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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川梧桐     平芜碧txt下载     平芜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天涯共此时

    他无声的向她伸出一只手,她没有反抗,手就那样落在他的掌心。他虎口处那些因握枪磨出的茧,粗糙地硌着她的手。

    她的眼泪在眶里泫然欲泣,转了又转,转了又转,

    “你还知道对我不好啊,我当你不知道呢。”

    他低头浅笑,那张俊郎的脸,漾在房里黯淡的光线里。

    “一天没吃饭,饿了,陪我出去吃饭吧。”

    白清浔这会子像个做错事,被大人抓住的孩童,站在原处,怔怔的望着他,那张莫可名状的脸,让她忘记挣脱,被他吸附住,像极了戏园子里的牵线木偶。

    他确实饿了,低头吃饭,风卷残云。

    她心里有事,吃一会,停一会。

    从餐厅出来的这一小段路,他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手掌纤薄,肌肤冰凉,柔柔软软总是能激起他的保护欲。

    两个人上了甲板,海天一色,无半点纤尘,皎皎空中,一轮孤月。

    时至月中,海上的月更大些,低沉沉的,似乎触手可得。

    她穿一件姜汁黄朵云绉旗袍,乌黑的青丝披在肩上,又刚洗过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洗发香波的味道。

    她如今张开了,一张圆润的鹅蛋脸,身体也发育的更好,凹凸有致,更添了女人的妩媚,不似早前略微干瘪的身形。

    眼波流转出别致的婉约,眉目更有别样的风情。

    叶向晖呼吸微微的急促,手上使了些劲儿,把她牵的更近。

    他的手很暖,连带着让她的脸颊都发烫的厉害,心也怦怦的急跳着,震得心脏生疼。

    两人之间的暧昧,简直到了极致。

    他的唇落下来,轻轻掠过她的脸。

    白清浔低垂着双眼,不敢看他,真是怪异,这种感觉在其他人身上好似从来没有过。

    她垂下了嘴角,悲哀的意识到,或许自己对他,也是动了心的。

    她十八岁的人,生出八十岁的心,什么爱呀,恨呀的,像是催人老的尖刀。

    甲板上偶尔有情侣出没,她自上船后很少与人搭讪,基本没人认识她。

    夜色黯淡,也看不清旁人的脸,她的心就像放飞的风筝,海风一吹,拽都拽不回来。

    果然,人在夜晚的胆量要更大些。

    “不要走,好不好?”

    他低语,带着哄诱的味道。他从宣州一路追了几千里,动用各种关系,拦停了游轮,怎么舍得再放手。

    早年家庭的变故,加之目下战局的烦冗,都让他身心俱疲。

    可唯有在她身边,他才能平静下来。她就像一贴膏药,在他的身上总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她倚着他不说话,眼泪止不住潸然而下。

    老天爷多能折腾人啊,偏让她遇上他。两个人吵吵闹闹,牵牵绊绊这么久,如今自己终于生出些情愫来。

    虽说时至荷月,海风一起,站久了,仍有些凉意,人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她抽出手,走了两步,依靠在栏杆上。

    “我这个人,从来不敢拿真心示人,从我母亲死后,我便小心翼翼的讨好家里所有的人,处处仰人鼻息,卑微的活着。

    当我知道母亲的死与三姨太脱不了干系,我更是处处算计,我昧着心肠拉云泽下水,借助暮少爷身份去搞那些阴谋,最后还利用了你。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好怕,怕自己变成一个怪物,一辈子活在仇恨中。

    所以我才要走,走的远远的,忘掉所有的这些。试问,这样的我,还怎么留?”

    她双拳紧握,头低低的垂下去,声音呢喃着,满肚子的委屈,终于对他亮了底。

    叶向晖听了这些话,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伸手揽她入怀,抚摸她的后背。他低头,抵着她的青丝,声音低沉。

    “别怕,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也不必再借别人的势......”

    这话落在白清浔耳里,心里更是五味杂粮,她的计划中从来都没有叶向晖,谁知道他就这样横刀阔马大杀四方的闯进来,还事事替自己周全。

    她满心满眼的委屈,纵情嚎啕大哭起来,甲板上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什么负心汉,登徒子之类的夸赞不绝于耳。

    叶向晖自然听得见,勾着嘴痴笑。

    “瞧瞧我这身上,全是你的眼泪鼻涕,这么久就只拉了小手,简直白担了旁人眼里的浮名。”

    “那你还想怎样?”

    她猛的抬头,泪眼婆娑的望他,他的唇径直贴了下来,这举动,简直蚀骨入髓。

    “嫁给我,清浔......”

    唇瓣的柔软,浸着温润的海风,这一刻,像天长地久的永恒。

    关系就这么定了下来,快的出乎她的意料。很多年以后,她告诉他,当晚的决定,全部源于当年少不更事,才傻傻上了他的当。当然,这都是后话。

    当晚,叶向晖在地上打地铺,白清浔躺着床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叶向晖几次忍不住想上床,都被她几脚踹下来。身体上的那股子冲动劲儿,混杂着跌下床的委屈,退下去又涨起来,反反复复,折腾到后半夜。

    说来也奇怪,叶向晖早年对着别的女人时,花言巧语喋喋不休是常态,如今对着她,反倒懒言倦声,抱着她,摩挲她的青丝,仿佛千言万语都在这抚摸中似的。

    早上磨磨蹭蹭收拾行李下船,走廊尽头,遇到了准备去吃饭的秦珂。

    “早啊,白小姐。”他仍旧热情。

    “早,秦先生。我还有些私事,要下船了,感谢这几天的照顾。”她面带笑意,略显羞涩。

    秦珂仍是一副热络的笑容,看到她身后单手提行李的叶向晖时,他眼里快速闪过一丝诧异,如雨点落入湖面,瞬间恢复平静。

    “好的呀,白小姐,咱们后会有期。”

    白清浔朝他微微点头,两人清清白白的对视,在叶向晖的眼里,简直是欲语还羞,他在后面气的咬牙。

    上了岸,白清浔站在码头看轮船,心里感慨万千,这短短的几日旅程,仿佛像经历了一生那么久。

第一百零七章 赌约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们逛名胜,品名吃,一路走走停停,或者对某个随机说起的话题,进行热烈的斗嘴,然后笑的前俯后仰,像两个小孩子一样。举手投足尽是情侣间的亲密。

    他来的匆忙,没带换洗的衣服,她在店里给他买了衬衫和工装裤,简单的着装,反倒衬的他胸膛宽阔精壮,两腿修长,迎着阳光,有种勾魂的矫健。

    一路上白清浔都在偷偷看他。叶向晖这样的年轻公子,纵使早年声色犬马,但一旦收了心,倒也有几分赤诚可见。

    他给她讲自己的故事,早前只顾着斗嘴,白清浔并不太了解他的过往,如今听他娓娓道来,亦是道不尽的各种心酸。

    “正则,怎么听上去你似乎比还我惨?”

    她歪着头问,经过一夜的促膝长谈,白清浔固执的认为,他的字叫起来更顺口一些。

    “所以呀,你们这些小女人,总是过于脆弱了些,殊不知,这世上比自己惨的人比比皆是。”

    他吃着碗里的饭,一脸的老气横秋,白清浔冷不丁问他:

    “有一件事,咱倆打个赌,谁要是输了,满足对方一个条件,如何?”

    叶向晖本能的拒绝,面前的这个女人太狡猾,和她谈条件,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嗳,罢了罢了,本想着送你一个天大的好处呢。”她故意啧啧嘴,以示惋惜。

    叶向晖自然不会上她的当,不过听她这么一说,反倒好奇,她究竟会送什么好处?难不成是继续昨晚未完成的好事?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来,说说看,赌什么?”

    “你确定要堵?可不许反悔。”

    “不悔。”

    她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清了清嗓子,低声道,

    “你猜,咱们一会儿会怎样从这家店里出去?”

    叶向晖疑惑,显然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嗳,这么笨,我来问你,你身上可有银元或银两?”她凑过来低声问。

    “没有,这身衣服不都是新买的吗?”

    “这就对了,我身上就剩两个银元,咱们吃了这么多,你觉得一会儿是竖着走出去,还是被人横着抬出去?”

    叶向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出门从来不带现钱,付账这种事从来都是副官去做,这次他为了着急见她,把陈副官丢在半路,如今也不知道进城了没有。

    “我猜,不付钱的话十有八九要横着出去,我刚才进来时,可瞧见店门口有几个护院,霸王餐可不好吃。”白清浔无奈的摇摇头。

    “那我就只能猜大模大样走出去了。”他压低声音道。

    “这个时候就别逞强了,要不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跑,戏文里面吃霸王餐都这样。”

    她到底是闺中女子,遇事还是想的简单了些,殊不知戏文里的事怎能当真。

    “我倒是可以脱身,你这身打扮,还是算了吧,叶向晖瞅一眼她身上的旗袍,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堂堂东南几省的师长,才不屑做这么丢人的事,另想办法吧。”

    “那不然你在这等着,我回客栈,我记得箱子里还有十来个银元......”

    叶向晖对她前几日的不辞而别,近乎杯弓蛇影,哪里还敢放她离开自己的视线,立马摇头否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把这镯子抵押了。”她伸出右手,手上正戴着之前他送的那块玉镯子。

    “你敢?”他佯装恼怒,心里的快乐像水发的海参,急剧的膨胀起来。

    “怎么,这镯子还戴着呢?我还当你早摘了呢,莫不是,心里早就有我了......”

    “你想的倒美,我不是忙着搜集证据一时给忘了,后来都打算走了,也就懒得摘了......”她眨着眼睛狡辩。

    “哦?是.......吗?”他一脸的不相信。

    “嗳,注意重点啊,赶快考虑如何脱身吧。”她忙把话题从镯子上扯开。

    “瞧我的。”他吃饱后,擦了擦嘴,招手叫来小二。

    又附耳对他说了几句,那小二一脸怀疑,又叫来了酒楼掌柜,一个四五十岁的胖男人,两眼透着能把人一眼看穿的锐光。

    “瞧着两位也不像吃霸王餐的人,我姑且信这位爷的话,让小二跑一趟,要是声东击西的假话,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自然是饶不了二位。”

    此刻,白清浔羞得满脸通红,不敢抬头。叶向晖可是见惯了大场面,脸不红,心不跳的接话,

    “掌柜的好眼力,出门在外,谁还不会遇到点江湖救急的事,我们既然能说出地方让你们去,自然不会不认账,您也不必急着一时拿话压我们不是?”

    听了这话,酒楼掌柜也不再为难他们,一边和颜悦色的招待着,一边示意小二按地址找人,那小二得了令,一溜烟下楼跑的没影儿了。

    见人走远,她忍不住问:“你让他们去哪里找人?难不成这广州城还有你认识的人?”

    叶向晖捏着酒杯,一脸镇定自若,“夫人这就不必担心了,别忘了你刚才的许诺呦。”

    她似嗔似怒的瞥了他一眼,“说什么混账话,谁是你夫人?”

