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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运的苏拉     鹰扬拜占庭txt下载     鹰扬拜占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航程

        “谢谢。”高文在接下来的行程里,还转头对着卡贝阿米娅道谢,但是对方却脸色都苍白了,牙齿格格打架,口中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好像遭到了很大很大的打击,不断把刚才那只手搁在袍子上蹭着擦着,而导致精神消沉乃至错乱。

    而他身边的彼得,则顺着车辙印,一路走,一路祷告,丝毫不觉得疲累的样子,车辙印越来越长,就像一条灰色道路上黑色的线条,将他们从士麦那的滨海山路,一直延续到了马里马拉海要冲边上的阿拜多斯。

    阿拜多斯边郊的农庄和果园,冲天的火光,被屠戮的农人尸体,男女老幼,都填满了沟渠当中,一队叫嚣的士兵,正从个双层的农舍里进进出出,陶罐不断从二楼窗户上被抛下砸碎。

    站在道路边的狄奥格尼斯看到这一幕,感到万分难受与尴尬,因为杀害村民洗劫城镇的,不是扎哈斯的骑兵,他们还驻屯在刚刚攻陷的普鲁萨,而全是拜占庭自己方的军队,一群败兵溃匪,还未见到敌人,就忙着祸害百姓,他们隔断交通到处打劫难民,公开焚烧村镇,在二百年前这种景象是很难见到的——因为那时候拜占庭的罗马军队,是纪律严明守土捍疆的农兵边防军,和皇帝的精锐野战军组成的,是绝不会把刀剑对向自己国家的子民的,但现在军队全是无业痞子,和外国无法无天的雇佣军组成,无论胜败,他们都要抢劫,几乎是种本能。

    “这简直比我们诺曼人洗劫你们的第拉修姆(拜占庭濒靠亚得里亚海的地区)还要狠辣。”囚车里的博希蒙德嘲笑起来。而高文和彼得,也盯着守捉官,这让狄奥格尼斯更为恼火难受,他有时候怀疑为这个国家尽职的意义何在,但最终也只能狠狠喝了几口酒,“继续前往阿拜多斯,到哪里我要向凯撒麦考利努斯阁下索取路引,从加利波利要塞去都城,现在的海面处在冬季当中,长途航行过于凶险。”

    “我劝你别去找麦考利努斯。”谁想,博希蒙德忽然悠悠来了这么句话,他的表情就像是在挑衅般。

    “你的神态举止简直不像个骑士,倒像个市集上惹人憎恶的牙侩。”守捉官皱着眉头。

    “这可是忠告,要是你去见麦考利努斯,无外乎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那利欲熏心的老头儿,抢夺了我,也就是你的功勋——我可是爱怜你的,希望你能够得到皇帝的嘉奖,可是你们这些武士在麦考利努斯这样的人眼中,连五个铜板都抵不上。”

    即便博希蒙德说得很认真模样,但守捉官根本没对他加以理会,众人一行来到了阿拜多斯城的港湾,便看到了如潮般的败兵、难民,全都涌上了滩头,呼号着,要求海面上的船只靠岸,载运他们渡过海峡口,前去加利波利,墨黑色翻滚的海浪当中,扬帆离岸的船只艰难地**着,甲板和船舱的木材发出不堪重负的爆裂声,好像世界末日的景象。

    “难道凯撒大人,放弃了这座海边要塞吗?那样的话,突厥人只要搞到船只,就能在对岸修筑堡垒,围困都城。”狄奥格尼斯伤戚无比,心若死灰,“帝国,难道真的”

    这时候,靠在囚车边坐着的高文,居然看到了,那个卡贝阿米娅看到这情景,嘴角浮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的微笑。

    而博希蒙德更加嚣张起劲了,他对着守捉官喊到,现在扎哈斯还不敢对罗姆苏丹国进攻,所以他的财货在士麦那很安全,只要守捉官能放他走,赎金报酬多少数额都好商量,“哪怕是五千枚索立德金币,我也能一次性给你,连眼皮都不眨下。”

    傍晚时分,狄奥格尼斯站在了空荡荡的城中,凯撒原本行辕所在的官邸前,几名穿着细丝衣服的税吏和奴仆搬着箱子走出,看到了守捉官也没有任何羞赧的表情,他们都是替麦考利努斯,把这位帝国凯撒(副皇帝)的如山财宝,安全运到加利波利的——麦考利努斯完全扔掉了小亚的战区,毕竟还有些不好意思,据说他已写信给皇帝,表态“要艰苦捍卫加利波利要塞,在来春后坚决发起反攻,将扎哈斯军队逐回尼西亚去”。

    但是反攻也好,招兵买马也罢,都是需要大量金钱的,所以凯撒不愿意把自己千辛万苦搜罗来的这些箱子匣子丢给突厥人,简直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最终,凯撒的执事管家站在台阶上,这个阉人告诉守捉官,“罢了,你们可以搭乘其中的一艘运货划桨船走,至于到加利波利能不能叫凯撒阁下拨冗接见你,那就得看造化了。”

    狄奥格尼斯颔首向那阉人致敬,保持了最低程度的礼貌。

    到了快入夜的时候,他们终于登上了艘在惊涛骇浪里上下起伏不定的小划桨船,守捉官毫不客气地将他们全都锁在了船舱下,闪电将四周照耀的雪亮,冰冷咸湿的海水不断从舱室的缝隙里渗下。

    四个人,博希蒙德、彼得、高文还有个卡贝阿米娅,是分成两个舱室,面对面站着,双手全部被锁在上面甲板的横梁上。最初,卡贝阿米娅哀求守捉官,别再把她和高文对在一起了,看来先前的“解手事件”对她的刺激太大了。但是守捉官便问她,“那你愿意和博希蒙德在一起吗?你可是我们帝国贵族的女儿,虽然我暂时还未能确认你身份,但要和一个多次侵犯你贞操的诺曼人面对面吗?”

    卡贝阿米娅只能沉默,随后认可了狄奥格尼斯的说法,她便又要求,和隐修士彼得面对面。然而守捉官更加生气,“他可是个神职,是最受到我们罗马帝国子民和军人尊敬的,你们面对面的人,是要在船舱里互相守望帮助的,我不希望你帮神职人员解手,传出去有人会说我有意让女人在勾引修士堕落。”

    带剑贵族的女儿欲哭无泪,只能在晃动的船舱里,对着高文,两人中间是个木头便桶,晃来移去。

    “要方便吗?”高文良久,很绅士地用奥伊语问候说。

    卡贝阿米娅几乎要崩溃了,她确实想方便,但是结果高文很体贴地用自己的腿稳住那个便桶,慢慢谨慎地推到了她面前,“用脚踏在上面的边沿来解决,我尽量把头别过去。”这下,卡贝阿米娅真的哭出来,不光为自己的窘迫和羞耻而哭,因为她还想到了,马上要是高文来了小手的话,她只能用自己的**“帮助”他了

    那边,据说博希蒙德和彼得争吵怒骂了整个航程,也未能达成一致,不知道两个人是如何解决的。

第17章 官邸前

        站在甲板上的守捉官,终于在次日黎明,看到了对面峭壁上,耸立着的灯塔和堡垒,加利波利城到了。

    加利波利,在君士坦丁堡下方伸出的长长海岬半岛上,是拱卫都城的海陆要冲,巨大的环城带状斑岩城墙,任意接受着海水的冲刷,让所有来此的人都瞠目结舌,会误以为它就是传说里的君士坦丁堡,但当地居民就会嘲笑这群乡巴佬说,“都城可比这儿要大十倍都不止。”

    半死的众人,将狂怒的海峡抛在身后,大约第二天的时刻,狄奥格尼斯就又站在了凯撒的行邸前,那儿有个门户官,将他们傲慢地挡在了小门外。

    “凯撒阁下正在讨论军务。”那门户官把一行人上下打量着,好像在精密计算这群人的价值和地位,因为每日来找凯撒央求事情的达官贵人实在如过江之鲫,连门户官的眼中都掺不得任何沙子,防止某些卑贱之人前去打搅凯撒本来就宝贵无匹的时间,是他份内的光荣职责。

    狄奥格尼斯的披风是脏污的暗红色,系着的纽扣是没有花纹的黄铜造的,手里举着个锈迹斑斑的铁连枷,头发散乱,裹着个异教徒头巾,踏着满是泥土的靴子,还烂了两个口子,腰上挂着火镰、匕首、酒囊,身后还跟着几个面目狰狞胡须拉茬的,还有个云鬓散乱的女囚徒,看起来神神叨叨的,总之这守捉官就是个不入流的最低阶小贵族:那门户官判定结束,便冷笑两下,机械式丢完了上面那句话后,就抄着手,一动不动,也不搭理任何人,面无表情地立在了门阍前。

    “我在十年前的萨卡里亚河战役里,救过凯撒的命,得到过他的父亲,前任凯撒尼基弗鲁斯杜卡斯阁下的褒奖。”终于,守捉官忍受不住了,无奈下只能将昔日的功勋拿出来,希望能早点见到麦考利努斯,向他索取从加利波利入都城的路引,要知道在这位管辖的范围内,连皇帝的特使都奈何不得的。

    “又是凯撒的救命恩人?”门户官波澜不惊,用种不屑的语气回答,“士兵就是士兵,农夫就是农夫,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些卑贱的人物,把自己应该履行的职责,当作对别人的恩典,整日挂在嘴边,这群人每日都和苍蝇似的,不胜其烦。”

    就在守捉官气得要闯入时刻,有位凯撒属下黑皮肤的科普特侍从,穿着白色的丝袍,在听到了争吵声后,慢慢走出来,看到了狄奥格尼斯便讶异起来,“这不是皇帝亲手册封的边境守捉官阁下吗?以前曾经承蒙过您的照顾,何事,是要面见凯撒吗?”结果那门户官立马换了嘴脸,急忙抢着回答,“守捉官阁下有几位囚犯,似乎是与帝国政局有莫大关联,所以他要带着这些人前去先拜谒凯撒阁下,是要求得路引。”

    “哦,那快进来。”那执事很热情。

    而后,狄奥格尼斯狠狠瞪了那个还在谄笑的门房官一眼,便带着兵士,押着一行人走入了凯撒的官邸。

    让高文大开眼界的是,凯撒麦考利努斯的官邸,居然和他在原先世界里接触的新月教派建筑风差不多,门阍是马蹄形状,走进去后,是个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杂植的花木,虽然是初春季节但依旧争奇斗艳,穿过了长廊后,是个很大的带着围廊的白色庭院,中央是个堆砌着蓝色马赛克砖的八角井,坐着站着许多衣冠楚楚的军人和贵族,都在低声讨论着什么,大概是和小亚细亚前线的战事有关。

    但是,凯撒依旧不在这里,他还在长廊拐弯尽头的一个处理机要的小房间里,忙乎着事件,什么事件?对不起,也没人知道。

    所有人都得在这里候着。

    “你们都站在角落里,别脏污了凯撒阁下的庭院。”守捉官虽然在门阍被别人看不起,但是一转眼,他又下意识地对高文等人发号施令起来,并自觉地率先退在围廊的边角,尽量不去惊扰那些达官贵人——他排在觐见队伍的第几位,也是不知道的。

    “如果你的事情非常重要,那就去对执事要求一下,不要像个木头人那样呆着,拿出在战场的勇气来!”高文看不下去,叫彼得把他的话,用希腊语告诉给了守捉官。

    守捉官也无奈,只能重新放下姿态,找到那个站立在那的科普特执事,随后他指着铁青着脸的博希蒙德说了些什么,那执事看着博希蒙德,而后急匆匆点点头,便前去禀告凯撒去了。

    这会儿,卡贝阿米娅忽然站到了高文的肩膀边,喊到,“我也要和这个诺曼的匪徒头目一起进去,求你们了,我要在凯撒面前控诉他的罪孽,一定!”

