂亮女儿。

    “老爷,下周末暮厅长的千金举办生日舞会,邀请瑶儿去参加呢,你说这衣裳是不是买的正是时候!”

    吴素之心里无比自豪,觉得自己简直料事如神。

    “暮小姐和瑶儿是同学吗?白秉霖问。

    ”可不是嘛,这暮小姐比瑶儿高一级,可咱们瑶儿在学校人缘好啊,学姐都下邀请帖呢。”

    吴素之低着头仔细翻阅手里的邀请函。

    她当然不敢说这邀请函是她在牌桌子上托人,废了大功夫才要到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女儿提前和暮家少爷见上一面。

    她相信自己女儿这么漂亮,那暮少爷绝对会一见倾心!

    “受欢迎是好事,瑶儿去了好好表现,不要给咱们家丢脸,陈厅长也和暮家提起过两个孩子见面的事,暮部长并没有反对,到时候瑶儿抓住机会和暮公子熟络熟络,便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白秉霖很高兴,甚至想着什么时候亲自去拜访暮家。

    客厅里,白清瑶一袭湘妃色洋裙,在白文枫的钢琴伴奏下,一遍遍练习优美的圆舞曲。

    暮色四合,天空一弯浅浅的月牙儿,正悄悄的缩在云雾里,光线黯淡,月影婆娑。

第十七章 枪杀

    自从上次一出门就遇上那些市井流氓,白清浔再也不敢单独出去,闲暇时间都窝在房里看书。

    好在大哥房里的书多,一时半会也看不完,上学的事倒也不显得那么急了。

    楼下电话声此起彼伏,扰的白清浔看不进书。

    不一会,管事上来叫白清浔,告诉她大少爷留言一会回来接她去见学校里的老师,让她准备准备。

    白清浔放下书,赶忙找了套稍微得体的衣裳。

    刚收拾妥当,大哥已经到了楼下。

    白文鸿抬眼看去,妹妹从二楼缓缓而下,乌黑的两条发辫垂放在两侧,上身一件白底粉彩斜襟衫,一条天水碧绣折枝梅花的百褶长裙,裙袂过脚,抬脚间能看到绣花的鞋面......

    面比春花多一娇,眸比秋月少一媚。妹妹如今果真是长大了!

    舅舅临时通知约到了教导主任,拉白文鸿去作陪。

    主任在入学上颇有权力,可以直接决定白清浔能否插班。

    一路上大哥都在跟白清浔叮嘱如何得体的应答可能会问到的事,白清浔频频点头,表示牢记在心。

    白文鸿让副官把席面安排在揽月楼,以示重视。

    揽月楼在宣州城里算响当当的名号,能在这里吃酒的多是有身份的人,自然花费也不低。

    相较于妹妹入学,白文鸿觉得这笔钱花的值。

    两个人到的稍晚了些,一进包厢他就抱拳道歉。

    ”主任,舅舅,今日督军府临时有事,来晚了,失敬失敬。“

    白文鸿今日换了便装,剪裁得体的鸦青色西装,内搭白衬衣,整个人神清气爽。

    “哪里的话,如今在这宣州城里,哪里有事大的过督军府的事!”

    教导主任早听白文鸿的舅舅提过这个在督军府当参谋的外甥,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气宇轩昂。

    双方做了简短的介绍,寒暄几句官话,就算作认识了。

    舅舅是温氏的哥哥,温和谦虚,大半辈子的教书育人。听到外甥女想读书,虽说不是亲生,倒也很热心的帮着张罗。

    教导主任很负责,细细询问她从前读了哪些书,对诗词又有多少研究,白清浔很熟稔,对答如流。

    主任频频点头表示满意,并当众保证,择机通知她入学。

    酒过三巡,正事谈妥,酒桌上的话题逐渐放开了些。

    白清浔安静的坐着,听他们对政事讨论的义愤填膺,偶尔点头附和,表示感同身受。

    这天下终究还是男人的天下!

    ”文鸿贤侄,你说,现如今国内一片混乱,各地军阀拥兵自重,裂土称霸,表面上地方势力激增,却也导致内战不断,国力损耗。

    国际上的那件事更是把我们钉在了耻辱柱上,弱国无外交啊......”

    教导主任不胜酒力,推杯换盏中有些微醉,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

    “咱们出兵出力,如今竟连领土都拿不回来,你说,读那么多的圣贤书有什么用?”

    ”主任,这些话咱们关起门来可以畅所欲言,到了外面,还是小心的好,毕竟隔墙有耳......”

    军人的警惕,让白文鸿企图中断话题。

    ”鸿儿,主任没说错!平日里我们教育学生,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如今战火不断,今夏北方学生起事,又不知被抓了多少去,我的好友,咱们国家最高学府的教授,纵是桃李遍天下,可又能怎样,连自己的得意门生都保释不了......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现如今一语成谶啊......”

    舅舅说着话,猛的呷了一口酒,眼底竟有些泛红。

    .......

    沉默,无尽的沉默。

    ......

    “你对这些事怎么看?”主任见旁边的女孩一直未开口,随口问她。

    “我交际圈子窄,本也不敢妄谈天下,既然老师问起,我便多言几句。”

    说罢看一眼大哥,又见大哥并未制止自己,大着胆子,继续道:“热血固然重要,却也不是赤手空拳,鲁莽冲锋的好借口,学生当务之急应该是去学习强国先进的技术,军事及文化,师夷长技以制夷......热血闹事不见得是爱国,也有可能被别人当枪使。”

    白清浔娓娓道来。

    其余三人一片愕然,没想到自己纠结许久的事就这样被人轻轻点破。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对时事有如此见解,孺子可教也!“教导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一副赞赏的语气。

    ”见解不敢当,一些妇人的想法,老师见笑了”

    白清浔淡然,脸上没有多过的表情。

    白文鸿平素谨言慎行,甚少当众表露观点,如今见她想法竟与自己不谋而合,心里自然也赞许不已。

    揽月楼二楼包厢有巨大的雕花窗棂,觥筹交错中,落日的余晖已经从木窗棂中散落进来,斑驳点点,极尽温柔。

    一群人酒足饭饱准备离开。

    路过旁边的包厢,门没有关,里面笑语盈盈,白清浔忍不住好奇,余光往里一瞥。

    里面那个左拥右抱,大口喝酒的不就是前几日那个男人吗?

    “果然是个登徒子!”白清浔嗤鼻。

    然后紧跟大哥的脚步下楼。

    倏然,连续的几声枪响,白清浔脑子一片空白。

    白文鸿反应迅速,听到枪声马上从前面退回来,俯身捂着白清浔的头往楼下冲。

    教务主任和舅舅虽然上了年纪,紧急时手脚却不慢,加上又走在最前面,很快随着人群下到一楼。

    慌乱中兄妹倆个被人群冲散,白清浔一抬头看不到大哥,心里一阵慌乱。

    旁边已经有无辜的食客中枪倒地,慌乱中她赶紧躲进旁边空着的包厢,整个人缩在桌子角落,一动也不敢动。

    人数众多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上二楼,楼道里客人挤成乱麻,相互推搡着别人,稍会拳脚的索性从二楼围栏直接跃下......

    性命攸关,礼义廉耻又算得了什么!

    白文鸿长腿阔步,动作迅速,很快也下到一楼,看到舅舅和主任都在,独独少了妹妹,心里一紧,压低声音让他们先走。

    这两人也不推脱,一路小跑出了揽月楼。

    白文鸿拔出藏在身上的手枪,利落的上膛,俯身又上了二楼。

    他知道妹妹肯定还在楼上。

    枪声此起彼伏,明显是两路人马在拼火力,硝烟弥漫中,他看到叶督军的三公子,叶向晖。

    三少还真是树敌无数,朗朗乾坤也有人要他的命。

    白文鸿在督军府见过几次叶向晖,没有深交,只觉得这个人天生傲气,又听副官说他担任团长,手段比叶督军还要更强硬些。

    叶向晖显然也看见了他,他隐蔽在柱子后面,单手握枪,扬起下巴朝他示意:木柱方位有敌人。

    白文鸿会意点头。

    倏然,两个人配合默契,同时冲出隐藏柱射击,又倒下几个黑衣人。

    白文鸿慢慢往前挪动,他想看看妹妹躲在哪里,他心里没底,一口气提在胸口。

    直觉告诉他,妹妹肯定没事。

    躲在角落的白清浔双手紧紧抱头,她的胳膊刚才在门框上擦破了,现在一阵阵的抽疼,她亦不敢动,外面枪声不绝于耳。

    不知道到底谁在杀人,杀得又是谁!

第十八章 第一次杀人

    倏然,她藏身的包厢晃进一个黑影,是个男人,手里拿着长枪。

    他显然看到桌子下抱头的女人。

    乌黑的枪口对准女人的脑袋,自己收到的信息是不留活口,至于有没有这个女人,他不关心,只当她倒霉。

    黑衣男人扣动扳机。

    砰!

    一声枪响。

    白清浔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生命到了尽头,视线飘忽不定,她仿佛看见母亲在向她招手......

    ......

    时间在此刻静止!

    几秒后,白清浔在仅存的意识下睁眼。看见那黑衣男人倒在自己面前。

    她回过神来,如梦初醒,仿佛才学会呼吸。

    揽月楼二楼是环形布局,她探出头看,此刻叶向晖正蹲在对面,双手握枪,朝着她的方向。

    他并没有看到她!

    二楼不停的有黑衣人补充进来,叶向晖几个随身侍卫尽数牺牲,冒死跑出去的副官还没回来。

    他明显处于劣势,甚至孤立无援。

    白文鸿的加入,让他信心倍增,两个人并肩作战,配合异常默契。凭着过硬的枪法和体力,两个人硬是撑到他的副官带着大批增援赶来。

    黑衣人终于寡不敌众,枪声逐渐停熄,副官和警署的人正在挨个房间检查是否有遗漏的活口。

    求生的本能让白清浔顾不上恐惧,她捡起地上的手枪,听到外面枪声渐熄,她俯身往外挪动,不能只躲在这个地方,她得去找大哥。

    来到楼梯口,看到不远处的大哥,她终于松了口气。

    倏然又一个黑衣人从旁边窜了出来,他两眼发红,带着疯狂的表情四处扫射,显然已经失去理智。而白清浔正背对着他,他转身而来......

