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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幸运的苏拉     鹰扬拜占庭txt下载     鹰扬拜占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2章 塔波阵亡

    但塔波很快就调整了攻击路线——放弃对虎翼军的侧击,全部骑兵直扑皇宋已经溃散的右翼战线,打垮这里后,便能夺取敌方一部分堡寨。

    那样,牵一发动全身,说不定宋军的阵营便会悉数崩溃。

    看着成群成群的塞尔柱骑兵号叫着,在塔波勇猛的指挥下,向着皇宋军已后撤的右翼阵线突去时。石弹不断下落的高阜上,内宫侍卫询问皇帝,“盟友的军队是否过于突前了?”

    高文抬起胳膊,很淡定从容地举起根小型化的短筒镜望了片刻,将筒镜搁下,而后波澜不惊地说,“让科布哈后阵的塞尔柱骑兵,前去接应;此外下达旗语给中央二线的皇陵禁军,让他们旋转往左,同样准备策应塔波的队伍。”

    接着高文又用筒镜细细观察了宋军堡寨群的战线,似乎看到了在旁牌和障车后,有金银色铠甲的骑兵在穿梭。

    “宋的武骑军和从马直吗?”皇帝嘴角浮出丝笑容,其实他在先前郭药师的招供中,就已对皇宋的军队体制有所了解,但由于公平王的隐蔽工作(哪怕是对附庸)做得好,起码有两点高文是没料到的,一个是皇宋也有速射轻炮,虽然和罗马帝国的科技树不太一样;另外个是皇宋的堡寨战术,搞得也非常好,进可攻退可守。

    “叫沃尔特带出五千名预备边民,配合战车列成纵向的突击阵型,自我军左翼出发。朕要加厚左翼的刀刃,除去塞尔柱骑兵外,还加上边民军,贯穿掉皇宋的防线!”

    接着高文又将筒镜旋到了自己的右翼侧,但见己方两个大旅团,外加保罗派士兵,正和五千敌方靖西军厮杀得难解难分:而对射的间隙,已有虎翼左军的小股重甲士兵,开始勇猛劈入保罗派的阵线当中来,这群士兵随身携带轻拒马,又披着重甲,手持钉锤炮先是砰砰乱射一番,而后就抡起来当锤子猛冲猛击——一时间,不少保罗派士兵退散到己方车垒里,不敢再与之对抗。

    这时候,塔波和数千塞尔柱骑兵,已经冲到皇宋右翼堡寨前沿地带,塔波已能见对方堡寨上晃动的旗帜,在他疾驰的战马和弯刀前,有数排旁牌叉在地面上,其后带着莲花图案的景教大十字架旗车非常显眼,四周是群不起眼的景教徒充当的步兵。

    “砍碎他们!”

    “堵塞空气,粉碎山头,这就是安拉之剑!”

    塞尔柱骑兵的马蹄扬起了巨大的灰霾,狂风般抵达到了旁牌外一百余尺的地带,只要再给他们三五秒的时间,他们就能斩杀所有的景教徒,掳走他们的十字架当战利品。

    而这时候,马蹄前的草地上,猛然弹出无数锋利的竹枪刃,塞尔柱骑兵的马胸和马腹飞出无数血花,当即人马惨叫声不绝,在地面上翻滚一片!

    这是宋军杀伤敌人骑兵的“陷骑伏枪法”,在地面上掘出成排洞窟,在窟中埋入“火炼竹枪”,又用弹性极强的竹圈将此枪刃挽在窟中,系上提头索,窟上覆盖草芥隐藏起来——塞尔柱骑兵的马蹄一旦触碰踢翻了提头索,火炼竹枪便飞也似地弹射起来,恰好能刺入战马最没有防护的柔软部位。

    前排骑兵被此伏枪成群杀伤扑地,后排的骑兵勒不住坐骑,前后互相冲撞践踏,塔波的军势一片混乱。

    而此刻,宋军右翼的旁牌旋转:童贯事前隐藏于后的三个指挥的步兵,手抬火铳、黄桦弓、神臂弓半跪其后,对着混乱的塞尔柱骑兵疯狂攒射。

    又有一个指挥的精锐步兵,手持成排雪亮长刀,鼓噪自堡寨间的“要隘捷径”里迂回冲出,逢着塞尔柱骑兵,上砍骑手,下削马腿,锐不可当。

    而原本退散的蛮骑,和同样冲过来的宋武骑军骑兵一道,去而复返,马头成列涌进,一个接着一个将塔波的骑兵斩射于马下。

    瞬间塔波的麾下死伤千余,人马尸体重重叠叠,塔波本人则在混乱的战场上,伏低身躯,这时天色更加昏濛,雪雾弥漫,双方士兵往往靠火铳射出的闪光来辩明方向。

    塔波慌不择路,他看到周围都是厮杀的人马黑影,只知道往己方阵地里跑就对了。

    马蹄声雷动,塔波抬起眼来,看见雾气里许多马嘴在喷着白色气息,无数骑兵举着影影绰绰的狗牙旗而来,阵中还有人喊到,“尊敬的沙赫中的沙赫,塔波殿下,在何处?”

    “是科布哈的第二阵骑兵来接应我们了,我就是塔波!”塔波立起身子,兴奋对着那群骑兵高声叫喊起来。

    结果一排箭矢自流星般飞来,其中几根都命中了正在求援的苏丹二叔父,塔波仰起中箭的额头,翻身跌落马下,伏在草地当中,还带着死不瞑目的表情。

    无数马蹄自他的身边掠过,最后几名伊克塔骑士跳下马背,将塔波的尸体抬到面担架上,举起来往回走去,高呼“马立克沙汗的后裔,伟大勇猛的塔波在战斗里升入了安拉许的永恒之地,他是冲锋杀敌时正面中箭的,无愧于加齐的尊号。”

    虽然塔波“英勇酣战阵亡”,但科布哈的二阵骑兵接应上去后,就再度和宋的武骑军打成平手。

    此刻雾气当中,边民军伴随着克骑的战车,杀了过来。

    而那边,皇宋居然也出动了轮式战车,不过和罗马帝国的不同,宋军推出来的是“独辕流星冲阵炮车”和“砦脚车”。

    独辕流星冲阵炮车,即只有单车辕,车辆非常轻便,前侧弧形的车衡上有一对轭,可供骡马牵拉,也可悬挂防弹防箭的木牌,而后侧是双轮车厢,其上架设一门可发霰弹的铜炮,此车临战时两名士兵即可推动如飞,另外两名炮手负责不断点火发炮,而又有砦脚车装载弹药在后——砦脚车是横形的车辆,三面都挂着毡幕和皮盾,四人推动,一人手持长铳立在车上发射,二十余人分左右侧持长矛、斧枪、弩机作战,车下也有曳在地上蹭蹭作响的铁索,可将车辆相连捍卫。

    砦脚车瞬间组成个不断移动的工事,而夹在其间的独辕流星冲阵炮车则持续射出团团炮火,不可一世!

第73章 乱射

    很快,在高文的左翼与皇宋军的右翼,两座车垒迅速组成:

    老沃尔特指挥的数千边民,和四十辆覆甲、霰弹炮、子母大铳的战车用熟牛皮绳索环扣在一起,组成个车辆方阵,其后是百余辆相对矮小的架子背车,宛如方阵两侧伸展的翅膀,边民的箭手和铳手都伏在架子背车之后。掩护了塞尔柱骑兵们在其后重组队形;

    皇宋右翼的砦脚车则直接组成道三面的临时工事,大约三个指挥的士兵同样伏在其后,配合每隔一段就锁住了“阵门”的独辕流星冲阵炮车,还有抬来的床子弩,和罗马帝国的边民军隔着大约三百尺开外对峙互射起来——皇宋的车阵指挥使为郭成,武骑军都指挥使为郭祖德,一个沉勇,一个勇猛,更是义兄弟关系;更有刘延庆之子刘光世,当时只有二十岁出头,将军旗裹在铠甲上,手举白蜡杆制就的马槊,左刺右突,豪爽大呼,“杀敌立功的干系全在俺小太岁的身上,跟着我去捆缚敌军的大将来!”

    身后五十骑武骑军的士兵,皆身披重甲,齐声呐喊应和起光世来——这五十骑兵如钢刀般,切开皑皑雪地,不问罗马边民火铳和弓箭的阻击,一阵嘶鸣,如龙驹般越过了架车,拔剑猛砍,挥动铁鞭、抛掷铁锏,其后的武骑军奋勇跟着涌进,瞬间老沃尔特车阵的右翼结合部就有崩溃的危险。

    关键时刻,老沃尔特亲自登上覆甲的指挥战车上,竖起了红旗,指挥身边的铳手,不间断地攒射,“照准敌人的甲骑狠狠打,不要管其他的!”

    “来啊老革(老兵),下来和小太岁较量较量!”刘光世举着马槊,跳荡疾驰在老沃尔特之前,抬起落满雪霜的金色兜鍪,红红的帽缨晃动,龇着白森森如狼般的牙挑衅,顺手就插住马槊,取出雕弓来射。

    站立在车头的老沃尔特纹丝不动,他身边隐藏的戴着黑毡帽的射手,盯住刘光世,捏动了架设好的长铳扳机,一声烟团炸起:

    刘光世的坐骑中弹,当即轰然倒毙;

    流星般的箭矢,也掠过沃尔特的身侧,他旁边的旗手应弦而倒。

    落地的刘光世,就地翻腾下,重新盘舞起马槊来,大声吼道,“敌人的大旗倒了,敌人败了!”

    飞舞的雪当中,后继的边民军士兵们转动着铁叉、长矛,推动退下来的败兵,重新杀回,和刘光世带来的武骑军缠斗在一起。

    而车阵左翼,郭祖德带着三百甲骑,亲自纵马冲雪突阵,也将架车后的边民杀得节节败退。

    而原本要重组队形的塞尔柱骑兵,居然吓得胆寒,开始三三两两朝营砦脱逃,科布哈提着马刀大声呵斥,也似乎挽回不了混乱的态势。

    此刻,宋军砦脚车后的郭成见突骑已打开局面,时机成熟,便挥动手里令旗——五百举着长柄刀的锐士,呼喝着将雪亮的刀锋端齐,自车垒里跃出,向一片混战的沃尔特车阵攻去。

    风雪交加的高阜上,赞吉伏在高文的脚下,苦请皇帝中阵的一千五百旅团附属骑兵出动,并带皇陵禁军,一起去援救己方的左翼。

    “慌什么!”高文沉声叱责道,而后他又观看了己方所有的阵势,雪粒夹杂着呼啸的东风,既刮在自己的脸上,也肆虐在己方的所有队形上,此刻风向不利,思索了会儿,便沉静地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

    “传令我军右翼的保罗派,及两个大旅团,现在要不顾伤亡,朝敌人的左翼发起突袭!

    三翼旅团的矛阵死守阵线,配合射击军,不得有任何退缩行为,乱动者当即执行军纪。

    菲罗梅隆、叶凡杜尼旅团预备队不动,是的,不动!

    所有附属骑兵不动!

    皇陵禁军负责支援左翼,大宫禁军负责指挥右翼,阻遏住敌人的攻势,并择机发动反攻,争取调动敌人那两支重甲步兵军(虎翼左右军),而后听朕的总攻号令!”

    “可......”赞吉仰首,他明白左翼的彻底崩塌可能就在瞬间。

    话音未落,高文一记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脸上,“记住年轻人,你父亲的骑射团正在危险而关键的迂回侧击,所有人都不是为了某支部队的存亡而战,而是为了赢取这场战争。”

    说完,皇帝就叫赞吉“滚回去,坚守你的战线,不用再继续来此聒噪,从现在你传令的使命终结,若战局不利你就战死在岗位上。”

    “遵命陛下。”赞吉说完,任由脸上的鞭痕冒出血来,头也不回地翻身上马,重新奔回自己那翼的战场上。

    接着皇帝回头,表情严厉而恐怖,马克亚尼阿斯顿时双足都凝固住,“还呆在那里干什么,将朕对右翼的指令发出去。”

    “是,是的。”马克亚尼阿斯有些结巴,但不敢怠慢。

    而后高文对另外名内宫侍卫下达指令,“动员全营的留守人员,包括伤员一起,将所有的火炮,不问轻重,都推出来。”

    又对第三名侍卫喊到,“去中央前线,告诉射击军,进入‘合战乱射’的阶段,而矛手们不要顾忌敌人的射击和炮轰,死死捍卫住阵脚。”

    所谓“合战乱射”指令,即是要求射击军士兵放弃列队齐射,由于三四个人或十余人组成一个小翼,分散开来,自由对着闯入射距内的敌人进行铳击。

    不料想,高文的这道命令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以重装步兵为主的宋军中央阵线,很快被罗马人的乱射死死牵制住了:若是稍微突进点,三翼旅团的矛手不顾炮火,死死将长矛如林般伸出,封住了正面;而虎翼军一旦企图自左右迂回,就会遭到各个方向的乱射铳击,多次失败后不得不铩羽而归。

    这时始终在青伞盖下指挥全军作战的童贯,也始终在控制着这场惨烈宏大的战斗,就目前来看,集中了精锐骑兵的己方右翼的战事最顺利,几乎要达到突破敌方战线的目的了;左翼靖西军当中,马军指挥使辛兴宗和步军指挥使王禀战得也相当不错,敌方的军力优势被阻挡住了;而最为头疼的,就是这中央战线,敌人靠着“封线”和“乱射”的配合,实质上等于困住了虎翼军和控鹤军的手脚。

    童大人到底该如何调度,来破解如此局面呢?