    “滚开,贱婢。”博希蒙德朝地上啐了口吐沫。

    “让她一起去好了,在你所说的凯撒阁下面前也更有说服力。”高文替卡贝阿米娅求情,但守捉官的目光朝着女人身上看了几眼,利索的否决了“瓦良格人”的请求。

    而后,狄奥格尼斯便推搡着诺曼人的头领,随着那执事,走到了房间前。

    “凯撒阁下叫守捉官在这里小候,他确认过这个诺曼贼徒的身份后,就即刻颁发给你路引,交由都城的皇帝去惩处。”结果,在厅堂的台阶前,那个科普特执事拦下了守捉官。

    无奈的狄奥格尼斯只能退到了官邸的旁边,在那里邻靠着加利波利城塞的墙壁,恭敬守候着。

    而高文等人,就呆在他大约三十米开外的地方,这时候高文明显看到蹲坐在地上的卡贝阿米娅浑身发抖,像是得了疟疾般,脸色也阴晴不定,他刚准备询问时,卡贝阿米娅抬起头来,“求求你,救救我,不然马上我就会死的。”

    “怎么救。”

    “靠我近些,我告诉你。”

    在高文靠近了卡贝阿米娅后,她忽然叫了声,对着高文的腰上就是猛撞下,高文因为双手被捆住,强壮的他也被撞得摇晃起来,在他企图重新站稳时,卡贝阿米娅咬着牙,将捆手的绳索,搁在了高文的磷火之剑上,狠命地来回锯了两下,“啪啪”,很快她的绳索割断。

    “你干什么!”高文和彼得几乎同时喊起来。

    那边的守捉官,听到喊声,赶紧扭过头来,随后看到这幕,便擎起手边的套索,骂了句,“我就知道这是个雌狐狸!”说完,快步冲来。

第18章 犬

        但是卡贝阿米娅在冲撞高文的瞬间,从他的腰带挂扣之上,很迅速地将磷火之剑给夺过来,接着当几名奴仆冲过来处理事态时,“不要啊!”随着高文的这声呼喊,卡贝阿米娅咬着牙号叫着,反手就挥动了手里的剑,将两名靠过来的奴仆的脖子给砍断。

    整个庭院而后,带着鬼怪哭泣的声音,升腾飞舞着幽暗的火焰,将军、大公、贵族们都失去了方才从容淡定的举止,他们看到被剑杀死的人,浑身的窍里都散发着如此色彩的火焰,都吓得魂飞魄散,有的窜到了围廊石柱后,有的朝城墙上面攀爬,还有的直接伏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给我停下来,混蛋!”狄奥格尼斯舞动着套索,大步流星赶了上来。

    “给我停下来!”高文虽然双手被捆,但也绝不可以失去那把神奇的剑,只有他才是真正的主人,这不——他是用纯正的希腊语拿出这句话的,这能力就来自于刚刚被卡贝阿米娅杀害的几名奴仆基因当中——也和彼得一起,迅速跟着卡贝阿米娅冲了出去。

    结果整个凯撒的官邸里,绝大部分人都四散奔逃,或者趴着不敢动弹,仿佛看到了魔鬼显灵般,只有这四个人,你追我赶,直接越到了门阍处。卡贝阿米娅手里握着那把剑,不断回头看,敏捷地奔跑着,她对来时的道路是烂熟于心的,待到高文和彼得追到了门阍台阶处的时候,看到刚才那个势利眼门户官已化为具散发余火的尸首,横在那里。

    “在那边!”高文上次吸收扎哈斯猎鹰的能力尚未完全消散,他很迅速看到了官邸西边洼地处的空旷地上,许多商贾和市民聚集的墟日集市,光着脚丫举着剑的卡贝阿米娅正在夺路狂奔着,在五颜六色的帐篷和货车间穿梭,高文也狠狠追了上去,而彼得虽然年龄很大,但身手却丝毫不亚于年轻人,这得益他多年的苦修禁欲生活。

    呼吸在竭尽,脸前的面孔交错迅速而过,卡贝阿米娅觉得自己越来越支撑不下去了,她毕竟是个女流之辈,还握着把对她而言十分沉重的剑,并且是把得到诅咒的剑,她亲眼见过高文是如何用这把剑轻松如魔鬼般屠戮诺曼骑士的,所以很快她又是疲累,又是惊慌,她意识到手中的这把有魔性的剑“认可”的主人,只是高文而不是她。

    她必须用急智来赢得这场比赛,毕竟她的目标不是夺取磷火之剑,而只是要脱身而已!

    “啊!”当高文听到这声喊叫,并看到前面的卡贝阿米娅停下脚步,将剑刺入只倒霉的路边围观的黑狗时,他也悲愤地呼喊阻止起来,高文想起了阿婕赫所言,那么这把剑很快就会

    在肉铺前,卡贝阿米娅扛着剑,**着站在那里,粉嫩的脚板都磨出了血,那条被杀害的狗还发着低微的悲鸣,从它的嘴巴里不断突出小小的蓝色火焰,肉铺老板趴在砧板的后面,吓得魂不附体——而高文和彼得抬着双手,都站在了距离卡贝阿米娅约半箭之地,也喘着粗气,“把剑交出来,快。”

    卡贝阿米娅往后退了退,然后抓起砧板上的一块肉,“嗖”地朝着抛过了高文的头顶,直飞到狄奥格尼斯赶来的脚下。

    随后守捉官看到个大影子呼呼叫地如风般赶来,拖着彼得,还叼起了他脚下的那块肉,那正是高文,那情状简直就如同追逐骨头的犬般,让他匪夷所思!

    “来得正好。”守捉官怒喊到,用锁链将高文直接给控制起来,任由他挣扎。而后守捉官见到隐修士也在那里没有丢弃同伴逃脱,想想这对应该不是什么非良善之辈,便心软下来,又将高文的锁链给松开了,但是那个卡贝阿米娅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彼得说,她将剑给扔了下来,就转入了一所带着高墙的修道院,随后就不知所踪,不清楚是遁入了修道院里,还是绕道躲藏起来。

    于是守捉官带着两个人,站在了彼得所说的修道院门前,良久后一位白发苍苍,胡须极长,并穿着绣着黑色十字白底长袍的老者走了出来,“这里不欢迎帝*人,而是亲近主的人静修的地方。”

    “对不起,对不起。”看起来堂堂守捉官的地位,尚且不如一处修道院的执事,狄奥格尼斯急忙鞠躬解释了刚才的事情,须知在拜占庭罗马帝国里的修道院,许多都不是简单角色,不但拥有阡陌纵横的地产,还有皇廷巨擘充当“世俗保护人”,甚至不少还有皇帝亲自颁发的金册诏令,获得了无限制的特权。

    “你是在开玩笑吗?守捉官阁下。”那老者威严而愤怒地说到,“我们这里是加利波利最有名的圣修道院,莫要说当地的贵族,就连同皇城里的人物,都经常前来瞻礼,但是我们全力恪守戒律,不要说女子,就连雌性动物,母猫和母狗,也是严禁踏入修道院篱笆半步的!”

    狄奥格尼斯被抢白训斥了一顿,但也只能唯唯诺诺,不由自主地望后面退却,那老者哼了两声,便转身把门户给关上了。

    只留下残阳,还有高大古旧的院墙,横在他们的面前。

    其实,高文很明显嗅到了,卡贝阿米娅就躲在修道院当中。

    不为别的,就因为刚才这女的给他了“犬”的馈赠,动物缺乏人的灵性,所以其基因在高文体内维持的时间是比较短暂的,但是这时候感触依旧非常强烈——高文嗅出了卡贝阿米娅的味道和气息,就在这院墙后!

    但高文很机警地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对守捉官说什么,因为他不能确定卡贝阿米娅是得到了修道院的庇护,还是想了什么办法翻越进去的,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会造成震动性的混乱。再者,他和卡贝阿米娅并无什么太大的冤仇,也没有必要和义务向守捉官汇报这些,况且你说“我的鼻子和狗一样,我可以肯定女犯人就在这里”,不但没正常人相信,怕是当即就要被打得臭死——反正剑也回来了。

    守捉官非常气馁,他带着这两个人,重新把恶魔的剑挂在高文的腰上,又穿过了集市,来到了凯撒的官邸前,却发觉门阍前摆上了木栅,站立着伊苏里亚人的长袍卫队,持剑举斧,杀气腾腾。

    “请问,凯撒已经确认了博希蒙德的身份了没有?”看到那位科普特人执事,守捉官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第19章 新靴子

        结果不问还好,问过了,那执事一看到狄奥格尼斯,就劈头盖脸地训斥下来,“凯撒阁下因为你没能尽到职责,任由人犯公然在官邸犯下杀人的罪行而雷霆震怒。”

    这话吓得狄奥格尼斯面如土色,牙齿都打架起来,不敢多言多语,随后执事又逼问说,“那个用剑杀人的女子呢?”

    “逃跑了,我在未来定会将她给抓住。”守捉官信誓旦旦。

    “那你还回来做甚,凯撒阁下根本不再想见你了。”执事很冷淡。

    “可是,博希蒙德还在官邸当中,我要押解他去都城觐见陛下,他是陛下索求的最大敌人。”

    结果那执事的答复,让狄奥格尼斯顿觉五雷轰顶,“什么博希蒙德?我警告你,别再继续这种有辱凯撒声誉的玩笑。”

    这下,守捉官乃至高文和彼得等人,都目瞪口呆:这么个大活人,走入了堂堂副皇帝的宅院,而后就这么无影无踪了?

    狄奥格尼斯尽最大努力,压住了情绪,他劝诫那位执事,“请允许我再说一下,这个博希蒙德是祸害帝国海疆和城镇多年的要犯,诺曼匪徒的头领之一,圭斯卡特的儿子,也是皇帝陛下毕生的宿敌,我不在乎凯撒希望取得俘虏他功勋的想法,但是一定要交给我把他押解去皇都,不然这位狡猾的匪酋是很难控制得住的。”

    “守捉官,我也再次警告你,今天的事情你就当没有看到,以前的事情也是一样,那就是凯撒的官邸里,从来都没有博希蒙德这号人物来过、逗留过。”那执事神色严肃地如此回答,“即便你和凯撒,在皇帝陛下面前当面对质,也改变不了这个论断——可是,难道你还真的想对凯撒如此做吗?我的朋友,你得好好休息休息,别再犯失心疯般的错误了。”

    听到这话,狄奥格尼斯立在原地,呆了半晌,忽然他察觉到了什么,便怒吼着,自城墙下的梯道,迅速登了上去,如同一头发怒的豹子般,而后他在岩石和砖块混砌而成的城堞后,居高临下,海洋上波流涌动,自加利波利的小港处,驶出了艘扬帆而出的快船。

    在那艘船的甲板上,博希蒙德,红胡子的博希蒙德赫然而立,带着挑衅般的笑容,同样远望着站在城堞上的守捉官,并向他挥手道别,很快那船越行越远,迅速消失在天际之间,朝着希腊的方向而去了。

    狄奥格尼斯扶着城堞的手,在颤抖,他实在是无法想到,担当一个偌大帝国凯撒的麦考利努斯杜卡斯,他的功勋头衔如此之荣耀,他的地位和财产如此之卓越,他的家族传承如此之悠久,而他的职责义务又是如此之崇高,居然会将祸害国家疆域这么多年的匪酋,就这样给放走了!难道他的眼中,根本没有民众,没有国家,更没有皇帝?

    “混蛋,到底在想什么!?”守捉官悲愤地大呼起来,声音几乎要盖过了汹涌的海浪,他的拳头一下一下,击打在斑痕累累的古老城墙上,直到流出鲜血而至,他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他不知哪里来的怒火和勇气,窜下了塔楼边的梯道,重新走到了凯撒的官邸门前。

    “凯撒这样做,是在玷污和损害皇帝陛下的事业。”

    “你疯了,小小的守捉官,胆敢如此出言不逊,哪怕我现在去汇报凯撒,他也是有权力将你处死当场的。”那执事听到狄奥格尼斯如此激愤的话,怒气不可名状。

    结果狄奥格尼斯敲打着自己的胸膛,“我追捕了博希蒙德三个月,我得到的是皇帝的敕令,现在麦考利努斯却直接将他给放走了,也许再过一年,二年,博希蒙德就会纠集更多的诺曼匪徒,来侵害我们的国家,我倒想询问下,麦考利努斯如此做的理由能不能说服我,说服皇帝?”