    慌乱中白文鸿赶忙给子弹上膛,可惜弹壳空了......

    枪响了......

    他知道自己要失去这个妹妹了,他恼自己,为什么好面子选在这该死的揽月楼。

    他恨死自己了,眼眶瞬间红了,眼泪泫然而下。

    对白清浔的死,还有一个人和他感同身受,就是被白清浔称为登徒子的叶向晖。

    他也看到她背后的黑衣人,可距离太远,鞭长莫及,时间太短,就算冲过去又有什么用呢?

    他在心底恼怒,这个女人为什么这时候跑出来,为什么不乖乖躲在角落!

    可一切都晚了,杀手已经开枪了。

    她活不了了......

    最近的医院在什么地方......

    他刚开始对一个女人有兴趣,她便死在自己面前。

    ......

    他几乎万念俱灰的冲过去,扣动扳机朝着那人的脑袋就是一枪,动作极快,没有丝毫犹豫。

    他杀了她,那么就去黄泉路上陪她吧!

    黑衣男人晃晃悠悠倒下。

    ......

    前面半跪着一个女子,双手握枪,枪口正对准那个黑衣人的心脏。

    她青丝凌乱,那张恐惧的小脸深深的烙进叶向晖的心里。

    她没有死!叶向晖顿时亢奋起来。

    白清浔被手枪的后坐力震得耳聋,耳朵嗡嗡作响,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半蹲在地上,低着头,眼前雾蒙蒙的,看不清东西。

    片刻间,白文鸿冲了过来,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

    “清浔.......没事了.......”

    直到听清大哥的声音,她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

    大哥的声音,像清晨山中破晓的晨钟,瞬间震碎了她心中仅剩的一点坚强。

    她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断了,整个人瘫软下来。扶着大哥,放声大哭。

    白文鸿知道她吓坏了,一遍一遍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你不杀他,今日死的就是你......你只是自保.......”

    听着她的哭声,叶向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触动,很想冲过去抱住她,可他咬着牙忍了下来。

    局面不明朗,想要他命的人太多,此时贸然过去攀谈,只会给她带去无止尽的灾难。

    他不能害她,作她的催命符。

    他站在原处,警惕着四周,防止敌人再一轮的反扑。

    二楼彻底报废了,包厢门横七竖八斜倒,窗户和墙面被子弹打的也千疮百孔。

    到处是死人,整个二楼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和血腥味,这味道扑面而来,让人作呕。

    白文鸿朝叶向晖招手,扶着白清浔下了二楼。

    叶向晖颔首。转身怒斥警察厅的人一群废物。

    他简直怒不可遏,自己在宣州敌人太多,一时也想不到谁这么心急,敢在白天明目张胆的动手。

    留下一个人对接,自己带了副官气冲冲的离开。损失这么多随行亲信,这口气他绝对咽不下去。

    ~

    “大哥,我刚才杀人了。”

    坐在车里,白清浔仍旧神情呆滞,嘴里呢喃。

    她真的吓到了,以前用迷魂散惩治过街头混混,可毕竟只是迷晕而已,她从未取过人性命。

    “你那是自保,并非有意杀人,不要有太大的压力,过几日你就会忘了。”

    白文鸿抱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过几日呢?大哥,你说......要过几日我才会忘掉?”

    白清浔低着头,喉咙有些哽咽。

    是呀,过几天呢?

    白文鸿想起自己第一次射击时手足无措的样子,还有第一次杀人心惊胆战的样子,都还历历在目,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这乱世,总是逼着人快速成长。

    “白小姐,依我说,你就当看了一场惊险的电影,回家睡一觉,起来自然就全忘记了。”

    开车的副官参军多年,久经沙场,见惯了刀枪血影,劝人的语气也显得轻松。

    刚才混战的时候,白文鸿的副官恰巧离开了一会,并不知晓当时有多惊险。

    白清浔抱着头啜泣,头疼欲裂,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脑仁。

    她突然很想母亲,想南巷,她甚至有些后悔来宣州城里。

    汽车接近白公馆,大哥让白清浔整理头发和衣衫,并嘱咐这件事不要让家里人知道,只怕读书的事又要横生波折。

    家里只有佣人们在忙活,没人留意兄妹上楼。

    白文鸿扶白清浔进屋,拉起她的衣袖,用药酒消毒,又敷了止血药,最后缠上纱布才结束。

    白清浔没了最初的慌乱,眼神依有些木讷,看着大哥娴熟的动作,眼圈泛红道:

    “大哥在军队里是不是也经常受伤?”

    “当兵哪有不受伤的道理,小擦小碰早都习惯了。”

    白文鸿语气稀松平常。

    “大哥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她问。

    “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去山地里军事演习,突然冲出来一群匪徒,大家都以为是演习,随便开几枪应付了事,可看着那些匪徒死的死伤的伤,大家才反应过来,枪里的子弹是真的,最后校方解释,那些人的确是附近山里的土匪......可又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死了。”

    白文鸿异常平静,仿佛在讲别人的事。

    “大哥有时间教你打枪,你反应快,又懂人体穴位,学起来肯定事半功倍。”

    白文鸿觉得自己应该教妹妹一些求生技能。

    人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多一个技能傍身,就多一条出路。

    他在心中打定主意。

第十九章 意外的机会

    叶向晖驱车回到离军营最近的别馆,

    当晚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牵着一个白衣女子快乐的奔跑,突然一声枪响,白衣女子中枪倒地,他抱起女子,发疯似的找医生求助......

    他猛的起身,在床上坐直身子,不知何时,他轻微冒汗。

    叶向晖斜靠在床头,没有开灯。

    手里拿着那块失而复得的玉佩,一遍一遍摩挲。

    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那个女子的剪影渐渐清晰,一圈一圈,好似绚丽的光。

    下午他在揽月楼约了人,对方迟迟未出现

    他就知道出了变故,佯装淡定,引鱼儿上钩。

    没想到,他与她仅一厢之隔。

    他苦笑。

    为何与她每次见面,都是这般狼狈?

    ~

    几日过后,白清浔顺利入学。

    她很新奇,登高远望,整个女中的秀丽景色尽收眼底。

    宣州女中是公办学校,里面普通人家的女子居多,她们大都家境中等,对外貌打扮没有过多的关注。她们更热衷于讨论先进和时事。

    白清浔性子沉稳,又不爱热闹,校园生活倒也过得安稳。

    白清瑶则日日在家苦练舞蹈,扬言定要在周末的舞会上大放异彩。

    因为和同在督军府任职的暮家二少关系不错,白文鸿也被硬塞了张请帖,邀请他去参加舞会。

    “清鸿兄,你就帮帮忙,我妹妹举办舞会,可都是为了吸引你们这些青年才俊,况且她还给我下了任务,必须要请品貌端正,前途无量的公子......我觉着你就非常不错......”

    暮家二少挤眉弄眼的样子,让白文鸿忍俊不禁,哪有这样拆自家人台的。

    财政部长千金生日宴,那可谓请遍宣州达官显贵,多少世家子弟和贵妇名媛挤破脑袋想去凑个热闹,幻想着在海天盛宴中找到门当户对的另一半。

    只可惜白文鸿当天要陪督军接待北方政府派来的特使,只怕当晚赶不回来,再说他本身对这些喧哗之事并不上心,转手将请帖给了白清浔。

    白清浔正在喝汤,接到请帖时有些错愕,赶忙推脱自己要温课,不去参加。

    “清浔,你来宣州也该结识一些朋友,不要只窝在家里死读书,像你大姐那样,放弃鲜衣锦食的富太太不当,跑出去留学......真是枉费我一番栽培。”

    白秉霖瞥了一眼请帖,说道。

    养女儿嘛,迟早要嫁掉,早晚的事!

    吴素之愕然。

    她不知道白秉霖的心思,只听到丈夫要那个丫头一起去,立马跳出来反对。

    “老爷,这怎么可以?她什么都不懂,不会跳舞,也不会交际,去了岂不是丢咱们白家的脸?”

    吴素之为了这次舞会可是煞费苦心,不仅给女儿定做了洋装,又特意去烫的头发,练舞,说话交流,样样都经人调教。

    她可不想让一个乡下来的小赤佬去,万一出丑,岂不是毁了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切。

    “她去了也不一定非要跳舞,端着酒杯坐着就行!”

    白秉霖愠怒,心里真正的想法又不好当着众人说出来,偏偏自己宠爱的三姨太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旦她去了,别人就会知道瑶儿有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妹妹......”吴素之情急,说话口无遮拦。

    “乡下来的也是白家人,瑶儿不也是乡下长大的?

    按我说的做,舞会清浔必须参加!”

    乡下人三个字彻底激怒白秉霖,他觉得三姨太越来越放肆,自己作为男人的威望受到了挑衅。

    他必须爆发一次,让家里的女人知道,自己才是一家之主。

    三姨太终于闭了嘴,不敢再说话。

    白清瑶则撅着嘴,在桌子底下拽吴素之的衣袖。

    “你再给她多准备一套礼服,到时候两个一起带去!”

    白秉霖一脸不悦,丢下这些话上楼。

    吴素之坐在大厅满怀心事。

    她娘家低贱,能嫁入白家做姨太太已经算是福气,从前在南巷,老太太让温氏管家,上面还有一个二姨太压着,说话做事都要看人脸色。

    后来二姨太去世,温氏又不管事,白秉霖也没有再纳妾,她总算熬出头。

    她深知自己以色侍人不能长久,儿子又太小不成气候,所以急切的要给女儿攀上高枝,只有这样,她才觉得下半辈子彻底有了依靠。

    她心里清楚,这白公馆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风光,所以几次三番害白清浔,就是不想老爷把家里仅有的资源分给她。

    她要自己的女儿独一无二。

    可现在惹怒丈夫,她又有些后悔,白清浔去了又有何妨,乡下人呆头呆脑什么都不会,去了也就讨杯酒喝罢了,自己真有些杞人忧天了!

