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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运的苏拉     鹰扬拜占庭txt下载     鹰扬拜占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章 退回城中

    圣西蒙陆墙上的塔楼处,一门波斯香水瓶炮被滑轮和吊索稳稳当当吊上去,几名水兵而后抬着它,将其安设在雉堞的射击口处,炮口对着城郊的原野,那里许许多多自港口逃出的平民、商人和马队,正潮水般哭喊着向安条克城而去。

    傍晚时分,又有四艘桨帆船、十二艘贼鸥长船自塞浦路斯岛而来,搭载着三个支队的旅团士兵也驶入圣西蒙港口,城塔上升起了紫色的金双头鹰旗帜。

    据说马上还有个三个支队的旅团士兵,从塔尔苏斯乘船飞速赶来。

    入夜后,安条克城和叙利亚门的数处堡垒,都能听到隆隆的炮声。

    四姐妹塔当中,博希蒙德脸色惨白,完全失去了冷静,他立在厅堂中央,看起来十分孤独,对着诸位同样惊愕的将官说,“高文没有去克里特岛?”

    “现在看是这样的——他的主力已经出现在叙利亚门外了,看起来占据先手,要先对付我们。”众人答复道。

    “我可不怕他,现在所有也在计划内......”博希蒙德的声音有些抖动,“给我备马,我要集结所有兵马先把圣西蒙港给夺回来!”

    当厩舍的奴仆飞快跑出去后,几位爵爷拥过来,忧心忡忡,“君侯......圣西蒙港里我们停泊的舰队船只全被击毁烧掉了,塔楼和城墙也几乎全被占据,敌人在那里的已经有两千到三千人,还有火炮用来支撑。”

    “借着运送物资的名义,对我进行卑劣的袭击,高文是个完全没有道义的小人、伪君子。”博希蒙德歇斯底里咆哮道,“叙利亚门,叙利亚门呢?”

    “若是圣西蒙港不保,叙利亚门我们也不能去,去的话敌人分遣军会很轻松自海路上岸,切断我们和这里的联系。”

    叙利亚门还有鄂斯都布防在那里的三千奥兴采邑士兵,难不成要放弃他们?

    当博希蒙德说出这样的担忧时,其他人沉重点头,意思是非这样不可了。

    “不怕,不怕,完全不要担心。安条克一万人足以守卫一年的时间,就算高文有攻城炮也无济于事。那样阿勒颇和大马士革,都会抓住这时间挡住其他敌人,然后大公平王会过来的,那时候什么都好了。给我好好储备物资,检查仓廪,你们听到没有!”博希蒙德恍然若失不断叨唠着。

    然而数日后,高文的主力已经分头攻打叙利亚门的城堡,圣西蒙港已经上岸个完整的旅团(守卫者旅团),并在东侧另外个门户阿塔城和绕过叙利亚门,突进进来的警备禁卫骑军、科马洛伊骑射团会师,开始猛攻阿塔城。

    一旦阿塔城失陷,整个奥龙特斯河和安条克城,都将失却屏障。

    全城和整个宫廷乱成一片,博希蒙德下定决心,要亲自统率所有主力去和阿塔城前的敌军作战,不然将来就会成为困兽。

    至于整座城市的留守,他痛苦地思来想去,还是交给最亲任的理查德伯爵。

    寝宫前准备上马的安条克君王,其袍角被跪在地上的娇妻牵住,君士坦丝泪如雨下,“你和君士坦丁堡皇帝到底发生什么,难道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难道就没有任何朋友可以帮助你?”

    “安心,没人能杀得掉我,我是圭斯卡特的儿子,塔兰托的王子,安条克的君侯,圣战最伟大的英雄,包括高文那个宵小在内,没人能对付得了我!”博希蒙德腮帮颤抖着,低头对妻子说道,并要求她宽心等着自己归来。

    “我的腹中已经有了你的子嗣后代了。”君士坦丝低首哀泣起来。

    锁子甲响动起来,博希蒙德跪下扶住了妻子,对她双眼相对,“你安心把他生下来,不要有任何顾虑,战场和外交的所有一切都交给我。”

    大约六千名安条克的奥兴士兵,打着金边白底的大旗,簇拥着博希蒙德等,来到了阿塔城的东侧平野。

    然而此刻阿塔城已然在熊熊火光里陷落,守卫者旅团的匠师迅速拼装好了带着轮子的配重云梯,送了散兵突击队登上雉堞,城兵根本无法对抗,一部分被杀,大部分走出来投降。

    得胜的守卫者旅团,迅速把原本对着城堡的火桶箭、火炮转过来,对着自安条克城里赶来增援的博希蒙德军猛烈射击。

    几发圆溜溜的炮弹自千多尺开来的距离飞来,还跳了几跳,接着溅起了很大的呼喊声,博希蒙德的阵型被集中了,凌乱了下,而后就处于重新调整当中。

    拔出佩剑,策马于旗下的博希蒙德注视着阿塔城冒出的烟火,心情前所未有的迷惘:他到底是该勇敢地冲过去和敌人厮杀,还是退回安条克城固守?

    但敌人仿佛不给他考虑的时间,震天的马蹄声中,奥龙特斯河岸边上千名科马洛伊骑兵顶着无数鲜艳的红色毡帽,扛着火铳、轻矛在博希蒙德的右翼疾驰;左翼方向也是号角连天,皇帝的警备禁卫骑军大约也是上千人的规模,搅起了满天烟尘冲袭逼近,当首的将官是埃弗拉伊米乌斯(原本的正统领官狄奥格尼斯,已火速赶赴第比利斯去接管本属于自己的柏勒洛丰旅团,准备对希尔凡帕沙国用兵),这位年轻杜卡斯将军的弓囊上的刺绣正闪闪发亮。

    若是再不退却,怕是会被这两支骑兵包抄切断退路,博希蒙德咬咬牙,心念还有安条克这座坚城可供凭持,便拨转马头带着所有部下,慌慌张张地打着旗帜向城市的狗门方向遁去,在过石桥的时候因为过于拥挤,甚至有数十人由于踩踏和落水而死。

    回城后的博希蒙德便下令环城固守起来,城里所有物资公用,所有壮丁都义务从军分段坚守,并实行巡察和十抽一的“奥兴军士连坐法”,要动员出二三万人来保住安条克。

    回到宫廷内的博希蒙德努力装作凯旋的样子,当君士坦丝惊魂未定地站在寝宫门阍处,看到丈夫归来时,博希蒙德很轻描淡写地对她说:

    “安心去休息,我已经成功打退了敌人的进犯,高文将被迫和我议和,他是得不到安条克的——君士坦丝,去安心休息吧,马上你的丈夫还稍微有些琐碎的事情要处理。”

第13章 姐弟

    然而所谓的“议和”是根本不存在的,君士坦丝接下来几日里都被保护在挂满毯子和帷幕的宫殿里,外面的人影有时候孤寂无着,有时候急匆匆来去。

    敏感的新婚妻子挂着泪,她心中明白先前丈夫那是个善意的谎言。

    “我得坚强起来,不管将来是何种命运,都不能放弃,圣母玛利亚啊希望你的荣光能照耀在我和孩子的身上。”

    这时候,远远突然传来声沉闷而有力的炮响,受到惊吓的君士坦丝尖叫起来,看来敌人的火炮已经开始能轰到安条克本城了。

    这发炮弹是“狮”打出来的,它在先前已分段,用驳船自圣西蒙港送入到奥龙特斯内河,而后于铁桥那里被组装起来,开始轰击起安条克的塔楼来。

    和“狮”一起运来的还有净航本人,他在船上被押下来时还活着,但很快就在攻城巨炮边竖起了绞架,把他绞死了,接着尸体扔下来枭首,首级就被钉在铁桥的塔楼上,对着安条克城。

    而叙利亚门地区,还在抵抗的就只剩下鄂斯都所把守的梅登斯堡了,敌方四面八方射来的火铳轻炮,把城堡石墙打得千疮百孔,鄂斯都举着角弓登上雉堞,只看到下面的峡道和谷地全是营地,还有川流不息的军兵、车马和器械自别的道路涌往安条克所在的南方。

    但可悲的是,鄂斯都到现在还不知道,罗马帝国为什么会派遣这么多军队来袭击盟友——先前的种种,他作为突厥佣兵将官完全被蒙在鼓里,排斥在外。

    直到皇帝的御旗和禁卫军出现在山谷那边时,鄂斯都才明了这是场不折不扣的灭国之战。

    骤雨般的炮击告一段落后,来到城下的劝降使者告诉鄂斯都:“安条克的鼠党和来自东方的基督之敌相勾结,之前到处串联的东方僧侣于阿勒颇被捕,供认了安条克和大马士革背叛基督和皇帝的事实。其中博希蒙德还得到了大公平王的册封,并且还皈依了异教佛陀,企图在朕出征奥克苏斯河时倒戈攻击朕,是朕首要需诛灭的逆贼!”

    得知这个消息的鄂斯都大骂博希蒙德是个混蛋,“全安纳托利亚到全美索不达米亚和叙利亚,都找不到他这样自作聪明的蠢材来”。但现在首要问题是自己的存续,还有,唐兀姐姐的。

    当鄂斯都在再起的炮声里,找到自己姐姐时,唐兀正在马厩前牵拉着战马,她准备和弟弟一起突围出去,“现在我们的群落在大亚美尼亚全被驱逐出去,已经无处可去了姐姐!”鄂斯都拉住她低沉而悲惨地咆哮道,“博希蒙德这个不知深浅的蠢货毁了我们,毁了所有人!”

    “那就死在一起好了,永远不要越过城前的那道河流,在敌人的攻击下一起死掉,我会陪着你的博尔杜卡。”唐兀没有任何害怕。

    但鄂斯都却不愿意叫姐姐死去,他决定要投降。

    这位萨吉图斯的突厥佣兵独自骑着马,背着弓箭,走出了城门,驰往皇帝营地所在处下马跪下,捧起献出了武器,表示降服之意。

    可是皇帝军队里的亚美尼亚将士们了解他的过往,军营里的法官代表将士们向皇帝申诉,称投降来的鄂斯都犯有多项罪行,弑主、叛卖、血亲**......最终皇帝的行刑队自御营里走出,将鄂斯都捆绑起来,穿着猩红色斗篷的军法官自束棒里抽出了锋利的斧头,“请饶恕我的姐姐,请饶恕我的姐姐。”这是鄂斯都最终关头的哀求。

    唐兀看到,冒着浓烟的残垣断壁下,城兵正列队走出去投降,而他的弟弟却被一群衣着打扮十分恐怖的武士抓着,一瘸一拐,摁跪在壕沟边,亮闪闪的斧头架在他的脖子上。

    鄂斯都继续嚎叫着,他看到了城墙上的姐姐,并且知道他头颅落地后,唐兀绝不会活下去也活不下去的,她会从梅登斯堡高高的城墙上投身下来把自己摔死,“姐姐你不要死,我告诉你,先前杀死你丈夫的人,是我,是我!”

    为今之计,若是唐兀以后无法抱着爱活下去,那就让她在恨的支撑下继续活下去好了。

    “是我杀了你丈夫。”鄂斯都没能喊很长时间,就被军法官的斧头砍下了脑袋。

    一发火炮不知怎么,轰然掠过城墙。

    唐兀看着弟弟的头颅滚到了壕沟里去,也因为炮声的干扰,未能听到他最后喊着什么,只是反复听到“姐姐”这个词汇而已。

    下一秒,唐兀即纵身而下,坠入壕沟当中,被其中的荆棘和尖桩贯穿全身,化为了肉泥。

    也许,没能听到鄂斯都临死前所喊的内容,对于死掉的二人来说都算是件幸福的事......

