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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运的苏拉     鹰扬拜占庭txt下载     鹰扬拜占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7章 看破

    罗马士兵的大步兵矛伸得如四面合围的棘刺般,箭矢和铳弹如雨,将伊斯莱尔肩舆四周的廓尔喀人悉数击毙,伽色尼汗身边仅剩为数不多的侍卫和奴仆,各个面如土色,拖曳着汗君的肩舆第一次突出,冲入营砦的一道小门内。

    这时候,伽色尼的野营也是摇摇欲坠——高文的骑兵已封锁住营砦外的退路,被困在其中的伊斯莱尔仰天长叹,换上了戎装,准备不顾伤足,乘马和异教徒搏战至死。

    这时候,还是耶律大石去而复返,“伽色尼是我方最重要的盟友,不能不讲道义,将其抛置在野外战殁。”于是大石选出七百名精锐皮室甲骑,毅然杀奔回来,突破了高文对伽色尼营砦的封锁线,将伊斯莱尔救出。

    而高文方的骑兵也不和大石纠缠,而是直接超越飞奔,砍杀追逐漫山遍野的对方败兵,其中四个野战骑兵团还直接开始向白沙瓦城的方向驰去。

    攻入伊斯莱尔的营砦后,虽然里面的财货金银颇丰,但因战前高文犒赏过所有士兵,故而士兵都不去洗劫,而是维持了队形和秩序,一面对伊斯莱尔的败军进行山崩海裂的追击,一面转向过去,对木尔坦城出来的军队实施攻击。

    皇帝下令:“此战朕对白沙瓦、伽色尼城志在必得,不用顾忌木尔坦,也不用收容敌人俘虏,全军披星戴月,直驱白沙瓦!”

    就这样,所有被俘的伽色尼、喀喇契丹、廓尔喀等诸部士兵,全部被拉到营砦边沿壕沟里,屠戮一空。

    只有耶律大石属下的束珊军被留下,因为高文需要器械和锻冶方面的人才。

    就这样高文亲自统率近万精锐骑军马不停蹄地追击伊斯莱尔和耶律大石,直追到白沙瓦城以南的库拉姆河,终于追到了目标。

    当时耶律大石见高文的骑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就像是大地上无垠的火焰,心知此战或不可免,便慨然对伊斯莱尔说,“我带着仅有的三千皮室拽剌,回身断后——汗君你尽快入白沙瓦城稳住人心,而后再来接应我,或可有救。”

    伊斯莱尔感动莫名,没想到最后关头还愿意为自己奋战的居然是位信佛陀的契丹人,他叹息着将指环褪下,交到耶律大石的手中,“此战若我俩都能得救,我便不再把汗国给我的儿子们继承,而是交给你,但是前提是你必须要皈依安拉。”

    接着,大石便带领所有皮室骑兵背水列阵,此战大石又模仿之前在希尔斯皮斯河的故智,他叫前列士兵下马步射,自己和部将各统左右翼,列好了严整的旌旗,而后阵战马全部都在鞍上套上毡布和草捆做的假人来应战,这样自远方望去,他的阵容看起来足有六七千之多。

    他希望可以藉此来吓退高文。

    但他不知道,高文有个东西,叫短筒望远镜。

    虽然光学的精度和透明度还不是太理想,但看破耶律大石计策的水准还是具备的。

    很快高文的所有骑兵就根本不受任何阻碍和影响地迫近耶律大石所部,“敌人后列全是假人,古尔骑兵居左翼,哈吉布、盖亚统率乌古斯骑射团和科马洛伊骑射团居右翼,朕亲自统率所有旅团附属骑兵、摩西亚骑兵、红手骑兵、警备禁卫骑军和皇室具装骑军居中,三路合击,摧垮耶律大石!”

    很快激烈的骑兵战开始了,古尔骑兵率先发起猛冲,耶律大石的右翼骑兵统统下马攒射,古尔人马被射伤者极多,但古尔王伊兹却奋不顾身,厉声督促所有人继续朝前突击,最终击垮耶律大石的此翼。

    接着高文的中路,和哈吉布的右翼也冲上来,整个库拉姆河喊杀声、马蹄声震天动地——耶律大石人数和军备都处于劣势,但他还是保持了极大的勇敢沉着——皮室全军虽然号称“仁王金刚”,但也还是只有三分之一的士兵人马甲胄齐全,三分之一则是单有人甲或单有马甲,剩下三分之一则人马甲胄俱无,大石将士兵按“无甲在前射箭,有一甲居中,人马甲俱有者居后”的阵势排列起来的。

    结果高文重甲骑兵迫近涌上,成片在疾驰马背上举起的骑矛被端平刺出,短时间内大石方无甲士兵遭逢此恐怖突击,几乎无人幸免下来,耶律大石全军于是全线溃败,他本人骑马在数名扈从的保护下泅过河川,向着白沙瓦以西的深山里遁走。

    而伊斯莱尔则在距离白沙瓦城仅十五古里的半道里,被伊兹阿拉丁的古尔族骑兵追上,几名古尔骑兵冲到伊斯莱尔系着白色帷幔的黄金肩舆前,举起马刀来呵斥他下舆降服,汗君的奴仆将肩舆扔下伏在东面不敢逃窜更不敢反抗。

    “可恶卑劣的古尔狗”伊斯莱尔不顾受伤的腿部,自肩舆上奋起,拔出自己的佩刀来。

    结果古尔骑兵们的刀更快一着,几片弧形的刀光劈下,伊斯莱尔被砍得满身飙血,横倒在肩舆座垫上,头和手都垂下,咽了气。

    不久,高文骑着马和将官们赶到这里,伊兹和塔吉已将现场围拢住,“能确认是伊斯莱尔的尸体?”高文很小心翼翼地询问。

    这两位都点点头,接着伊斯莱尔身边的医官赖坦被士兵带上来,他见到死掉的主人发冷的尸体和凝结的鲜血创伤,放声大哭起来。

    “你哭什么?难道你不是名婆罗门信徒吗?朕马上要在木尔坦城重修、保护你们的神庙,脱离伽色尼的奴役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马背上的高文大惑不解,对赖坦说到。

    “可是失去了可以侍奉的主人,我将何处去呢?”赖坦悲恸欲绝。

    接着皇帝便问赖坦有什么特长,对方回答说自己精通数学、工程和医术,皇帝点点头,说埋葬了你的旧主人罢,马上朕带你回君士坦丁堡去,你要侍奉朕了。

    赖坦没有反对的表示,还说自己感到很高兴,能够得到罗马皇帝的认可。

    高文喟然,便对四周的将官颇有感慨地说道,“所以说,为什么我们罗马人不该在信德或印度的其他海港建立殖民统治呢——因为这里的人是这样不知道反抗,是这样的容易驯服。”

    

第58章 世界之焚烧者

    伊斯莱尔战死,他的三个成年儿子全被古尔王伊兹俘虏,在没请示高文下均遭杀害。

    待到红手旅团和守卫者旅团跟进到白沙瓦城后,群龙无首的城中守兵已一致同意投降。而先前耶律大石要求自巴拉克特城(巴里黑)迢迢运来的两门铸铁重炮,恰好正在城里驿站里调换挽马,现在它俩完全不用再去希尔斯皮斯河了,全归高文军队所有成了战利品——此外,白沙瓦背靠高山,前临河川,向来是伽色尼汗国最重要的牧场,厩舍里的四千匹战马和八百峰大夏骆驼也成为了高文的囊中物。

    缴获了大炮和战马的高文一鼓作气:他把木尔坦城交给摩西亚大旅团去继续牵制,自己、布拉纳斯、梅洛、伊兹、塔吉等领着主力旋风般北进。

    白沙瓦几乎等于伽色尼城的“后背”,此地一旦失守,只要踏破三十古里上下的山隘,就出现在伽色尼城后侧的山坡上了。

    伊斯莱尔的帝国崩溃后,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挡高文的铁蹄,二日后自白沙瓦城进发到此的皇帝,就能立于山峰,俯瞰到伽色尼城全貌,它外围是个椭圆形的形状,环绕着城墙,中央是座隆起的山丘,有道坚固的内墙,那里是卫城和巴尔穆拉大清真寺所在地,还有两座赭红色的石头尖塔在内城山顶花园里,自远处望去就像云层和阳光下的漂亮红玻璃球般熠熠生辉,那是伽色尼汗国胜利和荣耀的象征,两座新月教风格的“米纳斯”塔。据说这两座塔下的地窖,和卫城的汗君宫殿里藏着数不清的珍宝,它们都是昔日伽色尼历代的汗自印度掠夺来的,是“新月圣战”的战利品,也正是这些财宝把伽色尼这个昔日的小镇,变为了气势宏伟、一片繁荣的高原王都。

    亮晶晶的河川远处,在伽色尼城的西侧和西北侧,也立着棋盘般的野营——卡贝阿米娅、格里高尔、阿塔米诸人的军队驻屯在那里,和皇帝遥相呼应,把这座城市给围困住。

    高文派遣一个使节团,来到城下,他们举起的托盘上,是伊斯莱尔和其三子的人头,城中还留有伊斯莱尔的幼子哈勒基,使节团的意思很明确:尽快让哈勒基出城投降,罗马的皇帝保证这座城市不会被他焚毁夷平。

    卫城里的名为“bar—i—khas”的枢密殿中,国政参事、汗君的亲戚、新月教法官、慈善家等重要枢机人士齐聚起来,他们的想法也很单纯:哈勒基应该遵照罗马皇帝的指令去做,伽色尼汗国从此刻起脱离“皇宋联盟”的辖制,重新成为塞尔柱,不,还包括罗马帝国的附庸。

    这种去而复返来保全国家的模式,在这个时代是不新鲜的,枢密殿中所有与会成员也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前任汗君已在战场上殉身,伽色尼不再抵抗并愿意归附,那么罗马皇帝没理由拒绝,并要在随后起到保护附庸国利益的作用。

    于是哈勒基递交了国书,愿意交出所有城门的钥匙降服。

    高文回信说:卫城宫殿和大清真寺继续属哈勒基私人所有,城中显赫人家全部齐聚到巴尔穆拉大清真寺当中,每人马上缴纳十分之一的家财就能重获自由;而下城和外野里的所有居民,则要全出城立营,不允许逗留在城中成为抵抗力量。

    又是番讨论后,哈勒基再次送来国书,表示同意。

    在闪瓦鲁月末(十月底)最后一个礼拜四,哈勒基穿着致哀的衣装,在宫廷侍臣们的伴同下,伏在城门的沙土前,向骑着马向自己走来的高文诚惶诚恐地献上了城市模型、汗君权杖和诸门钥匙等,并请求对方宽宥伽色尼王族。

    还没待高文答复,城西的“马茂德门”(当年马茂德出征北印时,喜欢由此出发)忽然传来了马蹄声和喊杀声,接着城内火烟突起——哈勒基吓得毫无人色,而马背上的皇帝也怒气勃发,他对着肩膀扛着剑穿着金色铠甲的侍卫们吼道:到底是那支队伍无视皇帝的权威,不遵守停战的和约?

    不久传令驰马来报:

    “是伊兹阿拉丁的三千古尔骑兵,和哈米尔将军的二千拉杰普特士兵,他们高喊着复仇的口号,不听我军的阻拦突入到城里去。”

    高文故意询问,为什么会喊着复仇的口号?

    传令便当着瑟瑟发抖的哈勒基面说,伊兹深恨其父死于伽色尼人之手,而哈米尔麾下的拉杰普特士兵则深恨历代伽色尼人在其家园的烧杀劫掠。

    这时罗马皇帝仰天长叹,接着对哈勒基温言说到,这种情态怕是朕也无法控制,若想继续让盟友为朕征战,怎么能忽视他们百年来的诉求呢?

    “陛下说的有道理。”哈勒基也只能如此回答。

    “你还愿意回城吗?”皇帝把马鞭探出,朗声问哈勒基。

    哈勒基急忙摇头,说城内现在已太危险,愿托庇在陛下的营帐当中。

    高文答应下来。

    其实,他早和伊兹、哈米尔密约好了这一幕:自己演牧师,诱骗伽色尼城投降;而伊兹和哈米尔则演恶棍,以复仇的名义彻底毁掉这座城市,把它自高原上抹平掉,让伽色尼汗国再也复兴不起来!