第74章 《从军苦乐歌》

    因为毕竟敌人掌握了强大的预备队兵力,几乎算是己方的两倍!并且对方也拥有支久战的精锐之师。

    童贯想到此,捏住马缰绳的双手,虽然有皮甲的保护,但依旧感到一丝寒冷,他颤抖着闭上双目,抖动着胡须,“若是能再多两万军给本相,能再多两万而已......”

    几乎同时,几名幕僚催促着相爷尽快下达下步的指令:

    是集中虎翼左右军和控鹤军,直接自中央压上;

    还是先投入从马直,集中突破敌人的左翼?

    童贯返身望着自己预备之军,两千五百名从马直骑兵,他们披着合上腮帮的兜鍪和顿项甲,头顶上一团黑色的绒团,手举着马槊、狼牙棒、直素枪、金枪等,下身和腿部亦有铁甲吊腿卫护,战马统统包裹着鱼鳞般的甲片,立在那里,雪花飘到了他们武器的矛刃上,也被寒澈的锋芒地劈碎,化为了蒸散的水。

    童贯锁住眉头,狠狠想了想,又看看眼前如海潮乱云般接战的大军——十数万军队集中在这座马鲁城前的荒野上,轻装的箭手、铳手往来如翼,披着重甲的骑兵和步军交错纷战如簇,现在还不是出动从马直的时机啊......童贯盯住了己方的右翼,在那里武骑军和番军蛮骑们似乎要突破了,没有必要再使用殿前司从马直,最终他选择了幕僚的第一种方案,“虎翼军集中,和敌军那矛手阵接战!”

    令下如山倾——近万名虎翼军,披着沉重步人甲的士兵,铁颊覆面,在听到出击的大鼓和号角声后,静默着将手里的巨斧长刀端平,铁甲相连,如层层黑潮般,踏着震栗大地的脚步,向着三翼旅团的矛手方阵压了过去。

    控鹤军的士兵也分散开来,拼死节节卫护着同袍们的进攻。

    此刻,战场的炮声已然平息下来,只剩下乱射的砰砰砰声,原因很简单:火箭都已射尽,而双方轻炮的炮弹不是打完,就是炮膛过热而损坏掉了!

    层层叠叠的尸体,满地树满的箭杆,散乱遍地的变形铅丸,被犁翻了几遭的肮脏雪地,黄、黑、白数色掺杂,狼藉一片:三翼旅团如城壁般的战线前,所有矛手在尖利的哨子声里,也将大步兵矛挨个端平,“我们的矛林,就算是世界上最灵活狡猾的蛇也溜不进来!”

    而正在涌进的宋军虎翼军当前的一名虞侯,突然走着走着,就低声吟唱起歌来,虽然隔着覆面的甲片,但四周并肩而进的同袍还是听到了这歌声:

    “忆昔从此路,连年征鬼方,久行迷汉历,三洗毡衣裳。”

    随后,其余的士兵也边走边唱起来,嗓音悲怆,“百战身且在,微功信难忘,远承云台议,非势孰敢当?”

    结果歌声应和得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宏大,“落日吊李广,白身过河阳,去日姑束发,今来鬓成霜,虚名乃闲事,生见父母乡!”

    唱到“父母乡”时,许多士兵都带着低泣之声。

    乱飞的风雪当中,那领唱的虞侯在逼近红手旅团矛刃大约数十尺开外时,突然仰面大呼唱到,“从军有苦乐,但问所从谁,从军有苦乐,此曲乐未央,进,进,进!”

    “杀海西蛮夷,进,无退!”

    士兵们的热泪凝结在脸上,没有擦拭去,就争先恐后的怒吼着,将原本的横队冲锋成了无数凸前的铁簇阵形——领唱的虞侯而后翻腾跃起,挥动着丈余的大长刀,舞成了团如蛇般的白练之光,连砍断数根向他伸出的大步兵矛,但却撞在了接后的矛刃上,铠甲尽碎,口鼻冒血,死且不倒,挡住了同袍的前进路线,无数虎翼军士兵接踵而上,刀砍斧劈,和三翼旅团的矛阵舍命厮杀在一起。

    此刻,马克亚尼阿斯驰到了同样混战一片的右翼,手举着小旗,对着站在指挥位置处的卡贝阿米娅和阿塔米等将官喊到,“皇帝陛下的命令,右翼全部士兵发起总猛攻,陛下说不要伤亡数字,只要你们前进!”

    “执政官殿下。”年轻的保罗派将军阿塔米望着有些犹豫不定的卡贝阿米娅。

    但很快执政官挥动金手,“保罗派的勇士,我们率先出击!”

    号令声里,蒙着黑袍的保罗派士兵,怒喊着使用手头上的所有武器,跃出了庇护自己的车垒,而后塞尔维亚大旅团在左,伊庇鲁斯大旅团在右,一万多人潮水般对着靖西军发起了前赴后继地猛攻,许多士兵中箭中弹倒下,但后继者迈过他们的尸身,继续咬牙往前决死猛攻着。

    靖西军的马军指挥使辛兴宗看到敌人的猪突猛进,一时间也慌了阵脚,急忙指挥所属的骑兵自侧面攻击敌人,但两千名塞尔维亚骑兵却也迅速赶到,和辛兴宗在风雪里乱战起来。

    一时间,双方的两条战线都互不相让地角力起来。

    战局的天平,又转回到了高文方的左翼。

    左翼还能坚守多久?

    答案是皇陵禁军给的,当他们披着扎甲同样举着长战斧,加入到左翼阵线当中后,沃尔特、赞吉顿时勇力倍增,科布哈的塞尔柱骑兵也总算稳住阵脚,开始回身作战。

    很快,刘光世也好郭祖德也罢,他俩和武骑军就此被逐出了沃尔特的车阵防线。

    其中刘光世连斩五个首级,换了三匹战马,血染满身,回到阵中所喊的第一句话就是,“给小太岁换匹马来,再突他一遭!”

    而高文左翼方,边民勇士百夫长日加塔也大呼到,“我要五百名志同道合的战士,愿意带领他们攻破敌人的车垒!”

    皇陵禁军的统领将军米哈伊尔.尤斯塔斯也骑马来到老沃尔特的前面,“我选出八百名披甲的皇陵禁军士兵,一道突破敌人的车垒。”

    “反攻的时候到了!”老沃尔特也豪气顿生,“将车垒线往前推移,缩短我军突击队的攻击距离。”

    “Romana万岁!”车阵两侧的架车背车率先被边民们推动起来,向督军将军所说的目标处前进。

    这些轻型车辆上不但有对抗骑兵的叉枪,其前还悬着羊毛盾或毡布,来抵挡敌人的远程武器,一队队边民勇士和禁军斧手正猫着腰跟在其后。

    就在大伙儿推着轻车时,突然阵尖利的响动,他们仰头望去,只见宋军的砦脚车营后,升起许多飞舞的重物,旋转着,朝他们砸来。

第75章 火秤砣

    那个瞬间,罗马的皇陵禁兵和边民们看清楚,那些飞旋的重物是烧红的铁锭块,或者说得准确些,是宋军车营内的士兵用炭火把铁秤砣给烧得赤红,而后摆入不引火材料的弹兜里,用十六座“柱腹连射砲”(一种轻便的三梢抛石机)连续不停地抛射出来的。

    郭成指挥使的车营战术,向来是将砦脚车围成对敌三面,车厢上悬着毡布、旁牌捍矢,而后布设上轻炮和神臂弓、床子弩,配合士兵的斧枪、长刀和火铳,再于其后架起抛石机,形成多层火力、滴水不漏的车营工事。

    包裹在火焰里的铁锭飞速旋转着,带着恐怖的呼呼声,在抛射的自由落体过程当中,不断把空中敌我交错往飞的箭矢绞碎、爆燃,形成团团带着轨迹的红莲绽开,接着劈头盖脸地砸到罗马军正在推动的架子背车躯干上,没有任何盾牌和皮革能抵挡得住这种攻击:瞬即就有十多人被击中倒地阵亡,许多辆背车被击得趴窝,熊熊焚烧起来。

    日加塔看到这个这个情景,又望见风雪当中,敌方车营后摆臂弹动声铮铮不绝,火红色的飞铁锭接二连三地升腾起来,而后他怒吼起来,先是挥手对正在解开皮索准备战车冲击的老沃尔特喊到,“你们快些,叫边民的箭手和矛手跟在战车后,我带着选出来的五百士兵先上,不要掩护了!”

    随后日加塔的皮革甲肩带上悬着三把上好弹药的短铳,一手举着把骑兵斧,一手高举着战旗挥动着,“冲啊,冲啊,不要呆在车垒后像个懦夫,给我死命朝前冲,点着火焰往前冲,烧毁敌人车辆间的铁索,冲进去混战,乱战,死战!”

    “等五杆砲和霰弹炮上来。”

    “还等什么!?冲啊!”

    接着他赶到停下来不动的燃烧车辆前,拉扯、踢打、怒斥蒙住的边民士兵们,并将战旗搁在火焰上烧着,而后如雄狮般跃了出去,踏着箭矢和铅丸如雨的死亡地带,步行冲锋着。

    十几名受到鼓舞的边民也抽出车辆备着的木棍松明,将其点着,而后也举着斧头、小镰,跟着日加塔冲了上去。

    接着就是几十人,上百人,数百人......

    甚至边民的披着铠甲的猎犬们,也呜呜呜号叫着,窜过火焰,争先恐后地随着驯养的主人,一并扑了上去。

    其后是米哈伊尔将军,他骑在战马上挥动胳膊,数百名蒙着双重铠甲的皇陵禁军战士,也举着长柄斧和长矛,踏着燃着融化的雪地和草芥,如海浪般跟在其后压了上去。

    沿路上不断有人惨叫着,被神臂弓和火铳射杀,以各种各样死亡姿态跌倒在地上,但其余人或者勇敢地接着冲,或者不断喊着上主和圣母的名号,不去看同伴的尸体,飞速跑动,还有的低着头歇斯底里地喊着,耸着肩膀硬着头皮,只顾向着敌人的车辆所在地密密麻麻不顾队形地冲。

    “指挥使大人......”被边民决死冲锋的骇人气势惊呆的宋军车营虞侯,拉住还在挥动令旗指挥的郭成将军,意思是这带的车营只有三个指挥的士兵,怕是抵挡不住敌方这决死的突击。

    “不准退!”郭成也怒喊起来,接着他立在车厢里回身,给后侧休整的武骑军即番军蛮骑们打出旗号,意思是“我决死顶住,你们很快就得发起突击,将敌人重新逐回去,突破他们的阵线。”

    接下来郭成将手劈下,对着全营士兵喊到,“上猛火油柜,其余士兵举长刀,和蛮夷拼杀到底!”

    这声命令后,几乎每辆砦脚车后,都有一对带着皮笠子的宋军士兵伏在车厢板后,将一根长长的唧筒伸出射击孔,一人负责击发,另外人在旁侧推着带着四个小轮的有抽油柜,之间有皮管相连。

    “烧,烧。”

    刺啦,刺啦的声音炸起,宋军车营前条条火龙飞出。

    同时,一些边民也半跪下来,两人一组,将手里的“火蜥蜴管”用插销点燃,嘭嘭嘭,同样射出白色刺目混着契丹雪的火焰。

    还有人到处飞掷铁火毬,四处爆炸声不绝。

    顿时双方都被火给包围住了,日加塔的铠甲上带着烟火,他突到了两辆车间的位置,将被烧着的铁索用骑兵斧利索地给劈开,“波良勇士日加塔突入进来了!”

