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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方便让我喜欢你吗全文阅读

作者:S小姐的Q先生     抱歉,方便让我喜欢你吗txt下载     抱歉,方便让我喜欢你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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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枸杞和御姐

    “你好,陆喻。”

    “你好,程缨。”

    对于西安这座城市来说,盛夏的降落是突然的,似乎雪花还没消融夏花却早已在墙角盛开。

    陆喻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叼着一根延安。

    “怎么样,哥给你说了这烟不错吧,你别看他八块,人啊,最要学会雅俗共赏。”陆喻的对面坐着一个长的很不错的胖子,浓眉大眼,他常说的一句话是搁十年前,哥也是台里响当当的一枝花。

    “还不是因为李珊姐管钱,兜里比脸干净。”陆喻小声在心里嘀咕道。

    胖子确实是十年前的台里一枝花,李良,很多年前XA市台主持人,如今是一所艺考机构的校长。

    陆喻轻弹烟灰,空调房子烟气氤氲,李良的办公室装潢古色古香,文化两个字似乎能刻在房梁上。

    “一会程缨也来,还有谁,党子山,对,他这会应该在楼下了。”李良缩在沙发椅里,但椅子似乎很难容下他的重量,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陆喻有些出神,程缨,躺在他微信好友里s开头的列表中,他从来不给人存备注,甚至连电话号码也没有,他的通讯录里是一串一串的数字,至于谁是谁陆喻全靠号码后四位。

    “她也考中传?播音?”陆喻漫不经心的吐出一口雾气,头发在阳光下显得很像金色,这黄毛是他家祖传了,他爸就是一头黄毛,外带有些稚嫩的嗓音,陆喻家里祖传不变声。

    “电编,程缨播音没过。”李良拍了拍肚子,颇有些唏嘘的意味:“可惜了。”

    确实可惜,程缨的播音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反而电编没经过任何正统的练习,最后却误打误撞来到了终试。

    今年的艺考是被疫情笼罩下的婴儿,全新的模式,大批的专业停止招考,陆喻也深受其害,他本身是戏剧影视文学的考生,导演仅仅只是辅修,可也走到了最后,原本在上海蛰伏许久只为考取的上戏戏文也因为疫情取消了考试。

    能考的我都考了,陆喻是这么想的,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中传或者浙传,也只有这两所学校没有取消他的专业考试。

    梦想是最苦楚的童话,陆喻曾经对一个朋友这么说过,现实的沙子很难捏出每个人都想要去往的理想乡,那天他喝多了,他朋友搂着他,哭着说我觉得我没法考上大学了。

    陆喻说完就笑了笑,人生对于他来说或许与儿戏无二,人活在戏里,戏也成了生活。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陆喻透过浓烟往后瞥了一眼,这里好像个火灾现场,那女的提了两个什么玩意?是灭火器吗红彤彤的。

    或许在很多年之后,陆喻会希望时间定格在这一刻久一点,那是他们真正初见时的模样,他不介意把这一刻拍下来,给以后的儿子说,你看,这是我当年第一次正眼瞧你妈,她好像个救火的御姐。

    御姐,确实是御姐,程缨的丹凤眼里有一丝嫌弃,嘴角撇了撇,一米七的身高放哪都很引人注目,腿长的真是不像话,夏天的老冰棍知道吗?又白又细。

    “好呛。”她轻轻咳嗽了下。

    陆喻下意识的掐灭了烟。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孩忽然给他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她平时的不苟言笑,也或许是她嫌弃的眉眼,更或许是烟已经快烧到手了。

    “哎,来啦”李良笑眯眯的看着程缨,女孩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他桌子上。

    “哥,你让我带的。”程缨拿来的是三包枸杞,她是宁夏人,那地方盛产枸杞。

    陆喻有些愣神,御姐穿着短裤穿着露脐装,身上有着冷冽的香水前调,手里却提着两包土特产,上面红彤彤的写着“枸杞王,看上去十分喜庆,就像织女从天而降,手里拎着二锅头问牛郎喝不喝。