    吴素之打定主意,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清浔,既然老爷让你去,你就去吧,去了那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心里要有数,富贵人家最看重的就是礼数。”

    “知道了,三姨娘。”

    白清浔声音清柔,似杨柳絮风拂面,和煦温暖。

    这丫头就是会用服软来迷惑人,三姨太嗤之以鼻。

    晚饭过后,三姨太吩咐厨房做了白秉霖爱吃的宵夜,亲自端到他的书房,两人卿卿我我翻云覆雨一番这事才算罢休。

    白清浔根本不在乎什么舞会,她答应去参加,纯属为了和吴素之打擂台。

    但她也不敢当众拒了父亲,反正什么也不会,就当去了讨杯酒喝,她安慰自己。

第二十章 认识新朋友

    夜幕下的的宣州城华灯异彩,缠绵妩媚。

    舞会当夜,暮家大门口灯光旖旎,香车宝马更是不绝于眼。

    白清浔和吴素之母女一下车,马上有侍从迎上来,态度殷勤给她们领路。

    司机则跟在后面,双手捧着吴素之精选的礼物。

    一进大门是一个花园,里面皆是名贵树木,假山喷泉应有尽有。

    进入宴会大厅,奢华的大理石屋顶吊着华丽的水晶垂钻吊灯,映的里面富丽堂皇。

    大厅里更是衣香鬓影,华冠丽服之人来回穿梭。

    名媛们都有自己的圈子,三三两两,各自聚在一起,端着酒杯,低声私语。

    白清瑶往日参加的都是普通官员子女的聚会,哪里有机会参加这种富贵人家的晚宴。

    “妈,我是在做梦吗?这也太漂亮了吧。”

    吴素之感同身受,更是没想到区区生日宴也可以如此奢华。

    说话间,有西洋风格打扮的侍从端着高脚杯送到母女三人面前。

    吴素之和白清瑶仪表优雅,端起葡萄酒杯,捏住高脚杯底,轻轻晃动,并不急于喝下去。

    她们完全沉浸在上流社会的富家名媛身份之中。

    “妈,这酒好好喝啊,”

    白清瑶终究还是忍不住,轻抿了一口,兴奋的对着吴素之说。

    “低声点!”

    吴素之拉了一下女儿,脸色微红,这么大声真是太丢脸了。

    众人开始慢慢往前走,司仪出来说话,隆重介绍今晚的主角,幕厅长的千金暮玲云。

    穿过厚厚的人群,只见这场舞会的主角,暮玲云一袭桃红蹙金锦缎旗袍,外搭一件月牙白撒花披肩,时髦俏丽的波浪卷发,淡色妆容将原本靓丽的五官点缀的更加妩媚动人。

    “还真是个大美人啊......”

    白清浔在心里啧啧称赞,她站在人群之后,悄悄吃下一块点心。

    三姨太给她准备了束腰洋裙,为了凸显腰肢,愣是没让姊妹两个吃午饭。

    一会儿功夫,她的肚子已经响了好几次。

    趁着没人注意,她又连吃几块进自己的五脏庙。

    “你们听说了没?这暮大小姐就要从圣玛丽学校毕业了,她要为自己给自己挑一门亲事......”

    “不是吧,暮部长能同意吗?万一挑一个家境贫寒的,总不能就下嫁了?”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

    “听说这暮家大少爷可是仪表堂堂,相貌出众,倒追他的富家小姐数不胜数......

    那可不是,人家可是宣州城里有名的实业家,名下的商号,工厂十几家,钞票多的数不过来呀,谁要嫁给他,那可是泼天的富贵,只可惜听说已经结婚了......”

    “那还真是,不过这暮家老二老三倒是单身,也未与人订婚,你家女儿倒也有机会......”

    “......我当然想的哇,不然干嘛今天带过来?我们老爷已经托人去说了,不过这事谁说的准呀......”

    “那是那是......”

    白清浔吃着点心,侧耳听旁边两个女人八卦。

    暮大小姐捏着裙摆,朝着台下款款而来,下面早有殷勤的世家公子伸手邀请她跳舞。

    大厅的灯光暗了下来。

    年轻的名媛们大都选好舞伴,逐一进入舞池,西洋人演奏的钢琴声缓缓升起,缥缈的乐声旖旎,舞池里一时香气环绕。

    白清浔彻底找不到三姨太母女了,她也不敢走的,站在原处张望。

    最后实在看不到人,索性也不找了,找个没人的角落。

    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吃点心,倒也惬意。

    她小有酒量,这点酒倒也不成问题。

    “你没吃东西吗?”

    白清浔小脸嗖的红了,寻声看去,旁边一个纤瘦高挑的少年,手拿高脚杯看她。

    “我是暮云泽,暮家老三,你是哪家府上的小姐?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那少年虽稚气未脱,言语中却透着真诚坦荡。

    “你才多大,没见过的人多了去了......”白清浔转过身,并不打算与他交谈。

    “你喜欢这西洋点心吗?”

    暮云泽锲而不舍,继续追问。

    “肚子饿了,这里难不成还不让吃东西?”

    白清浔正吃得开心,被他这么一搅和,没好气的反问。

    “你要喜欢,我带你去吃些好的去,这么一说,我也有些饿了。”

    说罢,少年不由分说,拽着她往一旁走。

    白清浔无奈,亦不好当众争执,只能客随主便,跟着他来到侧房。

    推开门,里面放着各种酒品,西洋点心更是琳琅满目。白清浔舔了舔嘴唇,简直不敢相信。

    四下看看,原来这里是点心临时存放地,中场休息,会有侍从过来补充场上的点心和美酒。

    “在这里吃才过瘾,不比在外面被人挑挑拣拣,吃剩下的好。”

    暮云泽脸上挂着狡黠的笑意。

    白清浔心领神会,两个人大快朵颐后才出了小门。

    “如今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暮云泽走了两步,问道。

    “白清浔”

    “白清浔.......这名字甚好.....清浔.....”

    暮云泽在嘴里连续念了几遍。

    白清浔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毫无城府的少年有点憨厚,两人便多聊了几句。

    “我今年十八岁,如今在城里的一所教会大学念书,父亲和哥哥们都觉得我还小,也不带我出去,整日除了上学,就待在家里好无聊。”

    暮云泽很单纯,心里的苦恼和不满,初次见面,便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哎,果然人人都有苦恼。

    “你整日里都做些什么?”暮云泽好奇。

    白清浔用脚尖踢着青石板边上的小石子,若有所思,想了一想,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换了一套说辞,

    “与你也差不了多少......实在没事做就温书,练字。”

第二十一章 救人

    “温书倒好呢,像我这般没心思的,根本看不进去,教会大学能顺利毕业就不错了,可父亲又安排好了去美国留学的事,我一点都不想去......”

    暮云泽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灰黑的天空。

    “哎”

    白清浔叹气,亦不敢说些什么,有些话注定只能烂在肚子里。

    大厅里的音乐声停了下来,舞会到了半场休息的时间。

    “咱们还是进去吧,我姨娘和姐姐找不到人要担心的。”

    “咱们一起跳个舞吧?”暮云泽略显羞涩

    “我不会跳舞......”白清浔如实作答。

    ”我教你,跳舞其实很简单的......”

    暮云泽很热情,正准备继续说下去,丫鬟小兰急匆匆的跑过来,一脸焦急。

    “三少爷,不好了,太太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到了胳膊,现在正疼的厉害,你赶紧去看看吧。”

    ”叫医生了没?“暮云泽急忙问。

    ”打电话去医院了,护士说大夫下班了,好在有老爷的面子,给了大夫的地址,已经派司机过去接了。”

    “胳膊有肿胀吗?你现在回去告诉太太,不要乱动,更不要用毛巾去敷......”

    白清浔很冷静,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

    凭经验,她大概能判断的八九不离十。

    “肿了呢,太太疼的不得了,小云正在用毛巾敷呢......”

    “你快回去告诉她不要敷了,快去。”

    暮云泽立刻嘱咐下人,说完就往母亲房间跑。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白清浔道。

    暮云泽心急如焚,没有推脱,便带着她入了另一栋洋房的二楼。

    这栋楼很大,总共三层。

    太太们的房间都在这边,中间有隔空连廊连接着宴会正厅,倒也是闹中取静的好办法。

    暮云泽心急,直接推门而入。

    房里铺了厚厚的绒毛地毯,踩上去落足无声,家居摆设也极具西洋风情。

    白清浔朝里望去,一个面容精致,体态略微丰腴的女子斜靠在乳白色的真皮沙发上,蹙眉间仍透着风情万种。

    她是暮云泽的母亲,这些年保养得当,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妈,你哪里受伤了?”

    一进门,暮云泽就焦急的问。

    “胳膊,疼死了,我的胳膊肯定是断了......”

    一见儿子进来,暮云泽的母亲说话都带着哭腔,单手扶着胳膊,不敢动。

    丫鬟拿着毛巾垂手而立,旁边放着一盆热水。

    “热水和毛巾先拿走吧,这些都不需要。”

    白清浔轻声吩咐丫鬟。

    丫鬟很有眼色,拿了东西很快退了出去。

    ”泽儿,她是谁?怎么会跑进来?“

    疼痛并没有使暮太太丧失该有的警惕。

    ”她是我的朋友,白清浔,刚才跟我在聊天,听到你伤了,一起过来看看你。”

    暮云泽解释。

    ”你带朋友出去玩儿吧,医生一会就来了,妈妈忍一忍就过去了,你去看看你父亲在哪儿?告诉他,他的老婆就要疼死了,他若是有良心,就赶紧来看我一眼......”