    其余皇陵禁军和边民们也陆续斩断了砦脚车间的铁索,——它在严寒和火烧双重作用下,会变得十分脆弱,反倒不如高文车垒的熟牛皮坚韧可靠——自各处缺口和宋军士兵血战一团。

    车辆间的鹿角、荆刺枝条、竹筐乃至架设的炮管都在燃烧着,宋军车营士兵们也怒喊着,居高临下,将自制的“手炮”不分敌我雨点般飞掷下来。

    “我们的骑兵来了!”一名刚刚点着手炮砸出去的宋兵指着后方扬动铁蹄,重新席卷而来的武骑军的人马和旌旗,兴奋地大叫道。

    其余士兵也都士气大振,应和起来。

    但随即,那宋兵嗖得声被一支箭射中脖子,倒筋斗自车厢上跌落下来。

    咯吱咯吱和有节奏的号子声里,老沃尔特站在覆甲指挥战车上,和其余僚车一起,不断射出弹丸和弓箭,缓缓接近着郭成的车营,就像战船间要开始“接舷战”那般。

    车厢上立着的,都是精选出来的奇里乞亚、亚美尼亚或伊庇鲁斯的山民箭手,他们毫不歇气地施放准确度极高的箭矢,不断将宋军士兵射落射倒,来掩护己方士兵,渐渐将敌人给压制住了。

    “小伙子们,友盟的骑兵来到了!”老沃尔特白发苍苍,挥动旗子也大声鼓舞到。

    在他身后,果然科布哈重新组织起四千骑兵,越过了两道快要咬在一起的车垒线,和迎面扑来的武骑军接战起来。

    风雪里,塞尔柱骑兵发挥看家本领:在马背上举着角弓,不断盘射、回射和奔射,一队队人马呐喊着,刚在驰回的马背上转身射出箭矢后,阵列待机的骑兵又补上来,交踵复始。

    而武骑军的骑兵们也丝毫不示弱,他们同样擅长盘旋射箭,其中“分马鬃突射”尤为擅长,一箭穿甲箭飞去,敌方非死即残,双方平分秋色,绞杀在了一起。

    但这时,宋军车营步兵出现了军力不足的危机。

第76章 从马直

    三个指挥,满打满算也就一千五百人,再加上部分支援发炮抛石的景教徒,也就二千人左右。而在这段战线上,光是边民、皇陵禁兵加一起就有六七千,狂涛般朝郭成的车营里攻,前队被逐出后队又突入,车辆间的铁索也被烧毁砍断,整个营地被渗透得如筛子般,而罗马军则像不断朝筛子孔里延烧的火焰。

    正面老沃尔特的三十余辆覆甲的战车,车前探出的铁刺也纷纷捅入到宋军砦脚车厢板当中,封死了其射击的孔道,接着车辆间和车后隐藏的边民们呐喊着,纷纷将手里的桡钩探出,钩住了敌人的车辆,并不断拉扯,要将对方的车营撕出个大的“豁口”,好让骑兵突入进去冲散摧垮郭成的车营!

    “义兄!”这时,披挂齐整拔剑亲自搏杀的郭成,满腔悲愤地对着团团逼近的敌人大喊道,也不清楚他那指挥武骑军的义兄郭祖德是否能听到。

    其实,郭祖德和刘光世的骑军就在莫夫城西北侧,距离车营大约千余尺开外,和科布哈的大队塞尔柱骑兵们悍斗不休。

    不久后,重新恢复过来的塞尔柱骑兵如蝇群那般越聚越多,搁在平野和山峰间的地带又非常狭窄,使得武骑军阵后的七千余蛮骑无从施展。

    出击路线被堵住的郭祖德忧心如焚,他左右驰突指挥,但是前去车营的战线还是被这群举着狗牙旗的突厥骑兵给牢牢锁死,若是直接自后方入车营,那么骑兵就等于废了——必须要徒步和敌方步兵混战,武骑军不过三千精锐,可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郭祖德差点吐血。

    这时刘光世纵马来,主动请缨,他遥遥指着北侧一道被雪覆盖的蜿蜒山径,“殿帅予光世三百精骑,我自彼处迂回到敌人后侧,冲动对方的阵脚,我们表里合一击破他们!”

    “光世,那里地形狭窄崎岖,等于是弄险。”郭祖德不甚同意。

    但刘光世立功心切,“殿帅,现在这局面若僵持下去我方必败无疑,该如何交待?也到了必须用奇兵的关头了。”

    “也罢,光世你自那条路奇袭,我派遣传令去请童相将从马直全部投入到这里来。”

    这时候战斗已持续到下午第一个时辰结束,铠甲上落满了雪的童贯立在马上,看着各处胶着的战线,传令骑兵穿梭往来不绝。

    中央战线上,虎翼军连续发起三重波浪式的突进,但都像狂潮冲撞堤坝般,互相损失伤亡都很大,双方也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军人,但还是相持不下,决不出胜负,风雪里不少被敌人射击军的乱射击穿铠甲的虎翼军士兵,因忍受不了创伤的苦痛,便发了疯般挥舞着巨斧长刀,蹈入敌人矛阵里战到死为止。

    左翼处,靖西军已出现不支的迹象——高文的大宫禁军们手持长戟、长铳,支援了这面战场,轮番对靖西军和虎翼军结合部薄弱处进行强袭,只有五千数量的靖西军的战线慢慢在收缩......

    右翼虽则先前是状态最好的,但而今敌人也卷土重来,不但站稳阵线,还发起疯狂的反攻来。

    但最可怕的是,童贯遥望见在高文的中央战线上,始终还有许多骑兵(附属骑兵)和两个满编的野战旅团,一左一右(菲罗梅隆和叶凡杜尼),静静地在那里预备着。

    “相爷,下决断吧!”

    “太师!是该投入从马直到我军右翼,一鼓作气配合郭成将军打垮敌人了。”

    许多幕僚和虞侯叩马,对童贯不间断地苦求道。

    童贯也在咬着牙,他知道,投入从马直骑兵,是场不折不扣的豪赌。

    事实上凭借着多年征战的直觉,童贯知道对面那处树满旌旗金标的高阜处,拂菻皇帝也在盯住自己,也在等待着自己下达这个决定,虽然先前因党同伐异他是绝不会承认郭药师投敌,但而今看来这个很可能是残酷的事实:

    郭药师,他是了解的,见风使舵投降拂菻蛮夷这种事他绝对做出来,并且郭药师还是个一不做二不休的人,若是投了,投得肯定还非常彻底——拂菻皇帝定然从他口中知道我军六到七成的底细。

    从马直,可是整个战局里最后张牌。

    如果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那起码这场野战在战略上是输了,下面只能坚守大马鲁的堡寨群了,想到这里童贯不由得一阵揪心,“可恶,不远千里万里迢迢到这里,居然会是如此的结局......”

    最后童贯还是沉重挥下了令旗,在一片响彻天际的号角声里喊到,“从马直,自我军虎翼右军和右翼诸军间,发起突击。”

    马蹄轰鸣,人马皆披重甲的从马直骑兵们,匀速地驱动着自己的战马,排成比步兵方阵还要齐整的队形,开始向着童贯所指的方向跑动起来。

    那边高文搁下短筒望远镜,看到这个景象,终于开怀地笑起来。

    在皇帝身前,三翼旅团的许多传令兵也半跪在那里,苦苦请求陛下将两个预备的旅团增援上去。

    “慌什么。”谁想皇帝还是那句话不变,接着他顿了顿,补充了句,“等我军所有火炮推上来再出动。”

    皇帝的野营里,尼沙普尔等地的民众被抽过来充当军仆,他们赶着成群成群的牛,拖曳着大炮和弹药走出营地,成群结队地冒着雪,向激战地赶去。

    这时三翼旅团共十八个支队,已有四个支队惨遭死伤三分一的重创,徐徐退后休整着,死尸和伤员躺满了雪地,但其他的支队还是用冻得麻木的手腕死死持着大步兵矛,继续坚守着阵地。

    对面皇宋的虎翼军和控鹤军也蒙受了残酷沉重的伤亡,同样的尸体铺满在阵地前后。

    然而后面的指挥们还是下令,“准备冲第四次。”

    而宋军的右翼,刘光世和三百骑兵,包括一百五十名骑着矮马的蛮骑,已经踏上了那条山径开始迂回奇袭战术。

    因为道路的狭窄,刘光世不得不将队伍列成了纵队跋涉前行,只有这样的队型,才能保障骑兵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这里,而后冲下再战。

    成功,便是一往无前。

    失败,即是万劫不复。

第77章 辛将军好奇的代价

    “奋起啊,小太岁的队伍就是要从天而降的。”刘光世勒住缰绳,灵活地让自己的坐骑踏足在起伏不定的山路上,两侧全是低矮的灌木和危险的岩石,路径上侧是座平顶的乱石高岗,因先前没双方军队的作战,故而雪始终是很厚很均匀的。

    此刻天空的降雪慢慢平淡下来,风也呼啸着转到了莫夫城外更远的地方去了,似乎太阳又要重新出来,云层正重新变轻而浮起,成片成片的,刘光世俯瞰着下面成千上万的敌我骑兵混战的场面,整个战场的轮廓又清晰起来,心情愈发迫切,便又催促了麾下骑兵数遍。

    此外,他还见到了从马直正列着队型,自堡寨防线里冲击而来,心知是童相投入了最后的预备精锐,就狠狠对着坐骑打了几鞭子,其后所有骑兵都排着长长弯曲的纵队跟紧,低沉的呵斥鼓舞马匹声比比皆是。

    终于宛转的道路似乎到了尽头,几名马军虞侯惊呼赞叹起来——在他们的眼前,一片山坡之下,敌人后阵的骑兵正举着金色新月旗标,团团布阵在那里的平野上。

    “哈哈,哈哈哈!”刘光世这时也不清楚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述心情,只能放声大笑起来。

    接着他回首望去,陡峭的山地上,骑兵们呼喝着,正准备变换行军纵队和出战的横队,雪沫和细碎的微光在马蹄下乱溅着。

    突然,刘光世的坐骑惊叫几声,他叫骂起来,扯住了缰绳,努力要让这头牲口克服恐惧,“马上就是飞下去摔成肉酱,你也得跟着小太岁我的鞭子办。”

    但说时迟那时快,刘光世只觉坐骑旁边的盖满雪的灌木忽然松动了几下,自当中蹿出两个人来,披着厚厚的毡衣,挺着寒光闪闪的矛刃,就对着明显是领头军官模样的刘光世刺来。

    光世急忙避让,结果一矛刺穿了他的披风,光世敏捷地拔出佩剑削去,那人的半个脑袋顿时带着鲜血飞起——但另外一矛,却旋即而至,扎中了光世挥剑的胳膊。

    “啊!”刘光世惨叫声,手里的剑坠落在雪地上,很快俯在鞍鞯下,并全力对后面骑兵们喊到,“不要退,就算有埋伏,只顾冲下去!”

    噗噗噗数声,刺中光世的那名暗藏的伏兵,顿时被几支箭射中,跌倒毙命。

    号角声响起,武骑军和番军奇袭来的士兵抬头循声望去,那高岗上猛然出现一队扬着战旗的突厥精锐奴兵骑士,精锻的铠甲泛着冷光,接着二话不说,就挺起长矛分为数股,自那山路高岗上如劈竹般冲下!

    大部分还是夹在山路当间,呈纵队的宋军骑兵,顿时被刺落坠马无数,队伍被冲断为数截,首尾无法相顾。

    原来,这座山头之上,早就被高文安插了配备了短筒望镜的暗哨,始终在监察着宋军的行动,可怜刘光世的举动并未逃过“法眼”:事实上当他领着骑兵上山时,暗哨就前去汇报给了摩苏尔总督科布哈,而后科布哈派遣了麾下四百奴兵,在高岗上来了个反埋伏。

    刘光世挣扎着立起身躯来,拨马就往回跑,口中连续大呼“可恨可恨!今日小太岁我大功未成,岂不是天命!”