    “都同床共枕了,不叫夫人叫什么?”他望着这个千方百计得来的可人儿,如今就坐在自己跟前,眼波流转,温婉动人,心里得意极了。

    那小二脚力了得,没多久就回来了,身后带着陈副官,白清浔显然有些意外。

    陈副官瞧着他们,喜形于色。

    “师......他话未出口,意识到不对,立马改口。

    “三少爷,您和夫人怎么在这儿啊?让小的一顿好找。”

    叶向晖很满意他随机应变能力。陈副官付过饭钱,又多加了小费,那小二喜笑颜开,赶紧替他们上一壶好茶,掩上门,高兴的下楼去了。

    陈副官喝了口茶,压低声音道:

    “师长,他们说你在路上撞车了,受伤没?”

    “蹭破点皮,不碍事。”叶向晖尽量说的轻描淡写。

    陈副官又左右看看,确实没伤到,胳膊上的石膏也包扎完好,这才放下心来。

    他觉得自家师长就是福大命大,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半点不用操心。

第一百零八章 回城

    他想起最初跟着他上战场的事,双方交火到紧要关头,他们两人的子弹都打光了,眼瞅着敌人的扫射就过来了,他都绝望的闭眼等死了,结果一个雷在那几人身边炸开,瞬间几个敌军全都归了西,两个人简直是连滚带爬出了战壕........

    真是命大啊。

    如今瞧着他总算修成正果,抱着美人归,阿弥陀佛。不然总踮着脚爱人,不止当事人筋疲力尽,他一个外人看着都累。

    “陈副官办事得力,真是个好帮手。”白清浔脸上挂着笑,语气却带着梅酸子的味道。

    接连两次被她夸赞,陈副官有些诚惶诚恐,蹭的起身,朝她敬礼,“小姐谬赞,小的为少爷尽心尽力。”

    “没你的事,你坐下。”叶向晖心知肚明,笑着示意他。

    陌生的城市,就像为他们画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圈。

    陈副官给他们换了一处偏僻的私宅。高墙深院,飞檐翘角,很是僻静。

    风过屋檐,上面的风铃叮当作响。

    白清浔坐在房里,回想这几天的点点滴滴,觉得像一场大梦。心中不禁感慨,这世间的事真是奇妙,有缘的人,即便相隔再远,翻山越岭也能相见。

    广州城靠海,这时的气候不算友好,闷热,让人有些焦躁不安。她在房里待不住,掩上门出去散步。

    他们两人在隔壁房间商榷事务,隔着窗户,她能看见灯下两个身影。

    月光暗得接近赤色,她也不敢走远,只在屋外那颗芭蕉树下徘徊。

    湿润的海风穿山越海吹来,旖旎缠绵,进去就能看到叶向晖,一时间,她豁然开朗,天大地大,似乎只要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容身之地。

    夜深了,他们仍未谈完,她自己关门睡了,后半夜,他进了屋,虽然是轻手轻脚,但衣声窸窣,她向来觉浅,一骨碌坐了起来。

    “谁?”

    “是我。”

    光线晦暗,她只看清他朦胧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旋即摁亮了床头灯。

    “你怎么进来的?”她警惕道。

    叶向晖摇了摇手上的钥匙,老实交代,“用这个。”

    窗帘没有全部拉满,透过玻璃窗的缝隙,外面的天,仍暗着。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你房里睡?”

    “来瞧瞧你。”

    他笑着上前,走到床边,见她竟是和衣而睡。散了头发,青丝披在肩上,更觉得她媚如秋月,姣若春花。

    “睡不着,陪我说说话。”他慢慢坐下来,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开了口。

    “事情谈完了?”

    她在床上曲腿坐着,夏日清凉,雪白的小腿裸露在外,一时春光外泄。

    他忍不住瞧了几眼,把持不住手,伸了过去。

    白清浔眼疾手快,一把拽过被子,遮住那旖旎春光。

    他有些扫兴,“干嘛盖的这么严实,等回了宣州,成了亲,还不是我的。”

    “哼,亲君子,远小人。”她不满他的心怀不轨,转头不理他。

    他心里暗笑,这女人还果真是目中无人。又自知理亏,讪讪的陪笑:“自古英雄爱美人,人之常情嘛。”

    “话虽如此,可从古至今,到底有哪位英雄只要美人,无心江山?你说这话,只怕没人会信。”

    叶向晖一时无语反驳,只轻轻揽过她,抵着她的头,她同样有默契,躺在他怀里,默不吭声。暧昧与温情就这样在两人之间开枝散叶。

    第二日天一亮,他们启程回宣州,他丢下一大摊子事,追了这么远,只怕这会子的叶家,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暗流涌动,怕是连池子里的淤泥都要翻出来了。

    近乡情更怯,临近宣州地界,白清浔抓紧叶向晖的手。

    “相信我。”他牢牢握住她的手。

    她忽然有种安定,一种后顾无忧的安定,就是那种无时无刻,无论什么凶险背后都有人去承托的信任。

    而叶向晖此刻也产生了一些,与她相依为命的错觉。

    进了城,叶向晖先送她回白公馆,好在白文鸿因之前未想好她出国的理由,只说她去了宁州城里找亲人,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白秉霖虽然不太相信,可终究没开口问,这个女儿,他如今已经不知道如何与她相处,却又不能撕破脸,只在心里期盼,尽快把她嫁进叶家,她们母女的这笔糊涂账也算彻底完结。

    白文鸿接到陈副官的电话,早早的大门口等着。见妹妹下车,伸手欢迎她回家。

    进了门,一家人碍于叶向晖的面子,临时上演一场父慈女孝的戏码。

    白秉霖虽然对这个忤逆自己的女儿诸多不满,可对这个姑爷却是十二分满意,又是端茶又是倒酒,甚是殷勤。

    叶向晖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起身离开,白清浔出门送他。

    再回来时,白秉霖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摆明了就是在等她。

    “这段时日在宁州待的如何?”白秉霖先开了口。

    “还行。”她道。

    人啊,一旦有了隔阂,就真就走不近了。如今家里那点丑事全都摆在明面了,白秉霖对这个女儿大概只剩下忍耐了。

    “如今该做的也做了,该说的也说了,往后就安安分分的嫁人,不要再给家里横生事端了。”

    白清浔默不作声,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茶杯,半晌才说道,

    “爸爸,你觉得我斤斤计较,是因为吞下委屈的那个人不是你,旧账重提,是因为它从未妥善解决,你要我安安分分,也要这个家容得下我才行。”

    白秉霖被她怼的哑口无言,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无奈的摆摆手,让她回房去了。

    ~

    叶家书房。

    叶督军正对着叶向晖发火,儿子一声不吭丢下一大摊子事,跑去千里之外追女人,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一个黄毛丫头片子,怎么就能把自己那个战场上行走的儿子,拿捏的死死的,这口气,叶督军思来想去,难以下咽。

    可这口气一时又不好对别人说,如今这逆子总算回来了。他随手拿起手边的茶盏泄愤,啪啪的连扔好几个,听着茶杯在地上清脆的裂响,他才觉得卡在胸口的那口浊气,稍微少了一点。

第一百零九章 叶家往事

    他没有躲闪,看了一眼地上的白瓷碎片,语气坚定,“父亲,我要成亲了。”

    “和谁?”

    “清浔,我几千里追回来的女人.......”

    “你......你......简直想气死我,从前给你说了多少门当户对的亲事,你一概不要,如今竟然要娶一个小小厅长之女,还是姨太太生的......”

    叶督军显然早对白清浔的身世打探的清楚,儿子刚一说完,就气的吹胡子瞪眼。

    “我也是姨太太生的,我与她,也算门当户对。”叶向晖如今羽翼渐丰,并不惧怕他,迎着叶督军的目光。

    “还有啊,父亲想不想看我胳膊上的伤,这可是大哥送给我的大礼呢!您说,我要不要也还他一份礼呢?”

    “你这个逆子......给我滚......”叶督军气的咬牙。

    这边叶向晖朝他敬个军礼,利落的转身,带上门,大踏步出去了。

    他出门后,转脚去了抚养自己长大的三姨太房里。

    屋内寂静,帘幕深深,窗棂上都是德国进口的玻璃,隔音效果极好,门窗紧闭,外面的热风透不进来,屋里放了许多冰块,倒也凉爽。

    三姨太枕着凉枕小憩,丫鬟在旁边打着蒲扇。见他进门,丫鬟刚要开口说话,被他抬手止了,轻轻示意她出去。随后自己拿起蒲扇,轻一下重一下打扇。

    “行啦,吊着绷带,还能干这些活?”三姨太睁眼说话,他赶紧帮忙垫高枕头。

    “姨娘,你醒了。”

    “这天热的我也睡不着,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了。”三姨太笑着瞧他,

    “今儿怎么有空回来看我,胳膊受了伤,还跑到广州那么远的地方去,说说吧。”

    “您都知道啦?”

    三姨太面上不悦,“哼,要不是小金子那天说漏嘴,叶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恐怕就剩我一个,还不知道这么大的事呢。”

    “姨娘,你别听他们乱说,胳膊没事了,早活动自如了,还挂着石膏是有别的用途。

    至于去广州,是给您追儿媳妇去了......”叶向晖对这个抚养自己长大的姨娘说话,从不藏着掖着。

    “吆,咱们家铁树,这是要开花啦,你终于想通啦?”

    他胡乱拨弄了一把头发,讪讪道,“姨娘,父亲似乎不同意这门亲事,你得帮我啊......”

    三姨太笑了笑,一字一顿道,“亲事嘛,你想好了就成,姨娘也是开明的,没有那么多的门户之见,你父亲哪里,我找他去说。

    但你也要牢记,在叶家,行高于众惹人妒,行低于众让人踩。”

    他连声谢姨娘教诲,仍恭恭敬敬的打蒲扇。

    三姨太揶揄他,“行啦,抽时间带人回来给我瞧瞧,到底什么样子的女孩,才祥得住你这小泼皮。”

    ~

    入夜,白清浔无心睡眠,倚在露台扶栏,夏日的晚风低吟在耳畔,满天的璀璨星斗,照在树阴深处,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夏夜。

    隔壁公馆二楼房间的灯亮了,又灭了,之后一个人影也站在露台。

    灯光虽然黯淡,却足以看清那人的身影。

    她兴奋的朝叶向晖摆手,他亦挥手示意。

    这个人,还真是肆意妄为,竟神不知鬼不觉住在自家附近,也不知偷偷摸摸观察自己多久了。

    两个人心里住着对方,总会忍不住的悸动,挪不开视线,时时刻刻念着对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依依不舍的回房。

    第二日一早,她去敲隔壁公馆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个女佣人,很热情的迎她进门。

    “清浔小姐吧?少爷昨晚就嘱咐过了,说您早上肯定要过来的,让我给您开门,果然......”

    “您是?”她笑道。

    “叫我王嫂就成。”

    “他当真说我早上要来啊?”她笑道。

    “自然是我说的,还能有假。”叶向晖穿戴整齐,从二楼下来。

    一早就看见心上人,他心情不错,忍不住想哼小曲儿。

    “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难怪我之前从未见过这院里的人。”

    “清浔小姐,我们之前住城东的别馆,去年底就搬过来了,少爷长驻宁州,回来的少,所以你没见过,这不稀奇。”王嫂笑盈盈的解释。

    白清浔漫不经心的对着叶向晖噢了几声,没当众拆穿他。

    早餐后,两人恋恋不舍,人都是这样,凡是入了心的,恨不得时刻黏在一起。

    他附在她耳边说今日有正事,她嘟了嘟嘴,才放他出门,随后又和王嫂闲聊了几句。

    聊天中得知,王嫂是叶向晖母亲的陪嫁丫鬟,他母亲去世后,他的生活起居基本都是王嫂照顾的,后来他从督军府搬出来,出于安全考虑,也只带了王嫂一人。

    王嫂爱屋及乌,自家少爷喜欢这姑娘,自然对白清浔也是另眼相待。

    “少爷从没带姑娘回过公馆,白小姐,您是头一个,可见在少爷心里的地位......”