    暮云泽的母亲眼里噙着泪水,她强忍着,不想在儿子和外人面前落泪。

    ”爸爸晚上去了市政厅开会,等他一回来,我就去叫他。”

    暮云泽安慰母亲。

    “太太,我可以看看您的胳膊吗?帮您看看有没有伤口?”

    白清浔出声。

    ”没有伤口,我就是踩了凳子拿东西,脚一滑掉下了的时候胳膊撑了地,我都听到了咔嚓的声音......肯定是断了......早知道我就叫小兰去取了,也不至于这样......”

    ”没关系,我就看看。”

    白清浔一边安慰她,一边用手轻轻捏了捏胳膊,试探着问:

    “是这里疼吗?”

    “不是,要再上一点。”

    ”这里吗?”白清浔再问。

    ”稍微再上一点......对......就是这里,疼死了,千万不要碰......”暮太太痛的不敢回头,脸朝向一边。

    ”清浔,你还是不要碰妈妈了,她看上去真的很疼......等医生来看吧......”

    暮云泽心疼母亲,语气中带了略微的责备。

    咔......

    只见白清浔两手捏住暮太太的胳膊,轻轻往斜上方发力。

    暮太太大喊:”疼.......”

    “太太,你试试胳膊现在能动吗?”

    白清浔并没有因为她的斥责而恼怒,神情依旧淡然,语气轻柔,像只温顺的猫咪。

    ”不要......痛死了......你这样使劲拽我,我要告诉老爷,让他治你的罪,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泽儿的朋友......”

    刚才一扭,暮太太疼痛难忍,已经彻底哭了出来,梨花带雨让人生怜。

    “太太,你放心,我看过了,您只是轻微的脱臼,不打紧,我从前跟着师父学过,刚才那一下已经帮您接起来了,您试着动动,应该已经不疼了。”

    白清浔脸上挂着笑,鼓励她。

    暮云泽愕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小的女孩子,竟然会正骨。

    正骨师傅不都是半秃的老头吗?

    简直不可思议。

    暮太太半信半疑,轻轻抬了抬胳膊......

    胳膊似乎真的没那么疼了。

第二十二章 她还会什么

    “我的胳膊真的不疼了,好了......”

    暮太太倏的起身,左右晃动着胳膊,兴奋的看着儿子和白清浔。

    眼前这个看上去和儿子差不多大的女孩,乌黑浓郁的头发,简单的盘成发髻,没有过多的装饰,一双纯净的眸子清澈见底,肤白如雪,米白色的束腰洋裙倒也显得时髦。

    “妈妈,你真的好了吗?”

    暮云泽激动的想要跳起来,握着母亲的手兴奋道。

    “你不要太用力了,太太的胳膊接上了,但也还要修养几日,你这样拽她会再脱臼的,如果反复了,那就不好办了。”

    白清浔轻声细语,叮嘱他。

    “清浔,你简直......让我刮目相看!”

    暮云泽一脸崇拜。

    “我也恰好动她些皮毛罢了,正骨针灸之术,虽说比不上内科中医那样全面,但也是咱们老祖宗的智慧传承,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

    “那是自然,我从前只听人说中医厉害,却也不曾见识过。

    如今看你这么一捏,便捏好了断掉的胳膊,我以后自然是相信的。”暮云泽呐呐道。

    “依我看啊,不管中医西医,能治病救人都好。”

    暮太太笑着帮儿子打圆场。

    “对对对,妈妈说的对,都好都好。”

    暮云泽本想努力措辞,却一时语塞,只能顺着母亲的话。

    “太太最近注意休息,不要过于用力,三四天后便能恢复如常。”

    白清浔宠辱不惊,神情更是稳定。

    “清浔小姐,既然你还懂针灸,恕我冒昧,不知道你对妇科方面有没有了解?”

    三姨太面露难色,显得不好意思。

    “太太,您可以说说看,中医针灸博大精深,我也只略懂皮毛,至于能不能医,也讲究一个缘字,不能强求。”白清浔不卑不亢,有些医者风范。

    “是这样的,我素来爱跳舞,大概今年春天,一次下叉时撞到了尾骨,当时也不是很痛,我便忍下了,没想到入秋后总是隐隐的疼,舞也不能跳了,现在发展到每月的月事都疼的钻心,连西医那个拍片子的洋玩意都用上了,可就是看不出来什么问题,白小姐,这病可有得治?”

    暮太太一口气说完,满怀希望的看着她。

    “我能看看受伤的部位吗?”

    “这个?真的要看吗?”

    暮太太难为情,之前也有男性中医想看,但都被她拒绝。她出身世家,被陌生男人瞧身子,她宁愿疼死。

    可疼起来的时候,她又有些后悔,觉得还是命重要些。

    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女医生,自然不想错过。

    “泽儿,你先出去。”暮太太好似下了天大的决心,朱唇微启,摆手让儿子出去。

    白清浔缓步上前,轻轻掀开三姨太的后襟,仔细查看一番,心里有了数。

    当年师父的跌打馆,偶尔也会碰到有妇人来看病,白清浔在的话,师父便让她帮忙查看症状,时间久了,白清浔对妇科方面的穴位,也算有些了解。

    “太太,您这个病痛,倒也不算疑难杂症,我可以一试,不过能否手到病除,您知道,看病讲究医缘。”

    白清浔盖上后襟,说道。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白小姐,今天能治吗?需要什么特别医具的话,我让下人去你府上拿。“

    暮太太一听自己还有救,急切的问。

    ”也不需要特别的器具,太太,您府上有银针吗?再拿一些消毒用的酒精。”

    ”银针?有......这个有......小兰。”

    小兰在门口候着。一听太太叫她,推门而进。

    ”去老爷书房把那套银针拿来,就是以前拿过去那套,再去二少爷那边借一些消毒酒精来,快去。”

    暮太太急切吩咐,生怕白清浔跑了。

    丫鬟很快拿来白清浔要的东西。

    这是一盒造型精致的针盒,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几个粗细不等的银针。

    白清浔暗自惊讶,这暮公馆竟然还备着这种东西。

    暮云泽此刻正安静的在旁边看着。

    暮太太趴在沙发上,白清浔让丫鬟找来毛毯,轻轻掀起衣服,用毛毯盖住,仅露着需要施针的地方,然后用手指比划一番,思忖片刻。

    她决定捻转补泻的手法施针。那银针手感很好,捏在手里,在灯下泛着泠泠的冷光。

    她手指纤细修长,娴熟的扎进受伤部位,指尖轻轻捻动。

    病人喊疼,她也不理会,只让她坚持住,直到受伤的地方有黑血渗出,这才拔出针来,用酒精再次消毒。

    “太太,再忍忍,还有一处。”

    白清浔轻声说着,又下针到另一处,同样的操作,直到挤压出流动的鲜血才算完成。

    “暮太太,你休息片刻便可正常活动,月事前后注意保暖,其他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白清浔施针结束,操作似行云流水般,暮云泽看的目瞪口呆。

    如今的宣州城里,西医被更多的达官贵族所接受,他们崇尚新派生活,觉得传统医学过于落后,不相信然后不接受。

    他很好奇,眼前这个女子瘦弱的身体里到底蕴藏了多少自己不了解的新鲜事。

    没多久暮家请的医生到了,白清浔借口还有事,从房里退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雨天见面

    回到大厅,吴素之母女正在东张西望,一见到她,吴素之便开口道:

    “你个死丫头,一晚上跑不见人,我们刚才找了你许久,你知道吗!”

    “就是,你不知道穿高跟鞋,站久了脚会痛的!”

    白清瑶幸灾乐祸,她最喜欢看母亲收拾白清浔。

    这个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妹妹,她从小就莫名讨厌。

    两个人年龄相差不大,身材个头也相近。论五官相貌,她并不比白清浔逊色,更甚比白清浔那寡淡的脸还要生的妩媚些。

    因为时间太紧,吴素之来不及给白清浔准备高跟鞋,白清浔洋装下穿了一双自己的绣花缎面布鞋。

    洋裙配布鞋,不伦不类,白清瑶更觉得她土气难看。

    ”姨娘,我刚才肚子不舒服,去了趟茅厕。”

    白清浔不想与她们纠缠,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

    “懒驴上磨屎尿多,你父亲让你来开开眼,你跑来找茅厕,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吴素之眼眸微斜,冷嘲她。

    这样光明正大的奚落白清浔,她的心里快意极了。

    舞会终于结束了,天空飘起了濛濛细雨,暮家门口车水马龙。

    吴素之带着姊妹倆在大门口等自家汽车,因家里只一辆车,司机送完吴素之又赶到城东接白秉霖,一来二去,到现在还没来接她们。

    初冬的宣州,寒风在雨中更显得刺骨凛冽,白清浔冻得哆嗦,不由得裹紧了披在身上的外套,整个人缩成一团。

    吴素之母女也好不到哪里,哆哆嗦嗦,在嘴里咒骂司机手脚慢,全然没有刚才舞会上端庄的仪态。

    倏然,不远处有车灯亮了,白清浔抬眼望去,这么晚了,应是自家的车吧?

    汽车缓缓靠近,驶过白清浔她们三人身边,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看清车牌,原来不是自家汽车。

    汽车停了,司机拿了雨伞,绕到后排,扶手开门,从后排下来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年老的西装革履,精神抖擞,有门房过来给他撑伞。

    年轻的那位则一袭鸦青长衫,戴着圆边框眼睛,自己撑一把黑伞,

    暮公馆门口灯光如昼,白清浔轻易就能看清,他是从前在南巷拱桥边见过多次的人。

    原来他是暮家人!

