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道具
第九十章:
雪在夜里有了雾的质感,街巷变得泥泞起来,积雪像是白色的海浪,路灯在北风里摇曳着,像是飘零的灯塔。
陆喻哈了一口气,程缨在他的身边,熟练的扎着马尾辫。
她不一样了,陆喻注视着身边的女孩,在拍摄点的楼道口他就发现,程缨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她开始不苟言笑起来。
那是一个海淀区的老小区,应该是国企的家属院之类的,老式的水泥楼梯偶尔会缺角,头顶时暗时亮的灯像是快要死掉的幽灵。
她熟练的在电子锁上输入密码,那崭新的电子锁和老楼格格不入。
屋里已经坐了很多人,摄像器材录音器材堆了一地,外套在沙发上堆砌着,摇摇欲坠如同一座并不平稳的小山。
陆喻谁也不认识,他认识的只有程缨。于是只能跟在她后面。
她和演员攀谈着,说实话,在那些或胖或瘦的女孩里,他不知道谁才是他剧本的女主角,但男主却很好找,他坐在凳子上,年纪看上去不小,耳边缠着白色的绷带,上面有着老去的血迹。
“陆喻,过来。”程缨扭头说道,转身带着五个女孩去了旁边的卧室。
她身上似乎天生带着领袖气质,陆喻心虚的咽了口唾沫。
“介绍一下,编剧,”程缨手搭在陆喻肩膀上说道:“陆喻。”
“大家好。”陆喻有些无所适从。
“让他跟你们沟通一下角色的细节,主要给雅雅讲讲戏。”程缨说完就走了,留下五个女孩和陆喻面面相觑。
陆喻看向名叫雅雅的女孩,她蹲坐在墙角,好像在拼命酝酿着情绪。
对比其他北电表演系的女生,她算不上多漂亮,甚至无妆的脸显得有些普通。
但程缨告诉过她,她很好用。
程缨之前导演的微电影,她都是主角。
“其实你们四个的角色没有什么好说的。”陆喻开口道:“只要把握好在镜头里的表情,不怯场就可以了。”
看长相和身材,这四个女孩一看就不是表演系的学生,可剧本里对他们的演技要求并没有多高。
“编剧老师,”一个略微有些胖的女生开口说道:“台词我们可以口语化一些吗?就是只要意思差不多就可以,因为那些话虽然也是口语化,但有些太长了,有时候反应不过来。”
没背台词?陆喻微微皱眉,来之前就听说这个组的组建极为草率,大家都是为了完成作业而完成作业,自己的剧本他心理有数,台词并不难。
“都行。”陆喻微笑着说道:“看你们自己,或者可以去问问导演。”
他不想给程缨找麻烦,所以他决定今晚把微笑缝在自己脸上。
只是他不知道,这种连心都聚不齐的组,怎么拍出好作品。
“至于你。”陆喻停顿了一下说道:“台词背过了吗?”
女孩的脸上有着些许哀伤,她点了点头,动作很轻柔:“背过了。”
这是已经开始酝酿情绪了?不愧是程缨选的女主。
“编剧老师,给我讲讲她吧。”女孩靠着墙坐在地上,抬头的脸露出麋鹿一样的无辜。
“你做过错事吗?”陆喻平静的说道:“每个人都有秘密,找出你心里最黑暗的秘密,现在有个人知道你的秘密了,并且要揭发你,你会怎么样。”
女孩低头思索着什么,片刻后抬起头说道:“我懂了。”
“你看外面的天很黑对吧。”陆喻看着窗外那街边的路灯:“雪快把路灯淹没了,你的角色是活在自己阴影里面的人,她要做的就是保护自己那漆黑的光明,姑且可以这么说,你不会有愧疚的情绪,她是自私的,或者说每个说谎的人都是自私的。就算是善意的谎言也会有私心,何况是一个损人利己的骗局。你要做的就是展现最极端的人性里的自私,想象一下,这个世界都是NPC,你认知的活人只有你自己。”
“最后需要哭吗?”雅雅忽然问道:“如果是自私的人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陆喻抽了口电子烟,笑着说道:“对不起在她的视角来看,更像是一种心理安慰和道德绑架,并不代表愧疚,也不代表歉意,仅仅是在那种情绪和状态下的口头禅罢了。她想用对不起摆脱罪恶,对不起只是一句话,它什么也代表不了。如果对不起真的有用,那世界上就没有死刑犯了。”
陆喻从来不认为对不起有用。恶意就像装着毒药的玻璃瓶,随着爆发已经碎裂,怎么可能再装回去?
“我知道了。”女孩的回话很简单,她情绪酝酿的已经很到位:“我很喜欢这个角色,包括之前的。程缨的剧本都是你写的吧?”
“是的。”陆喻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是她一直以来的女主,说句实话,很多时候你在演她。”
“演她?”
“对。”陆喻看着门外已经走来的女孩,她扎着马尾辫,干练而沉稳:“只要是好的角色,里面都是她的影子,与其说是我在写剧本,不如说我在写她。”
“讲完了吗?”程缨靠在门边,微笑道:“可以开机了。”
“讲完了。”陆喻看向女孩,耸了耸肩膀:“看你的了陈导。”
“我前半夜,你后半夜替我。”程缨拍了拍陆喻的脑袋,带着演员们离开了卧室。
她的话不容置疑,好像她说的就是规则。
“这咋还突然变了个人呢。”陆喻自言自语道。
她是个把感情和工作分的很清的人,陆喻早就知道。在剧本里陆喻露出一点凑活的痕迹都会被她精准的捕捉,然后迅速的骂他一顿。
陆喻站在窗边,偷偷摸摸的从口袋里摸出新买的烟,打开窗户,蹑手蹑脚的点上。
雪花落在了窗台上,今天晚上陆喻看不见月亮,只有隐约的轮廓藏在冬夜的雾里。
他忽然回头。
女孩站在他的身后,冷笑着看着他手里的烟:“剧本忘拿了,道具也忘拿了。”
她熟练的从陆喻的左口袋里掏出了烟盒,拿起床上的剧本,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我靠。”陆喻喃喃道:“这也行。”
第九十一章:导演
第九十一章:
“开机一个钟头,导演拍了两个镜头?”
陆喻坐在楼道里抽着烟,忽然听到楼上的窗口有人在说话。
这种老式小区都是一层和一层中间隔着一个小平台,平台上有个窗户,总是落满了烟蒂。
陆喻轻轻的呼吸着,听着他们说话。
“程缨在想什么啊,赶紧一拍得了。这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作业。”
“她一直在拖,有必要那么认真吗?”
陆喻抬起头,看向那楼道里的人,借着月光,依稀能看见这是程缨介绍之前的两个导演,也挂着制片。
说是导演,可是什么也不干。分镜头脚本是陆喻写的,现场导演是程缨。
“程缨这人真是有问题,”男人梳着背头,吐出一口烟雾:“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能过就行了,非要在那一直抠。”
“咳咳。”陆喻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笑着走上了台阶:“抽烟呢,一起啊。”
两人顿时表情有些不自然。陆喻倒是极为热络的取出烟分给两人,雨花石,倒也是不错的好烟。
“编剧老师,你是哪个学校的?也是北电的?”
略微有些胖一些的男生接过烟问道。
“不是。”陆喻靠在窗台上,轻弹烟灰说道:“我是伦敦艺术大学的,来这里是因为我是你们陈导的朋友。”
他刻意咬重了陈导两个字。
程缨对他来说就是立场。
“那你不上课吗?”梳着背头的男人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得悻悻笑道。
“圣诞节快乐。”陆喻笑得很真诚。
“快乐,快乐。”
陆喻的出现令两个人很是尴尬,特别是这家伙笑得一脸开心,想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你们不进去吗?”陆喻抽着烟说道:“你们是导演对吧?为什么里面只有程缨一个人啊?”
他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进去,或者说当程缨说出她前半夜陆喻后半夜的话之后,看着制作名单上的四个导演,有些还挂着制片,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学生剧组需要制片吗?答案是需要的,订房间,和房东交涉,写片场报告,做文件。
但这件事需要四个人吗?答案是否定的,一个拍出来十分钟不到的片子居然有四个导演四个制片,这件事在陆喻看来就是脑子有病。
房间是程缨和他一起挑选的,那么四个人的作业,陆喻和程缨几乎干了百分之八十的活,房间里面有个看上去很干练的女生负责和房东交涉,演员的主演也是程缨一直以来自带的。那他俩干啥?答案显然易见,吃白饭。
陆喻很明白这一届学生的水平,这一届制片可是不用艺考,直接文化课的,或许他们根本不懂电影是什么,就稀里糊涂的进了北电。
“我看里面就程缨一个人啊?”陆喻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上面印着日本浮世绘的般若造型:“所以拍摄进度是不是才慢了些?”
“这个...这个是安排。”梳着背头的男人一时有点语塞,补充道:“我们自己的安排。”
“什么安排呀?”陆喻像个好奇宝宝:“不是四个导演吗?”
场面尴尬的连雪花都不愿意落在窗台上,陆喻背靠着窗户,靠着月光,眼睛轻轻眯着。
谷</span>
“既然觉得慢就去帮忙呗。”他笑了一下,阴阳怪气的说道:“电影是用手拍的,不是用舌头,你们觉得呢?”
两个“导演”沉默着,陆喻和他们擦肩而过,他双手插兜,摆了摆手:“加油啊,大导演。”
他不想给程缨惹事,但他明白,他们没法说一句他的不是,因为本身就是理亏。
他知道程缨的性格,精益求精,她不会允许自己的片子是凑活出来的,对成绩的要求不止是合格。
陆喻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在他关上门之前,楼道里都还是沉默的。
两个“导演”愤怒的对视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喻看着一屋子的等待拍摄的人员,另一个制片女生在屋里问道:“点宵夜了,包子和馄饨,不要香菜的说一声。”
学生剧组没有片酬,但是熬夜包宵夜,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但不会太贵,因为预算有限,一般每人十五块的预算。
“等一下,”陆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制片:“陈导请大家吃海鲜烧烤,随便点。”
剧组的预算是有限,可陆喻的预算没有。
看着制片有些疑惑的眼神,陆喻笑着说道:“随便点就行,看大家想吃点什么。”
“不用剧组报销?”女生的眼神有点怀疑,但随即意识到失言,补充道:“我就是问问,因为如果烧烤海鲜确实超过预算太多了。”
“我个人出钱。”陆喻耸了耸肩:“不占剧组预算,别多想。”
是时候帮程缨在剧组里拉点人气了,陆喻看着凑在一起点单的人们,松了口气。
学生剧组夜宵吃海鲜烧烤?有几个剧组有这样的好事。
当手机回到陆喻的手里时,里面已经点了八九百块钱的东西,他按下支付,然后向其他人展示了已经下单的屏幕。
“我靠,编剧老师太好了吧。”
“这剧组福利是真nb,晚上还有海鲜吃。”
当程缨推开门时,被眼前充满活力的景象震惊了,他看着坐在角落抽着电子烟的陆喻,疑惑的问道:“你干了什么。”
“请吃饭。”他笑了笑:“给你攒点人气。”
“会惯坏的。”她叹了口气:“要刷两个夜。”
“那就再点。”男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里面刚刚结束了第一幕的拍摄,演员们一脸疲倦的走了出来,程缨的导演是出了名的严格,一点瑕疵都要重拍。
当他们知道夜宵有海鲜烧烤之后,顿时也雀跃起来。
“做的不错吧?”陆喻看着一旁喝着水的程缨说道:“这多有活力。”
“还行,”她看向陆喻:“让你破费了。”
“钱是小事。”他轻声说道:“什么才是大事,你知道的。”
程缨白了他一眼:“注意场合。”
“给你点了白粥和乳鸽。”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笑嘻嘻的说道:“陈导我巴结的好吗?”