    结果山路上淤塞的到处是混斗的骑兵,刘光世很快成为集火对象,箭矢雨点般向他射来,他坐骑连中七箭倒毙,这是光世此日恶战战死的第四匹马了——光世跌落在地,数名塞尔柱士兵手举铁叉和钩桡来捕他,两名受过其父刘延庆厚恩的门客虞侯策马本来,一人连续发箭,连射倒三名塞尔柱人,另外人在马背上抛出绳索套在光世脖子上,情急下直接将其顺着地往回猛拖,最后才将他救出险境。

    后刘光世虽遁回阵中,但他的队伍损失过半,奇袭计划也饮恨折戟。

    而宋军的车营,此刻虽只剩五百余人,但还在郭成的指挥下苦战着。

    对面多鲁斯.兰伯特又统率三千边民生力,增援到沃尔特、米哈伊尔的战线上,罗马人对车营的攻势如狂风骤雨般愈发紧了。

    莫夫城西区堡寨的指挥岗位上,童贯咬着牙看着最残酷最激烈的右翼战场,也看着从马直们正朝那里驱去,心脏仿佛都被吊悬起来,被绳索死死勒着,血液全都凝固住了,根本松不了气的感觉。

    这时候左翼靖西军又有名传令骑兵驰来,翻身落马,跪在他的面前惊恐地说道,“相爷,辛指挥使中了铳弹负伤了!”

    听到这个噩耗,童贯的双眼都要裂开了,他死死地攥住权杖,对着这个突然来的坏消息,不发一语。

    而他身旁的各位,各个都面如死灰般。

    射中辛兴宗的,正是圣妹豢养的“蝎尾队”里的铳手。

    刚才的大战里,指挥靖西军二千马军骑兵的辛兴宗也是左冲右突,先是打垮了高文右翼的塞尔维亚骑兵,而后又配合步军打退了高文赶来增援的大宫禁军,接着辛兴宗不顾疲累,接着驰战突入了保罗派的队中,又将保罗派逐得满野后撤——双方都几乎把血和精力耗尽,圣妹卡贝阿米娅高呼“蝎尾队”,而后骑马娴熟地往回逃。

    辛兴宗看到敌人阵中居然有女子存在,不由得大为诧异,他先前在战西夏时曾俘虏过不少党项女兵,没想到拂菻国也有女人从戎的风俗?不由得战心大起,便向卡贝阿米娅追去。

    五十名蝎尾队的铳手,突然转身跪坐在地上,面对敌人疾驰冲撞来的高头大马也丝毫不退,猛烈射放火铳,辛兴宗虽然作战勇猛,但向来注重门第,战阵上喜欢穿华丽醒目的戎装来鼓舞士气,结果当然成为蝎尾队的齐射目标——辛将军当场饮弹,摔落马下——他身边的靖西军骑兵大怒挺进,将蝎尾队五十人砍杀殆尽,才将受伤的辛将军背负在马上,驮回阵中。

    但辛兴宗负重伤后,整个靖西军的斗志发生剧烈动摇。

    这种动摇也很快传染到了虎翼左右军的阵队当中,当指挥和虞侯的第四次“冲锋命令”下达后,士兵们大部分都消极沉默着,很明显在抗拒。

第78章 软肋

    见到此,童贯也只能黯然地别过脸去,哽咽地说到“不是将士们负我,是我负将士。”

    战至下午第二个时辰快结束时,天色开始昏暗起来,冬季的傍晚来得总是格外早,更何况是这样恶劣的天气。

    而数万宋军现在唯一能逆转局面取胜的希望,就是正在向着郭成的车营突进增援的二千五百名从马直了。

    然而这时车营的砦脚车和炮车已基本全被夺取、摧毁,刘光世的奇袭战术也遭到失败,郭祖德统率武骑军和其余蛮骑,虽然救出了郭成,但宋军车营里的火炮、大弩和射石机全部丧失,非但如此——武骑军的战马也被射伤射杀了接近一半,很多骑兵只能乘役马作战,射箭突阵的效力大打折扣,只能同样含恨,向着堡寨方向败走。

    罗马方也付出了几位惨重的代价,那位关键时刻发起冲锋的边民勇士日加塔在宋军车营内的血战里阵亡:当时他举着短铳连发,打倒了二名护炮的宋军士兵,高兴地大喊大叫,冲到了还发烫的炮膛边便要夺取它,结果边侧里突然杀来十多名手持长刀的宋军伏兵也来夺炮,日加塔呼唤着同伴,但身边已然没人,宋军第一刀就把他的摁在炮上的手臂给砍断,接着第二刀和第三刀削中了他的脖子和大腿,日加塔血管里的血呼呼叫地飞溅,瘫倒在炮膛边,肩膀粘在上面,浑身带着袅袅的烟,足下流出汪汪的血,就这样战死了。

    日加塔刚死,就有数十名皇陵禁兵扑来,又将这群宋军伏兵用长斧砍杀殆尽,最后那门轮子崩掉的独辕车和滚在地上的青铜炮管边,横七竖八躺着近二十具尸身......

    老沃尔特的车垒作为胜利者取而代之,他下令将己方的车辆和宋军车辆全都混排在一起,让边民的铳手和箭手立于其上担当援护,而多鲁斯.兰伯特和米哈伊尔.尤斯塔斯则指挥其他边民和皇陵禁军环绕车垒,排成双线的纵深阵型,所有武器都对着席卷而来的重甲从马直骑兵。

    而数千塞尔柱骑兵则在旁侧立阵。

    当他们看到宋军重甲的从马直列成黑云般的队形,旋风般愈发迫近后,不少骁勇的塞尔柱人也惊吓得两股战战。

    这时赞吉驰马在阵前,对着所有结阵的罗马步兵和塞尔柱骑兵举手喊到,“罗马皇帝陛下交待过,遇见这股铁骑,不要畏缩犹豫,挺进上去和他们作战!”

    而这副景象也被收在望远镜的圆筒视界当中,亲口说过这话的高文其实心中也没绝对的底,因为这种判断是来自于郭药师的。

    郭药师虽然对皇宋嫡系六军没法知根知底,但他出身辽东汉人,对牧马和骑兵这方面的业务是非常熟悉的,经过他的长期细心观察,“童贯的骑兵战力全在武骑军和靖西军,殿司从马直完全是架子货。”

    反正郭药师就是这样奇怪的结论,让高文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宋军会在战马和铠甲上花费这么多的钱财,搞出从马直这个“架子货”来呢?而童贯为什么又对这支队伍这样倚重,难道他不清楚这支重装骑兵队伍的战力,抑或是受到了什么蒙蔽,使得郭药师看得出来,而童贯自己却看不出?

    就在高文还在摇摆思索时,突然一阵火铳齐射的轰鸣声将他的神经摧醒,他急忙重新眯起单眼,双手攥紧了短筒,结果看到己方左翼战场上,边民齐射的烟雾消散后,前首的宋军从马直骑兵纷纷坠马,而后没有落下坐骑的慌张地往后回转,和后面推进的同袍互相冲撞在一起,“这群骑兵难道只能做到坐在马鞍上超前跑的地步吗?”还真让郭药师说中了,高文不由得啧啧称奇。

    又是排齐射后,硝烟里就连和敌军重装骑兵近在百尺开外的罗马边民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看到一支具装如此精良的重装骑兵队伍,是如何人仰马翻,一触即溃的——许多骑兵慌乱里连武器都扔在地上,只能抓着缰绳,努力不让自己从马鞍上掉落下去,也根本没有正常重骑兵列成阵形一往无前突击的大无畏牺牲精神,只知道慌张地四处乱跑。

    这下不光是高文吃惊(虽在意料之中),就连督战的童贯也目瞪口呆(实则意料之外)。

    而血战竟日,向着堡寨战线暂时撤还的武骑军将士,浑身血迹和创伤,回头看到己方从马直如此丢人的景象,许多人先是惊愕莫名,接着更是号啕大哭起来,郭祖德、郭成血染战袍、咬牙切齿,“果然全是只能校阅的花架子,赵良嗣、马仁范这群混帐忘八,西征时的群牧司给他们上下其手糟践成什么样子,耗费巨大的从马直又被他们糟践成什么样子?”

    而受伤在担架上躺着的刘光世,更是悲痛愤恨,他仰面朝天,不断用后脑叩着扶手,泪流满面,大呼“可恨可恨”。

    青伞盖之下,童贯双手颤抖,面若死灰,看着他原本依仗为精锐杀手锏的从马直骑兵,居然望风即溃,被突厥轻装骑兵追逐得漫野败逃的丑态,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感到耻辱,感到种被欺骗的憋屈。

    身边的吕颐浩低声而坚决地对他谏言,“今日战毕,不杀贻害马政的赵良嗣和马仁范,恐军队就要彻底崩解。”

    “何不早言,元直误我!”童贯痛心疾首,怪责吕颐浩为何没早提醒他。

    “妖人满堂,孤直不言。”吕颐浩冷笑声,直接说出这句答复来,让童贯几乎无地自容。

    这些扯皮的事情童贯还没来得及思索方案,那边高文的总攻已然开始了。

    经过这场惨烈的恶战,罗马的军队首次左中右三翼一道,开始了往前推进。

    一片欢呼声里,菲罗梅隆旅团和叶凡杜尼旅团这股预备军,列成纵队队形,抵达了中央战线的左右处,接着花了半个时辰的光景变换为横阵,将三个方面的罗马军队宛若链条般连接为一个突进的整体。

    暮色下,许多牛、驮马拉着的长炮共十二门,及五个旅团的附属轻野炮,也来到了前线发射位置,它们布设的距离很近,和所有矛手的矛刃几乎是一条线上,回旋过来的炮口对着正在缓缓往后退却的虎翼左右军和控鹤军......

第79章 败降

    震天动地的炮击不久开始了,而虎翼军因为步军的缘故,再加上满身披挂的重甲,还未能撤出高文轻重火炮齐射的杀伤范围。

    呼啸的铸铁炮弹呼啸着排射入虎翼军殿后的队形当中,带着翻滚的斑斑血痕,不断贯穿过去,收割着虎翼军士兵的性命。

    “结束了大公平王,和你的较量让我认识到,你根本不是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强者,能和其他真正强者并肩站在这个角斗场上的,只有我,而不是你!”高文策马立在高阜上,看着浓烟滚滚的战场,思忖道。

    即便是数十斤重的步人甲,在狂怒射来的炮弹前,也无法保护内里的血肉之躯。

    童贯双目几乎要流血,他咆哮着不顾幕僚的劝阻,要求堡寨炮垒里数量和弹药都不多的己方神武将军炮还射,压制高文方的炮击,又亲自驰马到同样开始后撤的靖西军营中,要求出动骑兵接应虎翼军的殿后队伍归营。

    靖西军的步兵指挥使王禀亲自翻身上马,带着骑兵驰突过来,这是次悲壮而绝望的冲锋——高文挥动权杖,下令一千五百名附属骑兵集群应战靖西军,而后又有千余塞尔维亚骑兵,自侧后奔来,切入了靖西军骑兵队伍当中,两下夹攻,王禀立刻败绩,五百多精锐靖西骑兵战死,其余人只能溃走,入堡寨里休整。

    很快靖西军的步军也退走。

    虎翼军最后留下二个指挥大约千余人的部众,将长刀、巨斧和狼牙棒团团对外,结成了必死的殿后团阵,其余士兵有的甚至将重甲褪下,扔在战场上纷纷顺着埂道撤回堡寨里。

    堡寨营门当中,童贯驰入进来,崩溃地呼喊着,叫守寨的二千乡兵出营去和拂菻人厮杀,但吕颐浩却也进入来,夺下传令的信牌,称乡兵多为忽而珊和河中的异族之人,即缺乏训练,更无效死之心,出去也是白白殉葬,居然直接将童贯的命令给阻拦下来。

    黄昏下莫夫城郊满是血迹、弹坑和死尸的野地里,高文方数万队伍合起了包抄的“铁翼”,不顾宋军堡寨群射出的各种火力威胁,将脱走不及共两个指挥的虎翼军士兵死死钳在钉在了原地。

    火炮射出的炮弹自各面,带着弧形的轨迹,打入到虎翼军的阵队当中,血沫、残肢、碎甲和肮脏的雪团团腾起,但对方还在坚忍地结阵。

    皇帝携带仪仗和旗旄来到阵前,他要求暂时停止炮击,而后派遣劝降的传令骑兵来到殿后的虎翼军面前,高声请求对方体面地投降。

    宋军士兵们继续站在同袍残缺的尸体前,手持着同样残缺的长刀,沉默地不发一语,结果带领传令的马克亚尼阿斯当即就在马背上让通译喊出这句话来,“你们的军官呢?让军官出来负责,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战争现在已经结束,你们得坦然接受失败的结果,然后享受和平的生活。”

    最终四名虞侯和一名都虞候走出,他们立在雪地上,而后转身,对着己方紧闭的堡寨各门跪下来,连续叩首数次,悲怆地大呼“官家的恩我们今日血战也算是报了,自此两不相负——我等孤行万里,无非是求条生路,降了吧诸位!”