    “滚开,卑微如萤火般地家伙,从凯撒的官邸前滚开,里面如云的官僚与将军都能也都愿意证明你所言是子虚乌有,乖乖闭上嘴巴吧,那样你的头颅明日还能在脖子上自由转动——凯撒没有任何的理由向你这样的人解释。”执事说着,护院的卫队也纷纷上前,要将守捉官和高文等人给推走。

    守捉官被推来搡去,脖子上的青筋都因为愤怒爆出,“我十三岁就在安纳托利亚的边境要塞里服役,我父亲在十二年前的都拉佐战役里为掩护皇帝陛下阵亡,而追袭陛下的正是不共戴天的诺曼匪徒,小亚的所有河流都流着如同我这样萤火般卑微战士的血,却将你们这些蠹虫养得满脑肠肥——如果我能再来一次,当年在萨卡里亚河,我就该兴高采烈旁观着,看着麦考利努斯和他父亲的头颅,被突厥异教徒的马刀给砍下来。”

    卫队的伊苏里亚佣兵鼓噪着,殴打着还在怒骂不休的守捉官,直到把他揍得口鼻出血。“够了!”那执事轻描淡写地下达了终止所有的命令,接着他把一双靴子和一个匣子,咕咚扔在了官邸前的行道上,“这双新靴子是凯撒慰问你的,这匣子里装的是过境的路引,而今你可以离开了,凯撒对你的恩义到此为止,他不喜欢忘恩负义的家伙,真是的,下等人永远体会不了高尚的精神与追求。”

    接着,官邸的大门阖上,残阳下狄奥格尼斯擦拭着鼻子里流出的血,捡起了靴子和路引,慢慢走到行道对面的矮墙下,与高文和彼得坐在了一起,随后他将路引挂在了腰带上,再将满是破洞的旧靴子脱下,扔在一边,将凯撒恩赐的新靴子给套上了。

    “你还愿意接受那个凯撒的馈赠?”高文好奇地问。

    “凯撒永远是帝国的副皇帝,是陛下亲自指认的共治领袖,是罗马公民公选的引路者,我可以质疑他,但最终不能违逆他。”这是狄奥格尼斯的解释。

    “你们希腊人都这样?”

    “闭嘴,不允许你称呼我们为希腊人,我们是罗马人,罗马人!”守捉官懊恼地说到,接着他站起来,“我要回小亚细亚去了,现在博希蒙德被放走,我既无力申诉凯撒,也没有颜面去见皇帝陛下,这个路引毫无作用了,从此我丧失了守捉官的身份,要消失在安纳托利亚的荒野当中。”

第20章 教宗密信

        看起来狄奥格尼斯真的是灰心丧气到了顶点,居然起了归隐田园的念头,想来也难怪,他苦苦经过三个月的奋战,才抓捕了帝国的宿敌博希蒙德,本以为完成了皇帝的使命,并且还能得到对应的荣誉和褒奖,但是现在呢?博希蒙德居然被帝国凯撒给公然放走了,处于不可告人的私心目的,这叫他如何去面对陛下,倒不如远遁他乡的好。

    “不,守捉官,我要你带着我和高文去君士坦丁堡。”这时,彼得忽然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你们?你们能有什么价值,能和被放走的博希蒙德相提并论。”狄奥格尼斯的话语里充满了疑惑和不信任。

    这时候,彼得取出他的枣木杖,扭开了顶端,里面居然是挖空的,用来藏东西的,接着他在其间抽出了个书信卷,展开后对守捉官说,“其实在先前,我一直在博希蒙德面前隐瞒了这个事实,那就是——我是圣彼得教宗的秘密特使,我前往君士坦丁堡和小亚,就是要为随即到来的基督教的圣战做周密的侦察与准备的。”

    听到了圣彼得教宗,狄奥格尼斯顿时起立肃静,因为在这时候,东西方的教会虽然有些间隙与隔阂,在教义上也有若干的争端,但还远未到分裂的程度,彼此间还以兄弟相称,而西方的基督教世界依旧尊称君士坦丁堡的统治者为“我们的罗马皇帝”,此外罗马城的教宗在拜占庭世界也得到了普遍的尊崇,被看作是“西方的大牧首”,所以守捉官这个反应,当真是再正常也不过。

    金色的余晖下,好像圣彼得代理人递交来的羊皮纸,被蒙上了层极度神圣的光辉色彩,守捉官眯着眼睛看着,上面果然有教皇的金色三重冠印章,还用拉丁文、诺曼文及希腊文一式三份密密麻麻誊录完毕了,守捉官颤抖着双手,毕恭毕敬地将其给接下,接着彼得对他说,“我可以委任你,护送我们一行前往都城,请求觐见皇帝陛下,将教宗的密信亲自亲手交到陛下的手中,事关整个基督教世界的存亡安危,我希望你能够在审慎的思索后,给予我清晰的回答。”

    “如果能真的带去教宗的协议的话,那将是比擒住博希蒙德更大的贡献——尊敬的隐修士,你的意思是说,君士坦丁堡与罗马城就要重新联合在一起,发动对异教徒的浩大战争了吗?”守捉官的双手继续颤抖。

    “是的,我的理想已经得到了教宗的认可,很快就会召开委员会,来决议这件旷古的大事,我也相信只要皇帝陛下愿意施以援手,圣战的骑士们会将盘踞在小亚细亚的异教徒驱逐殆尽,将领地重新归还给贵帝国的。”彼得很恳切地说。

    说到此,守捉官点点头,“我愿意以性命,保护您前去都城,只要东西方能联合在一起,那么诺曼匪徒们便再也没有侵扰帝国的理由了,这也是我能为国家做出的仅存贡献,我将非常乐意。”

    两人达成一致后,回头看高文,这位却不知了踪迹!

    彼得吓得满身是汗,便与守捉官一起寻找,却在院墙的那边拐角处,看到了用手死死抓着墙壁的高文,彼得和狄奥格尼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街道的对面,店铺拱廊下,一只栗色毛发的小母犬,正在用黑油油的眼睛看着高文,时不时晃动着尾巴,若即若离的样子。

    “修士,我怎么忽然向去举起它,抱着它,这样爱狗的方式正常吗!”高文的汗水流下,朝着隐修士说。

    彼得顿时明白了,他急忙读起了祷告文,请求各位主保圣人,包括圣母玛利亚赶快显灵,帮助苦恼受着折磨的高文,摆脱出来。

    但是高文还是喘着粗气,按捺不住地朝着那条小母犬,缓缓走去,

    彼得跟在高文的身后,还在不断用手比划着,高声叫兽类和恶魔的灵,尽快离去,这时还是守捉官的脑袋清楚点,他走上前,将彼得手里的念珠劈手夺下,而后直接拴在了高文的脖子上——人群又是一阵惊呼,高文喊叫着,被守捉官拖在了地面上,死死地动弹不得,接着守捉官见高文挣扎得十分强烈,便又从属下手里接过了铁链,换了念珠,用这玩意儿,将他拖到了街角,直接再把铁链拴在了一根廊柱之上。

    收到控制的高文,继续不断站起来,本能朝着柱子走,这是他看到柱子的反应,就想要划分“势力范围”,结果又被彼得给拦下来

    直到两日后,高文体内的,关于犬的基因才算是逐渐消去,同时三个人从栖身的加利波利公共旅社(拜占庭在各个大些的城市,都建有这种慈善性的设施)里走出,来到了要塞的城门,开始了新的征程。

    回头看着城中的官邸、集市和各处教堂、修道院,骑在那匹黑色母马上的高文,终于长吁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个卡贝阿米娅,现在去了何处,我是很难再嗅到她的气息了,全部都消散在海风当中了。”

    而后,前面是无边无际的麦田,这儿也是整个拜占庭罗马帝国最为肥沃和繁荣的地方,每段麦田之间,大约半个古里的地方,都有墨绿色的树林充当分割的屏障,就宛如屏风般,这样大块大块的沃土,就朝着西北的方向沿伸着,夹在了两边的海洋当中。

    马背上的高文感到了四个方向的风,都在朝着自己扑来:爱琴海湿润温暖的风,攸克兴海狂怒寒冷的风,小亚细亚干燥而饱满的风,还有色雷斯带着麦香的风。

    他不清楚,在他原先所在的世界里依旧兴盛繁荣的君士坦丁堡,也就是他多次去旅游过的伊斯坦布尔市,在现在的年代,到底在这四个方向迥然不同的风的塑造之下,会是何种模样。

第21章 朱昆蒂娜宫

        他们顺着海滨的大道依依而行,一日又一日,随着路程的推移,高文发觉奢华的建筑开始愈发多起来,他隐约觉得帝国的都城就在眼前了,直到狄奥格尼斯在日暮的时分,叫他们前往一处修道院提供的免费宿舍逗留时,守捉官便告诉他们,“明日再行走二十个古里,就能到达‘七里之镇’了,在那里我们不能再往前进了,需要停留下来接受检查,随后绕道去桥门再进入。”

    高文对守捉官的话语感到纳罕,按照他沿途观察到的地理风貌,大致他觉得守捉官所说的,是现在伊斯坦布尔郊区的那个叫bak?rk?y的繁华商业地带,但他并未有质疑什么,毕竟差了近千年的历史,也没有什么可以类比的,沧海桑田嘛。

    待到夜晚的柔纱渐渐在大地和海洋上褪去后,高文站在青灰色烟雾蒙蒙的修道院公共公寓的走廊下,随着彼得一起朝着西边的天空和星辰祷告着——倒不是因为高文在穿越前就是个虔诚信徒,而是他先前诓骗过修士,自己也是个受洗过的北方蛮子,还参加过朝圣队伍,所以必须做出个样子来,不让彼得过分猜疑才好。

    接着,修道院的执事就来“驱赶”他们了,昨晚执事就很不高兴,异族的彼得和高文的相貌,倒还不让这位执事过分不安,倒是守捉官狄奥格尼斯,因为他的身份是个武士,而按照昔日拜占庭罗马皇帝古老的训令,“一个人从事征战生涯,双手染上鲜血后,必须和信徒与寺院保持三年的隔绝。”虽然这个训令在纸面上早已被废除,但修道院还是不欢迎粗鲁好杀的武士进来,这就是高文所了解到的。

    待到高文掏出阿婕赫所馈赠的日晷板,便能很清楚地推算出,现在已是春季了。

    他们匆匆上路,渐渐高文能看到在大道边的丘陵、树林,乃至在那边的大海的岛屿上,都有大理石构筑起来精巧的富豪别墅,其奢华程度要远胜先前所见到的,庞大的“躯体”很巧妙隐藏在树荫和山石之间,“虽然没有路障,但不要胡乱去干扰那些庄园的边界,我们就老老实实地顺着大道走,因为这些庄园大部分是皇庄,还有些许是重要大臣们的。”看到东张西望的高文,守捉官严厉地提醒到。

    这时候,从各个岔路边,走来的人也越来越多,高文见到,平民短衣打扮的都自觉地走在道路两侧,牵着肮脏的牲畜,或者举着陶瓮和篮子,里面盛着各种各样的物品,水果、**酪、鸡蛋、麦粉等等;而穿着丝绸刺绣衣服的官员们,则骑着高头大马,在侍从的前后拥护下,下巴高扬,目中无人地行走在中央;还有穿着新月教袍子、法兰克人装束的,大约是各国使节的,也都排场宏大,打着各种各样的节杖、旗幡,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很轻车熟路地朝着和他们同一个方向的目标走去。

    “呼呼呼!”高文听到了风和火交错的声音,他抬头,迎着耀眼的春日阳光望去,在一片人山人海的空旷地上,竖起了三根高低不等的高杆,上面几个裸着半身黝黑的,看起来是天竺人的杂耍少年,如同猿猴般敏捷,爬上爬下,并不断从口中吞吐着火焰,引得下面的观众不断叫好。

    “看好自己的行李和钱财,最三教九流的‘瓦兰吉亚营市’到了!”守捉官回头提醒着,他的声音再洪亮,在如此嘈杂而混乱的地方也显得无比孱弱。结果,迎面一个带着面纱,穿着赭红色紧身舞娘皮裤的女子,对着高文抛个媚眼,高文刚对她回报以绅士的微笑,再过会儿,骑在马背上的狄奥格尼斯就举着高文失窃的钱袋,重新抛还给了他,“都叫你注意点!”