    三方又做了进一步分赃:伽色尼城中的财富,包括四万居民大家均分,但其中木尔坦城大太阳神庙原本雕塑上充作眼睛的红宝石,特意归哈米尔所有,他要将其物归原主,以恢复婆罗门教的声势。

    结果,王都伽色尼城,这座昔日高原上的美丽之花,拥有无数波斯式花园、宫殿和喷泉的地方,街道如印度棋盘那样笔直的瑰丽之处,迅速被越多越烈的火焰吞噬,烟雾和喊杀声一直延伸到了卫城当中——在那里遵命聚集的贵族和富翁们成了最大的受戕害者,他们被野蛮的古尔人用箭射倒,有刀砍杀,金银财宝滚落满地任由劫掠,如花美眷则任由玷污占有。

    伽色尼城就这样和以它而命名的王朝一起,在三日三夜的大火里毁灭了。

    正如后世的新月诗人在篇章里极度伤感地说的那样,“整个世界就这样被焚毁了,只剩下两座被烈焰烧烤成黑色的米纳斯塔还矗立在种满荞麦的高原上,不然任何旅游家都会认为它从来都只是片田野而已。”

    

第59章 铁血丹心郭统制

    伽色尼最后还英勇抵抗的人们,都退守在大清真寺当中,拒不投降。

    最后古尔王伊兹下令使用罗马皇帝送给他的亚美尼亚轻石油来纵火,将大清真寺也烧成了白地,在里面的数百伽色尼贵族全部被烧杀。

    幕后这是皇帝的策划,他煽动古尔人和拉杰普特人对伽色尼的仇恨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高文不希望这两个其中任何一个能接手富饶险要的伽色尼城,成为横跨河中和北印度的大势力,那样对未来的罗马帝国肯定是不利的,“那就把伽色尼城烧夷掉,这样连接东西方的财路会有相当部分转移到信德的海路上来,那样对我国的商人团体来说是件好事。”之前,高文就如此对心腹们波澜不惊地说到。

    城外,紫色帷幔装饰的御营当中,皇帝沉默立在门口,看着被火光染红了大半边的夜空,“圣妹,马上我们带着劫掠来的所有财富,和所有军队继续北上,目标是巴拉克特城。”

    “不去尼沙普尔和莫夫城的战场?”圣妹还认为高文会经由赫拉特城,去和大公平王决战。

    高文笑出声来,“我没那么听话圣妹,我便要直趋巴拉克特城,夺取那里我将能渡过奥克苏斯河,威胁布哈拉城,那是是公平王的归路,也是公平王的末路。”

    “你不害怕宋帝国的后援吗?”

    高文冷笑起来,“耶律大石这样坚毅而智勇双全的尚且如此,所谓的皇宋不过是个泛泛的花架子而已,我已经不用再等昭先生的到来再下定判断了,明日就照我的部署去做好了。此外圣妹,你今夜担当我的机要官,在最终决战前我要写一通书信给西方的世界。”

    圣妹笑起来,提着裙裾举起芦管笔,坐在了桌子前,示意高文可随便吩咐口述。

    高文给君士坦丁堡的元老院写信,里面有简洁的语言描述他出征以来的历战,称自己征服了赫拉特、伊斯坎达、白沙瓦、木尔坦、塔塔、嘉德还有伽色尼这群如繁星般的城市,消灭了多达十万的异教徒或天灾蛮骑,获得了五千万塔索银币的战利品,并为帝国建立了新尼西亚行省,当然私下里高文授意驻留在元老院的心腹,图谋给自己加上“印度.伽色尼的征服者”、“奥克苏斯之铁锤”和“亚历山大第二”的尊号(安娜正和一套文书班子,在编造一整套的瓦良格王朝的编年史,其中在叙述罗马帝国的光辉过往时,首次将亚历山大大帝和凯撒大帝全都融合进去,使得罗马体系和希腊体系结合在一起);

    此外高文还给洞窟修道院的教士集团写信,里面公然称他在征战的营帐里梦见圣母玛利亚自以弗所的墓地里显圣,在天使的簇拥下降临在东方荒野,赐予他“守护基督和法律之剑”,此外他和士兵们在战斗里多次见到圣迪米特里、圣巴巴拉、圣米哈伊尔等以大天使的姿态穿着甲胄在山巅或云头显圣,庇护着整支军队战胜无数异教徒入侵者——在这里,高文已丝毫不避讳自己对圣像崇拜的许可,来扶植帝国内新出现的“正教新仪派”,这派以卡勒阿迪欧斯山脉里的洞窟修士为主,他们更仰皇室的鼻息,更像是帝国皇帝豢养的群经院主义教职队伍;

    当然高文还给自新会写信,他又换了副表情,严肃地说自己进行这场浩大而神圣的远征完全是得到了上主冥冥中的启示:旧的秩序已不行,新的弥赛亚和新的教义将垂迹在人世间,而自己将是所有世人的引导者!此外高文的最后封外交书信,是给罗马城的圣安吉罗堡的,“朕得蒙神眷,必将凯旋,届时尔等可于堡垒前迎接。待到彼时,朕将回复尔等圣彼得辖区的原面目,此后保护整个基督世界的两把剑都将握在朕的左右手,另外将天门的钥匙也归还在新罗马(君士坦丁堡)邦国的祭坛前吧,尔等已无资格再占有它!”

    初冬开始后不久,狼狈的耶律大石带着仅存的一些骑兵,跑回了巴拉克特城,带来了南线战场全军覆没的消息。

    这让驻屯在巴拉克特城的“常胜军”颇为震恐。

    这也是依附在公平王营中西征的一支,营中一位相貌堂堂、身材伟岸的将军接待了耶律大石。

    “你们常胜军营不要再南下,我的军队损失殆尽了。”满脸疲惫悲苦之色的大石坐定后,对那统制将军行礼后规劝道,带着无比的虚脱说到。

    “那叫高文的贼獠奴,下步是走西北去尼沙普尔呢?还是会北进击破梵集延(连接巴拉克特和伽色尼间的一道著名关隘),威胁这个巴里黑城?”这位常胜军的都统制小心翼翼地探问着大石。

    大石垂下眼皮,“愚弟又怎么知道,不过若高文走梵集延这条路的话,郭统制你将以何策御之?”

    这位郭统制将军顿时脸色庄严起来,他的眉毛和胡须那是堂堂正正的,紫铜色面皮,直鼻阔口,看起来威风凛凛,当即即对大石指点沙盘侃侃而谈,“我将八千常胜军分为两大营,一大营居巴里黑,一大营在对岸铁门关,夹河设四门神武大将军重炮和千百弩机,阻断乌浒河,绝不让那贼獠奴越雷池半步。若巴里黑有失,那不花剌(布哈拉)可就危殆了,那里可是公平王的后营行辕所在,绝不可有任何唐突。”

    大石也慷慨起来,便握拳对这位郭将军表态说,“愚弟也愿收拢败兵,协助郭统制共守巴里黑。”

    “药师对皇宋那可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这叫郭药师的常胜军都统制当即美髯拂动,仰面举拳厉声回应道。

    说到这,大石面色凄惶哀伤,“郭统制,你我都是飘零之萍,此战若是得胜,便可封疆裂土,在这里的花花世界站下脚跟来。”

    这话显然也让郭药师感动莫名,他怅然说到,“是啊,可是走了万里之遥啊!若此战不胜,我们的大业都将化为泡影了。对了,贤弟先在城中营地里歇息,募集兵马,守城的事宜愚兄即刻就去和王通判商议。”那郭药师殷勤安顿好了耶律大石后,便大踏步地离去,找巴里黑通判官王显宗去了。

第60章 以水代兵

    当郭药师找到王通判时,这位正坐在议事厅的椅子上(巴里黑原本的枢密殿是只有新月教风格的座垫的,后来王通判在此办公实在不便,就专门叫城中的工匠打了个椅子)满面惊惶地看着份来自花剌子模的文书。

    “这是为何?”郭药师也很讶异,急忙问到。

    王显宗起身,表情凝重,而后踱到屏风后的柱子,拉着药师的手臂,低声对他说:“围吐斯城的军队被击溃了,而围玉龙杰赤(乌尔根奇)的军队也败了。”

    “这是为何!”郭药师问了一模一样的话语,但语气明显更加激动,手掌很有腔调地伸出而后又握紧成拳,来表示他的忧心如焚。

    王通判目光也闪烁了两下,“突然有一路敌军人马(为狄奥格尼斯统率的万余步骑精锐)自西海(里海.哈扎尔海)横渡而来,先是击溃救援了本被我军包围的吐斯城,而后玉龙杰赤那边的围城军也因军力不足被花剌子模人击败了。”

    “那这?”

    王通判点点头苦恼地说,“保全吐斯城的敌军,势必会迂回到公平王的北侧,一旦被他们攻陷了阿穆尔城,那么巴里黑、不花剌等城和公平王前线的通道都会被切断,公平王退不回乌浒河,即几同于瓮中之鳖了。”

    “那叫公平王撤回来呢?”

    “痴儿,我最近得到了消息......怎么撤......”王通判脸色焦急起来,明显对郭药师这个办法感到不满,接着他附在俯身凑近的郭药师耳边这般那般,然后给他个要求:“营中那边童相和马光禄传来话——现在是用兵一时的关头,要用你的常胜军了!”

    郭药师咋舌,他先抱拳、凝眉、仰面、对天,满怀壮烈,“药师和常胜军五营将士对皇宋可是忠肝义胆,日月可......”

    “行行行!别鉴了。”王显宗不耐烦地挥袖打断了他,“说人话。”

    药师便立刻大吐苦水道,“常胜军本就万人上下,行至此地沿路逃亡失散后仅余八千子弟,火药、战马、器械和箭弩都嫌不足,而今又要据守巴里黑城,因为马上高文那獠奴怕是要走梵集延这条路......大石和伽色尼汗的队伍,在南面可谓是几乎全军覆灭。”

    王显宗呆在原地半晌,宛如头顶浇下盆雪水来,“大石的队伍尽墨了?”

    他没想到,骁勇善谋若此的耶律大石的队伍也覆灭了。

    郭药师哭丧着脸点点头,“你看,咱们守着乌浒河的南段和巴里黑,就这八千人,能挡得住高文獠奴的进击吗?就算挡得住,能挡得几日?就这还要叫某去马鲁(莫夫别称)担当公平王的后阵。药师和常胜军的安危存亡是小,但若是巴里黑城失守,南北同时被敌人迂回断路才是大啊!”

    “高,高!”王显宗面色赤红,怒气勃发,用手指在硬木桌子上狠命地划着个“高”字,一时间也不知道计从何出。

    先前投效大公平王旗下的一二十万蛮骑,在屡屡丧败的情况下,一部分被杀被俘,另外部分也陆续逃走,现在这支皇宋远征军团的兵力真的是捉襟见肘了,而高文方则还有余裕,补给也自攸克兴海水路不断涌来。

    郭药师趁机进言说,“王通判,不如这样,我们以水代兵如何?”

    “以水代兵?“王显宗十分惊讶。

    说白了,郭药师就是要他扒开奥克苏斯河(乌浒河)的堤坝,把整个巴里黑周围演成泽国,来抵挡高文的进军,“如此城墙全都环绕在水中,那真是敌军就是有翅膀也飞不过来,就算飞过来也能一箭一箭把他给射落下来!常胜军也能全营移往马鲁,而留守巴里黑的只需大石带着数千南线残兵即可。”

    “可我是通判,镇守巴里黑。周边数十万民众,这堤坝一掘开,必是漫野生灵涂炭,肯定累及我的清誉。”王显宗对此犹豫不决,然后他皱皱眉头,“不然引民入城,或入高地,而后再决堤如何?”

    但郭药师极力反对,“王通判切莫糊涂,若告知这群氓知晓,免不得要生出许多事端来。当初那伽色尼汗就是不愿掘开堤坝,才投向我皇宋的。此一时彼一时,这事一定要做的妙也要做的好,以某的看法,不若先决堤,而后将罪状安在那拂菻獠奴高文的身上......”

