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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川梧桐     平芜碧txt下载     平芜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将要发生的喜事

    如今和白清瑶正浓情蜜意,自然给她面子,勉强到白家露个脸。当他看清白清浔就是那日和暮玲云逛街的女子后,面上明显尴尬不已,再无最初的高高在上。

    白清浔无所谓,他没招惹自己,她也不会主动惹事。

    吴素之与男人交谈很有一套欲擒故纵的手法,既不过于热情,又不会太冷淡,弄得谢銘礼心里也犯嘀咕,不知这未来丈母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加上他心里有鬼,亦不敢久待,坐了片刻便借故有事离开白公馆。

    白清瑶和母亲有说有笑,上楼时路过白清浔,狠狠剜了她一眼,这才扭着纤腰回了二楼。

    白清浔握着报纸,嘴角勾笑,心里只觉得她们母女高兴的太早,谢銘礼来了,吴素之期盼的富贵路上凭空多了一颗炸弹,自己正求之不得呢。

    她心里明白,吴素之的底线还未出来,现在动她,伤不了她的根本,反而会弄巧成拙,打草惊蛇。她需要耐心等待更好的时机。

    温氏在他们闲聊时就上了二楼,一会儿功夫客厅只剩下他们兄妹倆。

    白文鸿放下茶盏,思忖良久,才开口:

    “你和云泽,是不是出了问题?”

    “没什么事,我们能有什么大事,我那日不过吹了风,头疼的厉害,就提前回来了......”

    她端着茶盏,混笑着企图蒙混过关。

    暮云泽十七八的少年,正是需要人引导的年纪,暮云重作为成熟的人生标杆,稳稳站在他的理想之巅,她不想让兄弟反目,那件事她决定守口如瓶,只当从没发生过。

    白文鸿叹了口气,又道:

    “没事便好,你如今也大了,自己要拎得清,和暮三的事,事关到情,没有对错,大哥也不说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点头头,笑道:“大哥,我晓得的,倒是你和云儿......”

    她这么一提,白文鸿竟不知再说些什么,愣在原处,不自主的想起那个秀眉凤目,玉颊樱唇的女子来。

    “大哥,你在听么?”

    “嗯?什么?”白文鸿这才回神。

    “我问你,觉得云儿美么?性子如何?”

    “自然是好的。”

    “喔......”

    白清浔长长的应了一声,看着大哥的表情,她已经尽数明白了。

    也许,在不久之后,白家便可办一场真正的喜事了。

    她和暮玲云赶在旧历年底去百货商店买了些零碎的物件儿,暮玲云那晚忙着风花雪月,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一路上只旁敲侧击的问白文鸿的情况,白清浔捂着嘴笑她,动了凡心。

    暮玲云佯装嗔怒拍她:“清浔,你再取笑我,我就不理你了。”

    白清浔故意逗她,“也对,你要做了我嫂子,我还得改口叫你,太麻烦了,还是不嫁大哥的好,这样才皆大欢喜。”

    “你这人怎么这样?叫声嫂子又不少块肉,再说了,你和某某的事,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们打掩护,指不定谁占便宜呢。”

    暮玲云一时情急,藏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你帮我和谁啊?和云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两个已经说开了......”

    暮玲云脸颊凑过来,压低声音道:

    “当然不是三哥那个傻蛋,你喜欢大哥,对不对?

    我早看出来你喜欢大哥,也难怪,大哥那样儒雅的男人,是挺招女人喜欢的......自小到大,他都很有女人缘。”

    白清浔的心像被一块石头重重的压下来,她以为藏的很好,可是骗不了人,骗不了内心,她看他的眼神,更是世人皆知。

    “云儿,你莫浑说,大哥是结了婚的!”

    白清浔一板一眼,惦记别人的东西是可耻的,她再次给自己打气。

    暮玲云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她,又道:“清浔,大哥离婚了,你会不会跟他......”

    “不会,不管他离不离婚,都不会。”她说的斩钉截铁,丝毫不留回转的余地。

    “那大哥这婚岂不是白离了.....”

    暮玲云虽未留过洋,思想却有洋学生的开放,尤其不喜欢父母之命的包办婚姻。听她这么说,只觉得遗憾。

    “他离婚不是为我,他有心上人......”白清浔摇头否认,“我与他,是不可能的。”

    暮云重与她,时间不对,注定有缘无分。

    逛了一下午,她只给自己买了一身旗袍,其它净是给珍珠的孩子买的衣物和零食。

    在家门口下了黄包车后,发现隔壁那栋闲置了很久的公馆,门口有人在搬东西,隔着大门能看见里面也在打扫。

    想必是主人回来了吧。

    她看了两眼,并未多想,径自入了家门。

    ~

    他们一众人赶在旧历年前一天回了南巷,年初一那天,白清浔上街逛庙会,街上人人打扮的花团锦簇,路上更是人声嘈杂,爆竹起火,好一派笙歌聒耳,锦绣盈眸的景象。

    她满心欢喜,随着人潮往前走,只觉得后面老有人挤过来,躲了几次,没成想,那人得寸进尺又挤过来。

    她气愤的回头。

    果然是叶向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白清浔侧过脸,不理他。

    叶向晖脸皮很厚,不怕被扫了颜面,继续凑过来。

    “怎么见了我也不打声招呼,实在没有礼貌。”

    “你来做什么?大年初一不用去拜年吗?”

    白清浔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无法转身,只能前行。

    倏然前面人群停下,她险些扑倒,被他蓦然拦住,一把拉过去,护在身侧。

    “我拜的哪门子年,这里人太多,咱们换条路走。”说罢拉起她,挤出拥挤的人群,朝另一条道走去。

    “你知道重元寺在哪儿吗?就拉着我走。”

    走了几步,白清浔发觉方向不对,停在路边不走了。

    “谁说要去重元寺的,带你去个好地方。”

    白清浔挣脱他,“我才不上你的当,我还要去逛庙会呢。”

    说罢朝着寺庙方向跑去,刚一拐弯,就瞧见吴素之鬼鬼祟祟从大道拐进一条街巷,她悄悄跟了上去。

    吴素之极谨慎,左顾右望辗转好几条街,最后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宅子,白清浔远远看了几眼,那宅子上清清楚楚写着吴宅两个大字。

第九十二章 她不见了

    刚才她趁乱混进人群里跑掉,又七拐八拐几条街,叶向晖再追过来时,哪里还找得见人。

    他只觉得眨眼功夫,她就从自己眼前消失了。此时内心一片慌乱,往日的镇定全都不见了。

    心爱的宝贝丢了,他怎么可能镇定。他恨不得马上派人把南巷掘地三尺。

    急匆匆到重元寺转了一圈,一无所获,手下跑来回复她也没回白家,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叶向晖真的怕了,他甚至不敢去想。因为太在乎她,所以他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还是陈副官机灵,一边安慰他,一边又加派人手在刚才的地方扩散去找。

    时间那么短,一个女子肯定跑不了多远。

    果然,当他们找到她时,白清浔还蹲在一旁的小道里,正死死盯着吴宅大门。

    叶向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示意下属散去,自己轻轻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你跑的挺快啊,一眨眼就找不着你了。”

    白清浔回头见是他,做嘘声状,压低声音道:

    “小点声,我在跟踪人呢。”

    叶向晖来了精神,“是谁?”

    “白家的三姨太。”

    一听这话,他顿时没了兴致,倚在旁边,从口袋里摸出烟,拿出一根,悠哉抽了起来,前两日在宣州待的辗转反侧,如今见着人了,心情总算平复了不少。

    白家的这种事,他小时候在家里看得可多了,在他看来,无非就是姨太太们争权夺利互相挤兑,何至于就你死我活,不共戴天。

    吴素之终于出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跟在她身后,两人依依不舍,吴素之打量四下无人,还伸手抱了抱他,最后用手帕拭了泪这才离去。

    见她走远,白清浔起身靠近吴宅,远远听见里面有狗吠声,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准备上前扣门。

    叶向晖一把拉住她,“你做什么?”

    “我倒要看看,刚才的少年是三姨太的什么人?”

    白清浔此刻心里怦怦乱跳,手指下意识地紧握成拳,指甲掐入掌心,细微的刺痛。

    “你这样跑上去问,不仅什么都问不出来,只会打草惊蛇。”

    叶向晖倒是镇定,几万大军握在手里的人,怕是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吧,这种小事,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听他这么说着,她垂着脑袋,虚心受教,眼底没有任何反抗的情绪。

    她太急于知道真相,想抓到吴素之的把柄,此刻像失了理智,整个人看上去焦躁不安。

    “你回去等陈忠的消息,不出一天,他保准能把这吴宅内的消息打探的一清二楚,你不必冒这个险。”他摸了摸她的脑袋,说的语重心长。

    冷静下来后,她也觉得刚才过于冲动,思忖片刻后,抬起眸子,愠怒尽收,轻声道:

    “谢谢你。”

    叶向晖头次听她谢自己,此刻笑的散漫,斜眼看着她,

    “你们闺中女子啊,大都没见过世面,不住道如今这世道是顶天立男子汉的天下,遇到那些吟诗作对的酸文人,以为那就是真爱,轻易就交出真心来,殊不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白清浔知道他在说那晚的事,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她觉得这些年自己活得像草,虽然不张扬,但却有压不垮的柔韧。

    与叶向晖的这场角逐中,他一直处于下风,可一旦风头到了他的手里,这劈头盖脸的操作,句句话扎心窝子,倒也让她一时难以招架。

    见她不说话,他继续道:

    “有的时候,人总是会把将来想的美好,等到了那天才发现,也就那回事,还得认命,尤其是女人,饶是其他事情上做的再好,可感情这件事,哎,你还是认命吧。”

    白清浔心里五味杂粮,越想越伤感,也顾不上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立在墙角,抱着叶向晖的胳膊,悲悲戚戚哭了起来。

    她的这些情绪,早前就应该发泄出来,当初一直忍着,慢慢酝酿,如今才会这般难受。

    入夜,白府正门亮着一盏电灯,后堂四角均挂着大明角灯,各处都挂着路灯,一派灯火通明。

    饭桌上,吴素之嗲声嗲气的跟白秉霖商量,要给她娘家弟弟帮扶些银钱。

    “老爷,你不知道,我那弟弟去年做生意,被人框了一笔钱,如今过年连买米的钱都没有.....”

    白秉霖端着茶盏,不说同意,也不拒绝,吴素之反倒没了主意,不住道下面的话如何说。

    这边白秉霖不说话,老大白文鸿倒是开了口:

    “姨娘,我好像记得你这个弟弟每年到了年底,都说吃不上饭.......”

    噗!

    白清浔喝着汤,听到大哥这话,没忍住,笑出声来。

    吴素之不敢招惹老太太的心头肉,只能拿白清浔作筏子。

    “三丫头也别只顾着笑,如今你这没长羽毛,就忘了根本,攀了高枝飞去了。你也叫我一声姨娘,那二爷也担得起你叫一声娘舅。”

    “呸!”白清浔在心里啐道,“他倒是敢答应才好。

    白清浔垂着眼帘喝汤,嘴上不吱声,心里却暗自思忖。

    吴家不是名门望族,如果最后撕了脸面,那也顾不上了,随便泼上几盆脏水,再以讹传讹,即便吴素之没有做更恶的事,怕也是要脱三层皮的。

    “妈妈,你瞧,清浔还在笑!”白清瑶瞧出她脸上仍挂着一丝嘲笑,忍不住跳出来叫。

    白清浔抬眸看她一眼,眼底满是鄙视。

    她一个杀人凶手的女儿,有什么底气和自己较劲。撇开身份,单论口舌,她也远不是自己的对手,平日里搬弄口舌,无事生非倒是无师自通。

    白清浔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道我应该哭丧着脸吃饭?”