第九十二章:差不多
“还行。”程缨叹了口气:“准备工作做的太差了。”
“正常。”陆喻淡然道:“台词都没背过。”
房间并不大,对于一屋子的人来说甚至有些拥挤,专业的设备在这里随意堆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唯一的空隙就是沙发,此时已经挤满了人。
深冬的寒夜总是伴随着困乏,虽然开拍只过了两个小时,屋内却开始哈欠连连。
程缨揉着太阳穴,作为现场导演,她说的话远比台词多得多。
“我们继续。”她对着一屋子人说道。
演员们叹了口气,陆续走进了房里。
“陆喻。”程缨的声音从房里传来:“你也来。”
这是第二幕的拍摄,程缨根据拍摄难易程度对于拍摄顺序进行了一系列调整,此时需要拍摄的是女主抽烟的镜头。
“中华,很浪费的。”陆喻小心翼翼的说道。
“感谢陆先生为剧组带来的资本注入。”程缨直接从烟盒里取出了所有烟:“有打火机吗?”
陆喻只得悻悻的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浮世绘的打火机,放到桌面上。
“嚯。”程缨拿起一看,啧啧道:“高级货。感谢陆先生送来的打火机。”
雅雅坐在椅子上,看着陆喻委屈的表情,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俩关系真的很好。”
“大概是农场主和种西瓜的关系吧。”陆喻喃喃道。
女孩并不会抽烟,拿着烟的手显得无所适从。
程缨亲自上手,有模有样的做着示范。
“你还会抽烟?”陆喻惊奇道。
“你天天抽,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程缨笑着说道。
“你说谁是猪呢你?”
雅雅看着脸上带着笑意的程缨,忽然发现,陆喻来了之后,程缨再也没有板着脸了,剧组内肃穆的气氛也好了许多。
“你改我镜头?”在第一个镜头拍摄完成后,陆喻看向程缨说道。
“我觉得这样更好。”程缨歪着头想了想:“而且我是导演,编剧老师。”
“啊对对对。”陆喻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声,可却并没有生气,只是问道:“你想喝点什么吗?”
“水果茶吧。”程缨头也不抬的说道,她正和其他人一起在床上堆砌着毛绒玩具,这是下个镜头需要的布景。
“你看这个猪,像不像你。”程缨拿起一只穿着黑色侦探服的小猪说道。
“不像。”陆喻低着头在手机上点着什么东西。
“你都没看,”程缨抱怨道:“抬头。”
“看了看了,不像。”陆喻看着那还带着鼻涕花的小猪,叹了口气:“没有水果茶了,只有芋圆。”
“也行,你想吃芋圆吗?”程缨看着坐在床上的雅雅说道。
“想!”
“手机。”程缨向陆喻伸出了手,陆喻乖乖的把手机放到了她手上。
在点完之后,雅雅忽然问道:“你俩是情侣吗?”
陆喻一时语塞,程缨脸上带着些浅浅的红色说道:“不是,但差不多。”
他看向她的眼睛,慌乱中有那么些坚定。陆喻轻轻的笑了,却什么也没说,静静的看着用余光偷瞄他的程缨。
“对,差不多。”陆喻靠在椅子上轻描淡写的说道。
谷</span>
“开拍了开拍了。”程缨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陆喻,你出去。”
“为什么?”陆喻不解的问道。
“影响导演心情。”程缨没有回头,只是迅速的摆了摆手。
...
烧烤已经送来,外面的人已经吃上了。
陆喻没有吃,因为他并不饿,在其他人带着感谢的目光中,他走了出去。
他坐在楼道里,用烟平复着那有些滚烫的心。
“不是,但差不多。”
女孩慌乱但是认真的话语似乎依旧在耳边回荡。
好像烟没有那么好抽了,陆喻在楼梯上轻轻弹掉了烟灰。
窗户很大,大的有些空旷,冷风带着细雪卷进来,就像白色的碎浪。
这一句话够他回味很久,他躲在楼道里,就像得到了肉块的黑鸦,他仿佛是在北极,传说那里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冻成冰块,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的烤来听。
他有些慌乱,这种感觉在他身上并不多见,他总是那么游刃有余,可这一次他却慌乱的像个孩子,连那颗心都是如此,他敏感的在胸膛内跳着,渴望与另一颗心会晤。
“这可有点糟糕啊。”他用有些冰凉的指尖贴在发热的脸上:“多大人了。”
这个夜让人很困,他却清醒的一塌糊涂。脑海里所有的角落都藏着一个女孩,他甚至觉得脑袋有些发沉。
他的右口袋里有一方沉甸甸的盒子,尽管本身并不沉,是感情为它加上了筹码。
因为知道程缨会掏他左口袋,所以他把它放在了右口袋。
陆喻打开盒子,里面的钻石借着月光璀璨。
他心情很好,也只是想看看。
男人在楼道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将盒子放回了口袋里,他这窗口按灭烟头,雪花飘在他的领子上,在脖颈间融化。
...
屋子里充斥着海鲜烧烤的气味,程缨一脸疲倦的推开房门,看着喝着北冰洋的陆喻。
“来了来了,坐下吃会。”男人指了指身旁的空位子。
“下来换你了。”程缨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我太累了。”
“好。”陆喻笑着说道:“剩下的交给我。”
在演员和摄影录音正为丰盛的夜宵感叹时,陆喻已经一个人走进了下一幕的拍摄房间,拿起分镜脚本反复端详。
A4的打印纸上有女孩做的修改印记,比起陆喻喜欢用复杂的镜头花里胡哨,程缨更喜欢用固定镜头让一切显得厚重。
他先是鬼鬼祟祟的从桌上取回了剩下的烟,接着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房间。
说实话,跟他构思的有些差距,房间整体偏小,之前的灯光过于集中,很难拍出那种阴暗的感觉。
正当他思索时,雅雅推门走了进来。
“你不吃吗?”陆喻看向她问道。
“表演系哪能配得上夜宵啊。”她耸了耸肩:“会长胖的。”
“情绪酝酿到位了吗?”陆喻抽着电子烟,打开了窗户。
“还可以,就是最后那一段情感太强烈了。”她停顿了一下:“很难一下子爆发出来。”
“那没事。”陆喻笑着说道:“那是程缨负责的范畴,我只需要负责今天晚上就行了。”
第九十三章:黎明前拥抱
第九十三章:
比起程缨的一丝不苟,陆喻的导演方式更像是即兴评述。
“摄影老师,你去那边。”他叼着电子烟,走到摄影的后面,看着里面的镜头。
“左边补点灯光,外面太暗了。”
“演员到窗前。”
“场记,准备。”
分镜脚本被他扔到了床上,陆喻压根没按照分解脚本上写的拍。
他换掉了固定镜头,手持镜头虽然有些颠簸,但却有一种窥视感,而他想营造的正是这么一个隐晦的氛围。
程缨对于镜头的精雕细琢更多是因为拍摄现场和原来的构想不一样,所以陆喻压根没按照原来的构想,每一个镜头都是他现场思考出来,然后直接开始拍。
当程缨推门进来的时候,陆喻已经拍完了。
“怎么这么快?”她皱眉说道。
“保质保量。”陆喻坐在窗口,平静的抽着烟。
他也开始犯困了,他需要烟来保证清醒。
拍摄人员里有男有女,所以一直关着窗户避免屋子里太冷,何况外面的杂声也会影响声音的录制,整个房内被暖气熏的令人昏昏欲睡。
此时已经凌晨,雅雅坐在床上,费力的睁着眼睛。
开拍时间本来就很晚,加上程缨的精雕细琢,剧组丰盛的宵夜,此时已经是凌晨。
“大概拍了一半的内容了。”陆喻耸了耸肩:“要不剩下的明天再拍?”
“雅雅,你困吗?”程缨忽然说道。
“有点。”
程缨微微一笑:“那我们把最后一个在梦里挣扎的镜头拍完了今天就结束。正好借着你的困意。”
“你来导。”陆喻揉了揉眼睛:“说实话,我有点累。”
“好。”程缨没有再多废话,她也知道,长途的奔波让陆喻已经很累,此时更是雪上加霜。
摄影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看着陆喻拿着烟走出了房门,顿时松了一口气。
外面的客厅里,一些人正在拍着身上的雪花,然后再次把棉衣叠在一起。
“你们干嘛去了?”陆喻看向坐在椅子上解着纱布的男演员问道。
“陈导刚才说把外面冬夜的戏拍了,刚才回来。”他揉了揉眼睛,或许是头发上的雪花融化滴进了眼睛里。
陆喻沉默了,他看向那扇门,他本来以为程缨在休息,可她却带着组去了户外拍摄。
外面还下着雪,光线并不明朗,刺骨的寒风在凌晨显得更加尖锐,仅仅是他刚才开了一下窗户弹个烟灰都感觉手开始麻木。
可女孩没有告诉他,只是给他说“好”。
他很累,但她更累。
陆喻打开房门,坐在楼道里,感受着与她之前一样的温度。
“有点冷啊。”他喃喃道。
这里仅仅只是寒冷,没有雪花钻入领口,没有北风刺入毛孔。
他就那么坐着,抽着烟,一言不发。
...
当程缨说出今天拍摄全部完成的时候,屋内的人脸上顿时有了喜悦。
尽管剩下的并不多,也尽管两个所谓的“导演”
早就回去了。
“你看见编剧老师了吗?”程缨看着一脸疲倦的制片问道。
“好像在外面。”
程缨推开了房门,看到男人如同幽灵一样坐在楼梯口,脚下是一地的烟头。
谷</span>
“你怎么坐在这?”
“感受感受。”他眼神里透着疲倦,说话也不那么清晰:“我想和导演感同身受。”
女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到陆喻身边,轻轻抱住了那个幽灵,用发热的手掌贴在他冰凉的脖子上。
“走吧。”她在他耳边轻语:“我们回去。”
...