    王显宗心想只要有人背锅,不连累我的名声,怎么着都行,便索性和郭药师密议起“以水代兵”来。

    那边留在营地里的耶律大石也是心神不宁,他总是对郭药师这家伙不放心。

    此君本来也是大辽驻屯在东北处的乣军出身,后来见大辽内忧外患,便趁机带着群流民起事,本号称“怨军”,后来又首鼠两端投入到西行队伍里来,共奉大公平王为上司,部队也改了个吉利的名号“常胜军”,但这五营的常胜军向来是冲锋在后、劫掠在前,人事也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但就因为平日里把“日月可鉴”挂在嘴边,所以还是安保都统制的位子俸禄雷打不动——此前和高文激斗多场,郭药师窝在巴里黑城附近根本动都不动,现在高文打上门来,不知道他能不能坚守到底。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耶律大石虽然实诚勇猛,但也不是井底之蛙的角色,很快他安置在王通判身边的书吏眼线,就急速暗中派人来报:“郭都统制和王通判商议,要以水代兵,掘开乌浒河的水横溢巴里黑,来阻挡拂菻人的进军。”

    得闻此事的耶律大石是又惊又怒,当即带着群契丹勇士冲入到议事厅内。

    还在安排决堤具体事宜的王显宗和郭药师,见到大石来到,都吓得半死,绕走到屏风之后,也唤了群卫士来。

    “公平王既莅临此地,那么不花剌、巴里黑各城百姓都是我等的子民,我等皆是他们的父母——焉有杀子退敌的父母?”耶律大石摁住剑柄厉声叱责起来。

    “若不是你在伽色尼兵败如山倒,怎会有此下策?”王通判突然想起他的特长来,便反咬了耶律大石口。

    “难道你们想公平王覆灭于此处不成!”大石悲愤莫名。

    “大胆,还敢口出此等狂话,简直视我八千常胜军于无物,来人,来人啊。”郭药师也恼羞成怒,当即一面要去兵兰处取下自己的雕弓和配剑,一面又呼喝起来,唤厅外的士兵前来保护自己和王通判。

第61章 偷偷决堤

    耶律大石大怒,他当即自拽剌卫士那里取来弓,又自自带的箭箙里抽出两根箭羽捻在手中,对着郭药师就流星般射去。

    嗤然一声,一根箭射中郭药师身边的兵兰,当即将其射翻,箭矢和刀剑等武器洒落一地。

    郭药师缩回手来,结果又是一箭飞来,恰好自他的腋下穿过,扎入了身后屏风当中,差点把药师钉在当场,药师惊吓得保持个古怪的姿态靠在屏风上,看着没入进去的箭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王显宗也是目瞪口呆,而议事厅的棨戟前,一群刚准备上来的常胜军的背嵬们,也被大石精湛的箭术震在当场,都不敢动弹。

    “耶律贤弟何必如此......”良久,王显宗打起圆场来,“只要公平王在,你还是大契丹的于越,这里你的职务最高,你说如何便如何。”

    大石愤愤地将弓放下,以示不再追射之意,“虽说常胜军镇守巴里黑不可轻动,但既然公平王营中需求郭都统制参战,那这道命令也不可违。这样好了,常胜军移屯去马鲁城,巴里黑就交给我来守御。”

    “既然如此,劳烦大石于越了!”二位即可变了脸色,拱手向大石致谢道。

    数日后的夜中,耶律大石端坐在巴里黑城中的营帐内,传令接二连三而来,向他汇报高文军队的动向:就在前日,高文已接受了梵集延要塞的投降,现在距离巴里黑不过三五日的行程。

    而耶律大石也在厉兵秣马,他收拢了大约万余自伽色尼溃败逃归的属下,又招募了批矢志复仇的伽色尼人,还自巴拉克特城附近募集了五千名民军,各自授予他们防守区域,还教习给他们战阵之法,并将库藏的轻重火炮都拿出来,架在城头备战——耶律大石的打算是,在此地牵制阻滞高文二到三个月。

    这时大石还亲自提笔,给公平王写信,里面极力谏言他的大营不要和尼沙普尔方对峙空耗时间和军力,应投入最精锐的力量,优先翦除高文的一翼——留少许人马固守大营,主力机动到北方的吐斯城,歼灭或打溃那里的敌人,即耶路撒冷的乔瑟兰、迪姆和柏勒洛丰旅团的司令官狄奥格尼斯,而后争取乘胜降服花剌子模和喀喇汗,让他们体面退出战争做我方的附庸,随后即可集中精力对付高文的主力。

    “不骄不躁,不疾不徐,心思明澄”,是大石提出的具体作战纲领,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谏言能否递交到公平王那里,能否排除那群如郭药师般的人物之干扰阻拦。想到此耶律大石不由得叹口气,现在远征军团的兵力不容乐观,大约只剩下三万上下的蛮骑还愿意充当仆从,而后常胜军尚有八千,他的契丹诸军还有一万,加上最终皇宋神秘的嫡系主力武装一万五千,总军力大约六万有奇,可这六万人马当中真正可靠的怕是没三分之一。

    而另外面,顺着梵集延杀来的高文主力,外带古尔、拉杰普特的附庸仆从军就有四五万人,步骑炮兵种齐全,且大多是能征敢战的沙场精锐。

    就在耶律大石殚精竭虑时,巴拉克特城以西约一百二十个古里处,横跨奥克苏斯河两岸的大堤上,一队打着火把的常胜军士兵驮运着许多火药,而后于高堤上挖出几个引爆用的药室来。

    其下的岸边高地上,郭药师望着堤坝以东河川边广袤无垠的低地草场和农田,不断催促着,“快,快点!赶在天明前,把这段河堤给炸毁决开,然后对外要秘而不宣,就说是拂菻獠奴高文所为。”

    不久,河堤上雷光闪动,那道长堤好像突然活起来,像条巨蟒般扭动几下,接着白色的光猛然升起,那是在堤坝被炸毁后失去控制的奥克苏斯河的滚滚之流,势不可遏地狂奔而出,擦着郭药师所立的高阜前而过,激猛的河流切削下数块大土,原本站在其上的几名士兵连声惨叫都没发出,就连坍塌下去的土块一起,被卷入了决堤的洪流里,身体像片瑟瑟的枯叶打着旋,向着其下奔流而去。

    郭药师也惊骇得把叫喊的坐骑连连往后拉扯,接着天上真的雷光炸现,狂风大作,吓得郭药师和常胜军诸营下马跪拜,称“此番决堤皆是为国家社稷着想,我等之心日月可鉴!”

    灰白色的决堤洪流,像片死亡的光那样迅速在河原平野上肆虐蔓延开来,郭药师见到那里星罗棋布繁花般的村镇庐舍、果园工坊,还有空掉的营垒,都在瞬间被吞噬掉了,民众在熟睡当间就丧失了性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片奥克苏斯河暴涨起来,几乎要和天与云比肩,只有他军队所在的高地和远方的山峰,及巨大的巴拉克特(巴里黑)城池尚存!

    耶律大石听到其外山崩海裂的呼啸声,急忙登上城墙塔楼观看,但见洪流如奔马般四处横溢,整个河流早已不复原本模样,四下里茫茫一片,好像全成了这座城市的护城河,到了次日早晨,无数死掉的牲口和人的尸体,惨白白地在激流里顺着城墙下荡过,大石还看到一片门板上伏着个惊恐哭叫的幼儿,转瞬就倾斜葬身于水波当中,城堞上看到如此惨剧的民众和士兵,都哭声震天。

    “郭药师!”大石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眶都要炸裂,头发上指。

    而城中议事厅的王显宗通判,则很迅速地草拟了份通告,里面称掘开河堤的元凶是拂菻的贼酋高文,想要“坏我城池,残我乡邑,害我百姓”,而后王通判披着衰衣嚎啕大哭,为巴里黑的百姓致哀。

    而刚刚走到巴拉克特南侧山隘处的高文先遣骑兵们也惊呆了,他们望着高地下的一片滔滔,和到处漂溺的死尸,急忙回身告诉皇帝御营,“巴拉克特城方掘开了河堤,现在其四周近百古里全部都是汪洋。”

    高文和圣妹等人也立刻赶到先遣军的阵营,看到这副景象,一些士兵还乘坐着船只,救上了部分附近的百姓。

    双头鹰旗帜下,高文先是沉默了会儿,而后对圣妹说道,“居然掘开河堤淹溺千万民众来阻挡我的步伐,大公平王的气数怕是要尽,他会遭受到应有的惩戒的。”

第62章 郭药师的业报

    御伞后,看着如此惨绝人寰场景的圣妹,额前的黑发在飞动着,她注视着高文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权力争斗的世界好可怕:

    对面的宋军为了给巴拉克特城制造藩屏,居然决堤放水,淹没数百古里的良田和人畜;

    但新罗马帝国呢?高文指示古尔王焚毁了整座伽色尼城,难道也算是高尚的一方吗?

    自从皇宋西侵以来,整个河中、呼罗珊、花剌子模、伽色尼和天竺北部地区,已遍燃兵火,百姓遭残杀劫掠乃至“自然死亡”(水火和瘟疫无情)者数十万,城市被焚,河堤被决,昔日以中运香料、丝绸和瓷器而富庶无比的中亚细亚地区化为一片废墟,虽说对罗马帝国和皇宋帝国来说,仗都是在别人家地盘上打的,可是为了一个所谓高尚的理由互相杀来杀去真的那么有吸引人的魔力吗?

    卡贝阿米娅喜欢的是建设,她喜欢竖起一座会堂来,而后开辟田野、沟渠,整顿河流水利,聚拢为了生计的人们,振兴农商业,慢慢让所有人富裕起来,就像蚂蚁在辛勤地营造砂蛭那样,这样的破坏摧残真的让她感到痛苦。

    “还是在战争结束后,去遥远的地方吗?乔治亚的山谷可能是最好的选择。”卡贝阿米娅的眼神有些哀怨,看着御伞下罗马皇帝也是她男人的侧颜,于心中默默下定决断。

    其实,郭药师和王显宗串通决开河堤,并未有淹死高文什么兵卒,高文只是损失了几个人,和小部分的辎重帐篷罢了,还淹死了十来头驮兽,其中有头驮着香水瓶速射炮的大夏骆驼。不过因巴拉克特城方圆许多里的菁华平野被洪水吞噬殆尽,故而对高文而言最大的困难,是行军和就地征得补给。

    皇帝立起御营,和众人商议了一日后做出决断:本地人溺毙得差不多,活下来的对我军也充满误解和畏惧,已不适宜充任向导,故而皇帝花费重金,募得伽色尼山中土著的群马匪,“全军放弃攻击巴拉克特城,转为折返往西,沿着山脉高地向小莫夫城前进。”

    小莫夫城一面靠着大山,一面邻靠赫拉特城和莫夫城的通道,地理位置可谓十分重要。

    当地在天灾军团西侵后,组织起一支三千人的波斯民团自守,并向塞尔柱和罗马派遣使者求援,立场上是站在高文这边的,可大公平王亲自渡过奥克苏斯河至今,在那道线上和高文的留守旅团及塞尔柱军对峙多日,阵营犬牙交错,也不知道小莫夫城现在城头上到底飘得是哪家的旗帜。

    不过这对高文而言,也不过是场小小的赌博而已。

    三翼旅团,并带无数骑兵、炮兵,野营辎重队还有仆从军队,分为互相呼应的几路纵队,穿行在伽色尼的曲曲折折的山地里,他们的右侧:决堤后的洪水已经淹到了高地的半腰处,各种死物带着肮脏的泡沫浮在了边沿,发出熏天的恶臭。以至于皇帝特意下令,饿着肚子也要尽量朝没被洪水和死尸污染的地带前进。

    七日后,皇帝的大军走出山谷,来到小莫夫城下。这座城是幸运的,还没有人为的洪灾波及,高文叫全军于离城十二古里外的处高阜四周屯营,并派遣一支骑兵队去城下,一是为了探知城中立场,二是索求补给粮秣。

    很快城中的大户和法官们组成个二十四人的团体,急速前来皇帝御营里,他们告诉高文:“我们忠贞的立场没有任何变化,马上就给伟大陛下的军队提供廉价的粮食和草料。此外我们有个很重要的军情,要告诉陛下!”

    皇帝立刻要求他们知无不言,对应的他愿意用合乎市场的价格来征购小莫夫城的粮食,而不是半劫掠式的“征收”,两个行为一字之差,效果却是天差地别。

    “就在先前有支打着鸟兽形状旗号的军队,大约万人左右,突然出现在我们的城市前。领头的自称是战无不胜的大公平王之先锋将军,他的队伍叫‘常胜军团’,这将军要我们交出城门的钥匙,并献出金钱来给他们,不然就攻破这里杀死所有民众。”

    “那后来呢?”