    “是嘛?”

    白清浔显然不太相信王嫂的话,他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从前怎么可能没有女人,不过狡兔三窟,也许他还有别的公馆,王嫂不知道罢了。

    “可不是,别看我们少爷在外面风光,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们格格走的早,小小年纪被过继给三姨太养着,如今能有这份地位,全是他靠拼命拼回来的。”

    王嫂平日里一个人打理别馆,也没个说话的,如今好容易来个人,还有可能是未来的女主人,可不得吐吐苦水。

    白清浔今日没别的事,索性待在旁边,听王嫂讲叶向晖母亲的往事。

    叶向晖外祖家是满人,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他母亲成年后,父母开始为她物色合适的亲事。

    叶督军本名叫叶远,当年因在军队里表现出色,被送到天津深造,机缘巧合认识了他的外祖父。

    外祖父觉得他一表人才,又精明能干,以后定会前途无量,便私下打听叶远的为人,得知他未婚,更是喜出望外,准备把自己的宝贝女儿许配给他。

    叶向晖母亲从小锦衣玉食的养,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时长出入宫门,见多识广,心高气傲,觉得自己不能随便找个人嫁,也一直在等待自己的良缘。

    恰好遇到当时身为提督的叶远,自然是动了心,主动向父母打听叶远的情况,父母喜出望外,更是出重金,在天津购置一套府邸,让他母亲欢天喜地的嫁了过去。

    婚后两人琴瑟和鸣,也是羡煞旁人,自此,叶远开始游历官场,迎来送往,他母亲常伴其左右,亦是风光体面。

第一百一十章 拆穿

    他母亲到底出身皇室,不同于小门小户的女子,眼界极高,颇有政治头脑,有时叶远还未想到的事,她已经想到在先。

    婚后第二年,叶向晖出生了。

    再后来,天津的进修结束了,叶远带着妻儿回到了东南旧地,也就是他担任提督的宣州。

    提督府里人多口杂,谎言终究被拆穿,当初叶远为了巩固自己在前朝的地位,以及得到顶头上司的器重,刻意隐瞒了他在宣州不仅有妻室,更有两个儿子的事。

    在天津,山高皇帝远,无人知晓。可回到宣州,纸终究包不住火的。

    他母亲彻底受不了了,自己出身皇室,嫁给汉人本就是下嫁,没想到还沦为地位低贱的妾室,和乡下女人共侍一夫。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心情郁结,日日以泪洗面,时间久了竟患上了郁症。

    叶远自觉对不起她,也曾低三下四道过几次歉,可得了病的妻子,哪里会因为几句不痛不痒的道歉,就解开心结呢。

    她的郁症越来越严重,到后面白日里坐卧不安,也不梳洗,经常把自己关起来。王嫂是陪嫁过来的,对她自然尽心照顾,日日不敢懈怠。

    直到有一天,王嫂离开了十几分钟,再回来时,发现他母亲吞金自杀了。

    赶紧让人通知正在提督府办公的叶远,叶远十万火急赶了回来,不敢耽误就送去了洋人医院,但还是太晚了,到医院时,他母亲身体都凉了,医生也回天乏术。

    对于才几岁大的叶向晖来说,母亲走的那天,他的天便塌了一般。

    叶远的原配夫人也从乡下来了宣州,住在提督府邸里,她倒并不怎么为难叶向晖,可那两个异母的哥哥,对他可就不那么友善,除了经常捉弄他外,更是长在父亲面前告他的状。

    最初父亲对他母亲的死还心怀愧疚,可从来世上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时间久了,便不问缘由的训斥叶向晖。

    他开始放荡,私塾也不用心上,经常打着上课的由头,在外面晃荡一整天。

    这样又过了几年,叶远的仕途风生水起,又娶了三房姨太太回来。

    四姨太更是生了一对双生花,把他高兴的大摆筵席,给女儿庆祝满月。后来五姨太也生下一子,不过年纪尚小,不成气候。

    唯有三姨太进门几年没有生养,叶远便把几岁大的叶向晖过继给三姨太养,往后去世也有个儿子送终。

    三姨太端庄优雅,书香气质,性情随和,刚进府时深得叶远喜欢,高兴时也会不顾礼数抱着她转几圈。

    她也未恃宠而骄,又对原配夫人礼数有加,无半点僭越之心,原配自然也不会苛待她。

    叶向晖中学肄业私自跑去军营当兵,叶提督气得半死,狠狠打了他一顿,要不是三姨太拼命拦着,叶远都有打死他的冲动。

    叶向晖和父亲一样的犟脾气,当兵的心意已定,任谁去劝都没用,最后还是三姨太去劝了叶远,他才对他当兵的事算默认了。

    几年后,北方闹起了推翻帝制革命,叶远的上司权势滔天,作为心腹的叶远,顺理成章当上了新政府下,管理东南地区的师长,再到后来的督军兼巡阅使。

    王嫂说完,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

    “清浔小姐,其实少爷表面上吊儿郎当的,实际上却是心细如尘,你与他处久了自然就知道了。而且眼神不会骗人,我瞧着他是真心喜欢你。”

    白清浔心里明白,这种从漫漫长夜里熬过来的人,心性有多复杂,岂是那些春阳潋滟长大的人所能参透的。

    可他到底还年轻,背着这样的沉重的恨,早晚要被压垮,仇恨越积越深,终究会让人不堪忍受的。

    她尝过仇恨的滋味,对他感同身受,亦不想让他重蹈覆辙。

    她抿着唇,“王嫂,我知道了,今儿咱们说的事,还是不告诉他的好。”

    王嫂点点头,心想,这自然最好不过了。

    白清浔出了门没有回家,扭头去了珍珠家看四月,好长时间没见到它了,也不知道还认不认识自己。

    ~

    军政府里,以叶向晖为首的保晖派和以楚连民为首的太子党,正针尖对麦芒,斗得如火如荼。

    楚连民拍桌子道:“邻省的马督军一直对华东地区虎视眈眈,最近又在两省交界处加派驻防,咱们得早做准备啊,或者从目前较为平静的北边抽兵过来,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众人对他的分析纷纷点头表示认同,就连叶督军心里也有这样的顾虑。

    叶向晖冷笑,“哼,楚师长,你怕不是被马督军的兵吓破了胆吧?他几次三番作势扰我们边界,就是为了做靶子,好给北边鄂省的督军制造机会。你竟然还打算从北边抽兵?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楚连民被戳穿心思,梗着脖子嚷嚷,“我安的什么心?也总比你丢下前线一大堆事,跑去广州追女人的强!”

    “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了吧!”

    叶向晖最恨别人拿白清浔说事,冲上去就想打他,幸好被一旁的白文鸿拉了下来。他拍了拍叶向晖的肩膀,转头看向楚连民。

    “楚师长可曾想过,北边毗邻鄂省地区,如果从那边抽兵过来,恐怕失之桑榆啊,两线同时作战的话,难度又非比寻常。所以抽兵一事,我认为还得从长计议。”

    楚连民刚想反驳,叶督军把手一抬,止了他的话。“行了,抽兵的事暂时先放一放。这件事到此为止,散了吧。”

    叶向晖还想再说,被白文鸿拽了拽衣袖,把嘴里的话吞了回去。气鼓鼓的从会议室走了出去。

    白文鸿收拾好文件,出门跟了上去。没想到叶向晖就在不远处等他。

    两人心照不宣聊了几句正事,白文鸿话题一转,“三少和舍妹的事,我也略有所知,不知道下一步三少作何打算?”

    “自然是八抬大轿娶她过门,文鸿兄不会以为我闹着玩吧,”他笑道,并不见外。

    “那就好,有三少这话,我也放心了,我妹妹那人认死理,还希望三少真心以待之。”白文鸿在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叶向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其实我觉得,现在叫你大舅哥也不算早。”

    白文鸿拱手回礼,“这事不忙,改口也是有讲究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师徒再会

    叶家三姨太房里,叶督军被儿子们气的头疼,三姨太站在身后给他揉着双鬓。

    屋内一色的明式紫檀家具,虽是旧式陈设,倒也十分雅致。又燃了淡香,让人昏昏欲睡。

    叶督军半阖着眼皮,在心里思忖。

    老三行伍出身,自幼混在军营里,混的风生水起,现如今羽翼丰满,开疆扩土更是指日可待。

    老大没有军功,又资质平平,很难服众,等自己一死,他手下的将领只怕会各拉人马,另立山头。那自己辛苦打下的基业,岂不是就这么分崩离析了。

    虽然老大不怎么争气,但他心里最爱的还是这个嫡长子。旧式的思想,长幼有序,立嫡立长,怎么算都是这个儿子。

    如果倾向老三,他如今闹着要娶一个毫无背景的小丫头,往后又帮不上什么忙,岂不是白瞎了一次政治联姻的好机会......

    哎,一想到这些,他就头疼的更厉害了。

    “老爷?”三姨太看他闭着眼,试探着叫了声。

    “嗯。”叶督军闭着眼,应了声。

    “晖儿结婚的事,他也跟我提了.......”

    三姨太瞧见叶督军没反应,停顿了下来。

    “说吧,我听着呢。”

    “晖儿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那认准的事,别人再怎么说,哪一次他听进去过?如果真有一个姑娘能管得住他,我觉得吧,反倒不是坏事.......”

    三姨太瞥一眼老爷的脸色,好话没有说尽。

    叶督军知道在他母亲的事上理亏,如今以这个儿子的势力,自己其实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长叹一口气,似下定决心,道:

    “以你的名义,把姑娘叫来家里瞧瞧吧。”

    “老爷,这事我来安排。”

    三姨太高高兴兴应下了这桩差事。

    ~

    白清浔在珍珠家待了半天,总是笑意盎然,珍珠忍不住打趣她。

    “三小姐这是得了什么宝贝啊,总是这么的高兴。”

    白清浔抱着四月,沉甸甸的,大半个月不见,它又重了不少。

    “珍珠姐,我哪里得了宝贝啊,总归是最近没什么烦心事,一个人傻乐罢了,你怎么也来笑话我。”

    她平日里心思缜密,很少把情绪挂在脸上,可毕竟才十八岁,到底也是个小姑娘,心里有了喜欢的人,便是藏不住的。

    “行......行,三小姐不说,我也不问了,怕你到时候会自己说。”珍珠一边收拾家务,一边跟她闲聊。

    她从珍珠家出来的时候,街上正好有游行示威的队伍经过,她抱着东西,努力从人群中钻过,余光一扫领头的那几个人。

    “师父?”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那人回头,朝她微笑,果然是于立新。

    于立新把手里的横幅交给旁边人,只身钻了出来。

    师徒倆个走到僻静处说话。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来找我?”

    快两年没看到师父,白清浔显得有些兴奋。

    “我回城里没几天,这几日也比较忙,还没来得及找你,你还好吧。”

    于立新上下打量她,亦是满眼的关切。

    “嗯,如今长高了些,也圆润了,不错不错.....”