    白清瑶梗着脖子,“反正你就是不能笑。”

    白清浔深谙“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不再跟她们多说,白文鸿怕父亲责怪三妹,给她使了个眼色,很快将话题扯了开去。

    最后白秉霖有没有同意不置可否,反正白老太太很不满意,找了机会对温氏和白文鸿大吐苦水,自从吴素之管家后,划给老宅的银钱是越来越少。

    甚至李妈都偷偷告诉白清浔,老太太如今竟也要靠着梯己度日。

第九十三章 和李妈的交谈

    李妈年纪不大,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人很精干,做事也很麻利,伺候祖母这么多年,愣是没出丁点差错。

    她自己擅长打扮,抹着头油,梳着锃亮的发髻,平日里祖母最喜欢让她梳头,遇事也爱和她商量。

    家里的下人各个心眼子贼亮,知道老夫人喜欢她,对李妈态度也跟着恭敬些,时间久了,连白清浔都觉得李妈好似不是祖母的仆人,反倒像祖母的闺房密友。

    李妈为人和善,也不恃宠而骄,虽然白清浔母亲去了,父亲又不待见,但这些年待她随和,有时候她想求祖母办事,拉着她的胳膊撒撒娇,事情倒也能成个七八分。

    对她说这些,无非是旁敲侧击提醒她,吴素之缺钱,如今正四处搜刮白家,让她提防点。

    她心知肚明,对着李妈眨了眨眼,眼角都是笑意,从袖袋里拿出一把檀木梳子。

    “李妈,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如果有机会,你能给我梳梳头就好了。”

    话一出口,李妈眼眶一热,这世上的事,千万不能说如果,这个词一说出来,心底便生出了巨大的遗憾。

    深宅里呆惯了,个个都是人精,李妈笑而不语,明白她的意思。

    李妈素来心口合一,不看人下菜,她在白家好些年了,看着白清浔谨小慎微,心里微微叹气,这孩子母亲走的早,父亲也不冷不淡,在这宅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虽说是个小姐,其实跟大户人家的丫鬟差不多,着实让人心疼。

    看久了眼前这个小人儿,李妈有些恍惚,好似时光倒流,又想起二姨太进门时的样子,柳眉樱唇,眼波盈盈。

    她心头一热,忍不住夸她两句,

    “三小姐如今长大了,越发的懂礼数了。”

    在白家待久了,清的清,浊的浊,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温氏是老爷的正房原配,脸上总是挂着事不关己的冷漠。眉目清秀,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高冷蕴藉的女子。

    她习惯穿前朝老式的衣裳,宽衣大袖盖脚长裙,走起来脚尖踢着裙摆,端庄大气,很有大家闺秀的做派。

    二姨太虽不善言谈,却也是钟灵秀敏,玲珑剔透,琴棋书画更不在话下,虽然对她了解不多,但肯定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正牌夫人,虽不能圣宠不衰,到底占着原配的位子,至少性命无忧。而与人为妾,却是生死攸关的事。李妈对二姨太的暴毙,一直耿耿于怀,万分可惜。

    她将这份惋惜之情转移到白清浔身上,回望四下里无人,拉过她至一处僻静处,道:

    “三小姐,在娘家做姑娘,横竖就这几年,何必跟她们争个高低贵贱呢,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不会在一个屋檐下到老的,等你嫁到了夫家,那才是自己个儿的日子呢,你说是不是。”

    “李妈,我晓得的,不似她们总想那些坏点子害人,我只当她们唱曲,不跟她们计较,这要是计较起来,那不是如了她们的意。”

    “好孩子,你能这么想甚好,当年你母亲临走那日,我都到她房里了,愣是没嘱咐几句,后悔了这么多年,如今对你说了,也算了了心愿。”

    话到伤心处,李妈用衣襟拭了几下眼泪。

    有母亲挡在前面,子女便可心安理的远离人间疾苦,像白清浔这样母亲早逝的,只能催促着匆匆长大。

    平日里低眉顺眼的讨好别人,李妈不是感觉不到,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想找人做靠山,李妈心里跟明镜似的,索性能帮一把是一把。

    “李妈,我母亲走那天,你去她房里做什么?”白清浔突然一个激灵,忙问她。

    “三姨太作呗,让我去问珍珠你母亲有什么调理身子的方子,说自己不好意思去,结果我刚找了珍珠,就看到翠儿也进了屋......”

    暮色四合,一时双方的视线交错,各有各的揣测,李妈不敢再接着说下去了。

    “三小姐,别再想了,索性都过去,人活着还是得朝前看。”

    她没说话,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偏头看了一眼外面的院子,这会子竟然下起细雨,雨雾映的院子朦朦胧胧的,更显得庭院荒凉冷清。

    她愣了一会,跟李妈告辞,脚下步履缓慢,提裙迈过门槛回房去了。

    青砖灰瓦,雨不停歇。杳杳长夜,无心睡眠。

    她在床上辗转,断断续续的拼凑那些年的记忆。那些痛苦纷乱的往昔回忆,在脑海中翻腾不休,令人心浮气躁,气短胸闷。

    大哥大姐均是原配所出,一母同胞自然关系亲密,三姨太嫡亲的一双儿女也住在一处,唯有她没有同母的姊妹兄弟,母亲去世后,在这偌大的白府,就剩她单枪匹马一个人。

    她是个伶俐的姑娘,时日久了,自然懂得做小伏低,才能在这网一样的深宅里生存,她待人接物努力做到和善,绝不留人口舌。

    她知道,母亲死后,在这白府里,只有祖母碍着她是白家子嗣,对自己多了几分怜惜,她孝顺讨好祖母,晨昏定省,无非就是想在家里找个靠山。

    老辈人讲究天伦和气,自家骨肉总归要比旁人看重些,况且那么多下人,亦不能作践了自家颜面。

    父亲还在南巷时,温氏管家,她性格平稳,平日里对几个子女还算公平,逢年过节,其他少爷小姐该有的衣物吃食,她也大差不差。

    到了吴素之管家的这几年,她的情况江河日下,不仅苛刻她的用度,甚至打算随便找门亲事把她嫁了。

    杀母之仇在前,毒害自己在后,这一笔笔的血债,她记得清清楚楚,只等着时机成熟,从吴素之身上加倍的讨回来。

第九十四章 送礼

    大年初二中午,白府阖家在用午膳,管事过来报告,说门外有军政府的副官找三小姐。

    白秉霖只当是弄错了,找的是老大白文鸿,看了儿子一眼,白文鸿会意,让管事把人带进来。

    片刻功夫,白清浔就看见陈副官碰着大大的礼盒,跟在管事的后面走了进来。

    一进门,他就毕恭毕敬冲着白清浔扣了军靴礼。

    “白小姐,少帅让我给您送了十套衣服和首饰,祝您新年快乐。”

    这一番开场白,让白家所有人都震惊了,目光齐聚白清浔身上。

    怎么回事,宣州城里的少帅给自家的丫头送东西?

    这都是什么操作。

    尤其是白秉霖,嘴巴张的合不拢,简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虽说之前女儿和暮家走的近些,但暮家却并未光明正大送过礼物,如今又来一个少帅,自己这个闺女,果真是棵梧桐树,能引来金凤凰啊。

    白清浔闻言抬眸,看了看众人,眼底平静似水,又瞧了一眼陈副官,然后才站了起来,接过他手里的礼物,举止大方,并没有扭扭捏捏。

    递给她后,陈副官又拍手给外面的人示意,几个亲信个个手捧礼盒,鱼贯而入,放下礼盒后,又鱼贯而出。

    这一顿操作,似行云流水般顺畅。

    白清瑶站在一旁,心里都快要嫉妒死了。

    谢銘礼也给她买东西,可每次都是她撒娇卖萌索要很久,他才舍得买一点,哪里有这么大的手笔,一下子送这么多套衣服。

    不仅是她,连吴素之都嫉妒不已,只恨自己当年瞎眼,找了白秉霖这只铁公鸡。

    陈副官放完东西,对她低语,

    “白小姐,昨儿的事已经全查到了,师长在府外,白小姐可以借一步说话。”

    白清浔朝父亲看去,白秉霖喜笑颜开,朝她摆手,“去吧,去瞧瞧少帅有什么要帮忙的。”

    白清浔在心里冷笑,“这是什么笑话,我一个女子,还能帮上师长什么忙。”

    但这层透明的窗户纸,现在还不是捅破的时候,她面带微笑,谢过父亲,跟着陈副官出去了。

    她一走,白家简直炸了锅。

    吴素之自然首当其冲:

    “老爷,你瞧瞧,我没说错吧,三丫头就是这么下贱,才到城里一年多,先跟暮家少爷拉拉扯扯,如今又和叶家少帅不清不楚,简直把咱们家的脸都丢光了,你也不管管。”

    白清瑶咬着牙恨恨的附和,“就是就是,简直是水性杨花......”然后嘟嘴的看着母亲,一脸的不乐意。

    白秉霖内心本来是大喜,被吴素之这么一说,似乎也觉得不妥,端着白瓷茶盏不出声。

    吴素之瞧他不说话,更得寸进尺的去找老太太。

    “母亲,你可得管管呀,如今三丫头攀了高枝,做这样脚踩两只船的事,我这个做姨娘的,可没办法管了呀.......”

    没等祖母发话,白文鸿忍不住出声:

    “姨娘这话说的没道理,清浔又没许配给哪家,瞧上她的人多,只能说明咱们白家女儿优秀,哪里有你这样打压自家人的?”

    吴素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能尴尬的看着白老爷,心里乞求他能帮自己说几句话。

    一旁吃饭的温氏,此时心里有些许的幸灾乐祸,吴素之这些年给自己穿了多少小鞋,多少冷言冷语,她都忍了下来,装聋作哑,可不代表她蠢钝。

    如今儿子也大了,又有出息,她本不该再忍着吴素之在家里跋扈,可书香世家出身,总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家宅安宁,遇到今日这种情况,她只在心里嗤笑。

    白家终究要有一场大戏,如今只是搭好了台子,真正的角儿还没登场呢。

    “行了,不管是叶家,还是暮家,浔儿都是咱们白家的闺女,你少说些风凉话,听着叫人心烦。”

    白秉霖的话盖棺定论,他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不管女儿最后嫁给哪一家,他这个老丈人确是坐定了的,终究不会吃亏。

    吴素之恨得咬牙,这世间最叫人恼火的事,莫过于自己看不上的人,成就却比自己高,结局也比自己好。

    她简直气的七窍生烟,又无计可施,只能回头去瞪自己那不争气的女儿,枉费自己处处替她筹划,结果全给她人做了嫁衣裳,她怎能不生气。

    白家大门外,她从远及近的走着,叶向晖不由自主下了车,倚在车门上,入迷的看着她。

    她被盯得不好意思,待她走近,低着头问:

    “你看什么呀?”