    很快,唐兀的和鄂斯都的尸体,都被推入到壕沟当中,被皇帝的士兵们铲着土掩埋掉了,他们也算是永远在一起了。

    又过了数日安条克的局势进一步恶化,原本博希蒙德预想的阿勒颇和大马士革的支持根本没有出现——相反的里德万直接放开了通路,让马拉什.萨莫萨塔八千精锐边民,及由卡贝阿米娅亲自带领的五千保罗派信徒军进入,这支军团很快出现在安条克湖边,切断了安条克城和东方的所有联系。

    而大马士革的杜卡克,也完全没有血性之举,他在忙着向伊斯法罕宫廷和君士坦丁堡宫廷双面示好,表示“自己的叛离全是那位东方僧侣的胡言乱语,没有任何证据”,并表示愿“带领五千精锐之士,追随皇帝和苏丹出征奥克苏斯河。”

    里德万却死死咬住亲兄弟杜卡克,拿出各种真的假的“证据”,并亲自赶赴叙利亚门的御营拜谒高文,称他的兄弟已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不但要叛离主人,还想要袭击鲍德温的援军,邀请皇帝踏平大马士革。

    看来里德万是铁心要亲兄弟死。

    高文要里德万稍安勿躁,他相信里德万的忠诚,“大马士革让我们暂且摆在一边,现在集中要解决的,是安条克叛变问题。”

    “陛下,我们围攻安条克的话,奥克苏斯河战场那边还来得及吗?”里德万谄媚地询问,顺便试探着双方的虚实。

第14章 无怜悯的猛攻

    高文点点头,“安条克先前的东征战役我便参与过,现在于短时间内攻陷它的问题不大。”

    里德万表情看起来很讶异,他知道高文拥有两门巨型的攻城炮,这也是新罗马帝国攻坚的杀手锏,但光光是这些火炮还不足以把塔楼如林的安条克城给攻陷吧?

    然而皇帝似乎没有什么顾虑,他转头面向一队队来到御营求援的塞尔柱宫廷使者,只是说“敌人还未渡河,你们慌张什么?你们的苏丹要集合全部力量,先尽量把敌人给牵制住,不要老想着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把数十万东方蛮族给逐退,也不要老想着用野外决战的方法打败敌人。如果有决战的话,也要等朕的主力打破了安条克城再说。你们的苏丹现在要做的是,把部队分散开来,固守在沿途和战线上的各个坚固堡垒上,堡垒群不但要线状,更要有纵深,要擅长用小股骑兵短促袭击、抓捕敌人,探知总结他们的战法和虚实。

    至于决战还是那句话,等朕的大军抵达伊斯法罕再说。”

    于是皇帝说完,询问这群使节是否领会了自己的精神要旨,在等到肯定的答复后就让他们退下,“回去告诉你们的苏丹,一个月后再派使节来。”

    这下里德万也无法再询问什么,便也只能答应带着四千士兵参加皇帝对安条克城的围攻。

    接下来日子里,辎重器械顺着海路云集到奥龙特斯河的营地当中,火炮昼夜不断轰击,士兵们则掘曲壕立木栅持续迫近安条克城的各个城门,围攻的大军相连十多里,人数已达到十万之众!

    耶路撒冷城的乔瑟兰和迪姆也带着五千军马,先是来到的黎波里的波拉港,在那里安德奥达特的方面军正等着他们:三千的黎波里边民,外加同等数量的马龙派士兵及两千名菲鲁兹骑射手队伍。会齐后,这些军队便在舰队配合下,杀入塔尔图斯、拉塔基亚等地,攻城掠地,所向披靡。

    两个礼拜后,博希蒙德的公国在南方的港口、集镇和土地也全都丧失了,他只剩下个安条克坐守,外围诸多城门也是摇摇欲坠,区区两三万人其中还有一半是临时拉出来的队伍,根本无法格挡住高文精锐而专业的野战攻城队伍来自四面八方的猛攻。

    又过了五日,抵进的两门攻城巨炮的炮弹震撼了整片大地,开始集中对狗门猛轰——一旦狗门塌陷失守,那么涌入进来的新罗马帝**很轻易就能把整个城区一劈为二,各个击破占领。

    “狗门那里有座无法摧毁的石桥,给我集中军力死守在那里,在城堞后再筑起二到三道内墙,敌人冲进来后就给我狠狠地打击他们!”博希蒙德在宫廷里对着城防图吼叫着。

    结果当晚,高文下令让两千名马龙派和两千名菲鲁兹箭手,共四千人集中布阵在狗门石桥边,箭矢上绑上了燃烧着的材料,旋即射出如漫天星斗陨落,划着数不清的光痕,照亮了整个城堞。

    攻城炮、大普拉尼配重抛石机,带着沉闷巨兽般的吼叫,把石弹、燃烧着的大火球一下又是一下地抛掷发射到城中,漫天的火光和箭雨当中,匠师们使用各种轻船绕着石桥搭起了浮桥,不断有小队小队的散兵或泅水、或顺着浮桥渗透到城门或城墙下,到了次日清晨契丹雪的爆炸声不断响起:士兵们用木桶用铁盏装满火药,塞入用十字镐挖出的城墙窟窿里,而后点燃引线冲击爆破。

    误炸也是时有发生的,不断有残缺的伤员和尸体躺在船上,送回到岸边的营地当中,让看着这幕的卡贝阿米娅也惊骇不已,她的眼神稍微再往上抬些,便不能发觉狗门的城防已快支撑不下去了。

    当日帝国方的攻击更加疯狂,狗门塔楼上有队守兵几近崩溃,开始抛下梯子表示投降,很快爬上去的旅团散兵和赶来堵缺口的守兵预备队在雉堞上混战一片,到处都是舍命血腥的厮杀,直至夜晚。

    暮色里,火球、火箭和火炮仍然不绝,安条克城内火光熊熊,传令士兵沿着石桥,冒着箭羽、弹雨来回穿梭:

    “敌人在城门后又砌了道护墙!”

    “要更多的大盏送上去!”

    “第四支队的第一连队百夫长阵亡了,士兵伤亡很大,要求退下来整补。”

    陪着皇帝端坐着的女执政官和陪睡官,知道皇帝是彻夜不眠的,他双手握着剑柄,眼睛不间断地盯住桌子上的图纸,对各种传令是置若罔闻。

    凌晨时分,狗门被打破,连带着博希蒙德要求再筑的三道内墙,它们不是被大盏火药炸塌,就是被血战肉搏夺占,“巴塞琉斯万岁,巴塞丽萨万岁!”一队队后继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打着各种圣像战旗填补上去后,眼前的惨景让他们触目惊心,几道城墙间的狭窄区域内敌我双方的尸体交相枕籍,无法辨识,“可以说博希蒙德的血,都在这个夜晚,都在这座城门里外流尽了!”带队的布拉纳斯将军在战后叙述说。

    战后在狗门收集掩埋的尸体,帝**有八百余具,而安条克方则有一千四百多具,用了十艘驳船来回运了数次才算完成。

    “砰砰砰”沉闷暴烈的火铳排射声每隔一段就响起,并且距离安条克耸立在山脉上的卫城越来越近——自多处城门和城墙突入的帝**诸旅团,顺着各处街道开始逐击扫荡,安条克的卫城渐渐被各处冒起浮起的青烟给吞没,只留下稀疏的残影。

    城中的居民在铳炮声和喊杀声里埋怨着命运的不公,安条克在百年内遭受多次战火荼毒,他们惊恐地顺着狭窄的窗户朝外看着,只见到街道上不断有城方的奥兴士兵握着长矛和火铳步步后退,有的人在这过程里接二连三地倒下,而后就有垂死的在拍打着屋门,哀求放他们进去,“哪怕是死,也不希望死在街道和空地上。”

    但通常民众把门在后面堵得更紧了!

    接着帝国鲜艳的旗角,在窗户两侧惊鸿一瞥而过,笛子声、喇叭声、靴子声,还有一阵阵的铳击声,大步兵矛的戳刺声紧随其后,“巴塞琉斯万岁”、“抓住鼠党博希蒙德”的喊声断断续续,时而高亢,时而疏离(83中文网 )</div>

    

第15章 博希蒙德与高文的互答

    安条克卫城城墙边和山脊路径上爬满了溃逃的守兵,卫城绞索下的城门被提前死死关闭起来,许许多多的士兵绝望地拍打着,要求被收留进去。

    各处街区和教堂都陆续换上了罗马帝国的旗帜,围城方高歌猛进,卫城山脊的前后都遭到了堵截围困,博希蒙德已无路可去。

    四姐妹塔的宫廷当中,博希蒙德的缠头扔散在地上,本人瘫在了椅子上,看着奴仆扈从逃散一空而空荡荡的殿堂,长时间不发一语,除去时不时震动天花板吊灯火的炮声外,落下的灰尘沾满了他的头发与胡须。铃声响动,他回首看见自己新婚燕尔的妻子君士坦丝手扶着被拉开的帷幕,眼睛红肿而哀怜地望着自己。

    “对不起,火炮的声音击碎了我给你营造的虚幻,敌人没有停下他们的脚步,马上他们就得涌入四姐妹塔。”博希蒙德嗓音沙哑。

    “夫君我是无怨无悔的,只是不知道我腹中与你的孩子该落于何处?难道这是圣母对我的厌弃,乃至将不详的命运也沾染到你所在的家族。”君士坦丝伤心欲绝。

    博希蒙德冷笑声,“我们家族永远去的都是深不见底的地狱,根本和你无关。”说完安条克君侯站起身来,走到了索索落着灰尘的穹顶下,“这次完全是我犯了蠢,浑然不知高文早已部署好灭掉我国的计划,周围又全是群蝇营狗苟毫无野心的小人,一群圈里的骡马是永远不会理解骏马的志向,他们能做的就是啃咬着出头者,来向马夫献媚。”

    “我们突围出去吧,我也可以披上铠甲,骑着马伴随夫君你一道,绝不会拖累......”

    听到妻子这话,博希蒙德不由得恶寒阵阵,他眼前浮现出昔日安条克城,同样是这座四姐妹塔当中,坦克雷德是如何披挂齐整,带着愤怒和绝望和他妻子梅桑德双双突出,再于激战里惨烈阵亡的,他俩被包裹在层层布条里的尸体,是始终以来自己的噩梦。

    今日,难道噩梦也要降临到自己头上了吗?

    博希蒙德无声地抽泣起来,泪水和鼻涕滚滚而下,他抱着脑袋蹲坐在地上,听着单调而猛烈的炮声,“不,不能那样。哪怕我遭受屈辱的囚禁和死亡,也要让你获得安全。”

    四姐妹塔绵延弯曲的雉堞上,密布的狗脚木和尖桩后,守兵们呐喊着在滚滚烟火当间,奋勇使出各种招数抵挡着海浪般的围城攻击。

    东南角的桥塔竖起了罗马帝国的旗帜,当博希蒙德走出来看到这幕时,理查德伯爵愤怒地告诉他,据守那里的盖伊和克拉雷已叛变,投降了高文——“摧毁那座塔楼和这里的空中桥梁和陆上通道。”博希蒙德晃着手指,有点无精打采地吩咐说。

    接着他走到处凸出的半圆形塔楼处,在那里威廉.格朗梅尼勒正指挥着轻型香水瓶火炮,不断对着城下射击,伤兵们到处躺着,火毬和铅丸弹滚满一地。“我们又打退了三次敌人对城门的攻击,还摧爆了辆企图破坏城壁的敌人大盏车,炸得他们血肉横飞,有肠子挂在了垛口上。”格朗梅尼勒一脸血污,但是精神却很豪勇,看到君侯站在他面前后,如此说道。

    博希蒙德点点头,“竖起我的方旗然后喊话,我要和高文谈谈。”

    半个时辰后,安条克卫城四周高高低低的山丘和壁垒处,炮火暂时停息下来,绵延凄厉的号角声当在一群举着盾牌禁兵卫士的保护下,果然站在了塔楼前方,博希蒙德下令弓箭手和铳手收回武器不得加以袭击。

    接着两人对视了下,便开始谈话。

    “高文,没错我是听取了那个叫净航的僧侣的挑拨,背离了和你的同盟,我的错误愿意由我一人承担!”博希蒙德大喊道。

    下面的高文牵住缰绳,羽饰和帽檐下的双眼冷冷的,并未做出什么回答。

    “知道我为什么背离你吗?我堂堂阿普利亚公爵、圭斯卡特之子,现在却窝在安条克一隅,被你的势力全面包围着,我不甘心,真的非常不甘心。”博希蒙德摊开双手,接着他看高文还是没有反应,没生气,但也没有任何宽恕原谅他的表示,便突然怒吼起来,“难道现在这样的局面,不就是你所希望的吗!我叛离了,你毁灭了我,然后把安条克收归手心,这是你早就精心设置好的陷阱和圈套,这样的场面从当初我俩能结盟,就注定了会有这么一天,那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整个塔楼四周都充斥着博希蒙德的怒骂,但其下皇帝还是不发一语。

    最后高文仰起头,终于对门塔上的博希蒙德说了一句,“你自顾命运吧,不过君士坦丝可以安全送出来,由朕保全她的生命。将来她若想回法兰西岛那便回去。”

    博希蒙德瞬间沉默下来,他点点头,随即又啮咬了下嘴唇,“君士坦丝的腹中还有我的孩子。”

    “算朕最后次对你宽容。朕可以在皇都提供所殿堂,让君士坦丝把你后代生下来,但却会交给朕的巴塞丽萨保育,生下来的孩子将永远不会与他母亲见面,也不会知晓他的父亲为谁,此后他将得到个罗马姓氏,并作为名普通的宫廷侍卫生活下去。”

    “这样也好,省得这孩子目他父亲的失败为耻辱。”博希蒙德说完后,就转身离开了站立着的门塔。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般铺在白色灰色的诸塔楼上,木栅和壕沟前卫城城门隆隆升起,君士坦丝垂着肿胀的双眼和凌乱的头发,骑在匹温顺的母马背上,缓缓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群奴仆。

    城门两侧飞扬的烟灰里,通往围城军营石桥边,许许多多皇帝的矛手举着锋利的长矛,随着君士坦丝的靠近,不断变换着矛刃的角度,但没有人动手。

    君士坦丝没有回头,虽然他能感受到在走出城门的那个瞬间,自己丈夫在背后投来的那缕目光。

    虽然很多人说她丈夫是个屠夫、出尔反尔者、狡诈的狐狸,但他在短短的婚姻当中,对自己是疼爱的也是忠诚的......