    白清浔只顾着高兴的傻乐,还没说上几句话,游行队伍里有人钻出来找于立新,师徒倆个便相约了吃饭的地方。

    吃饭时,于立新带了一个人过来,说是新结识的朋友,让白清浔喊他李大哥。

    这位李大哥倒是颇有些来历,他去过东洋,长年滞留于南北二京,见多识广,平日里做些政治掮客的买卖。

    他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张口变法,闭口革命,听着确实有些来历。

    白清浔听他这样说,有些沉默不语,手里把玩着茶盏,坐在一旁闷闷的想心思。

    于立新和李大哥聊完,又和她聊这两年的近况,得知她母亲的死果真和吴素之有关,气的直拍桌子。

    “这个吴氏,当真是个白眼狼,早前我就告诉你母亲,对她不要心善,瞧瞧,现代版的农夫与蛇啊。”

    “师父,如今吴氏死在牢里,也算罪有应得,我母亲在天之灵总算可以安息。

    倒是您,怎么在游行队伍里面?”她好奇的问。

    “如今党争纷沓,相互倾轧,各方军阀之间结盟也罢,交战也罢,各自的代表都是在烟馆或娼寮里把酒言欢,大大小小的交易都能签字画押,只要价钱合适,银元和烟土到位,战争也就结束了。

    可是,清浔,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混乱局面,总要有个了解。师父和李大哥,如今正是为这些事奔走。我们这群人,愿以吾血浇吾地,来换华夏大地山河如故。”

    宣州城里安稳日子过惯了,白清浔并不太了解时局,只偶尔在大哥口里,或报纸上了解点枝梢末节,如今听师父这么一说,一时陷入沉思,久久不能语。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她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她了解师父的为人,他做的,定是为国为民的大事。

    又听到师父和李大哥为活动经费的事头疼,为会议地点定在民宿还是船上争论不休,她放下茶盏,插了一句。

    “师父,你们还差多少?”

    于立新回头瞧了一眼她,坦言道,“这事你不用管,师父想办法,你一个姑娘家,顾好自己,师父就放心了。”

    白清浔笑了笑,道:

    “母亲给我留了些钱,我也没什么地方花的,师父做的是大事,我出点力,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于立新和她争执不下,最后,满怀愧疚的接了她的支票,白清浔又嘱咐他去成金银行取钱,有人问起就说是她的亲戚,以免多生事端。

    于立新点头会意,临分别时,白清浔附在师父耳边,低声道,“会议地点还是选在船上,这样更安全些。”

    七月的宣州,外面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柳垂金线,木槿花开的正艳。

第一百一十二 她是小妖精

    叶向晖二楼的书房,一张硕大的檀木桌子,上面重重叠叠满是文件,窗上挂着浅碧色的金丝绒窗帘,垂着华丽的金色流苏。

    他低着头处理事务,斜阳从窗棂中透过来,落在他脸上,影影倬倬。

    白清浔窝在沙发上看书,看几眼书,偷瞄几眼他。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便嘴巴不说,一看到他,便三魂去了七魄,喜悦之情便从眉梢里漾了出来。

    他留意到她的目光,抬眼看她,眼里满是细碎的柔情。

    “喜欢我,就同我讲,我又不是不负责。”

    听他这话,她的心就像水里的胭脂痕,俨然就要化开了似的,忍不住在一旁的纸上写到: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走过来瞧,“夫人这是何意?夸我就直接说,岂不更好些!”

    他笑着低头,伸手揽她,小心的把唇贴在她小巧的耳垂上,她粟然一惊,

    “benicetome......”

    “什么?”他停下来问。

    她回过神,低语,“这是我跟密斯陈新学的英文。”

    “何意?”

    “卖个关子,往后再告诉你。”

    她莞尔一笑,那笑容自有一番清雅高华,能让日月黯然失色。

    一支普通的珍珠簪拢起青丝,一袭鎏金葱倩旗袍,别一个流苏珍珠的领扣,一窈一窕之间,更是光影流动,摇曳多姿。

    他忍不住悸动,低头呢喃,

    “清浔,你知道吗?其实,每次道别后,我都有悄悄在边上看你......”

    她反倒是笑,突发奇想一件事,

    “最初你是不是因为我拿了玉佩,只是想捉弄我?”

    他笑,“也有这么个原因。”

    “果然,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她佯装嗔怒。

    他忙解释,“我承认,最初招惹你,确实因为生气,我那么宝贝的一块玉,被你拿去当了,我就想着仗着美色和权势,引你上钩.......”他瞥她一眼,不敢再说下去

    “然后呢?”她看着他的眼睛,笑问。

    “得手之后,自然是要么甩掉,要么当姨太太养着......没成想,最后自己却上了你这小妖精织的情网,跑都跑不了,哎,我就是作茧自缚,自作自受,不用同情我。”

    他笑着说,最后声音越来越低,突然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电光火石间,唇齿生香,她一阵眩晕。

    .......

    沙发边上的书被碰到地上,声响将两人拉回正常的思维。

    他替她整理好衣衫,弯腰捡了书,置于一旁的桌上。

    “那块玉是我母亲的,你说,会不会是她在天上故意成全我们的......”

    “所以你是把我当母亲?”她笑着推开他,胡乱整理自己的头发。

    “什么母亲,是亲人,最亲的人。”他嗤鼻解释,“别光顾着说我,说说你和灵均......”

    良久,她语气平淡,开了口:

    “我与他有什么说的呢,那点事,你从头到尾都知道......”

    “发生过得,我都知道,可那些没发生的,藏在心里的.......”他话不敢说尽,看了她一眼。

    白清浔心里一怔,这个人位高权重,猜忌心也重,虽然对自己很好,可这阴搓搓的猜忌,倒是让她有些不高兴。

    “人常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直惦念着过去,其实没什么意思,人还是要往前看,你说对吗?”

    叶向晖不忍再揭她已经结痂的伤疤,笑了笑,缓和气氛。

    “夫人果真是有学问的,小生往后绝对谨记夫人教诲,只往前看,绝不回头。”

    她掩口淡笑,“小事上不拿学问提着,都入了世俗,那读书又有什么意思?”

    他点头,表示认同,他中学肄业跑去当兵,但他仍希望她懂知识,有学问,这些并不冲突。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她抬眸问他。

    “你定就好。”

    她笑,他如今总是这样宠溺着,也不知道往后自己会不会恃宠而骄。

    “我想把四月接到你这里,白天我也方便过来照看它,晚上让王嫂看着就行。”

    “甚好,母猫我起先是见过的,十分可爱,这小家伙反倒还没见过,你带回来吧,毕竟这里才是它正儿八经的家。”

    他笑的意有所指,让她一阵心虚。

    他又说起过几日去叶家的事,让她有心里准备。

    “其实我和督军,有过一次照面,他看上去很有威严......”

    其实白清浔想说他看上去很严厉,又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别人,就下这样的结论过早,逐换了一个说法。

    “不用怕,你只管照实说,我在边上陪你。”他将她的手牢牢拽着,握在掌心里。

    ~

    过了三两日,叶向晖带她回督军府,督军府很大,大多都是中式建筑,七拐八绕了许多游廊,才到叶督军的书房。

    房前是西洋式的花圃,时值盛夏,花叶葳蕤繁盛,十分好看。

    她安安静静的站在书房檐下,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很有离群索居的味道。

    三姨太出来接她,见姑娘站在儿子的身旁,年纪合适,模样登对,倒也是一对碧人。

    “晖儿,你父亲要和白姑娘聊几句,你在外面侯着。”

    “姨娘,我也要进去。”

    叶向晖急了,不知道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万一他要耍诈拆散他们,故意说些难听的话.......他不愿意冒这个险。

    “姨娘就在旁边,晖儿,你还不放心吗?”

    三姨太言笑晏晏,朝他摆了摆手,拉着白清浔进了屋。

    叶向晖无奈,一面感慨,一面在游廊上,背着手来回踱步。

    夏日的游廊四周,垂满了粉色蔷薇花,微风袭来,夹杂着淡淡花香沁人心脾。

    他只关心屋子里的人,根本无心欣赏,转身对着身后的副官吩咐:

    “陈忠,想办法打探打探里面的消息。”

    “师长,不必过于担心,白小姐的能力,你放心吧,且等着好消息。”

    陈副官旁观者清,信心满满。

    “真的?”叶向晖迟疑。

    “听我的,准没有错。”

    “那要是错了呢?”

    “那后果.....自然是师长一力承担喽.....”陈副官暗搓搓道。

    叶向晖气结,白了他一眼,继续在游廊上徘徊。

第一百一十三 交锋

    叶督军执掌东南地区多年,钱权具备,书房布置自然奢华,光是那几根的金丝楠木横柱,就不是一般富贵人家所能企及。墙上挂着西洋报时钟和一副世界航海图。

    满屋子的紫檀家具,桌上摆着几对汝窑美人瓶,瓶内均插着时鲜花卉。花斑石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羊绒地毯,人踩上去,落足无声。

    这一屋子的陈设,放在前朝,妥妥的御书房啊。

    三姨太领白清浔进去时,叶督军正在书桌前练字。

    “老爷,白姑娘来了。”

    “嗯。”他手里仍握着笔,抬眼瞥了她一眼。

    白清浔站在原处,眼睛一点没乱看,是个乖孩子,她今日特意穿了乳白的斜襟衫和樱草色长裙,看上去又乖巧又稳重。

    “坐吧。”叶督军随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白清浔提了裙摆,缓缓落座,很有前朝大家闺秀的做派。

    三姨太很热络,拿了松子黄千糕给她。

    “这是晖儿最爱吃的,来,你尝尝。”

    白清浔拿起一小块,尝了尝,“嗯,确实好吃。”

    三姨太见姑娘和儿子的口味重合,心里又满意五六分。又递一杯加了牛乳的红茶给她,她乖巧的喝一口,一时间,茶香浓郁,牛乳香醇,满屋飘香。

    “白小姐是哪里人?”

    叶督军撂下笔,倚在椅子上,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南巷人,离宣州不远。”

    “南巷是好地方......”也许是威严太久了,他连温和的表情都做不出来,眉眼下垂,嘴唇弯曲,合起来反倒有别扭的感觉。

    白清浔看他面有缓色,心里稍稍缓了口气。

    “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高堂均在,兄弟姊妹也有,也是一大家子。”她如实回答。

    “白文鸿是你大哥?”叶督军猛的抬头。

    白清浔不知他话里的意思,只轻轻点了点头。

    “嗯。”

    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凝结,白清浔这会子只敢低着头,不敢正眼瞧他眼里的锐光。

    叶督军的目光盯在她脸上,带着傲慢与审视,眼眸又似有极强的穿透力,仿佛要把她瞧个透彻,

    “过来帮我研磨吧。”半晌,叶督军出声。

    三姨太忙不迭上前。

    “让她来吧。”他指了指白清浔。

    权力真是好东西,再讨厌的性情有了它,看上去也人模狗样。

    加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形势,她只得走过去,开始研墨。

    叶督军看她磨着,缓缓出了声。

    “这磨墨也是有讲究的,要轻而慢,保持墨的平正,要在砚上垂直地打圈儿,不可斜磨或直推。

    用水也是宁少勿多,磨浓了,加水再磨。墨要磨得浓淡适中,不要太浓或太淡。

    就似做人家妻子,要明事理,知进退,万事以丈夫为重。”

    她轻轻嗯了一声,磨好墨后,将砚置于一旁,然后退到边上。

    这时,屋子里的报时钟叮叮当当响了几下。

    小时候母亲教她写毛笔字,每日都要临帖,她个子小,力气不足,刚开始的字总是歪歪扭扭,不知道被母亲斥了多少回,不知怎么,今日这场景,她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晖儿往后要统领三军,你娘家无权无势,如何帮他?”