    “行,这陆喻,以前应该见过,都是同学。”李良把枸杞和芙蓉王的烟叶放在一起,不愧是老播音员了,都知道要边抽烟边喝枸杞保护嗓子。

    “你好,程缨。”

    “你好,陆喻。”

    程缨笑了一下,看上去颇有些春水解冻的感觉,她一笑,有两颗虎牙。

    后来这笑容被陆喻称为程缨的“招牌假笑”。

    云在天空中下降,风在逗弄着夏蝉,夏蝉委屈的释放着求偶的情歌,这是夏天,这是陆喻,这是程缨,这是陆喻和程缨的故事,无关童话,无关理想乡。

    ...

    第一章:

    “漂亮不?”李良似笑非笑的盯着陆喻:“人都走了。”

    “还行,我觉得还行,就是有点冷。”陆喻扭过头,又续上了一根。

    “空调开太低了?”

    陆喻下意识的掩饰道:“你开几度。”

    “18”

    “整高点。”陆喻缩了缩脖子:“我最近好像有点颈椎病。”

    延安到底比不上芙蓉王,烟草的质感有些过于醇厚,火光在指尖跳动,又或许不止于指尖。

    “你省着点,就这一条,上一条被你珊姐给折了,好家伙,真狠啊。”李良自己也点了一根,他像是一头舔着蜂蜜的胖熊。

    “我不给你带了一条芙蓉王吗?”陆喻表示不满:“你开了抽。”

    “你吃兰州拉面先吃牛肉?肯定是把肉留到最后吃。”李良弹了弹烟灰,手法异常到位,他烟灰缸里的烟头几乎垒成一座小山,他这一弹好像清风过境,山不动分毫。

    “我会就着面吃。”陆喻翻了个白眼。

    房间里只剩无声的吐纳,出来的烟雾是不同的心事。

    “我给你找了个故事老师,一会就到,让她在考试前给你再辅导一下。”李良是个在正经事上很正经的人,不正经事特别不正经。

    陆喻愣了一下,教我?找老师?老师发表在杂志上的文章有我多吗?

    “虚心点。”李良对陆喻很了解,这人容易飘,飘起来就像天上的风筝,拽都拽不回来。

    “我下楼上个厕所。”陆喻的心思好像已经飘了,飘到了楼下,楼下这会谁在呢呢?录音室还是黑匣子会不会坐了一个消防员?

    当陆喻推开办公室门的一刹那,他感觉夏日阳光暖暖的气味钻入鼻孔,清新的空气涌入肺中,他轻轻咳嗽了一下。

    他望着黑色的楼道尽头怔怔出神。

    “要不还是先去买个口香糖吧。”

    机构的外面就是自动售货机,平时陆喻经常在这买点饮料什么的。

    楼下没人,走到中传终试的只有三人,其中,导演系终试整个陕西省只有陆喻一个人。现在是其他学生的午休时间,自然是没人。陆喻拿着薄荷味的绿箭回了机构,这里静悄悄的,黑匣子亮着灯,陆喻在心里拼凑着推开门的条件,忽然,只听见李良在楼上大喊陆喻的名字。

    陆喻就像做贼心虚的老鼠,灰溜溜的钻回李良的办公室。

第二章:我们总在忽略

    香水味,又是香水味,女人一般都喜欢用香味来调动身边的氛围,陆喻之前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长发女人,那是一股很适合夏天的香味,热情而浪漫,只不过这次陆喻并没有之前的感觉,只觉得很好闻。

    “张梓琪老师。”李良笑着说道:“这是陆喻,之前给你说过的。”

    女人的鼻梁很高,杏眼,乍一眼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老师好。”陆喻报以微笑。

    “你让他练就行了,完了你看着练,压着点。去录音棚,别让人吵到。”李良补充道。

    “好的良哥。”张梓琪撩了撩头发。

    录音棚是一个隔音室,墙上铺着隔音海绵,李良经常在这录一些稿子,陆喻也曾经在这偷摸睡过觉,这一般没有学生来,可陆喻也并不算正经学生,更多的时候他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每个漆黑的角落,说文艺点这叫厌倦喧嚣躲进桃源独处,说难听点叫逃课。