    在街道左侧的一片低矮的砖石营房前,挖出了一道与市民隔绝的沟渠,并竖起了篱笆,在那边许多和高文身材和毛发相近的大汉,都鼓噪着叫嚣着,从篱笆那边的商贩那里扔下钱币,并接过大肉、葡萄酒和杜松子酒,有的还和艳妆女子激烈地讨价还价。

    “这是皇帝瓦兰吉亚卫队的营地,这群人下了战场除去索要赏赐、牛饮酒水和嫖宿**外,什么都不会了。”守捉官热情地介绍说,而后还对高文意味深长笑笑,大约也是将他当作个瓦良格人来看待,暗示要求他在都城里皇帝脚跟下要消停点。

    很明显,按照狄奥格尼斯的介绍,这个瓦兰吉亚营市已经化为了七里之镇的商贩聚集广场,在这里什么都有出售的,埃及的亚麻布、东方的丝绸、利沃尼亚的琥珀、基辅的蜂蜜、小亚的牛马、安条克的器皿、凯鲁万的玻璃,穿着各色服装的商贾,就像人种的大杂烩。

    “怎么皇帝的宫殿会位于闹市当中?”高文奇怪地问到,他的目光落在了眼睛所能及的尽头,在哪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如蜂巢般的商铺后,矗立着一所庞大的青色的宫殿式样的建筑,鸟儿在上面盘旋着。

    “那不是宫殿,或者说,那只是昔日的宫殿而已。”守捉官回答说,“先前的查士丁尼皇帝造的,叫朱昆蒂娜宫,但是现在却是扼守都城的壁垒,里面全是皇帝委派的驻军和邮差,马上我们要在那里交出路引,随后等待皇帝陛下对隐修士接待的日期安排。”

    待到他们走进后,果然发觉守捉官所言非虚——朱昆蒂娜宫里已经没有了御苑、猎场,更没有如云的宫人与妃子,取而代之的是两人高的城墙,还有四角高耸的塔楼,和背负着弓箭的士卒严正地列在宫门的入口,在那里平民和商贾是避之不及的,没一个人胆敢上前,只有外国的使节们在接受了检查后,才被放入进去,安排在宫殿入宿,并等着皇帝的接见。

    “区区一个隐修士,也配得到皇帝拨冗接见?守捉官,你确信你没有弄错什么?”站在宫门前的一名蒙着白色披肩的军法官,在检查过狄奥格尼斯的路引,和询问来意后,讶异而鄙夷地回答。

    “可是他携带着极为机密的信件,攸关帝国命运的大事。”

    那军法官哼了下,而后丢下个仪式性的回答,“我会安排的,但是这个修士是没有资格在朱昆蒂娜宫住宿的,这会引起其他使节不满的。”

第22章 神学家们

        见到那军法官如此说,狄奥格尼斯也只能无奈地恭请他尽快过问此事,而后转身对高文与彼得说,“既然朱昆蒂娜宫无法住宿,那我们便也只能前往前面的街区,再找个合宜的住所住宿了。”

    “我和城内金门里的圣约翰大教堂的牧首有旧,我们为什么不前去金门那里,那儿有免费而整洁的床位和公寓提供。”彼得提议说,但很快就被狄奥格尼斯嗤之以鼻地否决了,“我们已经交出了路引了,所以就必须在城外等待,因为陛下是从来不会接见金门内的人士的。另外,金色穹门岂能是你我能进入的,我们改日有了眉目,必须绕道从桥门进去。”

    于是,三人就只能朝着瓦兰吉亚营市更北面走去,绕开了朱昆蒂娜宫,因为按照守捉官的说法,前方有个皇陵,前面有可以供坐骑饮水的大蓄水池,还有比较多的便宜旅舍可供住宿。

    很快,高文就看到了守捉官口中的皇陵,是构筑在一片低伏的山丘之上的,不少建筑已坍塌毁坏,“旅人们,使节们,这是圣瓦西里皇帝的坟墓,不好意思,虽然才数十年过去,但是已是这副模样了。”但是高文还能看到,圣瓦西里手持长矛的青铜雕塑,依旧傲然肃立在山岗之上,好像在守护着这片海域和土地般,山脚下的蓄水池,被包围在一片树林当中,前来饮水的人络绎不绝,彼得坐在水池边歇脚,而高文和狄奥格尼斯则牵着两匹马与一匹骡子走上前。忽然,传来阵喧嚣声,一些外国人便口口相传,“快来看,希腊人的皇帝处决犯人了!就在皇陵的刑墙这儿!”

    人群便涌动起来,高文也背负着磷火之剑,前去凑着热闹,拐过了皇陵边的墙角,他就看到了在皇陵入口处的环廊处,立着半圈大理石铸造的高墙,上面刻满了浮雕,大概是歌颂圣瓦西里皇帝的征战伟绩的——可是,现在这面墙,已经变为了执行刑罚的地方——上面有套索套着整整一排人,他们都被黑色的斗篷给遮住了身躯与面貌,站在了跳板之上。

    一块跳板在其后,被刽子手给猛然抽走,“好!”在围观人群如雷般炸起的欢呼声里,那个囚徒带着套索猛地下坠,接着“吱吱呀呀”在半空里蹬着腿,接着就来回晃荡着,撞击着墙壁,再也不动了。

    接着就是下一个

    “这几人是在梅斯大街上的集市,公然传播帝国凯撒阁下战败,异教徒马上要围攻都城的谣言,而被市长大人下属的邮差给缉拿起来的——在这里,皇帝陛下亲自忠告所有的罗马公民、自由人、商贾和外国友人,现在的皇都非常之安全,就和它七百年来一样安全,在海洋、陆地和天空当中,没有任何一股力量,能将它给攻陷掉,若再传播这种惊惧人心的谎言,这便是下场,以儆效尤!”一名戴着高帽的官吏模样的,手持皇帝的诏书大声宣读着。

    “皇帝陛下必然次次凯旋!”人群当中,不知道是谁举手带头高呼起来,而后类似的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高文抱着胳膊,觉得这种闹剧简直是够了,他就从小亚细亚过来,当然知道那个麦考利努斯杜卡斯已被尼西亚埃米尔扎哈斯揍成了何等凄惨的模样,他把整个小亚陆地的领地全部丢弃了,龟缩到了海峡这边的加利波利要塞苟延残喘着——也许待到春末后,突厥人的舰队就会前来,围困这座都市,皇帝的谎言也将不攻自破,那时候导致的恐慌将会比公开它更加严重。

    这时候,高文看到了身边的守捉官,对方垂着黑色的眉毛,若有所思的样子,但却没说任何话语,替皇室遮丑也是他本职的一部分

    入夜后,他们与几名扛着行李和武器的随从,来到了距离刑墙大约五百尺的一个街区,这里有所狄奥格尼斯熟稔的公寓宿舍,整个建筑是分成两层的,老板与侍从们全部都在一楼,并且此地还兼马厩、餐厅等多项功能,墙角堆着干草。二楼是客人的住宿区,没有分开的房间,全部是三层或双层的粗木床密密靠着,里面鼾声如行雷般。侍者掌着烛火,带领他们走上了楼梯,终于那个侍者看到了挂着念珠和十字架的彼得与高文,忍耐不住了,便很有礼貌地问道,“客人想必是侍奉主的使节,那我想问你,你们说圣母在怀着圣子的时候,是用*的,还是用圣灵来孕育的?”

    “是用圣灵的,因为圣母是纯洁而同时富有母性的。”彼得不假思索。

    而后高文就看到了那个侍者的脸色都变了,他喃喃道,“难道神不是通过*与我们的*相连吗?”

    而后那侍者将烛火摆在了床架之上,就跑了下去,听得出他在下面和几名伙伴,也许也包括老板与老板娘激烈地诉说着什么。但高文实在太累了,心想也就随它去吧,便把剑也挂在了床架之上,而后另外名侍者端着热水上来,要给客人们洗脚,好像是专门有所准备似的,又开始问彼得,“尊敬的修士,我来问你,是圣父产生了圣灵,还是圣父与圣子产生了圣灵?”

    “是圣父和圣子产生的,圣父圣子圣灵是三位一体的。”彼得继续回答说。

    高文看得出,那侍者浑身都在哆嗦,好像耳朵被恶魔的火焰给灼烧般,要不是他是个极度有礼节的侍者,怕是当场就会把滚热的水浇到我们的脑袋上。

    “喂,你得停止这些争论,不然我害怕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会杀死我们的!”待到那个侍者离去后,在其他客人熟睡的鼾声当中,高文拉住彼得的胳膊,轻声急促地要求到,“这个城市里的人太诡异的,简直个个都像原教旨主义者。”

    “皇都里每个人,哪怕是搓澡工和烧炉子的奴隶,都是神学家,你在这里不要说罗马城里流行的那一套,入乡随俗懂不懂?你必须得说是圣父产生了圣灵,而圣母是用*孕育圣子的!”那边,守捉官也焦急地企图匡正。

第23章 万城之女皇

        “是吗,也许你们觉得无所谓,但这对我来说,也是决定着千年道义的大事,我宁可与他们争论,或者把正统的教义勇敢说出来,也不愿意息事宁人,违背自己的良心。”好嘛,这位隐修士彼得也是决定犟到底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旅馆的老板登上了楼梯,就面对面站在他们的面前,首先他向守捉官请了贵安,而后十分激动地耸着肩膀,好像站在战场上的新兵似的,扶着楼梯扶手,目光十分恐怖,对着彼得,“行行好吧修士!我在下面,听到了孩子们在诉说你刚才对教义的答复,我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所以我求你行行好吧!难道你还要说,这个世界还存在着炼狱吗?”

    “告诉他,没有!人可以凭借着圣父的宽恕而进入天堂!”守捉官满头大汗,提醒说。

    “有炼狱的,每个人都是有原罪的,即便圣父给予宽宥,但依旧要在火中涤清罪恶,才能最终升入天堂。”彼得没有任何犹豫,还是做出了这个回答。

    那老板听到这个回答,激烈地东摇西晃,高文疑心他有高血压的病症,而后他举起了胸前挂着的圣像吊坠,不住哭泣亲吻着,随后发出了一声长号,又重新冲去了楼下

    “你要是发誓要与这群神学家争辩到底的话,也麻烦请在我洗好澡后。”在旅馆下面的马厩和街道边,高文抱着毯子和行李卷,满腹牢骚,对着坐在身边的彼得抱怨说。

    “真正的教义,就像夜空里的星辰那般,既是是永恒不变的,也是可以从暂时的变动里参悟到神的旨意的。所以,哪怕是献出性命,也要誓死捍卫。”彼得说着,指着寥廓的星空,意志十分坚定不移,让高文是哭笑不得,被驱逐出来的两个人只能靠在栓马的柱子上,将毯子裹在身上,来抵御寒冷。

    这时候,高文的黑色母马伸出了脑袋,亲昵地用舌条舔舐着主人。

    “欢迎来到,万城的女皇——君士坦丁堡的狄奥多西城墙边的新金门!”次日清晨,在一片啧啧的赞叹声中,守捉官在马背上有些激动地张开双臂,仰面对着他所说的“金门”处,向彼得与高文带着情绪介绍说,他答应了两个人,先以旅客的身份参观这个宏大的城市,这个世界上唯一被认可的新罗马城邦。

    这时,他们周边所有的使节、游客都同样抱着惊叹无比的表情,仰视着如高山般巍峨的,用彩色岩石和砖块累累砌成的巨型城墙,上面的塔楼高度足以让参观者感到神晕目眩,在塔楼的顶层,鹰隼在那里筑巢,皇帝喜欢这类飞禽,因为其他的鸟是根本难以飞上去的,每处塔楼上都悬挂着彩色的旗帜,“那是城中不同行会的标徽,这标志着当城墙因为地震和海啸毁坏后,这个行会必须支付修缮费用,此外当敌人来袭后,行会也必须派出武装工匠,负责守卫监视。”

    在拱门上,包覆着金色的瓦片,在阳光下夺目璀璨,这便是“金门”的由来,“但是这不是平民能进出的,只有皇帝凯旋或者接见特别重要的使节时,才可以开放!”