    “靠山山会倒,靠树树会摇,万事还需靠自己才行,要服众,就要有恩威并施、雷霆万钧的手段,方为上策。”她不紧不慢,跟了一句。

    叶督军再问,“两军作战,主将要如何?”

    白清浔一愣,不敢出声,抬眼看他。

    “说吧,今日你畅所欲言,说错了,也不必担心。”

    叶督军这会子态度缓和多了,脸上挂着令人费解的微笑。

    “为主将者,需不动如山,为主上者,要神龙豹隐,身居幕后,才能神秘莫测,牵制敌方。”

    叶督军一连几个刁钻的问题,惊的三姨太一身冷汗,心里直犯嘀咕,老爷怎么问一个女儿家这些问题。

    她抬眼看两个当事人,反倒一个云淡风轻,一个对答如流,她觉得自己的担心很多余。

    “往后你们成了亲,可否你留在宣州,晖儿一人去宁州驻地?”

    白清浔在心里兀自思量,这是打算把自己作为人质,质押在宣州,来牵制叶向晖吗?她在心底默默收回方才的好感,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清浔听正则的。”

    她明知叶督军有意刁难,故意和他打太极。

    “哈哈,不错。”

    叶督军突然咧嘴笑,三姨太素来了解他,看来儿子的婚事稳了。

    她忙笑着出来打圆场,“老爷,你这一连串问题,你瞧浔丫头都出汗了,赶紧让她出去透透气吧。”

    “去吧......”叶督军努力做出高兴的表情。

    三姨太朝白清浔使眼色,她朝两个长辈施了告别礼,撩帘子出去,关上门的一瞬间,她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归了位。

    她站在竹帘外面的廊檐下,花园里新翠的树荫,映着樱草色的软料衣衫,格外的赏心悦目。

    叶向晖朝她招手,从游廊那端一路小跑过来。

    远远看见他,她有些恼,可见他满脸的关切,又有些不忍,那一身的刺便放了下来。

    “怎么样,父亲没有难为你把?”

    她回头望了一眼,他的侧脸很好看,轮廓深刻,睫毛纤长,发梢斜搭在眉梢上方,不笑时有些冷漠,笑的时候又有些痞气,她突然一点都不生气了。

    罢了,刁难就刁难吧,他是真的对她好,自己也贪恋这样的温暖。只要他在,就足够了。

    “没有,就聊了几句家常话,我瞧着他不会反对咱们了。”她故作轻松。

    “这样最好,如果他难为你,我们就去宁州,一辈子不回来宣州,看他奈我何?”

    “傻儿子,哪里就到了这一步了?”三姨太出来时正好听到他那句狠话,连声斥他。

    “你父亲让我着手准备婚聘之事呢。”

    “姨娘,父亲同意了?”叶向晖不敢相信,家里这么多兄弟姐妹,哪一个的婚事,不是被父亲当做政治筹码,讨价还价。他会这么轻易成全自己,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何时骗过你?赶快回去准备吧。”三姨太笑着拍他。

    当日,他们在三姨太房里吃过晚饭,待到天黑时才离开。

    白清浔坐在车里,回头望一眼,督军府那栋庞大的建筑,在夜色中迷迷茫茫,若隐若现,仿佛随时要融进那黯淡的夜色之中。

第一百一十四章 聘礼

    吴素之的丑事终于在南巷传的沸沸扬扬,白老太太坐不住,简单收拾行李,来了白公馆。

    白秉霖把事情原委大概跟老太太说了一遍,她听完也不吭声,用手摸着手指上的金戒指,许久,叹了口气,“可怜我的枫儿,往后怎么办呢。”

    温氏在一旁思忖,二姨太和浔丫头受了这天大的委屈,老太太提都没提一句,真是让人心寒。

    她正想着,老太太又发话了,“虽然瑶丫头的婚事定了,但也不能越过老大,等鸿儿娶了亲,她嫁了人,咱们家冲冲喜,去一去吴氏带来的晦气。”

    “母亲,浔丫头只怕也快了,昨儿听鸿儿说,叶督军松了口,订婚也是早晚的事了。”

    温氏顾念着二姨太的好,再者,如今家里就她一个正房太太,自然要拿出当家主母的气量,一碗水端平。

    白秉霖听了温氏的话,立马春风得意起来,对她道:“既然浔丫头好事将成,那鸿儿的婚事也抓点紧,不能让两个妹妹一直等他。”

    温氏点点头,“暮家的云丫头我也见过了,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我老早就想去下聘,鸿儿死脑筋,非要当上参谋长才去人家里提亲,真真是急死我了。”

    “鸿儿这傻孩子.......”

    白老太太脸上虽笑道,却在心里发愁,万一拖着有了变数,她寻思亲自做孙子的工作,先把媳妇娶进门,古语云,成家立业,不也是先成家,后立业嘛。

    过了几日,叶家派人到白公馆下聘礼,当初白清瑶和谢家订婚,谢家不过是按着礼数,备了足份的礼盒也就完了,至于装了什么,吴素之全搬到白清瑶的房里,谁也不知道。

    而叶向晖却如暴发户一般,送来的彩礼足足堆满了白公馆客厅,各种绫罗绸缎不必说,光是那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就让人侧目。

    外加各种上品海味,糖果,茶礼更是数不胜数,最好笑的他还让人捉了一对肥大雁,完全按照旧式人家娶太太的礼数,且只高不低,只多不少。

    用叶家媒人原话来说,礼多人不怪嘛。

    温氏如今重新管理白家,自然要拿出主母的派头,她带着佣人逐一清点礼单后,除了不能久置的物品,其余大部分送进白清浔的房里。

    温氏想法单纯,自己的女儿留洋在外,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三丫头跟她大哥也亲近些,儿子又在叶家做事,日后总归能帮的上,没必要在这些明面上落人口实。

    白清浔说到底也是个小女孩,见到那么多金银珠宝自然很动心,小心肝扑扑乱跳,回到房里,挑着喜欢的试了半宿。

    翌日,她如常去上英文补习课,结束后,她和暮玲云在咖啡店里闲聊。

    “三少待你如何?”暮玲云放下汤匙,笑问。

    白清浔如今喝咖啡上了瘾,觉得这洋玩意儿味道确实不错,回回来了都点。

    “怎么说呢,他待我很好,又不计较得失脸面千里寻我,也没有瞧不起我,并真心要娶我......”

    “那你开心吗?”暮玲云问的小心翼翼。

    白清浔握着咖啡杯,目光落在不远处。

    “从前的我,每天只顾着自保。从不曾顾惜他人半分。可细想想,这天下,到底谁是谁的靠山呢,他顾惜着我,这就已经很好了。”

    暮玲云不太明了这几句话真正的含义,她也不敢去猜,人人都有秘密,何必去拆穿呢。

    她又不轻不重的提起大哥的近况,离婚后,大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新开的厂里,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父母亲都很有意见。

    白清浔半阖着眼睛,没接她的话。良久,她睫毛闪动,似有泪意漫上。

    世间这么多难过的事,皆因为记性太好,要是能忘记,便不会太难过。

    “别光说我,你和大哥如何了?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白清浔突然一扫阴霾,眼里露出笑容来。

    暮玲云唰的脸红了,抿着唇笑道:

    “文鸿说,等他升了参谋长就到家里提亲......”

    “吆,现在都是文鸿文鸿得叫,那我是不是要改叫你一声嫂子了?”她笑着打趣。

    “随你,反正你现在叫了,我也敢应着。暮玲云掩口笑着打岔,“我正好瞧上一套旗袍,搭配着你这颗南珠很适合,咱们去试试。”

    下午白清浔去看四月,中途去厨房加水,发现灶头上有一小蝶鱼丸。

    看上去味道很不错,她忍不住捏了一个放嘴里,真好吃。

    王嫂恰好走进来,“哎吆,我说清浔小姐,你怎么吃起这个来了,少爷看见了,可要发火的。”

    “我中午没吃饱,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呢?”她舔了舔手指,笑道。

    王嫂彻底被她逗笑了,这个小姑娘,聪明伶俐,又没有架子,和自家少爷简直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如果夫人在世,肯定也会喜欢的。

    当晚吃饭时,叶向晖有些闷闷不乐,他这样经历过风浪的人,身上披着硬硬的壳甲,一般人很难看透他的心思。

    既然他不说,她便很有默契不去问。

    “今日怎么想起来带这个出门?”他是天塌下来都要吃饭的人,吃饱了饭,靠在椅背上,指了指她的发簪,笑道。

    她扮个鬼脸,“我今日将你送的这颗大珍珠带出去卖弄了一番,你不知道,云儿艳羡的要掉下眼珠子来了......”

    她美滋滋的讲着,眉眼浅笑盈盈,像个得了奖赏的孩子一样。

    耳鬓边一缕青丝垂落下来,他伸手揽起别与耳后,拥她入怀,紧紧的抱着,千方百计得来的人,他不敢松手,眉眼有些迷离,很有醉眼看人间,一切都温柔的错觉。

第一百一十五章 被绑架了

    白清浔被他拥的有些窒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州有些事,需要我回去一趟,所以我要离开几天。”

    她暗暗松了口气,“我当什么事呢,你去吧,我可以照顾自己。”

    两人又聊起白文鸿的婚事,她开玩笑,“大哥那个死脑筋,非要当上参谋长才打算迎娶云儿,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叶向晖笑道:“这倒是,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在军营里,这是真理。”

    “你也别光顾着笑啊,好歹给大哥些出头的机会,这论资排辈的等,难不成让云儿等成老姑娘啊。”白清浔揶揄他。

    “吆,这刚订婚,胳膊肘就往外拐,开始给娘家谋福利啊.....”

    她佯装嗔怒,去打他......屋外,静谧,月落星沉又一夜。

    第二日,叶向晖一大早就去了宁州。

    上午她陪暮玲云去看电影,虽然她并不太喜欢无声电影,但仍陪着去了。

    白老太太最近几日看她常出门,嘴里念叨着,温氏从旁劝她,“如今城里的女孩子爱出去逛街,你看清瑶不也是常出去吗,由着她们吧。

    而且三丫头是和云儿一起,母亲就放心吧。”

    老太太缓缓抬起身子,眼神里挂着几分不满,李妈扶着她,一步一摇回了自己的房里。

    入了秋,宣州便多雨,她们从电影院出来没走几步,突然一阵骤雨,等她倆冒雨跑到有遮挡的地方时,白清浔罩衫湿了,她脱下来拿在手上,暮玲云旗袍也湿了,她从包里拿出一件外套给她披上。

    暮家汽车很快开了过来,两人钻进车里。

    汽车在大雨中开的很快,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白清浔发现汽车行驶的方向,既不是回暮家,也不是回白家。

    她看一眼正在整理衣服的暮玲云,警惕道:“李师傅,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前排司机根本不理她,脚上的油门踩得更重了些,暮玲云也有些慌张,

    “老李,你往哪儿开呢?”