    叶向晖未答她的话,开了车门,做了请的动作。

    “白小姐,今日还请赏光一起吃顿便饭。”

    说实话,叶向晖不发疯的时候,也算彬彬有礼的君子,又事事想的周到,把小女生的那点虚荣心思拿捏的死死的。

    今日之事,让她在白家长了脸,让三姨太吃了鳖,她心里还是挺受用的,先不管往后两人如何,反正目前看起来一切正常。

    见她高兴,叶向晖朝着不远处的陈副官眨眼,心里嘀咕陈忠这老滑头,今儿出的主意还真不赖。

    那段饭两人从头到尾没斗一句嘴,白清浔都觉得奇怪,从前只觉得他油腔滑调的讨厌,现在心无杂念,好像这人也没那么讨厌。

    “昨儿那个少年你猜是谁?”

    叶向晖吃完饭,倚在椅子上问她。

    “是谁?总不见得是她包的小白脸吧。”白清浔嗅出八卦的气息,瞬间来了精神,嘴里嘀咕,“啧啧,这吴素之,玩的还真大啊。”

    叶向晖对她这光怪陆离的想法嗤鼻,“你思想能不能正经点,三姨太多大年纪了,还小白脸,儿子还差不多。你瞧瞧你,回了乡下,思想滑坡的厉害。”

    “真是她儿子?”白清浔被这个消息震到了,捏着茶盏惊讶。

第九十五章 万事俱备

    难怪那次偷听吴素之和那个人谈话,原来他们嘴里的小爷是她儿子。

    这吴素之果然不简单,藏了一窝子的飞禽走兽,等哪天父亲得了真相,发火了,把一窝子端了,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继续听下去,原来吴素之早年还在闺阁时跟一个男人厮混,怀了孕,那男人却跑了。她未婚先孕,月份又大了,没办法打掉,只能生下来。

    她有一个弟弟叫吴二龙,人称吴二爷,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本打算把这小孩子卖掉补贴家用,结果吴素之攀上了白秉霖,又时不时拿钱补贴娘家,他才发了善心养下这孩子。

    吴二龙常出入赌寮,在里面结识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前些年又染上鸦片,如今更是一个手足委顿,泪涕交错的大烟鬼。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吴素之这个儿子在吴二龙身边养着,耳濡目染的,欺男霸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素之一个人养活这么多张嘴,她自己的那点私房钱,怎么可能够,这才有了杨远口中那本真账本的事。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们家的牛鬼蛇神不少啊。”

    叶向晖冲她笑笑,“要不要我亲自去瞧瞧他们。”

    “我自己搞得定,只不过还得借陈副官一用。”

    白清浔心中已然有数,如今只需要把这些千条万缕汇集,然后再给吴素之致命一击。

    “陈忠就是我留给你在宣州城里的人,往后无论事的大小,你都可以随时找他,你不是夸他是个得力的助手。”

    叶向晖说的很真诚,企图伸手去摸她,白清浔想事情入神,差点被他得逞,怔仲间感觉到他的触摸,呲溜缩回手。

    “你干什么?别以为给你几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

    “得,白忙活一场,小手都没摸到。”他一脸失望,“过几日我要回宁州了......”

    “哦......”

    “清浔,你在听吗?”他侧着头问。

    “嗯?你说.......我在听......”

    一时间,空气中有荼靡的清香,四散开来。

    他打算更进一步,倏然,包厢门打开,陈忠走了进来。

    扰人清梦,想杀了他的心都有,斜着眼剜了陈副官一眼。

    未等他开口,陈副官附耳,他听完脸色稍变。

    “情况有些变化,明日我就要回宁州去了,本打算陪你过完上元节.......”

    白清浔不知出了什么事,只点点头,让他们有事先走。

    待他们离开后,她也出了酒楼,直奔珍珠家,在珍珠家说了吴素之的情况,然后又把自己的想法粗略说了一遍,珍珠听完,倒是赞成她的想法。

    杨远是个心思缜密,有些皮里春秋的人,他思忖片刻,略显忧虑道:

    “三小姐,万一白老爷舍不得她,到时候你岂不是白忙一场,吴氏的女儿反倒早早嫁了出去。

    这件事这么做,我觉得过于仓促了些,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白清浔抿了抿嘴唇,仍是咽不下这口气。

    “事到如今,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必须解决掉她,不然我真的寝食难安。”

    她对吴素之的恨,旷日持久且无法调和,多等一天都像凌迟。

    “事情一旦说开,你们也不用担心吴家在南巷对你们不利,过了年,我自会想办法让你们去城里待着,吴家的关系网再大,也伸不到城里去。”

    一听到这,杨远忙不迭起身,“三小姐,杨某今日话密了,还请您见谅,我这就尽快把账簿整理出来。”

    白清浔敛起过多的情绪,对杨远抿嘴一笑,“那就多谢杨大哥了。”

    经过叶向晖那么一闹,白清浔在白家的地位水涨船高,不但吴素之不找她麻烦了,连下人也对她愈发恭敬。

    她在白家过了有史以来最舒心的一个新年。

    新年过后,白秉霖升职了,叶向晖随便几句话,就让他从水利处长升到了厅长。

    白家如今大有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没想到最大的受益者竟是白秉霖。

    他享受着权力带来的荣耀,简直能从梦中笑醒,盼了多年的事,就这么轻易得到,一连好几天他都觉得脚底下轻飘飘的,时不时掐自己一把,让自己回到现实。

    早春的时候,薄寒散去,白公馆楼下庭院里桃吐丹霞,似乎连夜晚都温醇香甜,带着桃蕊的芳香。

    白秉霖窝在沙发上看报纸,上面报道广州妇女游行示威,要求男女平权的消息。

    他看了几眼,自顾自的冷笑:

    “这些妇人真是疯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嫁了人,不知道以夫为纲,难道还想造反不成!”

    正好白清浔从旁经过,她弯腰捡起报纸,瞥了几眼,拿过去放在桌上,定睛的看着白秉霖,半晌动了动嘴唇,唇畔挂着淡淡的讥诮,

    “爸爸,娶了我母亲,您平步青云当了官。如今我又给您锦上添花,我们母女两个,当真是您的福星呢。”

    白秉霖得意忘怀,并没留意到她的表情,也没意识到她话里有话,点头附和,

    “还别说,你们两个还真是!往后你和爸爸,可要扶持遮饰,俱有照应啊。”

    白秉霖说的高兴,白清浔脸上依旧柔情似水,睫毛轻覆掩盖住脸上的表情,却抵不住这噬心的寒。

    倏的又抬起眼来,脸上充满决绝的姿态,目光更是闪着锋利的芒。

    吴素之也是懂审时度势之人,没几日,就让白清瑶以厅长女儿的身份与谢銘礼订了婚。

    白清浔只能在心里叹气,没办法,这是她借势的反噬,她一开始就知道。

    她租好房子,让珍珠一家顺利的搬了进去。

    又安排陈副官回南巷一趟,按计划抓了人,散了消息,陈副官好奇缘由,她亦笑而不语。

    做完这一连串的事,她在心里默念,如今所有的牌都摆上桌面了,该来的终究回来,吴素之,咱们也该算算帐了。

第九十六章 查账

    这日,吴素之准备出门,她收拾妥当,让司机去备车,司机回她,车子三小姐已经定了。

    她穿上大衣,对着玻璃整理自己的衣领,“让三小姐去坐黄包车,今儿这车我用了。”

    “吆,这话怎么说的,凭什么我就该坐黄包车?”

    白清浔一身月白绛纱旗袍,仿佛是枝上一盏白玉兰花,淡妆素裹,明净照人,从二楼蜿蜒而下。

    “三丫头,我作为你的长辈,难道用车还要理由吗?”

    吴素之有急事要回南巷,不打算和她纠缠。

    早膳时间,白家其他人还在吃饭,听见有人争吵,纷纷抬头看去。

    白清浔冷笑一声,道:“如今只因你还住在这白公馆里,与爸爸没有离婚,我叫你声姨娘当做称呼,你可别真把自己真当做我的长辈。

    我只问你,我妈妈当年是如何去世的?”

    吴素之一听这话,顿时大惊失色,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事儿来,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你问这些做什么?”

    “你只需回答我即可。”她上前一步,盯着吴素之,那眼里尽是愤恨,吴素之不敢抬眼瞧她,只在嘴里咕咕哝哝:

    “你母亲病死的,这白家谁不知道?”

    “哼!”白清浔冷笑一声,“病死的?三姨太,你敢指着天发誓,我母亲真是病死的,亦或是.......被丧尽天良的人害死的。”

    “白清浔,别以为你攀了督军府的高枝,就可以红口白牙污蔑我妈妈,你母亲病死了,你现在对我妈妈发什么疯!”

    白清瑶提着包站在一旁,冷嘲热讽瞪着她,嘴唇涂了殷红的口红,血口一张一合仿佛要吃人。

    “你闭嘴!现在轮不到你说话!吴氏,你趁着我母亲生病,在药里做了手脚,又让你娘家弟弟拽着南巷唯一的大夫,去给他瞧根本没有的病,直到晚上才放人回去。我说的对不对!”

    白清浔咬紧牙根,生生逼退眼底的泪水。她脸上纤毫毕现,一双杏眼死死盯着吴素之。

    “你胡说!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吴素之不敢看她的眼睛,只顾着抵赖不承认,那些事她自认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白清浔就算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什么,又没有任何凭证,顿时不觉得怕了,心里又平添了几分底气。

    “爸爸,您不是奇怪白家账上怎么没钱了?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白清浔把手里的账本放在桌上,摊开后推向白秉霖。

    “如今家里不止没钱,就连老宅的田地和商铺,也所剩无几了......”

    白秉霖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拿着账本胡乱翻看,他从来不管账,翻了半天也瞧不出里面的猫腻,心里恼怒又不想被女儿看穿,只能仍下账本,气急败坏道:

    “清浔,你来说,这账本究竟怎么回事?”

    白清浔心里冷笑,这样明了的账目都看不懂,活该被骗的倾家荡产。

    “爸爸,你看这里,四年前卖掉东街沿街商铺一个,用于购置城里的房屋,可购买白公馆的钱明明是奶奶出的。

    半年后,又卖掉一块农田,用于子女学费,可笑,我们上学都沦落到要买田地了?大哥的留学费用是一次性带去的,大姐公费留学咱们家不用出钱,南巷女中也是免费,只有三姨太的孩子上学需要这么多钱?”

    白秉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他知道,吴素之两个儿女的学费是单独找他拿的,根本不需要卖田地。

    三姨太在撒谎骗钱!

    “爸爸,还没完呢,卖了田地之后,前年和去年又卖了两个临街商铺,用于家庭开支,商铺一个好几千块,几个月就花完这么多钱,敢问咱们家是顿顿山珍海味,满汉全席吗?”

    白清浔云淡风轻的解释,白秉霖彻底坐不住了,卖了这么多商铺和田地,他一个都不知道,这个女人真是吃了豹子胆,把他当傻瓜!

    他气急了,直接上去对着吴素之的肚子,狠狠的踹了一脚,他穿的皮鞋,力气又足够大,吴素之瘦弱的身子哪里扛着的这一脚,直接捂着肚子跪倒在地上。

    “老爷,这死丫头都是诓骗你的,你听我说啊......”吴素之吃痛,嚎啕大哭起来。

    此刻白秉霖像濒临崩溃的困兽,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指着白清浔,

    “你继续说......”

    “去年就更多了,一月份支出两千元,用于置办年货,五月份支出两千元,交际开销。三姨太这每日里打牌逛街,感情都是大手笔啊。试问咱们白家,有谁比得上你!”

    白清浔忍不住冷笑,“九月份支出八千元,用于汽车购买,爸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家里的汽车似乎花了四千元吧......噢,对了,差点忘了,我母亲在世时嘱咐账房每年给于师傅的贴补,这些年也陆续进了三姨太的口袋,日积月累的,怕也有不少了吧!”