    “后来民团登上城头,使用罗马火和弩砲等武器拼死守卫了三日,那先锋将军用某种远程的发石炮,打坏了我们几座塔楼,但他似乎不敢恋战,在讹诈失败后就于两日前离开了,朝着大莫夫城的方向。”

    “我们一定要尽快捕捉歼灭这支队伍!”高文声音洪亮,立刻对身边的将军们说,“韦萨特梅洛,立即选出骑兵去追袭这队伍的火炮和辎重。”

    就在梅洛准备答应时,这群代表又说,陛下不用着急使用骑兵追击,因为这支军队沿路烧杀抢掠,已被当地名深恨其的樵夫有意欺骗,引入到片浩浩的沼泽当中去了。

    “沼泽?”高文大惑,这里的地形哪来的沼泽。

    原来,郭药师先前决开河堤后,便向莫夫城的公平王主帅营地靠拢,但沿途上常胜军的士兵听说小莫夫城也是个富庶所在,心思炽热起来,和郭药师商量好“要去篦一篦,弄点添头好上战场”。

    常胜军随军的部分家属也怂恿起来。

    郭药师便答应了,接下来就如小莫夫城代表所言:常胜军打不入城内,就只能在野外烧杀一番走人,结果被误导走入片前后荒凉的沼泽来。

    说起来这沼泽也是拜常胜军自己所赐:一部分决堤后的奥克苏斯河洪水倒溢,漂没了小莫夫城以北的大片田野,形成个方圆数十里的泛滥区,当真是报应不爽。

    郭药师的队伍是马儿叫,人儿哄,拖曳着大炮的牛们哞哞,望着满是泥浆和污水的地带,进退无路。

    药师焦急万分,急忙派斥候骑兵四出,要找寻处条能绕过去的路来!

    结果这一耽误就是足足两天。

    待到郭药师的斥候骑兵回来后,告诉他可以绕行七十古里的路程去莫夫城时——高文的军队已进迫到距他野营不过七个古里的地区了

    

第63章 常胜大阵

    “来战便战,我们常胜军可不是孬种!”巨大的沼泽前,郭药师的五营人马共八千人,分为前三后二的阵型,背水誓死一战。

    郭药师将辎重垒成高台形状,亲自执旗立于其上指挥全军,常胜军一军五营,一营五都,每都二百士兵,又分为五队,战队为二,驻队为三,如此共有五千头戴皮笠子的矛兵、长刀手、箭手,夹杂为花队,前队持矛,后队则持弧矢弩机,间有火铳。此外又有马队一千五百,分为前左右三翼,拱卫战阵周边,持均衡之意。更有弩士八百,于阵后两厢架设旋风炮、神臂弓、床子弩数叠,并簇神武大将军重炮两门,铁蒺藜炮三十门,都设于步兵旁牌之后,旁牌后更伏有刀牌手一千二百,持铁团牌和短柄刀,专门用于接阵后的散兵鏖战。

    一时间,鼓角争鸣,各色大旗、五方旗自常胜军中央和两厢挨个竖起挥动,郭药师居高挥动令旗,咚咚咚咚急促的第一遍鼓点声里,所有常胜军士兵都架好了箭簇,竖起了长矛、长刀,接着鼓声停歇,八千士兵高呼“于,于,于”,而后鼓声又起,八千士兵高呼“杀,杀,杀”,将枪头、刀刃和旗幡统统端平!一时间气势如虹,杀气阵云横溢,如此鼓声响了又响,接连“于于于”,“杀杀杀”循环三次。

    对面一个古里外,高文军团前列的轻型火炮已经带着轮子被迅速安置后,回旋后推出,布置在两翼,形成个倒扇形的火力角,炮手们或跪或立,开始测准炮击距离......

    高文站在阵后的御伞下,静静看着面前常胜军的阵型错综变化,烟尘滚滚,人马穿来穿去,各色旗帜绕得他眼睛都有些花了,就像看场大型的团体操表演。

    “砰,砰”,两声悠长的巨响,震得两军间的土地都索索发抖——郭药师身后的神武大将军炮突然吐出两团火焰,石造的炮弹飞过了己方密密麻麻的人头,砸出两团巨大的烟尘,在高文炮兵阵地前大约三百尺处,但没造成任何损伤。

    烟尘慢慢散去,整个场面寂静下来。

    说实话,所有旅团的士兵都被这炮声吓了一惊,许多老兵肩膀都抖了两下,他们本能弓起身躯,准备握紧矛柄或铳机,准备和敌人接阵厮杀。

    但,而后,被威武的炮声鼓舞起来的常胜军士兵,一动不动,顿时又将武器的底端狂点着脚下的土地,齐声呼喊“扎——————!”

    而此刻常胜军前列的马队也涌出来,将骑矛架在马头前,立在原地,齐声大呼“杀,杀,杀!”

    沉闷骤烈的轻炮声,霹雳般炸起:对磨磨唧唧的“常胜军团体操”感到不耐烦的皇帝劈下手臂,阵前的数十门轻炮开始轮番射击起来,铅丸铁弹雨点般打在常胜军前列的马军头上,顿时烟雾鲜血四溅,许多马军士兵被打倒在地,没翻的也争先朝身后步军的“阵门”处回奔。

    “怎么回事?”督战的郭药师也大骇,西征途中但凡巨炮发射,野战的那群蛮族部落都被吓得或逃或降的,现在两发炮弹都打出去了,敌人毫无错乱不说,还使用炮火回击?

    先前耶律大石曾要告诉郭药师拂菻军队作战的要诀战术,但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药师是个高傲的人,此外他还认为麾下八千人“阵法精熟无比,可保万全常胜”。

    接着,罗马军阵里射程更远、炮弹更重的长管炮开始射击,就像点名般,一发重炮弹飞入常胜军队列里,往往成段成排的士兵被击飞打翻。

    很快,郭药师就发觉整个军营的阵型,在对方持续不断的炮击下,被一块块啮咬崩塌。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却发觉拂菻人原本厚实的方阵开始运动起来,慢慢变长,也慢慢变细,说是“慢慢”的,但当郭药师犹豫不久后,拂菻人两翼各伸展数千尺的阵线已经形成,并不断步骑合阵,在彼方炮火的掩护下,朝着自己逼迫而来。自远处看去如团团荆刺般的,那是敌人士兵肩膀上扛着的巨大长矛,一旦它们端平冲锋,将把最恐怖最沉重的杀伤实施在阻拦者的血肉之躯上。

    跑动中,拂菻人的骑兵慢慢脱离朝前到步兵矛阵前,骤然驰突起来,许多人举着长矛、抡着亮闪闪的马刀,在不断炸裂的炮灰当中,喊着口号往前舍生忘死地扑着。

    “皇天后土在上,郭某今日怕是要在此地殉国了,但耿耿忠心,日月可鉴,日月可鉴!”郭药师回首望去,是无垠的水淹沼泽,往前望去,弥漫的烟尘当中,敌我双方各色武器交错搏杀,但前列已有不少常胜军士兵开始将旗帜或武器抛下,不愿再战,对着蜂拥而来的敌人骑兵做出降服的姿势,此刻郭药师不由得涕泗横流,仰面长吁,便拔出剑来准备往脖子上勒。

    几名虞侯顿时抱住将军的腰,没人抓他的胳膊,导致药师一不注意用剑把自己的腮帮给割破了,美髯也被割裂一把,四处飘散,疼得喊叫起来,“我战死后,就把这胡须和牙齿送给公平王殿下,说药师在此地尽忠了!”药师自杀未遂,血流满面,顿足哭道,将被割下的胡须包在一方锦帕里,又抓住地上的石块,砸下两颗牙来,对一名虞侯喊到,叫他备马突阵而走,去莫夫城报告自己的英勇战绩。

    战至下午时分,经过惨烈的战斗,常胜军死伤三百人上下,其余全部投降,等于全军覆没。有逃走到沼泽和山地里的大概八百人,也几乎全被小莫夫城当地的民团和百姓抓获,扭送到了皇帝营地里来。

    各种缴获的武器、军械堆积如山,另有数千战马和驮兽被虏,长长的俘虏队伍走着整齐的步伐,经过皇帝御营边的土道。而在御营内,被绳索捆住的郭药师穿戴着甲胄,半边胡须已没了,露出血淋淋缺牙的嘴巴,对着座椅上的高文喊到,“要杀便杀,何须折辱壮士?”

    通译说完后,高文和颜悦色,“朕知常胜军是支精锐之师,今日是命运叫我功成,都统制将军您只要能指引朕继续走向胜利,军队、权位和金钱财富,朕一样可以许你。”

第64章 镜中天使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既予我好官,必保陛下此战大捷.”郭药师大喜,纳头便拜下来。

    接着,郭药师在营帐内,对着身边只剩下心腹内宫侍卫、通译的高文皇帝,详详细细地把皇宋远征军团的虚实、阵法、器械、营垒等诸般,一五一十地全都招供出来。

    而后郭药师还很贴心地询问皇帝,是不是要把所有这些用文字写成述状。

    高文诧异之余,便宽慰药师说,将军既然已经投入我拂菻帝国来,何需什么述状!非但如此,高文还对药师言道,今日之战并非常胜军阵法和武力不济,按照你方才所言,实因常胜军士兵都为赛里斯辽地的流民,多擅骑射驰突,而你营中马队又太少,无法对抗我军骑兵突击所致朕将先前在白沙瓦、伽色尼等地掳获的三千匹战马,全部赠与你的营队,此外为表朕的态度,特许现在就将常胜军改为帝国的正规野战旅团,随军家属都授予圣俸田产,并在君士坦丁堡郊外开辟“宋人镇”,成为我帝国臣子的统统授予公民权,你军裁汰二千到三千弱兵去新尼西亚行省当边民,留下五千人给将军,如何?

    郭药师当即都感动到落泪,咧着缺失的牙齿,伏地顿首,表示自己愿皈依帝国的宗教,陛下当真有生死肉骨之恩情。

    高文急忙将其扶起来,接着对他说,“常胜军”此后改名为“尼基旅团”(希腊语当中胜利女神的名字,是的没错,现在的“耐克”牌子就是胜利女神名字的英语化,其罗马语化的名字便是维多利亚),军队以骑兵为主,人事体制朕不做干涉,马上战场上将军任意洒脱发挥。

    “明日即召开全军决战前的部署会议将军你担当一翼,也要参加。”高文用手指着郭药师正色道。

    郭药师浑身一震,顿时感到皇帝陛下的信任和大度,急忙答允随后退去。

    接下来烛火透明的营帐里,只剩下高文和马克亚尼阿斯。

    马克亚尼阿斯对郭药师,不,现在已经取了新的名字克鲁斯塔罗斯,意思是“如水晶琉璃般纯净的男子”的处断感到很是不解,他带着抱怨询问高文,“改编那支军队是合情合理的,但为什么要让这位毫无廉耻的叛徒继续充当旅团司令官?按照惯例,不是应该派遣教习队和资深军士去接管训练的吗?”

    高文举起手,背对着马克亚尼阿斯微笑着解释说,“克鲁斯塔罗斯.郭并非是不能战的人,他和常胜军之所以如此孱弱,个中原因方才你我也都听明白了,一位将军,一支军队,如果没有可以守护的东西,那他必然会陷于迷茫,克鲁斯塔罗斯.郭就是这样,他和常胜军都是遥远的赛里斯帝国特殊时代的产物,一群在夹缝里找不到归宿的士兵,和我们军队不同,我们是为了复兴罗马帝国,是为了争夺属于我们的财富和荣耀而战。所以我授予他原本的队伍,让他忘却过往,死心塌地为我而战。”

    说到最后一句话,马克亚尼阿斯猛地一抖,他看到了在营帐悬灯的横梁上,停着只玄黑色的乌鸦,赤红色的眼睛正在盯住自己,不详诡异的念头好像透过那双眼睛,不断涌入自己心脏当中。

    没错,虽然母亲说得很少,但他想起来,自己何尝也不是个郭药师的翻版,一个高尚版的郭药师

    他满头是汗,在痛苦地压抑着自己的魔怔冲动,其他的声音他已听不到,因为他只是看到了皇帝背对着他,毫无防备的壮实后脖和筋道血脉,正清清楚楚地展示在自己眼瞳里,颤抖的双手似乎在摸着剑柄。

    那黑色的乌鸦,皇帝为何看不到,只有我见到了吗?是魔鬼在诱惑我?