    她伸手去抓老李的毡帽,帽子掉了下来,暮玲云这才发现,开车的司机根本不是老李,只是穿戴和他一样,加上从上车起,他一直没出声,她们都没发现罢了。

    “停车!”

    白清浔伸手去捏司机的胳膊,那人吃疼,车子急刹,后排上的两人被重重的撞在椅背上。

    司机冒雨下了车,见四下无人,拉开车门,径自把白清浔拉下车,又锁了车门,任凭暮玲云在车里大喊。

    虽然她懂穴位,可这个冒牌司机显然会拳脚功夫,力气又极大,白清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拖下车,重重的摔在地上。

    “回去告诉姓叶的,白小姐我带走了,想要人的话,明天带五十万大洋去城西码头侯着。”

    说罢迅速上车,汽车扬长而去。

    那些话她听的真真切切,“白小姐不是自己吗?难不成......他抓错了人?”

    她在雨里爬起来,一路跌跌撞撞朝有人的方向跑去。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一只,兴许还落在车上。

    她冷的浑身发抖,心脏蜷缩成一团,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害怕,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尽快找到暮家二哥,这样暮玲云还有的救。

    老天保佑,她在路边找到一家稍有规模的商铺,掌柜很热心,借了她电话。

    暮二很快赶到她的地方,看到暮二的那一刻,她终于哭了出来,泣不成声。

    哆哆嗦嗦的讲着刚才的事,也不知道有没有讲清楚,暮二听了个大概,马上叫人沿路一去追。

    雨天泥泞,路上行人又少,哪里还能看到暮家的汽车呢。

    暮二派出去的人很多,很长时间没任何云儿的线索,倒是在附近的背街小巷找到了司机老李的尸体,尸体僵硬,看上去已经死了多时。

    “他们是冲我来的,而且肯定认识我,不然怎么知道,今天我和云儿去看电影......”

    她在暮二的警署,手里抱着热茶,一字一顿分析。

    “他们认错了人,应该是没见过我,凭着衣服或者发型把我们两个搞混了。”

    暮二点点头,他现在还不敢把这消息告诉姨娘,只通知了大哥和白文鸿。

    暮云重火急火燎先赶到警署。推开门一瞬间看到裹着毯子的白清浔,他有些晃神。

    “云儿有消息了吗?”

    暮二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只是有人看到一辆类似的车子往城外方向开去了。”

    正说着话时,白文鸿也到了。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云儿被抓了,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白文鸿一进门就劈头盖脸的问。

    “大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对不起,大哥,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白清浔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暮云重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你别难过,没有人怪你,现在首要的事,是先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如果只是要钱那就好办了。”

    她抬头看他,眼里的痛苦难受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淹没。

    这样的场面,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很遗憾吧,明明曾经那么好,突然就陌生了。

    白文鸿也意识到刚才的话重了,过来抱了抱妹妹,“清浔,大哥刚才话重了,你别放在心上。”

    这时,暮二接了一个电话,说在城西一个废弃的宅子里发现了暮家牌照的汽车,他和白文鸿二话不说冲了出去,暮二临行时让他们先回去,有什么事再通知。

    白清浔不想回去,她想待在警署等消息,可一时也不知何时他们才回来,而且她全身都湿了,只能由着暮云重先送她回去。

    一路上,暮云重在前面开车,白清浔木木的坐在后排,车里除了轻微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响。

    许久未见了,如今两个人只剩下尴尬,找不到合适的姿态相处,彼此觉得左右为难,无所适从。

    “清浔,你还好吧?”

    临到白公馆,他忍不住出了声。

    “都是我的错,才让云儿出了事......我真该死。”她用手捂头,低声呢喃。

    答非所问,早已是答案,暮云重心知肚明,顺着她的话。

    “云儿会没事的,他们去找了,肯定没事的,你别担心了。”

    那条路不长,车子终究还是停在了白公馆门口。

    她跳下车,头也不回的跑了进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解救

    进门后,白清瑶正在客厅里发呆,看到她的一瞬间,就像见到鬼魅一样,一脸的惊讶。

    她一眼就捕捉到白清瑶表情的变化,她本就怀疑此事是熟人所为,苦于没有目标,如今看到她的表情,心里猛的一个激灵,瞬间冲了过去。

    “是你做的,对不对?”清浔咬紧牙根。

    “什么我做的?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清瑶故作镇静,转过脑袋不敢正眼看她。

    温氏和老太太一头雾水,不明白她们两个在说什么。

    “清浔,怎么跟二姐这样说话?”老太太是旧式观念,不喜欢后辈这样大呼小叫。

    “母亲,奶奶,她让人绑架了云儿......云儿现在还没找到呢!”

    白清浔有些歇斯底里,白清瑶满脸的心虚,让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清瑶,她说的是真的嘛?”温氏顿时被吓了一跳,声音明显有些哆嗦。

    “她污蔑我,不是我做的。”白清瑶继续狡辩。

    “不对啊,清瑶,早上你特意问我浔丫头今天干什么去了,和谁一起,问的很详细,你似乎以前从来不屑问清浔这些的!”

    温氏果然有主母的风范,越到紧急关头,越镇静,几句话就戳穿了白清瑶的谎话。

    “母亲,我知道,如今三丫头攀上叶家的高枝,你和爸爸都高看她一眼,可你们也别忘了,我也定了亲的,等我妈丧期过了,我嫁了谢家,也不是你们随口泼些脏水我就受着的。”

    白清瑶咬死她们无凭无据,死不承认。

    白清浔心里惦记着暮玲云的安危,又看她这般死鸭子嘴硬,怒火攻心,根本不打算跟她耗着,快步跑上楼,翻出那把勃朗宁手枪,端着就下了楼,指着白清瑶的脑袋。

    “枪我刚上了膛,你还不说实话,好,我也不会打死你,但你要是瘸了,残废了,你说谢家还会娶你吗?”

    老太太被她拿枪的架势吓得瘫在沙发上,温氏赶紧让李妈把老太太扶回房里,随后劝白清浔冷静。

    白清瑶平日虽然跋扈,可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得要死,可一想到背后有人撑腰,晾她也不敢怎地,仍嘴硬死不承认。

    砰!

    白清浔对着旁边的桌子,毫不犹豫开了一枪,枪声震耳欲聋,白清瑶当下就被吓哭了,抱着温氏痛哭流涕。

    温氏语气冰冷,劝她早说实话,一家人动刀动枪总归不好。

    白清瑶不是胆大之人,绑架这么大的事,本就心虚的不得了,又见白清浔安全回了家,再被她的枪一吓,心里的防线溃不成军,一会儿功夫全交代了。

    事情是谢銘礼找人做的,白清瑶本想着吓唬吓唬她,没成想,谢銘礼还真动了手,结果又错抓了暮玲云。

    白清浔赶紧给警署去了电话,让他们转告暮二在谢銘礼家汇合,又给陈副官去电话,让他赶紧带人过来。

    她让温氏小心看管白清瑶,不能让她通风报信打电话,温氏郑重的点头,嘱咐她自己也小心一点。

    陈副官很快带人过来,一行人风驰电掣去了谢家,到谢家时,谢銘礼正搂着丫鬟喝花酒,醉眼迷蒙,毫无还手之力,就被陈副官和手下架了起来。

    他们一言不发给了他几拳,然后用枪抵了他的脑袋。

    “你把云儿藏哪儿了?”

    谢家有下人在外面叫嚣,白清浔告诉他,如果想活着,就赶紧带她去找暮玲云。

    谢明礼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又被几拳打的找不到北,酒劲儿一下就过了,什么都招了。

    带着白清浔一行去了自己在城西的一个小别馆,这是他买来包养一个舞小姐的地方。

    去的路上,谢銘礼把所有的事和盘托出,白清瑶在他跟前念叨,叶家给的聘礼堆成了山,谢銘礼不服气,要给白清浔点颜色,新账旧帐一起算。当司机把暮玲云带到他跟前后,他才知道弄错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将错就错。

    可又碍于暮家在宣州的势力,盘根错节,打算明天拿了赎金就放了暮玲云。

    “所以你并没有为难她,对吧?”白清浔不动声色。

    “那是自然,她又不是什么绝色佳人,不过是仗着家里的权势,我才不会自找麻烦。”谢銘礼仍是一副欠揍的表情。

    谢天谢地,白清浔在心里默念。如果云儿出了任何差池,她简直要以死谢罪暮家,暮太太对自己那么好。如果知道这件事,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当他们赶到小公馆时,那舞女正支棱着手肘,坐在暮玲云面前打瞌睡,谢銘礼许诺她,得了钱会给她好处,她自然不敢松懈。

    就这样,暮玲云被毫发无伤的解救出来,甚至还没惊动暮太太。

    后来暮玲云跟母亲讲述这件事时,简直对白清浔佩服的五体投地。

    她说当她被那个司机带走的时候,简直心如死灰,好在那些亡命之徒只要钱,她便把手上的镯子和头上的发钗都给了他,那人把她蒙了眼带到小公馆,后来清浔带人到小公馆时,简直如同天降神兵。

    她说的惊险刺激,暮太太听到这些事,简直吓得失了魂,直念阿弥陀佛祖宗保佑。

    谢銘礼被暮二以涉嫌绑架抓紧警局,谢市长大费周章,请人从中斡旋,最后谢家交了罚金,总算把人带了回去。

    暮玲云知道这个消息时,气的跳脚,大骂二哥没用,连这种坏人都能被无罪释放,那要警局有什么用,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暮二苦笑着解释,自己这个署长表面上听着风光,其实毫无实权,谢家在北方政府司法部有过硬的关系,根本没法和他们斗。

    白清浔缓缓长叹,“云儿,想不想报仇?”

    “当然要报,恨不得千刀万剐那姓谢的。”暮玲云恨的咬牙切齿。

    白文鸿劝她们,“既然云儿和你没事,往后出入小心谨慎些,就不必再去招惹他了。”

    暮玲云摇了摇头,不打算息事宁人。

    “文鸿,我不喜欢既往不咎,偏爱风水轮流转,给我往死里转.......”