    没多久,学校进行了一次突击考试,白清浔虽是插班进来,中文和算术却考的差强人意,唯独英文成了短板。

    先生授课结束,教室里便热闹起来。班里的进步女生喜欢围成一圈,讨论国内形势。

    她们一直想拉白清浔进她们的圈子,闲暇时成群结队出去拉横幅,派传单。

    每每此时,她都低着头浅笑,不去搭腔。

    这日放学,天气突变,下起一场骤雨。

    白清浔出来的晚,站在校门口通告栏下等黄包车。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迹象,天色渐晚,白清浔有些焦灼。

    倏然,一辆军用汽车停在旁边,车窗缓缓摇下,叶向晖的脸探了出来。

    “怎么又是他!”

    白清浔又想起揽月楼杀人事件,浑身上下不自在。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落下病了。

    “上车,我送你。”叶向晖探出头来。

    “不用,我等雨停。”

    白清浔不理会他,目光落向远处,有些飘忽不定。

    车门瞬间打开,叶向晖从驾驶座跳下来,单手捞起瘦弱的白清浔,轻易就把她弄上副驾驶座。

    嘭的关上门。

    白清浔使劲拽门,车门已经落锁,她根本打不开。

    叶向晖上车后一言不发,一路疾驰到前面拐角处,才停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

    大白天抢人,你开门,我要下去......”

    白清浔没想到他如此肆无忌惮,被他像猎物一样掳走,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全身的毛孔都透着恐惧。

    她使劲拍着窗子,企图向外面求救。

    外面瓢泼大雨,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车灯在一闪一闪。

    白清浔心里又绝望又后悔。

    是非只为多开口,当初不多嘴救他,让他后半辈子当个瘸子,便没空出来害自己。

    又恨自己贪财当了玉佩,才被被他看轻肆意的抓走。

    她气得咬牙切齿,又强迫自己镇定,低声下气道,

    “等我回了南巷,马上把玉佩赎了还你,求你放过我吧......”

    “终于承认了?”

    叶向晖俯身靠近,他的唇贴近白清浔的脸颊,轻轻拂过。

    “我说怎么在教会学校找不到,原来你在这里上学”

    他嘴角带笑,身上带着雪茄烟的清冽。

    “您贵为军团长,我这小门小户的,既非权贵,又非豪门,您犯不着为我自降身份,多少世家小姐争抢着要跟您。

    您这样扣着我,万一让报馆的那些记者看到,随便一写,有损您的盖世威名!“

    白清浔想着官场上的人大都注重声望,企图蒙混。

    可她毕竟只有十六岁,再怎么佯装镇定,可如筛糠似的身体还是出卖了她。

    “你也这般看我?”

    叶向晖一脸随意,瞥一眼外面,雨越来越大,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

    叶向晖天生一副好皮囊,一身戎装没了初见时的狼狈。雨天光线昏暗,戎装上的勋章给他平添几分硬朗,倒也光采咄咄。

    白清浔脑子一片空白,倒吸一口凉气。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不能自乱阵脚。

    “扣着我又能如何?”她换了方式说话。

    “你想如何......”

    “打算娶我?”

    ......

    叶向晖没出声,打眼看她,眼底一抹难以察觉的尴尬。

    “事实总是让人难堪......”她故意拆穿。

    ”如今正妻有什么好,不过一个活牌坊罢了。”

    “那是自然,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世上的男人不都这样......”

    只要他不毛手毛脚,白清浔亦不怵他,又伶牙俐齿起来。

    头回听女子说这话,叶向晖笑出声来,又不想反驳她,索性倚在旁边瞧她。

第二十四章 他的礼物

    她皮肤极白,像白瓷似的,在昏暗的车厢里透着冷色,手脚纤细,如今蜷缩着身子在位子上,像只软糯的小猫。

    叶向晖压抑不住心里的悸动,想去吻那鲜嫩的唇,又不愿惹哭她,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把头侧向一边。

    ”玉佩是我母亲的遗物!”他的声音极低。

    白清浔心里一怔,用手抹了眼泪,自觉理亏,不敢正眼瞧他。

    “等回南巷赎了还你,我又救过你,咱们便两不相欠.....”

    “咱们两个,怕是永远清不了......”他轻笑,复又抬眼瞧她。

    她眼里噙泪,似月光下纯净的海水,在雨中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柔的波光。

    叶向晖沉默,对她的咄咄冷言,他极富耐心。

    “清浔......”

    他唤她的名字。

    白清浔也不抬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上次的事.....还怕吗?”

    “什么事?”

    白清浔明知他说揽月楼事件,故意反问。

    “忘了?......忘了也好......”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记性不好,那些让我害怕的事,我大都会选择忘掉。”她掩饰自己的情绪。

    “那便好......”

    “这个送你。”

    他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递于她。

    是一把女士的勃朗宁手枪。这种枪在宣州城里有价无市,难买极了。

    “有时间我带你练,亦或者找白文鸿也行,他也是有名的神枪手。”

    他让副官查了她的背景,知晓白文鸿是她大哥。

    白清浔一眼看去,觉得这枪乌黑发亮,做工精巧,可又不喜叶向晖的混账样子,装作漫不经心,看了几眼又重新递回他。

    ”我才不要,不知道你又留了什么陷阱给我,还是不拿的好。”

    ”你倒机警,没有陷阱,没有条件,只送给你防身,这枪后座力小,适合女人。”

    叶向晖斜视她一眼,愈发觉得这小女人聪敏可爱。

    白清浔本就喜欢,又见他那样说,想着如今这世道乱,确实需要武器防身,心里矛盾,低着头不吭声。

    “你现在不收,我便大张旗鼓送到你家里去......”

    叶向晖知道她的软肋,吓唬她。

    “你.......”白清浔瞪他一眼。

    两人又无话,车厢里静寂下来,只听见外面的雨声更大了些,雨点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作响,扰得人心烦不安。

    “上次的事,已经抓到雇凶之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叶向晖先开了口,语气平静,冷峻深邃的眼神下暗藏杀机

    ”不要,我要回家......你快放我回去。”

    白清浔嘴唇一颤一颤的,她不想跟他纠缠下去,更不想进军营大牢。

    他脸上始终挂着淡笑,发动汽车,在白公馆门口放下她。

    看着她抱着盒子一路小跑进了大门,叶向晖这才调转车头驶向军营。

    屋外大雨如注,没人留意白清浔是怎么回来的。

    白清浔直接上了二楼,关了房门,这才平静下来。

    她这个年纪虽未经情事,倒也明白喜欢人是什么感觉,叶向晖这样直截了当,她心里抗拒。

    白清浔不是傻子,明白他现在纠缠,无非是一时的冲动,等新鲜劲过了,又有更年轻的补充进来。

    到时候随便置一栋房产,雇几个佣人,像猫儿狗儿那样豢养着,再被他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她宁愿死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母亲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给自己留下钱财,可不是让自己再重走她的老路。

    时局动荡,她准备离开。美国也好,英国也罢,总之离开这里就行。

    可如今这个时代,没有背景想要出去并不容易。要么找人担保,要么像大姐那样考出去。

    白清浔在宣州没有人脉,只能选择第二条路,一想到这些,她心情压抑,有点喘不上气来。

    ~

    叶向晖自己开车,一路狂踩油门,大雨中也不曾减速,人多的地方更是狂按喇叭,引得路人纷纷不满。

    汽车很快驶入军营重地。

    副官告诉他,揽月楼的刺客除了当场死去的,剩下一两个喘气的警备厅全部送了过来,严刑拷打后才交代,他们听从宣州最大的帮会---三和会,里面一个叫张永林的小堂主。

    他今日来大牢就是要审张永林。

    他跳下车,长腿阔步快速进入军营大牢。

    军政府的大牢,四周严密牢固,守备森严,灯光幽暗,空气中更是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张永林被绑在审讯架上,身上早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可饶是这样,他仍一口咬定自己与此事无关,是被帮会的人陷害。

    他怎会不知道这叶三少帅的残忍,交代了事情,只怕也是没命从这里出去的。

    “张堂主的嘴巴比我想象中严实啊,这牢里抗得住这么多刑具的,总共也没几个人,你算其中一个。”

    叶向晖翘腿坐在椅子上,看着刑架上的男人。

    “叶团长,我是真的不知道谁要害你,也不是我派的人。你若不信,尽管杀了我,我张某人眼都不眨一下。”

    张永林心如明镜,这件事他收了大价钱,签了生死状会替雇主办妥,只怪自己太轻敌,以为计划周密,叶向晖只身一人在揽月楼里吃酒,自己又派了几十人过去,个个武器精良。

    结果愣是让叶向晖毫发无损的出来了。

    当他知道叶向晖没死时,就知道自己完了,偷偷送走了老婆孩子。

    自己一个人死不足惜,总比被雇主抓到,一家子陪葬的好。

    “想死?很容易,有老婆孩子一起陪葬,一家人整整齐齐去阎王爷那报道,倒也不孤单......”

    “什么?我儿子和老婆?你抓了他们?怎么可能?”

    张永林眼睛瞪得如铃铛一般,明显不相信他的话。

    “那两个陪酒的妓女,是有人专门送到我包厢里,为的就是让我支开亲信,方便你们下手。

    可惜她们不经打,几巴掌下去就什么都交代了。

    不然我怎么能这么快拦截到尊夫人和公子呢。”

    叶向晖把玩着手里的匕首,目光寒冷,张永林更是胆战心惊不敢正眼看他。

第二十五章 少帅的意外收获

    “如今他们在旁边等着你一家团聚呢,你不招也没关系,我也不会杀了他们,我会让人送你老婆去城里最差的妓院,那里三教九流,什么货色都有。

    至于你儿子,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不然先打断双腿,让他跪地乞讨,张堂主,这样的安排你可满意?”

    叶向晖狠狠的把匕首甩在旁边的桌子上,随后点燃一根雪茄,云淡风轻道。

    “叶向晖,你真是个疯子......”

    张永林两眼布满血丝,浑身上下毛骨悚然。他知晓他的为人,说得出便做的到。

    “来人,先打断他儿子的双腿。”

    叶向晖一脸冷漠,朝着手下吩咐。

    “叶少帅,不要......不要......千万不要,我说......我交代所有的事,只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妻小......”张永林改口求饶。

    ”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讨价还价......”