    她来到悬着鹰旗的御营当中,终于见到她一直好奇的那位瓦良格皇帝,对方踞坐在黄金象牙座椅上,那眼神已纯乎把自己当作个丈夫已死的寡妇了。8)

第16章 洞窟

    “你丈夫先前说的没有错误,朕和博希蒙德早晚会有对决互相不容的那日,因为朕需要安条克城,哪怕它是座废墟,那也是帝国的法理疆土,也是朕统治合法性的来源。”皇帝的头发是浅棕色的,眼睛是蓝的,胡须和下颔的形状讨女人喜欢,声音沉稳、不急躁,“另外,朕先前所说的对你孩子的处置,应该听到了?”

    下首的君士坦丝点头。

    高文颔首,“这段时间我的陪睡官会全程照顾你,不过不要抱有侥幸,她对你的温柔和客气都是由她使命所致,而绝非她会对你有什么真的温情可言。一旦你的子嗣落地,她会毫无怜悯地将孩子取走,交给我妻子的宫廷体系保育。此后我会给你丰厚的川资,你可以回国,也可以去耶路撒冷布洛瓦伯爵那里,据说他妻子阿黛拉是你的闺蜜好友。”

    “陛下,我可以即刻启程吗?”君士坦丝要求道,随后她顿顿,“因为我不想亲眼见到丈夫的死亡,远离这一切会让我和腹中的孩子更好受些。”

    高文慷慨地答应,并在额头和胸前画个十字说愿仁慈的圣母保佑你,接着就让温若明娜引着她离开御营。

    接下来营帐内便剩下他和圣妹,还有那头老态龙钟的兔逊,和正值壮年的鹰隼“船长”。

    兔逊虽老,逗魂犹存,此刻正奋力将肥大的身躯够在鹰杆之上,用爪子猛烈扑打船长,船长见对方来势凶猛,便机灵地在营帐顶上旋来旋去,落在另外处柜子上,惹得兔逊呼噜呼噜直喘气。

    但高文却有些伤感地看着兔逊臀部摇来摆去的大尾巴,它明显没有先前刚刚送给卡贝阿米娅时灵活有力,“终于这只长毛畜生也老了啊。”

    “现在它一天起码有一半时间,在打着盹儿。”卡贝阿米娅接过话来。

    而后圣妹觉得刚才的对话有些不对,便自后背拥住了高文,很轻柔地说,“你可不老。”

    高文笑了笑,岔开了话题,他忽然对圣妹很隐秘地说,“其实我要告诉你件事,关于奥克苏斯河对面的皇宋。”

    “哦......”卡贝阿米娅发出这样的声音,毕竟她对这个势力也非常担忧和好奇。

    “自从抓捕住了这个净航僧侣我才有所察觉,所以还来不及对安娜说。”高文扶住了鹰架,低声继续说下去,“很多情况都和赵昭先前的只字片语对不上,另外赵昭这么些年也始终对他原本的生活环境讳莫如深,真实的内幕我还在等着赵昭从泽拉和阿克苏姆归来才能确认。”

    高文说得无错,毕竟双方相距千里之外,各自部众又动不动以数十万计,受这时候的通讯和信息条件所限,很多东西都要靠运气和猜测,乃至赌博。

    不管如何,高文还是要优先解决掉博希蒙德。

    他在御前会议上所说的,“博希蒙德的命运是灭国”这句话他不准备放弃,而是要尽快将其兑现。

    他现在反倒没有那么急着赶赴奥克苏斯河,想让塞尔柱的军队先和对方交交手试试水,这样非但能规避己方不必要的牺牲,也能让未来的战事里更有把握。

    于是在接下来的攻城日子里,帝国的军队反倒放缓了节奏,他们在刚刚夺取的桥塔处立起了工场,不靠断裂的飞桥,也不走弯曲的路径,而是简单直接地在山岩上用木架、铁钉和皮革做成个巨大的洞窟式的工事,接着疯狂地往四姐妹塔下的地基掘着延伸着。

    守兵似乎也发觉了什么,那就是帝国军马上要在这个“洞窟”里塞入巨量的契丹雪,点燃爆炸,把整个四姐妹主塔给震塌炸垮!

    果不其然,很快在这个洞窟上面,高文的士兵和匠师竖起塔楼和炮垒,用抛石机和轻火炮掩护着工程的进展,炮火和飞石雨点般打在四姐妹塔的雉堞上,每日博希蒙德都组织人手去抢修,并让士兵使尽各种手段:抛掷火炬和燃烧火毬,对挖坑道破坏,飞坠大铁锭等手段,企图将高文的这个洞窟工程给毁掉。

    但围城方也十分顽强,被焚毁的工事部分,最多半日哪怕连夜就会被抢修而回复原样,再加上高文方的火器占据绝对优势,许多登上城堞的守兵都沐浴在弹雨当中伤死。

    搞到最后,博希蒙德咬着牙把宫殿地窖当中的所有库藏都拿出来,分给所有人,就是希望在绝境里坚持得更久些,虽然他也隐隐明白,自己是被那个光头僧侣坑了,还给了他个什么“思莲大居士”的称号。

    但他还能说什么呢?君士坦丝送走了,净航自己的血淋淋脑袋还在奥龙特斯河铁桥高塔上钉着......

    “有尊严的死去”,可能是这段时间博希蒙德心中萦绕的最长时间之念头了。

    某一日清晨,四姐妹塔残毁的雉堞后,蜷缩疲累的守兵瞪开血红的双眼,看到了对面骇人的景象:

    敌方围城筑起的高垒上,和洞窟间搭起了十数个木板铺就的滑槽,宛若道道桥梁般,大概是洞窟已完工了,高垒上的士兵和军仆们人头攒动,在不断喷出火焰的炮管边,将一个个装满契丹雪的木桶、铳管,顺着那些滑槽骨碌碌地推滚下来,很快就堆满了那个宽约一百八十尺的扁平型的洞窟。

    惊叫声凄厉非常,也震动了正在塔楼最高处困守指挥的博希蒙德,他头发和胡须蓬乱着,顿时顺着射击孔往下看,也见到了如此景象,知道高文方是要炸城了。

    “叫雉堞和幕墙那边的所有人飞速撤回塔内来!”安条克的君侯拼命地在射击孔内探出脑袋来大吼道。

    这下,四姐妹塔北侧的雉堞边,许多人像是被火烧着般跃起,飞也般争先恐后朝着内塔当中疯跑着,如群快速蠕动的蚂蚁般。

    这是博希蒙德对抗洞窟爆破的唯一办法,那就是在对方起爆时,把守兵绝大部分撤离开去,而后爆炸后再回去抢修和抵抗。

    洞窟内,三十多根填满火药的铳管排成数层,密密抵住面向城墙根基的石壁,二十多个火药桶紧随其后,长长的引线捆缚缠绕在一起,直伸出到了外面......

第17章 双层爆破

    接着,城堞上还没来得及跑的守兵,看到对面高垒边的敌人点燃了粗粗的引线,火花猛烈燃烧起来,从垒上烧到双方相持的谷底,而后又窜了上来。

    当然这段时间也够剩下的人跑了。

    射击孔里往下观望的博希蒙德,在飞跃的引线火光消失的刹那,遮住了自己双眼,接着强劲的气浪猛地扑过来,他的胸口好像被双大手撕裂般,扑腾往后,被冲倒在了地上。

    洞窟在众人眼中,好像在短短一两秒钟内被炽热的爆炸膨胀起来,膨胀了数倍,原本扁平型的窟口化为了魔鬼撕裂狞笑的大嘴,而后四姐妹塔的石壁、山岩片片裂开,抖动摇晃不停,洞窟周围用作工事的木架和砖块化为无数碎片,夹杂着烟火凌厉地迸溅而出,就像是大火山爆发的景象,而后就是遮蔽掩盖整个谷底的浓烟呼啸,重的迅速坠落覆盖,轻的则大团大团的升腾起来,直到将整座堡垒给吞没掉。

    此刻君士坦丝骑着匹骡马,正在温若明娜和一支卫队的护送下向着东北方,沿着奥龙特斯河而行,她的目的地是圣西蒙港,在那里有船只接她去君士坦丁堡过衣食无忧的监禁生活,她希望法兰西王室会来营救她,让她能自己抚育和博希蒙德的孩子,而后再孩子成年时把剑授予他,并告诉他父亲死前的荣耀和死后的仇恨。

    突然地震般的爆破响起,君士坦丝惊恐地回头,看着山脊上安条克卫城的战栗,她觉得整个山丘都要被削平了,那边的太阳也被遮住了,天色都昏暗下来,到处是灰色的风尘,席卷整个城市和河流。

    “尊敬的夫人您得习惯,这是战争乱世的平常。”看到君士坦丝无声痛苦落泪后,独腕的陪睡官伸出残缺的手臂,对着她劝慰说道。

    被掀翻在地的博希蒙德是数分钟才爬起来后,四周满是小碎石,刺得他双手疼得流血,他眯缝着眼颤巍巍重新走到了已震裂的射击孔前——半面塔楼上包覆的砖石已坠落殆尽,塔体也被震斜,在他眼前的硝烟散去后,他见到塔的一侧雉堞、战棚和塔楼几乎全部往下陷了七八尺,形成个巨大而狼藉的坑。

    这时候博希蒙德颤抖着闭上双眼,他真真正正明白,高文这一次爆破所造成的损伤,即便他能承受得住,但卫城主塔的陷落也就是半个月内的事,是注定的结局。

    高文要让他明白,“穷尽你所有的智慧和力量,也是无法和我相对抗的,这就是背叛的代价”,就算所谓皇宋军队从天上飞落下来,在此前他也可以像猫杀老鼠般把自己给消灭掉。

    但出于惯性,他还是要战下去。

    也许是先前欠高文的太多,他对抗起来也更加疯狂。

    安条克君侯踏在半毁的角楼之上,拔剑大声疾呼激励所有人再从主塔和隐藏的地点上蜂拥而出,搬着砖石、土筐,再度把被炸塌的城段给修补回来,成百上千顽强的奥兴士兵就此重新自各处冲回来,冒着对面依旧不断射出的炮火和矢弹,开始修补起雉堞来。

    这时攻城高垒飘扬的双头鹰大旗下,高文来到了一线士兵的面前,他看着对面守城方残缺不整的形态,和越聚越多的修缮士兵,便抬手敲打了下几名将官的帽盔,“敌人上当了,引爆下面的洞窟!”

    将官们便举手,一排军乐手开始咚咚咚急促地拍打着胸前悬挂的鼙鼓,接着尖利的哨声响起,回荡在己方和对面塔楼间山谷间。

    这是个信号。

    在最初引爆的洞窟下,用支架和厚板相隔着,还有个更大的洞窟,里面排满了塞满烈性契丹雪的铁铳、圆木桶与大筐,爆炸出来的威力是方才上面洞窟的三倍还多

    这是格迪埃工程师想出来的“双层引爆攻城术”:上层的洞窟是有意让守兵察觉见到的,先是引爆它,趁着城兵蜂拥着赶回来修补城防时——再迅速引爆下层威力更大的洞窟!