    她说的慢条地理,眨着大大眼睛,“爸爸,还要继续说吗?”

    白秉霖已经完全气红了眼,冲过去揪住吴素之的衣领,左右开工连续扇了好几个耳光。

    “我信任你,这两年把家交给你管理,你就是这样管家的!白家的家底全被你败光了!

    你这毒妇!你打算让这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吗?”

    吴素之此刻已经被打蒙了,只耷拉着脑袋痛哭,眼里全是恐惧和害怕,她怕白秉霖控制不住杀了自己。

    自己又无力还手,儿子还小,女儿又不敢劝阻,她只得生生受着白秉霖的拳脚。

    见他出了气,吴素之抱着白老爷的腿裤连声讨饶,

    “老爷,你别信这些,这都是假的,都是这丫头不知道从哪里搞来骗你的,她就是想害我啊,老爷......你知道的,这个家里她总是和我作对的!”

    “害你?究竟是谁害谁!”

    白清浔转身拉了把椅子,缓缓坐下,手里的账本洋洋洒洒在吴素之面前晃。

    “吴掌柜亲手记的账本还有错吗?需要他来一趟吗?”

    爸爸,母亲管家时多少家产,如今又剩下多少?一查便知道这账本是真是假!”

    她看着白秉霖,声音清冽。

    白秉霖摆摆手,只捂着胸口喘气,温氏慌忙从药箱翻出救心丸给他舌底含了一颗。

    “你个贱人,你说,你虚报了这么多钱都用在哪里了?吃了喝了还是赌博输了?你今天要是交代不出来,我定要报警,让警署治你个偷窃之罪!”

    “老爷,那些钱真是用了啊.....”

    吴素之继续抵赖,仍打算要死不承认。

    “既然她不想说,还是我来说罢,陈副官,把人带上来!”

第九十七章 白家故人

    陈副官根据约定,一早就在白公馆门口侯着,听到里面有争吵声,就悄悄进了大厅,下人们忙着看热闹,没人留意到家里多了人。

    他微微点头,转身出了门,让两个兵丁压着两个人进来。

    一进门,陈副官就扯掉两人嘴里塞的封口布,那一老一少见到吴素之就大叫起来。

    “大姐......”

    “姆妈......救我......”

    吴素之一瞧见他们,顿时像见了鬼魅,半晌不敢出声。

    “三姨太,这两个人熟悉吧!”白清浔冷笑着上前。

    “姆妈?他叫你什么?”

    白秉霖瞪着眼睛问吴素之,她也不敢抬头,只抱着白老爷的腿低头痛哭。

    “他是吴氏嫁给你之前,在乡下和别人生的儿子,如今差不多也到弱冠之年了......

    爸爸,你还不知道吧,三姨太在嫁进白家之前,已经跟人未婚生子,只可惜那男人家庭变故,没等孩子生下来就跑了。

    这些年三姨太真是忙碌,既要养家里的两个,又要操心外面的这个......

    听人说,她这个儿子可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也不知道那些钱都是从哪来的?”

    白清浔特意把这些点出来,她知道白秉霖在意这些,这些年他自认为运筹帷幄,为的无非就是钱财。

    白秉霖瞬间明了,自己辛苦这些年,竟全被这个女人拿出去养野男人的儿子!一养就是近二十年!

    这是一顶多么厚实的绿帽子啊!

    他气的完全说不出话来,窜到厨房杂物房,捞起一根胳膊粗细的棍子,重重的打在吴素之身上。

    “爸爸,你不能这么打妈妈,这棍子......会打死妈妈的.......”

    白清瑶这会才反应过来,冲上去抱住他的胳膊,死死拉住他,看了看地上痛哭流涕的母亲,还有一旁那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她一直不敢出声,见到小娘舅和少年被带出来,那人喊自己母亲姆妈,再傻的人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刚才听见的事情如果都是真的,她的母亲只怕这次翻不了身了!

    她转身示意边上早已吓傻的弟弟,他今年不过十岁,平日里让母亲宠溺的傻乎乎,只是一昧的娇纵,哪里见过这阵仗,早吓得脸色发白,腿如筛糠了。

    瞧见姐姐示意,赶紧跑上去抱住父亲,话也不敢说,只是痛哭流涕,大叫爸爸。

    白秉霖打了吴素之几棍子,出了几口恶气,人也渐渐冷静下来,低头看着平日里宠溺的一双儿女,心里竟莫名生出些不忍来。

    一时无语,脸上留下了几滴眼泪。

    他的表情,白清浔尽收眼底,果然这些年吴素之撒娇卖宠,在父亲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

    如果不加些再猛的料,只怕过不了几日她又能东山再起!

    “爸爸,最近我有一房亲戚来了宣州,她和爸爸也是故人,现在就在门外,女儿斗胆,自己做主叫她进来了。”

    说罢,并不等白秉霖同意,便示意垂手而立的陈副官,他马上带了珍珠和杨远进来。

    白秉霖此时还沉浸在巨大的愤怒中,整个人木木的,像个木偶,由着白清浔去折腾。

    “珍珠?真的是你吗?”

    大太太温氏眼尖,一看到珍珠进门,失声叫了出来。

    珍珠见到温氏,脸上挂着微笑,淡淡说道:

    “太太,是我,好久不见,托您的福,我还活着。”

    “老爷。”

    珍珠缓步走向白秉霖眼前,微微一福,行了个顿礼。

    “你......你真是珍珠?当年你不是偷了东西连夜跑了吗?”

    白秉霖一见到珍珠,脸色惨白,如同见了鬼魅,说话都结结巴巴。

    “老爷,吴氏的这些说辞,只怕白家只有你当真!

    当初我要是不跑,只怕咱们只能百年后在黄泉路上相见了。”

    珍珠如今嫁作人妇,又为人母,早就练就一身胆量,又跟着杨远走南闯北见了世面,自然不惧怕白秉霖的身份,说话更是沉稳大气,真是时事弄人。

    “珍珠,你这个贱婢,当初偷了府里的钱财跑掉了,如今你还敢跑回来?”

    吴素之一看到珍珠站在自己眼前,生怕那段见不得人的旧事重提,心里害怕到极致。

    那件事可是泼天大事,可不是骗钱财做假账这么简单。

    如今看白清浔这架势,只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她怕死,更不愿意进警署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那地方,进去了只怕再也没机会出来。

    她更担心,如果自己进了警局,自己的一双蠢儿女哪里是她的对手,迟早被她吃干抹净,渣都不剩!

    她不能进警局,更不能死!

    她的宝贝女儿已经和市长儿子订婚了,往后她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宦亲家,这姨太太的头衔,她早腻了。

    “清浔,那些挪钱的账,我会想办法补上,如今既然你母亲的故人来了,你们自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赶紧带她去吧。”

    吴素之忍着身体上的疼痛,企图站起来,她的儿女扑过去搀扶她,白清瑶泪流满面,两眼通红,满腔的仇恨,恨不得亲手撕了白清浔。

    “吴氏,我今日来是找你的,你看看这是什么?”

    珍珠冷笑一声,把藏在手里许久的那包药渣放在桌上,轻轻摊开。

    “老爷,这是二太太临死那天的药,她就是喝了这药才腹痛难忍,上吐下泻,您瞧仔细了,这里面有这么多的马前子.......你可以拿着太太的药方找名医去问,她当时的身子,可受得住这么大剂量的马前子!

    当日我在太太房里煎药,吴氏差李妈找我说事,又叫她房里的翠儿溜进去放东西到药里,你让她自己说!”

    一听这话,白秉霖刚稍微放下的心又被揪了起来,曾经他也和二姨太鸾凤和鸣,鹣鲽情深过,只可惜那样的日子过于短暂,短的让他都有些想不起来。

    “你让翠儿去二太太房里做什么?”白秉霖压着怒火问她。

    “老爷,这许久的事我哪里记得,如今翠儿也死了,她们几个撺掇起来,把这屎尿盆子往我身上扣,说我给二姨太下药,我一张嘴怎么说的过她们啊。”

    吴素之打算抵死不承认,有白秉霖在,白清浔再有能耐,还能屈打成招不成。

第九十八章 大戏

    “翠儿是死了,可李妈还在呢!她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她亲口告诉我,看到翠儿那日去我母亲的房里,爸爸,李妈不可能说假话的!”

    白秉霖微微点头,李妈对白家忠心耿耿,他自然相信她的话。

    可恨吴素之太过狡猾,当年的事李妈并不知情,唯一的知情人翠儿,事成之后,被她做主嫁给一个暴力屠户最后折磨致死。

    如今真是死无对证了。

    “你平日就和我母亲不和,怎么会让李妈帮你问药方,你分明实在撒谎.......”

    白清浔此时怒不可遏,骨子里压抑的仇恨,此刻就像沸水一样。

    这吴素之太可恨了,满嘴谎言,她恨不得直接拿枪打爆她的头,一消自己心头之恨。

    她不认罪,警署的人便不能抓人,这场戏就白唱了,她心里焦灼着。

    白秉霖已经被这些事气炸了,他心跳加速,脸色完全不对劲,温氏看着他,帮他拍后背前胸,安慰他消消气。

    自己宠溺了这么多年的姨太太如今被翻出这么多的污糟事,他怎么消得了气。

    舌头下的救心丸俨然已经失效,他心脏跳的厉害,仿佛要从嘴里蹦出来,整个人头晕眼花,一时没站住,就那样背了过去。

    白文鸿赶紧和温氏搀扶他去沙发上躺着,下人们拿来茶水伺候着。。

    趁着众人忙乱,白清浔走到吴素之跟前,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语。

    “你可以继续抵赖,没关系,不过你儿子杀人越货,可是罪证确凿,一会儿自有警察压他去投案,到时候我只会帮你,在暮署长跟前说几句落井下石的狠话,你就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吴素之恨得咬牙切齿,抬起手想给她一巴掌。

    白清浔眼疾手快,捏着她的手稍稍用劲,她的手便断了,垂下来再也使不上力。

    “论狠毒,这白家没人是你的对手,自我进白公馆,你害我多少次,我可记得清楚。

    家里进贼,路上的混混,张妈的毒板栗.....哼!吴氏,你好手段啊!”

    说罢,她直起身子,看了沙发上躺着的白秉霖一眼,继续道:

    “吴氏,你害我母亲,偷了她房里的银票,又找机会卖了翠儿,害她枉死,这就是两条人命。

    你还不认罪,难道真想等我报了警署,在牢里对你用了大刑,你再招认,只怕到时候,有些事就由不得你了!”

    说罢瞥了一眼她那个被绑起来的儿子。

    吴素之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这时候招供,还能用她的命换自己儿子一命,等到进了警署被用刑再招供,那时候再想谈条件,只怕是做梦了。

    她内心煎熬着,这个大儿子,含辛茹苦怀胎十月,结果他那个挨千刀的父亲却跑了,留下她孤儿寡母无法过活,她才下了狠心要入富贵人家,哪怕是做小妾。

    她盯上初入官场的白秉霖,他年轻气盛,长得还算俊秀,哪里经得住她的甜言蜜语,没多久便成了裙下之臣。

    后面的事就简单了,她凭着自己的手段一步步进入白府,后来又接手管理府中大小事务。

    她早就想依葫芦画瓢,除掉温氏,只可惜温氏虽然少语,心里却机警的厉害,这几年她的儿子又渐渐大了,更不好动手,她只能耐着性子等更好的机会。

    结果棋差一着,小瞧了那个最不起眼的死丫头!