    突然皇帝说了句,“朕在这一二十年里,摧垮了安娜父亲、你父亲、博希蒙德、雷蒙德、威尼斯人等等的理想和事业,但也继承了他们的梦,现在就剩下这决战一步,马上个兴盛强大的新罗马帝国,和它未来的三百年基业,就真的成型了!”

    马克亚尼阿斯眼睛轰得声花起来,他觉得营帐里桌子对面的那面镜子冒出道白光,那黑色乌鸦顿时化为团雾气消散得无影无踪,这时候皇帝已经站起来转身,“马克亚尼阿斯,我多么希望你永远成为这个帝国的一分子,一根柱梁,不要像赞吉那样离开我,还有赫利斯托弗,还有海伦娜,还有把你视为儿子般的巴塞丽萨。”

    说到赫利斯托弗和海伦娜的名字时,马克亚尼阿斯顿觉被雷击般,他的神志和理性立刻恢复了,便低下了头,应承下皇帝的要求。

    “记住,将来辅佐赫利斯托弗的皇室典厩长(禁军指挥官)的位子,是你的。”皇帝拍拍他的肩膀,而后离开了。

    待到皇帝离去后,马克亚尼阿斯惊诧地看看四周,乌鸦无影无踪,而那面镜子也恢复如初马克亚尼阿斯顿时跪下来,感谢海伦娜的灵没有让他成为头野兽,接着马克亚尼阿斯走过去,用剑挖下块镜角,像护身符般地搁在自己的铠甲当中。

    此刻他清清楚楚听到了,在镜子当中传来了几声银铃般的笑,是女孩子的,而后杳然无迹,“我不能说出去,不能说出去,不然大家包括海伦娜都会嘲笑我是个癔病患者的。”马克亚尼阿斯虽然对“镜中天使”深信不疑,但他摩挲番光滑的镜子番后,还是决定不把今晚的奇遇给吐露出去。

    次日旭日东升,皇帝齐集所有将官,站在地图桌前开始决战的部署。

    当然克鲁斯塔罗斯.郭将军也作为一员,诚惶诚恐地列席参与。

    韦萨特.梅洛、布拉纳斯及古尔王伊兹等大部分将官的意见是绕开眼前的这片沼泽,前去尼沙普尔城,和其余旅团会合,并让狄奥格尼斯将军抄断奥克苏斯河的归途,逼迫大公平王和我军决战。

    如果大公平王主动退回河对岸的布哈拉城,我们就集结所有人,驱逐他回东方去,签署对双方和平都有利的边界条约。8)

第65章 第三封国书

    这个方案也无可挑剔,但高文心中明白,现在大公平王可用于决战的军力,应该也就五万人上下,而己方大约有十万:得到郭药师关键情报的他,心中完全有底。

    故而高文决定不用客气,“朕要的不是击败或驱逐,朕要的是,全歼这股所谓的大公平王远征军。”

    接着皇帝将权杖稍微偏移了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在人群里的克鲁斯塔罗斯.郭。

    这位立刻受宠若惊,接着毕恭毕敬地在地图桌前说到,“鄙人在公平王的麾下效力数年,深知其营垒规制。依鄙人的经验来看,公平王直辖的虽然战力雄厚可怕,但骑兵却是他的软肋。”

    这话说出来后,所有罗马将官都将信将疑,嘈杂声一片:公平王西征到此,沿途收罗无数蛮骑为己所用,怎么可能说骑兵是“软肋”呢?

    但皇帝却似乎十分相信郭药师的断定,他悠悠地说道,“公平王全军先前草率渡过奥克苏斯河,冒进到了莫夫城委顿,被朕其余数个旅团配合塞尔柱士兵扼住方寸;现在朕北线的狄奥格尼斯将军,已率分遣军夺回了吐斯城,并向奥克苏斯河急进;朕和诸位在小莫夫城,又威胁公平王的南线,三面夹攻包抄的态势已形成,正是决战胜负的好时机。又据克鲁斯塔罗斯将军昨晚所述,公平王全军五万上下,优势在于火器、车辆和驮马,并且环绕着莫夫城构筑了鱼鳞形状的营砦群,全军砍伐草木殆尽,掘壕固守,和我军对峙至今,蛮骑的马匹草料已然接近告罄的地步,步军的火器、弓弩所需也十分窘迫。再加上奥克苏斯河突然决堤(说到这里,郭药师的脸立刻青白了几块),倒灌到大小莫夫城之间的地带,使得公平王全营侧背遭水环绕,正是我们出奇兵制胜的好时机。”

    于是皇帝将权杖在地图桌上比画部署道:

    朕部分采取将官们提出的方案,那就是朕亲自统率三翼旅团、皇陵禁军和保罗派仆从军共二万人,打着旗帜绕过这片沼泽,前往尼沙普尔城的营地,去和留守的叶凡杜尼、菲罗梅隆、塞尔维亚大旅团、伊庇鲁斯大旅团、诸边民军、诸塞尔柱军等会师,自正面进攻大公平王的营砦工事;

    而朕的四个骑兵团,连带仆从的古尔骑兵、警备禁卫骑军,和克鲁斯塔罗斯.郭将军的尼基旅团(以骑兵为主),则雇佣小莫夫城的向导,自沼泽和森林里寻找没被漂没的路径穿插过去,关键时刻夺取公平王营砦的牧马监的草料和马匹,并横击其营砦所在(路线和规制,都被郭药师规划好了),此路奇兵朕无法亲自指挥,交给梅洛统率,另外让克鲁斯塔罗斯.郭将军为先锋;

    待到奇兵抵达侧翼战场,以施放轻炮,点燃契丹火轮为讯号,只要见到讯号,全军不论何处何种状态,都不可有任何犹豫,必须一并进击!

    三日后,整个波斯之地处在深秋和初冬变换之际,自北方来的寒潮似乎来得相当之早,夹着白色雪粒的风开始刮来,整个奥克苏斯河两岸被洪流湮没的地带,又结为白霜碎冰——高文的兵马开始自小莫夫城拔营前进,士兵们大多在铠甲上披上了毯子或亚麻布,他们又开始怀念起在印度北部的炎热天气了,人马铁甲缝隙间结成的冰块,随着前进的步伐运动,发出了细密的摩擦声,而簌簌掉落。

    行军途中,高文接到了邮驿员的密报书信,是妻子安娜送来的,里面称呼摩西亚和波斯尼亚的叛乱已被残酷平定,大普雷斯拉夫城的正教教堂和城郭被军队悉数焚毁踏平,三百名参与叛乱的要犯包括正教教士被斩首或绞死,这座富丽堂皇的城堡按照奥古斯都皇太子赫利斯托弗出军前的心愿,被彻底毁掉了。接下来,赫利斯托弗对母亲要求说,“伟大的巴塞丽萨我的生母,现在您可以下达召集所有帝国教士参加信徒大会的敕令了。但只能在亚德里安堡,因为大普雷斯拉夫这个预备的地点已瓦砾无存。”

    果然,安娜下敕令后,连原本最为倨傲的波斯尼亚静修会也不得不派遣五十名代表赶赴亚德里安堡,所以安娜在信的结尾处写到,“亲爱的丈夫,愿帝国英灵和圣母庇佑你凯旋,将聂斯脱利异端的血染红哈扎尔海和花剌子模海,此外伊斯法罕宫廷的事情你在军务之余也要密谋推行——此战其实正如你我在之前所推定的那般,击败大公平王倒是其次,创造出整个帝国东境新秩序,给帝国带来繁荣的商贸未来才是根本。”

    高文一面给妻子回信,一面暗中赞叹赫利斯托弗,心中带着自豪感,“果然最凶狠最果决的,都是拥有文质彬彬斯文人外表的,比如赫利斯托弗。”

    看来,帝国的未来也能安泰。

    在赫拉特城东北的郊野边界,正在持无数旗幡行军的皇帝人马,突然接到了大公平王的第三次国书。

    递送国书的正使官职为秘书丞,但散官位阶却是很荣耀的光禄大夫,并且还是赵家人,名曰赵良嗣。

    这位本名为马植,后来和郭药师一样,投效皇宋而飞黄腾达,深得皇宋殿帅使相童公公的赏识,故而得了“赵”姓之赐予。

    此外,赵良嗣身边还有个副使名曰吕颐浩,正充任河中、忽而珊都转运使的官职。

    御营内高文热情接待这对正副使节,席间高文不但馈赠出许多金银珠宝,并且还唤出漂亮的波斯舞娘来侍宴,而后皇帝暗中观察,发觉赵良嗣浑然不知检点,说起话来也是毫无章法,只顾调笑欢愉;而吕颐浩却始终端坐,举止有节,看起来一副从容镇定的模样,很是得到高文内心的欣赏。

    接着到了国书呈交的环节,待到皇帝叫通译说出内容后,不由得哈哈笑起来。

    原来,大公平王这封国书居然称双方自交兵以来,互有杀伤,也不分胜负,念及天下苍生,不若就此消弭战争,双方州军各守边界,以尼沙普尔城为界,划分双方势力范围。大公平王承认高文为“大拂菻皇帝”,而高文亦应将姊妹或女儿嫁给大公平王赵恬,承认对方为“忽而珊大国主”,两国包括伊斯法罕在内都结为互助的兄弟之盟。

第66章 赵良嗣

    高文大笑起来,他遗憾地对二位使节说,“大公平王的美意我心领了,但我国的人情不同于你们,特别注重宗教(皇帝又开始胡勒起来),此次出征若不灭景教余孽,哪怕是朕也无法约束军队的。”

    吕颐浩当即回答说,“若能修成和议,公平王殿下愿撤裁国内所有景教寺庙。”

    但高文却表示这样做还不足,吕颐浩便正色抗辩,说两国地位均等,理应各让一步,故而先前他所提出的方案已是底限。

    结果高文佯装发怒,要卫士将二位使节驱逐,并要撕毁国书。

    赵良嗣急忙要说话,那边吕颐浩却继续抢着抗争说,“交兵以来,贵国的钱帛也产生巨大耗费,若是长久对峙下去,怕必是内忧外患的结果。现在停战对两国来说,都是最好的局面。另外,先前小挫的不过是公平王的仆从蛮骑罢了,大公平王精锐主力军队尚存未动,若是大拂菻皇帝您来战也未必能占有半分便宜。”

    高文便转换个话题,“朕未有姊妹,唯一的女儿也已许给了富浪国主之子,两国的婚姻怕是根本缔结不成。不如这样,兄弟之盟我们照样缔结,但呼罗珊不可能给贵方占有——贵方退回奥克苏斯河东边去,保有原本的疆界,如何?”

    “某此次前来,得到的谕令很清楚,忽而珊是寸土不可让的!”吕颐浩不折不饶。

    结果这时赵良嗣勃然大怒起来,他拍着桌子如雷鸣,对吕颐浩破口大骂,“出使表册上公平王的笔迹更清楚,良嗣为正,你为副。现在怎么倒过来了你说?”而后赵良嗣怒斥吕颐浩,不让他多言,自己则立刻对御座上的皇帝连串提出一系列保证:

    景教徒的问题,若是大拂菻皇帝需求,我方甚至可斩大威德祭司人头,献于阶下;

    忽而珊不要也可,陛下承认我方对花剌子模和河中的占据便已足够;

    联姻方面,若陛下无合宜的姊妹帝姬,不若娶皇宋的帝姬,一样可结秦晋之好;

    商贸方面,每年陛下可出售马匹给我方,我方送给陛下大批丝绸、瓷器等特产。

    “朕只有一个妻子,也就是帝国的巴塞丽萨。”

    “无妨,听闻帝国皇太子殿下尚无王妃匹配。”赵良嗣丝毫不松口。

    高文便盛赞赵良嗣的条件宽宏,然后他怒目对着吕颐浩,“毫无诚意的提案,危害两国关系的元凶”,说完便叫卫士将其逐出御营外,自己只和赵良嗣谈。

    外面正是风霜交加的时刻,吕颐浩笔直地立在原地,眉毛和胡须都沾满白霜,却大声疾呼赵良嗣误国,不肯半点屈就。

    而帐内,炉火融融,高文特意将赵良嗣引入帷室内,一个人影转出,正是郭药师。

    赵良嗣见到药师大惊,还待避让,药师却上前一把拉住他,苦劝道“良嗣休走,听我一言。”

    “什么人,胆敢假冒常胜军都统制郭药师?”