    而后在高文的眼前,四姐妹塔前的城堞,连带着在此修补的数百名守兵,当真可以用惨绝来形容——城门、塔楼和雉堞好像忽然隆起几个巨大无匹的瘤疥,其上密密麻麻的人像处在在惊涛骇浪船只甲板上,有的猛然升起,有的则突然下陷,而后那些瘤疥处的火焰就像人体内喷溅的鲜血那样飞出来。

    高文额头前的棕色头发被气浪劲风掀起,露出宽阔的额头,在他眼前,原本醒目地立在塔楼处的博希蒙德消失了

    被二次爆炸的四姐妹塔半边雉堞,尽数炸毁,连带数百名血肉之躯全部塌倒至谷底,化为了道滑溜溜的峭壁,触目惊心。

    “上主啊,圣母啊!”此刻远在城东北的君士坦丝看到了第二次爆炸,她胯下的骡子惊恐不安地企图逃窜,奴仆用鞭子在不断吆喝抽打着,“这也是乱世当中的平常吗?尊敬的陪睡官阁下!”君侯新婚妻子的话语带着哭腔,她知道自己丈夫在这一次爆破里应该是,死了。

    而温若明娜也瞪着双眼,长着嘴唇,阿迪盖族群特有的乌黑色头发被狂风刮动,看着山脊上再度升起的更粗大的烟柱,那烟柱和扭曲的火焰,似乎形成了个魔鬼的笑容。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祖啊,因为这绝对不是个平常的景象。”温若明娜喃喃自语道。

    一个时辰后,头盔上蒙着布巾的各旅团散兵们,在嘟嘟嘟锐利的哨子声里,呐喊着扛着云梯冲下各自围城的防垒,踏着谷底焦黑冒着烟火的泥土,和到处都是的残肢,而后将云梯搭靠在被人为炸出来的峭壁上,蜂拥往上猛攻攀爬着。

    然而君士坦丝没有猜对——博希蒙德满身流着血,衣甲破碎,挣扎扶着墙壁,走回了主塔的内厅,在他面前到处是逃窜的人影,和不断燃起的火,烧着了挂毯,烧着了雕塑,也烧着了帷幕,“你们都小心些混蛋,这全是我的财产!”这会儿,外面传来了房屋的倒塌声,和马匹奔跑的嘶鸣声,博希蒙德喘着粗气,知道自己苦心收集的名贵赛马都完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外面高文那混蛋的军队,特有的刀刮骨头般的哨子声此起彼伏,他们已快要攻杀到这里了。

第18章 君侯之死

    这会儿,从另外的门阍里理查德和格朗梅尼勒也满身是血地冲进来,明显外围已经全部失守了。

    火光里,博希蒙德的眼神就像是个打不死的九头蛇怪兽,他反倒哈哈哈地笑起来,对着二人说,“我们走秘道,冲出这座卫城,泅过湖水去沙漠里逃生。安心,不管我走到哪,都会是高文的噩梦,都会和他对抗到底。”

    城堡下层幽暗的甬道当中,石柱上的盆火在时不时的一阵角落里回旋出来的风中摇曳几下,理查德咬着牙用尽力气,挥动着手里的战斧,劈开了没有粘合的一面石墙,那里的砖石滚落,烟尘冒出来,很快就形成个可以容纳一人通过的过道,三个人举起火把凑在一起,照亮了近在咫尺的地带,但内里一圈圈光晕和土,不知道伸到何处。

    博希蒙德当初在卫城下花大价钱掘出这条秘道,其实自己根本一次也没走过。

    但这次他必须要走了,望着这黑不见底的秘道,博希蒙德暗自咽了口吐沫,便举起火把,脚步踏在理查德方才掘下的砖砾上。

    忽然好像阵风,他觉得身后火光急促闪动几下,战场上的警觉本能让他回手舞动了下火把,身躯靠在石壁上,手则开始握住腰带上的剑柄来。

    在那瞬间,博希蒙德看到,理查德手里的火把滚落,胸膛被斩开,鲜血飞溅,很快就跪到在地上,还没来及呼喊什么,就被复手一剑砍倒当场。

    而后博希蒙德又见到剑光朝着自己扑来,手腕还没能拔出佩剑,就在阵揪心的疼痛里被砍断。

    “啊啊啊!”博希蒙德睁大双眼惨叫,扶着血如泉涌的的断腕,和跌落在地的佩剑,贴着石壁慢慢倒下来。

    站在他面前的凶手,自然是剩下的那个人,威廉.格朗梅尼勒,他手里正提着血淋淋的剑。

    “当年杀死休的人,也是你......”博希蒙德好像猜到了什么,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痛楚地呼着气,发问道。

    格朗梅尼勒冷冷地说道,“最初是你和高文俩串谋,假冒阿莱克修斯皇帝之手,企图伏击杀害我和休,因为我和那位法兰西王弟都是你的眼中钉,但其实暗中我已和高文谈妥条件,先是‘遇袭失踪’,接着又去法兰西王宫故意把凶手继续朝阿莱克修斯身上引。全程你以为我被蒙在鼓中,但岂不知你才是被蒙蔽的。后来我返归阿普利亚,和你冰释前嫌,并取得你信任,就是在这个时刻做这样的事。我和盖伊他们不同,不能那么早投降的,那样说不定你就真的从这条秘道里逃走了,是不是?”

    说着,格朗梅尼勒的阴影慢慢罩住了博希蒙德,“所以你也别怪我,大家的身躯里都流着诺曼人的血,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叛离的恶臭味,只有最卑劣最狡猾的人才能活到最后。”

    博希蒙德哼哼笑起来,“游戏的规则确实是这样,但是我死了,你也活不了。”说完,他扶着断腕啧啧两声,低声说到,“你以为杀死了我,高文会给你什么封邑,拉塔基亚还是塔尔图斯?你错了,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休死亡的秘密真相每个人都想永远遮盖下去,那么最好的模式就是只有一个人知道,其他相关的人都已接连死去,所以你和高文谁会活下来,嗯?”

    这话让格朗梅尼勒有些害怕和悔恨起来,但他紧接着说到“我也没办法”,而后便将剑刃朝下举起在自己的头顶,对着博希蒙德......

    两名攻入四姐妹塔的士兵,是在半个时辰后揪住了博希蒙德的牧犬师,逼迫他说出这个秘道的,而后他们报告给了皇帝。

    高文态度十分冷静,他在一群侍卫的保护下,先是走下了地下室的台阶,而后见到在甬道尽头的处断壁前,博希蒙德靠左在那里,身下全是鲜血,格朗梅尼勒倒伏在他的面前,前后各插着把剑——身后趴着身披铠甲的理查德,地上散落着几根已经熄灭的火把。

    看来,这里在不久前发生场惊心动魄的死斗。

    高文举起根松明,在石柱的火盆前燃着,光亮重新出现,而后他看到明晃晃的石壁前,博希蒙德坐在那里,苍白色的脸庞在火光下没有了血色,玻璃般的眼珠还盯住自己——他还剩口气,“嗨,设局的庄家。”看到高文,他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笑容,眼神也有了生气。

    皇帝立在他前方大约五尺距离开外,阻拦了几名侍卫的靠近。

    “博希蒙德你不该叛离我和你的盟约和友情,你信了个虚无缥缈的谎言,野心就无限地膨胀起来。”

    博希蒙德呼口气,冷冽的眼珠转了转,“我忍着痛苦到现在,就是希望能看到你后死去,我要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诉你——我不需要什么廉价的盟约,和你自以为是的施舍,你永远控制约束不了我,高文。”

    高文的眼睛看着濒死的博希蒙德,和其他两具地板上的死尸,心中突然溢出了阵悲哀,没错他使用了阴谋害了对方,一位和自己斗争了一辈子的人物,于是他接下来的惋惜倒是充满了真诚,“你要是能随着我去奥克苏斯河那该有多好。”

    轻轻声响,博希蒙德咧开嘴笑起来,挣扎着把头颅仰起,靠在后面石壁上,“没错,我也是如此想,马上的奥克苏斯河也好,将来杀回阿普利亚也罢,本来可以有许多瑰丽的战争冒险和荣耀的,就像昔日的安条克、阿克苏那样......但都不再可能了......这是我的抉择,也将是你的缺憾......”而后他的脚尖对着断腕上滚落在地的指环,那象征着他对阿普利亚、卡拉布里亚的宣称权力,“取走它,别让我和君士坦丝的孩子湮没无闻,你这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看着那染血的嵌着红宝石的指环,高文轻轻说句,“再会了,博希蒙德。”

    “再会,我先去火狱里......等着你。”说完这句话,博希蒙德的嘴巴微张,眼珠好像凝结住了,死亡的惨白和灰色自他的皮肤各处浮起来,拥抱着他终结的生命,好像恶魔的呢喃。

    整个密室和甬道都死寂下来,偶尔有火把的呼扇声。

    当一名侍卫取下那指环,交到皇帝手里后,高文轻声说道,“把安条克君侯的尸体收敛好,下葬到阿拉汉修道院墓地里去,让隐修士彼得我的兄长在那里伴随好了。”而后高文将指环套在手指上,转过身去,一步一步有些迟缓地走出了这个充满着死亡气息的密室。

第19章 誓师

    皇帝下令彻底封死那个秘道,随后他亲自操办了博希蒙德的入殓仪式。数日后在圣西蒙港口处,所有的船桅和塔楼都悬挂了黑色致哀的旗帜,射击军士兵朝天施放一排排弹丸,安条克君侯的棺椁再次被港口搭起的起重设备用绳索吊起,安放在一艘快帆船的甲板上,所有降服后被高文赦免的诺曼贵族(他们大多被皇帝安置在君士坦丁堡郊外的侨民区,待到时机成熟后皇帝会给予他们利益的许诺,以这群人为先锋杀去阿普利亚、卡拉布里亚)再度拄着剑环跪在君侯的棺椁前。

    港口边上的山丘,红色的朝霞环绕着那里,皇帝立在紫色和金色流苏的“安天御伞”之下,目送着载运博希蒙德棺椁的帆船向塞琉西亚的方向驶去。

    先前博希蒙德曾诈死,自塞琉西亚港离开返回意大利东山再去,但这次这位不屈不饶的冒险者、阴谋家与圣战英雄真的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胜利的罗马皇帝执拗地要求博希蒙德葬在塞琉西亚河谷北端的阿拉汉修道院里,而不是诺曼人的祖墓阿韦尔萨。

    在城中最早投降高文的,也是大公教会原本派遣在公国的宗主教莫里斯,坐在御伞边不断对皇帝说:“可恶的博希蒙德居然皈依了异教,他欺瞒了所有正直良善的人,主是不会许可他安然进入神圣的墓地的,绝不可能。”

    但罗马皇帝却对他很冷淡,不予理睬,只是叫皇宫机要官菲拉克托斯告诉他:“安条克自现在起,已无需罗马城公教会的宗主教,马上赠送给您笔丰厚的费用,返回意大利去吧。”

    但莫里斯接下来表情严肃地抚胸对皇帝表白心迹:“陛下何出此言?我愿意转投帝国的自新修会里,担当安条克的牧首,效忠于帝国和皇室。我已经会用希腊语发表誓言了,忠诚,劳作,自新!”

    菲拉克托斯便告诉这位,安条克牧首还是约翰奥克希尔特阁下,他一旦回来便要统合当地亚美尼亚、叙利亚和马龙诸教会的秩序。

    “那我就当自新修会在这里的司钵,为陛下充当耳目监察所有,当头机敏凶狠的猎犬。忠诚!劳作!自新!”说着莫里斯又捶打着胸膛反复吟诵着自新会的誓言。

    高文冷笑两声,不再理会这人,随后博希蒙德临死前给他的指环发挥了效用高文自御伞下转身,所有的精锐队伍都在港口和城市的平野地带列阵待发,呼啸的风中,将士们头盔和肩甲上的羽翎成片起伏扇动,宛若片无边无际的彩色芦苇丛,“安条克君侯受到了来自奥克苏斯河彼岸敌人的蛊惑,叛离了朕并且得到他应有的处罚,在你们攻入安条克后他勇敢战斗到最后一息,是位值得尊敬的战士。临亡前他将这个公爵指环留给朕,并把他的妻子和腹中子托付给朕,朕决定不辜负他的期望,若君士坦丝腹中的是女儿,那便与朕的小儿子订婚;而是男孩,将被朕赐封为塔兰托亲王,他将对整个阿普利亚有无可质疑的所有权!”