晚上的车并不难打,很快他们坐上了回去的出租。
陆喻累的有些呆滞了,加上今天下午的睡眠时间,两天里他不过睡了七八个小时。
他和程缨靠着,随着车子东倒西歪。
司机驾驶技术并不好,路面也有积雪,它颠簸的像只兔子。
他看着窗外的风景,BJ会在雪夜变成北极,每个地方都堆砌着雪花的尸体。
还没等陆喻反应过来,酒店已经到了。
程缨直挺挺的扑倒在床上,连妆也没有卸。
他们甚至来不及开灯。
陆喻没有什么想法,他脱了衣服就钻进被子里,被里的温度让它变得像个冰窖。
“陆喻。”程缨隔着并不宽阔的走道轻轻叫道。
“怎么了?”他有些吃力的从床上爬起来。
“我想抱抱。”她把脑袋塞进了被子里。
当陆喻走到床前,女孩却打开了被子,她没有脱衣服。
陆喻的手还很冰凉,在被子里,他们隔着衣服相拥,分享那一点点的温度。
夜很深了,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连心跳也只能用感受。
陆喻在她的温度中逐渐清醒过来,他们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近到只需要几厘米的靠近,他们的唇就会相接。
他搂着程缨的怀抱有些僵硬了。
女孩没有睁眼睛,黑暗像是混沌,睁眼也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能感受到的只有彼此。
被里逐渐暖和起来,像个温暖的囚笼,他们像是爱意的囚犯,带着镣铐缠绵。
程缨没有说话,他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我们已经错过了一个夏天了。”女孩在他怀里传出低低的呢喃:“所以抱紧点。”
她的身上有着雨后森林的幽香,她的身上有一整个夏天的美好。
他们抱着,缠绵的不只是身体,还有两颗颤抖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陆喻才强忍住亲那柔软双唇的冲动,因为他看到程缨似乎已经睡着了,脖颈后的手渐渐松了起来。
她太累了。
雪下的无声,人爱的无声。
他们已经错过了一个夏天了,不能再错过更多了。
女孩轻轻的呼吸吹在他的脖颈,但他没有动。
黎明很快就会来了,冰雪会消融,隐晦的夜色会逃跑。
人们在天亮前相拥,是不是就可以抱着看到曙光?
陆喻不知道,他知道的是那像是融在一起的身体,和近在咫尺的憧憬。
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他们的呼吸都很轻,就像做着是又轻又甜的梦。
太阳在地平线上挣扎,没人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们泡在梦里,泡在爱里。
第九十四章:坦诚
第九十四章:
困乏的夜是慵懒的,人们躺着,什么也不做。
等陆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身旁什么也没有,窗帘紧锁着,房间像个幽深的院子。
手机上有程缨的微信,她已经先一步去了片场,让陆喻好好休息。
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没有拥挤的床显得更冷。
床上似乎还有她的香味,就像清晨还带着夜晚露珠的花瓣。
陆喻打开洗手间,镜子前女孩的梳妆用品凌乱的摆着,似乎显示了主人离去的仓促。
热水的温度刚刚好,蒸汽开始在玻璃门上氤氲,陆喻站在水里抽着烟,这时他才清醒过来。
下午四点,陆喻裹着大衣出了门,去了片场。
...
程缨和雅雅躺在被子里,屋子里静悄悄,所有人都在午休。
“你觉得他喜欢我吗?”雅雅忽然说道。
女孩的私密话永远藏着心事,程缨有些犯困,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看向面色苍白不点妆容的女孩:“我不知道。”
她们坐了起来,开始一场小小的密谈。
雅雅喜欢上了一个表演系的男生,可他的话就像是裹着刀尖上的蜜糖,总是让人冰一阵暖一阵。
“是不是射手座的男生都这样?”雅雅叹了口气说道:“我有时候感觉他是喜欢我的,但只是有时候。”
“陆喻好像也是射手座,就那个编剧老师。”程缨忽然想到:“也许你可以去问问他?他看起来不靠谱但是确实是个人精。虽然在某些方面有些神经大条。”
“他什么时候来?”
“我不知道,我让他好好休息来着。”程缨拉了拉被子说道:“你的意思是你得不到回应?”
“不是得不到,是得到的很勉强。”雅雅想了想:“就像懒驴上磨那种,你打一下他走一下,偶尔还会耍性子原地发呆。”
大门开了。
男人身上的雪花在暖气里消融,他拍了拍衣服,冬天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带伞,比起风雪,他更怕阳光。
随着陆喻推开了卧室的门,他先是一惊,在看到两个女孩穿戴整齐后才松了口气。
“来这么早?”程缨惊奇道。
“睡够了呗,”他拉了张椅子坐下:“你们这什么情况?”
“午休。”程缨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不过来的算是时候。”
“什么意思?”
“哎,我特别好奇啊。”雅雅看着脱下大衣的男人说道:“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这...一时半会说不太清。”陆喻将衣服挂在椅背上。
“陆喻,问你个问题啊,你们射手座的男生喜欢一个人是什么表现。”程缨赶忙叉开了话题。
陆喻奇怪的看着她,心说什么表现你自己不明白?
“他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你?”雅雅悄悄在程缨耳边说道。
“...可能他觉得我问了一个比较白痴的问题。”
“什么情况?”陆喻看向面面相觑的两个姑娘,思忖片刻说道:“你的暧昧对象是个射手座男生?”
“还不算暧昧,”雅雅叹了口气:“我感觉若即若离,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是朋友还是什么。”
“我不信星座的啊,”陆喻抽着电子烟说道:“但我觉得他不喜欢你。”
“为什么?”
“能让你问出这种问题的人,他肯定不喜欢你。”陆喻摆了摆手:“世界上甚至连暧昧这种东西都不该存在,爱意是个很热烈的东西,浓雾也藏不住,只有阳光下才能看见。”
“可是他会给我送花。”雅雅扶着下巴眼巴巴的说道。
“值几个钱啊。”陆喻靠在椅背上:“那玩意又不贵,只有有情感附加值的花才是珍贵的,要是按送花算,爱又不是一时兴起,他要天天给你送花才说明喜欢你。”
“我就是在纠结,我感觉他特别好。”
“纠结?能说的上纠结的都称不上是爱意,那东西很坦诚,坦诚到没有猜疑。”陆喻笑着说道。
雅雅缩进了被子里,半晌后探出个脑袋,看向身边的程缨:“他说话一直这么扎人吗?”
“这还算好的了。”程缨摸了摸她的头:“我都没听见他说你是傻逼。”
“你俩为啥跟唱相声一样一唱一和。”
“谁知道呢,可能我们都比较坦诚。”程缨笑眯眯的说道。
窗外飘着小雪,可依然能看见路上的车尾灯,它们在雪中赤诚的通红着,照着笼罩着雾的路。
...
漆黑的楼道里,外面的月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所有的拍摄任务都已经完成,只剩下最后情绪爆发的高潮。
雅雅坐在楼道上,看着面前的程缨,这时候已经不是程缨了,是程导。
她要为她做最后的情绪引导。
“那我开始了。”程缨深吸口气,注视着面前的女孩,说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找不到情绪。”
“我感觉那种哭太难了。”
“你为什么不哭呢?”她冷笑着说道:“说实话你挺惨的。”
“哪惨?”
“我来告诉你吧。”程缨依旧冷笑:“你的人生就是一个悲剧,一个笑话...”
...
女孩哭的很惨,摄像机前,每一根血丝都撕咬着眼球。
“什么情况。”陆喻喃喃道。
“情绪引导。”程缨看着镜头里的画面,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给骂的?”
“没有骂,”程缨想了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在强化现实。”
对于情绪引导,程缨确实有自己的一套,不知道在楼道里发生了什么,陆喻只能听见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哭喊,接着程缨领着雅雅进来,在镜头前呈现情感爆发的高潮。
随着最后一个镜头拍摄完毕,所有人在程缨打出“OK”的手势之后欢呼起来。
陆喻安静的看着这一群人的狂欢,轻轻的笑着。
“杀青照,快过来,编剧老师。”场记看向准备推开门的陆喻说道。
“不用了,”他笑着摆了摆手:“你们拍。”
说着他就走出了房门。
“他不开心吗?”雅雅看向身旁的程缨。
“他一直都是这样,”程缨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习惯就好。”
楼道里很冷,陆喻却并不感到寒冷,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爱是坦诚的,他要在今晚坦诚。
第九十五章:爱意
第九十五章:
车在高架桥上飞驰,夜晚的路总会变得宽阔,透过窗能看见的是万家灯火。
“你饿吗?”陆喻看向身边的女孩。
“你已经问我三遍了。”程缨满头雾水的说道:“你怎么了?”
“没,挺好。”男人心虚的收回目光,看向外面。
...
房间的灯光很暖,桌上的玫瑰仍在怒放。
程缨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看着正襟危坐的男人,轻轻说道:“不许偷看。”
他静静的等待着,甚至没有抽烟,只是在那里坐着,像是一座雕塑。
水声从洗漱间内传来,玻璃上开始氤氲着烟雾,他不敢去看那个方向。
他甚至打开了窗户,房间内的一切令他脸颊发红,桌上的玫瑰也让他陌生起来。
他有些慌乱了,心里就像过了很久的兵荒马乱。
小雪飘荡着,在他皮肤上消融,却没有降低他的温度。
陆喻尽可能的使自己面色如常,抿着自己的唇。
水声颤抖着停下,隐约中能看见人影在镜前梳妆。
门缓缓开了。
程缨穿着睡衣,头发已经吹干,却带着些湿气,顺着雪白的脖颈披在肩上,她的眉眼里有些慌乱,却像含着春水。
她静静的坐在他身边,他们中间隔着一方圆形的小桌。
他们一同沉默着,沉默的不知所措。
她美的惊心动魄,余光中的女孩就像洛水的神女,陆喻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东西,仿佛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扣人心弦。
脑海里是沸腾的记忆,在很久之前,久到他还在黑暗里独行的时候,月光渗透了进来,他眼睛就再也离不开那月亮。
“程缨。”他艰难的开口。
“我在。”女孩轻轻拨弄着肩上的头发。
“我...”他憋红了脸。
“我...”
“我爱你。”
她看向她,他不敢看他。
我爱你在这一刻显得有些突兀,没有任何前调的渲染,没有深沉到海枯石烂的对视,也没有彼此缠绕在一起的相拥,他们中间甚至隔着桌子,隔着怒放在花瓶里的玫瑰。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凝固的还有深沉的夜色,雪花也不在漂泊。
“我也爱你。”
这是令人灵魂颤抖的一句话。
这是简单到极点的一句话。
陆喻转过头,尽管动作是那么僵硬。
他们的目光沉默的说话,像桌上的玫瑰还是像其他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
她的唇红的惊心动魄,甚至把玩着头发的指尖都有些颤抖。
陆喻从身后取出那个盒子,轻轻打开,那是一枚银色的戒指,镶嵌在上的钻石像时间的遗物,在白色的衬垫上熠熠生辉。
“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人。”他很认真的说道,再也没有平日的吊儿郎当:“但我知道我很爱你,虽然这逻辑有点问题,但是我真的很爱你。”
他的话语无伦次,他的手有些拿不稳那小小的盒子。
钻石在夜色下沉默着,在月光下发着呆,好像不用再多说什么,它就是最好的答案。
程缨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的平复着心里的波涛汹涌,她的心里像卷起了一场海啸,撕破了海面平静的伪装。
谷</span>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离的更近一些吗?”她颤抖着说道。
他们隔的太远了,尽管不到一米,但他们本来应该贴在一起。
程缨没有拿过戒指,甚至将它取来放到桌子上。
她拉着陆喻的手走到床边,在片刻的沉默后,他们抱着缠绕着躺在一起。
“陆喻,我爱你。”她望着男人埋着火焰的眼底,无比认真的说道。
他们的肢体缠绕在一起,灵魂缠绕在一起,窗户敞开着,连北风也无法把他们驱散。
他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藏着秋水与月亮。
房间没有开灯,但他们的心已经足够敞亮。
女孩轻轻闭上了眼睛。
记忆的影子在唇齿间游弋,陆喻缓缓贴了上去,两片唇贴合在了一起。
他们平静的吻着,一点动作也没有。
吻着的嘴发出含糊不清的话语,可已经不用用耳朵倾听,这是灵魂的呢喃。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一遍两遍三遍,多到已经数不清了。
许久,他们才分开,眼里的热烈却依旧没有被北风吹干。
“我们在一起好吗?”男人在他耳边低语。
“你说的...”女孩微笑着在他怀里:“真是一句废话。”
一个人的路走了很久,陆喻不想再走了。他想跟着月亮,在月光下找到自己的路,得到的奖励就是看见黎明。
钻戒冷冰冰的躺在桌子上,似乎北风也在讥笑它,本来应该被人视若珍宝的东西就那么被晾在一边。
它可以代表爱意,但没法插手爱意。
当我们彼此对视,连宇宙都不再重要,谁会去看那花钱就能买到的钻戒呢?