    所以他们便只能绕着狄奥多西城墙,朝西北的方向走去,沿途高文骑在了母马上,看到了城郊走来走去的居民,他们几乎很少是希腊人的模样,而全是突厥人、瓦良格人、波斯人、阿拉伯人、科普特人等,语言和服饰宛如沸腾的锅炉般,商铺全部都贴着城墙营业的,“这里全是皇帝雇佣兵,和他们家属所居住的区域,这群人生活在皇都的边缘地带,他们可能从生到死,都没有入到君士坦丁城墙后的区域。”狄奥格尼斯这话的暗含之意,似乎是在说自己的遗憾。

    大约十个古里后,他们才来到了可供平民进出的,所谓的“桥门”,这儿和金门相比,就显得朴素许多,但是人气却是爆棚,各色各样的人群,都在这里进出,城墙上的石狮雕塑形态各异,俯瞰着这些忙碌而卑微的生灵。

    在走进了桥门后,“导游”狄奥格尼斯便指着他们右边的山丘,“看,是艾克基农山,上面的全是圣里克欧斯大修道院。”随着一阵激荡高远的钟声,高文顺着山脉往上看,这山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教堂,组成了个集群,其间的钟声一阵阵传来,就宛如天空里传来般,教堂的四周地面上,是更为密集的墓地,在山与山相隔的街道和沟渠两侧,是平民们聚居的区域,他们全都生活在狄奥多西城墙和君士坦丁城墙之间的巨大地带,按照狄奥格尼斯的说法,“皇都秩序井然,不同的人群就呆在不同的区域。”

    高文明白了,千百年来城市的文明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的,就拿君士坦丁堡来说,最微贱的军人家属们,就只能在城外的郊区讨生活;而普通的城市贫民则呆在两道城墙间,窝在像水涡般的狭小房屋内,忍受着火灾、瘟疫和恶劣治安的侵害;在内里的君士坦丁城墙后,朝着马里马拉海伸出的,是个如牛角般的海岬之地,在那里高高建筑着巨大的高桥水渠,从山上引来泉水,输送到城墙内的世界:那里全是新旧显贵官邸、住所的辐辏之地,各自竞争着豪奢和精巧,当查士丁尼时代的建筑风格过时后,立马就又有新月派风格浸染的新式豪宅雨后春笋般耸立起来。不过这其间也是有严格的阶层差距的,中产阶级只能呆在马西那蛇柱到君士坦丁柱廊大广场间的城区,而更为显赫的贵族,才有资格和财力,在海岬的最尽头,顺着代表帝国最高权威的“大皇宫”宫墙外,和竞技赛马场、大剧场、奥古斯坦姆议院、圣塞吉斯大教堂、圣智大教堂(索菲亚大教堂)和西兹普斯大浴场一字排来的海滨大道,购买自己的宅邸,下临金光波浪滚滚的朱利安港湾,直到海岬“牛角”的顶尖处,即金角湾和博斯普鲁斯海峡的交界处,“圣巴巴拉门”处,那里有个巨大的锁链,横亘整个海峡,蓝色的洋流和黑色的洋流在那里交汇着,代表着大皇宫里的皇帝,掌控着两片海洋和两片陆地至高无上的权力。

    横倒的君士坦丁堡,如果从地图上来看,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金字塔,这也是狄奥格尼斯口中所说的,“秩序”。

第24章 蚕豆

        所以,他们的旅程只抵达了君士坦丁城墙一所入口处就停止了,“可以了,趁着日暮还没来临前,我们还是尽快返回圣瓦西里皇陵下的宿舍好了。”

    但彼得执拗地请求,越过艾克基农山的道路,前往金门后的圣约翰大教堂,他要去拜见那里的教长伊朵鲁斯阁下,“你要知道守捉官阁下,假如伊朵鲁斯阁下愿意援引我们,那么就不用再继续苦苦等待,便能直接觐见到你的皇帝陛下。”

    见彼得说的也有一定道理,顽固的守捉官便也答应了,他也知道这教宗的密信在自己手中多一天,就有夜长梦多之虞。于是三人,在几名步行属下的伴随下,穿过了满是公墓和十字墓碑的小径,翻越了艾克基农山,来到了更加气派的圣约翰大教堂前。

    伊朵鲁斯是个穿着长袍,和蔼可亲的人,双眼闪灼着对智慧的渴求,他很有礼貌地对彼得道歉,说自己刚才一直在主持着圣物瞻礼,整个教堂里此次来参加的人极多,所以耽搁了不少时间。

    教堂的广场前,果然来来去去都是贵族男女们,在两侧是供他们瞻礼住宿用的公寓,男宾区和女宾区完全分隔开来,即便是夫妇也要在瞻礼其间分开居住,以免情不自禁玷污了神圣的教堂。

    “放心,也是恰好,最近皇城的大牧首马斯达斯阁下,在教义上与我有所辩难,所以在五日后,陛下下令叫我们在布拉赫纳宫殿进行争论来决定胜负。在此期间,你俩和守捉官都可以在教堂公寓里住下来,到时候我便趁机在陛下面前引见你们。”伊朵鲁斯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很快,在当晚,高文就成为了教堂里的帮工——负责为前来瞻礼的香客,和牧师们的餐点打下手。

    说是餐点,但是在教堂的庖厨里长桌上,高文就看到了满眼满眼的——绿色的蚕豆,盆里是蚕豆,布上是蚕豆,大勺里是蚕豆,桶里更是蚕豆。

    “祷告。”站在高文前的僧侣,在做饭前,都肃穆地立在长桌边,对着墙壁上的圣像高唱赞歌,高文又只能跟在后面厮混下。

    而后,僧侣们开始洗蚕豆,高文跟着一起,蚕豆洗一遍,他们就在水池里洗遍手,而后又将蚕豆洗一遍:如此三遍后,他们才叫高文将所有洗干净的蚕豆,盛在一个大匾当中,倒入了烧沸的开水锅当中,“拿住长漏勺,帮工,来把锅里浮起来的蚕豆都捞起来。”一名僧侣厨师,将工具摆在高文手中,语重心长。

    热气腾腾后,高文眯着眼睛,握着长长的漏勺,小心地将在沸水里翻滚浮动的蚕豆,像对海难罹难者那样,挨个捞在勺里,“丢弃在垃圾桶里。”僧侣厨师的口吻不容置疑,“这些全是坏掉的蚕豆,不可以给僧侣和香客食用。”

    接着,那厨师又要求高文,“用漏勺把黏在锅底的蚕豆,也全捞出来。因为僧侣和香客,不可以吃糊掉的蚕豆。”

    高文照做后,厨师满意地颔首,而后过了一刻,高文将“精选幸存”的蚕豆们,全部用漏勺重新捞在了大匾上,它们的豆荚全部已被炸开,随后那厨师将这些蚕豆全部捋入了旁边小一号的锅里。高文看了眼,差点没呕出来,小锅里飘着的,全是白花花的猪肉,还有盐。

    再烧了会儿,那厨师觉得可以了,便尝了几个蚕豆,点点头,接下来高文和其他帮工们,将盘子一字排开来,厨师给每个盘子都来了一勺,这样——几十盘香喷喷的蚕豆大餐,就这样完成了。

    而后,高文与所有人,捧着这些盘子和蚕豆,穿过了广场,在教堂的餐厅内,将这些佳肴摆上了餐桌,在烛火下伊朵鲁斯、彼得都吃得泰然自若,他们想必对这朴素的蚕豆习以为常,但是许多贵人却只能装模作样地勉强吃几口,便脸色发青地将盘子推到一边去,笑着互相说自己不饿,还有充沛的体力准备来日瞻礼的继续。

    这时候,有个肥胖的贵人,偷偷地从身边仆人的口袋里,取出块烤肉,还有一小瓶酒水,准备犒劳下自己。高文见到,伊朵鲁斯已经看见了这贵人的行为,但这位牧首只是淡淡笑笑,并没有拆穿他,这也是种谦和的态度所至。

    “我们要瞻仰的圣物,是什么?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突然,在贵人当中,一位穿着刺绣修长礼服,头发是金黄色的白皙姣美的贵妇,手捧着装满蚕豆的盘子,用流利的希腊语说到。

    众贵人便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很多人不清楚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们所要瞻仰的,是许多年前,那时候还是异教徒统治着罗马帝国,一名叫圣巴西斯的圣徒,因为不肯放弃信仰,而被异教皇帝烧死在蛇柱广场上,所遗留下来的烤架。”那贵妇说着,碧蓝色的眼瞳左右带着摄人心魄的美丽光芒,扫视着左右的人群,侃侃而谈。

    这下贵人们都沉默了,那个胖子立刻恐惧地将烤肉给摆在了桌子上,随后跪下来,膝行到了伊朵鲁斯的面前,而后仰起头泣不成声,哀声乞求他的谅解,还有主的谅解,“瞻礼是为了更加亲近我们的主,感受他的荣光,也感受圣徒们前赴后继,希冀这个世界达成永恒的谅解的心愿,没有必要如此害怕,一些程序性的东西并非也绝非是根本。”教长很和蔼地摸着那胖子的脑袋,宽慰道。

    “其实,胖子大部分都不是坏人。”在一边侍立着的高文心忖道,这时候那贵妇冷冷地看着,嘴角挂着礼仪式的微笑,她的眼光忽然落在了高文的头上,看着他的头发、胡须,还有体格,便将身边的使女给招手而来,悄声吩咐了两句。

    晚宴结束后,在门廊前的花圃处,高文被那使女给唤住了,“你是神职人员?”那使女用希腊语询问。

    高文摇头,很有礼貌地说,自己是护送一名隐修士的侍从,先前是生活在北方的贵族,临时为了报答教长的借宿恩德,才在庖厨里帮工的。

    那使女见高文目光明亮,隐隐还有些气度不凡的样子,便早已在心中认可了他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便合着手掌请求说,“我主人央求你,额外做一顿她能吃的,送到她的寝室中去,门禁我来想法子解决。”

第25章 尤多希雅

        说完,使女还笑着,将一个纸卷,外带十枚钱币摆在了高文的手掌心,还调皮地说,“你的手好大啊!钱财你留着,是犒劳。这个纸卷你交给教堂的厨师便可,他会明白的。”

    而后那使女还在离去时,又回头对高文说,“马上记得把菜肴送过来,主人喜欢精美点的食物,会再支付给你三十个弗里斯的。”

    手里掂量着钱袋,高文已经知道这个使女的主人是谁了,亏得她还在刚才的夜宴上慷慨陈词,原来自己也是个填不了口腹沟壑的。

    来到庖厨后,高文按照那使女的指示,将纸条卷悄悄递给了厨师,厨师半信半疑地展开,接着脸色微微有变,接着他对高文招呼说,“尽量快一些,因为在两个时刻后,我们全体神职人员要在广场的柱廊前集合,做临睡前的晚课。”

    而后,其余人纷纷离去,高文在壁柜上找寻了半天,只有莴苣、扁豆、蚕豆这些纯绿色食物,其余的肉类是无迹可寻的,但他还在找到了两个鸡蛋,接着他便将鸡蛋打开,放入小盆里搅匀,接着舀出些炼制好的白色猪油,先将锅加热后,将猪油摊了进去,接着又倒入了鸡蛋,而后他在壁柜里找到了可贵的调味品——一小罐胡椒,“也许这一点点,从东方运来,费用要二百到三百个弗里斯才够。”

    随后高文灵机一动,他将煎好的鸡蛋给倒了出去,随后将几粒胡椒倒入锅中,热炒了会儿,又拿出了那个剩下的鸡蛋,用小银勺在上面捣了个小孔,把焦黑的胡椒给塞入进去,再将鸡蛋放在锅里慢热起来,待到熟了后,便放入在盘中,贴着走廊的墙壁,悄悄地朝着女宾区的公寓走去。

    那个使女已在门口等候了,看到了高文后,她便取出了个波斯绣花头巾,抬起脚尖,盖住了高文显眼的棕色头发,将他悄悄地引入了靠近花园,最僻静的一处房间。

    房间的外厅和寝室的相连处,挂着名贵的丝绸挂帘,上面印着新月派风格的花纹图案,在烛火的透照下,显出柔和的光芒色彩,女主人侧卧在卧榻之上,在挂帘上投下了个曼妙的侧身剪影,使女叫高文在帘子外的地板上站定,而后接过了餐盘,递了进去。

    “这个餐点让我的浑身感到温和,感觉好了很多,真是感激你。”一会儿用餐完毕后,那女主人贴近了帘子,隔着它与高文用希腊语交谈说,高文可以看到她颤抖的长长的睫毛倒影,“你应该不会感到鄙夷——一个刚才还那么激昂怒斥他人不虔诚的妇人,居然转眼就叫你来补餐。”