    “万岁!”所有将士们都举高旗帜,呼号起来。

    追随陛下征战十多年,老兵们都明白,一旦奥克苏斯河的战役终结后,陛下绝不会亏待他们,肯定亲自统帅或让名大将统帅,前去入侵最最美丽富饶的意大利加,特别是两西西里(西西里岛和那不勒斯)、阿普利亚甚至还有传说里的圣城罗马,那里有数不清的财宝、女人,自当年从那里跟着陛下的精贵老兵和兄弟会更是告诉所有人,“我们衣锦还乡的时候马上到了,可别葬身在大呼罗珊那么遥远的东方,我们害怕东方,是的那里总是能冒出无穷无尽可怕的东西。”

    听到士兵的欢呼,原本只想让博希蒙德的儿子当个籍籍无名的宫廷侍卫的高文,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博希蒙德在最后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逆袭:“高文你回侵意大利必须要有旗帜,用原本君士坦丁堡的法理不是不行,但时代隔得实在是太遥远,那里早就充满了我族的移民,所以你想要拉拢阿普利亚,攻击西西里的话,就不得不用我的孩子当旗帜,这样你便不得不让我孩子显名,一旦显名你就不可以莫名其妙地除去或贬黜他(她)。哈哈哈哈,活该!”

    高文苦笑着,举起了那个指环,好像看到博希蒙德刻薄的笑浮现在自己的瞳孔前。

    接下来皇帝继续发表演说鼓舞全军士气:“那个宋并没有什么可畏之处,迄今他只是派遣些僧侣到处游说蛊惑他人来反对朕罢了,反叛的火焰已全被朕扑灭,朕根本后顾无忧!马上朕便会联络古老强大的阿克苏姆帝国夹攻法蒂玛,并会亲自带着你们前去奥克苏斯河和他们动员起来的蛮族决战,那个宋不过在蛮族背后有支远征军而已,只要抓住这支远征军主力加以击溃消灭,他们便再也威胁不到帝国。伊斯法罕会在起码五十年到一百年内,充当帝国在东方的屏障。

    朕承诺,奥克苏斯河的战事里死亡受伤的士兵得到的抚恤金或安慰金较先前增加一半,参战立功的士兵可得五分之三的战利品,塞尔柱苏丹馈赠给朕的美女(或美少年?)、牲口和宝物朕一无所留,届时全部分散给大家!

    但是现在你们的行李,全部要空空如也。为什么?

    一是上战场要后顾无忧,抓住你们的锋利长矛和火器,朝前朝前再朝前,杀死所有挡在你们面前的敌人;

    二是你们的行李现在就满了背负在身上,不利于行军,更不利于在得胜后装运更多更值钱的战利品!”

    皇帝最后这番话,让在场的士气达到了白热化的疯狂,所有士兵呐喊着取下头盔放在手里甩动,或挑在矛刃上,整个场面压过了圣西蒙港海水的轰鸣咆哮。

    “我们将永远忠于小爸爸,小妈妈!”

    “帝国安天之御伞万岁!”

    “上主和陛下庇佑我们奋发!”

    “rana万岁,rana必胜!”

    “向奥克苏斯河挺进!”(.)

第20章 圣妹的退让

    当士兵正在一营一营,向着帝国边境阿米达要塞开拨时,皇帝正呆在御营里,做出出军后黎凡特局势的部署。

    虽然大马士革的杜卡克屈膝求饶,但高文也不准备再宽宥他:再加上杜卡克的存在,也同时让耶路撒冷、阿勒颇和摩苏尔数方势力感到不舒服,故而高文将里德万宛如仆从般唤到自己面前:“朕借兵于你,诛灭杜卡克如何?”

    里德万的冷汗瞬间就流下来,不知道说好还是不好,但局势很清楚地表明,他必须得说个“好”字。

    “那确实很好,朕将他的埃米尔国均分,南部归耶路撒冷王国所有,北部归你所有。”皇帝坐在座椅上,再度提出如此要求,并意味深长地对里德万说,“扩大你的国家,让朕感到安心,只要些许的贡金和仆从军役,就能享受朕帝国的保护,尊敬的里德万埃米尔阁下,你从朕这里会不会也感到安心?”

    “当然!”里德万和他的宫相维齐尔一起诚惶诚恐伏低硕大的缠头,眼神只平齐高文的绯色靴子,如此喊到。

    接着皇帝从他将官、臣僚的队伍里唤来二人来,其中一位披着高等贵族的丝袍,内罩精良锁子甲,“这是朕的邮驿大臣安德奥达特,马上对大马士革的攻略他会辅佐你,有什么事交待于他,再禀告朕即可。”

    里德万心知这哪是什么辅佐?分明是监军和上司。

    第二个是皇帝的机要官菲拉克托斯,他也是名保罗派信徒,“安德奥达特,朕的机要官,和大西斯郡长莱特都暂时归从于你的行署,为大马士革的攻略战提供给养和兵员,此外大小西斯、塔尔苏斯、塞琉西亚和凯撒利亚的郡民军而后于塞浦路斯岛的新港法马古斯塔集结,渡海后包括的黎波里诸边民、佣兵全归你节制。”皇帝的这个部署,是要安德奥达特再度充当方面统帅,扫除宋在整个叙利亚和黎凡特的遗毒,惩处讨灭杜卡克,就是对其他所有心怀异端的人一个无言的警告。

    此外高文告诉安德奥达特,一旦大马士革埃米尔国破灭,下一个就要对埃及开刀:到时候让鲍德温国王为主力,我军提供辅助和舰队,还要联合阿姆哈拉王国(阿克苏姆帝国的闪族余裔)夹攻之。

    总之皇帝的宏伟蓝图让人惊叹折服,默默坐在其后侍奉伴同的金手执政官,也不由得慨叹,当年她和高文一起被押解到皇都时,怎么会想到这个昔日的瓦良格奴隶会有今日的成就气象?

    “圣妹你是说,你想迁徙整个泰夫里斯党与共和国?要去希尔凡帕沙国扎根?”散会后,为皇帝整理物品和行装的卡贝阿米娅说出心中愿望后,高文不由得十分讶异。

    因为卡贝阿米娅已经辛辛苦苦,在塞巴斯蒂安、埃雷兹和梅利泰内诸地建立了二十所繁华的会堂,不少已成为商贸密集辐辏之地,现在她居然要迁徙到东乔治亚(巴库和杰尔宾特)那里去。

    “这些会堂集镇就当作礼物,给你和你的小妻子吧。”卡贝阿米娅微笑着点头,表示高文所问不虚,心情很坦然的样子,接着她斜睨着,带着嗔怪的眼神,“你怕是到死也就是个保罗派的平信徒,不会再有精进。我也不希望保罗派教义给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况且现在我们宗派自己也在变革——留在帝国高原腹心处,总归会让你那小妻子感到不愉快,还是走得远远的,远远的,去帝国东方、北方最遥远的边陲,自然能找寻到属于共和国的地盘。”

    “可是我还想把波斯尼亚和达尔马提亚地区交给你,还有几座多瑙河海口城市。安娜也愿意让你们和鲍格米勒派合流,把教义向西方传播呢!”

    “那里啊,我想想,还是交给你的大儿子和英格丽娜吧。卡林西亚公国成立,也要彰显出它的价值才对,不然长久后在你小妻子的眼中都是钉子。”圣妹舒口气,接着走到高文的环抱当中,“我们都躲得远远的,让你和安娜在君士坦丁堡的新皇宫当中相伴到老。”

    “可......”高文也颇为伤感,他隐隐觉得英雄的时代在激荡的同时,也在迅速地谢幕——岳父阿莱克修斯死了,博希蒙德死了,戈弗雷死了,西奥多罗死了,吉利基死了,梅里克死了,现在英格丽娜和卡贝阿米娅早晚也会一西一东远走外省,与自己亦敌亦友的枭雄英杰,和自己相爱相亲的女子,这些所组织的绚烂如荼蘼般的景象,马上也要如同此时的初夏,在绽放完毕后尽数凋谢。

    那么自己呢,心中那棵原本茁壮盛大的世界树,会不会也开始老去皲裂,最终给时光留下个垂老落寞的背影呢?

    “嗯,现在可不是皱着眉头的时候。”女执政官忽然用手细细摩着他的眉心,痒痒的,“我今晚的头发如何?”说完,卡贝阿米娅笑着转过来,用手挑着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是标准的粗黑质感的,和安娜的柔软不同,摸在手里别有番风味。

    “是我最喜欢的鱼排式发辫。”

    “喂,奥克苏斯河你有信心打赢吗?”

    “原本有一半的把握,现在有六成到七成。我围攻安条克城前后三十余日,而那边奥克苏斯河居然没有半点动静,足见那个所谓的宋和什么大公平王,也没有那么超越我的骇人力量,若是我的大军前去对方能议和退走那再好不过,若是要继续和我对抗的话,情报收集充分后有了对策,我根本不会惧怕。”

    “那我也安心了。”卡贝阿米娅闭上双眼,牵住高文双手环在胸前,依偎在他怀抱里,“将来去了希尔凡帕沙国立足,我可得好好过过幽静的田园生活了,因为我本就是个乡野里长大的雌狐。”

    十日后,皇帝庞大的行营军团抵达阿米达,营地直延伸到萨莫萨塔,但因为这些年兵站建设的成功,故而给养无虞,这让高文对自己行军速度感到非常满意。

    苍灰色的云空下,正在阿米达郊野御营里休憩舒散行军疲累的皇帝,接到了来自伊斯法罕宫廷的急报:

    他之前对圣妹所说的话简直就是竖旗——夏季还未到尾声,秋季还未到来,奥克苏斯河畔终于出现了“天灾”般的敌军——先头八万游牧民骑兵,契丹、回鹘、葛逻禄、土库曼等,举着数不清的旗幡,自撒马尔罕和布哈拉集结地出发,开始如潮水般渡过分界河流,向着仅有三千前哨塞尔柱士兵据守的阿穆尔城(amul)猛攻而来。

第21章 奥克苏斯河的过往

    奥克苏斯河即阿姆河,虽然千百年来河道变更不断,但最终是流入到花剌子模海(咸海)当中的,也是自古以来东西两大文明体系的分界,而其河流左右的河中和大呼罗珊地区,更是诸多数不清的势力交相登场出入的舞台——无数王族自这里崛起,也有无数英雄在此走向末路。

    其中塞尔柱也是在这里走出来的,他们的成功和高文一样充满了神赐的色彩。塞尔柱这个突厥族群的名字得自于他们公认的“太祖”塞尔柱克。不过塞尔柱最早也是“乌古斯”当中的一支,他们最早和库曼、佩彻涅格人这些亲戚游牧在巴尔喀什湖以北,因为语言与其他突厥不同,他们往往自豪地称呼自己为turkman,即“彻彻底底而血统纯正的突厥人”,所以史料里就按照谐音称为“突厥蛮”,先前高文在安纳托利亚更是颁布黄金诏书,统一称他们为“土库曼”。

    原本在河中和波斯东部统治的国度是萨曼王朝,它在某种程度上也充当了突厥西侵的屏障。但周边的突厥民族以佣兵牧民的身份无孔不入,渐渐在萨曼王朝的南北两侧各自建立个新月教国度,即喀喇汗国与伽色尼汗国,前者统治中心在喀什葛尔(今新疆喀什),处于楚河和伊犁河流域;而后者统治中心在伽色尼(即今阿富汗的加兹尼)。

    萨曼王朝处在两大突厥汗国间,很快被打得败亡国灭。

    但有意思的是最后捡取胜利果实的,既不是喀喇也不是伽色尼,而是向来被他们瞧不起的塞尔柱。

    塞尔柱最早是不开化的松散的部落,但他们的领袖自雅礼赫(塞尔柱克的父亲)、塞尔柱克、叶护以来,采取了非常灵活务实的策略,时而帮助萨曼王朝对抗喀喇和伽色尼,萨曼灭亡后又帮助喀喇对抗伽色尼,最后居然趁着两个汗国争夺萨曼遗产时,自己却在富饶的河中地带牢牢站稳脚跟下来!