这个夜很黑,看不见月亮,可是已经无所谓了,她正在怀里。
程缨像一只小猫,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她能听见他的心跳,爱一个人可以说谎,可心脏永远是真诚的,它兴奋的跳跃着,每一下都像是“我爱你。”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她的手抱紧了些。
“一直一直。”陆喻轻轻说道:“直到月亮消失,宇宙坍塌,破碎的星云上还会有我们相爱的倒影。”
被里很暖和,两个蒸腾的灵魂就像发热的太阳,他们紧紧缠绕,誓死相拥。
“还记不记得刚见你的时候。”陆喻忽然说道:“那时候我觉得你好高冷,提着两袋枸杞,像一个没穿防护服的消防员。”
“这是什么神奇的比喻。”她在他的肩头咬了一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飘忽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找到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失重灵魂脚下的砝码,夜里的黎明,北极的夏天。”
“你说的什么东西啊,你能说人话吗?”程缨气鼓鼓的说道。
“人话就是,我找到了我的月亮,我爱的人,尽管这么说显得有些浪荡,但我还是要说,我从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心动了。”他缓缓说道。
程缨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吻了上来。
他们唇舌的交锋融化在夜里,融化在对视的眼里。
人们的爱意,似乎要把世界都点燃。
第九十六章:桃花源记
第九十六章:
阳光偷偷撬开黑夜,窗帘的缝隙生长着光。
陆喻从梦境中清醒,他小心的移动着被压到麻木的胳膊,他身旁的女孩仍在熟睡,在感觉到那个怀抱的姿势略有变化后,眉头轻轻皱起,往怀抱更深处拱去。
“我靠。”陆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的胳膊几乎不能动,痛痒带着麻木从胳膊上传来。
偷跑进来的阳光落在女孩的肩上,她的皮肤好像金色的绸缎。
陆喻用另一只胳膊撑着脑袋,看着怀里仍在熟睡的女孩,她白的像个瓷娃娃。
她轻轻的呼吸着,仍然沉浸在昨夜的梦里。
陆喻悄悄伸手,捏住了女孩的鼻尖。
一秒。
两秒。
“滚蛋!”女孩仍然闭着眼睛,含糊不清的说着。
她翻了个身,陆喻正好把胳膊抽了回来。
那胳膊被压的通红,指尖都发白,手指几乎都动不了。
“这怎么,睡觉还流口水。”陆喻看着胳膊上的水渍嘀咕道。
他走下床,穿上酒店的白色睡衣,坐在窗前,点上一根烟。
桌上的玫瑰已经有些衰败,它的浪漫留在了昨夜,可或许昨夜便是它的一生。
他掀开窗帘的一角,云像鱼鳞般卷起,模样整齐划一。
他们中间再也没有隔着烟雨了,夏天的错过或许是为了冬天更好的相遇,他们坦诚相见,他们足够赤诚。
陆喻注视着床上仍在熟睡的女孩,她的发丝落在雪白的肩上,黑与白分明的交织如同工笔的水墨。
陆喻拿起被冷落的钻戒,走到床边,女孩的手在床边下垂。
他半跪在地上,无比虔诚。
钻戒攀上了她的指尖,这一幕在陆喻眼里是神圣的,他从未这么小心翼翼。
戒指在她指跟处凝固,他注视着她熟睡的侧脸,仍然那般静谧。
好像过去了很久,好像没那么久。
夏天的风吹到了冬天,它在雪花中起舞。
...
程缨从睡梦中清醒,下意识的寻找那个梦里的人,他应该就在身边。
可是摸了很久,什么也没有摸到。
指根传来异物感,她借着朦胧的光看,那是一枚精致的钻戒,钻石里面闪烁着复杂的光,好像把时间关在了里面。
“陆喻。”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人回答。
“陆喻?”
她有些慌乱。
“陆喻!”
她猛的坐起来。
“在在在。”门开了,陆喻提着东西走了进来,女孩的声音太大了,以至于他在门外就听见了。
程缨的眼眶有些泛红,就像初开的桃花,男人走到床边,她像只小猫一样忽然扑了上来。
“怎么啦?”陆喻不明所以的轻轻抚摸她的头。
“我以为你不见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她不想被人看见哭,所以把脸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我能去哪?”陆喻笑着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程缨在他怀里嘀咕道:“烦死了。”
“我去取早餐的外卖了。”陆喻依然那样抚摸着他的头。
在爱的人面前,大家都是小孩子,小孩子会肆无忌惮的笑,也会肆无忌惮的哭。
程缨吸了吸鼻子,她忽然觉得自己软弱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刚睡醒还是什么,她感到自己变了。
变得没那么坚强,变得软弱,变得肆无忌惮。
“咱们先把早餐吃了。”陆喻拍了拍她的脑袋:“乖。”
程缨松开了手,迅速的躲回被子里,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基本没穿什么。
陆喻将肯德基的袋子放在那个圆桌,端起咖啡,不紧不慢的喝着。
“看什么看,转过去。”程缨注意到那隐隐约约飘过来的眼神,凶巴巴的说道。
“好好好。”陆喻笑着扭过了头。
程缨穿好衣服,坐在他的对面,仔细的在袋子里挑肥拣瘦。
可是好像挑不出来什么,陆喻早就把她食谱琢磨到足够透彻。
“我都想吃。”她懊恼的说道,眼巴巴的看着陆喻:“要不我都咬几口,然后你吃剩下的?”
“好啊。”男人被她逗乐了,她像一只小奶猫。
他们的时间在平淡中流淌,陆喻没有提起明天就要分开,程缨也没有提起,他们自觉的避开分离的话题。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国。”程缨忽然说道。
“快了。”
“哦。”
“哦?”陆喻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走的。”
“我没有舍不得你。”程缨轻声说道:“我知道你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房间里静悄悄的,连钟表的声音也听不到,就像是时间也见不得别离。
“可我们的路是一起的。”陆喻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是一起的。”她点了点头,看向窗外,雪花再次在空气中逃逸:“所以我不害怕分开。因为我知道,不管走到哪里,哪怕是走到北极,顺着极光你也会回来,我也会去找你。”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笑着说道:“真正的爱是自由的,它可以听到遥远星辰的音讯。所以啊,陆喻,去走吧,走到你真正能发光发热的地方,那里会有属于你的鲜花怒放,我很期待,我真的很期待,那样的你。我会努力和你站在一起的。”
“我不会说我保证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傻话。”
陆喻认真的说道:“但我知道,我的生活里有你,且只有你。”
程缨望向陆喻,温柔藏在眼底,可眼眶藏不住太过热烈的温柔,它们从情绪来到现实,变成水珠在眼角游荡。
“傻子,有其他人把你剁了。”她眼眶有些泛红,但还是假装凶狠的说道。
“你说这话可太破坏气氛了。”男人叹了口气,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女孩:“不过,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按照电影里的情节,我们是不是该接吻了。”女孩低下了头:“可是我没有刷牙。还吃了东西。”
“我们的生活就是自己的电影,”陆喻摸了摸她的头:“我们永不俗套。”
“你是不是嫌弃我没刷牙啊。”
“那当然不是。”
“那...要亲亲。”
“好。”
风声很大,北风聒噪的不像话,可他们什么也听不见,他们躲在自己的桃花源里。
如果世界上本来没有桃源,那我们爱的每一个地方就是我们的桃花源。
第九十七章:锦上添花
第九十七章:
“你不爱吃?”陆喻看着那盘里一点没动的小牛排。
“我承认,”程缨叹了口气:“它画的看起来是挺好吃的。”
巴洛克灯绳在头顶摇曳,空气里有些许香氛的清香,小提琴声在耳边萦绕,那低低的声调就像什么人在角落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完了,要浪费了。”她吐了吐舌头。
他们点了很多,但用比吃饭更长的时间来彼此对视着发呆。
“这小提琴还挺好听的。”陆喻切着盘子里的红酒熏猪排说道。
“是挺好听。”程缨撑着下巴:“你不是也会吗?怎么从来没听你拉过。”
“那个啊...”陆喻将猪骨剥离,把肉条放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当年敷衍了事,到顶也才八级。”
“你不是学了七年?我记得你提起过,还是跟着什么金钟奖的得主学的。”
“啊...”陆喻翻了个白眼:“老实说我完全没有天分,也不喜欢那玩意。”
“七年诶。”程缨鄙夷道:“所以你现在会拉小星星吗?”
“你这也太看不起我了。”陆喻放下刀叉,叹了口气说道:“哪怕我当年对这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至于不会拉小星星。”
“那你干嘛学啊。”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陆喻耸了耸肩:“当时我在吃饭,我妈突然兴冲冲的告诉我要学乐器,因为她朋友的孩子都学,然后她报了一大串乐器的名字,我吃饭很专心的,结果她突然问我要学哪个,那我哪听见了呀,就听见最后一个,小提琴,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结果莫名其妙的就开始学了。”
程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的乐感是不是和你的数学一样糟糕。”
“那倒也不至于。”陆喻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柠檬水:“小提琴我是勉强能学,数学是压根看不懂,特别是和英文字母纠缠不清的数字。我一直特别好奇,你们这种理科好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那是因为我聪明。”程缨骄傲的哼了一声。
“啊对对对。”陆喻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最聪明。”
“我以前觉得你挺厉害的呀。”程缨忽然疑惑的看着陆喻:“怎么现在看起来越来越傻了呢?”
“得到了就嫌弃。”陆喻啧了一声:“这就是女人?”
“我嫌弃也别想跑。”程缨笑着说道:“已经是我的了。”
程缨忽然发现陆喻极为专注的看着自己,那眼神中带着些炽热。
“不是吧,不是吧。”程缨心说道:“这可是在餐厅这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
可下一刻,陆喻伸手过去,轻轻在她嘴角一揩。
男人叹了口气说道:“吃饭都能吃到脸上,也不知道是谁傻。”
“滚蛋!”
...
不知是天冷还是太晚的缘故,电影院里并没有什么人,似乎寒夜劝退了人群。
“为什么我们要在大半夜来看我的姐姐。”
“因为我也是个姐姐。”程缨想当然的说道:“而且也没什么其他片子了。”
这种亲情片没有任何让他们可以触景生情接吻的镜头,陆喻百无聊赖的看着爆米花,本来以为程缨订的会是爱情片或者恐怖片,结果却是这么一部清汤寡水的亲情片。
“你喜欢你弟弟吗?”陆喻问道。
“怎么说呢?”程缨思考片刻认真的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他是个挺好的出气筒。”
“...”陆喻叹了口气:“那你以后打不过他了怎么办?”