    “大哥,慈不带兵,义不养财,他要害我,我也不会杀了他,顶多让他再出点钱,损失点名誉,顺带帮云儿出出气罢了。”

    白清浔笑的云淡风轻,暮二和白文鸿却从她眼里看出了杀机。

第一百一十七章 猎物

    白清浔花了十多天来研究谢銘礼,他现年二十八岁,和叶向晖一样的年纪,说来真可笑,他在那些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里快活的时候,叶向晖还不知道在哪个炮火连天的地方作战呢。

    没办法,这就是人的命数。

    作为市长公子,他气势自是不一般,派头大,前呼后拥,走到哪儿,都有无数交际花蜂涌而上,与其跳舞喝酒打牌。

    像白清瑶那样的皮相,一抓一大把,所以吴素之还是厉害,临了能让女儿和谢家订婚,也不知她使了什么迷魂汤给他们。

    谢公子不仅爱女人,更爱赌博。可谓荡子销金窝,动掷千万镒。

    既然他爱赌,那就投其所好,给他安排。

    白清浔先是找了暮二哥,让他帮自己找一些在十里洋场浪荡的交际花,有骗人的手段或经历最佳。

    等人找齐后,她乔装打扮一番,在一个私人会所里见了这几个交际花,她一身妖艳的旗袍,戴一顶时装帽,半遮住脸,帽檐垂下的面网上扣着一个指甲大小的绿宝石,看上去既神秘又多金。

    她告诉那些交际花,谢銘礼骗了他,她要报仇,又拿出预先准备好的房产抵押地契,银行贷款协议给她们,让她们去陪谢公子打牌,越大越好,并伺机让他签下这些字据,至于其他不用多问,事后自会有人善后,再给她们一大笔好处。

    这些交际花,见惯了城里的纨绔子弟,风流浪子,也最喜欢陪这种无脑多金,却又自命不凡的落拓公子哥玩儿,不加思量,便纷纷点头应下这笔交易。

    她又给了她们谢銘礼的日常行踪列表,喜欢做什么,吃什么,常出入哪些场所等等,全都有详细的记载。

    这一份清单,详细到那些交际花都汗颜,饶是她们这么见多识广,自认为了解男人,可在这份单子面前,依然是小巫见大巫,纷纷在心里猜测,这位女士和姓谢的到底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她们很快行动了,在城里最大的歌舞厅偶遇谢公子,交际花们各个舌灿莲花,口吐芬芳,夸的谢公子分不清天南地北。

    曲终人散,意兴阑珊,她们邀约谢公子打几圈麻将。有美女相陪,自然甚合谢銘礼的心意。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他的小公馆。

    十里洋场的美女,个个花枝招展,媚眼如丝,谢公子自以为堕入了温柔乡,心情更是大快。

    孰不知,她们桌上面秋波暗送,桌下面麻将换来换去,把把叫胡,一夜间,谢銘礼就输掉了近乎五万大洋,和一条街的商铺和房产。

    他还迷了心窍,以为自己牌运不佳。心有不甘,第二日又约她们再战。

    这次他还约了朋友助战,交际花们见有外人在场,不好下手,几圈麻将后,谢銘礼输输赢赢,于是有人提议掷骰子。

    掷骰子的姿态很不雅,女人们身着旗袍或站或蹲,或立或俯,输赢间大呼小叫,片片春色展露无遗。把他及其朋友看的心荡神驰,心思早飞到爪洼国去了。

    骰子在交际花的手里随心所欲,谢銘礼虽有朋友在旁边相助,仍然不敌。几局下来,又被赢了五万多。

    到此时,谢銘礼仍不觉悟,又从交际花手里签了借据,勉强凑集款项,再作孤注一掷。最后终于全部输得精光,才悻悻归去。

    他回到家中浑浑噩噩睡了一天,白清浔让陈副官找了青帮的人出面,拿着借据到谢家讨债,他才幡然醒悟,但又顾及面子,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落,东拼西凑补齐所有借款。

    后来白清浔变卖所有房产和商铺,再加上那十几万的现大洋,七七八八有近五十万。

    正好和谢銘礼上次绑架暮玲云所要的赎金一样,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白清浔刻意为之。

    最后,她给了交际花们一笔钱,让她们离开宣州,以免被谢家寻仇。那些交际花本就干着朝不保夕的营生,得了这么大一笔钱,高高兴兴收了钱,各自离开宣州过活去了。

    谢銘礼自打输了钱后,也安生了半月有余,等他调查清楚一切都是白清浔给他下的套,便在外面散播她倚仗军政府的势力欺人,骗他钱财。

    白清浔心里冷笑,还真是不知悔改,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她在陈副官耳边说了几句,陈副官听完有些迟疑。

    “夫人,你确定这么做他就收手了?或者手下派人揍他一顿,揍到他不敢再乱说话为止。”

    白清浔笑道,“蛇打七寸,对付谢銘礼这样的浪荡子,让他名誉扫地,可比揍他一顿能更让他长记性。”

    陈副官得令,按照白清浔说的,找了两个绝色舞女,在舞厅上对谢銘礼大送秋波,一来二去,他很快就和其中一个打得火热。

    当晚他搂着舞小姐去心悦饭店开房,就在他们脱了衣服不久,房门从外面被打开,一群记者冲了进去,举着镁光灯,对着他们咔咔一阵猛拍。

    谢銘礼有些懵,愣在床上不知所措,舞小姐倒是机智,用被子捂了脸,并没被拍到正面。

    第二日宣州早报的娱乐版头条便是,“市长公子勾引良家妇女,歪风邪气扰乱民风。”

    按道理,兵荒马乱的世道,这种事,过一两日吃瓜群众就散了,民众的关注点不会太久。

    可偏偏那段时间是谢市长竞选连任的非常时期,那些政治对手,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踩踏机会,一连几日,在报纸上大肆宣传这件事,嘲讽谢市长治家无能,如何能管理好城市。

    最后的竞选,谢市长自然败北,他卸任后成为一个普通政府官员,自此,谢家终于式微,加上又到了谢銘礼这样的败家子手里,怕是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他是可以依靠的人

    叶向晖这次离开,一连辗转东南整个区域,时间自然也拖得久了些,等他再回来时,已经距离开两月有余。

    白清浔抱着四月去火车站接他,他的专列晚点半个小时,她在站台简直度秒如年,不停的催促陈忠去探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副官笑话她怎么突然这样没了耐心,她白眼翻他,让他赶紧去打探,直到回复一切正常,她才稍微放下心来。

    列车进站的汽笛声由远及近,终于又见到了那个人,他一身戎装,看上去意气风发,脸上挂着笑意,整个人没有太大的变化,岁月对他钟爱,仿佛人间的疾苦独越过了他。

    她冲过去抱他,叶向晖倒是一愣,拥她更紧了些,六十几个日日夜夜,简直是人间炼狱,为了早些见到她,他愣是把近八九天的车程压缩到四五天。

    她心中更是不舍,才从外省巡查回来,坐那么久的车,又为了见她,白天黑夜的赶回来,就是铁打的身子也会吃不消。

    如今人在眼前,除了消瘦些,其他如故,她心里的石头落地,总算可以睡个好觉。

    吃过饭,两个人在书房闲聊,白清浔望着他,眉眼带笑,听他絮絮叨叨说这些天的见闻,听到紧张的地方,忍不住问上几句。

    四月如今跟她很熟了,见她坐在那里,挺着圆溜溜的肚子,硬是挤在两个人之间。

    叶向晖用手去拨它,反被它呲牙咧嘴的叫,“这小东西也敢跟我抢你?看我今天不收拾它,让它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白清浔抱过四月,笑他,“你这人,怎么还跟动物吃醋,它哪里知道这些,不过认人罢了。”

    正说的热闹,叶向晖突然显得痛心疾首,拉过她的手。

    “对不起,清浔,让你受委屈了,出事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她笑,“我出什么事啊?说的这么严肃。”

    “谢銘礼那厮绑你未遂,陈忠都告诉我了,只可惜我人在千里之外,赶不回来,好在有惊无险。”

    白清浔掩口一笑,“我说过了,你不必担心我,他往后起不了风浪了。”

    叶向晖在心里笑,还起什么浪啊,那厮名誉扫地,谢市长如今也没连任,谢家那些家底都差不多了.......嘴上却是另一套说辞:

    “清浔,人还是要自己强大,不要把自己的软弱展现给别人看,也不要拿自己的狼狈博取别人的同情。

    没有人会觉得你可怜,只会觉得你没用。世人大多只会趁火打劫,而不会雪中送炭。”

    她知晓他话里的意思,老大叶向乾,是这次他外出的始作俑者,叶向乾授意听从他的楚师长,打着合作共赢的旗号,把重要的边防布局图让邻省的督军知晓,他们表面上说合作,背地里却使阴招,会谈结束一回去就私自大规模在边界驻兵,企图占领那几个边防要地,叶向晖这次就是被父亲派出去救火的。

    “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上别人当。况且如今陈副官把我的四周,安排的密不透风,我也可以自保的.......”她抿着唇笑。

    叶向晖坐在边上,抚摸她的头发,眼神带着宠溺。“从前的我,还是过于自信了,以为你跟了我,我便能保全你,没成想,还是要自己保全自己......”

    她转头看他,“你知道的,这世间险恶,我希望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和你并肩抵抗,也好过你一个人孤军作战。”

    他无力的笑了笑,沉声道:“我不仅想保全你,更想保全这天下苍生,可惜我们的军力还是太弱,武器也不够精良,根本无力保全太多的地方。

    如今各地军政府只想着占地为王,到底有几个为百姓考虑的?人常说,慈不带兵,所以我必须催自己快速的长满獠牙。

    而大哥,他除了对自家兄弟狠毒,在外面就是一只没有爪牙的绵羊,如果把宣州和东南一带交到他手里,只怕百姓没几天太平日子可过。”

    她眯着眼睛思索这几句话,许久,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我只愿山河无恙,你我皆安......”

    “山河的事,无需你操心,你只要照顾好自己,纵使我不敌,死在外面,也是能放心的......”

    他的声音很轻,如落叶般轻忽无力,但落在她耳里,却是半晌的怔愣。

    她伸手去捂他的嘴,这边眼泪扑簌簌的就掉了下来。这些年她很少大哭,仿佛一哭,软弱就会从心底滋生,无人可以依靠,她没有软弱的资格。

    可偏偏这个人,总能触碰她心底的软肋,

    “呸呸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你要是敢死在外面,我跟你没完!”

    他伸手去抹她的眼泪,笑道:“都是我的错,说这些丧气话。”

    她呜咽着,“惹哭我,必须要受惩罚......”

    一低头,他的唇跟着贴了上来,“接受,什么惩罚我都接受......”

    书房的窗户半开着,这会子起了风,凉风顺着缝儿进来,他只穿一件衬衫,怕他凉,她站起来想去关窗。

    “别去,陪我再坐一会。”他低语。

    灯光下,她把头埋在他的臂弯里,缱绻暧昧,就像寻常夫妻相依到老那样的亲密。

    “有件事我要跟你说呢,谢銘礼绑了云儿,害她担惊受怕,我略施小计,从他那儿弄到一笔钱。

    这钱留在谢銘礼手里,左不过吃喝嫖赌,我自己留下也不妥,思来想去,便以宣州市民的名义,捐了一大半去城里的慈安堂,对那些无依无靠孩子略尽绵力,你觉得如何?”她转头看着他,说的极其认真。

    叶向晖摸着她的头发,笑了笑。

    “都听夫人的。”

    见他没有反对,她接着又道:“除去各项支出外,剩下的我准备送大哥一栋宅子,你也知道,白公馆不太,如今奶奶和李妈住进来,大哥也要结婚了,总不能还一大家子挤在一起。

    再着说,谢銘礼绑错云儿,害她担惊受怕,补偿她一套宅子,也是应该的。”

    “这些都听夫人的,不过我认为你应该买两个。”他笑的奸诈,唇又落了下来。

    “两个?”

    “你这小傻瓜,光想着大哥的婚事,那我们的呢,我等了这么久,这次回来,必须要得了好处才行......”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谈话

    清浔笑的捧腹,“你能不能正经些啊,我在说正事呢。”

    他的脸滚烫热烈,唇又贴了过来,这一刻,空气中只剩温暖和炙热。

    “我说的哪一件不是正事,我一个正常男人,这两年为你守身洁玉,你总得有些表示吧.......”