    叶向晖猛地起身,把烟蒂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几下。

    ”叶少帅,我还有一个你更想知道的消息,关于三合会在城西码头的秘密,您肯定有兴趣。”

    ”说吧,看看你老婆儿子值不值!”

    叶向晖有些不耐烦,对于真正的雇主,他心里早有数,来审问他,无非想亲耳听到那人的名字,好让自己对那个家彻底死心罢了。

    如今有意外收获,他来了兴趣。

    ”三合会在城西的码头地处租界内,前些年一直荒废,如今突然重启,您知道为何吗?”

    张永林故意卖关子,见他阴沉着脸,又赶紧道:

    “近两年三合会勾结法国商会的人,从城西码头运了鸦片进来,因为是公共租界,所以军政府管理并不严,三合会又恰好管理这个码头,岂能让鸦片免费通过。自是要收取巨额的保护费,那边的堂主各个吃的满嘴流油,如今就连市政府的人也眼红,想插手分一杯羹。

    叶少帅,不住道这一份名单能否换妻小的一命?”

    张永林嘴唇开裂,满脸是血,说完这些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进了这军营大牢,十有八九是出不去了,他拼死一搏。

    眼前这年轻人如今虽只是个团长,但张永林知道,这人心思深沉绝不像表面上看到的玩世的样子,他要干大事,这个消息他绝对有兴趣。

    “要杀你的人就是大公子叶向乾,他出了三万大洋要你的命,我失败了,他不会放过我,我刺杀你,你亦不会放过我。

    我这人命贱,死不足惜,只希望用这些消息换了妻儿的命,还望叶团长说话算话!”

    张永林写好名单,递到叶向晖的手里。

    他没猜错,这个世上,除了战场上的敌人,最想自己死的也就是老大叶向乾。

    父亲原配夫人生的嫡子,那个被送到美国留过学的大哥。

    叶向乾回国后担任了督军府里的参谋官,政绩平平,职务一直没有大的变动。

    他自认学了先进的军事理论,认为督军低估了自己的能力,他完全可以担任更高的职务。

    几次要求,叶督军都没有松口,恰逢其时,又在家宴上夸了叶向晖几句,他便怀恨在心,几次三番派人刺杀自己。

    叶向晖向来自负,根本不屑老大的卑劣手段。

    他有更远大的抱负,不想和他正面冲突,可这次差点要了那个女人的命,他拳头倏然紧握,忍无可忍。

    拔出桌子上的短匕,猛地朝张永林胸前一扎,结束了他的性命。

    杀过自己的人,他从不会留性命。

    这是他的原则。

    “把他老婆孩子送走,越远越好。”他用毛巾擦了擦手,对下属吩咐。

    昏暗的汽车里,副官在前面开车,叶向晖靠在后排座位上,他脸色阴沉,眉头微蹙,眸子里全是阴冷。

    “调查下城西码头的事,还有市政府那些想分羹的,全部查一遍。”

    “是的,团长”

    副官答道。

第二十六章 佳人有约

    宣州多雨,虽说入了冬,阴雨仍连绵不断下了七八日。

    不上学的日子,白清浔大都缩在被窝里学习英文,楼下电话响了,少倾,佣人来敲门。

    是暮云泽的电话,

    白清浔留恋暖和的被窝,磨磨蹭蹭下了楼,接通电话。

    暮云泽得了两张当红名伶曹老板的戏票,打电话来约她,上次医治了她母亲的病,这次一定要给他这个面子聊表心意。

    “一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白清浔拒绝他,说实话,要不是暮云泽这通电话,她差不多都忘记这件事。

    “清浔,听说上演的是牡丹亭,有没有兴趣?”暮云泽道。

    “是吗?”

    她有些心动,曹老板的成名作爱听戏的谁人不知。

    “当然,我从不诓骗人。”

    一个有心约,一个有心去,这事就如此这般定了下来。

    挂断电话,白清浔忐忑不安上了二楼,她径自去了父亲的书房。

    书房布置的堂皇,铺了一层厚实的土耳其地毯。

    墙边硕大的书架摆满了各类书籍,落地窗边的绡纱静静的垂在两边。

    檀木书桌前,白秉霖正在灯下随手翻动当天的报纸,近日多雨水,衙门里事务繁多,他心情不悦,神情恹恹的。

    连白清浔进来,他也没有抬头。

    “爸爸,暮公子约我去百乐戏园看戏.....”

    白清浔眉眼低垂,手指绞着衣角,声音软糯。

    “嗯?”

    白秉霖显然是听见了,他摘下看报时才带的眼镜,抬起头望了女儿一眼。

    “哪个暮家少爷?”他问。

    “上次去参加舞会的暮家,碰巧说了几句话......”

    白清浔压低声音解释。

    她之所以选择来书房说,就是怕三姨太母女知道了,大家当面下不来台。

    白秉霖一头雾水,更是没想到还有这档子阴差阳错的事。

    老二的亲事成了老三的,确实有些难办。

    “时间定了吗?”白秉霖又问。

    他思忖片刻,不仅没有生气,内心反而有些高兴,他甚至希望,借着这次机会,暮三少和这个女儿的关系能更进一步。

    “明天晚上,是曹老板的昆曲。”白清浔如实回答。

    “曹老板?如今可是一票难求,城里的黑市,票价都炒到百来块了。”

    昆曲一直受文人雅士的追捧,白秉霖洋洋得意,自认为在这方面是行家。

    “去吧,好好打扮,别叫人看轻了咱们。”又从抽屉里数了十个银元递给她。

    “这是十块钱,你拿去买些穿的用的,和人交往不要太寒酸。”

    白清浔接过钱,低声道:

    “谢谢爸爸。”

    又和他心不在焉的聊了几句学业上的事,便掩门退了出去。

    白秉霖靠在太师椅上,点燃一只烟,随手关了台灯,头转向落地窗的外面,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有烟草的火光一亮一灭,持续了很久。

    第二日黄昏时分,白清浔让司机送自己到百乐戏园门口,告诉他晚点再过来接她,司机调转车头回了白公馆。

    戏园门口灯火葳蕤,门厅更是厅殿楼阁,峥嵘轩峻,格外气派。

    暮云泽已在大门口等她,一见白清浔下车,便迎了上来,满心满眼都是喜悦。

    “清浔,你来啦。”

    “我是不是来晚了?”

    看他冻得哆嗦,白清浔抿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不晚不晚,你何时来都不晚!”

    暮云泽讪讪笑着,摇了摇手里的票,带她进了戏园。

    百乐戏园是宣州城里最大的,但凡有些名气的角儿,谁不想在这里卖票演出。

    当然能来这里听戏的,在宣州也是非富即贵。

    座位在二楼,有伙计过来带路,两人一前一后扶梯而上。

    戏台坐东朝西,共三层,一楼是大堂散客。二楼和三楼都是包厢,沿着楼梯两边隔开,暮云泽的包厢在二楼侧面,观看角度一般,饶是这般,他也是费了唇舌让二哥帮忙才弄到的。

    包厢门口的雕花木门半掩着,两人一落座,就有伙计过来看茶。

    厢内有暖炉,很暖和,白清浔进去后随手脱了套在外面的斗篷,里面穿一件蜜合色对襟薄夹袄,葱黄绫裙,头发高高拢起,别了羊脂茉莉花的小发髻,脖颈修长雪白,打扮虽然老式,但在暮云泽眼里,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大概就是老话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暮云泽呆呆看着,一时有些晃神。

    “清浔,你今天好美,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仕女。”

    “我觉得你在笑话我,打扮老式了。”

    白清浔捂着嘴咯咯笑,和暮云泽对话,她很随性,不用猜忌,不用担心,完全把他当朋友看。

    “什么老式新式,我觉得咱们华夏的儿女,就应该穿传统的服饰,多好看,那些个洋裙反倒不美,没有一点韵味。”

    暮云泽呷了一口茶,笑道。

    白清浔也笑,心里漾起微甜,宛如晨风拂过,轻轻软软。

第二十七章 戏中人

    楼下正在热场,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大堂座位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坐满了人。

    “初闻不知戏中意,再闻已是戏中人”

    白清浔倚着围栏,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轻声感叹。

    母亲爱听戏,如今她也爱听,仿佛入了戏,便不用分清现实与梦境。

    “曹老板的牡丹亭红遍江南,多少人想一睹真容。”暮云泽接她的话。

    桌上摆着曲目单,她略微低头,便能看到游园和惊梦。

    如今新派学生都抵制旧习,不喜好戏曲,平日里她也没什么朋友讨论这些。

    “三弟,你果真带了女眷来......”

    包厢里进来一个年轻公子,西装衬衫,呢子大衣,论长相的话也是一表人才。

    “二哥....”暮云泽蹭的起身,脸颊顿时红到耳根子去了。

    原来是自家兄弟,难怪五官有些许相似。

    “三弟,你要早告诉我,是邀请女孩子来看,二哥定给你搞两张雅座的票。”

    暮二闲散王爷当惯了,虽说也在军政府当差,可心里头却总是惦记着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那些戏园子的名伶,婀娜多姿的身段,和抑扬顿挫的小曲,才是他的最爱。

    “二哥,这地方已经不错了....”暮云泽略显尴尬,挠了挠后脑勺。

    “不给二哥介绍介绍......”暮二指了指旁边的女子。

    “那个......清浔,这是我二哥”

    暮云泽边说边偷瞄姑娘的脸色,见她仍不骄不躁的掩口淡笑,这才放下心。

    “你好,我是暮云沛,”

    暮二留过洋,很有绅士的礼仪,含笑伸出右手。

    白清浔并不明了他的意图,只窘迫的站起来,随了暮云泽低声叫了声“暮二哥。”

    .......