“啊,那无所谓。”程缨摆摆手,不屑的说道:“这不还有你呢嘛?”
“我?”陆喻小心翼翼的说道:“你要我揍你弟,这不太好吧?”
“你在说什么啊?”程缨一脸奇怪的看向他:“我说的是拿你当出气筒啊。”
她凑到陆喻眼前,眼底盛满笑意,丹凤眼微微眯起,吐气如兰:“难道你还舍得打我吗?哥哥?”
程缨美的惊心动魄,陆喻的脸微微红了。
“当然不舍得。”他叹了口气说道:“虽然美人计有点犯规。”
“看电影。”程缨不动声色的推开陆喻伸过来的手,坐的笔直。
“真就看电影?”
“不然?”
“...”
“别动手动脚,哎,流氓!”
...
夜晚的雪是寂寞的,它们怔怔的飘向同伴的尸体,然后堆砌成更厚的一层。
陆喻和程缨在街道慢慢的走着,酒店离电影院并不远,几步路的功夫。
街上人并不多,白天拥堵的街道变得宽阔起来,路灯将他们依偎着的身影在地上拉长。
“我感觉一切都过得好快啊。”程缨轻声说道。
“那说明那一切都很好。”陆喻将她拉的更紧了些:“痛苦的日子才会漫长。”
“想想刚见你的时候。”程缨笑着说道:“我当时觉得你很欠揍。”
“哪里欠揍。”
“明明什么都有,却一副理所当然并且毫不在乎的样子。”程缨说道:“而且嚣张的不得了。”
“那是因为我确实不在乎。”陆喻抬头看向那云里的月影:“我在乎的东西不多的,往往都是别人不在乎的。”
“你有多爱我啊。”程缨像个小女孩一般,看向高自己一头的陆喻。
陆喻注视着那双丹凤眼,轻轻笑道:“今天我抄袭着昨天对你的爱,并且锦上添花。”
“这样的问题是不是很傻。”女孩脸有些红,低下头说道。
“不傻,你问多少遍我都会一样告诉你。”陆喻笑着说道:“这是事实,只有假话才会害怕反复去说,真话往往一往无前。”
“我也很爱你的。”程缨扭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悄悄说道。
“我知道啊。”陆喻将她抱在怀里,轻轻说道:“你可是我的月亮,你以为呢?”
雪地里,他们的脚印也像在互相依偎,雪花落在他们的肩头,他们拉着手,在细碎的雪中漫步,一点一点,一起白了头。
月光在他们走过的痕迹里流淌,又在前面为他们照亮。
雪白的让时间都发慌,爱的热烈让空间也无法阻挡,我爱你,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顺着月光找到你。
第九十八章:晚安
第九十八章:
夕阳躺在雪上,人们像是踩着雪和光。
晚风显得深邃而刺骨,陆喻在机场前静静伫立,程缨在他的身旁。
“要走啦。”程缨轻轻说道。
“要走了。”陆喻摸了摸她的头。
他们彼此注视着,好像看不见身后的人来人往。
“我会想你的。”女孩钻到男人的怀里,轻声说道。
陆喻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
群鸟在天空掠过,孤高而渺小。
“要开心一点,”陆喻低声说道:“不管我走到哪,不管我成为了什么样子,我始终会记得我爱你。”
程缨不敢看他,只是吸着鼻子说道:“你敢不记得就把你头拧下来。”
说完,她自己也笑了。
陆喻走进了机场,他不敢回头看,留给程缨的是包裹着爱意的决绝。
机场是个见惯别离的地方,谁是谁的过客,谁又是谁的归人,它静默的看着,一言不发。
程缨望着他消失的地方,用手揩去眼角的泪珠,她站在北风中,嘴角挂着微笑。
去吧。
我等你。
你也要等我。
夕阳很美,程缨和它一样,美的惊心动魄。
...
飞机飞离了藏着爱意的城市,它穿过云端,地上的一切变得渺小,陆喻看着窗口里的景色,看着它在飘渺中穿梭。
云底下的人只能看到云,当飞机逐渐平稳,陆喻再次看向窗外。
夕阳卷着波涛一般的云雾,外面像一片金色的海洋。
这里才能看见完整的太阳,地上只不过是一片虚影。
“好美。”陆喻喃喃道。
在日光的照耀下,云像是有了生命,它们在高空肆无忌惮的生长,这里是它们的世界,它们近距离朝拜着太阳。
两个小时的时间并不长,陆喻没有睡着,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
看着太阳渐渐西沉,看着群星悄然苏醒,看着月亮登上属于它的夜。
等到飞机平稳落地,陆喻连忙打开了手机,因为手机里装着他心心念念的姑娘。
“到啦。”
他发着微信,忽然发现,自己的一切似乎和她再也分不开了。
他再次回到西安时觉得脑袋有些发沉,或许是因为他一个人离开却背着两个人的灵魂归来。
...
人们为城市披上灯火,陆喻走在回家的路上,尽管路并没有敞亮,可他的心已足够为他照亮,他的心里藏着月亮。
“回来了?”
陆喻关上大门,笑着说道:“你们都在?”
胖子和妈妈一人躺在一片沙发上,狗和安静的蜷缩在一起睡觉,猫站在巴西木上发呆。
“拍的怎么样?”胖子拿着手机,笑眯眯的说道:“拿来让老爹看一眼。”
“拍的挺好。”陆喻不动声色的回复道。
他去BJ的借口是拍纪录片,可他的摄影机里空空如也。
“拿来看看呀。”胖子露出些自豪的笑容,看着一旁的女人说道:“儿子就是长大了,有那么点电影人的样子。都可以自己跑那么远拍作品了。”
谷</span>
“那也不看是谁生的。”女人脸上满是骄傲。
陆喻背后渗出了冷汗,只得悻悻一笑说道:“等我剪辑完了发给你们。我先上楼了。”
陆喻逃跑似的窜回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似乎颈间还有她的幽香。他已经懒得去看手机,里面的消息多到把页面挤跨。
因为在临走之前,他们一起发了朋友圈,配文很简单:“你好,陆喻。”“你好,程缨。”
照片里的男人搂着女孩,他们在夕阳下笑着看向镜头,余光里装着彼此的模样。
所有的爱都会找到归途,它们可以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人们的身旁。
手机开始震动,陆喻接起了电话。
“喂,陆喻。”电话那头传来杨辉的声音:“你在哪呢?你还在BJ?”
“我回西安了。”陆喻点上一根烟说道。
“卧槽大新闻啊,你这属于闷声发大财。”
陆喻笑着说道:“那当然,她是我的宝藏。”
“啧啧。”他叹了口气:“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国。”
“快了。”陆喻吸了一口说道:“你呢?你什么情况?还在机构?”
杨辉和曾远崇选择了复读,而党子山去了西体,好像大家都有了不同的路,尽管与当初梦想的不一样,不过生活就是这样,没有十全十美,遗憾和惊喜躲藏在路上的每个拐角。
“还是那样呗。”杨辉似乎也抽起了烟:“今年一定往大校努努力。”
“考不上大校我看不起你啊。”陆喻轻笑道:“老兵了属于。”
“曾远崇和我这会在一块,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咱们几个聚聚。”
“最近吧,最近我放假。”
“好,你可得好好对待程缨啊,多好一姑娘,吵起来我可不帮你,我是娘家人。”杨辉笑着说道。
他和程缨关系不错,因为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不用统考,其他人准备统考的时候他们俩在一起补着专业课。
“我知道啊,肯定的。”陆喻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今年情况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杨辉叹了口气:“之前那个学妹问我要了你的微信,她没再找你吧。”
“找了,问了些问题。”陆喻甚至记不起她的名字:“那咱明天坐坐?你们是不是放假了。”
“行,那就明天。”
陆喻挂掉电话,躺在床上,他没有去回复任何一条微信。只是又发了一条朋友圈,内容很简单,只有四个字:“感谢祝福。”
他打开储物柜,取出一瓶酒。陆喻不怎么喝酒,但偶尔也喜欢关上房间喝个微醉,然后沉沉睡去,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只知道它五十四度。
“你在干嘛?”程缨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你拍过纪录片吗?”陆喻倒着酒说道:“给我发点过来。”
“要干嘛?”女孩的声音带着些疑惑。
“还债。”陆喻叹了口气:“我给他们说我来BJ是为了拍纪录片。”
“噗嗤。”程缨笑着说道:“好吧,我等会发你,我给你打电话呢是要告诉你,你亲爱的女朋友要睡觉了。”
“这么早?”
“太累了,”程缨低声说道:“也不知道因为谁。”
陆喻倒酒的手一抖,险些溢出玻璃杯口。
“那你早点休息哦。”陆喻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说道。
“晚安。”女孩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现在应该是,晚安宝贝。”
“晚安。”陆喻轻笑道:“宝贝。”
第九十九章:寺庙
第九十九章:
夜色令人陶醉,陆喻坐在窗台上,窗前的树枝将月光撕开,倒入酒杯里佐酒。
时间过得很快,非常快,快到陆喻有时会搞不清状态。
上一次在这里喝酒,还是一个人被长夜包裹的时候。
那时的路很黑,扭曲的石子在地上拼成绝望。
每个人都是孤鸟,带着秘密和创伤在雨夜里孤独的飞行。
可他现在不是了。
他有程缨。
他喝下一口可乐混着伏特加的烈酒,炽热的感觉在他喉咙里爆炸。
月光是最好的下酒菜,他什么也不做,却已经很满足。
不知喝了多少后,男人昏沉的靠在壁上,嘴角却有着笑容。
“程缨。”
他在梦和现实的隔界上轻声呢喃。
...
“头疼。”
陆喻从窗台上坐起,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父母已经去上班,他看着天上的太阳,这已经是早上了。
他打开手机,程缨似乎还没醒。
随着下划,他看到了一条微信。
是卧龙寺的大和尚。
“这来了一个女孩,说是你的学生,说你让我见她?”
“哪个女孩??”陆喻拍了拍脑袋,他实在记不起他有什么学生。
“不知道。”大和尚发来个捂嘴笑的表情:“但我不能见她。我这会在外面。”
陆喻感觉后背有些发凉,大和尚是他父母都很尊敬的人,他自然也是,此时有个人打着他的命号,指名道姓的要见大和尚,这已是很大的不尊重了。
“抱歉师傅。”陆喻回复道:“我没有什么学生,可能是听过我谈起卧龙寺经历的学生,我让她回去,打扰您了,抱歉。”
大和尚那边只是回复了一个阿弥陀佛。
他疯狂的翻找着微信列表,终于,他找到了那个之前问他问题的女生,是杨辉推的微信。
“你是不是去卧龙寺了?”