    郭药师立刻张嘴,露出两颗豁掉的门牙,表示自己如假包换。

    “怪不得你的常胜军失期不至,原来是投敌了!”赵良嗣又变得怒不可遏起来。

    “如何说药师我投敌,药师我是为了皇宋和大拂菻二国的和平安康的啊!”郭药师急忙辩解,而后他对赵良嗣附耳说到,“现在愚兄在拂菻大皇帝这里也有些小位阶,良嗣若肯听愚兄一言,保管和议功成。”

    听到郭药师这话,赵良嗣当即就有些心动。

    而那边,高文也时刻表现出对这位郭药师的信任。

    最终赵良嗣接受了前面自己所列的条件,此外他还答应郭药师,不把他和常胜军投敌的事情说出去。

    很快,高文签署了国书,内里称若大公平王在期限内退回奥克苏斯河,并撤掉在呼罗珊地区的所有驻军和官吏,那么两国当然可以结为兄弟之盟,自此以河为界互不相侵。

    赵良嗣携带着罗马帝国的国书,趾高气扬走出御营,跨坐上马,对几乎已冻成雪人的吕颐浩炫耀说,“百年和平缔于我手,归去后功勋你不可再夺。”

    吕颐浩已冷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瞪着这位。

    而这边高文即刻送出枚银质的鹰徽令牌交给克鲁斯塔罗斯.郭,“现在你带着尼基旅团,和朕就此分营,去和梅洛的骑军会合,自别路横着直捣大公平王的营砦群。记住,若是此战得胜,你便是最大的功臣,到时回君士坦丁堡去,将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郭药师再次受宠若惊,急忙拜伏下来,先是亲吻皇帝的靴子,而后遵循罗马朝臣礼仪,吻了下皇帝的左胸——郭药师还很猥琐地用嘴巴在高文的袍子前旋了两下,留下片水渍,差点没把旁边侍立的圣妹恶心坏掉。

    没出高文的意料外,赵良嗣和吕颐浩归营后,送上罗马皇帝的国书回答,在整个营地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接着就是各派武将文臣间的“哄斗”:童太师力挺赵良嗣,而刘宣抚则支持吕颐浩,又有人借机询问郭药师和常胜军的下落,喧闹其已然投敌,要问保举人的罪——童贯和刘延庆都大怒不已,因为他俩都是郭药师的保举人......

    就在莫夫城外宋军大营争吵不休的时间内,高文则指挥全军,不分昼夜踏着霜雪,冒着严寒疾驱,三日内挺进九十古里,抵达尼沙普尔的营地,终于和其余旅团会师。

    见皇帝安然无恙自伽色尼和信德凯旋,整个营地欢腾无比,皇帝紧急召见各旅团的指挥官、百夫长及普通士兵,详细询问先前他们和大公平王军对峙作战的经过,验证对方的实力如何。

    但可惜的是,大公平王的嫡系两万精锐,始终没有出战,讳莫如深,保存了神秘色彩。

    “不用猜测纷纭,战起来就知道了。”最终皇帝以这句话作结。

    此后,高文下令全营集中起二千头大夏骆驼,分为四番,让伊庇鲁斯大旅团的骑兵护送,沿着尼沙普尔城的北道,川流不息地运输各种器械物资和给养去吐斯城,加强狄奥格尼斯、迪姆和乔瑟兰诸将的军备力量——这时狄奥格尼斯已有一万五千名精锐步骑,他得到了皇帝和驼队一起来到的密令,“即刻精选五千骑兵,自北线绕开公平王的营砦群,长驱直取阿穆尔城,锁死奥克苏斯河!”

第67章 青牛白马

    得到皇帝密敕的狄奥格尼斯最初还耿直了下,问不是马上准备停战了吗?

    但乔瑟兰却对他说,皇帝这是明显麻痹对方,“如果公平王没在规定的时间内退回奥克苏斯河的话,那双方还默认是交战国关系,使用任何武力,夺取任何地点都是符合法理的。”

    于是狄奥格尼斯也不敢怠慢,他要求乔瑟兰当自己的副手,另外委托另外名副将布勒普托斯担当骑兵向导,而让迪姆和其下的队伍继续固守吐斯城。接着守捉官便带着五千骑兵,火速穿插过战线,直接奔着阿穆尔城而去。

    沿途乌云阴沉,到处是番萧瑟的景象,遭受劫掠和焚毁的村镇比比皆是,自交兵以来这片富庶地带算是十毁其七了,举目望去全是片荒野,成群的乌鸦在风霜里盘旋着。狄奥格尼斯将整支骑军分为五部,前中后及左右双翼,布勒普托斯带着五百名希尔凡轻骑兵马不停蹄地朝前奔驰着,马蹄扬起的飞灰在风中很快变淡直至消散。

    一队看起来像是宋军斥候的蛮族骑兵,看到这个阵势,很吃惊地往回走,看样子是去报告了。

    出现敌方斥候并不意外,真正让狄奥格尼斯意外的是,他直驱上百古里,足足见到三处的营垒,但空无一人,这些以前应该都是有驻军存在的,来控制莫夫城和布哈拉城间的通道,但宋军应该是将其撤走了......

    狄奥格尼斯觉得自己的骑军几乎是在进行场旷野里的武装巡游。

    但还是有场战斗发生在阿穆尔城下,狄奥格尼斯的骑军奔赴至此地后,发现自奥克苏斯河的那边突然出现股队伍,大约二千骑兵上下,双方混战一番,对方数量不支,畏惧被包围住,便很灵活地撤走。

    其实狄奥格尼斯不知道,这支骑兵是耶律大石统率的,自巴拉克特城兼程赶来,就是害怕重镇阿穆尔会落入高文之手——但事实验证了大石的判断,但大石麾下也没什么像样的主力队伍,在面对狄奥格尼斯的优势骑军时只能选择饮恨而退。

    “难道公平王的大营要尽墨了吗?”耶律大石悲愤莫名,他看着冬季枯索而无垠的河岸草丛,望着阿穆尔城冒起的黑烟,“完了,一切都完了......”

    当次日的晨珠如红宝石般跃起在云层,烧散积日阴翳雾霾后,耶律大石和几名心腹带着这批骑兵,如无头苍蝇般朝着巴拉克特城回赶。

    但在半途上,几名带伤的卫戍士兵,浑身污泥,疲累得要死般拦住了他的去路,告诉大石个悲哀的消息,“巴里黑(巴拉克特)的城民发动叛乱,他们把王通判给抓住,捆住拴着块石头沉入城外的洪流当中,还关闭城门到处捕杀我等,我们几个算是侥幸的......”

    耶律大石心中又惊又烦,喉头一甜,不由得吐出半口血来,人也滚落马下,看看巴拉克特城的方向,伏地绝望地放声哀哭起来。

    其余骑兵也下马,围在耶律大石身边悲哭不已。

    大石将头盔取下,拿出那尊慈眉善目的象牙雕刻,珍重地摆在草丛上,“西行万里,智穷力竭,怕是再也无法复我大辽,都恨那群处处掣肘、败坏大好形势之蟊贼!罢了罢了,事到如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圣祖在上,不肖子孙耶律大石这就返身归去,索性战死在马鲁城(莫夫)沙场,然后在地下好好侍奉您。”

    这时突然在他耳边响起阵格格的笑声,大石抬头惊讶望去,只见河波和草丛间,有位捧着镜子的白衣少女,明眸善睐,骑在头青色的大牛上,用手指着耶律大石,好像在说“现在灰心丧气还太早,你是天选的英雄,契丹的余烈,注定会在这个舞台上占有一席之地的。”

    转瞬间,那少女和青牛就消失在河川当中,再也无迹可寻。

    青牛,和白马一道,乃是契丹族公认的始源之祖,耶律大石顿悟了什么,当即对着河川叩首道,“若天不亡我,大石愿继续百折不挠,以复兴大辽为己任!”

    后世的史籍上记载,“耶律大石见青牛、稚女乌浒河畔,终有哥疾宁(中国古代对伽色尼的称谓)千里土地,创佛国于西陲之地,享祚二百余年。”

    当然这是后话,当时大石带着骑兵,没去莫夫城,而是直接去了布哈拉城,那里还有皇宋驻留的一批官吏和守兵,力量比巴拉克特要强不少。耶律大石在此凭借兵符印信,将所有武装都收纳在自己帐下,准备择机再击破阿穆尔城,接应公平王。

    而攻陷几乎没有戍守力量的阿穆尔城后,狄奥格尼斯发觉城内外到处都是没被收敛的残缺遗体,野狗狐狸到处出没,城墙和塔楼也坍圮不修,便火速动员所有士兵,修缮墙壁,挖掘壕沟,并掘地取水,筹措粮食和草料。

    同时,拂菻皇帝突然背信弃义,攻陷阿穆尔的消息传到莫夫城后,大公平王的营地又是一片怒气沸腾,许多人高呼要“斩赵良嗣之头以谢全军”,而赵良嗣则大呼冤枉,并表示自己愿再去次拂菻皇帝的营地,消弭这个误会。

    “难道不是应该派遣军队收复失陷的城堡为上吗?”吕颐浩大声疾呼,不然全军就要被困在这里无法动弹的。

    慌乱当中,宣抚使刘延庆主动请缨,要求率一万精锐前去收复阿穆尔城。

    但赵良嗣则也高呼起来,和议缔结在即,绝不可衅自我开,那样反倒是给人口实,并慨然自荐,“微臣愿再走一趟,务必消弭误会后而归,保得公平王安然返回不花剌(布哈拉)。”

    最后,童贯自帷帐内步出,很有气势地阻止了众人的争端,并下达裁断,“公平王的谕令,赵良嗣可去交涉,而刘宣抚则备兵马以防不虞。”

    然而当赵良嗣风尘仆仆地赶到尼沙普尔皇帝的大营时,却吃了闭门羹,高文也非常有意思,“朕不见赵良嗣,只愿见先前的叶得臣。”

    无奈下赵良嗣返归去,回报这个消息——三日后,叶得臣毫不歇气,自现任地一路跑来,到了营地里,只见童太师诸位大僚立在上头,说即刻给你个银青光禄大夫的头衔,去拂菻皇帝那里走一遭,对方点名要见你。

    叶得臣差点没吓得软瘫倒地。

第68章 宣战

    叶得臣下面便极力说道,先前是被俘后为了皇宋国家立场而不屈的,本来就没指望活着回来,但现在去“海西拂菻蛮族”那里担当如此重要的外交使节,他怕和对方的国主皇帝难以沟通,贻误大事,岂不恨哉?

    可这群人哪听叶通判的种种,强行将国书、印信等一股脑塞给他,叶通判坐在肩舆上被人强抬着出营,大哭走到了仅有二十古里开外的“拂菻御营”前。

    雪霁后的罗马军营内,营帐齐整,道路纵横,白烟股股。骑兵、步兵正在热火朝天地互相练习阵队和搏杀之术,而射击军们正检查着火器有无故障,整个营地内杀气腾腾摩拳擦掌。

    冷风吹到叶通判的脸上,但觉僵硬不堪,他低着头走下肩舆,见到了中央校场前那座庞大的御营,上面竖着的双头鹰旗标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朕欲和皇宋大公平王结为秦晋之好,兄弟之盟,可以吗?”黄金御座上,高文穿着修长的金线长袍,戴着莫诺马赫皇冠,在卫士的环绕簇拥下,对着阶下面如死灰的叶通判如此问到。

    “如此......最妙......”叶得臣憋了半天,才冒出这么句来,和他先前被俘时怒发冲冠言词无碍的形象大相径庭。

    “然则朕惧大公平王以和谈为诱饵,实则是要吞灭伊斯法罕和君士坦丁堡,叶通判官你是朕的老朋友了,不知道对此有无可靠的承诺?”

    “陛下千万安心,我皇宋泱泱大国,岂可失却诚信,那不是贻笑天下吗?”叶得臣急忙顺势而上。

    “哦......”皇帝面露忧色,用手摸着胡须,“可叶通判不是说,皇宋万骑并进,更迭交战,宛如人使胳膊那样自如吗?”

    “小夸张,小夸张。”叶得臣强笑,汗水从耳边渗出。

    “还有十万横磨剑和雷火铳,连发起来势不可挡?”

    “略有,略有。”

    “更有横山铁鹞子铁跛子,视罗马军阵如同儿戏般?”