    看来高文刚才所想的,都被这位贵妇给猜到了,高文没有多言,他还牢记着阿婕赫的嘱托,现在他既不能热情奉承,也不能明显表露出看不起对方的情绪,因为这里是君士坦丁堡,任何的不慎都会招致不详的灾祸——这是守捉官和彼得共同告诫他的。

    “沉默了吗?对不起,我无心探究你的内心,我只是认为,即便是犯戒,那也得看场合,比如现在,我在公开的典礼结束后,享用胡椒鸡蛋来填补虚弱的身体,就是无伤大雅的,也是可以被谅解的。刚才在餐厅当中,我一眼就看中了你,因为你根本看起来不像个卑微的帮工或修道院侍者,你应该是贵族,是不是?”那贵妇微微叹息下。

    “是的,我出身北方的,也就是被称作瓦良格人的居住地区,家族受洗后,便前往小亚准备去圣墓朝圣,曾被突厥人俘虏过,先前才逃出来。”高文便轻车熟路地胡说起来。

    结果那女子立刻开始用他听不懂的言语说了几句,见他没反应,便笑起来,“你撒谎,你根本不是瓦良格人,我刚才说的瓦良格语,你半句也答不上。”

    “是这样的,我家族受洗后,就进入了诺曼底地区居住,我的父亲还作为名扈从骑士,参加过哈斯廷斯战役。”高文一头汗,急忙打着补丁,“所以我自小就没怎么听过瓦良格语,您知道,我们都说奥伊语。”

    “无所谓,反正在妄自尊大的希腊人眼中,不管是诺曼人,还是瓦良格人都是乡巴佬,我也是瓦良格人的姑娘,自小跟着哥哥坐船来到君士坦丁堡,而后哥哥在瓦兰吉亚卫队里服军役,而我则一步步走出来,嫁给了标准的希腊贵族。我丈夫是帕弗拉哥尼亚的名门,他的伯父在皇帝身边充当最权重的‘御用衣橱总管’,现在我丈夫也在皇帝身边当侍卫。”那贵妇一口气介绍了这么多,接着她见高文没有反应,便挑逗说,“既然你也是贵族,那么我们间的对话便没有任何拘束了,本来你以尊贵的身份居然能屈身为我准备餐点,按照惯例我该像一般的希腊贵族女子那样投桃报李,与你尽享床榻之欢,但一来这里是圣约翰大教堂的神圣之地;二来,我的身体这数日也处在不洁的状态,实在是无能为力,要是两日后还没有走尽的话,怕是我连圣物瞻礼都不能参加。所以,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叫我的使女贝利娅侍奉你”

    “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我已决心坚守自己,特别是在这里,在现在的时光。”高文并不傻,他懂得瓜田李下的道理,在这个桎梏成风的年代,可远不是他先前生活的年代所能相比的,所以而今也只能强行装vagina了。

    接着,帘子被贵妇揭开了,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拿着,我叫尤多希雅尼斯塔斯,本来我叫贝利娅,但是在这里就改用了这个希腊化的名字,所以把原来的名字给了使女。你的名字我也已经打听好了,尊敬的斯蒂芬高文——现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高贵之人,宁愿身处贫苦和荒野当中,也要播撒主的荣光,我钦佩这样的人,虽然我无法做到——所以,这个名刺你保管着,将来在君士坦丁堡遇到任何事,都会得到我尤多希雅的帮忙的,或者说,我也许还会找你帮助我。如果你想从军,找我的哥哥就行,他现在是瓦兰吉亚卫队的‘阿寇尼斯’(希腊人对瓦兰吉亚卫队司令官的称呼);如果你想进入修道院,找我就行。”

第26章 布拉赫纳宫

        高文急忙礼貌地半跪下来,仿造通行的骑士礼仪和现世流行的要求,握住了贵妇的玉手,接着与她的手指相触碰下,但是只是发乎情止乎礼,连亲吻都没敢做,而后恭敬地接下了那个名刺,小心收入贴身的衣服当中。他不知道和尤多希雅的相逢,对他算是艳福和机遇,还是灾祸和坎坷,但不管如何,他想起了阿婕赫的预言——既然彼得是打开君士坦丁堡的钥匙,那么他完全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将尤多希雅当成是打通那面名曰“君士坦丁城墙”的钥匙,因为尤多希雅不也曾是个拜占庭人眼中的异族蛮子吗?现在凭借着自己的聪明和美貌,也成为了炙手可热的贵妇,在现在这个世界当中,冒险和荣耀的火焰,正熊熊朝着人类和基督未知的蛮荒大地纵横蔓延,他日我为王,便没什么不可能的。

    这样,也能抵消阿婕赫在自己世界行为做成的扭曲变化,“我这是在拯救过去和未来两个世界啊!”走出贵妇香气四溢的闺阁的高文,看着星斗低垂,心中涌起了大气概来。

    两日后的瞻礼仪式很无趣,高文身为旁观者,拱手站在公寓的走廊上,看着尤多希雅披着素雅的头巾,与教长、神职僧侣,还有一干贵人们,绕着摆在庭院中央的那个漆黑的烤架——就是尤多希雅口中,曾经把某圣徒烤得冒油的烤架,绕着圈子,举着各色珐琅十字架和镶嵌金边的圣像画,高唱着赞美诗,接着就是享用了圣餐,当然事后贵族们也要纷纷慷慨解囊,捐赠大批的金钱或地契,给予圣约翰大教堂。

    高文猜想,圣约翰大教堂完全是富可敌国的存在,私下彼得也会以不满的语气告诉他——拜占庭罗马帝国的修士和僧侣,对向着异教占领的土地进行光复活动丝毫不感兴趣,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富裕了,比如圣约翰大教堂,每年新年皇帝与皇太后前来参礼时,都能获取三十磅到五十磅的黄金馈赠,其余贵人的捐赠更是不计其数,神职人员几乎全由国家豢养着,也只进行精神和知识层面的精修,并热衷对其他教派进行论战攻击,但对遥远的小亚,对遥远的圣城,对生活在异教徒苦难下**着的贫苦信众们,他们却是懒得关心的,根本不屑伸出援手。

    “难道是要真的靠那些狂热的西方修士,和粗鄙的骑士们,才能真正肩扛起这种职责,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傻子能做大事的由来?”高文暗自想着。

    又过了数日,圣约翰教堂大门前,尤多希雅与教长伊朵鲁斯并肩而行,随后前者踏上了肩舆,而后者则骑上了装饰华美的驴子,前后都是举着束棒和旗幡的修士、奴仆,高文依旧穿着那个突厥奴兵留下的夹袄(这个天气他已感到热了),骑在黑色母马上;彼得骑着毛驴,挂着箱箧,握着枣木杖;守捉官狄奥格尼斯骑着杂毛马,依旧挂着杂七杂八的物什——这支队伍以尤多希雅为先导,因为她的身份是宫廷贵妇,也是皇帝册封的,在她与伊朵鲁斯的共同引荐下,昨日皇廷里的门户官送来了令牌,拜占庭皇帝阿莱克修斯科穆宁终于从百忙当中抽出了半日的时间来,来会见隐修士彼得,并且安排了大牧首马斯达斯,和伊朵鲁斯间的教义辩论,总之是两场麦子作一场来收割。

    会见地,是整个拜占庭皇族现在所在的皇宫,布拉赫纳宫殿。

    出乎意料的是,这所宫殿并未位于狄奥格尼斯所说的“秩序金字塔”,也就是君士坦丁堡三角形的临海顶点,即大皇宫周边所在地,而是对古罗马延续下来的传统礼仪感到了厌倦的阿莱克修斯,在城市的西北端的高地山丘上,顺着城墙的内侧,修起来的新宫殿,里面据说还有最近才在法兰克骑士世界里兴起的马上比武场,代表着皇帝对新生事物的热切关注和接纳,也希冀就此革新拜占庭罗马的老旧帝国形象。

    这支队伍,顺着繁华热闹的君士坦丁城墙边迤逦而行,一座座高大的石制的引水渠蓄水池,自高文的头顶越过,许多孩子都站在其上,好奇地呱噪着,指点着远道而来的宾客,尤其让高文感到讶异的是——他居然还在街区里看到了白色的清真寺,和大批在此礼拜的新月教徒,“这没什么稀奇的,吾皇和民众,早已和撒拉森人结成了兄弟之邦,现在敌人是凶狠的突厥人而已,吾皇出于太阳般的悲悯,依旧允许了城中的异教寺庙的存在,并许可异教的僧侣、学者来游学瞻礼。”守捉官在听到了高文的疑惑后,满不在乎地回答说。

    前去布拉赫纳宫的道路很远,因为这座宫殿前面的山丘,全是林立的修道院,是皇帝下令不可随便逾越采牧的“圣地之所”,所以按照尤多希雅的建议,他们先是横穿了整个城市,自金角湾边上的圣赛多西亚门出去,而后顺着繁华的海滨,朝着布拉赫纳宫面向西北的科穆宁门而入。

    海边的沙滩和陆地上,人们已经超越了城墙的约束,在其上修筑起了许多渔村、船坞、酒馆、集市和街区,这里的繁华几乎要是超过城中,“看,高文兄弟,是那个著名的大锁链!”彼得指着,高文回头看去,在遥远的入口处海面,两个塔楼横亘着如巨蟒般的黑色锁链,塔楼上还燃烧着恒久不熄的火焰,内里就是不断延伸的金角湾,也就在他们所走道路的右侧,居然还有两个巨大的水闸,将城市沟渠和内河相连,挂着各种颜色风帆的船只,可以顺着水闸,很轻松地驶入城市内的货栈停泊。

    在金角湾对岸的陆地上,也竖着许多壁垒式的码头,林立的烟囱,许多小蚱蜢般的船只在其间穿梭着,岸上各种衣服的人们鼎沸,“那是威尼斯人的商埠,这几年他们的人数激增,据说有一万人在那边。”守捉官介绍说。

    一直走到了晌午时分,布拉赫纳宫终于到达了,高文仰起面,但见春季来到的城墙和山脉当中,起伏的宫殿、教堂和要塞组成了庞大的建筑群,展现在他的眼前,“马上就要进入陛下的皇廷了,列位需要提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尤多希雅派遣了奴仆,对着后面的众人提醒说。

第27章 新币

        布拉赫纳宫最下面的围墙处,挖掘了深峻的壕沟,靠着石桥与外界相连,桥边的空地之上,数百名正在岗位执勤的皇帝卫队,气势威严地列成了严整的团队,他们全是清一色的瓦良格武士,举着维京长剑、蛾首长斧,披着缀满铁鳞片的重甲,与赤红色的披风斗篷,构成了皇帝最外围的藩篱,让所有前来皇宫觐见的人,不管是外国使节,还是本国的贵族,有事没事都不由得心惊胆战。

    但是尤多希雅与伊朵鲁斯明显是轻车熟路,他们走下了各自的肩舆和坐骑后,就很淡定地立在了卫队和城门前,守捉官狄奥格尼斯也激动万分,小跑到了教长与贵妇的身后,不断地整理着自己寒酸的衣甲,希望能在将来的会见里,给敬爱的皇帝留下稍微好些的印象。

    很快,一个胖大的,满脸红色胡子和红色粉刺的将军模样的瓦良格武士,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他先和尤多希雅相拥亲吻,而后又半跪下来吻着伊朵鲁斯的戒指和胸前的圣像吊坠,“这想必就是尤多希雅所说的哥哥,皇帝卫队的司令官,那个叫亚格菲尼斯塔斯的,基因造化真是神奇,标准的美女与野兽。”

    而后尤多希雅很优雅地将手伸出,彼得、守捉官与高文挨个而上,与亚格菲将军依次相见,其中待到高文的时候,尤多希雅还特意多介绍了句,“这是位有情有义的朝圣贵族,你觉得他进入你的军营里如何?”

    亚格菲是个妹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的,甚至还要高出高文一个脑袋的他,将巨人的双掌同时摁在了高文的肩膀上,“这简直就是个最好的兵模子,加入卫队,给我三年的时间,我保证你能在陛下面前能领到三份军饷!”