“是啊学长,大和尚好像不在。”她发了一个委屈的表情。
陆喻一个微信电话甩了过去。
“谁让你去的?谁让你报我名字去的?”陆喻气急了说道。
“不是你让我去的吗?说最好要有自己的经历。”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委屈。
“我什么时候让你去了?还有,我什么时候成你老师了?”陆喻点起一根烟,他的声音冷的可怕:“卧龙寺是我生活的经历,只是我拿来举个例子。”
“我还以为你让我去卧龙寺,你是不是生气了?”女孩低声说道。
“咱俩熟吗?”陆喻叹了口气:“我说的是多一些生活经历会更好,比如我去了卧龙寺,但是不代表我让你去,也不代表你可以打着我的名号去。”
“可是我觉得你是我的老师啊,从你那我学到了很多。”
“拜托,我连你的名字都没记住,要不是杨辉推的我都不会加你你明白吗?”陆喻淡淡说道。
“可是...”
陆喻直接挂掉了电话。
他呆呆的望着天花板,说实话,他们真的不熟,他从没想过现在的人会这么不要脸,还打着他的名号。
他不再看女孩的解释,直接把她拉黑。然后再次向大和尚郑重的道了歉。
...
饭桌上,火锅翻腾着热气。
“消消气消消气。”杨辉悻悻一笑说道。
“她脑子不清醒吧?”陆喻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跟她一点都不熟,她打着我的命号去,点名见人家的住持。”
“我也觉得她脑子不清醒,但是她一直缠着我啊。”杨辉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孩子都这样,喜欢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曾远崇在锅里拨弄了几下,笑着说道:“我早给你说这帮人没一个省油的灯。”
“你啥时候说了,咱可都别当事后诸葛。”陆喻撑着下巴说道。
“她今天还一脸委屈的过来找我,说你把人家删了。”杨辉给陆喻碗里夹了片肥牛:“我也骂她了,你放心,她绝对不会再找你了。”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她自己去可以,烧香拜佛静心是好事啊,”陆喻喝了口柠檬水说道:“可是你别说我让你去的呀,我什么时候成她老师了,进了寺庙点名西北第一寺的住持,说她老师让她去的,再一问老师是谁,陆喻。好嘛,我脸有多大?”
“所以见上了吗?”曾远崇好奇的问道。
“还敢让她见上。”陆喻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尴尬的平地抠起万里长城。”
“人家小姑娘倒觉得自己挺无辜。”杨辉抽起电子烟:“我只能说她脑子不清醒。”
“太不清醒了。”陆喻喃喃道:“不说这个了,晦气。”
“你和程缨咋回事啊。”曾远崇笑着说道:“什么时候好上的?说实话,你再不说和程缨好了,我以为你要去国外体验开放的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深刻友谊了。”
“好久以前。”陆喻放下筷子,笑着说道:“中传那会吧。”
“曾远崇也有女朋友了。”杨辉揶揄道:“天天在宿舍晚上深情表白。”
“滚蛋!”
“哪的啊?”陆喻好奇道:“异地恋?”
“上海的。”曾远崇脸色微红,不知道是被火锅蒸汽熏的还是别的什么,有些黝黑的脸上看上去带了点羞涩。
“你这卫星放的够远,窝边草不够吃了?”陆喻笑着说道。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是最简单的,特别是一群是兄弟的男人。
他们会谈天说地,会说自己心爱的姑娘,每一句话说不上多么深刻,但足够真实。
“你俩考播音,还敢抽烟?”陆喻看着两人一人一根电子烟啧啧道。
“机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杨辉吐了个烟圈:“快把肺抽炸了,一个月四个人抽了七十多包。”
“既然要考大校,多注意点好。”陆喻用筷子在料碗里搅拌了一下:“我又想骂那个女的了,这让我以后咋见大和尚。”
“她挺崇拜你的。”杨辉抽着烟说道:“或许她觉得走跟你一样的路会成为另一个你?不过这不是扯淡嘛?”
“没人能成为我。”陆喻叹了口气说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说实话,我不太明白那些介绍考试经验的,艺考本身就是个剑走偏锋的东西,如果人人都走一样的路,路会堵死。”
第一百章:哥
第一百章:
“怎么说?”杨辉放下筷子说道:“你觉得分享经验这事没用?”
“就这么说。”陆喻思考片刻后说道:“根据我在考场上和别人的例子看来,如果你要考个一般的学校,那确实很有用,但是大校注重的是个人化的演绎,你的东西要代表的是你一个人,而不是一类人。”
“一个人?”
“对。”陆喻了口柠檬水说道:“就像机构里说的,中传需要的是阳光正能量的作品,但是我交上去的东西,基调以压抑和阴郁为主,跟老师说的一点都不沾边,反之,程缨和党子山都是很按照经验来做,他们的东西足够积极,足够正面,但他们没有过,我想问题就出在了这里。”
“也就是说,要避免大同,可是这样是不是太极端了。”杨辉想了想说道:“我今年就是想考中传。”
“不极端。”陆喻笑着说道:“艺术不能平庸,不能大同,不能千篇一律,作品是一个人心的演化,在作品里你不需要演绎别人成功的模板,而是要演绎真实的自己。”
“你这说的太玄乎了。”杨辉叹了口气:“跟我说话不要用修辞。”
“好的。”陆喻看着鸳鸯锅:“看到这个锅子了吗?你的作品应该是清水锅而不是麻辣锅,你加的东西越多,食材就会丧失本来的风味。也就是说,你要尽可能的展示自己,而不是展示老师说的你应该展示的那样。”
“可是...”杨辉还想说点什么,但忽然又叹了口气:“我突然觉得好远。”
“是挺远的,那些大校我都不敢想。”曾远崇苦笑道。
“不远。”陆喻笑着说道:“世界上所有东西和我们都近在咫尺,只不过在于我们怎么去取。”
“我发现,你这人哪都好。”杨辉拍了拍陆喻的肩膀:“就是爱给人灌鸡汤。”
“但听着挺开心的。”曾远崇啧啧道:“我就爱听这比说的鸡汤。”
陆喻有个毛病,或者说是他为数不多的善意,面对关系好的人,他更愿意去鼓励,而面对陌生人,他还是那样扒开血淋淋的现实。
“你要走了,不回去看看?”杨辉打了个饱嗝说道。
“有什么看的,还不是那些人,那些事。”陆喻轻笑道:“既然决定走了,有些东西就需要放下,远方可不是负重前行就能走到的。”
尽管这么说着,陆喻在吃完饭后还是跟着杨辉他们一起去了机构。
依然是熟悉的艺术园区,可这次不同了,没有夏的繁茂,蔷薇栏里一片肃杀,枯黄的叶就像找不到寄托的幽魂。
机构的落地窗前,可以看到程缨的喜报,她站在那里微笑着,陆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你好呆啊。”陆喻随手拍下发给了程缨。
“你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程缨发了一个愤怒小猫的表情。
陆喻停在机构面前,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似乎也是一个冬天。
那时候的自己一无所有,现在的自己似乎什么都有。
他轻轻的笑了,像是释怀。
机构依然是那般样子,零零散散的几个学生在楼下坐着,这是假期,能呆在这里的学生并不多,更多的人去了综合体,夜店或者清吧。
曾远崇和杨辉穿着机构的校服,印着logo的大白棉袄,程缨也有一件,但陆喻没有,因为他并没有参加机构的校考集训,每每看到程缨集训的照片时,陆喻总会嘲笑她像个长头发的米其林轮胎人。
陆喻跟几个曾经认识的老师打了招呼,就直接去了李良办公室。
“陆喻?”胖子缩在办公室的凳子里惊讶的说道。
谷</span>
“哥。”陆喻笑着说道:“我回来了。”
对于陆喻来说,或许机构里唯一值得尊重和怀念的就是面前这个不修篇幅的胖子。
他不是校长,不是老师,是陆喻的哥哥。
“本来早就想着出国前跟你见一面,”李良笑着说道,将烟扔在桌子上:“你倒自己过来了。”
“你又胖了。”陆喻点起烟,轻轻吸了一口。
“累胖的。”李良将油头捋到后面:“你呢,那边还顺利吗?”
“还算可以。”陆喻想了想说道:“英语其实没想象的那么难,说实话,收获挺多。”
他们的聊天内容平淡而朴实,没有什么客套话,也没有什么嘘寒问暖。
“还没决定好?”陆喻拽着桌子上常青的绿萝说道。
他指的是李良回到主持台的那件事,很早以前他曾经说过,想再为女儿闯出点东西。
“哥年纪大了,不能像你一样说风就是雨。”李良苦笑着说道:“如果机构要是不干了,学生怎么办?”
他没说的是,家庭怎么办。
回到主持台肯定有一个过程,而他的妻子算是个全职太太,离开了机构等于放弃了日趋稳定的生活。
人们总是会随着岁月偷跑而被柴米油盐绊住,也或许是越来越多的责任和情感,它们就像锁链,紧紧的缠住每一颗对星辰大海跃跃欲试的心。
陆喻没有再劝他,他明白,人是会为情感和责任活着的,而不是只剩下冲动。
当你孤身一人的时候,你迈开步子就可以挑战世界。而当你有了要照顾的人的时候,你或许会对世界卑躬屈膝。
“这次,要走啦。”陆喻看着窗外,楼下的学生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聊天:“其实有时候也挺羡慕他们的。出生在了一个好时代。”
“你这种经历更让人羡慕,外面的世界太他妈大了,你一定要去看看。”李良叼着烟说道。
“会的。”陆喻轻轻点头。
窗外下起了雪,白了街道,白了人的头,每当雪在西安里飘荡,陆喻总分不清那是长安还是西安。
“哥,保重了。”陆喻看向李良。
“我的身体似乎看上去比你好上那么一点。”李良自言自语道:“去了那边,冬天多添衣,据说那边特别冷,别染上一些坏毛病,那里那些东西比较猖獗,还有别钻牛角尖,咱在别人地盘上,说话稍微客气点,学他们好的,别什么都学...”
他像一位兄长,对着远行的弟弟喋喋不休的叮嘱着。
陆喻只是笑着点头。
最后,李良说道:“出了什么事,记得回来,哥在这呢。”
窗外下了一场大雪,屋内人心却温暖如春。
第一百零一章:姥姥姥爷
第一百零一章:
“走吧。”李良低声说道,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穿着黑色的羊皮大衣,坐在自己面前,跟自己一样高,他没有戴眼镜,没有黑色的兜帽,他早就不是那个稚嫩的少年。
“去闯,我说过,你会让很多人大吃一惊的,去这么做吧。”李良笑着说道:“人在哪里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别被困在原地。”
北风里每一朵雪花都在嘶吼,它们在玻璃窗上肆无忌惮的冲锋,风是它们的烈马,身体是它们的冰刃,这是西北的雪天,是冬的国度。
陆喻看着那振振作响的窗户,点着烟说道:“哥,谢谢。”
“别跟我说谢谢了,都是自家兄弟,见外。”胖子摆了摆手说道:“何况说真的,也没帮上什么忙。”
“不能这么说。”陆喻摇了摇头:“你是我哥。”
李良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却是笑着说道:“这句话说的真是一句废话。”
他们笑着,笑着笑着好像回到了过去,男人变成了小男孩,胖子头发一丝不苟。
“你好,我是李良。是这里的校长。”李良伸出手说道。
“你好,陆喻。”男孩怯生生的,手里抱着厚厚的本子。
岁月从来都是赶路人,我们的人生在它的口袋里疯长。
陆喻走了,走的时候肩膀上盛开着雪花。
李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轻轻的笑了。
“去吧,弟弟,去闯吧,闯出你自己所有想要的东西。”
胖子看上去有些累了,他疲乏的揉了揉眼睛,也或许不是疲乏。
...