    她心灰意冷,终于垂下了骄傲的头颅,然后充满慈爱的,一一巡视自己的三个儿女,尤其是大儿子,生下来没多久便交给弟媳抚养,从未尽过做母亲的责任。

    她一直以为往后有的是时间补偿,可她忘了,谋事在人,成事却在天。

    她叹了口气,缓缓道:

    “是我让翠儿在二姨太的药里下了马钱子,后来又找机会把翠儿嫁给张屠户。私自刻了老爷的印章,卖了家里的商铺和田产,这些.....我都认......”

    这些话她终于亲口说了出来,白清浔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逆行,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上前扬手就给了吴素之一巴掌。

    她眼里的泪水,此刻如滔滔江水奔流而出。

    这个结果,她等的太久了!

    “你这个毒妇!你被人抛弃,为何要害我母亲?”

    白清浔牙齿咯咯的打颤,她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吴素之碎尸万段。

    “要怪就怪你母亲!自己藏着几万两的嫁妆,却偏偏不肯拿出来给家里用,府里上上下下一大家子,靠着老爷的那点微薄的薪水,怎么能维持!

    老爷去要了几次,那古氏扣扣索索拿出百十两出来,我要吃燕窝补品,枫儿刚出生,家里好几个伺候的下人,哪一样不得要钱?

    老爷心软,说不了狠话,不知道他多气恼,多少次在我房里咒骂古氏抠搜,他下不了手,那我来做这个恶人好了......”

    “吴素之,你这个贱妇,你闭嘴!自己做的恶事,现在反倒怪起老爷来。”

    温氏有些听不下去,转头怼了她几句。

    “哼,说的自己有多清高似的,古氏死了,她手里的银钱大部分充了公中,说起来,你们这一大家子,都是喝着她的血才过得如此体面......哈哈......只有我傻,白白替人做了嫁衣。”

    那吴素之说完那些话,似乎有些疯癫,竟然自顾自的坐在地上,笑起来,嘴里不停的嘟哝,“我真傻啊......真傻......”

    白清瑶哭的两眼红肿,以为母亲被白清浔的话吓坏了,蹲在地上劝她不要胡言乱语。

    吴素之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时语塞,母女两个抱头低声痛哭。

    “爸爸,报警吧!”

    白清浔看了众人几眼,淡然道。

    白秉霖到底是一家之主,一听这话,挣扎着坐了起来,一把推开旁边的温氏,对白清浔愤怒,

    “不能报警!报了警,咱们白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个女儿当众捅破窗户纸,他失望透顶,如今还想报警,弄得满城风雨,除非自己死了!

    “先把吴氏关进柴房,过几日送回乡下老宅,以后再也不准来城里,这事就照我说的办!”

    “爸爸,你说晚了,半小时前我已经给警署打过电话,暮署长亲自带人过来了,这会子也快到了。”

    白清浔一改往日的温顺,眼神里透着清霜,用极其冷静的语调说话,似乎每一步都在心里计划了许久,环环相扣,没有任何破绽。

    白秉霖挣扎着站起来,目光去搜索白清浔,四目对视间,白秉霖被她眼光震慑住,愣了片刻。

    “白清浔!你.......你真是我们白家的好女儿!我真是小瞧你了!”

    他本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大喊着说完这句,心力交瘁,彻底没了力气,整个人软软的躺在沙发上,大口的喘着气。

第九十九章 众生众态

    白公馆此时安静的犹如坟墓,只有大厅里的报时钟,滴答滴答了几下,这几下,在众人心里心里,如同过了一天那么长。

    吴素之瘫在地上,抽抽搭搭的噎气声,其他人都屏住呼吸。

    陈副官的那两个手下,听完这些大惊失色,个个噤若寒蝉,默不作声,只敢用眼神交流。

    这白家三姑娘真是厉害,单枪匹马手撕姨太太,传到报馆里可是劲爆新闻啊!

    难怪副官让他们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准一个字往外透露,这白公馆还真是一场大戏!

    ~

    暮云沛坐在警署的椅子上,盯着手里的怀表,打开阖上,再打开,再阖上,一上午重复无数次。

    前两日,白清浔专门找他说了此事,因事关重要,他亲自挑了几个口风紧的亲信,今日特意留下来等。

    离约定的时辰还有半小时,他等的不耐烦,两只脚搭在桌子上晃荡,时间一到,马上带领手下奔赴白公馆。

    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去抓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

    他与白文鸿交好,以为他们家的人都天生沉稳,冷静,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狗血大剧。

    她来找他帮忙,他一口答应,如此有意思的事,怎么能少的了暮二爷呢。

    他简直心花怒放,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还能做个顺水人情,多划算的事。

    她口口声声叫他二哥,这件事他简直义不容辞。

    吴素之一干人很快被带走了,她极不配合,看着白老爷也无能为力,挣扎了几下也放弃了,恨恨的走到白清浔身边,用极低的音量说,“希望你信守承诺,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罢依依不舍看了几眼两个儿女,头也不回的出了门上了警车。

    暮二爷最后出门,他打个手势会意白清浔,又拍着白文鸿的肩膀,让他保重,照顾好妹妹,这才戴上帽子出门,驱车而去。

    珍珠和杨远跟三小姐告辞后离开白公馆。

    白文鸿扶了母亲温氏和白秉霖回二楼,

    白清瑶红肿着双眼,咬牙切齿的拉着弟弟回了自己房间。

    曲终人散,白公馆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白清浔一个人坐在大厅。

    她端坐了许久,也不知道脑子在想些什么,迷迷糊糊的。胸口提着一口气,也不知道该咽下去还是吐出来,别提有多难受。

    大仇得报,可为什么她不觉得开心呢?

    为母亲报了仇,把杀人凶手送进警局,等待她的只有杀人偿命,她为母报仇雪恨,是个有孝心的女儿,她应该高兴才对。

    她在心里肯定自己的行为!

    可一想到父亲上楼时,看自己的眼神,她就知道,此生,他们父女的缘分尽了。

    往后在这所公馆里,其他人都会提防自己。

    也对,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儿放在身边,谁不怕呢?

    她想的头疼欲裂,拿起桌上的冷茶,猛的喝了一大口,头疼瞬间被压下去不少,可她向来不喝冷茶,片刻功夫胃又似火烧一样难受。

    她捂着胃,踉踉跄跄回了二楼房里。

    当晚,她没有下楼吃饭,胃疼的厉害,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砰砰砰,有人在外面扣门。

    “”谁?”

    那人不说话,又敲了几下。

    “门没关,进来吧。”

    白文鸿端着托盘进了房间,里面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透过玻璃窗户照进来的光线,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坐在桌边。

    “清浔,怎么也不开灯?”

    白文鸿放下托盘,窸窣着去摸灯绳。

    啪!

    房间瞬间被电灯的光亮铺满,白文鸿抬眼看去,妹妹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坐姿,半阖着眼睛,一动不动像一尊石膏雕像。

    “我让厨房给你熬了小米粥,你趁热吃点吧。”

    他推碗到妹妹面前,小心翼翼的说着,余光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极小的房间,里面一张普通木质的单人床,边上一张桌子,上面整整齐齐摆满了书,桌角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几束海棠花。

    墙边立着一个不知名材质的小衣柜,屋里没有阳台门,仅一扇小小的窗户可以看看外面。

    在他的意识里,家徒四壁差不多就这样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从来没来过这间客房,在他的印象里,女儿家的闺房不应该都是大床轻帷幔,到处是粉嘟嘟的东西,就像清瑶那样的,进门一张进口的天鹅绒沙发可以休憩,到处粉雕玉琢的样子。

    “清浔,我去跟爸爸讲一声,让李嫂把隔壁那间有阳台的房子收拾出来,你明天就搬进去.....”

    白文鸿叹着气,自顾自的说了一番。

    她也不搭话,脸上仍是昔日那平静的表情。隔了半晌,悠悠的开了口:

    “大哥,你说钱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白文鸿虽然体谅她的心情,可冷不丁被这么一问,一时语塞,竟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那些事都过去了,如今三姨娘......不......吴氏也已经被抓进警局,等待她的自然是法律的制裁。二姨娘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咱们还是一家人.....”

    白文鸿觉得自己笨嘴笨舌,不会安慰人。

    “可在爸爸的心里,白家的脸面比我妈妈的命重要多了.....”

    她的眼泪涌了上来,睫毛湿漉漉的。她侧过脸,眨了眨眼,企图掩盖住心里的悲伤。

    “我外公家遭遇变故,母亲那样心高气傲的人,甘愿与人做妾,只是想平安的过完一生,可到头来还是不得善终.......

    大哥,你说,人是不是不能太过于善良,也许龇着獠牙,恶人也会让着三分。”

    白文鸿不知如何劝她,低着脑袋,手指攥在手心里,微微有些热汗。

    “事不可太清,二姨娘已经没了这么些年,你也该放下了,人总不能永远活在仇恨里.....”

    “大哥也觉得我做的太尽?”

    白清浔听出他话里有话,反问道。

    “哥嘴笨,不知道怎么劝人,不过我听人说过,凡事太尽,情意势必早尽。

    你向来聪敏,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白清浔摇摇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吧嗒吧嗒的滴落下来。

    窗外夜色如幕,天空褪去最后一抹深蓝,整个城市都静寂下来。

第一百章 谁的救兵

    白秉霖当晚亦不好过,坐在二楼书房,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古氏的死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他懒得去问,懒得去理罢了。

    死了一个姨太太而已,何必弄得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

    这事要是传回南巷,白家的百年声望定要毁于一旦,老太太肯定要被戳脊梁骨。

    他不能亲眼看着老母亲受累。

    他心里简直恨死白清浔了,真是个孽女,当初就不该带她来宣州,一年多的功夫,就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事。

    他越想越生气,恨不能亲手掐死这个女儿。

    他不心疼吴素之,他恨她,欺骗自己,竟然瞒着自己生养了那么大一个儿子,又诓骗家里的银钱给别人养便宜儿子,一想到这些,他就气的牙痒痒,恨不能把她砍成两半才能消气。

    如今被抓走了,去接受法律的制裁,他反倒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他心里又暗自庆幸,这些年宠爱她,始终碍于祖宗礼法,没有把她抬成平妻,如今她顶着姨太太的身份做出这等恶事,反倒让他松了口气。

    娶妻果然还得娶贤啊!他用劫后余生的眼光看了一眼温氏。

    温氏不知他的心声,只当家里出了丑事,丈夫余怒未消,便从桌上端了杯热茶递给他。

    “老爷,我听鸿儿说,那暮长官是他的朋友,这件事会尽量压下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老家那边,应该也没那么快传开来,等这事尘埃落定,咱们寻个理由把老太太接来宣州住上几年,时日长了,大家自然就忘得差不多,到时候老太太要回要留,再做打算不迟。”

    白秉霖是个孝子,对原配温氏这样妥善安排母亲,很是满意,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

    温氏见他默认,默默出了书房。家里出了如此大的变故,

    虽然她曾怀疑过二姨太的死和吴素之有关系,可无凭无据,她亦只能在心里猜测。

    如今三丫头抖出来这一桩桩的丑事,全都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对她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叹了口气,回了自己房里。

    翌日,宣州早报送到家里时,白秉霖一把夺了过去,慌忙扫视一番,发现没有任何自家的报道。

    他暗暗松了口气。坐下去定定心吃了早餐,才返回衙门上班。

    家里出了事,他本想请假,可又怕有人问起来,又得解释一番,只能压着悲愤吃了几口白粥,让司机送他去了衙门。

    白清瑶一早就出门了,白清浔隔着窗户看见她被一辆轿车接走了。

    她记得那车牌,是谢銘礼的车。

    果不其然,中午暮二打来电话,说有消息传出来,谢家打算请北方政府的官员来说和,如果死者家属撤诉,嫌疑犯认罪态度好,只怕她要的杀人偿命就很难办了。

    “二哥也压不下去吗?”