    说完这话后,还活下来的数百虎翼将士才纷纷放下手里武器脱下铠甲,离开了自己的阵线,缓缓向着拂菻人的营地步伐沉重地走去。

    沿路敌人的阵形里,许多矛手看着他们,结果有个罗马的百夫长喊出来,“你们打得很棒,你们是最优秀的士兵,应该获得同样的荣耀桂冠。”这位的评价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一致认可。

    而堡寨门塔的垛口后,看着殿后士兵最后投降的童贯,扶着城墙慢慢地颓然坐下来,接着对着那群士兵们离去的方向,将手拱起,面带愧疚,泣不成声......

    入夜后,皇帝在做出高额赏赐的承诺后,严厉督促所有士兵不得休息,掘炮垒修工事,要将大营的阵线朝前推一个半到两个古里左右,逼近莫夫城的宋军堡寨群西区,“事不宜迟,尽快转入攻坚状态。”

    在皇帝和皇宋远征军鏖战的同时,刘延庆统率的平远军约一万步骑,也抵达阿穆尔城下,开始围攻这座城堡,要把退路上的这颗钉子给拔除掉。

    狄奥格尼斯肩膀上挽着牛角强弓,登上塔楼和整支队伍拼死抵御,一日内打退刘延庆数次进攻,并翻修了阿穆尔城缺失掉的城墙。

    无奈的刘延庆只能在城下立营,思图别的办法来攻城。

    恰好耶律大石整合收拢了布哈拉城的五千步骑,渡过奥克苏斯河前来加入刘延庆的阵营,大喜的刘延庆便在入夜后,接受大石的邀请,前往其营砦里赴宴。

    结果斟酒后,耶律大石就端起杯盅,坦诚地对刘延庆询问说,“依刘宣抚的看法,这场大宋和拂菻的较量,孰胜孰负?”

    “刘某只受令唯诺而已,从不对枢密军务发表见解。”刘延庆是个标准的宋之军人,不该他过问操心的,他绝无过问操心的可能性。

    耶律大石顿觉无趣厌恶,他叹口气继续问道,“我等甘愿为大公平王前驱,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救出天祚皇帝,能复兴我辽。现在这个局面,怕是难上加难啊!”

    刘延庆是个憨厚之人,他见耶律大石神伤,便还伸手劝解对方说,“于越何出此言?只要攻陷了这座阿穆尔城,辽国总是有复兴希望的。”

    “言及此,在下倒是认为,大辽复兴的希望倒在一个人的身上。”

    “何人?”刘延庆好奇地问道。

    “那就是刘宣抚你了。”耶律大石闭上眼睛,微微侧过头去,有些不忍地答道。

    “何出此言?”刘延庆还茫然不知的模样。

    可耶律大石径自将酒杯摔在了地上,砰的声,晶莹剔透的陶瓷散得到处皆是。

    这时刘延庆才看到,营帐帷幕在火光的映照下,到处都是手持利刃的黑影在晃动、变大......

    是夜,在莫夫城下,稍微休整后的宋军便趁着夜色,出堡寨灵活勇敢地奇袭了高文方刚刚筑立起来的炮垒。

第80章 画营自守

    夜袭战,是宋军在守寨时的拿手好戏,当晚奇袭军分为八股,由郭成和王禀各自指挥一翼,士兵们将刀剑和铠甲涂黑后先在莫夫城堡寨的北区和南区集结,以遮掩高文的情报侦察,而后迅速穿过堡寨间的通道,全部赶赴到西区来,接着郭成驱赶五百名签发乡兵敲锣打鼓,打着战旗,施放火铳,佯装急攻高文的第三处炮垒,在御营里等待的皇帝急忙指令红手旅团的第四支队去增援——结果王禀却指挥三百精锐刀斧手,持旁牌翻入第二处刚刚立起标识的炮垒处,乘虚将里面五十多名炮手和民夫尽数斩杀,而后又趁乱渗透入后侧的营地大肆袭击纵火。

    吉麦吉斯旅团的附属骑兵和塞尔维亚骑兵在救援半途里,又遭到了郭成一翼的伏击,又伤亡了三百余人,还让郭成和他的部众借着夜色掩护全身而退。

    其余小股宋军也整夜声东击西,处处鬼魅般的游走奇袭。

    虽然白日的野战惜败,但宋军一旦凭借堡寨进行守御战,似乎又激发了炽热的斗志和火力来。

    次日清晨,高文不但折损了几百人,连一处炮垒都没立起来,当高文让士兵们白日在堡寨前修筑炮垒时——得到修缮的宋军西大堡寨,突然急速发炮,仅有的三门神武将军炮大发威力,罗马方刚刚筑起的半壁炮垒被射榻,气得大炮兵团急忙集中火炮与其对射,却发觉宋军的炮位得到了很好的遮蔽掩护——炮棚前竖起了狗脚木和土垣,而其上的棚子则覆盖了许多糠粉袋,能很好抵消对方炮弹的贯穿力。

    又断断续续对轰了半日,高文方的围城工事毫无进展。

    “你们昔日在安条克城下的夜袭本领,如今都丢失了?”当日下午的军事会议上,皇帝雷霆大怒,狠狠叱责各个旅团的将官和百夫长。

    而后格里高尔将军展开了莫夫城和宋军堡寨的详细地图,向皇帝建议道:

    现在的办法,是不必急于将围城阵地全都修起来,而是“优先构筑西侧的一段炮垒阵地,边战边修,让射击军和大炮兵团用火力掩护,集中骑兵在二线和两翼防备敌人奇袭;

    入夜后,所有旅团的支队都分为两番,一番警哨,一番歇息,拱卫各处炮垒,所有支队严格划分驻防营地区域,营地外掘出堑壕,竖起木栅,要隘处堆起战车,此外将所有能遮蔽人的灌木统统割除,扫清铳炮的射界,一旦有敌人来袭,全军任何支队不得乱动,将火器对着敌人出线处全力射击,敌人突入进来要敢于以旗队规模与之白刃短兵作战,若判定是敌人大队来袭,方可发射信号,请求无警的友邻支队来增援;

    另外,陛下可送出一个旅团,迂回到北线的吐斯城,而后再支援狄奥格尼斯将军固守的阿穆尔城,只要锁死这个城堡,宋军长此以往便等于自困坐亡。

    皇帝认可了将军的方案,而后他亲自提起芦管笔来,密密麻麻绕着地图划出了如鱼鳞般的“支队驻防营地”,除去迂回的叶凡杜尼旅团外,其余旅团共四五十个支队,“就这么排,耗费巨大也得给朕把公平王给困死”——皇帝说完,狠狠将芦管笔掷在了图纸上,紫色的墨水倾洒得到处皆是。

    第二天,皇帝亲自策马立在前线,督促所有士兵运来木材、土筐和工具,正对着西堡寨的面,开始掘壕垒土起来,双方的长炮每隔段时间就轰轰轰地互相对射番,炮弹如流星般你来我往,这时候罗马的士兵们都蹲伏在掘好的胸墙后静静休息,一旦炮击声沉寂下来,他们就呼啦啦走出来,继续没命地开始干着。

    此外宋军的夜袭在高文“画营自守”的策略下,效果也大打折扣:一旦宋军开始猛攻某处营地,就会遭到激烈的火铳射击,而在夜战里稳住阵脚的罗马旅团,肉搏战里宋军拿他们也没办法,其中郭成指挥的对第四炮垒的袭击战便折戟沉沙——四十多具宋军的遗体铺在营地外的环壕处,都没来得及被同袍拖走,他们几乎都是被火铳和香水瓶轻炮击中身亡的。

    “很好,就这么打下去。”

    皇帝对目前的战斗进展很是满意。

    但是现在许多帝国的将军和官员,都对这场战争感到精疲力尽,君士坦丁堡、塔尔苏斯不管是宫廷还是帝国政府都不断有书信送来,抱怨这场战争的耗资实在骇人,如果皇帝再这样打下去,“会让帝国的财富像破裂血管里的血那样彻底流干的”,很多“有识之士”请求陛下可以和宋的大公平王和议,让对方能体面退回奥克苏斯河东岸,这样可让帝国从容自这场战争里脱身。

    此外还有消息显示,西西里的诺曼王国、托斯卡纳、威尼斯还有克里特又开始组织联军,准备进攻“意大利伽城市联盟”,甚至入侵帝国的疆土。

    现在全帝国留守的人,只有三个人还支持他继续作战下去,安娜、马格伦迪乌斯和安德奥达特,包括最忠诚的乔瓦尼、莱特都在倡议书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都是鼠目寸光之辈!”皇帝十分生气,严禁任何人,不管是将军还是普通士兵,亦或是御营仆役和内宫侍卫,在他面前提出退兵和谈的想法,皇帝叉起腰站在营帐内,拧着眉毛,“他们只能看到这场战争暂时的消耗,却不能看到朕若是于此战胜出,罗马帝国将在波斯、印度及未来的埃及、阿比西尼亚获得多大的利益,这种利益是百年甚至三百年、五百年,都不会褪色的!”

    “还有,克鲁斯塔罗斯.郭和梅洛的别路军到底什么时能抵达,横击宋军的堡寨群?朕已失去了耐性,朕当初到底受了什么魔鬼的蛊惑,会把希望寄托在郭这个家伙的身上。”

    “我理解你,所以说现在可以用膳了吗?你得注意休息和进食。”坐在桌子前整治膳食的卡贝阿米娅,抬起双眼抱怨,就像哄个孩子般。

    但高文怒气犹未消除,这时司门官木扎非阿丁突然走入进来,报告皇帝陛下,“耶律大石派遣密使来见!”

第81章 更远的目标

    营帐内,伏在皇帝御座前的密使,是大石的心腹耶律松山。

    而座位上的高文也带着满是诧异,但更多是欢喜的神情,看着耶律松山。

    松山将膝盖边的一个匣子打开,“宋军平远军宣抚使刘延庆的首级,由契丹大于越斩下,献于拂菻大皇帝阶下。”

    “那么阿穆尔城下的平远军如何?”

    “平远军万人规模,但只有少量是原本皇宋的西军,大部分是招募入伍的横山羌,对宋公平王的忠诚度并不高,在得知刘延庆身死后,一半人投降了大于越,一半人星散逃离。”松山伏低脑袋,沉声应答说。

    高文将手里的十字架金球微微举高,望着耶律松山,而后说到“如此说?耶律大石现在已对宋的胜利不抱希望了。”

    松山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展示了下主人的实力,“契丹大于越大石殿下,而今收拢了原本部分皮室军,还到数千葛逻禄精骑的相助,现在占据了不花剌(布哈拉)城,广有人力和钱粮,故而对宋公平王的效忠已无必要,愿和大拂菻皇帝结好,双方共固疆界,永不相侵。”

    高文冷笑两声,心想谈判当中的讹诈手腕我可比你老道,他便故意沉下脸来对耶律松山说,“开什么玩笑,方才宋公平王还派遣使节来向朕求和,称愿全军降服于朕,朕已准备册封公平王为帝国凯撒了,现在正准备拟写金册诏书。并且公平王已知大石无故杀害宣抚使刘延庆的事,正要向朕借师剿灭你等。”

    听到这番话耶律松山苦笑着,他心中不清楚这位瓦良格皇帝说的是真是假,但现在的局势整个呼罗珊、河中乃至伽色尼、费尔干纳地区,只有这位皇帝的权威才能仲裁整个局势——他帮助谁谁的权力就能稳固,他反对谁谁的势力就得灭亡。

    但松山绝不甘心己方在交涉中完全被动,于是又将葛逻禄人相助大石的事重申下,希望以此增加谈判的筹码。

    高文却勃然大怒,当面叱责松山,“葛逻禄算是什么东西?你是用区区虫豸般的蛮族来威胁朕,难道看不到伽色尼、信德陷于火海灭绝的惨景嘛!”