    陆喻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温文尔雅,他长的很秀气,左眼下有一颗泪痣,平时没事还喜欢抹点能变白的防晒霜。但他是个衣服底下戴着俄罗斯熊牙的人,可衬托的却是纤细的锁骨,这个人看上去很好说话是很多人对他的第一印象。

    “你长的还挺乖的。”张梓琪坐在黑匣子沙发上说道:“不像良哥说的那样啊。”

    “我特别乖,他在胡说。”陆喻一本正经说道:“他还经常说他年轻时候谈过的女朋友加起来比机构人还多,你信吗姐姐?”

    “真的假的?”张梓琪半信半疑。

    “真的。”陆喻笑道:“他还经常说自己是台里一枝花。姐你新来的你不知道。”

    “什么花??”

    “那高低得是大王花。”

    陆喻是个很容易能把别人带偏的人,给他一个话题他能从家长里短唠到秦皇汉武,完了说一些什么要是大清皇帝争气点这会就不用学英语之类的颠话。

    “言归正传奥,咱不能在这拖时间。”张梓琪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打住。

    “我没拖时间。”陆喻脸上表情更认真了:“这地方你不说谁知道咱在干什么。”

    “你不考试了?”

    “考么。”

    “那我们开始?考试题目第一个是限时故事,限时五分钟,我给你出个题目,三分钟,我要一个完整故事。”

    “自杀。”

    “这是题目?”陆喻咧了咧嘴:“你觉得中传这种就差把正经纹脑门上的学校会让学生用自杀编故事?”

    “看看你的思维,这才有挑战,不然给你个日常物品或者什么你图省事给我记流水账咋办?”

    自杀。

    什么叫自杀?什么叫有深度的自杀?真正的自杀并非是自我意愿去死,而是环境逼迫人去死。

    自杀往往是一个心结,就像火烧渡口即将蔓延到栓着的木船,只要解开绳结,木船便可漂洋过海。

    所以要制造一个误会,在结局展开,留下遗憾,这个误会可以瞬间解除主角的自杀动机,可解除的时候已经晚了。

    陆喻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破旧的木屋,坐轮椅的男孩和身上有道刀疤的父亲,地上是散落着的与屋内落魄景象完全不符的钞票,那样鲜红,那样生机勃勃,就像野玫瑰在坟场里怒放。

    红色,是最有生命力的,也是最让生命恐慌的颜色。

    “盲点。”

    陆喻语气肃然,不过一分半钟,他却好像变了一个人。

    哀伤,肃穆,或者有那么一点点的悲痛。

    ...

    “总有一天,你也可以变成光。”男人用布满茧子的手轻轻抚摸男孩的脸庞。

    电视里,主持人喋喋不休地报道着精准扶贫的新进展突破,聒噪烦闷,细碎的雪花在皲裂的屏幕上斑驳着,阳光缓缓踱步进阴暗的房间里,带来的却是瞳孔前游弋的灰尘,似乎这片阴暗的角落连纯粹的阳光也无法享受。

    男孩坐在木制的轮椅上,倾斜着脖子,脑袋似乎像是失去重心的陀螺般不停的起起落落,他似乎在抗争这一根不争气的脖颈,却也只能在唐氏综合征的阴影下无奈的频频“点头”。

    男孩笑了,眼泪口水一并流下来,像是无垠的小溪横亘在残缺不平的地表上,他长得奇丑,口眼歪斜,几乎没有山根,一颗蒜头平平的破土在嘴唇上方。

    男人涕泗横流,用毛巾揩去男孩脸上的液体,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鲜红色的色泽仿佛像是火焰在黑暗中跳动。

    下一刻,男人甩手,满天飞舞的钞票如同月季花绽放在阴霾中。

    男人的脑海中回荡着早上的画面。

    艳阳高照,鸟雀在枝头无力的啁啾。

    “这是假钞啊。”胡子花白的老村长捻起一张钞票,仔细对着阳光,好半天才从茂密的花白丛林中蹦出这么一句话。

    “假...钞?”男人愣住了,他头皮被恐惧刺的发疼,几乎是咆哮出声:“不可能,您再看看!”