    “多谢抬爱,但是他是要护送我返回法兰克之地的侍从,将来我会介绍他去最荣誉的领主的城堡,去担当扈从骑士,他未来的造诣和名气,绝不是个佣兵所能比拟的。”彼得急忙伸出枣木杖,将亚格菲和高文隔开,怀着不满的语气抗议道。

    “你的侍从很特别,我觉得他入军营会成为优秀的侍卫和将军,入修道院则能成为侍奉主最得力的僧侣。”尤多希雅微笑着,拢起了自己的披肩,仪态万方,而后她开玩笑带头走过了石桥,并对旁边的教长伊朵鲁斯继续问,“您认为,高文有这样的潜质吗?”

    伊朵鲁斯和气地笑笑,不置可否,不久他们就来到了围墙之里,那里用花卉、柱廊和墙壁,巧妙地形成了个通往山麓上宫殿的甬道,两侧耸立着高楼,上面有卫戍的武士,“你们直接上去就行,陛下规定了,在布拉赫纳宫里不必过分讲究礼仪,随性些,陛下会在河之厅堂接见你们。”亚格菲指示完这些,就拱手站立在原地,因为他的职权范围到此为止了。

    众人便依据将军的指示,拾级而上,而后在个处于中层的花园前,他们看到了一群工匠打扮的在跪着,前面一个穿着锦袍的监工面带难色,“你们现在在拒绝皇帝新铸的钱币,让我简直是为难。”

    带头的白须工匠,有些激动地举着手里的钱币,“我们都有眼睛的,这个钱币里的金和银,都是成色不足的,比过去少了足足两到三成。”

    那监工支吾了两声,随后不耐烦地解释说,“这个成色就算不错了,和过去的钱币不还是等价使用吗?”

    “可是,我们所有人在纳税的时候,税吏却要求我们用过去成色足的钱币缴纳,这一来一去,我们损失太大了!”白须工匠摇着脑袋,似乎是要坚持到底。

    “好了好了,你们的诉求我会转告给皇帝的大主计官的,但是你们现在快结账先离开好了,你得知道,拒绝皇帝的新币,是要处死的。”那监工焦急地摆手,叫他们尽快先离去,免得殃及自己。

    结果那群工匠反倒更加吵闹起来,走在队列最前面的尤多希雅按捺不住,便要上前帮助驱赶,结果这时候一位穿着花团锦簇的丝袍,带着高帽的老者,忽然从园林的拐角处转出,看到这个场面,便很迅速用沙哑阴鸷的嗓子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监工一见到老者,便吓得跪地伏倒不起,半个字都不敢多说,而尤多希雅一行人,甚至包含伊朵鲁斯在内,都垂手站在一旁缄默不语,“难道这就是皇帝陛下?”彼得悄声询问守捉官和高文,但哪怕是狄奥格尼斯,也无法给他确实的回答,“应该不是陛下,陛下必然是会戴着紫色的王冠和披着紫色的长袍,穿着紫色的靴子的,那种紫色我是识得的——我的委任书上,就亲自签署着皇帝的紫色御墨。”

    “也就是说,连你也没有见过皇帝?”彼得大为失望,而守捉官像被人戳到了要害般,顿时就垂头丧气起来。

    “你是有无资格仲裁这个可怕而不公的酬劳?”带头的白须工匠,对那尊贵老者说。

    那老者暗然而笑,说“我是个宦官。”

    原来是个阉人,那工匠立刻觉得泄气不已,一群人便还呆在原地,握着钱币不肯离去。

    而后还是无人敢于起身说些什么,于是白须工匠看看监工的神态,再看看那些贵妇、牧首和军人的表情,觉得这个气氛非常阴森恐怖,便将脑袋再度转向那个佝偻瘦小的老者,“您真的只是个宦官?”

    “哎,不过同时还身兼皇产司总管、宫廷大总管、御用衣橱总管、孤老院大总管,尼克德米亚瓦塔尔斯基就是我。”那老者带着某种冷淡,和这些官职加身所带来的狂傲,说道。

    皇产司总管,是皇帝私人金库的主管;宫廷大总管,是执掌整个皇宫秩序的人物;御用衣橱总管,是皇帝最亲近的人,替皇帝管理衣物的,睡在皇帝旁边的床铺上的;孤老院大总管,是管理整个皇都孤儿院和养老院的。

    总之,这老者就是皇帝的影子,即便他是个阉人,但这丝毫不能影响到他的威势和权力,那白须工匠,和其他闹事的,顿时战栗地趴在地上,冷汗横流,牙齿在打架,而后尼克德米亚轻轻取过来一枚新币,看着并啧啧赞叹,“多么好的钱币,铸模精美,轻巧便携——至于税收,你们也要体谅我,总不能老是让旧的钱币继续通行下去,我这么说,你们理解了没有?”

第28章 小鸟

        看来,主持这次钱币变革的,就是这位衣橱总管大人,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也是帝国权力幕后的经理人,一个阉人宦官,普通到连这群工匠在皇家园林里工作了五年,都没有见过这位尼克德米亚大人,或者见过也没注意过。但是他的名字却在整个国家无人不晓,“小鸟尼克德米亚”,他的绰号,一般和残忍、冷酷、权谋和忠诚联系在一起,让人匪夷所思但又习焉不察,但是“小鸟”的外号是如何来的,没人能说得出,知情的人也不敢说。

    即便如此,血汗钱的权益,这群工匠是铁了心也要争取一下的,哪怕是面对这个恶人“小鸟”。

    “用成色不足的钱币支付工钱,用成色足的钱币缴纳税收,这一来一往,可不就是欺诈和掠夺嘛!”那白须工匠算是豁出去了,居然直言不讳起来,“我们从色雷斯的山区里,来这儿做了五年的石匠,营建了面前这个小小的花园,草木和石头的酬劳,是不可以用这种方式来欺瞒的。”

    “草木?石头?那我告诉你,我侍奉了多少代的皇帝,五十年了,我从未向皇帝索要过什么。这也就是我迄今可以穿上皇帝御赐的紫袍,掌管着整个宫殿和金库钥匙,而你们贪得无厌的小人们,迄今还只能是个石匠的根本原因。”尼克德米亚变了脸色,训斥道,“如果你们要这其间的补偿,我倒是可以做主,但是绝不会使用皇帝金库里的钱,那里一分一毫都是吾之主上的,我动用我的积蓄私财来好了——你监工,去用小秤和准星,去把这批工钱的差项给计算清楚,补给他们,省得有人走出布拉赫纳宫后风言风语,到时候伤心的是陛下。”

    那监工抬起头来,满脸可笑而无奈的表情,但是衣橱总管的话语,实则和皇帝差不多有效力,不,是比皇帝的诏令还必须奉行到底,于是他也只能叩首照办。

    “你们离去吧,跟着这监工走,记住出去不要多言多语,要知道老朽哪怕是在死后,也要将骨灰混进石灰,砌在这所皇宫当中,继续侍奉吾之主上的,化为布拉赫纳的一块基石。你们如果想在鼓舌前,想想我今天的话。”小鸟尼克德米亚说出这话时,毫无矫饰,肿胀的眼睑里,透着烂掉的睫毛,突然冒出了凶光,就像淬毒的匕首般,让旁观的高文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终于,那群工匠离去了,接着尤多希雅快速趋向前,半跪下握住了“小鸟”的手,低着头,“尊敬的衣橱总管,我的伯父”

    “说前者就行了。”尼克德米亚迅速截断了尤多希雅的话语,“这便是你引荐给皇帝的人?”

    原来如此,高文想起来,尤多希雅曾经说过,她的丈夫是皇帝的侍卫,而她丈夫的伯父是最最尊贵的御用衣橱总管,当时高文还以为她在吹牛炫耀,“给皇帝管衣服的,能是什么大官?”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了,这就是拜占庭古怪的官阶体系,即荣誉和外在不一定和实权挂钩,这点和古老的中国也有神似,说穿了:有谁当时能想到,书记、枢密使这类会是最大的实权官职?枢密使最早不也就是个低微得不行的秘书角色吗?

    回过神来,却发觉尼克德米亚的眼神已经盯住自己了,“这位单单是个侍从吗?”高文听得出,这位大宦官的语调,还带着帕弗拉哥尼亚地区的土腔,看来方言一辈子是如影随形的。

    “是的,我是护卫隐修士彼得,保护圣彼得教宗给陛下的密信的。”高文并不慌张,抢在尤多希雅前,回答说。

    “很好,你身上有难以控制住的气息,也有足以控制局面的气息,和群氓完全不同。如何,阉割掉自己,然后和我一起侍奉于宫廷当中,将来我觉得衣橱总管可以由你来接手,我物色接班的人已经很久了,但大抵没有满意的。”

    “多谢您的好意。”高文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随后,大宦官很平易近人地将他们引到了前面的“河之厅堂”,其实这个别宫的全名,是来自于多瑙河的,皇帝在接待法兰克世界的使节时,就会在这个宫殿当中,风格也是法兰克化的,宫殿内的台阶粗犷而高低不平,座椅和陈设也是随性而为,柱子上悬挂着各色的丝绸挂帘,迎风摆动着。

    在宫殿的入口处,两位内宫卫队的士兵,将高文和守捉官给拦下了,“与会谈无关的侍从,必须带着武器,恭候在殿门之外。”

    于是高文耸耸肩膀,无聊而无趣地站在了柱子前,看着满眼皆是的宫殿、修道院和翠绿的山脉树林,他看看守捉官,对方就抱着盾牌坐在了台阶上,好像之间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便只能平心静气地准备等着彼得的出来。

    但其实,走入宫殿内的彼得与伊朵鲁斯,也没在第一时间内见到陛下,反倒是带着华美法冠披着黑色法袍的大牧首马斯达斯提前来了一步,坐在了殿内的座位之上,这位大牧首的面貌没有别的特征,就一个字,“犟”,那种修道之人特有的固执,在他身上的每根骨头上都散发出来。

    也难怪,马斯达斯就任大牧首已达十年之久了,他的作风硬朗是有目共睹的,当年阿莱克修斯皇帝在登上皇位后,企图废弃自己的结发妻子艾琳,全皇廷的大小官员都对此事不敢言语,只有个马斯达斯大牧首执拗地对抗着皇帝的权势,严禁他休弃没有任何过错的艾琳,并胆敢在新年之日,以一己之力站在圣智大教堂的门前,拦住了皇帝、皇太后的车马仪仗队伍,拒绝皇帝前来参礼,并当着万千君士坦丁堡市民的面,怒斥了至高无上的阿莱克修斯,叫他应该做的,不是参礼,而是向天主和妻子乞求原谅自己的罪行。

    最后,皇帝让步了,艾琳皇后的地位始终稳若磐石,直到今日,为皇帝生下了数位子女,但阿莱克修斯始终没敢再提关于休妻的半个字眼,只要马斯达斯还活着。

    “伊朵鲁斯。”大牧首见到了两位,就这么说了一下。

    随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坐,等待陛下的到来,他正会见一名紧要的密使。”大牧首的第二句话。

    彼得和伊朵鲁斯不由自主地坐在了远离他的两个座位上。

第29章 轻箭

        “请原谅,陛下原本是要尽早接待你们的,但是那个密使是临时到来的,并且带来了对帝国至关紧要的讯息,是从东方来的,所以陛下也只能暂时先款待他了。”善解人意的小鸟尼克德米亚,站在两位的身边,尽心解释说。

    河之厅堂大约两个古里远的一处山口,是皇家的猎苑所在地,而此刻的春季正在万物滋长的季节,按理说是不适合打猎的,更多的是需要搜猎,即猎取那些尚未怀孕的野兽。

    在几棵大树下,一位年轻的侍卫打扮的武士,正静静地躺在被风吹拂的草丛当中,闭着眼睛,手边系着新月派风格的酒壶,就那样一动不动着,几只麋鹿从他的身旁跳跃过去,这男子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那边的山坡上,一个气恼地握着弯掉马鞭的,穿着狩衣,带着紫色冠冕的中年男子,正在其上,俯视到了这一切,几名其余的侍卫跪在他的马前,还有位穿着波斯骑衣的贵族,肩膀上停着一只神气的鹰,笑着摇着头,也骑在马背上,立在他的身后。

    几只瘦长的猎犬,低着脑袋呜呜叫着,绕在那中年男子的身边,但是根本不跑动,见到了野兔、麋鹿就根本没有反应,“混蛋,混蛋,跑起来!”其余的犬师厉声叫骂着,但是那群猎犬根本无动于衷。

    “吊死那个帕弗拉哥尼亚来的农民、酒鬼和无赖,朕现在就叫你们前去,在朕眼睛能看到的那棵树前吊死他!”中年男子勃然大怒起来,他的猎犬已经完全不遵守命令了,对他追踪猎物的指令充耳不闻,原因就在于山下草丛里躺着的那个年轻侍卫。

    但是其余的侍卫都尴尬地笑着,却没一个人上前执行的,即便那个中年男子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皇帝,可即便是阿莱克修斯,也就是拿那个侍卫没办法,最后戴着紫冠的阿莱克修斯,还是找来了个侍卫,服了软,“去,到那里,问躺在那里的米哈伊尔瓦塔尔斯基,问问他到底要什么?”