    戏终于开了锣,嘈杂的大厅终于安静下来。

    “行了,不打扰你们听戏,我还约了人”

    暮云沛很识趣,摆了摆手,掩门而出。

    一眨眼,包厢里又只剩下她和暮云泽。

    “我二哥人很好的,你别觉得他吊儿锒铛像个风流公子,其实他比谁都专情.......”暮云泽替二哥辩解。

    “我们听戏吧,曹老板要出来了。”

    白清浔笑道,中断了这个话题。

    “春香,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几句念白,戏终于开了场。

    白清浔随手端起茶盏,掀开盖子,里面茗香氤氲,她眼睛盯着戏台,心里的思绪却飘向远方。

    暮云泽这会子倒是安静,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喜欢一个姑娘,虽然嘴上没说,可漾在眉梢里的喜悦却骗不了人。

    “清浔......有句话不知道当问否?”

    暮云泽犹豫半天,终于开了口。

    “我说不当问,你便能不问了吗?”白清浔回过头,笑道。

    “这个......”暮云泽不防她这般直白,反倒不知如何开口。

    “不知道你家中有没有给你婚配?”

    暮云泽说完这话,两颊瞬间就红了一半,他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她。

    “我来城里时日不长,这些事都没有考虑呢,不过如今我并不打算考虑这些,等读完书再说吧。”

    白清浔猜出他的心思,委婉拒绝他。

    “对不起.....我确实冒昧了.....”

    暮云泽脸上充满了失望,昨日他还信心满满,觉得她定也喜欢自己,不然不会就答应自己出来听戏。

    过了片刻,又语气坚定道:“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念完书,如果你想留学,我们便一起出国,我父母也一定会同意的。”

    “噗......”

    看他一脸信誓旦旦,白清浔笑出声来。

    她对他除了朋友之情,再无其他,何苦要吊着别人。

    “蒙三少错爱,清浔感激,你与我犹如云泥.......”

    她正说着,包厢门倏然开了,进来一个小厮,对着暮云泽点头弯腰:“三爷,大爷在三楼雅间请您二位去一趟,说是有要事,还请爷跟小的移步三楼。”

    说罢,伸手做请的手势。

    暮云泽一片愕然,大哥今日也来了?找自己又是作甚?

    又从包厢里探出头朝三楼望,果真看到大哥在雅座边上朝自己招手。

    暮云泽安顿好白清浔,准备自己上去。

    “大爷请您带着这位小姐一起过去。”那小厮补充道。

    “大爷有没有说何事?”

    “小的不知,三爷上去一问便知晓了。”

    白清浔此时也一片茫然,稀里糊涂跟着那小厮上了三楼。

    踏上三楼楼梯,楼下传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怎奈何如花美眷.....”

    白清浔凭栏往下看,戏一折,水袖起又落。扇开合,丝竹响又默。

    ......

    三楼雅厢里面,戏园伙计正在给几个男人添茶。

    “云重兄,天津分厂的事,真不打算再考虑?”

    一个中年男人殷勤道。

    “这稳赚不赔的事儿,张老板能舍得拱手让给咱们暮爷?”

    雕花扶栏边上,一个年轻的男人,夹着半截雪茄烟,吞云吐雾着伸展慵懒的身子,打着哈欠道。

    “钱少爷说笑了,如今在这宣州城里,哪个买卖不得靠着暮爷帮趁着.......咱们也就是混口饭吃。”张老板面带尴尬,谄笑着。

    又朝着主位一个身穿长衫的男子恭敬道:“这事还得暮爷拍板......”

    暮云重脸上挂着淡笑,抬手止了他的话题。

第二十八章 再见故人

    雅厢门开了,小厮带着暮云泽和白清浔进来。

    “三爷到了。”

    “三弟,来这边坐......”暮云重笑,吩咐小厮给两人搬椅子过来。

    “大哥。”

    暮云泽说着,又回头盯那小厮搬来椅子,看着白清浔落座,这才在大哥边上坐下。

    “三弟,今日这戏如何?”暮云重稍微欠了欠身子。

    “不错.....曹老板的戏硬......”

    暮云泽不明就里,随口应付他。

    “三弟好眼力。”

    暮云重笑,朝旁边的小厮微抬下巴示意。

    那小厮很机灵,马上走到边上,捧了一卷绸缎过来,递到暮云泽手上。

    “瞧瞧这布料如何?”

    暮云泽拿着绸缎,一头雾水,完全不懂他什么意思。

    只是木讷的照大哥吩咐,用手去摸。手上的绸缎柔顺舒适,手感很好。

    “这面料不错,算上品。”暮云泽看不出所以然。

    那边上的中年男人一听此话,微微出了口气。

    “再瞧瞧。”暮云重仍笑。

    暮云泽只得低下头再细细看一遍,这面料确实光滑亮丽,上面的绣品真实逼真......

    他实在分不出好坏,“大哥,饶了我吧,这绸缎面料我真看不出来.....”

    “暮爷,您放心,咱们这缎面绝对没问题,连三爷在锦缎堆里长大的,都觉得它好呢......”张老板笑吟吟的接过话题。

    “不妨,今日我这弟妹也在,让她也来瞧一瞧。”

    暮云重说完,看着一旁坐着的白清浔。

    她显然没听见,半垂着眸子,心思一直在楼下的戏文上: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直到小厮捧了绸缎到她跟前。

    打从一进门,她便认出暮云重来。

    长衫褂子,丝边眼镜,明明一副故人的模样。

    见他看她,白清浔低头看一眼脚上的鞋。

    他并不认得她。

    “清浔,大哥让你看看这布料如何?你别紧张,如实说就行......”

    暮云泽俯身过来叮嘱她。

    白清浔回过神来,接过小厮递上来的绸缎,仔细摸了摸,确实如暮云泽所说,柔顺舒适,手感光滑。

    只是.......

    她蹙了蹙眉,抿着唇不出声。

    “我这弟妹甚少见生人,有些害羞。”

    暮云重看出她的局促,向众人笑道。

    众人亦笑。

    “什么弟妹!明明只是朋友而已!”

    白清浔腹诽,可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去驳斥他,只能跟着讪讪笑。

    暮云泽心生欢喜,暗自称赞大哥好眼力。

    “弟妹觉得如何?不妨说来听听。”

    白清浔抬眸看他一眼,

    “倒是好料子,可惜并不是平日里绸缎庄里卖的.....”

    一旁半躺着的钱少爷,瞬间来了劲儿,侧身半靠着垫子听她说话。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料子打眼看上去并不差,手感也光滑,只可惜太沉了些,上面的绣品也呆板了些,不如往日里卖的逼真....”

    旁边的张老板脸色微变,着实难看。

    戏台上,唱戏的将喜怒哀乐都藏入粉墨。

    戏台下,有人谈笑风生有人不露声色。

    “张老板,如今连我这弟妹都看出差别来,这事到此为止,散了吧。”

    暮云重摆手,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

    .....

    “暮爷,叨扰了,张某今日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

    中年男人带了手下,阴沉着脸掀开帘子匆匆离去。

    “大哥,究竟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呗。”

    暮云泽此刻仍一头雾水。

    “你陪朋友看戏吧,今儿的事大哥记你的好.......”

    暮云重起身,小厮马上过来替他披上大衣,妥帖抚平肩上的褶皱。

    看的出来,是个讲究人。

    一旁半倚着的钱公子也连忙起身,收拾妥当,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雅厢门。

    片刻便能听到下楼的脚步声。

    “清浔,大哥究竟什么意思?”暮云泽看着大哥走远,再回头时,看到白清浔已经喝了半盏茶。

    “你大哥能有什么事......只可惜,我今日无端做了恶人.....”白清浔放下茶盏,眼不离戏台。

    戏台上莺声呖呖,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你们都这样神秘兮兮,倒显得我是个笨人......”暮云泽不满道。

    白清浔抿唇一笑,没否认。

    报纸上说,如今城内有引进西洋设备的纺织厂,纺织的锦缎和其它布料,不仔细看根本分不出区别。

    白清浔在心里揣测,刚才料子十有八九出自机器生产。

    这外国人的洋设备,如今都可以做到这般程度,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第二十九章 狭路相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有伙计进来送锦盒点心。

    暮云泽诧异,自己并没有额外点这些。

    “暮大爷临走前吩咐小的送的,请三爷和小姐慢用。”

    伙计解释,又从锦盒里摆了各式点心出来。

    “既是大哥送的,咱们也不必客气了,正好也有些饿了。”

    暮云泽释然,劝白清浔吃,不必拘束。

    今日约她出来,暮云泽并不在戏。

    如今心上人就在旁边,满眼的光华流转,犹如百尺深潭,只需一眼,便能吸人魂魄。

    暮云泽心如小鹿。

    又想起二哥曾教过,对女孩子要主动些,便兀自找些话题,又搜肠刮肚说了几个笑话,白清浔亦笑着调侃,一时间两人谈笑风生。

    竹帘影动,暖炉里嘶嘶作响,包厢里渐次有些热了。

    无聊之余,白清浔看一眼对面,倏然,整个人犹如过电一般,满眼都是错愕。

    不知什么时候,叶向晖就站在楼梯对面的包厢,那个位置,整个厢内的情况怕是一览无余。

    白清浔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她心底莫名的慌张,好似被捉住的小偷,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闪躲着调转目光,不敢正视他。

    叶向晖的脸色稀松平常,没有愤怒,没有忧伤,仍那样淡淡的看着她。

    从他们进三楼雅厢,到里面的人悉数离开。

    从最初的平静到后面的交谈甚欢,他全看在眼里。

    暮家老三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把点心一点一点夹到对面那个女人的碟子时,她脸上笑意盎然,那是对着自己从来没有过得笑容。

    叶向晖倏的就慌了神,像被人扇了一巴掌那样的难堪。

    上次一别,他便去了宁州驻地十,这十几日里,副官时常汇报她的行踪。

    她平安,他便心安。

    可一转眼,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却和别的男人言笑晏晏,眉目传情,他的手掌攥的生疼,心底也跟着生疼起来。

    他站了许久,连旁边人叫他,都没有听见。

    好像不受控制似的,叶向晖撇下一屋子的人,鬼使神差走了出去。

    穿过走廊,掀了帘子进去。

    暮云泽一看到叶向晖,蹭的起身站好,

    “三少帅,今日怎么有雅致来百乐园听戏?”