陆喻站在家门口,抖落身上的雪花,正当他开着大门时,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爷爷?”陆喻惊讶的说道。
开门的是个老人,他的头发只剩下套在脑袋上的一圈,严格来说,这是陆喻的姥爷,但为了方便,陆喻统一叫爷爷,然后以陆喻幼时他们的居住地区分,比如说那个偏心的老头就是四路爷爷,面前这个是自强西路爷爷。
奶奶矮小的身体挤了过来,她烫着蓬松的发型,面相很是和蔼,她原来是幼儿园老师,从他们被那个老头赶出去之后,陆喻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
“你们怎么过来了?”陆喻惊喜的说道。
“你快走啦,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国外疫情复杂的很,”老头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口齿一点不模糊:“我们在这住些日子,送送你。”
“快让我看看我的玉玉。”奶奶伸着手在陆喻的脸上来回搓着,她个子很低,只有一米五,陆喻足足一米八几,在她面前就像一座山:“长大啦,长成大小伙了。”
陆喻只是笑着,没有任何抗拒。
他当然不会抗拒。
陆喻最深刻的记忆是一个暴雨天,只有一米五的老妇人抱着上幼儿园大班的小男孩,在狂风暴雨中撑着一把伞,那天的雨很大,奶奶只有一米五的身形在风雨中寸步难行,伞骨都被吹得歪斜,刚放学的陆喻怯生生的躲在奶奶怀里。
“玉玉,没事啊,别怕。”尽管她的身形不足以顶天立地,但在那时陆喻的心里,她就是顶天立地的奶奶。
风把雨点变得像冰冷的刀子,他们走过积水坑,路旁的汽车驶过又带来一阵阵暴雨。
可老人只是安慰着怀里的男孩,让他不要怕,奶奶在这。
“奶奶,你让我先进门。”陆喻苦笑着说道:“门没关。外面人透过栅栏能看见咱家。”
奶奶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拉着陆喻进了屋子。
“你看看,都瘦了。”奶奶心疼的冲着爷爷说道。
??哪里瘦了。
为什么每次见面都是这句话,陆喻在心底纳闷道,最近心情不错,饭能多吃两碗,明明还胖了两斤。
“没有,奶奶,我好着呢。”陆喻笑着说道。
奶奶叹了口气,又看向爷爷:“果然玉玉长大了,都会安慰咱们,自己逞强了。”
??
陆喻强压下吐槽的冲动,悻悻一笑道:“你们吃点啥不,我给你们点点外卖。”
“就知道你还没吃饭。”爷爷兴奋了,打小他就是陆喻的厨师,陆喻小时候发胖也与他填鸭一般的喂饭方式有关。
虽然他曾经干过一件事,在一个寒假,他做了胡萝卜牛肉馅,然后乐此不疲的以它为主开始发挥,每天包子饺子馄饨,全是胡萝卜牛肉馅,最后甚至变成了锅贴。他的食谱极其单调,每天几乎吃着固定的菜式,但不得不说,老人做的很用心。
陆喻心一跳。不会吧不会吧?
爷爷很自豪的从厨房端出土豆烧鸡和冬瓜海米。那熟悉的菜式贯穿了陆喻整个童年。
“完蛋。”陆喻在心底苦涩的说道:“我才刚吃完饭。”
但看着兴高采烈的爷爷奶奶,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下,陆喻还是拿起了筷子。
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
爷爷有个很牛逼的地方,就是他能把所有菜做成一个味,比如土豆烧鸡,他天天做,有时也会烧牛肉,烧羊肉,反正总是有土豆,但最厉害的地方在于,无论烧什么肉,味道永远都一模一样,听上去很离谱,但事实如此,他调料极为统一,所有的菜都是一个味道。
“做的好吃吧。”爷爷自豪的笑着,他是个大学老师,脸上还洋溢着老一代文人的自信。
“好吃,太好吃了。”陆喻强撑着咽下去,点了点头。
他中午吃了差不多两盘肥牛,又吃了捞面虾滑乱七八糟的数不胜数,本来就吃的快到嗓子眼了。
“别光吃菜啊,吃饭啊。”
陆喻看着那一大碗米饭,心说是不是对我的生物性征有些误解,那是人能吃完的吗?
“好吃,好吃。”陆喻已经吃的快吐了,但还是笑着说道。
爷爷更自豪了。
“我去给你做汤。”老人说着就要往厨房走去。
“别!”陆喻赶忙阻止:“够吃了,够吃了。”
以他对老人的了解,他多半会做那道辣死人不偿命的紫菜汤,胡椒像不要钱似的往里撒,原因只是因为陆喻小时候比较喜欢吃胡椒。
第一百零二章:遗憾
第一百零二章:
虽说出国的大致时间已经确定,但实际何时起身仍有商榷。
陆喻躺在床上叹了口气,爷爷奶奶的到来打破了他的生物钟,居然九点半就被安排睡觉了。
“怎么啦。”程缨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叹什么气。”
“没什么呀。”陆喻喃喃道:“就是有点想你?”
“有点?”电话那头的女孩听上去似乎有些炸毛:“笨比!你应该说很想我。”
窗台上盛满了月光,雪花在月光下游荡,它们像被天堂放逐到人间的孩子,纯洁而肆无忌惮。
“好嘛。”陆喻轻声说道:“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女孩笑了:“你别叹气,你老喜欢叹气,可你又不是林黛玉,不会因为叹气而变得风情万种,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可以告诉我呀。我们是人类命运共同体。”
“那玩意不是外交的吗?”陆喻思考了一下说道:“我们应该是求同存异的对内政策。”
“所以怎么了?”程缨吃着手里的小蛋糕说道:“我今天听你一直叹气。”
“吃多了。”陆喻揉了揉肚子:“我给你说了吧,我爷爷奶奶搬来了,然后我就,吃多了。吃太多了,吃了对不起自己,不吃对不起他们期待的眼神。”
“你看我今天给你发的了没。”程缨叉开话题:“我们以后一起去奈良看小鹿吧。”
陆喻愣住了,只是笑着回答道:“好啊。”
他不喜欢承诺,不喜欢思考很久以后的事,但是当女孩拿着奈良小鹿的视频兴冲冲的找他,他却头一次觉得可以承诺。他不敢承诺是因为他确定不了未来,但他和她的爱意,足够坚韧,他相信可以超过时间,来到未来。
“其实我去过奈良。”陆喻点起一根烟:“一个人去的,那里的鹿很野,会因为你不给它鹿饼就往你身上拱,踩你的脚。”
“小鹿那么可爱,才不会,一定是因为你看起来太凶了,不像个好人。”程缨想当然的说道。
视频那头的程缨吃着蛋糕,嘴上沾了奶油,她的眼却像个湖泊,他的也像,他们就像是依偎在一起的湖,彼此流通。
陆喻去过日本,且不止一次,可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悸动,好像他的前二十年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干完了,以后的日子他想和另一个人一起做。
“比起小鹿。”陆喻眼神有些飘忽:“我更想和你一起去东京的天空树”
他曾在晚上九点关门前一个人去了天空树,穿过蜿蜒而狭窄的街道,东京的街道就像精致的蛛网,他用蹩脚的英文和出租车司机沟通着,饶了很多路才到那里。
谷</span>
在电梯上升的时候,他看到了城市里的霓虹如燃烧的火焰在长夜中怒放,东京的繁荣像是篝火,而天空树就是火的心脏。
这是个很浪漫的地方,如果是夕阳,可以看到城市镀满了金光,夕阳从天空坠下,困死在地平线上,就像一颗哀伤的流星。
还年少的陆喻走出电梯,虽然已经是夜晚,但人依旧很多,不少人倾慕于东京的夜景,有热恋的情侣,在这里让城市见证他们的赤诚,也有年老的夫妻,笑吟吟的听着晚风,这里有足够的浪漫让所有爱意蔓延,可以是古早的美好,也可以是未来某日的向往。
可陆喻是一个人,他还不会抽烟,手中的摄像机也显得百无聊赖,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人能和他分享那份浪漫,在霓虹里,只有他是孤身一个人。
他并不害怕孤独,因为他只有孤独。
满天都是星星,好像一场冻结了的大雨,透明的玻璃上燃烧着霓虹,城市车水马龙,云层在天上漂浮,像一只小鹿,也或许更像是山羊。
那时的陆喻忽然想,如果身边有一个人就好了,一个属于他的人,他会拉着她,在透明玻璃上映照出他们的倒影,把他们依偎的影子镶嵌在晚风里。
天空树的浪漫是万家灯火,也是与世隔绝,他们站在高空,好像城市被他们踩在脚下,这里的高度让他们超脱现实,这里的爱意凌驾于生活。
“你说的。”程缨用下巴撑着脑袋:“我也好想和你一起去。”
“会去的。”陆喻笑着说道:“我们会去很多地方,浪漫在这个世界上随处可寻,不过对于我来说,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大的浪漫了。”
他一个人太久了,已经感受不到浪漫了,他去过很多地方,那些地方被世人称之为浪漫,可他感受不到,因为浪漫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只能和世界孤独的倾诉。
“我想和你去很多地方,”陆喻抽着烟说道:“去长城,见证最古老的坚韧,在伦敦眼下喝一杯咖啡,就像电影里那样,我们装作谁也不认识谁,就像两个相爱的陌生人,去新加坡,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和鱼尾狮,或许可以搭一艘船,像我以前那样,逃离城市的繁华,去湖面上找一片桃源。去胡夫金字塔,那里每一块石头都有自己的年轮。”
这些都是他去过的地方,他忽然觉得以前的日子很遗憾,好像没有程缨的日子都充满了遗憾。
女孩静静的听着,男人说的很认真,他没有在画大饼,而是认真的向往着那些他们同行的日子,就像江南烟雨里那样,他恰好抽了烟,她恰好给他打了伞,而最后呢,他们又在烟雨中隔着烟雨依偎。
“还要再去一次江南。”陆喻喃喃道:“江南的月色下,朦胧的烟雨里,应该有我们拥抱的倒影。”
“好啊。”程缨轻声说道:“只要你想,哪里我都可以陪你去。”
一起去远方不难,只要你想,只要我在。
陆喻看着满天的星星,他忽然笑了,他缓缓说道:“我忽然觉得我的人生充满了遗憾,好像你出现之后,那些惊艳的日子充满了破绽,好像没有你的日子就不能写在我以后的回忆里,它们太黑太深沉了。”
“你真的不太聪明。”程缨笑着摇了摇头:“有点像个呆子,不过呆就呆吧,我很喜欢。”
第一百零三章:抱歉,方便让我喜欢你吗
孤独是从来如此,但从来如此的东西便对吗?