    最后,停在她的大腿上,整个人往她身上贴过去。两个人衣物都单薄,这一下,好似真真切切的贴在一起。

    两个月没亲近,一把捏住他的手,用力推开,扯了扯裙摆,掩着嘴笑,

    “你急什么?金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何苦急这一两天呢。”

    ........

    窗外,天上一轮明月,飞彩凝辉,屋内,才子佳人低声软语,屋外,芭蕉竹叶霜华露重。

    ~

    白文鸿终于去暮家下了聘礼,暮太太本就中意他的人品,又因了上次绑架一事,整日提心吊胆,见他来下聘,也不在意其他,满心欢喜的应了下来,后又算了礼成的好日子,就定在下月十八。

    白清浔带大哥和暮玲云去看了新宅子,那是一栋法式公馆,地处僻静,治安却相当不错,且房子明亮宽敞,暮玲云一看就很喜欢。

    白文鸿看到房子心里也是十分的满意,见他们都满意,白清浔便付款定了下来。白文鸿推辞不让妹妹破费,要自己想办法筹钱。

    过了几日,清浔拿给他房契和收据,“大哥,你不要推辞,这钱本就是给云儿的压惊费,你们就安心的住吧。”

    白文鸿面露尴尬还没出声,温氏不明就里,惊讶的出了声。

    “三丫头,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该不会是卖了叶家送来的那些金银珠宝吧?那些往后你还要带回去的,可使不得的。”

    “母亲,你放心,我没有用那些。”她对温氏莞尔一笑,脸上全是少女的娇憨,温氏怎么也不会把谢家破落之事与她联系起来。

    没成想,她以为的好事,在父亲白秉霖心里却异常别扭。

    儿子结婚,他要准备聘礼和新房,可经吴素之那么一折腾,白家也没了多少家底,勉勉强强凑足一份像样的聘礼,哪里还有钱去买一栋新宅子给儿子结婚。

    在一次晚膳后,他叫了清浔去他的书房,表面上说是闲聊,其实完全是一副问罪的语气。

    她进书房,看见白秉霖靠着椅背上,皱着眉,脸色暗沉。“自己说吧,你都干的些什么好事?”

    “爸爸,这话又怎么说的?”她问。

    “你别装了,对清瑶动刀动枪的,又使那些歪门邪道的手段,害得谢家散财失势,难怪有钱给你大哥买宅子,看来这些传闻所言非虚啊!

    清浔,枉我这么多年教导你,你如今这样算计自家人,真是让我心寒。”

    跟白秉霖住久了,白清浔最初胸口那团亲情的热气,如今也渐渐散了,听他说这样的话,心里只剩下寒噬心肺的冷气。

    “爸爸,您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您真的教导过我吗?如今我不随您的心意,您倒是看不下去要来教训我了?”

    白秉霖气结,眼前这熟悉的模样,再怎么瞧都是从前那个柔弱婉约的女儿呀,可这接连发生的事,让他不禁凛然,心里突然后怕起来,猛的歇斯底里吼道:

    “我知道了,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对不对?清浔,你伪装的真好啊,枉我宦海沉浮几十年,竟看不穿你,你幸亏生了个女儿身,不然如此的弄权作势,怕是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吧?”

    听了他的话,白清浔冷笑一声:

    “爸爸,您错了,这些年我对您从来都是毕恭毕敬,而您,宠爱吴素之,放纵她害死我妈妈,做出那伤天害理的勾当,纵使证据确凿,您也舍不得送她去见官伏罪。

    白清瑶勾结谢銘礼企图绑架我,幸好妈在天上保佑我躲过一劫,而这些,您都管过吗?现在反倒怪起我来,爸爸,您这样做,难道我不心寒吗?”

    白秉霖额头渗出渍渍冷汗,狡辩道:

    “我每天忙着衙门里的事,哪有时间顾全家里一众老小?”

    白清浔往前走了几步,继续道:“是呀,您多忙啊,靠着妈妈给您捐的官,一路飞黄腾达,她如果活着,是不是也会替您高兴?”

    白秉霖脸上挂不住,他的不耐烦几乎要破冰而出,索性站了起来,走到沙发边的架子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

    “母亲去世后,我连进城读书,都要看着大家的脸色,爸爸,您这辈子怕也想象不出来,作为一个女儿,在自己家里活的战战兢兢,殚精竭虑的样子吧。”

    提起往事,白清浔依旧难以释怀,她使劲眨眨眼,将眼眶里的氤氲逼退,在唇边漾开淡笑,一字一句说的很轻:

    “我母亲在白家,不争不抢反倒成了另类,落得个不得善终,爸爸,你觉得这样可还公平?

    她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你难道真的不伤心吗?还是说您对她,从头到尾都是虚情假意,只在乎她的嫁妆!”

    啪!

    白秉霖再也忍不住了,扬手对着白清浔的脸,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你这个不孝女,我怎么生养了你这个冤孽啊......”

    白清浔摸了摸被打的脸,索性也站起来,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

    “您这个人呐,生性虚伪,冷漠,只关心那些所谓的仕途,养女儿从不教导,只想着用来攀高枝,爸爸,咱们父女倆走到这一步,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蒙住脑袋囫囵着过得去就算了。”

    白清浔说完,伸手整理好衣衫,头也不回的跨出父亲的书房。

    风从窗户进来,吹的书房的门吱呀吱呀的开合,白秉霖微微侧目,只看见清浔的脚在楼梯上匆匆的走着,渐渐的,再也看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章 各自安好

    到了十八那日,白文鸿和暮玲云的婚礼如期举行,暮玲云偏爱西式婚礼,婚礼上又是头纱又是礼服,看上去既排场又温馨。

    尤其在司仪让夫妻双方交换戒指的时候,白清浔一度觉得,结婚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白文鸿相熟的朋友同僚众多,下午在宣州饭店热闹一场,仍觉得不过瘾,傍晚在他的新宅子里,又摆下几桌。酒桌上的男人们推杯换盏,高声阔谈,热闹非凡。

    白清浔陪着喝了几杯酒,脸上热辣辣的,又见他们聊的话题无趣,便悄悄抽身到后院透气。

    她站的位置离大厅不远,一抬眼就能看见叶向晖在里面与人相谈甚欢。

    月色以上,照耀如水,地上树影婆娑,宅子后院杳无人声,一片寂静。清风吹过,将那满园的树叶吹的滋啦滋啦的响。

    远处是纷闹的欢笑之声,她在这里与月色清风相伴,倒也安静惬意。

    片刻,有影影倬倬的轮廓在前面晃动,径自朝她的方向走来,那身影有些熟悉,她心头一紧,想抽身离开。

    “清浔?”

    暮云重有些喝多了,单手扶着游廊的柱子,叫了她一声,她顿下脚步,回头望他。

    不得不承认,暮云重这人,眉眼生的极好,长眉如柳,风神俊秀,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他今日穿墨色对襟长衫,芝兰玉树的站姿,静静的看着白清浔,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

    对她刻意的疏离,暮云重心里不悦,却又不能表露出来,怔仲间,他拱手一礼。

    “听说你和正则订婚了,前些时日太忙了,都没来得及恭喜你......”

    她没接话,就那样隔岸站着,带着费解的微笑。

    暮云重心里有些发怵,只觉得她的目光,这样的复杂,着实叫他有些心虚。

    良久,白清浔才出声:“谢谢暮大哥。”

    她说话的语气很淡,不带任何感情,两个人相对无言,就这么尴尬的立着。

    “其实,我想说,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来找我。”

    暮云重说完,又觉得自己愚蠢,明知是逆水行舟,还要怀抱侥幸。她如今哪里还用得着自己的帮忙?

    听他这么说,白清浔脸上的表情有些凉润,有些心不在焉,言语极缓慢,

    “暮大哥,我这人,其实没你想象中那么好,既不温柔,也不大度,得失心重了些。也不会委屈自己去附和一段见不得光的感情。我要的是,就算灯光再亮,也敢拥抱我的人。

    所以,我不去纠缠,让我们各自退回安好,尽量把所有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暮大哥,永远别往后看,做人如此,感情也如此。”

    暮云重心里一酸,极力咬紧牙关,“我知道的,你的所有决定我都知晓,况且这也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许久,他又说一句,“清浔,往后好好过日子......”

    哎,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只怕以后也没机会再见了,先前一次次的碰面,都是刻意为之,现在话说开了,往后各自安好,她和他,就像擦肩而过的路人,此后再无任何交集。

    “暮大哥,我们都要好好的......”

    她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淡笑,整理一下衣衫,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皓月当头,映着她的身影迤逦而去,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

    暮云重长叹一声,吹了一阵冷风,更换一条远路,重新回了厅里的酒席。

    ~

    白家在旧历年底还有一件喜事,白清瑶出嫁了,还是嫁给谢明礼,白秉霖费劲心思择膏粱,至此仍觉得,谢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还是名门大户。

    再加上白清瑶和谢明礼早有了夫妻之实,他怕夜长梦多有其他变故,索性连吴素之的孝期都等不了,早早让她嫁过去。

    白老太太的原话,现在嫁过去好歹也是正房原配,万一出了其他变故,再找像样的门楣只怕就难了。

    清浔的婚期也被提上日程,她不想和清瑶的婚期挨得太近,叶向晖便找人算了正月里的黄道吉日。

    两人赶在婚礼之前去了一趟宁州古家的老宅,老宅面积很大,楼阁亭轩,泉石林木一应具有,如今几经易主,被一个常年在香港做生意的富商买了去,却并不常住。他们去的时候,外面只一个门房看守,叶向晖打点一番,两人便从侧门入了宅子。

    宅子荒废了许久,里面到处枯叶遍地,杂草丛生,他们转了一圈才找到正堂大厅。

    老宅里光线很暗,白清浔坐在大厅斑驳的太师椅上,宁州的冬天湿冷的厉害,她穿的很厚,又一动不动,暮气沉沉的样子,就像几十年前的前朝贵眷。

    叶向晖怕她思多伤神,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清浔,如今大清皇帝已经退位,你外公家的那点儿事,就跟前朝一样,翻片儿了,古家也不必再躲躲藏藏,子孙后代完全可以重见天日。”

    清浔略微回眸,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他来抱她,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仿佛才会了呼吸。大颗大颗的眼泪裹挟着鼻涕蹭的他满身,他哭笑不得,从前每回见她都硬气的很,如今怎么变得这么爱哭鼻子!

    从古宅出来,他们又去了叶向晖的军营驻地,驻地离城里还有些距离,车里暖和,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开了多久,等她再醒来时,已经到了。

    自他上任师长以来,仅用了半年的功夫,就相继进行了野外、课堂、内务、人事管理等各种检阅,并在军营里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整肃过后的军纪军风更是焕然一新。

    她去参观时,战士们正在集训,到处皆是密密麻麻的军兵,虽然天气寒冷,他们也如同钉子般一动不动,这样整肃的军容,着实令清浔不觉生了敬意。

    旧历年结束,新年伊始,白叶倆家着手准备两人的婚礼事宜。

    叶三姨太没有子嗣,她把叶向晖当亲生儿子,一应吃穿用度自然是挑最好的,她这些年攒下来的那点积蓄,全部用在叶向晖的婚礼上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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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芜碧介绍:
一代商贾后代如何逆袭,心思缜密,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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