    老村长从口袋摸出一张有些破旧的一百块,同时把男人的钞票举起来,一张新的,一张旧的,有许多处不同。

    “你瞅瞅,你看,你这咋还带紫色条条呢,真的是银色的。”老村长懊悔的拍了拍男人的脑袋:“闷怂,也不瞧清楚了!白给人赚这么一大笔?”

    男人死死的盯住那张钞票。

    好像钉子扎根进了泥土。

    男孩诡异的叫声将他的思绪剥离回现实,阴暗的屋子,病榻上的傻儿子,无力承担的医药费,身无分文的窘境,不知去了谁的口袋的低保。

    唐氏综合症治愈要相当大的一笔钱,治病使他和儿子龟缩在陋巷破居中,他下定了决心要让儿子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最后的底牌,是他身上的器官。

    我以我命换他命。他是这么想的。

    当他拖着几乎算是后半生残废的身子拿着一大笔钞票回到村子里时,城里的大医院破事多不收现金,本来想让老村长帮他去开个卡,没想到,拿的是一笔假钞。

    就像稻草压倒了骆驼,蝴蝶舞动了暴风。

    一沓假钞,足以完结两条条生命。

    多年来的治疗,忍受,在这一刻通通爆发,无可奈何,绝望,负面的情绪就像一桩摩天大楼拔地而起,遮蔽了路边野草的所有天空。

    “爹...爹...光!”

    儿子流着口水看着电视里公务员下乡送温暖的视频,向男子艰难而诡异的笑着。

    男子泪流满面的笑着。

    但他们的生活已经没有光了。

    就像江郎早已注定要才尽。就像小红帽在安徒生的永远卖不出去火柴。

    “走,爹带你,去个能治好病的地方。”

    男人推起了儿子的木轮椅,临走时拿走了屋里的一把铁锹。

    明月夜,短松冈,虬乱的枝丫上立着乌鸦乱鸣,一方矮矮的坟墓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土坑。

    月如钩,如一柄凉刀高悬众生头顶。

    土坑下,男人辛苦的铺垫着最后的安乐窝。

    男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可他是个傻子,按道理来说什么都意识不到,他用骨骼扭曲的手指抓着男人的衣角,一边嘴勾起,眼睛却红,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男人转过身来,揉了揉男孩蓬乱的脑袋,眼神撇向那座矮矮的坟墓方向,虽然看不到,但眼神格外的温柔。

    “没事,咱找娘去。”

    男孩点了点头,挣扎着抬头向上看。

    向上是月亮,他们好像在坐井观天。

    男人掏出很多年前买的手机,壁纸还是一个女人和他年轻时候的样子,时间是二零一五年年十一月十四日。

    这是他最后的时间。

    男人轮起铁锹,往高处的土壁狠狠一插。

    砂石倾泻而下,男人紧紧搂住了男孩,这一刻,他们身上似乎有光。

    他们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液,在这月色中,渐渐汇聚在了一起。

    伴随着一声轰鸣,惊起了枝头上休憩的鸟雀,山林不静,百兽哀嚎。

    半晌,此间无声响。

    ……

    清晨,年迈的老村长迈开了步子快速前往村东头那间最破的屋子。

    他开心极了。

    本来因为男人收假钞,他难过了好久,可今天他儿子回来拿钱孝敬他时,拿的也是一沓所谓的“假钞”。

    看着老村长惊愕的眼神,儿子笑着举起那一沓钞票,说道:“爹,这就是你不知道了,这可是最新版人民币,您瞧,金灿灿的,多好看。”

    老村长步子越来越快,夹杂着不时的喘息声。

    “李四,告诉你个好消息,你拿的,不是假的啊!快带你儿子治病去吧!”

    老村长大喊,人未到,声先至。

    “李四!”

    听到没回应老人纳闷的又喊了几声,走到门前,发现门没关,电视没关,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灰尘静静的漂浮,差点遮住了老人的视线。

    “李四?”