    “如果他们找了司法部的总长,只怕我这个署长也没有办法......还有,白老爷的态度也至关重要......”

    挂断电话后,她在房里走来走去,父亲的态度明摆着左右摇摆,极有可能为了仕途,压下此事,一旦撤诉,她做的这一切就毫无意义,她心里焦灼不安。

    下午有佣人上来,说楼下有军爷找她,她只当是陈副官,跟着佣人下楼。

    的确是陈副官,不过还有另一个人。

    她从楼梯上下来,余光一瞥就瞧见叶向晖坐在大厅,温氏正在一旁招待客人。

    “母亲。”

    白清浔低声叫了一声。

    温氏嗯了一声,又瞧她一眼,满脸的不自在,随后自己寻了个理由回房去了。

    陈副官早已经清了场,那些下人见两个军长腰里别着枪,也不敢吭气,乖乖的在后门外待着去了。

    “吴氏的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何苦这么操作?”

    叶向晖开门见山,眼里充满了宠溺,要不是顾忌是在她家里,他一定揽她入怀,狠狠拥抱一番。

    这个不动声色的狠女人,只要给她时间,似乎什么都能办得到。

    “我就是想让她当众认罪,当众身败名裂,欠我母亲的,都让她还回来......”

    他放下手上的白瓷茶盏,勾了勾嘴角。“她如今当众认罪,你心里可舒坦些?”

    “只怕天不遂人愿了,谢家搬了救兵,哎,这事我再做打算吧。”

    一想到谢家的救兵,可能会让自己这半年的筹备付之东流,她心情无比郁结,叹了口气,这才想起问他。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有重要事吗?”

    “一早回的宣州,正好来看看你,如今战事吃紧,只怕未来几个月,我都不能回宣州了......”

    叶向晖说的实话,去年一战,叶督军和北方的张姓督军虽说共同掌控了政府内阁,而张督军仗着地域优势,却是真正操控者,前些日子叶督军向北方政府索饷,未得到任何响应,至此南北军阀盟约彻底解除。

    叶向晖的父亲作为东南一带巡阅使,自然要为自己考虑,和谈失败,只能兵戎相见了。

    如今他马上要去宣鄂两省交界处的行辕,他本可以从宁州直接出发,可昨晚一接到陈副官的密电,他根本坐不住,连夜赶了回来。

    一大早先去警署找暮二了解情况,得知他已经给她打过电话,这才急匆匆赶到白公馆来安慰她。

    他身上亦背着秘密,自然对她的心情感同身受,他佩服她,可以不顾一切的达成目的。

    “是不是又要打仗了?”她不安的问。

    “怎么,我的清浔开始为我担心了?放心,我这人福大命大,一定会活着回来找你。”

    他心里暗自有些高兴,说话又毫无顾忌起来。

    白清浔乜斜他一眼,这人其实也不算坏,就是自作多情了些,自己不过随口问一句而已。

    罢了罢了,此时也不想与他争斗,随他怎么去说。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叶向晖借口还有重要的事,就带了陈忠匆匆离开。

第一百零一章 反败为胜

    叶向晖是有重要事要做,不过不是回军政府,而是乔装一番,带着陈副官去了一趟宣州警察局。

    吴素之没有被法院定罪,还不能进监狱,他倒是费了些功夫才进去。

    吴素之未见过他,只当是提审自己的警察,脸上甚至带着笑意,可刚出看管室的后门,那笑意便永远留在了脸上。

    陪她一起上路的还有她的大儿子和弟弟,这也好,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暮二藏不住事,当天就告诉家里白家发生的事,暮云泽的母亲下午就带着一双儿女来了白公馆。

    暮太太一见到白清浔,眼泪就簌簌的落下来,直说这孩子命苦。

    暮云泽和暮玲云跟在母亲后面,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我当初就说这吴氏,一见就不像个好人,长着一张尖酸刻薄的嘴脸,没想到还是个心肠歹毒的刽子手,这样的人老天不收,简直天理难容.......”暮太太气愤填膺,又道:

    “清浔,如今好了,她认了罪,往后你的日子就好了。”

    暮玲云接过话,安慰她:“是呀,清浔,如果你不喜欢待在这边,就去我们家住吧,反正妈妈留了你的房间,你过去我们大家都欢迎你......”

    “好孩子,你跟我们过去住几天,换换心情,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暮太太是真正关切,眼里满是疼惜和心酸。

    白清浔眼底有些氤氲,睫毛有些湿润,忙错过脸推辞。

    “多谢太太,家里还有些事,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吴素之的事还没有盖棺而定,她不能离开,她还要想办法和谢家请来的救兵斡旋,此刻不能贪图享乐,更不能松懈。

    她孤身一人作战,没有资格喊累,只能一往无前。

    暮太太劝解她半天,见天色差不多了,便带着儿女离开。

    暮云泽想留下来帮他,白清浔笑他太谨慎,这点事自己可以应付。

    他无奈,只能轻轻握住她的手,

    “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虽说我能力有限,不是还有爸爸和大哥二哥能帮上忙的。”

    她笑着点头,羡慕他有亲人可以依靠。相比之下,自己就像孩童手里的风车,风一吹,便身不由己的转着,焦头烂额,永无止尽。

    春风料峭,落英漫天,她孑然一身,站在白公馆的小凉亭里,看着他们坐车离开。

    凉风骤起,身上的罗裙随风飘扬,青丝缱绻,动人心弦。

    暮云重站在远处,望着她的身影。

    他不敢过去,只能远远瞧着。

    他也听了白家的事,早早就到了,看到暮云泽带着母亲和妹妹,急匆匆的进了白家。

    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看她,他却不能,那些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的思念,他根本遏制不住。

    见到了又怎样,两个人中间隔着长风深谷,无法靠近,更无法表露。

    看着她进了家门,暮云重这才驱车离开,去了暮二的警备厅,去了才知道,警备厅也乱成了一锅粥。

    白公馆的三姨太在监狱里自杀了!

    “三少干的!”

    暮二关上办公室的门,压低声音,自信满满。

    “你怎么知道?”

    “今日只有他的人进过牢房,杀人的手法干净利落,除了他,我想不出别人。

    暮二翘着二郎腿,拿出一支烟递给大哥。

    “也好,替大家解决难题了,省的我们还得小心伺候这几个人,等北方政府的专人来,这样死了倒好,大家都省事。

    最重要的是,清浔这丫头,这下可以把心放肚子里。

    这吴氏害人害己,如今这个下场倒也算老天有眼。”

    暮云重点点头,把暮二递给他的雪茄烟,抽了几口就重重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出了警备厅的大门。

    黄昏时分,白清浔才收到这些消息,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挂断电话后,她心里思忖,吴素之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自杀?

    晚夕,白清瑶急匆匆从谢家赶回来,一进门,就满腔怒火去找白清浔

    在客厅一看见她,便脸色狰狞,电光火石之间,众人来不及反应,她便冲了上去,想给了白清浔一巴掌。

    “贱人,是你害的我妈妈......”

    “还想被捏断手吗?”白清浔捏住她的手,冷言道。

    白清瑶扬在半空中的手一时怔在那里,又瞥眼看到父亲从二楼下来,把手缩了回去,捂住脸颊哭诉道:

    “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妈妈,她都被抓起来了,你还要害死她......”

    “谁死了?”白秉霖眉心拧在一起。

    “爸爸,我妈妈死了,被这个狠毒的女人害死了。”

    白清瑶哭的稀里哗啦,鼻涕眼泪一大把。

    “不是被收监了吗?怎么又死了?”白秉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具体我也不知道,下午警备厅打电话给銘礼,说妈妈和舅舅在狱中畏罪自杀了......这不可能的,早上我才去看了妈妈,銘礼也找了关系,妈妈的案子,要等北方政府来人后再审的......

    我想了又想,在这宣州,只有白清浔最恨妈妈,肯定是她干的......”

    白清浔阴沉着脸,看着白清瑶一字一句道:“她是畏罪自杀,与我无关。”

    “肯定是你,害死我妈妈的,还有我娘舅......还有我那个.....哥哥。。。白清瑶情绪激动,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住嘴!你只有一个哥哥!再这么胡乱攀亲就给我滚出去!”

    白秉霖本来还对吴素之的死有些难过,可一听到她认那个私生子为哥哥,气不打一处来,对吴素之残存的那点情意瞬间消失,只觉得这个女儿和她妈妈一样,令自己厌恶。

    白清瑶在家里素来都是横着走的,如今英雄走了窄道,气焰也不嚣张了,低着头的样子像落到了尘埃里,灰扑扑的,如今只怕连下人都不愿正眼瞧她了吧。

    她见父亲气的眼底发红,也不敢放声哭,捂着嘴快步跑回二楼房里。

第一百零二章 踏雪寻梅

    吴素之死在牢里,谢家借坡下驴不再追究,正好省的麻烦。

    她的尸骨也不能回南巷,只能安放在城里的公墓,下葬那日,只谢明礼带着白清瑶和她弟弟几个亲属,白秉霖并没有露面。

    众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白文鸿给清浔换了一间有阳台的大房间,她没有反驳,提着行李搬了进去。

    房间很宽敞,有沙发和弹簧大床,窗户边上挂着是金丝绒窗帘。

    推开侧门,外面一处露台,晚上凭栏望月,疏疏的几缕星辉,撩人心弦,有风吹过,庭院里枝叶摇曳,葳蕤繁盛。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陈副官却带了一只猫给她。

    “是这样的,清浔小姐,师长已经到了前线,估计得一段时间才能回宣州。

    这只猫是他之前给您定的,当时才生下没多久,师长让养大一些再拿过来......”

    陈忠指着身后的侍从对她说,

    那侍从是个生面孔,白清浔没见过他。

    一个大男人抱着只黑身白爪的小奶猫,害羞的头也不敢抬头。

    “他送我这个做什么?”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许是觉得这猫生的可爱,送来给小姐解闷儿的吧,或者等师长回来您问问他。”

    陈副官给上司打掩护,说话不留口风

    呵!

    白清浔愕然。

    这人果真脑子有问题,在那样炮火连天的前线,竟然还有时间给自己送一只猫。

    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什么!

    白清浔看侍从那么不自在,又见那猫儿长得可爱,兀自接了过来。

    她低头细看怀里那猫儿,只见它身上的毛同黑,只四只爪子是白毛,软绵绵的趴在怀里,确实可爱极了。

    她一瞬间就喜欢这猫儿了,笑着逗它。

    “它的爪子真特别,像踩在白雪上一般。”

    “白小姐好眼力,这猫就特别在黑身白爪上,踏雪寻梅就是这小东西的雅号。”陈副官笑着解释。

    “踏雪寻梅?”

    白清浔抿唇一笑,没想到叶向晖这个粗人还懂这个!