    这下耶律松山只能忍气吞声,改变原本的谈判内容,称若大拂菻皇帝能认可耶律大石的王座,那么大石愿意充当皇帝的附庸臣属。

    高文也给出要求来,“耶律大石必须要自背后截击公平王,以示诚心。若大石将此事办好,那么——”说着高文拔出割肉的匕首,在图纸上划出块地界来,“朕将认可大石在奥克苏斯河以东,于巴拉克特到费尔干纳地区的权力,但不允许他继续占据布哈拉,此外不允许他称皇帝,他将接受帝国‘巴拉克特凯撒’头衔的赐予。如果你想真的完成此次使命的话,那就让大石的军队迅速渡河来,加入朕对莫夫城的围攻。”

    “是的,谨遵陛下的心愿。”耶律松山表示了对皇帝要求的接受。

    “耶律大石可以信任吗?”待到使节离开后,圣妹将高文的外袍褪下,询问说。

    皇帝沉吟了下,“当然不可信任,但就算他是匹长着翅膀的马,朕也有控制他的绳索。另外圣妹,方才我询问了松山,又结合郭药师的供述及俘虏来的虎翼军官兵的供词,朕心中终于清晰无比了。”

    圣妹眨眨眼睛,意思是你有话快说。

    但皇帝也变得讳莫如深,他只是笑着对圣妹说,“大公平王有套优秀的班底和队伍,而耶律大石又是个不折不挠的枭雄,对于我来说,这两位一位也不想留下,只要留下任何一位,将来都会在这里建立起强大的国家,会对我的海陆大业或多或少造成威胁。”

    “难道塔波的死......”圣妹的思维是聪明的,她很快跳跃起来,她明白现在高文的目的已不是击败大公平王这么单纯:公平王是必败的,高文不过希望借着对他的胜利凯旋,来谋取帝国利益的最大化,其中就包括借着消灭公平王这个契机,亲手安排中亚细亚、天竺、波斯一带的棋局,建起“新尼西亚行省”不过是他的初步成果而已——这种想法,已经于他的心中早已谋划,十分成熟了。

    果然当卡贝阿米娅说出“塔波”这个名字后,皇帝立即示意她不用再猜了,“马上去榻上,我们再好好研究下马上宗教革新的经文和教义,我要你再念念给我听。”

    而宋军的堡寨当中,公平王所在的幕府行营里,赵良嗣和马仁范被剥去了官服,披头散发,双手反绑,以标准的罪犯姿态被押解到了行营点检厅上,周围全是片狂潮的怒骂之声,几乎每个人都要他俩死,连一向偏爱保举他俩的童相,脸也像饱吸了冰水般沉着,坐在铺着豹皮的大椅上,气得浑身发抖,一言不发。

    西征来管理从马直的马政、训练和铠甲器械的,正是“群牧司”兼“军器监”马仁范,而马仁范又是赵良嗣的堂弟,因赵良嗣本名马植。

    赵良嗣心知今夜便是到了鬼门关,他抬头看去,众人席位的尽头,悬下一面帘子,其后坐着个中等大小的黑影。

    “公平王殿下,良嗣我冤枉啊!”结果赵良嗣立即对着那黑影所坐的方位,没命地以头抢地,马仁范也是相同的动作,二人直到额头流血。

    “住嘴,从马直在先前的野战当中是什么表现,贼獠奴你还有何话可说?”

    结果赵良嗣大呼道,“从马直战不利,应去找指挥使问罪,怎么找我这位秘书丞,又怎么找马仁范这位军器监?”

    “若不是你兄弟俩渎职贪腐,从马直怎会如此!”

    “冤枉冤枉,从马直的战马不行,从马直的枪矛不利,还是从马直的铠甲不精?临阵脱逃是人的事,仁范我只管牧马造军器而已,诸公作战不利,这便是要找个替罪的小鬼吗?”那边马仁范也振振有词起来。

    “尔等分明是蟊贼!”吕颐浩、叶得臣等文官气得不行,戟指威逼他俩尽快认罪伏法。

    “贼不过小贼,不杀国盗,专杀小贼,是何道理。”赵良嗣和马仁范继续大声抗辩,隐隐里还带着威胁意味。

    当场就有很多人尴尬恼羞起来,正在这时,忽然帘子里走出个内侍来,说公平王已有决断,请童相入帘内听宣。

第82章 大祭司头颅

    一会儿后,童贯自帘子里走出,站在平息静气的众人面前,接着大声对赵良嗣、马仁范这对难兄难弟吼道,“这灭门的罪你俩是服也不服?”

    赵良嗣当即脑袋灵光下,咕咚声将其磕在石板上,血汩汩地往外流,又抬起来,对童贯哀声喊到,“良嗣知罪,但现在杀我赵良嗣也是空污公平王和童相的刀刃,不如让某的待死之身为我皇宋再尽份力气,某愿再向拂菻蛮夷的营帐里一行,若能签署让公平王全身而退的和约,届时要杀要剐悉听诸公尊便;若有辱使命,不用诸公下帖子,良嗣当即自裁于蛮夷的营帐内。”

    这下吕颐浩等人愤怒地站起来,急忙请求公平王不可放赵良嗣去拂菻人的营地。

    但童贯却拂袖质询众人,“现在除去和议,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公平王刚才和某说了,他先前抱恙登上堡寨楼宇,曾见到我军将士血战的悲壮之景,当即泪如雨下,深愧西征一路来多负诸大夫、将士,而现在再战下去,就算将士靠着一腔热血忠胆能不离不弃,但公平王实在不忍见所有人空杀性命,抛尸荒野。”

    说着说着童贯也忍不住哽咽起来,在场的诸位将佐官员更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随后童贯仰起面来,将泪水用袖子擦拭几下,“罢了罢了,莫效楚囚新亭对泣之态,从马直这支队伍虽然草教日阅不停,但这一路以来,战事多由其余诸军担当,从马直多于公平王身侧担当警护之责,对实际战阵生疏露怯也是在所难免的,而今时局紧迫,诸公在此事上也不必穷治深究了,各留一步。”

    童贯这番话也等于是给这事最终下了裁断。

    这番话说出来,实则也代表大公平王的姿态,此外童贯贵为西征六军的军事指挥者,虽然有不少人对他的行为多有微词,但一旦到了权衡决断的时刻,他还是说一不二的,因为没人能代替他的角色,充当这支军队的主心骨。

    说完这话后,吕颐浩等人也不再作声,童贯走下台阶,亲自解开赵良嗣和马仁范的绳索,恨铁不成钢,“赵良嗣,你说到就得做到;马仁范,马上堡寨若是有危急,你得豁出命来保全公平王和诸公的安危。记住,从现在起,你俩的命都在我童贯手里,只有尘埃落定后,我童贯再决定还不还于你。”

    赵良嗣当即抬起脸来,望着恩相,接着对着公平王身前的帘子,连叩三记响头,大呼道“取某的朝服来,天国上使现在即要出营!”

    “你居然还活着。”三个时辰后,当赵良嗣出现在高文的御营内后,自睡梦里起来接见的高文看着脸上血痕犹然的赵良嗣,半开玩笑地问道。

    但这次赵良嗣没有过多的奴颜媚骨,他很干脆利落地请求瓦良格皇帝,“公平王殿下递交来第四封国书,承认战败,并且愿降服于拂菻皇帝陛下,请陛下军队网开一面,放公平王退回乌浒河以东,为表诚意......”

    说着,赵良嗣也打开了身侧的匣子,里面当然也是颗血淋淋的头颅,白发苍苍,高鼻深目。

    “此是景教大威德祭司的首级。”

    “这又何必?”高文皱着眉头。

    烛火里,圣妹披上了丝袍,裹上披肩,隐在帷幕后有些紧张地听着皇帝和宋使的谈话。

    “这次双方大动干戈,绝非公平王本意,几乎全为大威德祭司撺掇唆使。”赵良嗣俯首快速说到,找到个背锅的死鬼。

    但高文何等机敏之人,他直接询问赵良嗣,“大公平王是否皈依景教?”

    “绝无!”赵良嗣断然否认,“不过景教徒满布河中到思莲(叙利亚)的通道诸处,深知拂菻、富浪、波斯、报达(巴格达)诸国之内情,所以公平王才用其为向导而已,公平王本人笃信佛道之学,怎肯信海西蛮夷的道统?”

    皇帝倒哈哈笑起来,反正他本人骨子里也是个无信论者,接着高文问到“现在斩杀大威德祭司谢罪,为何先前对朕在国书里多出粗鄙不堪的挑衅之语?”

    “那是因为皇宋西征以来,屡战屡胜,诸多敌手往往一封国书就叫他拱手来降,而大威德祭司又从中谗言道,拂菻国自上而下多为胆怯之辈,话说得越大,就越能镇得住。”

    “原来是切香肠般的恫吓讹诈!贵宋此种外交手腕虽很好,奈何武力后盾却配不上。”高文嗤笑起来,“可若是公平王的后援来到后,他会撕毁和约吗?”

    “绝不会。”

    “贵方有后援吗?”高文突然发难。

    赵良嗣脸色惨白,但守口如瓶,不置可否。

    “若贵方无后援,为何不直接占据河中之地长久经略,非得犯险渡河入侵呼罗珊和伊斯法罕!”皇帝继续追问到。

    赵良嗣汗如雨下,只能跪下不断顿首,哀求高文道,“挑唆两国欢好之贼已被斩首,央求拂菻大皇帝陛下不计前嫌,公平王及麾下而后愿为陛下前驱藩篱,充当两国和平交往的东道主。”

    高文双目发光,指着赵良嗣说,“这谜底你不说,朕怕是也知晓了十分之八了。赵良嗣你不如及时在这里投靠朕好了,免得和大公平王一起殉葬,以后朕将奥克苏斯河东岸一片土地封给你和郭药师,充当罗马帝国的一支客军,岂不为美。”

    可赵良嗣却放声号哭起来,绝不答应高文的邀请,只是将国书奉在手里,只顾雨点般地猛烈叩头,直到鲜血淋漓,头冠尽毁为止。

    这悲惨的景象,连帷幕后的卡贝阿米娅都有些难受起来。

    但她却知道,高文这种人物,或者说得确切些,这种掌控帝国的枭雄,是不会同情大公平王的。

    不过起码高文还保持了强者的诚信,他很坦率地告诉赵良嗣,“也许困守堡寨的你们还不知道,在阿穆尔城下耶律大石已经叛离了贵方,杀死了刘延庆将军,投向了朕。”

    这下赵良嗣停止了叩首,他的眼神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变得绝望冰冷。

    “阿穆尔、扎姆、泰尔梅兹等诸处河岸要塞都已投降,也即是说公平王现在据守的莫夫城是死地,插翅难飞。”皇帝又补充了这句话。

    此刻,卫士突然掀开帷幕,引了个人走入进来,“陛下,万不可与公平王议和罢战!”

第83章 克鲁斯塔罗斯的战功

    高文回眼望去,说这话的人正是赵昭,风尘仆仆,他是从阿比尼西亚的泽拉港,然后航往波斯海湾,再经过巴格达和伊斯法罕,一路迢迢才亲自赶到皇帝的御营来,便迫不及待告诉高文他的这个建议。

    但皇帝只是微笑看着赵昭,“昭先生你先前所寄的信件,为何迟迟没能送到朕的御营里来?”

    赵昭急忙解释说,是巴格达城里暗藏于邮驿当中的景教徒动了手脚,扣押了我给陛下的信件,现在哈里发正指派邮驿官到处搜捕这群景教徒的暗线。

    高文点点头,然后便对赵昭埋怨道,“昭先生,这好几年你可一直都在对朕有所欺瞒啊!”

    赵昭急忙向皇帝道歉,并准备如实说出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在此刻,圣妹手掌的烛火突然剧烈抖动数下。

    所有人都侧过来竖起耳朵:在凌晨时分,宋军的堡寨群那里突然传来了激烈的火铳射击声和喊杀声,如狂风骤雨般爆裂响起。

    接着营帐的帷幕前光影夹着尖利的呼啸闪动着,整个莫夫城东南侧的地带,突然升起了一团团“契丹雪红轮”,接着宋军那边的马场和草料场燃起冲天的大火。

    接着没有得到皇帝的直接指令下,各营的旅团士兵都整备起来,而后火炮开始隆隆轰击起来,所有步骑开始整队,呐喊着向堡寨群义无反顾地发起猛攻,举着火把和武器的将士之队伍,像是无所不摧的螺旋钻头般,楔入到最大的那座堡寨里,很快彼处火光四射,激烈的攻坚战开始了!

    “这......”就连高文也对这样的景象诧异了好长时间,而后他才拍动额头,恍然想起了先前自己的部署,原来方才忙于和赵良嗣交涉,都忘记了这些:

    韦萨特.梅洛、哈吉布、古尔王伊兹、盖亚、高蒂和克鲁斯塔罗斯.郭等将军指挥的万余精锐骑兵,自别路攻入到皇宋的堡寨群里来了,并施放火铳、轻炮和契丹火轮作为信号——而按照高文之前的命令,所有野战旅团的步骑士兵在见到这个信号后,不问在何处都得一并朝堡寨群发起总攻!