    不久,问话的侍卫回来了,告诉皇帝,“米哈伊尔需要酒,布拉赫纳宫里窖藏的美酒。”

    阿莱克修斯哭笑不得,“送去一壶给他。”

    躺在草丛里的米哈伊尔,在喝完了皇帝御赐的酒水后,立刻生龙活虎地站起来,用帕弗拉哥尼亚的土话吆喝了几下,那群猎犬立刻你追我赶地呜呜叫着,冲向了猎苑的各个场所,沸腾的灰尘里,无数蛰伏的野兽都窜了出来。

    “这世界离开不了乐师、舞娘、侍卫和猎手这群低贱的人,离开了他们,即便是埃米尔、苏丹,乃至罗马皇帝,也失去了所有的乐趣,对不对?”那个穿着波斯骑衣的贵族,微笑着上前,与阿莱克修斯站立在一起,用流利典雅的希腊语说到。

    “米哈伊尔是个混账年轻人,但他和他伯父对朕的忠诚,朕却从来不怀疑,他的索求也仅仅在于醇酒上,此外这个年轻人还有癫痫的天疾,这便是朕宠爱他的原因。”阿莱克修斯看着跨上马背,驱赶猎犬去围猎的米哈伊尔,说到。

    “你担忧的是萧墙里的其他人,对不对?如我没猜错的话,是你的共治皇帝凯撒?”

    “朕的敌人可不止一个。朕最仇恨的宿敌,共有三个,其一是塔兰托和西西里的诺曼匪徒,十年前在都拉佐,朕在他们的铁骑前几乎性命不保;其二是扎塔的大公君士坦丁伯丁,在都拉佐战役里,是他背信弃义,带着左翼逃脱战线,才导致朕反胜为败;其三是尼西亚的埃米尔扎哈斯,他这三年,每年都从锡诺普派遣舰队围困皇都,使得物价飞腾人心惶惶——至于凯撒麦考利努斯,算是朕的敌人,但宿敌还不够格,你也一样,科尼雅的苏丹吉利基阿尔斯兰,你和北方草原的佩彻涅格人、库曼人一样,还有法兰克人、日耳曼人一样,在朕的眼中,都算是可为敌为友的,但对于你们来说,最好是不与朕为敌。”说完,阿莱克修斯将一张弓举起,而后搭上一根芦苇管做得没有簇的箭,轻轻拉满,带着一声轻啸,那箭宛如神助,滑行了好几百尺才落下。

    “是我们突厥的轻箭,陛下可真有玩乐的雅趣。”吉利基阿尔斯兰也取下背负的弓箭,射出了一支滑行用的轻箭,这射箭全不看命中,是以远近定胜负的,“看来,和陛下的差了足有一百尺远呢!”

    “风向的问题,要掌握好风,才能射好箭。”阿莱克修斯意味深长地说,“只要你与朕联手,像你父亲苏莱曼那般,给朕提供七千到一万名突厥佣兵,再加上朕在北方库曼之地雇佣的突厥人,足以对抗北方的佩彻涅格人。”

    “那尼西亚的扎哈斯呢?”

    “朕会让一支舰队封锁马里马拉海,此外朕已经传召了乔治帕拉罗古斯回来到亚细亚,接替无能的麦考利努斯,或者说朕会给乔治实际的军事指挥权,而给凯撒保留个最高司令官的虚衔。乔治在第拉修姆和巴里作战多年,他比麦考利努斯那个废物要强得多,属下还有巴里总督区的意大利人老兵连队,朕相信在朕的金钱支持下,与你的配合下,乔治完全能挫败扎哈斯,让朕没有腹背受敌之虞,能安心地去屠灭越过多瑙河的佩彻涅格人。”阿莱克修斯很有自信,接着他看着吉利基,“别以为罗马的皇帝暂时失去了尼西亚和安纳托利亚,就束手待毙了,朕的皇座就在君士坦丁堡,这个一天就能收取两万索立德税金的伟大都市,就是朕的帝国,不是占据了国家才占据了君士坦丁堡,而是占据了君士坦丁堡才能拥有国家——你记住这点,别和愚蠢的扎哈斯一样,对它的城墙有丝毫的非分之想,现在罗马皇帝反击的刀刃已经闪亮,号角已经长扬。”

    “我可没那么想过,我只需要我的首府科尼雅的商人,能在您的皇都里设立商会货栈,还有清真寺,及通商的特权。”

    “可以,完全可以。”皇帝爽快答应说,捏捏手里的弓弦。

    “另外,我希望您能将您的长公主安娜,下嫁到科尼雅的宫廷里来,当然是我的正妻。”吉利基又提出了个额外的请求。

    铿然一声,皇帝直接将弓弦给扯断了!

第30章 圣母面纱

        而后,皇帝用种很恐怖的眼神,盯住了吉利基,“你这是彻头彻尾的非分之想,安娜不但是朕的长公主,还是出身于大皇宫紫色狮**里的孩子,是天然生于帝王之家的,你现在居然想将她收于异教苏丹的后宫里?自古以来,罗马的紫色寝宫公主,何曾受过如此下作的侮辱!”

    这个反应,连吉利基也觉乎意外,但他确实感到了阿莱克修斯皇帝的压迫和怒气,便讪笑着摆动手臂,“那就请原谅我的僭越之举。”

    “忘记这一切,不要写在我们会谈的备忘录里,把这段从你的记忆和历史的典籍上完全抹杀掉。”这是皇帝的最后一句警告,随后他对吉利基说自己还有客人要赶着去接见,所以就让米哈伊尔陪同他继续狩猎的过程。

    皇帝在侍卫的簇拥下,朝着山口那边的宫殿而去后,吉利基看着他的背影,耸耸肩膀,“君士坦丁堡的皇帝四面受敌,若非亲眼看见最尊贵的阿莱克修斯头发已染白霜,又有什么世人能相信皇帝会有如此大的哀愁?”

    接着,他搭起了一支轻箭,待到手指轻轻松开时,一声长啸,他目送着那支箭的飞跃,长久不语。

    阿莱克修斯在前往河之厅堂的中途,路过了圣玛丽教堂边的一处精致的小宫殿,几名使女即刻跑出来匍伏在他的马蹄前,“朕女儿安娜呢?”

    “长公主前去游园了。”

    得到这个回答,阿莱克修斯唔了声,心中觉得踏实些了,感到这一天又是平安无事的一天,心情的郁结都散开了,“女儿是平安无事的”,接着他招招手,便带着侍卫前往目的地而去。

    拜占庭罗马皇帝是穿着束腰的长衣,踏着紫色的靴子,气度轩昂地走入厅堂内的,所有人恭敬地起立,“抱歉,朕耽搁了会儿时间。”

    其实已经耽搁了快两个时刻了,这时候的高文已不耐烦地在殿门口,晃晃悠悠地顺着厅堂那边的台阶走上去,“听着,只能走小路,大道的中央不是你能走的!”坐在墙根下的守捉官对他提醒说。

    高文便顺着爬满藤蔓的花墙,走了一段,到处是可见的园林、喷泉,宫人和使女们见到挂着无鞘剑的他,既感到好奇畏惧,也不敢多问,他们在这个让人窒息的美丽院墙内,早已习惯了不闻不问的生活,只能低着头匆匆而过。就这样,高文毫无阻拦地来到了一所山顶上的修道院前,在这里可以轻易地俯瞰整个布拉赫纳宫殿的美景——修道院的屋檐上还积着微微的残雪,折射着融融的日光,他拄着剑柄,轻轻地走入了修道院的后院当中,在那里的墙壁好像是为了照顾旅人般,特意塌了豁口,他便立在那里,往下望着,整个城市的山、河、船只、街道还有蚂蚁般的行人,顿觉心胸开阔了起来。

    “啊啊啊啊!”高文听到了修道院的正殿里,忽然传来了瘆人的呼叫声,他急忙转头,二话不说,就三步两步地突入了其中!

    两个使女正在死命扒着正殿中央,一个看似天井的边沿,在拉扯着什么,或者被什么拉扯着,喊声就是从她们的口中传出的,另外个阉人模样的,早已吓得坐在一边,看来是暂时蒙住了。

    “让开!”高文上前,便一把握住了两个使女所拉的东西,温温软软的,接着他力气一发,呼啦一声,将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那个天井里给拔了出来!

    唯恐这小家伙会再度坠下的高文,又急忙将对方一抛,接着双手从对方的胳膊上,转移到了腋下,而后很轻松地把对方给托了起来,转身对着正殿的入口处。

    这个情景,就像牧人托起个小羊仔,或者小马驹般。

    而后,午后的阳光顺着正殿的大门照耀进来,一些花草的幼籽在随风飘荡,高文抬头看着,几乎就能够确认他托起的,是个小女孩,大约十岁上下的模样,皮肤在紫色绣着圣像的袍子下显得如牛**般雪白,但似乎缺了些血色,带着能遮挡脸颊的轻纱帽,眼瞳是茶色的,怔怔瞪着自己,而辫发却是乌黑乌黑的,手中还拿着个匣子。

    这女孩看来暂时还没从刚才的几乎要从天井坠落到下层的惊恐里缓过神来,在高文的手中,就像头调皮爬上高枝却下不来的小猫,这时候被路人给解救下来那般,她居高临下地垂着小腿,看到了高文,满脸的胡茬,淡蓝色的蛮子的眼睛,棕色的短发,脖子上挂着彼得送他的十字架,但是却穿着突厥骑兵的袍子,十分的高大,让她显得就像生长在高山上的小花似的。

    良久,那女孩带着略微沙哑的润甜嗓音说,“放下我,蛮子!”

    看对方暂时没反应,她又气恼地改为了拉丁语,重复了遍,但高文更是听不懂。

    于是她又改为了瓦良格语

    最后,高文连声抱歉,还是将女孩给轻轻放了下来,就像摆放个易碎的瓷器般。

    “你听得懂希腊语吗?”结果那女孩而后淡定地从匣子里取出了一个物什,高文看到,那好像是件女子用的细黑面纱。

    高文点点头。

    “总算是个有些教养的蛮子——看到你的长相,我想起了大皇宫镶嵌板上的那副蛮子的画像,你和他长得十分相像。”那女孩很老成的模样,而后使女们急忙走上前,要搀扶她从高文无礼的视线里离开,但却被女孩给阻止了,她看起来玩心很重,“知道吗?这个面纱,是珍藏在布拉赫纳皇家修道院里的宝物,是圣母曾佩戴过的面纱,在圣子的葬礼之上。我今天可算是见到了它的样子,要知道对于任何个追求文化的人士来说,见到实物才是动笔的最基本前提。”说完,那女孩居然调皮地将圣母面纱给戴在了自己的小脸上,显得那面纱是那么大,但却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了。

    高文将她的面纱给拉了下来,“这样可不好,随意对圣物如此做,在这个处处讲规矩的地方,是要遭难的。”

    看来,圣母面纱原本是藏在匣子里,摆放在天井的中央的,而这小熊女孩子,就是亲自爬过去取,才差点坠了下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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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扬拜占庭介绍:
基督纪元1093年的欧陆,云海血火,在剑的搅动下,一刻不得安宁。
在现世里失去一切的大亨高文,又如何在中世纪世界里,用剑、勇气打拼,赢得更大的荣誉和权势?挡在他前面的,有彪悍狂热的突厥武士,有凶残狡诈的诺曼匪徒,有仗剑远征的十字军骑士,有尔虞我诈的东罗马宫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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