    在长期战争里,连向来以骁勇善战著称的伽色尼汗国都拿它无可奈何:塞尔柱是个纯游牧民族,今日费尽苦战降服它,明日它卷起帐篷赶着马匹又跑到千百里外去了(所以先前扎哈斯才有了突厥人只要有帐篷和车轮便能横越大海之说,说完这话后他便成功转型当了海盗)。最后打来打去,精疲力尽的伽色尼反倒被塞尔柱抓住机会打得惨败,再也翻不了身,当时其塞尔柱领袖是图格里勒(名字意思是雄鹰)。挟着大胜余威的塞尔柱没有留恋于呼罗珊和河中,而是卷风般向西,短短十余载便攻灭了西波斯的布威王朝,统一了波斯之地,并得到哈里发“东西方帝王”即苏丹的尊号敕封,还成为正统逊尼派的保护者,而后图格里勒一路冲入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地区烧杀毁坏,并和马其顿王朝末的东罗马帝国军队爆发多场激斗,这些可以看作是曼奇克特战役的前奏曲。

    一路游牧厌了的图格里勒,最终还是选择定居下来,使用波斯化的宫廷制度来治理广袤的领地,他选取的城市便是伊斯法罕。

    接下来岁月里,他的继承者阿尔普.阿尔斯兰及马立克沙汗等,继续东征西讨,其中要辨清的是,虽然曼奇克特战役后东罗马军队和统治在小亚细亚一溃千里,可伊斯法罕宫廷其实对征服安纳托利亚并不很感兴趣,因为他们太爱波斯了,谁不爱波斯呢?为什么要离开充满花园玫瑰和姣美月光的伊斯法罕宫廷,跑去征服贫瘠险恶的安纳托利亚呢?

    所以其实日后蚕食安纳托利亚,使其突厥化的并不是塞尔柱,而是它的幼支罗姆苏丹(即马克亚尼阿斯王子那支),和形形色色的土库曼酋长们,他们遭到排挤和边缘化,便乐于在小亚细亚高原进行征服和冒险活动,继续他们的游牧生活。至于留在波斯的塞尔柱,却始终以警惕不安的目光凝视着东西方各国度,生怕有谁来和它争夺这个波斯,既然东罗马帝国已奄奄一息,更让它感到不安的,是还留在东方的喀喇和伽色尼,虽然这两国名义上臣服于伊斯法罕,但这么多年一直在撕,再加上塞尔柱王族内部的狗肉帐,及哈里发从中当搅屎棍,故而战事和叛乱始终不断。

    高文消灭罗姆和达尼什蒙德,及大亚美尼亚一票突厥小国后,虽然他和伊斯法罕宫廷很难谈得上什么情感,可他也明白——塞尔柱能守住奥克苏斯河,挡住来自东方形形色色的蛮族侵袭,安心在波斯文化里堕落,其实是最符合新罗马帝国利益的,毕竟高文未来的方向在埃及、阿克苏姆乃至更远的海洋、陆地,犯不着在东方土地上耗费金钱和国力,大家只要走过往生意都有钱赚,何乐而不为?

    这是因为这样,他才对“皇宋降服诸蛮族西攻”的事件如此惊骇敏感。而现在这一大群天灾蛮族真的越过奥克苏斯河,挡在其前最中间位置的就是塞尔柱帝国的边防重镇阿穆尔。

    此军镇遭到猛攻,情报羽檄在来到阿米达要塞前,肯定是先抵达伊斯法罕了,据说整个宫廷里乱作一团,塞尔柱士兵虽然善战,但一来新任苏丹年幼,二来来袭的蛮族数量实在恐怖,并且这些蛮族士兵都是不需要军饷就能打仗的,他们图的是生存,要的是你的土地,至于土地上的人对不起,一半要杀戮掉,一半要变为奴隶,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大部分塞尔柱廷臣将希望寄托在来援的高文皇帝身上。

    同时另外个更为可怕的消息传来,同样归顺大公平王的伽色尼王国,自其王都动员了一万名精锐骑兵,其中披着铁甲的重骑兵据说有三千之众,还有无数来自王国各部落的轻装步兵,潮水般也朝着塞尔柱帝国南部边境攻来。

    伽色尼的叛离,对伊斯法罕宫廷更具杀伤力。

    奥克苏斯河原本在阿穆尔开始,折弯变为东西走向,故而在那里也是伽色尼和河中地区的分界天堑,但现在伽色尼汗伊斯莱尔三世在大公平王“单要攻入伊思法杭(伊斯法罕),其东直到桃里寺(陶利斯,大不里士)境内所有军州,悉数归尔”的愿景许诺下,发誓要趁机回复帝国昔日强盛,便由此举国起兵,自赫拉特城准备越过锡斯坦地区,直接抄塞尔柱南路,要捅入对方的腹部!找本站搜索"cm"或输入网址:

第22章 十万横磨剑

    高文摊开塞尔柱宫廷使者送来的大羊皮纸,上面绘制了而今奥克苏斯河局势的精美地图。

    地图虽然漂亮,但几乎能看得出其上已满是血色和火焰:

    喀喇汗国和花剌子模的军队已退守到阿姆河靠近花剌子模海的乌尔根奇要塞去了,据说也遭到了各路近五万骑兵的猛攻,一旦乌尔根奇失守,这俩就得往西遁入哈扎尔海(里海)去喝水喂鱼,据说喀喇汗哈伦特勤(特勤为突厥大官名,和叶护差不多)已产生剧烈动摇,准备接受其东部同族的劝说,也要降服在大公平王的铁蹄之下,整个乌尔根奇城人心惶惶,单凭花剌子模人苦苦坚守;

    奥克苏斯河的中线,八万前头蛮族正在猛攻阿穆尔,一旦阿穆尔失守,他们既能长驱直入,冲入波斯高原,逼近其核心的伊斯法罕;

    而南线敌方主力则是伽色尼汗国的军队(其中不少是从恒河流域招揽来的天竺士兵),据说大公平王还给其送来了二万帐的蒙古蛮族士兵助威,更为可怕的是,御驾亲征的伽色尼汗伊斯莱尔的军队,还拥有二十头庞大恐怖的天竺战象,其上披着重甲,冲锋陷阵勇不可挡!而伊斯莱尔的首要目标,就是绕开塞尔柱设防严密军力雄厚的尼沙普尔,南下穿过锡斯坦,叩击波斯南方的门户关隘克尔曼,即古书里的“起儿漫”(现在叫锡尔詹)。

    “一旦克尔曼失守的话,那么伊斯莱尔便能径自迂回到我们的后方,那样即便在奥克苏斯河的方向筑起再多的堡垒,正面的守御线也将失去作用!”使节用流利的希腊语陈述着险情,并不断亲吻着皇帝的靴子,无外乎希望高文能尽早离开阿米达要塞开拨,去拯救他们的苏丹。

    而皇帝这会儿正在和将官们下着泽诺棋,接连输了几把,心情不是很愉悦的样子。

    “尊贵的伊斯法罕苏丹,光是出战就愿意提供三万精锐之士追随朕,举国动员起来起码也能有五万步骑的力量,顺着伊斯法罕往东的高原山路,可以分为两条通道,沿路设立壁垒城障诸节抵抗,譬如两根手臂挥舞格挡,伊斯法罕就相当于动起手臂的胸膛,所以安心——那群蛮族一时半会,根本威胁不到伊斯法罕。”说话间高文又被沃尔特桑萨瓦尔赢了局,手里捏着没有飞出去的棋子,躬身对使节不耐烦地解释说。

    “可克尔曼失守的话,就等于断了根手臂啊!况且鄙国北部的伊斯玛仪残党现在又在蠢蠢欲动,还准备引接敌寇绕开尼沙普尔,直接攻入鹫堡地区,那样另外根手臂也断了——难道伟大的罗马皇帝陛下您,真的要在鄙国宫廷和猎苑与敌人大众激战吗?那样的话就算侥幸得胜,鄙国整个东方都将化为片焦土,蛮族将会在那里扎根下来,给陛下许诺的饷银怕是根本无法兑现啊!”塞尔柱使节索性就用赖账来威胁。

    这招果然起了效果,高文皱着眉将棋子放回到象牙棋盒当中,很不满意地说,“大家在朕皇宫里算筹分摊军役和粮饷,都是实打实地,你们怎么赖账,怎么能赖账呢?”

    那使节索性号啕大哭,说马上国家都要灭亡还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牧人在牛儿病重时还有空担心挤奶能不能装满木桶这个末节问题吗?最后使节叩首,说大公平王的劝降文书也已送来,其后还附着首诗据说是送给陛下的。

    “哦?”高文翻过大羊皮纸,果然其后有个帖子,上面的汉字笔力遒劲,高文不太能认得,要是昭先生在这里就好了,但他还是能辨认出其中数行:

    “艺祖受天命,应期辅周皇,

    入则综万机,出则征四方,

    威风震吴越,武烈惕河湟,

    十万横磨剑,直渡乌浒江,

    拂菻不知命,肆逆乱天常,

    如乃畏天运,未战先仆僵”

    下面的内容,无外乎威胁高文不要逆天行事,尽快自缚来降,接受大威德祭司的再洗,归顺皇宋大公平王,那样待到塞尔柱屠灭后,还可留下块封地让他继续当王侯,爵位为“违命侯”。

    此外据闻汝妻安娜甚为美贤,可立为命妇不时入宫参觐。届时高文怕是要吟诵“小楼昨夜又西风,伊斯坦布尔不堪回首月明中”之句了。

    “这是咒朕pukgai啊!”只读到“未战先仆僵”这里,高文便大怒道。

    其下的将官听见皇帝不由自主用句莫名其妙的词汇发火,都不明何意。

    皇帝便解释说,这个大公平王着实可恶,朕和他的国书往来虽有挑战之语,但也不失基本礼仪,谁想而今竟出如此粗鄙之语,诅咒于朕,还亵渎巴塞丽萨。

    将官团们也都怒火勃发,高声振臂齐呼要尽快前进,和敌人决一死战。

    高文便就势下令撤去泽诺棋盘,而是竖起了地图板,直接对使节说,“你不用担心,朕即刻出军!”

    “愿陛下对我们的国家和民众做出有益的事,就像父母对子女所做的一切,分摊的资金我们无论如何都会想法上缴给您的。”使节感激涕零。

    高文先指着沃尔特和兰伯特,“你们统率诸东方督军区的边民士兵合计一万人,四百辆战车,连带保罗派的五千士兵,和朕的五个旅团连带辅助军,共五万人急行,自凡湖至陶利斯,再至伊斯法罕;而在阿尼城驻屯的叶凡杜尼旅团,则会同朕拨出的吉麦吉斯旅团,共一万人赶赴更东方的尼沙普尔要塞,协助那里的塞尔柱士兵守御,必要时增援奥克苏斯河的边境;北线,希尔凡、哈达迪、乔治亚的仆从军,统归狄奥格尼斯将军统制,尽快消灭占据哈扎尔海西侧诸港口的希尔凡帕沙国,而后筹措船只横渡哈扎尔海,择机与依旧坚守在对岸的花剌子模人会合,切断威胁敌人的北侧边翼!”

    “遵命陛下!”将官们齐声回答。

    “你要问朕到伊斯法罕后,该如何行动?还是那个战略,任尔几路来,我自一路去——朕明确告诉在场所有人,那便是集结五万主力精锐,先赴克尔曼和锡斯坦,去击溃伽色尼汗的入侵军团,而后深入迂回到奥克苏斯河的南侧,同样威胁到大公平王的侧翼,迫他从大呼罗珊回撤来和朕决战!你们清楚了没有!”