    不过高文这时还不知道,那就是克鲁斯塔罗斯.郭这位将军,在其带着尼基旅团抵达宋军水寨外的沼泽通道时那刻,还突然变卦下,叫心腹张令徽射一封箭信入宋军巡哨船只的舱内,里面称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只要公平王和童相愿许他为“诸路都统制”,他可阵前倒戈引宋军反杀这路罗马军队。

    然而监察郭药师的梅洛也是提前得到皇帝授意的,“这位郭将军完全不值得信任,你在捕捉到宋军堡寨的路径后,必须当机立断裹挟他发起进攻。”

    于是乎梅洛和盖亚二位,统率红手骑兵一个团,外加科马洛伊骑射团往前,质询郭药师为何不越过沼泽的干路,尽快发起进攻?

    郭药师奸诈地搪塞道,一来这时天色还未放亮,二来他派去侦察的斥候骑兵似乎失踪了,怕是敌人有所防备。

    “就算敌人有防备也必须得按照陛下的旨意发起进攻,克鲁斯塔罗斯将军你的队伍必须冲在前面。”梅洛语气严厉。

    蒙蒙晨曦当中,郭药师便不得不引着数百精骑,迤逦着潜行到了宋军水寨的壕沟墙壁边。

    这时候宋军暗哨明戍都出现,大呼来者何人?

    郭药师将手抬起,急忙高喊回答,“我乃常胜军统制将军郭药师,现要弃暗投明,但请童恩相出来见我。”

    结果郭药师话还未说完,突然身后排排火铳在灌木丛后射响,声音惊天动地——盖亚指挥六百科马洛伊射手,架起了骑兵火铳齐发起来,并大声鼓噪,掩护其余各路骑兵从不同方向向水寨杀来。

    回头的郭药师急中生智,当即招手对所有部众喊到,“诸位尼基旅团的同袍,为大拂菻皇帝立功的时候到了,我已赚开敌人寨门,封妻荫子便在今日之战!”

    而尼基旅团的诸位当然也都是一等一的兵油子,他们个个头脑回转开,便舍弃马匹,步战爬行翻越了水寨的土墙和门塔,跃入进去,将戍守的宋军全部杀死驱赶。

    原本被洪流湮没形成的荒泽早已被寒雪冻结住,其余罗马骑兵、古尔骑兵、锡斯坦骑兵们争先突入各处水寨,纵火杀戮。

    驻防在此的大多是童贯临时签发的乡兵,哪里能挡得住,不是被杀被俘,就是没命地逃窜,诸路骑兵推进迅速而顺利,很快就杀入了堆积草料牧养战马的大场,开始乱抛火把,火光冲天。

    宋军堡寨的水寨群率先失守,接着是群牧司的诸处牧场草场被袭占焚毁,而后堡寨群靠后的东区、西区的士兵没见到敌人,就在片惊恐呼号里自动崩溃,接下来便是西区和北区也一片混乱。

    公平王的幕府行营当中,童贯、吕颐浩等人骑着马,许多内侍、官员和卫士到处乱窜,“慌什么,快护送公平王的车驾先走,我来断后!还有发送名递给诸军营地,叫他们节节抵抗,休要自相扰乱。”

    这时自草料场方向,郭药师和许多原常胜军的将佐、骑兵冲来,一度距离公平王的幕府大厅不过数箭之地,火光片片,杀声阵阵,郭药师此次宛如战神附身不可一世,接连冲垮杀败数股拦截的宋军,并索性对着童贯大喊,“清君侧,杀死祸国的罪魁童贯!”

    “莫要放走了罪魁童贯,我等忠心日月可鉴。”郭药师麾下的骑兵们齐声呼喝起来,丝毫不顾忌逻辑的混乱矛盾。

    童贯身边的士兵不多,此刻也不由得慌了阵脚。

    危急时刻,居然是待罪之身的马仁范带着百余骑兵冲来,拼死挡住了郭药师的攻势,“恩相快护送公平王速速离开此处。”马仁范回头厉声喊到。

    “郭药师你个泼奸贼,早晚叫你骨肉为齑粉。”童贯狠狠地大骂道,并驱马护送公平王的行仗朝着东面跑去。

    混战当中,郭药师属下的武将甄五臣举弓搭弦,一箭飞去,射杀了马仁范,接着尼基旅团的骑兵分为两股,一股前去西寨给正面攻来的罗马军队开门,另外股直入到公平王的行辕当中大肆劫掠**。

    “恭喜陛下,我军已趁势击破了敌军营砦的各处大门,已有数个支队突入进去,敌人正在丢弃营地和城堡往东逃窜!”御营里马克亚尼阿斯兴奋地走入进来,半跪在高文面前。

    接着声闷响,吓得圣妹手里的烛火又抖动了下。

    是赵良嗣当场触柱自杀了,脑浆和血涂满柱子,缓缓淌下......

第84章 大石的“怜悯”

    高文看着赵良嗣倒在血泊里的尸体,叹口气对马克亚尼阿斯吩咐道,马上将这位赵先生的尸体安葬下去,他总算对得起被赐予的姓氏了。

    清晨时分,整个宋军环绕莫夫城的堡寨群陷于片大火海当中,半边天际被血染般,最后只剩下武骑军还在北区的堡寨决死抵抗,其余的都在溃逃,包括绝望的虎翼军士兵在内,而高文的步兵已经突袭到了最后面的东区堡寨,和郭药师、梅洛的队伍配合起来,死死将北区的堡寨给围住,而事前迂回的叶凡杜尼旅团也加入战团,成功截断宋军通往奥克苏斯河的退路。

    另外股靖西军则退往莫夫城内守御,总之大家的目的只有个,掩护公平王脱走。

    太阳升起在奥克苏斯河原时,护送着公平王、童贯和吕颐浩等人的只剩下千余从马直外带数百逃得快的控鹤军。

    马背上的童贯等人回望火海和浓烟里的堡寨群,不由得哀声大哭,“诸公不要再哭了,先渡过乌浒河返回不花剌城为上。”吕颐浩在马鞍上亲自拔剑,对着从马直和车仗宫室队伍厉声激励道。

    “元直,你带着公平王的车驾向不花剌直走,见到刘延庆和耶律大石的队伍我们就周全了。童某我带着三百从马直骑兵,向巴里黑方向逃,引开敌军。”童贯急匆匆扔下这句话,便带着三百骑直接往另外条道路跑了。

    许多臣仆官僚暗中大骂童贯这种行为,和临阵脱逃没任何区别。

    但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千余亲卫拥着公平王的车驾,踏着洪水和严寒后坑坑洼洼的荒野,所去方向的天边,银灰色的卷轴云沉在地面之上,昏黄的旭日惨淡无光。

    一阵哀叫和骚动,众人回望去,荒野上出现数团乌云般的敌骑,几乎全是郭药师的人马,郭药师本人披着团花锦簇战袍,长须拂动,如天神下凡,策马在战旗下,指挥全军滚滚而进,马蹄声震天动地,“休要走了童贯......杀奸臣,清君侧......日月可鉴”的呼声络绎不绝。

    “什么,有一股敌人往巴里黑的方向赶了?甄五臣,你射术最好,给你八百骑兵分路去追,不管公平王和童贯这阉寺耍什么花样,一个都别放过!”郭药师跃马挥旗,从容部署。

    吕颐浩咬咬牙,让控鹤军的数名都虞候领所有人马殿后拒战,其余人继续朝乌浒河(奥克苏斯河)前进,这时整个队伍的凄惶程度无与伦比:女眷和内侍们衣衫不整、蓬头垢面,许多人鞋子靴子都没有,公平王车驾的轮子还时不时陷于淤泥当中,众人饥肠辘辘上前去推,可哪里还推得动?于是哭声震天,吕颐浩大怒,持剑连斩数名宦官,叫从马直把尸体扔进坑中,让车轮碾压而过,这才拉出了车驾。

    “不许哭,哭号者斩!”吕颐浩这位文官发起狠来,也是凶神恶煞般。

    于是大伙儿没命地朝阿穆尔城渡口方向奔走,很多羸弱点的沿途倒下死亡,穿着各色锦绣服装的尸体躺满了车辙两边。

    终于,耶律大石的骑兵队伍布阵在前方的原野上,密密麻麻,似乎是在接应大公平王,逃难的队伍终于欢呼起来。

    但吕颐浩却感觉不对,于是纵马来到阵前,遥遥指着伞盖下的耶律大石,“刘延庆将军何在?”

    耶律大石勒住嘶鸣的坐骑,但却不做答复。

    吕颐浩隐隐觉得事情不妙,便又问到,“于越难道忘记和公平王的盟誓吗?”

    最终大石叹口气,朗声回答吕颐浩道,“大石我已然独立,依附在拂菻大皇帝的麾下,但大石也知道若公平王一旦灭亡,下面就轮到大石鸟尽弓藏了。”说完大石喝令全军散开,放公平王车驾和吕颐浩过去,“吕使相你护送着车驾渡河往不花剌走,大石我领兵在后,名为追击,实为保护。”

    日落时分,皇帝的御营还在莫夫城下追剿夷平堡寨的残余,而郭药师、梅洛引着骑军,已一路疾驰到阿穆尔城中,看见狄奥格尼斯和乔瑟兰的军队还留屯在营垒里,梅洛十分讶异,便质问狄奥格尼斯为何不出兵追击。

    狄奥格尼斯回答说,有那位契丹的官长领兵去追了。

    梅洛语塞,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守捉官什么好,这要让皇帝知道还得了?但梅洛却不动声色,没提狄奥格尼斯失职的事,只是要求他立即和自己统率的骑军会合,兼夜渡河追击大公平王,“绝不可放走他”。

    这时邀功心切的郭药师,又对梅洛说,大公平王中途里又有数百骑兵分路,朝巴里黑城遁去。

    梅洛很重视这个情报,“在下已指令甄五臣提着一营骑兵马队,去追了。”郭药师急忙表示自己已作出合情合理的处断。

    “哈吉布的乌古斯骑射团也顺着这路,加强甄五臣将军的力量。”梅洛表示甄五臣需要后援,郭药师深以为然。

    黄昏时分,卷轴云开始越发浓厚,顺着苍穹倒卷起来——那是草原上风暴来临的标志,巨浪般涌起的风云下,无数骑兵列成急速前进的纵队,于广袤的原野当间,举着松明火把,朝着横断如白练般的奥克苏斯河方向疾驰而行。

    他们的目标就是不顾一切地要追捕大公平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很快,在渡过奥克苏斯河后,风暴来临,暗色昏濛的天下,追击队伍先见到耶律大石军的营地,而对方见到自己,也开始摇旗表示“友军”。

    但梅洛却策马来到郭药师身边,经过通译口头宣读了皇帝的密令,“耶律大石忠诚心极度堪忧,公平王可能就是他纵容走的,而先前他又杀害刘延庆将军,出尔反尔。”

    “在下早就看出这契丹泼贼有贰心了,真可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郭药师愤然,拧住自己威风凛凛的眉毛,抱拳怒斥道。

    “所以郭将军你趁机掩杀过去,斩下耶律大石的首级;我领其余骑兵继续追击公平王。陛下说了,只要你此番功成,灭了耶律大石,此后河中之地你的权力将畅通无阻,按时向君士坦丁堡缴纳些许贡金即可。”梅洛说完,就拍马走了。

第85章 小香车

    +'rlX�r�1�$�Z�t�3����.�I)��`3����!l"�^��Lڡ[~ɍ5t�!��中的郭药师双眼闪闪发光,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欢喜了。

    狂风大起后,郭药师统率自己旅团的骑兵,宛若群黑色的乌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陡然杀入耶律大石的阵中。

    耶律大石又惊又怒,在箭矢纷飞当中怒斥郭药师,“你这狗般的东西,腌臜泼才!”

    但郭药师毫不理会只是对部众疾呼,“耶律大石朝秦暮楚,杀掉这泼奸贼,此后河中府就是咱们常胜军的天下了!”

    “......日月可鉴......”反正雷打不动的是郭药师队伍的口号,两支骑兵队伍分外眼红,混战在一起。

    同时,红手骑兵两个骑兵团,外带两千多精锐的古尔骑兵也突然从耶律大石的侧后袭来,大石本来就没来得及列阵,结果队伍很快溃败,大石本人在片要杀他的呼声前,夹着马腹左右驰突,身后飞箭如雨,最后如孤雁般遁入了片草原上的乌云雷电当中,消失了踪迹。

    而梅洛则和盖亚带着科马洛伊骑射团,飞也般地继续上路,朝着大公平王的车驾方向狂追......