    收下那猫后,她抱回房里逗玩一番,小猫认生,在房里一直喵喵叫。

    她心思一转,父亲还在气头上,白清瑶也处心积虑给自己找茬,这时候放一只猫在家里委实不妥。

    随后换了身衣裳,把猫放进篮子里,提着去了珍珠家。

    她给珍珠租的是一套复式小楼,楼下可以会客,卧室都在二楼,面积宽敞,足够她们一家子住。

    杨远也在成金银行做一些简单的理账业务,虽然挣得不多,倒也可以供养一家子吃饭。

    珍珠闲不住,揽了附近富贵人家的衣服回来浆洗,赚点小钱补贴家用。

    白清浔去的时候,珍珠还在外面洗衣服,她的大女儿小瑾领她进屋。

    “小瑾,如今有没有去学堂读书呢?”她喝了口水,随口问道。

    “三小姐,来城里后,我就没上学了,妈说城里学费贵,我也读了一年,应该让弟弟们去上了,现在我就在家里帮忙......”

    白清浔自去年见过这小姑娘几次后,也没特别留意她,如今一见,觉得觉得她是个大姑娘了。

    半长的麻花辫搭在肩膀上,人也白白净净,说话也利索,白清浔一见到她就喜欢。

    又听她如今不上学了,只觉得可惜,如果他们还留在南巷,小瑾应该还可以继续上学,毕竟那里的学堂是免费的。

    一想到这些,她觉得自己脱不了干系。

    “那小瑾还想上学吗?”她试探着问。

    “当然想了,可妈说我如今也算家里的劳力,得帮着干活养活弟弟们......”

    小瑾低着头,稚嫩的脸上挂着早熟的内敛,手指绞着衣角,声音更是细弱蚊丝。

    白清浔看着她,笑道:“那如果我请你帮我照看一只猫儿,每月付你工钱,你觉得如何?”

    她刚说完,珍珠提着盆子和浆洗工具走了进来。

    “三小姐,你帮我们租了这房子,帮你照看什么都是应该的,哪里还能收你的钱?”

    “珍珠姐,朋友送了我一只猫儿,我甚喜欢,可惜白家如今一团乱麻,我想先放你这儿,寄养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我再接回去。”

    白清浔转身看着珍珠,见她拿了那么多东西又拎着桶,着实辛苦。

    “珍珠姐,都赖我,让你们一家大小来了城里,比南巷艰苦多了。”

    “三小姐,你可再别说这样的话了,要不是你给我们那些钱,我们在南巷也早喝西北风了,如今你又给我们租着这么好的大房子,我们一家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怎么会怪你!

    我如今心里总想着,要是小姐看到你这样伶俐能干,肯定会很高兴的.......”

    珍珠能言会道,几句话说的白清浔心思又开阔了许多。

    “珍珠姐,我这猫儿就放在你这里了,我请小瑾帮我照顾,每个月我会付给她钱,你让杨大哥给她找个学校,让她继续去读书吧。”

    白清浔看出珍珠家里的窘境,借着养猫的名义,又给她留了身上带着的三十块大洋。

    珍珠脸窘的通红,拼命推辞不收,她态度亦是坚决。

    见推辞不了,珍珠也不忍心看着大女儿辍学,这才下狠心收了下来。

    白清浔仔细交代小瑾如何照顾四月。

    四月是清浔给那只猫取得名字,它是母猫,又是四月送来的,叫这个名字正好。

    她抿着嘴解释,当然不好意思告诉别人,因为自己懒得取名字,就随口叫了这个。

    小瑾很认真,拿出笔和纸认真记着,何时喂猫,何时清扫猫舍,何时洗澡,俨然比白清浔认真多了。

    白清浔没养过猫,这些都是送猫的副官教她的,她其实只是转手而已。

    中午她在珍珠家吃的午饭,她喜欢珍珠家的氛围,实实在在的烟火气,觉得那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不是白公馆那样,吃饭睡觉,像个落脚的旅店。

    如今吴素之死了,白公馆再也没人找她的麻烦,她磨磨蹭蹭待到杨远下了工,几个人又说了些话,这才搭了黄包车回家。

第一百零三章 补习

    暮家的生意如火如荼,三四月的宣州城里,棉花紧缺,价格暴涨,黑市上都炒的价格翻了倍。

    暮云重留足自家布料厂的供货,剩余的全部加价百分之七十卖了出去,饶是这个价格,排队等着的人大有人在。

    “大哥,为何咱们不翻倍卖?这个价格绝对买的出去。”

    暮二晃着酒杯,一脸的可惜。

    “利不可太尽,如今这个价格也已经超出预期很多了,也要给别人留些利润。”

    暮云重是典型的儒商,奉行做事留一线的原则。

    “如今钱入了账,浔丫头的红利我也得找机会给她才行.....”暮二说的漫不经心,又瞧了瞧大哥的脸,若有所指,“三少似乎和她走的很近......”

    暮云重手握白瓷茶盏,坐在那里,神情游离着,许久都悄无声息,心底却是彻心彻肺的悲伤。

    男人最了解男人,暮二知道,大哥心里爱着那个人,纵使装的再得体,可一旦想起来,心里的壁垒仍会瞬间崩塌。

    他猛的喝下一盅酒,在心里哀叹,暮家男人的情路为何都如此艰难。

    良久,暮云重回过神来,低声道,“正则会照顾好她的......”

    说罢,单手按着桌角,支撑着站了起来,双脚像带了镣铐,踉跄着回了二楼书房。

    ~

    暮二把支票递给白清浔,她淡笑着接了过去。

    看了看数目,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随手把支票装进手提包里。

    暮二在一边打量她,发现她似乎和从前大不一样了,虽然依旧谨慎,却没有从前那些如履薄冰的惴惴不安,褪了青涩,脸上更多的是从容和淡定。

    “二哥,你在瞧什么?”她捂着嘴笑。

    暮二在她脸上瞧不出任何眼风,又按耐不住八卦的心,凑过去问:

    “你和大哥......就这么结束了?”

    她随意地耸耸肩,垂下头,掩去眼底的悲伤与落寞,良久,抬眸道:

    “我主动退出,不是因为爱得不深,亦或是善解人意,而是怕亲眼见到自己被权衡利弊后,当成弃选项,九十九步是情,最后一步却是尊严......

    二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暮二轻轻嗯了一声,没在继续追问下去。哎,情字何解,怎么开口都不对。

    白清浔握着茶盏,思忖许久,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

    “二哥,我想出去留学,你能不能帮我?”

    “你想离开?”暮二诧异道。

    “如今母亲的事已经了结,我亦无牵无挂,人活在世上,总得有个目标,有个奔头。

    早前就想出去的,也没有机会,如今,大概也没人反对了。”

    她说话很轻,这个沉寂压抑了多年的心思,如今像野草一般,在心头疯长,令她惴惴不安。

    “你当真想好了?”

    她嗯了一声,秋水般的明眸中闪过一丝水光,很快又隐没在眼底。

    “那三少那边.......”

    他去前线了,短期内不会回来的......所以我想尽快走。”

    “你打算去哪儿?美国,或者是英国,亦或是法国,当年我就是去了一年法国,那是一个浪漫的国度,女的美,男的帅,随时随地可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暮二说起这些,简直没完没了。

    白清浔没心思听,打断他,“随便哪个吧,二哥帮我选一个。”

    “你想什么时候走?”暮二试探着问。

    “尽快吧,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她回答的毫不犹豫,丝毫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我来问问,或者哪里有票就去哪里,总之这事急不得,得花上些时日。”

    自从决定离开,她心里轻松了不少,为了扫清日后去国外的语言障碍,她决定趁这段时间找个外语家教老师。

    一上午,暮玲云陪着面试了好几个,她都觉得不合适。

    暮玲云显得不耐烦,耸耸肩,“哎,我说白大小姐,你心里到底想要个啥样子的啊?你说了条件,咱们也好有针对性的去找。”

    她握着杯子,抿着嘴笑,“这事也要看眼缘的呀,太年轻的处事不老道,为人太轻浮也不好,太老的处事倒是沉稳,可老谋深算想太多亦不行。如今看了好几个,你倒是说说哪一位合适呢?”

    暮玲云啧着嘴,打趣她,“我觉得你这个标准,不太像是找老师,倒像是找夫婿来了......”

    她摇了摇她的衣袖,笑道:“好啦,还有最后一个,如果还是没有合适的,那就算了,宁缺毋滥嘛。”

    咖啡馆外面,柳叶吐碧,丝若垂金。一个穿灯笼袖上衣,白色瑞士点麻纱裙子的女士姿态优雅的走了进来。

    一进门,她们两人几乎同时注意到,她身上有种玫瑰花瓣似的柔软,让人无法忽视。

    她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朝她们走了过来。

    “Excuseme?请问哪位是白小姐?”

    她一口纯正的伦敦腔,同她们打招呼。

    “是......我是.......”白清浔头一次感觉到局促,她甚至不自主的站了起来。

    “您是密斯陈吗?”

    “Yes。”

    她如此温和,声音很轻,很好听。

    又生就一对多情的眼睛,外人一接触到她的眼光,就好比落到鸭绒被中那样的愉快和温暖。

    她们的交谈很愉快,密斯陈早年随父母在伦敦待了几年,后来父亲出了变故,这才举家回了国,目前还没找到正式的工作,这才出来做英语家教。

    “主要是在电话中听到您是位女士,家父才同意我来的。”密斯陈皓腕掠鬓,有些害羞。

    暮玲云朝白清浔眨了眨眼,似乎很中意这个陈小姐,她会意的点头。

    双方又问了一些琐事,比如在哪里上课,一周上几次之类云云。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暮玲云陪着她往回走,“陈小姐的家庭不错,肯定是知书达理的人家。”

    “你怎么瞧的出来?”白清浔捂着嘴笑。

    “这很简单,旧式的人家,大都把女孩子当脚下的泥,从不当回事。

    只有那些读了书的,识了礼的人,才会把女孩子捧在手心里养着......”

    这些话听在她耳里,心里咯噔一下。

    是呀,只有顺风顺水长大的女孩子,才会有这样大家闺秀,不争不抢的气质。

    哪个女孩子不想当不谙世事的洋娃娃,她不喜形于色,并不代表她没有感情。

    母亲活着的时候,这个世界的险恶,都绕过她,向母亲一个人倾斜。

    可母亲走了呢,这世事的险恶扑向她,她无处可逃,只能披甲上阵,一往无前。

第一百零四章 病人

    天未暗,她到珍珠家看四月,四月又长大了些,半大的小奶猫最可爱,也不再乱叫,趴在她的腿上小瑾叫都叫不走。

    珍珠笑道,“瞧瞧,这小东西跟认人似的,知道三小姐才是她的主人,这会子谁都叫不走了......”

    她顺着四月的毛往下捋,笑道:“怕是我来的少,它只觉得新鲜,哪里就分得清我是主人......”

    闲聊了一会,珍珠赶着要去送衣裳,留着小瑾陪她。

    “四月好可爱啊,三小姐,谁送你的呀,这人对你真好......”小瑾歪着头问她。

    她半靠在椅子上,怀里抱着四月,倚着小瑾的胳膊,半晌才低低说道:

    “小瑾,我大约真是个凉薄之人,纵使他对我再好,可我依旧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而那个人,就算心里再如何想念,也只能做到,你对我好一些,我便对你好一点,你对我不好,我便转身离去。”

    她偏过头,看了小瑾一眼。

    “从古至今,咱们女子的处境,毕竟艰难些,对情爱有所保留,也是自保的能力。小瑾,你能明白我说的吗?”

    小瑾站在旁边,听着她的话,想了半天,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片刻,又猛的摇头。

    “三小姐,你说的太深奥了,小瑾不太懂,小瑾只知道,谁对我我,我便对她好,就像小姐待我们一家这般,那我自然也掏心掏肺的对小姐.....”