    “完全遵照您的部署,陛下!”整个营帐内激荡起来。</div>

    

第23章 伊斯法罕宫廷

    皇帝高文的军队在阿米达要塞开拨前,迪姆、乔瑟兰的五千耶路撒冷士兵,及摩苏尔总督科布哈派来的同样数量的士兵,还有凡湖.基拉特地区奥森将军的四千亚美尼亚边民军,也加入了他的军营,许多将官内心充满不可思议的奇特感觉,十来年前他们还在安条克城周围各自展开殊死搏杀,但没想到而今却要联合在君士坦丁堡皇帝的旗旄下,去奥克苏斯河抵御东方天灾大军的.lā

    数万大军,组成首尾各自无法看到的庞大队形,这几乎是这个时代在这片土地上最先进最精锐的军旅:重装的骑兵们穿着过膝的环形甲和锁子甲,外罩一体化的各色锦绣长袍,持着沉重高耸的骑矛,腰带上系着战斧、马刀或长剑,马头上的羽翎威风凛凛;出身各个游牧民族的轻骑兵队,则带着圆形帽盔、缠头和毡帽,扛着长短火铳、箭袋、弓囊,肩膀上系着的短斗篷迎风鼓荡;旅团的士兵们嚼着番红花,扛着森然的长矛、狗头机长铳,散兵们披挂和重装骑兵差不多的甲胄,背着鸢盾、圆盾,握着长剑、小镰、钉锤等;边民的士兵则披着锁子甲,举着短些的刺矛,或者背着弓箭和火铳,而他们的骑兵队的象征是两三枚随身携带的橡木苗梭镖,可以突刺亦可抛掷,而后他们最重视的就是各种用途的战车,边民们最大的战斗力就来源于它们,这些战车既可以掩护他们放铳射箭,也可冲锋陷阵,也可攻城行军,统辖他们的车垒将军也站在车辆上,不断挥动着旗帜指挥行伍;大炮兵团的车辆拖着沉重的攻城炮、火熊炮,而其骡马主要拖着加装车轮的香水瓶轻炮,前者用铜铁铸就,后者则大多是青铜制造,炮身上有漂亮的花纹与徽章,照准上往往搁放着小小的福音书。

    皇帝的御营在整支大军的中央位置,就像是座移动的壁垒,许多装载弹药、粮秣和金钱的辎车,呈长纵队粼粼行走在波斯的群山和军道间,高文的依仗、帐篷和专用的皇室八**车四周全是一队队禁兵队伍在卫护,将官们除去执勤带队的外,大部分人也都骑着装饰华丽的骏马,成排成列举着旗幡,跟随在皇帝御营之后,随时准备接受他的命令。

    数日后大军抵达了陶利斯城,北线率先传来军情消息:狄奥格尼斯的旅团,在诸仆从军的助力下,开始猛攻希尔凡帕沙国,其统治者曼努契索尔根本无法抵抗狄奥格尼斯的军锋,只能缩在巴库宫殿里发出外交斡旋,责问高文为什么兴起无名之师,他先前一直有按时纳贡的。

    高文给出的理由是,希尔凡帕沙毫无诚信,给出的金币许多都是成色不足的劣质品,必须要接受惩戒。

    此外到陶利斯城后,东北处驻屯的叶凡杜尼旅团打着狮旗,在其司令官赫拉克勒斯的带领下前来参阵。

    结果皇帝当即就询问赫拉克勒斯,“先前悖逆的博希蒙德,有无送出密信企图来蛊惑引诱你造反?”

    赫拉克勒斯吓得要死,好在他是个聪明人,早就把博希蒙德的密信携带着,此刻交纳给皇帝,说自己在得到这封信后原本气愤地要将其焚毁,绝不姑息博希蒙德的可耻行为,但又怕焚毁显得自己不够坦然,所以这时才交给陛下定夺。

    “赫拉克勒斯,朕相信你是个再优秀和忠诚不过的将军,不过有时候朕也不能超越罗马律法,你的清白还是要交给军法庭去验证,之前米哈伊尔和比雷尔都走过如此程序的,这段时间你还是暂时留在陶利斯城,把问题阐述清楚比较好。”皇帝很大度地说到,接着几名邮驿员和内宫侍卫即将无奈的赫拉克勒斯给“邀请”走,并取下了他的佩剑、印信和所有的文牍——接着皇帝要求,叶凡杜尼旅团此阶段的指挥权交给盖布里埃尔。

    皇帝突然换将,使得上下一片肃然,人人再也不敢起异心。

    随后,在向伊斯法罕进发时,前线噩耗传来:奥克苏斯河西岸要塞阿穆尔坚守了段日子,终于不敌八万蛮族的猛攻而陷落,守卫此堡的三千守兵有一半战死逃亡,其余被俘的全被残忍活埋。

    阿穆尔失陷后,宛若道遏制洪流的闸门给冲毁——成千上万的蛮族如入无人之境,像片怒海蔓延肆虐在无边无际的大呼罗珊,接下来连陷吐斯、莫夫等要塞,屠戮塞尔柱士兵数千,抢掠杀害民众更是有十万之众。这段时间内,只有先前来到伊斯法罕宫廷里的赞吉表现出色,他带着一支骑兵主动出击,旋风般伏击了股敌人,不但杀死了百余人,还俘获了十多人。

    “派出信鸽和快马,叫赞吉尽快把俘虏带到伊斯法罕来,朕要亲自加以审讯,以探虚实!”高文立刻对来报的塞尔柱使节要求道,“另外贵方现在要不顾一切守住尼沙普尔这个出入波斯高原的门户要塞,暂时不管理会敌方于南北方向的其他攻势。”

    使节见高文的大军已在陶利斯,并正朝着苏丹的宫城疾驱,心中才安定下来,便按照高文的要求急速回报去了。

    一个礼拜后,高文最终来到了高原上“荟萃半个世界”的伊斯法罕苏丹宫殿,和年幼的苏丹会晤最重大的事宜。

    按理说苏丹的宫殿原本是根本不允许高文这样的人物进入的,但现在苏丹年龄才三岁不到,实权全握在摩苏尔军阀科布哈和苏丹二叔塔波的手中(这种古怪的权力架构本身就是高文‘调节仲裁’出来的,详情见前11卷),再加上国家已危在旦夕,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

    苏丹宫殿环绕在翠绿色的山丘、树林间,是个由城堞高墙圈起来的矩形建筑,其大门塔楼上竖着个鸡形风标,高文穿着皇帝的装束迈步走了进去,门户甬道两侧苏丹的奴仆和宦官们纷纷下跪叩拜。

    大门进去是个方形庭院,里面是波斯风格的四等分花苑,穿过去便是第二道大门,高文迈入进去,发觉又是个同样的方形庭院和四等分花苑,待到迈入第三道门时,才来到了四周都是回廊的中央庭院,其两侧是延伸出去的宫室,尽头则是第三个滨河大花园。

第24章 古尔

    立在中央庭院的高文看到,其四周的回廊柱子间,影影绰绰,全是精灵般躲来躲去的宫廷女眷,她们都穿着最漂亮的衣服,终于可以见到来自西方的男子,银铃般的笑声一会儿远去,一会儿靠近。

    一队苏丹臣仆和侍卫骑士走出来,毕恭毕敬向高文行礼,并做出邀谈的手势。

    三岁大的苏丹穿得十分正式可爱,缠头下的脸庞粉扑扑的,衣袍明显宽大,坐在一扇花窗下的座椅上,脚不落地,靴子搭在两边,瓦良格皇帝的座椅就在其对面大约六尺处,而塔波、科布哈包括高文带来的梅洛、布拉纳斯、格里高尔等将军则环绕着二位统治者侍立,其间还竖着个巨大的马赛克地图板。

    花窗的屏风和帷帐后,高高低低隐藏着许多宦官和使女们,他们在等待着各种命令,也在热切暗中窥探着基督徒的皇帝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高文很快就知道,他和面前的这位得名马哈茂德的小苏丹根本没法子交流,对方可能谈不到半刻钟就要撒尿或解大手。

    于是皇帝礼貌侧过身,主要和科布哈与塔波交流。

    果然,小苏丹半刻钟后就打瞌睡睡着了,刚才穿衣戴帽已耗费了他绝大部分的精力。

    “我方已布置八千精锐步兵驻守在尼沙普尔,并增设了城堡的各种城防工事,布设了无数弩砲,还有支四千人的骑兵队伍作为二线预备,伺机打击敢于迂回前进的敌人。”塔波指着马赛克地图板对高文解释着部署。

    “唔,还有预备队吗?”高文支着下颔。

    塔波便说还有支一万五千人的三线预备队在其后,就是要节节抵抗消耗这群东方蛮族们的力量。

    “很好,我再送给你两个旅团协防尼沙普尔,那样的话即便是八万到十万的东方蛮族也无法轻易攻破正面的防线的。”

    “那陛下您?”塔波疑问道。

    “我和科布哈将军一起,集中力量先摧毁敌人南线,也就是伽色尼汗的军团,对方现在已越过锡斯坦,快到克尔曼关隘了。”

    高文此言一出,塔波便心存嫉恨,他看了科布哈两眼:这时花窗后的宦官和使女们心中都明白,塔波和科布哈向来不和,二人虽说都是小苏丹的辅弼大臣,但塔波是亲巴格达哈里发的,而科布哈则是本国突厥贵族的代表,谁都想独揽大权,由是水火不容。

    塔波担心,若是科布哈在南线依靠高文的帮助立下大功勋,那么自己未来可就危殆了。

    于是塔波全力劝说,称高文将主力投向克尔曼并非明智的选择,因为那里一面靠海,一面靠山,地形狭窄闭塞,大军行进补给困难,就算能打退伽色尼汗伊斯莱尔,也无法取得很大战果,反倒会贻误尼沙普尔的正面战场。

    “你是说,就算我击败伊斯莱尔,也无法彻底打垮他?”

    “是的,尊敬的罗马皇帝陛下,因为您追袭伊斯莱尔也得通过锡斯坦荒野,那里取得水源也非常困难。”塔波趁机说到。

    高文沉吟起来,不管塔波是出于什么心理说这番话,但毕竟有道理,据说伊斯莱尔的补给相当部分是用信德(今巴基斯坦信德省)的船只自海路运来的,确实比他快捷便利。

    要怪就怪塞尔柱帝国,连支像样的船队都没有。

    下面就进入了塔波和科布哈的争执不下的日常时光。

    皇帝则没有卷入进去,他的目光始终盯住马赛克地图,不发一语。

    很长时间后,小苏丹舔舔嘴巴边的口水悠悠睁开惺忪睡眼后,宫廷宦官来报告:勇敢的加齐武士赞吉,按照吩咐押着十一名俘虏来了。

    赞吉是在宫殿后的滨河大花苑里候命的,当高文一行出现后,这位立即上前施礼。

    高文打量着这群俘虏,他们穿着肮脏的袍子和皮甲,剃着突厥式或契丹式的发辫,盘膝坐在地上,在卫士剑戟下被监守着,眼睛细小而茫然。

    而后高文详细让赞吉叙述了战斗的经过,对方的战术和军备。

    接着又审讯了这些战俘,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他们全是部落民,听头人的命令行事,只知道周围都是志同道合的人,大家都想杀到伊斯法罕去尽情**掳掠。

    “这绝不是大公平王的嫡系武装,不过是被他驱使利诱的普通游牧蛮族罢了。”高文下定判断后,反倒在内心更没底,看来这个大公平王有点神秘莫测的感觉,他的直系队伍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可是他们的数量太多,简直就是群蝗虫,布满了自尼沙普尔到阿穆尔间的广大地区!”赞吉愤愤回答说。

    赞吉的这句话让高文忽然灵光一闪,刚才所看到的地图顿时活络起来。

    然后皇帝对在场所有人提出个疑问:“大公平王我们暂且不论,现在关键问题是,为什么伽色尼汗的进攻,不走他的边防要塞赫尔特城,而偏偏要绕过锡斯坦,攻击靠海的克尔曼呢?这根本不合常理啊!”

    几名卫士立刻把地图板抬到了花苑里来。

    那边,小苏丹已经开始和奴仆们玩耍起来。

    众人按照皇帝的疑问,看住地图板:确实,伽色尼汗这明显是舍近求远啊,为什么不直接出赫尔特城,直接配合大公平王的中路正面呢?

    莫非伽色尼汗和大公平王貌合神离?

    “不,不,肯定有更合宜的理由。”高文不愿意如此草率,他隐隐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可做。

    倒是赞吉给出了理由。

    原来赫拉特要塞的群山河谷里,生活着个伽色尼的附庸“古尔部族”。古尔也是突厥族群,世代定居在那里,处在塞尔柱与伽色尼的缓冲带当中,骁勇善战,特别擅长制甲、养犬和山地战。

    随后赞吉告诉皇帝,这个古尔族先前还和伽色尼汗闹出过很大的矛盾,现在伽色尼汗之所以不走赫拉特山地行军,大概是害怕古尔会动摇叛离他,这样的话这位在险峻的山地里就很危险了。

    毕竟敌人也根本不是铁板一块的。

    “很好赞吉,把古尔和伽色尼的恩怨给朕说清楚了!”高文十分高兴,大声要求道。

第25章 先正后奇

    原来古尔族所居的山地里,还盛产宝贵的绿松石,但却被伽色尼宫廷盘剥无度,双方怨恨由来已久。就在约十年前,古尔王库特布.阿拉丁.哈珊得到了伽色尼宫廷的指令,前去坎大哈一带帮助其平定叛乱,结果又不明不白地死在战场上,故而库特布之子也是现在的古尔王伊兹.阿拉丁.侯赛因,已对宗主国抱有极深的戒心和仇恨,有时候也会派遣密使来向塞尔柱诉苦,并称若是伊斯法罕给予他合适的条件,他愿意起兵反抗伽色尼。

    但后来因塞尔柱苏丹惨遭刺杀,而今又遭到了东方天灾军团的入侵,所以对古尔族的诉求始终未能重视。

    “很好,古尔就是个逆转局势的关键所在,你们之前不能关注,现在朕来关注!”高文大气豪壮地说到,接着他指着地图板上赫拉特城所在的位置,“诸位看,古尔族和赫拉特位置如何?”