    “叶某风闻,风闻而已。”听完通译后,叶得臣的汗彻底盖不住,噼噼地往外直冒着,连华服都印染一大块,这在冬季可是罕见的。

    “还有六丁六甲,公平王不是拖延时间,用其自国内连夜运送十万大军来,再撕毁条约击灭朕吗?”高文脸上突然出现戏剧般的恐怖表情,声音也十分专业地颤抖起来。

    惹得帷帐后的圣妹也觉得颇有意思,忍俊不禁。

    “那不过是些巫医神棍捏造出来的不经之谈,简直荒谬!”叶得臣收敛汗水,仰面正色扔锅道。

    皇帝哈哈笑了几声,眉头拧起,重新收回探出的身躯,若有所悟地对叶得臣说,“那么,叶通判这次前来是不是就是要谴责我方攻占阿穆尔城的举动呢?”

    “没错,双方正在和议阶段,这样的举动怕是不妥。”

    “可阿穆尔城在原本的和议文本内,本就属奥克苏斯河的西侧,也隶属于大呼罗珊,朕取之没任何错误。”皇帝如此说道。

    叶得臣还准备迂回抗辩,这时候高文突然举手打断了他,代之以严厉诘问的语气:“回去告诉大公平王,既然他觉得朕攻占阿穆尔不妥,而朕又和他意见相左,那就不要往来使节、交涉文书,白白耗费精力和时间——朕已做好决战的准备,也不准备和他缔结和平,痛痛快快一决胜负,决定在这片土地上的民众到底应该奉谁的号令,这样最好!”

    “陛下!”叶通判大惊失色,居然上前准备强送国书,希望高文能阅览。

    但皇帝没有丝毫如此做的兴致,而是把先前的国书抛在阶下,“若贵方需要宣战法理,先前朕签署的和约副本就在这里,里面有行小的注释,说得非常清楚,若五日内大公平王仍不退回奥克苏斯河,双方的停战自动作废,将重新视彼此为仇雠关系!”

    “注释,注释......堂堂国书,岂有如此道理?”叶得臣也怒起来。

    “罗马的法律,条约里的注释足可涵盖整个文本,当然可以将文本作废。”高文挥手解释说,虽然这个招数他是和威尼斯人学习来的。

    叶得臣口舌如冰结般,接着皇帝连珠炮问他一件事情,如利刃般直插心脏,“朕在虏获宋军的行装里,发现许多农药、种子、农具,到底是何目的?”

    结果叶得臣死也不答,于是高文当即用洪亮的声音宣布双方外交破裂,此后将以决战代替任何交涉:

    “朕,罗马帝国巴塞琉斯,君士坦丁堡的统治者,两片海洋和陆地的拥有者,全罗马公民的守护者和慈父,安天御伞的持有者,法律和公义之剑,高贵的巴塞丽萨之夫君,高贵的奥古斯都之父亲,色雷斯、马其顿、帖撒罗尼迦、莫利亚、克里特、摩西亚、萨瓦、达尔马提亚、卡林西亚、伊庇鲁斯、克里米亚、吕底亚、比提尼亚、奇里乞亚、圣海诸岛屿、塞浦路斯、安条克、的黎波里的领主,乔治亚、大亚美尼亚、希尔凡、哈迪亚、阿勒颇等诸公国、埃米尔国之宗主,巴格达哈里发、巴里教皇之友,伊斯法罕宫廷监护人,在此对无故入侵呼罗珊地区,挑衅攻击和平秩序的宋公平王宣战,叫他准备好所有的雄师和武器,就在这莫夫城下,堂堂正正分出个胜负来。

    拿出瓦良格人般角斗的勇气来,来决定大家的生死存亡,这是最公平最神圣的行为。”

    “海西蛮夷,全不通道理,海西蛮夷,全不通道理!”叶得臣的小情绪也勃发了,索性怒斥大骂起来,但一群披着重甲的卫士涌上来,在皇帝宣读完后将其拖出了御营外,强迫把他摁在肩舆上送走,把宣战的金册诏书塞入他的怀中,叶得臣在舆上尤怒骂不绝,“海西蛮夷,沐猴而冠,全无人伦,禽兽不如!”

    叶得臣归营后,大公平王全军普通将士莫不义愤填膺,要誓死和背信之敌一战。但高层们又开始了日常,赵良嗣大骂叶得臣毫无使臣能力,只能负气而动授人话柄;而吕颐浩则指责赵良嗣卖主求荣,搞得外交如此被动;叶得臣又上书称若不是郭药师和王显宗扒毁河堤,怎会让民心反逆如此,局面被动如此?而童、刘二位元老则威胁叶得臣,如此攻讦两位已殉国的高级文武官员,是何道理?

    最终还是童贯有斗争经验,“诸位不必争吵,牝鸡失雏而已,敌方始终就没有和我军谈判的意思。为今之计,必须这样!”

第69章 堡寨群

    其实这段时间,大公平王的军队也不光是顾着打嘴炮,而是环绕着莫夫城构筑了堪称恐怖的“大鱼鳞堡寨群”来。

    堡寨,是皇宋对“野战营砦”的军事术语,但它和高文的“野战营砦”或“棱堡”的理念不同:罗马帝国的理念是,用少量卫戍队伍配合火器守卫住棱堡,迟滞敌人,不让敌人切入交通线,保护己方交通线,而后富余的野战机动兵团捕捉敌人,在敌人缺乏迂回能力的条件下将其击溃。而皇宋堡寨群,顾名思义就是构筑许多能互相增援的堡寨,达到进可攻退可守,从而控制整个战区的军事目的,他是整支大军后退驻屯的基地,也是进攻的桥头堡,同样也具备了战略压制的功用:在敌人国土的关隘要害之地,大修这种堡寨群,且战且守且耕,就是要不断消耗、压缩敌人机动力量的运动空间,面对这种堡寨群,敌人无外乎两种选择,一种是不断分散自己力量去应付虫群般越修越多、越修越深的堡寨,最后力量殆尽,屈膝投降;还有种便是自己也修堡寨来对付,但时间久了又怎是血厚的皇宋对手呢?早晚闹得全民皆兵、经济凋敝、国库丧尽的结局,还是不得不屈服。

    这种“皇宋堡寨猥琐流”,天生是小国的噩梦。

    虽然高文集结了几乎两倍于己方的军队,但典兵很久、富有经验的童贯却认为,“大马鲁的鱼鳞堡寨群可抵少的那五万人,而后刘宣抚率平远军一万步骑,回取阿穆尔;本帅替大公平王督阵,亲自率四万精锐,包括靖西军、控鹤军、虎翼左右军及武骑军,共四十指挥两万直属精锐,还有殿前从马直二千五百,此外还有二万蛮骑及当地签发的乡兵可堪保护侧翼后方,出堡寨和海西拂菻蛮一决高下。”

    童贯如此有自信,原来这莫夫城的堡寨群环绕城池,东西南北各自延伸约七八个古里,共分四个大区,各大区修有堡寨二十四,层层相护,每堡寨固定分一个指挥(三百到五百,骑兵或步兵)驻屯,更引入河流和洪水,不但环绕莫夫城掘出道大的水渠,更在堡寨间把水渠切分得如棋盘般水田般,中间的梗道仅容步兵穿行,敌人骑兵根本无法通过这种地形;另外,东南侧被洪流沼泽淹没处,还设有七座一线相连的水寨,中间有木栅、陷坑,更有十二艘小型警固船只日夜巡哨,在水寨后则是牧马监所辖的草场,由二百名乡兵看管监守。

    将己方野营拉到距离堡寨群前线约五个古里处的高文,自然也已亲自和斥候们一道,观察到了“皇宋巨型堡寨”,最后感到棘手的罗马皇帝也只能对将官们喟叹句,“我军有火炮优势,争取夺取双方营地间的空旷地带,筑起炮垒围攻敌人,而后取胜的关键,真的是要靠那个二五仔,不,是对我罗马帝国忠忱日月可鉴的克鲁斯塔罗斯.郭将军的横向奇袭了。”

    “要是那位又临阵倒戈去公平王阵营,又怎么办?”几名将官忧心地询问,对于那位如水晶琉璃般的男子,人们既能看到他的透明,也能看到他的无心脏。

    但皇帝沉吟不语,似乎是把一切交给了命运之神。

    “现在的战术只能堂堂正正的对阵,在两片营砦间的空旷地带取得控制权了——不然时间拖延久了,在阿穆尔城的狄奥格尼斯五千骑兵,怕是要受到来自莫夫和布哈拉两处的夹攻挤压,处境可就危险了......朕可以输掉一场战争,但不甘心失去狄奥格尼斯。”

    然而莫夫城以西的平野地带,想要取得控制权谈何容易?

    北方的彤云平铺着,在海风的吹动下席卷而来,太阳晨珠顿时萎缩消散了所有光芒,士兵铁般黑压压的阵容,在天地间反射不了如何铠甲和武器的光芒,形成了地面上青铜和黑铁的云,脚步声震天动地,自各自的营砦里步出,汇聚到了平野的两侧排列完毕,中间的荒地被夹成道不宽的白线(以鹰的视角),又像条无水的河床,静默着,马上准备接受火和血的洗刷。

    高文的中军阵容很简单,共有五个旅团,布为两道长达九千尺的方阵战线,即红手、吉麦吉斯、守卫者在前,而菲罗梅隆、叶凡杜尼在后,中间位置是皇帝的大宫禁军、皇陵禁军,和五旅团共一千五百名带甲的附属骑兵,而四千五百名射击军,则与大炮兵团的先遣队布阵于最前,组成道三横列的火力推进线;

    左翼,是伊斯法罕的塞尔柱军队,以彪悍轻捷的突厥骑兵为主,共一万二千人,也分为互相策应的前后阵,前阵指挥官为苏丹的二叔父塔波.穆罕默德,而后阵指挥官为摩苏尔总督科布哈,担当右翼和中军火线联络的,是赞吉和三十名轻骑兵;

    右翼,为塞尔维亚大旅团、伊庇鲁斯大旅团和保罗派仆从军,其中保罗派火器最优,共有二千人的长铳军列阵于前,其余三千人则为弓手、矛手,伊庇鲁斯大旅团以步兵为主布阵在后侧,而塞尔维亚大旅团则拥有支两千人的骑兵队伍,作为这翼的机动担当,而担当此翼和中军联络任务的,是皇帝的侍卫马克亚尼阿斯;

    最后,在野营外的壕沟前,布阵一万一千名来自东方的边民军,统领官为老沃尔特和年轻的多鲁斯.兰伯特,外带四百辆各种轻重战车和火器,堆起道临时的屏障,负责随时策应主力旅团的进退。

    高文的两门重型攻城炮,和四门长重炮,布设在野营中央隆起的人工高地上,战前在护垒中皇帝和所有高级将官,在此冉冉升起了绣金的圣母玛利亚、圣迪米特里、圣米哈伊尔、圣巴巴拉等诸多圣像画旗帜,所有人半跪下,仰视圣像画,高唱《上主庇佑罗马再次伟大》的歌曲,而后在自新会托钵僧那里领取了简单的早餐。

    高文皇帝领到的是一杯乳酪,一份撒着糖饴的印度小米饭,还有几个橄榄,及一份烤鹿脯,“十分美味。”皇帝很平静将其吃完,挨个向相随自己多年的厨师、园丁、驯兽师致谢。

    “我在退役后,是有自信在君士坦丁堡开一所最好的驿馆餐厅的。”厨师微笑着对皇帝说到。

第70章 湖上新亭好

    “等倒闭的话,来皇宫找朕,朕可以帮你清偿一次欠债,不管多大的数额。”皇帝的应答激起一片笑声,

    而后高文骑上了阿格硫斯,系着紫色的披风、绶带,穿着银灰色的铠甲,将磷火之剑佩戴齐整,和自己缓缓推进的军阵伴同在一起,赶赴到野地的战场当中......

    前进当中,正在另外处高地架起短筒望远镜的内宫侍卫们,站在那里,等待着皇帝策马上来,让他亲自观测敌军的阵容和配置。

    这也是高文最关心的——大公平王的嫡系武装终于出阵来战了!

    而同时,全体堡寨里的宋军士兵的军官虞侯们,都在前夜得到了相同的“人皆畏炎热,湖上新亭好”的名递。

    这是军队里的密文,内容翻译过来就很简单了,“全军上下,除去守堡寨和守马桩的外,全体出营,列大阵,破大敌!”