陆喻看着视频里女孩静谧的笑脸,手机变成了神庙,她是最完美的神明。
“有时候我觉得。”他笑着说道:“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怎么没早一点碰到。”
“所有的相遇都是恰到好处的。”程缨叹了口气说道:“也许早一点碰到就会错过,我觉得现在一切刚刚好,我不希望早一点碰到,我不想因为任何一点差错失去了你。”
“我爱你。”他忽然说道:“也许我的生命算不上永恒,但我对你的爱足够赤诚,称得上是永恒。”
“我也爱你。”程缨噗嗤一笑:“不过你说话真的有点肉麻。干嘛突然这么认真。说的好像你快死了一样。”
正当陆喻准备继续发言时,门忽然开了。
他错愕的看着穿着睡衣的奶奶。
“奶奶,你干嘛啊?”陆喻疑惑道:“大半夜不睡觉。”
“看你灯没关。”奶奶笑着说道:“催你早点睡。”
“我知道了。”陆喻摆了摆手:“我正跟人说话呢?”
“跟谁啊?”奶奶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都不睡觉的吗?”
“您先去睡。”陆喻有些尴尬,因为现在的场景确实尴尬,他在房间里从来不穿衣服,他光着身子靠在床头柜上,一点点往被子里缩下去。
“玉玉,口渴不渴啊。”老人喋喋不休的说道:“暖气房子里,要多喝水。”
“我知道了,您先去睡”
“可不能不穿衣服啊,着凉了怎么办。”
“我知道了,您先去睡。”
“我听你刚说爱谁,是不是在跟女娃说话啊。”
“我爱您,您先去睡。”
“我...”
“您先去睡。”
当奶奶终于走了之后,陆喻点了根烟,听着耳机里女孩的笑声,叹了口气:“懂了吗?爱的折磨。”
“你叫玉玉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程缨笑着说道:“是这名字太娘了吗?玉玉。”
“...你是不是叫莹莹”
“你怎么知道??”
“莹莹。”陆喻笑得像狡猾的狐狸:“中国人的小名无非就是名字最后一个字叠音。”
“我说啊。”程缨忽然认真说道:“那是你的家人对吧?以后也会是我的家人,你给我说说你爸爸妈妈吧。”
“好。”陆喻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我的家人都很好相处的。我妈啊,她比较孩子气,但是在外面算是个女强人,她喜欢买衣服,喜欢吃肥肉,对漂亮的女孩会很友好,对你应该也是,就是人有点幼稚,和我的性格很像吧。我爸呢,他比较,比较懒吧,比较佛,他很好相处,是个大胖子,喜欢吃羊肉,而且没有一点长辈架子,我们家人都很像小孩,说话都很随意,长幼差别不大,就像我妈没事就喜欢让我叫她奶奶,他俩怎么说呢,怪傻的。”
“唉。”程缨叹了口气:“我家人可能不太好相处。我爸他从小就特别仇视对我好的男生,而且他很凶,我妈妈其实还好,就是那种家庭主妇性格,关键是我爸,你可要好好想办法,他人比较倔。”
“我人见人爱好吧。”陆喻笑着说道。
“不不不。”程缨捂嘴窃笑:“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娶人女儿不共戴天。”
女孩的父亲一般都会对自己的女婿不满,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宝贝就这么被一个陌生男人拐走,女婿和岳父与婆婆和媳妇之间的关系好比冷战中的美苏。
“我困啦。”程缨忽然说道:“你要哄我睡觉,我要听故事。”
“什么故事。”
“我们的故事。”她想了想说道:“我们之间的故事,只属于我们的故事,哪种都好。”
“好。”陆喻想了想,然后说道:““你好,陆喻”“你好,程缨”...”
回忆会变成故事,故事会长成书,书里藏着他们所有的爱意,每一个字里都是坦诚,每一个字里都是我爱你。
谷</span>
“我们的故事,叫什么名字呢?”程缨忽然迷迷糊糊的说道。
“抱歉,方便让我喜欢你吗?”陆喻笑了,看着视频里眼睛微眯的女孩,她像只白色的小猫,懒洋洋的躺在垫子上。
“方便,可方便了...”她喃喃道,眼睛闭上,她睡着了,睡在回忆里,睡在故事里。
陆喻看着女孩熟睡的侧脸,打开电脑,敲下了他们之间最早的对话。
“你好,陆喻。”
“你好,程缨。”
思考片刻后,他这他们最上方写道:
...
“起床了。”
陆喻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差点又晕过去。
一个人影,站在床头,像美国西部的电锯杀人魔。
“你为什么拎着菜刀?”好半天,他探出个脑袋说道:“爷爷你是要砍我吗?”
“没,刚切完火腿肠。”老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直接过来叫你起床了。”
陆喻在床头摸着手机,尽管他人醒了,但脑子还没醒。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陆喻崩溃的说道:“现在七点。”
他平常一般十一二点起床,超常发挥会到下午两点。虽然已经放假,但是他的生物钟并没有完全从伦敦调回来。
“七点了,该吃早饭了。”老人似乎对早餐很执着:“一会凉了。”
陆喻痛苦的揉着头,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
早上是煎蛋火腿和白馍,搭配上沙拉,中西结合的菜式让老人感觉很自豪。
陆喻囫囵的吞咽着,几乎很少咀嚼,他麻木的往嘴里塞着东西,他甚至不知道塞的是什么。
他虽然人醒了,但是灵魂还在床上。
“喝包奶。”
老人拦住了急切爬回床上的陆喻。
当陆喻再次躺到床上,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的时候,奶奶忽然走了进来。
“吃点水果,玉玉。”
“我不吃。”陆喻迷糊着说道。
“吃点。”
“吃点水果。”
“对你身体好。”
“我吃。”陆喻猛的坐了起来,胡乱抓了一把,直接往嘴里塞去。
老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终于可以睡觉了。”陆喻把头镶嵌在了枕头里。
忽然,门又开了。
“玉玉,该吃枸杞子啦。”
奶奶兴高采烈的说道。
第一百零四章:远行
第一百零四章:
短短的两个小时,陆喻的房门不知道被开了多少次。
当他一脸疲倦的坐在餐桌上,已经是午饭了。
熟悉的土豆烧肉和冬瓜海米闻的本就不饿的陆喻更没有食欲。
“吃啊。”爷爷催促道。
“啊...”陆喻叹了口气:“其实我...不太饿。”
“怎么可能不饿,都十二点了。”
“...”陆喻打了个哈欠,麻木的吃着碗里的饭。
在老人的印象中,似乎到了十二点就必须要吃午饭,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陆喻吃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他根本吃不下去,早上在睡觉的时候他不知道被叫起来多少次嘴里塞着莫名其妙的东西。
但在老人们期待的目光下,他不得不吃,还得说一声好吃。
“我去睡觉了。”陆喻困的几乎睁不开眼,眼窝里像钻进了沙子。
他回到房内,直接将门反锁起来。
“这次总不会再被弄醒了吧?”陆喻喃喃道。
他钻进了被子,软软的枕头让他心神荡漾。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他听见有人在使劲的弄着锁,陆喻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开门。”奶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开门。”
“开门。”
陆喻穿好衣服,打开房门,看着面前的老人,他有些怒意,但却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和。
“怎么了?”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吃点山楂片。”老人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是粉红的山楂片。
“我在睡觉。”陆喻无奈的说道。
老人似乎是没有听课,只是执拗的说着:“吃点山楂片。”
“我不想吃。”
“给个面子,吃点。”
陆喻面无表情的取了两片吃下,老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他脑子里只剩下绝望,长辈的爱就像勒住他脖子的手,令人窒息。
...
“晚上好。”陆喻顶着黑眼圈说道。
“你怎么了?一副抽大烟的样子。”程缨看着视频里的男人,吃惊的说道。
“我快被杀了。”他叹了口气,然后说起最近发生的种种令人窒息的事情。
“这么一听,确实让人窒息啊。”程缨捂着嘴笑着说道:“你还挺不容易。”
“我太不容易了。”陆喻点起一根烟,靠在床头抽着。
“没事,反正你快走了。”程缨小心翼翼的往脸上敷着面膜。
不同于之前他们视频,那时的程缨会变着法找着足够好看的角度,现在却是肆无忌惮的各种随意出镜。
两个人分享着生活里的事情,甚至说起了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明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好像一切都是那样自然。
...
“终于要走了。”女人回到家里,拿着陆喻的签证说道:“恭喜。”
谷</span>
“什么时候?”陆喻皱了皱眉头:“下周?”
“下周,那边的房子已经给你租好了。”女人看了看微信:“到了那边会有人跟你联系,在机场接你。”
陆喻怔住了,他知道他快要走了,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闪耀着温暖的光,电视里的台词像是自言自语,猫卧在沙发上,卧在胖子的身旁。
“去吧。”胖子笑着说道:“照顾好自己。”
“好。”陆喻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会的。”
离别的时候,好像要说的话有很多,好像又说不出来什么。
他终于要去最远的地方了,这是他一个人的远航。
远到要穿过时间的缝隙,穿越黑夜和白昼,穿越整个亚欧大陆。
他们坐在一起商议着订了机票,咸阳国际机场没有直达伦敦的航班,陆喻想了想,选择了从BJ中转。
机票是下周四,还有七天的时间。
当他坐在窗台上时,看着落在身旁的月光,感觉一切宛如梦幻。
“怎么就要走了呢?”陆喻喃喃道。
程缨已经睡着,他把电话关机,这个晚上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参与。
他点起一根烟,烟卷着的是往事,他们和烟雾一样在空中逃逸,消弭开来。
从普通文化生,到艺术生,再到留学生。
从西安的交大,到上海戏剧学院,再到伦敦艺术大学。
从一直留在这座城市,到上海夹杂在繁荣里的弄堂,再到英格兰那遥远的异乡。
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找到了最终的地方。
“已经这么久了啊。”他抽着烟,与夜晚和月光一起沉默着。
好像很久,也好像不久之前,自己还是那样一个少年,不过眨眼光阴,少年就要提着行李箱去世界的另一边。
他看向这座城市,尽管有着树影阻挡,但他还是能看到一些早就看腻的街巷,透过漆黑的铁栅栏,管中窥豹,也能看见写灯火。
他打开那瓶没喝完的酒,酒花和月光一起盛开在杯里。
他分不清自己的情绪是兴奋还是悲伤,也不想分清。
在爷爷奶奶的眼里,他仍是未经人事的少年,在父母的眼里,他是已经长大的男人,宽厚的臂膀已经足以抵御严寒和风暴。
在他自己的眼里呢?
陆喻苦涩的笑了笑,将酒喝干,将烟点上,房间里就像十七八世纪的伦敦,烟雾缭绕,火光藏在烟雾中,就像走火了的壁炉。
陆喻觉得自己变了,又好像依然是那个喜欢带着兜帽的小孩。
很久之前,他想去很远的地方,很远的地方一切都是新的,有新的街巷,新的朋友。
后来他发现,自己的爱原来就这么多,这么点单薄的爱只够拿来爱眼前的人,不够再去爱远方。
“我会回来的。”他的台词就像灰太狼。
他会去远方,那是因为他要更好的回来,远行是为了更好的归来。
这里有他爱的人,有他爱的地方。
他本来以为自己永远一身轻,可爱和回忆为他背上砝码,每个人都在负重远行,他也不例外。
酒没有了,烟也只剩下一根,可他还要过一个晚上。
陆喻静静的凝望着月亮,尽管被树枝割的支离破碎,可依旧能看见那皎洁的圆盘。
所有的游子都爱看月亮,因为它是远方唯一和家乡一样的东西,不管在哪里,看到月亮,就像看到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