    这个时候,莫夫城的宋军堡寨群已完全放弃了抵抗,武骑军、靖西军和虎翼军全员覆没——郭成、郭祖德这对义兄弟,叫人将刘光世捆在担架上强行抬出去投降,自己则在堡寨里点燃门火炮身边堆积的药桶,在片冲天的爆炸里化为飞灰,以身殉国。

    靖西军马军指挥使辛兴宗本来就负了铳伤,在榻上痛苦难忍,在见到堡寨沦陷的火光后,拔剑在榻上刎颈自杀。

    步军指挥使王禀指挥二百多亲卫死守莫夫城和西寨间,和蜂拥而至的高文军士兵展开持续半日的巷战,身中十七处创伤,最后投井身亡。

    不过高级指挥官战死的比例很高,但数军的普通士兵却大部分投降了,原因很简单,他们陷于了死地绝地,但大部分人还是渴望活下去的,哪怕此后远离故乡。

    而高文也不用亲临督战了,因郭药师带路横击,宋军的堡寨几乎算是一触即溃。

    当刘光世被抬入到皇帝的御营内后,这位小将军还在愤怒地叫喊着,而拂菻大皇帝则端坐在椅子上,刚准备听赵昭的深入叙述,而后他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自己的刘光世说道,“你的父亲是朕非常敬重的刘延庆将军,被耶律大石杀害了,现在朕正同样在追击这位契丹的贼徒。”

    “耶律大石可恨,但郭药师却更可恨!”刘光世咆哮道。

    “放心,如果你愿意当朕的内宫侍卫,此后都会有向二人报仇的机会。”皇帝的这个回答,让刘光世极为诧异。

    可接下来皇帝却叫医师将刘光世抬下去,医疗他身上的创伤,并未做出详尽的回答,但很快军情传递而至,高文只得暂时让赵昭退下,自己前去指挥追击事务。

    这时奥克苏斯河左右的战场上,童贯的三百骑从马直因在洪水后的沼泽里迷路,而巴里黑城附近的民众看到他们是毁坏堤坝的宋军,也根本持不合作不补给的态度,一群人好不容易走出歧路,但各个已经是累得饿得半死的状态了。

    此刻,甄五臣引着八百原常胜军的骑兵杀到,并且他们看到童贯的队伍里有辆小小的七宝香车,甄五臣便大喜道,“都统制神机妙算,果然童阉的这路逃兵里才护着的才是真的公平王,去不花剌城的那路不过掩人耳目罢了,给我上!”

    于是常胜军骑兵都像见了血腥膻味的狼般,疯狂扑上去,可怜童贯身边的从马直别说罗马军了,连这群常胜叛军都打不过,空有甲胄利器,却一个接着一个被射落坠马,跌落泥地里被割喉残杀。而童贯则咬紧牙关,亲手挽着弓箭,边走边射,为激烈摇晃的七宝香车殿后。

    天色渐渐昏瞑,巴里黑城的荒野上,最后只剩下童贯一人,还在护着香车颠簸前进,而身后也只剩下穷追不舍的甄五臣和三名常胜军虞侯。

    “甄五臣,某先前也多次提携过你,若你放一马,某马鞍下悬着的金子全是你的。”夜风里,童贯回身哀求道。

    接着童贯趁机拍拍挎着的箭袋,心却一凉,里面只剩下二支箭了......

    哒哒哒急速的马蹄声里,甄五臣却呼到,“童阉说笑了,五臣确实是个爱财之人,所以觉得你和公平王的脑袋比你那袋黄金值钱多了。”

    童贯怒骂声,回身做拽弓弦状,甄五臣认为他要回射自己,急忙伏低在马鞍上。

    但童贯只是空有拽弦声不断,却无半支箭射来。

    最终甄五臣哈哈大笑起来,心知童贯早已是箭尽,不过在吓唬自己,便立起身子,探臂拉弦。

    谁想弓弦猛地一声响,童贯真的急速回身,在甄五臣出手前,流星般射出一箭来——毫无防备的甄五臣惨叫声,一目被童贯的箭簇贯穿自后脑而出,当即翻落马下身亡。

    接下来童贯面目狰狞,又抽出根箭羽来(实则是他最后根),回马对着跟着甄五臣的三个虞侯喝到,“童某箙中还剩五根箭,射杀尔等算是绰绰有余,如何?”

    剩下三名虞侯吓得魂不附体,拨转马头就跑。

    整个苍穹下,似乎只剩下童贯和那辆香车了,及香车上的马夫。

    童贯苍凉地笑起来。

    因为他看见,在另外个方向的风暴灰霾当中,溢出了许多黑点,越来越大,待到望清楚后,分明是一群群戴着白色毡帽的骑兵,那正是高文麾下的乌古斯骑射团。

    “逃不了......”

    最后童贯是席座在地上,将弓和佩剑放在前面,坦然接受了俘虏的。

    满是好奇心的乌古斯骑兵们也围住了那辆香车,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开了油壁上的帷幕,想要看看里面的大公平王到底是什么模样。

    突厥人的眼睛顺着掀起的帷幕,开始往车厢幽深的里面去看时,很快眼睛就因为惊讶而膨胀起来。

    “哈!”突然一声怒喝,吓得围着香车的诸位乌古斯骑兵急忙倒退,各个勒住缰绳,战马更是跳来跳去。

    这声是坐在地上的童贯发出来的,他带着轻蔑的眼神看着被惊得半死的乌古斯骑射兵们,接着张大嘴巴,忍不住地哈哈哈哈笑出来。

第86章 撒马尔罕的河

    HX)Q���r�����5շ)�b�0|��4��?0܋#��4kX���f䞎��&"�,追击吕颐浩的骑兵们,也认为大公平王必然在吕颐浩的队伍当中,梅洛、盖亚、伊兹、科布哈及郭药师所统率的大约一万五千名强大的骑兵,已然渡过冬季枯水的奥克苏斯河,抵达了宏大的城市布哈拉。

    布哈拉,这座被誉为“新月世界最美丽的圆屋顶”的城市,在耶律大石和宋国委派的官吏纷纷脱逃后,已经毫无抵抗的意志,它已经习惯遭受来回蹂躏的命运,城中最有学识和智慧的伊玛目和慈善家,也包括民团行会的首领,打开城墙下所有的军门和民用之门,欢迎来自西方的军队。

    骑兵们一队一队地抵达城门下,就像回旋浩海般,接着他们在城墙下扎起数不清的各色营帐,起伏如围匝布哈拉城的山岗,梅洛和狄奥格尼斯驱马直入城市的街道,在一处叫马赫苏拉的大清真寺祭坛前,梅洛作为名基督教徒直接佩剑登上去,指着数百名被集中起来的城中显赫人物,命令道“缴纳城中仓库里所有储备的粮食和草料,并且交出十二万五千塔索银币相当的财物犒劳我们的骑兵!”

    这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先前宋国的通判官们已将征收的实物或货币的赋税好好地囤积在了布哈拉城清真寺边的仓廪当中,逃走时并未带离,梅洛等人只是去接受下即可。

    在自仓库搬运给养的途中,罗马、希尔凡、乔治亚、亚美尼亚乃至塞尔柱的骑兵们,都粗暴无比,他们将一箱箱东西搬运上了骡车,但书籍是不要的,许多装着古兰经的箱箧被翻开,将经文撕去鎏金的封皮后,随意扔在街道、寺庙台阶乃至泥坑当中,箱箧则被拿起装粮食和金钱,许多伊玛目和阿訇们见到此情此景,眼泪涟涟跪在那里,忍气吞声地在靴子和马蹄下搜罗被践踏的古兰经残片。

    以至于有位兼法官身份的诗人哀叹道:

    “星辰倒转了,高贵神圣的书页坠落污尘,难道这也是安拉的旨意吗?”

    接着,驻马在布哈拉城的梅洛得到斥候情报:吕颐浩的队伍可能已逃往了撒马尔罕城,便整备了所有骑兵,携带了行军的干粮和给养,继续驰骋追击下去。

    数日后,这支骑兵队伍又奔袭到了位于扎拉夫尚河端口的另外座伟大的城市撒马尔罕,沿途当中梅洛已俘虏收容了许多掉队的宋军官员或士兵,他将其都交给郭药师盘问审讯,最后得到了确切消息:吕颐浩这支逃走的队伍,正在半渡途中,他们的目的地是药杀河,也就是更远处的锡尔河。

    同样的这支队伍又索取了撒马尔罕人一笔可观的补给贡金,便继续向前追击。

    冷冽的扎拉夫尚河上漂浮着残余的冰雪,波光粼粼,一座双轮大水车正搭载于一座石砌河防要塞的围墙下,寂寥而有节奏地翻动着,不久这里就热闹起来:成千上万打着各色旌旗,穿戴精良甲胄的骑兵像片移动的黑森林般抵达了岸边,许多马都将脖子伸往黑青色的水中,咕噜咕噜地喝起来,士兵们发出的交谈和呼喝就像雷震暴雨那般。

    梅洛风尘仆仆,登上那座有些颓圮的要塞城垣,也举着枚短筒望远镜望着河对岸的山野望去,他看到大约在十数个古里外,吕颐浩的骑兵和车仗正在那里急速逃离着。

    “可算是捕捉到了,大公平王。”梅洛开心满足地笑起来,当然他此刻还认为大公平王是在吕颐浩营中的。

    郭药师蹑足跟在其后,观察了下阵势,当即便请缨道,“大将军统率主力在后,末将率三千常胜轻骑于左,古尔王同样率三千轻骑于右,分进合击,一个时辰后必擒大公平王。”

    “很好,就照克鲁斯塔罗斯将军的主张去办,全军上马,继续追击。”梅洛叫旗手扬起基督鱼战旗,而后挥手对所有传令下令,“我们的征程就要在凯歌里走向胜利的终结了!”

    很快,千军万马奔腾着涉过了扎拉夫尚河,接着云集在了岸边的光秃秃的树林边,像片花团锦簇的波斯大毯,而后于号角和旗幡指挥下,按照郭药师所言分为了三翼,如闪电,如洪水,如阵风,也如同张开的利爪,呐喊鼓噪着向吕颐浩还在死命逃脱的军队扑杀过去,就像野兽扑向失去牧童的羊群那样。

    吕颐浩的残军顿时一片悲壮的哭泣声,吕颐浩本人更是跪在地上仰天长吁,拔出佩剑的锋芒,“公平王殿下啊,我们已吸引了敌军主力至此十余日,希望你能在童相的卫护下安然脱离追击,使得天祚不绝,那样颐浩死且不朽!”

    言语未毕,其右侧山丘满是铁蹄之声,那是郭药师的大队骑兵,已迂回到他们的侧翼,马上就要封闭住所有残军的退路了。

    而同样在那边,也满是骤驰的古尔骑兵们。

    “不要哭,列阵决死战!”吕颐浩穿着武将的铠甲,翻身上马仗剑怒喝道,其余官员如叶得臣等也都骑在了马上,和从马直和控鹤军的残余士兵,及宫侍们一起将实则空无一人的大车层层围在了核心,“记住,皇宋不会亡!”

    残兵和还留在营中的官员们,也都振臂悲壮高呼,“皇宋不会亡!”

    ......

    “什么,大宋已亡了?”此刻,已将御营前移,安扎在奥克苏斯河东岸的伽里夫城的高文,终于得以摆脱繁忙的事务,好好和赵昭叙谈,结果当赵昭垂着头悲凄地说出这个事实后,其实连皇帝都瞪大双眼,感到几分惊愕。

    其实原本高文以为公平王可能是支孤军深入中亚细亚的偏师,来开疆辟土当都护府的角色的,可是谁想到!

    赵昭继续带着苦痛而悲愤的腔调,承认自己乃是皇宋宗室里备受当位者嫉恨的一支,并对高文号称其实皇位应该是他的这脉家族的,可“现在谈这些,也无实质性的意义了......昭在被迫离国远航当名海商时,我朝起码还有个架子,而今谁想短短十多年,连内囊都尽了......先前昭奉陛下敕令出使红海时,居然从同伴那里听到了,我大宋的末帝三年前已在泉州海战败,捧着宗庙神主,和群相爷们一起跳船蹈海而亡,当真是空空如也,空空如也啊!”

    言及此,赵昭又控制不住,捶胸顿足,哀泣国祚的灭亡。

    高文也颇有些冷汗淌下,而后他坐下后,想感慨句“怎么神仙都救不了赵家”,但想想实在有点不礼貌,更何况对于他而言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那便是:

    “灭宋者是谁,这大公平王又是什么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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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扬拜占庭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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