    号角声如怒涛鲸波般,回荡在莫夫城的堡寨群里,一股股皇宋的军队,以指挥为单位,马步车炮等兵种列着整齐的队形,鱼贯而出,瞬间就铺满了半个原野。

    高文的短筒望远镜首先看到的是立在青色伞盖之下,处在督战位置的一名衣着威武华丽的武将。

    此君正是总督六军,大公平王亲自赋予最高指挥权力的童贯,但见其面容微黑,胡须飘飘,脖颈闪现着古铜色的光辉,眉目极度狰狞威严,腰带上悬着把虎尾铁鞭,身着黑漆金纹狻猊甲,骑着骏马来回疾驰,手举权杖左右从容指挥布阵事宜。

    高文眯缝双眼,继续望远而去,但见宋军堡寨的三合土墙和棱形的台基上,都用皮革和战棚隐藏着远射的武器,堡寨外支起的长列步兵旁牌、排刀障车后,也似乎藏着士兵或武器。

    而在西区堡寨的中央,竖起如船桅之高的一处望楼,下设八条粗大的绳索固定,其上的旗帜已经放平:标志着敌寇逼近,我军需出战。

    接着他将目光移往冲天阵云和尘土里,步出的大公平王嫡系之控鹤军、虎翼左右军——共三军一万五千人。

    结果高文见到的是一万五千名移动的“甲人”。

    前部中央位置的控鹤军,举着的全是蓝旗,清一水的朱漆右掩等身犀皮甲,头顶皮笠子,笠子上缀着彩色的马鬃毛,下无吊腿甲,快捷如飞,前数排肩膀上扛着的全是长短合一的火铳,机头和铳口闪着无数铜色的光芒,后数排则每人人手一把蹶张弩、神臂弓、克敌弓,此军共四千人,是单独成军的“皇宋版射击军”;

    虎翼左右军就在稍后的二线滚滚跟进,其高举着的是绘着猛虎的甲旗,旗帜上的杆首即“耀篦”全为纯银制就,其下的团团士兵如行走的“铁城”,几乎全披着顺水山字铁步人甲,头顶钵般的兜鍪,脖子后披着长长的顿项,左右肩覆着虎头形的披膊,前有锁子胸甲,束带下又有裙腿甲和鹘尾甲,前首虎翼步兵皆手持凤嘴长柄刀、大斧、银枪、狼牙蒺藜长棒,后首似乎扛在肩膀上的为火铳、钉锤炮(前端为九孔连射铳头,后端为铁柄)。

    高文不由得倒吸口凉气。

    他先是视线离开了短筒望远镜会儿,接着又贴上去,发觉敌方的左翼,是五千举着皂旗的靖西军,其步骑合一,同样身着铠甲,但不比虎翼左右军那般沉重,行动起来更为轻便迅速,甲胄精光闪闪,其士兵同样混有大批的火铳手和弓弩手,并有各种冷兵器驻阵,“莫非这就是叶得臣所言的,横山诸部改编的军队?”

    倒是宋军的右翼,全是清一水的蛮骑士兵,轻装毡帽,背负着弓箭、套索和短矛梭镖,看起来不足为惧。

    “怪不得大公平王一路西进,沿途的蛮族部落乃至耶律大石这样的人物,都甘心为其效力呢?原来靠得就是这区区两三万人的嫡系武装。”高文咋舌暗自道。

    苍黑色的云越聚越多,仅剩的太阳残块还渗下不详的红色的光芒:皇帝离开了短筒望远镜,但依旧站立在那块高阜上,观看着他的中央阵线谨慎而严整地往前推移着。

    而另外面,皇宋中央的三个军,也作着相同的动作。

    这片旷野可谓是兵书里所言的“衢地”,高文越不过莫夫城的堡寨群,而大公平王也同样打不穿尼沙普尔高文的防御线,为今之计只能在此地做一场宛如“斗兽”的决战了!

    这时,高文听到背后响起了炮声。

    一阵呼喝里,野营高处炮垒上,穿着轻皮革甲带着铁盔的炮手,举着点火杆,打着了一门长重炮——那炮猛地转动轮子,往后倒退,闪出道火光,冒出团白烟,打出一颗划空的炮弹,带着呲呲叫的声音,几秒钟后,在两军对垒线间的土地上,掀起团飞起的尘土,很快扬起来,随着寒风。

    依次为讯号,野营里的火炮接二连三地开始发射起来,轰鸣声不绝于耳,硝烟和尘土卷动着,地面上被砸出一个个冒着烟的坑,很快一发炮弹准确地击中了队正在前移的皇宋控鹤军行伍——高文和所有将官看到,几名控鹤士兵像被球击飞的柱子般倒伏到了数尺外的地方。

    “很好。”一名皇宫侍卫将胳膊搁在土筐上,满意地说到。

    结果他话音未落,“嘭嘭嘭”一连串沉闷的声音,但却是自远而近的,呼啸而来——也即是说,从皇宋的堡寨里射出来的,劈头盖脸,在高文所在的土阜边,两颗射来的石丸,掀起了水柱般的泥土四溅,几匹御厩里的马匹惊叫着四散奔跑起来。

    高文推开掩护自己的侍卫,迅速重新贴在了短筒望远镜上,他很清楚看到,果然在对面堡寨土垒的木栅和战棚里,冒出袅袅的青烟,这景象他再熟悉不过,是铸造出来的火炮特有的。

    耶律大石没火炮,郭药师没火炮(后来有了,但却被俘获,由此高文断定皇宋军队是有火炮的,但是还没有制造出轻便的轮子,应该是固定在炮垒里发射的),看来炮全都集中在大公平王嫡系军队的手里,但也可认定——公平王的火炮数量不是很多。

第71章 控鹤虎翼

    于是两名侍卫开始对着己方炮垒方向挥动彩色令旗,意思是“敌方长重炮数量不多,专心继续压制敌方的军阵。”

    但这时,高文方的长重炮也不敢再朝着军阵射击了。

    因为敌方的控鹤之军速度极快,已经前进到了相距高文射击军不到一千二百尺的距离了。这时候再发炮,难免会误伤己方。

    高文见到,两片玄黑色的海潮间,没被吞噬的白色土地越来越窄。

    “立定,举旗。”随着哨子声和旗官的口令声,五个旅团共四千五百名射击军士兵,一队队踏在丛生的野草和小灌木间,偶尔遇到了炮弹砸出的坑,队形便稍微分离波动下,很快又重新聚拢在一起,而后在这段距离当中,士兵们脚步停下来,他们抬起双眼,前列的能见到敌人成片成片白色的皮笠子,而后列的只能望见前列同袍的侧边,不同的射击队按照牛角和棋盘的形状交错在一起,这将方便他们的轮番迭射。

    一名勇敢而莽撞的旗官,骑着白色的马,举着根骑兵用的短火铳,号叫着自队列里跃出,对着不断迫近的敌方控鹤军,“砰”发了一记,白雾飘散,“来送死吧,来自东方的天灾侵略者!”

    结果控鹤军的队伍里突然满是暴烈的弓弦弹动声,咻咻咻,升腾起一片铁簇的风暴来,那是后列的士兵击发了手中的神臂弓和克敌弓。

    神臂弓,射程约为一千三百安娜尺。

    而克敌弓射程更远,约为一千五百安娜尺。

    那旗官的战马额头当即中了一发,马匹的脑浆迸散,瞬间颠仆跪倒,将主人往前掀动着,但可怜的旗官还未落地,就被三发接踵而至的神臂弓铁簇刺穿,倒飞钉在了地面上毙命。

    接着,无数铁簇霹雳般坠下,射击军前列的士兵纷纷中箭而倒下。

    “不要惊慌,继续上铅丸和火药!”后列和未被集中的射击军士兵们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就算不少同袍的血就飞溅在自己身上,但他们还是立在原地,坚守岗位,眼神发直,只顾着按照操典的要求,撕裂纸筒,竖起长铳,装填火药,抽出搠杖捣实,滚入铅丸,再取出肩带上的铜壶,在火门里撒入射击契丹雪,扣上防雨防雪的铁盖......

    一时间,搠杖抽动铳管的声音,就像无尽的暴雨打在毡布上般——四千多名射击军,几乎整齐划一地,都在做如此的动作。

    而那边厢,控鹤军后列的士兵开始俯身,重新缓慢地为自己的重弩上弦,而前列的则继续快速踏步前进,手里举着的火铳如密林般。

    八百尺,六百尺,五百尺。

    “我们改良后的射击契丹雪更有威力,抢先射击一排!”罗马帝国的射击军旗官们喊着,接着射击军们遵循号令,呼啦啦将手里的长铳端平。

    “齐射!”火舌旗和燕尾旗晃动着。

    无数硝火带着笔直的轨迹,遮满了长达千尺的横截面,而后瞬移扫倒了控鹤军的队列里,就像是一阵最猛烈的冰雹,击打在摇晃的禾苗叶子上,控鹤军最前的士兵惨叫着,喷出团团的血雾,接着一叠叠倒在了草丛当中。

    但此刻后列的士兵奋不顾身地踏上来,“架铳,杀敌!”而后,控鹤军的队列也射出一串串雷光。

    对面,罗马射击军的士兵也惨叫起来,像一段段坍塌的墙般倒下来。

    一刻钟后,旋转过来的两千保罗派长铳手,开始组成道斜线,也开始对着控鹤军猛射起来。

    而皇宋方虎翼左军里的铳手,同样上前,又开始轮番放铳,骤雨般打击起保罗派来。

    一时间,莫夫城旷野上,隔着仅仅三五百尺的距离,有近万根火铳喷出团团烟火,声音震天动地,连莫夫城的城堞和墙基的砖石都在摇动着。

    很快,射击军队列里又推出来了“君士坦丁堡管风琴炮”和“飞火铜蛤”来加强火力。

    而皇宋控鹤军阵营里,居然也推出来一种粗管形的特种炮“百子连环旋风炮”来,但见控鹤军的炮手提硬纸做的子铳,里面排满了铅丸,自铜铸炮管上口处塞入进去,其后的炮手转动机关,不断击发火花触发火药,射出子铳里的铅丸,循环往复,保持不间断的火力,虽然射程不远,但“哒哒哒”狂暴的声音给人极大的震撼。

    此外,皇宋的火箭车也被推出来,其车架上蒙着斑斓的虎皮,射出的火箭还是二级增程的。

    这下又是棋逢对手:双方轻炮和火箭密集穿梭往来,士兵脚下的泥土带着红色的火不断被击飞,血肉之躯不断被击中撕裂,创伤和倒毙比比皆是,草丛到处燃烧起来,浓厚的烟雾覆盖了方圆数个古里的面积。

    足足半个时辰的火力战后,皇宋右翼的上万蛮骑轰然而动,他们以极快的速度穿过硝烟,挥动着马刀和弓,“似乎要斜刺攻击射击军,是否让后列的矛手们押上?”高阜上几名侍卫紧张地摆下手里的短筒,接着回首对站立不动的皇帝询问道。

    高文看了看,挥动下权杖,”不,叫我军左翼前阵的塔波统率的六千塞尔柱骑兵冲上去。“

    “安拉庇佑我们,冲过去,砍碎那边的异教徒十字架!”这时高文左翼所有的塞尔柱骑兵也抽出剑和马刀,背上颠动着圆形铜盾,举着飞舞的红色狗牙旗,在塔波.穆罕默德狂呼下,如怒潮般开始冲锋,很快就如锋利的刀刃般,劈入到蛮骑的阵形里去。

    很快,骑兵间的大混战又开始了,劈砍、互刺,甲胄和刀锋互相冲撞的沉闷碎裂声在滚滚烟雾里依旧十分清晰骇人,受伤的马匹在地面上翻动着,无主的马匹四散跑动起来,受伤坠马、还剩一口气的骑兵将士抓住自己盾牌,蜷缩在其下,希冀能躲避敌人或友伴马蹄的践踏,可以侥幸在残酷的战斗里活下来。

    但九成九都是痴心妄想。

    塞尔柱的骑兵明显装备更为精良,战技也更为彪悍,他们不可一世地打垮了从属于皇宋的蛮骑,开始回旋战线,突袭皇宋虎翼右军的侧翼。

    但很快他们发觉,对方虎翼右军是没有什么侧翼可言的:所有士兵包括在铁塔般的甲胄里,仅仅露出双眼睛,周身披满了甲片长箁,手持沉重的长刀巨斧,三五人一行,如墙而近,人马遇之者无不立被斩杀——冲向其阵队的数百名塞尔柱骑兵,当即被处刑般地格杀上百,其余的吓得俯鞍遁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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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扬拜占庭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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