    “相差没有多少。”众人一目了然。

    “那赫拉特城和伽色尼城呢?”高文又指着地图板,众人见到,若是赫拉特城不保,那么骑兵只需疾驰二三个昼夜,就能直驱伽色尼的王都。

    塔波和科布哈即刻有所悟,塔波当即表示愿意授予古尔王伊兹“埃米尔”的头衔,而科布哈则趁机要加上“阿塔伯格”和“赫拉特总督”的头衔。

    就在二人重新恶言争执时,高文站起来走了两步,打断这二位:“不,那个宋的大公平王靠着虚无的职衔和承诺,也能煽动数十万蛮族乃至伽色尼汗追随他。敌人能如此,我们就还治其人之身——请求巴格达哈里发和你们的苏丹,授予古尔王‘埃米尔.塞尔柱阿塔伯格.赫拉特总督.哈里发的右臂.伽色尼之地的信士官长’的大头衔!要么不策反,要策反就要不惜血本,让巴格达宫廷尽快派遣使者去做这样的事。而朕......”说着,高文的手指重新指向地图板,“要将塔波和科布哈的方案综合起来考虑,先集结所有出征旅团及火炮、骑兵,赶赴尼沙普尔城击破东方天灾的先手部队,逼迫对方转回莫夫等地背靠奥克苏斯河与我方相持,接着朕再简选精锐队伍,抓住空档期,直接前往古尔族的领地,要他们投向于我方,让开通道,让朕能畅快攻击赫拉特城,只要围攻赫拉特城,得到消息的伽色尼汗伊斯莱尔必然要丢弃对克尔曼关隘的攻击前来回援,到那时主动权将完全掌控在朕的手中——若届时赫拉特城没有拿下,朕便在其外的旷野里捕捉伽色尼的野战队伍将其一举击溃;而届时赫拉特城拿下的话,那朕将更后顾无忧,会顺着赫拉特河为补给线,直接向东闪击,目标即是伽色尼城,那样为救援自己都城,伊斯莱尔会更为疲于奔命,更易被朕择机击破。”

    “可是这样,陛下的行军路线也完全处在敌人的包夹当中,危险性很高。”几名罗马将官提醒说。

    “没关系,一切都是为了争夺主导权,同时恰好可以探知大公平王真正的虚实,若大公平王敢涉过奥克苏斯河来,朕恰好寻得与他一战的机会。不过此战的首要目标并非和大公平王决战,而是要让伽色尼汗的队伍率先溃灭,只要能吃掉他的队伍,整个战局将会为之改观!”高文说完了部署后,挥动拳头对诸位罗马和塞尔柱的将官、阿塔伯格、加齐们说道,“战斗的要诀就是不断地博弈、探察,捕捉决战制敌的机会,若我们静止不动,那便是被动。新罗马军团的战术要诀,就是不断地在防御的同时,积极果决地实施进攻,拔除敌人的要塞,歼灭敌人的野战兵团,扫荡敌人的经济根基。而你们这群塞尔柱的战士也得唤醒身体内的加齐精神来,骑着战马挥动马刀,狠狠把敌人劈成碎块。”

    “决不宽恕背教者伽色尼狗!”在场的塞尔柱们,恶狠狠地回应着高文,他们已将伽色尼人全部当作“非人”来看待了。

    确立了方案后,皇帝的大军所有都集结起来,塞尔柱人给他们筹措好了粮草,并派遣塔波和科布哈各率领五千名精锐士兵担当一翼,接着高文带着前所未有的盛大军容,红手旅团、吉麦吉斯旅团、守卫者旅团、菲罗梅隆旅团、米德加德旅团、阿勒曼尼旅团、叶凡杜尼旅团、保加利亚旅团,摩西亚大旅团、塞尔维亚大旅团、伊庇鲁斯大旅团,及一万边民军、五千耶路撒冷军、五千保罗派信徒军,四支野战骑兵团,及皇帝身边所有禁军、工程团、炮兵团,共计十一万精锐,沿着伊斯法罕东北侧的伊拉克.阿支密斯行省迅速前进,前去增援尼沙普尔城。

    波斯高原东部的地理风貌是奇特的,伊斯法罕、设拉子和尼沙普尔组成个巨大的三角形,三角形的內腹则是片难以逾越行军的大沙漠,几道蜿蜒险峻的积雪高龄纵横沙漠之间,所有行军的罗马士兵在往北看时是富庶的城市村镇,而往南瞧却是无边无垠的荒野砂砾之所。

    五日后,这个大三角形北侧的枢纽要塞尼沙普尔城位于峰巅的阿拉黑色堡垒上飘扬的战旗,出现在皇帝前哨骑兵的眼中。

    富饶的大呼罗珊,共分为四个大郡城,即尼沙普尔、莫夫、赫拉特和巴拉克特。其中莫夫又名马鲁,距离奥克苏斯河西岸最近,农耕水利最为发达,也是昔日遇刺苏丹桑贾德的早先封邑;赫拉特位于伽色尼与波斯交界地带,亦是座巨大的堡垒和繁盛的城市;巴拉克特在奥克苏斯河南岸,伽色尼北境,是曾经巴克特里亚王国(大夏)的都城所在;最后尼沙普尔为波斯高原的锁钥,也是中亚交通其的必经之地,古代为萨珊波斯帝国之都城,新月征服后号称“瓷器之城”,盖因其在过去岁月里提供了数不清的精美瓷器于巴格达的宫廷而得此名。

    现在,大呼罗珊四座郡城,三座已遭东方天灾军团所陷,苦苦支撑的就只剩下尼沙普尔了!

    高文的军队来到尼沙普尔,也憋着一股劲,各个跃跃欲试,要给那群不可一世的天灾先头军团点致命的颜色瞧瞧。

第26章 尼沙普尔(上)

    尼沙普尔城东方的群山和隘口已被东方诸多蛮族彻底占据了,“他们如沙漠瀚海般到处都是。”

    城中守军汇聚万人之众,此外又有四千骑兵于城郊立栅成犄角,在雉堞塔楼上设三百弩砲和五十座射石机,决死坚守。

    而城外围城方足有五万蛮骑,大多为锡尔河突厥诸部落、康立突厥、河中突厥等,他们当中大部分还秉承萨满教信仰,据说阵中还有数量不少的回鹘景教徒担当攻城步兵和器械匠师,这群人砍伐了尼沙普尔山谷里几乎所有的树木,并将尼沙普尔满地皆是的石块也席卷一空,用来打磨制造攻城器所需的绞索飞石。在短时间内,这群蛮族和景教徒居然制造了一百二十座五梢、七梢的抛石机,三千架云梯,十二座攻城槌,五座攻城塔及十二门能排射火油罐的弹射器,连带所有攻城人员的营地,迫近了尼沙普尔的外城雉堞下。

    当守城士兵见到围城敌人阵地上,堆积如山的飞石后,顿时感到畏惧,但很快就有飞骑冲入城中,告知罗马皇帝和苏丹的十数万大军已抵达城西二十古里处立营下阵,城中又立刻欢声雷动,士气大振,无数城兵登上城壁,肆意挑衅辱骂景教教义来激怒敌军。

    “虽要宏观在正面守住尼沙普尔,但策略还是要出奇制胜——朕派遣布兰姆森将军将二线旅团推到城下处拒守,三翼旅团居二线策应,同时精选大队骑兵由梅洛将军节制,自城东北处迂回出山,表里合击,可破敌军。”

    本着此策略,高文下令在群山里分散隐蔽立营,而后于前方处平坦地带整平土地,以供车马火炮疾驰。十余万士兵一起动手,短短三日就完成所有土木工程。期间不断有零散的蛮骑渗透进来,或进行袭击战,或来斥候密觇,皆被皇帝富有经验的夜巡队或骑兵斥候队捕捉驱逐,使得对方无法探知虚实。

    另外此三日内,五万蛮军开始纷拥攻城,其抛石机弹射出的火油弹像一团团灿烂莲花在城堞塔楼顶上炸裂洒落,落下的油火烟柱无不致命,射石机弹射出的石头像播种机在田地里洒下的种子般落入墙后的屋宇内,尼沙普尔城中短时间内就有三分之一的民居街坊被焚毁砸塌。同时,回鹘景教徒的步兵持云梯,奋勇填平城外的壕沟,随后猛攻最重要的门塔科罗埃斯塔及骆驼门,据城中目击者后来回忆,“每块砖上都攀附着人,每块砖上都浸染着鲜血”。

    城南木栅里的四千塞尔柱骑兵纵兵出击,但在栅外遭遇早有准备的二千河中突厥骑兵,双方用突厥话互相诟骂,混战一片,不久又有二千蛮骑自侧方杀至,战斗从晨拜直杀到晚祷,各自不分胜负归营——但塞尔柱骑兵掩袭围城方阵地,救援尼沙普尔城的计划却无法实现。

    如此激战时刻,面对城方一波又一波的求援,皇帝的大营依旧沉得住气,高文在静心等待着先驱斥候骑兵对梅洛骑军分遣队的探察和引导。

    皇帝的斥候,由内宫侍卫队里的一员马克亚尼阿斯、赞吉,伴同皇宫司门官木扎非阿丁统率五十名皇室具装骑兵和五十名警备轻骑兵组成,他们于闪着光耀的铠甲上罩上了黑色或棕蓝色的外袍,悄然越过了尼沙普尔城以东的己方要塞,穿过道崎岖少人的山谷,来到敌方右翼营地所据守的库西斯坦处,此处距尼沙普尔城骑马大约一日的历程,为处通达之地,往东可至吐斯、莫夫,往南可至赫拉特。

    沥青色的夜色黑幕慢慢被旭日燃起的火给烧化消散,马克亚尼阿斯见到了山坡下库西斯坦的蛮骑营地,即便是处侧翼的警戒阵地,但其数量也足够骇人,“不下五千骑,该死,这还只是他们先头中的一个小小的警备营地。”木扎非阿丁卧在马鞍上,发出如此愤激之语。

    马克亚尼阿斯则看见,周围的村镇到处都是燃烧着火光,整个大地上冒出的烟,就像是密集的森林,“这里的文明全被摧毁了!”库西斯坦蛮骑那处圆形营地内与外野,到处是一队队被蛮骑们抓捕的幸存平民,正在皮鞭下为征服者们干活,构筑营砦,制造器械,工地的旁侧被斩下的人头堆成一座座小山。

    “唔!”马克亚尼阿斯的内心顿时燃起团骑士精神的义愤之火,“不可原谅,若是让这样的天灾进入罗马帝国,那么我们身为军人保护罗马民众的职责何在?绝不能让这样的惨事发生!”

    那边,木扎非阿丁正要求数名骑兵往回疾驰,告诉梅洛将军,“后继大队骑兵可以通过这处隘道,直接对库西斯坦营地发起猛攻。”

    而那边马克亚尼阿斯则擎起了康托斯骑矛,并将原本系在肩膀后的头盔戴实,对着赞吉大呼道,“武力侦察也是斥候职责的一部分,在梅洛将军来到这里前,我们先冲下去,挫挫这群蛮族的锐气,估量下他们的实力——这也符合陛下的要求。”

    赞吉恼火异常,也举起骑矛横档于马克亚尼阿斯的马首前,“从你的迷梦里惊醒些!我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探清敌人的方位和杀往他们的道路。你要是渴望为海伦娜公主的名誉而战,就不要在此等愚昧莽撞的无价值之战里消耗自己的力量,留着在马上大军决战时再用好了!”

    “但是......”

    “还想重演都拉佐修道院战斗的覆辙吗?你若是这样,就算不死不伤,陛下也再不会让你留在前线。”赞吉狠狠地说到,接着他看着马克亚尼阿斯,“我早就劝你,还是加齐的生活比较适合你,但你留恋着海伦娜,那就得守着帝国的军纪规矩,别再让你的母亲担忧了。”

    提及母亲,马克亚尼阿斯王子也只能悻悻而退。

    一日后,当木扎非阿丁派回的斥候抵达皇帝的营地时,高文遂决意分兵出击。

    梅洛的基督鱼战旗飘起,他统带自三个大旅团里抽出的骑兵团队伍,多由摩西亚、萨瓦斯拉夫骑兵组成,共有六千之众,再加上塔波的五千塞尔柱骑兵,自山隘倍道而出,攻击库西斯坦的敌方营地,切断在尼沙普尔城下蛮族们的归路,这是皇帝的奇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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