    老人纳闷,旋即想到,一定是这小子已经发现了,这会估计已经带儿子进了大医院啦!

    老人喜滋滋的离开这间破屋子,准备回家开瓶小酒庆祝一下,怎么说,李四也是故人之子,得多照顾一下。

    破屋内,蟋蟀发出有些凄凉的鸣叫。

    电视里,主持人亲切而热情的报道着:

    “随着我国经济高速发展,全面脱贫的进一步实现,2015年11月13日,中国人民银行发行新版一百元面额人民币,其外貌与旧版迥然不同。”

    ..

    “在这个时代,信息闭塞,就是慢性自杀。或许闭塞的不只是信息,也或许,是世界在闭塞,我们总是在忽略很多种人很多东西不是吗?”陆喻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是怔住了。

    一分半。

    张梓琪伸出了大拇指。

    人在一分半能想的东西有多少呢?盲点的浪花不只在海面。男人死了两次,男孩从未活过,只在入土时发出了最后的喘息,杀死人的从来不是自己。

    世界很大,大到能淹没一个人的感识,能让很多个地方被人们忽略。

    世界很小,小到没有一个地方能让父子站住脚,小到救命的药差一步就送到了嘴边。

    “可以,我觉得五分钟故事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张梓琪笑道。

    陆喻长出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让他有点口干舌燥。

    他看着头顶有些泛黄的灯光,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太闷了。我得出去歇歇。”陆喻拍了拍胸口:“说了那么多,我得上个厕所。”

    “去吧。”张梓琪伸了个懒腰,她有点像猫和老鼠里的那只白波斯猫,颇有些慵懒知性的意味,当然,只论长相。

    “别出去抽烟,良哥说了在机构抽烟影响不好,你要抽去他办公室。”

    “他把我火都顺走了。”陆喻一摸兜发现不对:“机构真他妈神奇,你扔一沓钱在桌子上丢不了,扔个火转个身的功夫就没了。”

    陆喻推开门,黑匣子外面是模拟主持台,一般都关着灯,还有很多化妆台,播音系的同学在这里进行模拟主持。

    黑压压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陆喻打了个哈欠,忽然,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快速走来,那玩意和黑暗融为一体。

    那东西一笑,黑暗中出现一口白牙。

    什么玩意那是?

    “嗨,陆喻。”像是暗夜里的大黑耗子说道。

    陆喻翻了个白眼:“党子山你真骚包。去夏威夷看泳装美女了吗?我感觉你现在介于张飞和李逵之间。”

    “张飞和李逵有区别?”

    “你和他们有区别?你们三足鼎立。”

    “话这么说就难听了。”党子山挠了挠头,他确实黑,但也确实长的有几分异域美男的感觉,三四分吧也就,鼻梁颇高,双眼皮配上有些狭长的眼睛看上去多了几分英气,如果不是因为他长的确实还不错,陆喻怀疑网络考试的面试官翻到他视频的一刹那就把他刷了。

    “你咋穿的这么骚包?”陆喻揶揄道:“你现在好像一个司仪。咋不往衣服上别根鸡毛?”

    “滚滚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带火没?”

    “霍。”陆喻撇了撇嘴:“你问我要火的时候我这就不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叫金口玉言,注意你的言辞,张飞的表弟。”

    “所以你带火没?”

    “没有,你去问良哥。”陆喻摊了摊手。

    “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也没有,他还说你给他顺走了。”

    “这叫恶人先告状。”陆喻往外走去:“多大人了连打火机都要抢弟弟的。”

    党子山跟在陆喻后面,不解问道:“你休息不抽烟?那你休息什么。”

    “我有电子烟。”陆喻顺手从兜里掏出来个小玩意儿:“这叫科技战胜原始社会。”

    “你给我来一口,这什么味的。”党子山凑了过来。

    “别,别,可千万别,我这狗嘴叼过的,你去钻木取火吧,后院有李良新种的黄花梨幼苗。”陆喻轻飘飘的撂下一句。

第三章:扭曲的艺术

    西安的夏天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哪怕是波澜不惊的午后,阳光也会晒得你热血沸腾。