    暮云泽虽说出自名门,可兵荒马乱的世道,唯有枪杆子才是王道。

    他父亲虽是财政部厅长,却也忌惮军政府的势力,熏染久了,连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对军政府的人也毕恭毕敬。

    “怎么,这地方只兴姓暮的来?”

    “这是哪里的话,戏园大门,各朝两边,自然是哪个都可以进。”

    暮云泽天生温文尔雅,对人处事也大方得体,言语上虽然恭敬,却无刻意的阿谀奉承。

    叶向晖斜眼瞥着他,言语上也跟着不屑一顾。

    “话虽没错,只怕你少不经事,被别人当了送首饰的匣子......”

    这些话轻飘飘的落在白清浔的耳朵里,她猝不及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想反驳他,可终究没有张嘴,牙齿死死的咬着嘴唇,眉心打着死结,盯着对面说话的男人。

    此话一出,叶向晖便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气急败坏,只想挫她的面子,没成想却说出这般伤人的话来。

    她选养尊处优的阔少爷,本就是最明智的选择,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嘲讽她。

    一旁的暮云泽也愕然,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叶三少帅。

    当年两家关系不错,大哥和叶少又是同窗,自然走的近些。

    后来大哥留学回来从了商,这三少下了军营,时间久了,两人才渐渐失了联系。

    这两年在城里世家宴会上也见过,他沉稳有魄力,在军事上更是杀伐果断,毫不手软,为何今日对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如此刻薄。

    他实在想不通。

    “叶少帅,我敬你和我大哥同窗,你却对我的朋友出言不逊,还请你道歉!”

    暮云泽虽然年少,可脾气上来也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气鼓鼓的盯着叶向晖。

    “道歉?老子开枪杀人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叶向晖有些失笑,同时亦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今日看到她时便乱了方寸,又不能叫人看出来,心里窝着一团火,只能对着暮云泽撒气。

    没法子,天下女人那么多,偏要和他争,活该倒霉。

    暮云泽气结,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三少,我今日只是和朋友来听曹老板的戏,你又何必这样冷言冷语?”

    一句三少,无形中疏远了距离,她并不想与他纠缠。

    叶向晖听在耳里,却以为是向他解释,心里竟有丝丝窃喜。

    碍于骑虎难下的傲慢,他的脸依然阴沉着。

    “看戏?我带你去后台见真人,不比这里看的清楚!”

    他心急,伸手去拽她。

    她猛的甩开他的手,揶揄道:“我与你并不熟识,少帅请自重。”

    他的胸腔突然冷了下来,这个女人果真如陈副官说的,成了自己的软肋,石头雕的美人,哪哪都好,可单单缺少了心。

    心里惦记着,丢下宁州军营里一大摊事,着急回来。

    原本准备明日专门去见她一面,可今日才发现,这个女人心里根本没有自己,若无其事装作不认识,倚在别的男人身边灿笑嫣然。

    他简直成了一个笑话。

    “云泽,今日这戏,怕是看不成了,咱们走吧。”

    说罢,白清浔拿起放在一旁的斗篷,头也不回径直下了三楼。

    暮云泽瞪他一眼,忙不迭跟着下楼。

    出了百乐戏园,白清浔站在路边。暮云泽通知司机去开车。

    立冬前后,气温极低。天上一抹残月,美得让人寂寞。

    一出好戏就这么被他搅了,白清浔情绪一落千丈,全然没有来时的喜悦。又穿的单薄,片刻就冻得直搓手。

    “清浔,你认识叶三少帅?”

    暮云泽跟在旁边,小心翼翼的问。

    “谈不上认识,见过几次罢了,今日的事连累你,实在对不住了。”

    她解释。

    暮云泽点头。“他那样的人,你也犯不着跟他生气.”

    “我晓得”

    白清浔点头,为那样的疯子恼火,的确犯不上,嘴在他身上,随他去说。

    说话间,一辆黑色的沃尔斯利轿车停在旁边,是暮云泽的车。

    暮云泽很殷勤,帮白清浔开门又挡着车顶,所到之处及近耐心温柔。

    待白清浔上车后,车子缓缓开动,不一会便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中。

第三十章 翻开前尘往事

    白清浔心情不悦,说话也没了兴致,暮云泽识趣,两个人各怀心事。

    车子开到一半,暮云泽忍不住开口:

    “清浔,不管叶三少说什么混话,我都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白清浔转头望了他一眼,黑暗中,暮云泽一脸认真,目光熠熠,莫名的信任,倏的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白清浔扯了扯嘴角,转瞬一个念头,她又撇过头没有出声。

    终于回了家,白清浔躺在床上,把头蒙进被子里。

    窗外霜华露重,霜冷絮裯,红叶满阶头。

    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到底忍不住,潸然而下。

    ~

    第二日,白公馆果然鸡犬不宁,因为司机多说了话,被三姨太知道昨日有人约白清浔看戏。

    庆幸的是,司机并不知道谁约的她。

    “哼,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三小姐没来几日,城里小姐的那一套如今也无师自通学了个遍!”

    吴素之窝在沙发上,冷嘲热讽道。

    “你少说几句,不就看了一场戏。”

    白秉霖在看报纸,在他看来,没有下聘的喝茶看戏,都不值得关注。

    “老爷,如今你也偏袒起这丫头,咱们瑶儿的事你是不打算再管了吗?”吴素之噘着嘴,去扯白秉霖的袖子。

    “如今暮家也没了消息......”

    兴许是搞错了,昨儿清浔不是早早回来了。

    白秉霖蹙眉,点燃一根雪茄,吞云吐雾中,呛得吴素之一阵咳嗽。

    既然事没成,白秉霖就不打算说破。

    与暮家结亲,看来还得再加把劲儿,反正他女儿多,白秉霖心里想着。

    第二日放学,白清浔仍叫了黄包车,最近街上常有学生游行示威,她出入也谨慎了些。

    白清浔没有别的开销,父亲给的零钱大都用来坐车和买书。

    天气寒冷,车夫跑的也慢,路过一家当铺门口,白清浔随意往里看了一眼。

    里面那个样子落魄的男人......有点眼熟。

    师父?那个人好像师父!

    她急忙叫停车夫,车子一停稳,她便跳了下去,走进当铺,绕到那人面前。

    “师父,真是你啊,你怎么也来宣州了?”

    白清浔兴奋极了,去拉着师父的衣袖。

    男人果真是于立新,当他看清面前的女子后,显然也有些吃惊,连忙拉她到外面,寒暄几句。

    又找了一家茶馆,在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要了茶水,两人这才说上话。

    “师父,你不是去了广州吗?怎么还在城里?”

    白清浔握着茶盏,迫不及待的问。

    “这里的事太复杂,一两句也说不清楚,以后有机会师父慢慢说给你听。”

    于立新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顿了片刻又问:“清浔,你怎么也来了城里,你父亲同意你来了吗?”

    于立新对自己的事三缄其口,反倒关心起白清浔。

    “三姨娘给我找了亲事,我找机会让爸爸带我来宣州,然后又搅黄了亲事......”

    白清浔简单说了期间发生的事,当然也不忘告诉师父,吴素之想害自己的行径。

    “这个吴素之,真是可恶至极,当年在南巷就对你母亲不安好心,几次被你母亲识破,你母亲偏又心软放过她,没想到如今又容不下你......”

    于立新说起往事,充满了懊恼。

    “师父,我母亲到底怎么去世的?我那时不过七八岁,如今是没一点印象了。”

    白清浔突然问。

    ”具体什么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你知道的,我经常出门,有时一走一两个月。

    只记得那次出门前,你母亲身边的丫鬟珍珠来跌打馆,说你母亲最近总是胃口不好,心里发慌,问我有没有合适的方子,她平日身子就弱些,我便拿了一个方子给珍珠,那方子很寻常,都是些滋阴补肾的药。

    等我再回来时,就听人说你母亲病逝了,我当时也去了府上,可你母亲都下葬十几日了,连珍珠也不知去向。

    我与你母亲,说到底也不过是同乡,她死了,我也只能去她坟头烧点纸钱。”

    于立新说起前尘往事,无限唏嘘。

    吴素之如此容不下自己,这样看来,母亲的死绝对有蹊跷。

    白清浔接着问:“我母亲去世了,外公家可有来人?母亲有一次心情好,提起自己有个弟弟,不过在她出嫁后并没有来往。”

    ”你外公家?这个......你母亲没有讲过外公家的事吗?”

    于立新一脸为难,似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母亲很少说自己的事,她过得很压抑。”

    白清浔轻声低语,说起母亲的事,眼底又氤氲起来。

    ”既然你母亲没告诉你,自有她的考量,我也不能过多揣测她的想法。”

    于立新面露难色,讲话含糊。

    ”师父,如今连你不告诉我,难道想等着我被害,去我坟前上香时说与我听吗?”

    白清浔穷追不舍,情急之下,说起狠话。

    “呸呸呸,小孩子不要乱说,师父还等着你嫁人呢。

    也罢,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如今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也大了,自己拿主意吧。”

    于立新面色凝重,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外公家在宁州,离宣州也有些距离,宁州虽比不上宣州繁华,但自古确有不少前朝重臣,也算官宦之城。

    你外公姓古,祖辈谙于商道,财富世代累积,到你外公这一辈,古家在宁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

    听我父母说,你外公为人和善,是四里八乡的大善人,我们家也曾受过你外公的恩惠,不过我大一些的时候,父母凑了银两,我便外去了南方读书。

    后来回乡听人说起,古家横遭变故,古老爷下了大狱,古夫人散尽家财也没保住他,听说最后带了一双儿女回了娘家。树倒猢狲散,古家也就这么没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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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芜碧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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