    她听着小瑾的话,嘴唇微微动了下,终究没再说什么话,轻轻阖上了眼眸。

    往后的两个月,她除了上课,补习英语,稍有时间,还要跑去看四月,日子过得也算充实。

    仲夏后,昼长夜短。

    傍晚闲暇时,她喜欢倚在露台的凭栏处眺望,远处的天空像一幅幅淡墨山水的画,当晚月明星稀,月光更是美得让人寂寞。

    她倚靠的位置,恰好可以看见隔壁公馆的庭院。

    那公馆大厅里透着微弱的灯光,院门虚掩,里面几株松柏,湿气氤氲,青翠满目。

    说来也奇怪,隔壁搬来都这么久了,她愣是一次都没见过那家人。

    “岁月惟好静,万事不关心。”她重重的叹了口气,退出露台,回了自己房里。

    密斯陈的外文教的很好,这两个月她也算突飞猛进,简单的日常对话基本可以应付。

    船票拿到了,半个月之后去英国,暮二也安排好了她到那边读书的事情。

    她心里做着打算,出发前给大哥知会一声,其他人她也懒得再理,让大哥去处理吧。

    没成想,临出发的前几天,陈副官急匆匆的跑来找她,说叶向晖受伤了,希望她去看看。

    他帮了自己这么多,理应去看望的,她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陈副官车开的很快,她一路上心神不宁,下车时走了神,一脚踩空,脚崴了一下。

    “清浔小姐,还能走吗?”看她蹙眉,陈副官有些担忧。

    “没事。”

    可是崴脚真的很痛,此刻她也顾不上脚疼,踮着那只崴脚,一瘸一拐进了叶向晖的公馆。

    他就那样躺在床上,眼眸紧闭,一动不动。

    她倏然乱了方寸,尖着嗓子说话,“到底怎么回事?他是哪里受伤了?”

    陈副官低着头,“师长在返程的途中,中了敌人的埋伏,肩膀中了一枪......”

    “那......他怎么不睁眼呀?”她说话带着些许哭腔,拳头下意识攥的紧紧的。

    “军医给做了手术,取了子弹,现在应该是麻药还没过.....”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把心里那些隐约的担心卸了下来,坐了一会,倦意涌上心头,在旁边边打盹边揉脚。

    就那么到了黄昏,麻药终于散了。

    叶向晖不知何时醒了,见她在旁边打盹,也不出声,只在心里痴笑。

    她探过身子问:“要不要喝点水?”

    “嗯。”

    他嗓子沙沙的,抿着唇,脸色发白,麻药散了,胳膊上的伤口像被蚂蚁啃噬一样,疼的他呲牙咧嘴。

    她用汤匙喂了几口,见他摇头,停了下来。

    “不喝了?”

    “想吃东西,饿......”他用尽力气说完这句,闭着眼睛,像是晕过去了一样。

    她笑道:“这会子只有粥能喝,其他的还要等几天。”

    当晚,看着他吃过粥,服了药,又沉沉睡去后,白清浔才离开别馆。

    之后的两日,她都抽时间过去看他,每次她一到公馆,他身旁伺候的亲信都似松了口气,用一种劫后余生的眼神看她。

    “清浔小姐,你总算来了,今天晚了半个钟头,您快进去瞧瞧吧,已经骂哭两个下人了。”

    陈副官跟在她后面,悄悄告状。

    她尴尬的一笑,放下手上的东西,清洗干净双手,这才推门而入。

    他靠在枕头上,斜着眼看她,“今日迟到了三十一分钟......”

    “这么精确?你这怀表到底准不准呀?”

    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笑着把话题岔开。

    他晃了晃手里怀表,“怎么不准,军队里作战我都用它。”

    “给我瞧瞧。”

    她伸手接过怀表,这是一只极精巧怀表,细密的表链盘旋在手心,表针滴答滴答的响着,像极了她那颗沉甸甸的心。

    晚来的半小时,她去买了一只烤鸡,打算切碎了给他放在粥里,昨日他就要吃,执拗不过,今日还是买了来。

    叶向晖到底年轻,恢复起来还是快。她看着他风卷残云般吃完那碗鸡丝粥,一脸满足的表情,她咬着唇,把嘴里的话吞了下去,悄悄别过脸。

    一切准备就绪,明日她就要走了。

    她站在窗户边,捻着丝绒窗帘,看着庭院里那几棵海棠树,叶稠阴翠,海棠珠缀,一重重,一簇簇,灼灼灿灿。

    “明后日我有些事,就不过来了......”

    “有什么事就让陈忠去办。”他不明就里。

    “不必了,一些女孩子的事。”她朝着他微笑。

    “办完事早点来。”

    “嗯。”她答应着。

    翌日,宣州码头,人潮攒动,到处是亲人间的依依惜别,男女间的泪眼相拥。偌大的码头,显得拥挤不堪。

    大哥,暮二哥还有暮云泽兄妹来送她,她只一个简单的皮箱子,脸上没有忧伤,没有失望,也没有欢喜。

    游轮鸣笛,她朝他们摆手,提着箱子转身。那一刻,铺天盖地的无奈和彷徨纷涌而至,刺的她心底生疼。

第一百零五章 海上生明月

    白清浔上了船,递出船票,就有专门的服务生帮忙提行李,送她进了船舱。

    暮二给她买的头等舱,有单独的房间。房间不大,布置的却也舒适。

    洗漱后,她拿出不多的几件衣服一一挂好,只要洗的勤快些,这些应该也够穿了。

    收拾好后,她走到窗边,探头出去,很好,可以看见大海。吹了一会儿海风,她关上窗,躺在床上发呆。

    英国,一个遥远的国度,远到她从未想象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国家,也不知道能不能很好的生活下去。

    她倏的心里害怕起来,不仅是因为前路的迷茫,也有对往事的悲伤。

    船走了几个小时,她就悲催的晕船了,从开始的头晕眼花,到后来吐的昏天黑地。

    幸好是头等舱,可以叫服务生送餐过来,她就这么硬生生在床上躺了两天,后来实在觉得浑身像散了架,趁着黄昏,晃晃悠悠到甲板上透气。

    甲板人不多,抬眼望去,明月共潮生,潮水连海平。

    温润的海风穿山过水拂面而来,她按着扶栏,深深吸几口气,企图压住那股子难受劲儿。

    “这位小姐,需要帮助吗?”有男人过来搭讪。

    她抬眼,一个长相清俊,衣冠楚楚的青年,一脸的关切。

    大概她的脸色真的很差,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窘迫来。“谢谢,我有些晕船......”她如实回答。

    “第一次坐船是会这样的,多坐几次就好了。”他很热情,试图用小小的玩笑话,缓解她的情绪。

    “我那儿备有治晕船的药,小姐需要的话我拿给你。”

    “谢谢你,应该不太用的上,我这会子好多了。”她友善的拒绝了那人的好意。

    “没关系,你有需要,我随时拿给你,我们的旅途会有好几个月。”

    他很聪明,觉察到她的戒心,“我叫秦珂,去英国伯明翰大学学习。小姐也是去留学的吗?”

    “嗯,我是白清浔,去伦敦大学。”听完他的介绍,白清浔心里有丝丝庆幸,还好不是同一所大学。

    “还真是可惜,你我不是同一所大学。不过英国并不大,咱们也可以时常联系。”秦珂含笑道。

    白清浔嗯了一声,笑容有些尴尬,她欠了欠身子,想离开。

    “白小姐要不要一起去餐厅吃饭,这会儿应该人不多。”秦珂继续建议。

    “我要回去了,谢谢。”她招架不住他的热情,简直是仓忙的逃回了房间。

    往后两日,她再也不敢黄昏去甲板透气了。

    第三日,她心血来潮跑去看日出。游轮上的人作息比较随意,大都睡到自然醒,早上人并不多。

    可惜那日是多云,甲板上只能看到雾蒙蒙的云,托着还未褪去的月。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她回房睡了回笼觉,这一觉很长,直接睡到了中午。

    四五天的时间,她似乎习惯了船上晃悠悠的感觉,一觉醒来,竟然觉得不那么晕了,收拾妥当后,准备去餐厅吃中饭。

    一出房门,就听见有人在聊天,原来并不是她不晕船了,根本就是船停靠在了广州港口。

    “先生,请问船为何停了?”她好奇的问道。

    “出问题了呗,听说要停下来检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呢,且等着吧。”

    出餐厅的时候,她碰到了秦珂,他笑着邀请她。

    “白小姐,船停了,要不要一起上岸去逛逛。”

    也不知怎的,她一见到秦珂挤眉弄眼的样子,总觉得是浮花浪蕊之辈,哪里还敢逗留,连忙摆摆手,谢绝他的好意。

    秦珂笑着摇了摇头,和旁人上了岸。

    停船的第三天,她在房里洗头,服务生过来敲门,说有餐点要送。

    她听出是常给她送餐的服务生的声音,随意用毛巾裹了湿漉漉的头发,过去开门。

    门打开了。

    叶向晖站在门口,一只胳膊打着石膏,一脸的倦意站在她的门口,她甚至能看清他眼里的血丝。

    ......

    两人四目相视的一瞬间,她心底泛起一层浪,心脏像被风浪掀起来,瞬间上升到嗓子眼儿,手也不由得攥了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她语无伦次。

    “乏得很,让我先睡一会。”

    他侧身闪进门去,躺在床上,连鞋都没来的及脱,片刻功夫,就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她掩上门,转过头继续擦头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费了大气力才让它们不落下来。

    他果然乏了,胳膊上还打着石膏,仍能酣然入睡。

    这个时候,她哪里也不敢去,守在房里,翻书打发时间。

    可哪里看得进去,看了几眼就走了神,只顾着以书掩面,偷瞄床上的人。

    他的侧脸很好看,轮廓深刻,睫毛纤长,男人长得太丑,让人没有看下去的欲望,长得太好看,又让人觉得不可信任。

    而这个人,不笑的时候有些冷漠,面对自己的时候又有些痞气,现在看上去似乎也没从前那么讨厌。

    这会子又躺在自己床上,岂不是同塌而眠......

    这样的荒唐心思,断断续续,想了又想,让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着实有些难堪。

    一直到日落,他才醒来。

    她慢慢踱过去,递了杯水给他,只觉得眼前雾蒙蒙的,低着头,也不说话。

    叶向晖虽然睡饱了,但眉宇间仍锁着深深的忧愁。

    一路上,他恨得咬牙切齿,恨她巧言令色,恨她口蜜腹剑,恨她借势算计自己,在这场游戏中,他简直成了最傻的那一个,饶是这样可恶,还能那么的淡然,真是无情至极。

    可一见到她,这些恨呀,恼呀的,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心里只有失而复得的欢喜和庆幸。

    这小女人,默不作声的做着自己的事,她利用自己,除掉了敌人,成则皆大欢喜,不成也想好了脱身之策,这般进退自如,反倒让他侧目。

    漫长的十分钟,他思绪万千,房间里静悄悄的,能听见他口袋里怀表滴答滴答的声音。

    “不准备说点什么?”

    叶向晖忍不住先开了口,他处理自己的感情优柔寡断,没有半点狠辣的手段可使,可怎么办呢?他也是人,也有掌控不了的七情六欲。

    “哦......叫我说什么呢?我对你又不好......”嗖的一下,她眼眶就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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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芜碧介绍:
一代商贾后代如何逆袭,心思缜密,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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