    李良从楼梯上下来,体重压的钢板台阶发出铿锵的哀嚎,陆喻看着一阵揪心。

    “下课了?”他愣神。

    “昂。”陆喻吐了口烟气:“算是吧。”

    “党子山,你别和陆喻跟夜游神一样乱晃。”李良嘴里叼着烟,怕擦一声打火机点着了。

    “这是我的打火机。”陆喻骂咧道:“我早就说他顺了你还不信。”

    “你跟我上去,把程缨也叫过来,我给你俩练练,陆喻你赶紧回去,别把老师晾那。”李良拍着党子山的肩头,作为老师他虽然平时不是那么正经,但他上课时候认真异常,这是个把声音送给时光的胖子,录音机和主持台是他为自己人生铺设的战壕,说难听点,他是个播音疯子。

    “别...别练吧。”党子山结巴道:“这我刚来,气都没喘几口。”

    李良眉头一挑,把刚点着的烟塞到党子山手里,党子山立马抽了一口,又被李良抢了过去。

    “气喘够了吧。”李良又塞回嘴里:“来你跟我上来,刚高考完我看你是散漫惯了,说话吐字都开始结巴了,整那秋后蚂蚱那一出不丢人啊。”

    “我去叫程缨。”党子山刻意在吐字时加了力,气泡音都快憋出来了。

    “我去。”陆喻抬头瞟了一眼:“时间宝贵,让良哥好好练练你,正好我课间休息。”

    陆喻走向了黑匣子,无视党子山那甚至看起来比李良还要沉重几分的步伐。

    黑匣子的门永远关不住,总是会漏那么一点光,就像少年少女的心事从来都不是严丝合缝的。它说是黑匣子,只因为他是黑漆刷的,里面是类似于舞蹈室的装潢,四面镜子明晃晃的照着你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这里没有死角,如同人生的舞台不会给你躲藏的机会,陆喻曾经在这里被李良练过,陆喻的声音一直有问题,气息不平稳,语速快到了让人听不清的地步,李良把他在黑匣子关了一个下午,让他平躺在地上,腹部上累着四个四个杠铃片,让他大声背诵自己准备好的自我介绍,陆喻几乎练的把午饭都从嘴里背出来了。

    陆喻用了一个课间攒够了推开门的原因,他站在门口下意识的拨了拨头发。

    “程缨?”

    陆喻推开门,嘎吱一声,这声音在陆喻听来有些惊心动魄,或许心跳也在打着节拍。

    坐在黑匣子里的女孩正在看书,舞台灯的效果让她的发梢带上了金色。也许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金子做的,但不妨碍其他人用心跳为她镀金。

    “良哥叫你上去。”陆喻愣神道。

    “我现在去。”程缨合上了书。

    “好。”

    陆喻有些莫名其妙的走出了黑匣子,怎么就没能多说几句话呢?他看着有些发红的指关节,我紧张个什么劲?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录音棚。

    “哟,还挺快。”张梓琪把目光从手机上转回陆喻。

    “那是。”陆喻说道:“老大搁外面呢。”

    “第二项是表演。”张梓琪不多废话:“良哥给我说你很容易害羞?”

    “还行吧”陆喻笑道:“自从我解放天性之后就不拘束了。那玩意练完我甚至可以在WatsonsBay上念大悲咒。”

    陆喻的解放天性课不是在机构上的,是李良当时推荐他去的外省名校班上的表演课,那一节课结束之后陆喻仿佛脱胎换骨,八个人分成两组站在划好的圈里,彼此摩肩接踵,陆喻这一组只有两个男生,完了之后呢,那老师要什么衣服就要把什么衣服脱给他,而且不能出圈,意味着什么呢,你要走光,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老师要一条男生内裤,怎么办呢?陆喻只看前面的大哥咬了咬下嘴唇,他很仗义,陆喻很少评价别人仗义,但这一刻这个男生就是世界上最仗义的人没有之一。他拍着陆喻的肩膀说“你是客人不能让你太丢脸。”于是,当着四个女生的面,那大哥毅然决然的做了一件陆喻下辈子都不敢干的事,那时候的陆喻脑子里没由来的回荡着一句李信的台词:

    “我,就是太阳!”

    女生可以去旁边试衣间脱内衣,但男生只能硬着头皮顶着目光上,陆喻只剩一条内裤,大哥只剩一条外裤。

    丢掉的是什么呢?是尊严吗?得到了什么,天性吗?

    陆喻有些不明白,接着他全身只剩一条内裤和别人搭戏,演一个耙耳朵老公。

    陆喻到现在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在他看来艺术是人文,是先驱者去探究这个世界的真相,是想象星辰大海征途的浪漫,而不是扔掉尊严像个蛆一样在地上打滚。

    当然,他还是做了。

    得到了所谓的“天性。”

    就像生活会杀死很多人的浪漫那样,我们终将体无完肤。

    或许天性就是壁虎,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我们会首先舍弃尾巴。

    “你给我表演一个见到心爱的前任的样子。”

    张梓琪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

    “你这么恶趣味?”陆喻眉头一皱:“前任还心爱,我好贱。”

    “眼神要到位,该说什么你自己想。”张梓琪说道:“给你五分钟酝酿。”

    陆喻没有什么心爱的人,爱对于一个脑子里每天都幻想着不同角色的人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对,他不懂爱。他甚至在剧本里也大多避开爱情,因为他至始至终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出现过第二个人,他在自己的世界一丝不挂,这里的幻想让他永远不害怕孤身一人。

    “能不能换一个?”陆喻开口道:“我没有多爱的人,我感觉我演不出来。”

    “咦,”张梓琪装作瞪大眼睛:“你还有搞不定的事情?不能换,换了哪有效果,我们总要向做不到的事发起挑战。”

    妈的。

    好贱。

    陆喻本以为她是猫和老鼠里的白波斯猫,没想到她是封神演义里的琵琶精,看热闹不嫌事大。

    陆喻深吸了一口气,在这行要学会向生活取经,他没由来的想到程缨,想到发红的指关节,想到金色的发梢...

    “你...你好?”陆喻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

    张梓琪翻了个白眼:“你在干什么?这么尴尬浮夸的表演吗?你把爱放到你咧出下颌线的嘴角上了?”

    “爱是什么?”陆喻反唇相讥,在陆喻的认知里,只要反应比别人快一步说服他们那我就是对的:“重逢的爱是暴风雨之后的海面,上面流浪的是船只的碎片和碎裂的布帛,这种时候遇到阳光,海面又要变成景点,它又得对游客笑颜以待,这本身就是一件尴尬的事。”

    “你在这给我整网易云呢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张梓琪蹙起了眉头:“重来,再给你一分钟。”

    “你好。”

    “重来,你表情有点猥琐。”

    “你好。”

    “你是只会说你好吗?”

    “hallo?”

    “这么老土的搭话方式你是七零年哪月生人?”

    “好久不见,你最近怎么样。”

    “就冲你这脸板的程度我怀疑你渣了她。”

    陆喻深吸一口气。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他曾经养过一条小狗叫大威。因为家里一公一母真的保护措施很不好做,所以暂时送他走了,临高考前才接回来,他当时见到大威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小狗扑到他怀里蹭着,陆喻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回来啦。”陆喻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笑,它有体温,能感知到温度,陆喻怀里好像就是一个发光的小世界。

    “你回来啦。”

    陆喻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表情,他问自己的人生借了点经验,他模仿着,注视着张梓琪,如果让她知道陆喻把她想象成一条狗,她绝对会跳起来打陆喻的膝盖。

    陆喻已经忘记自己当时做了什么动作,说了什么话。到张梓琪说出过关之后,陆喻整个人后仰坐进了她对面的另一处沙发里。

    “下课了。”张梓琪打开手机:“时间也到了。”

    “瘫会。”陆喻耸了耸肩。

    “你怎么好像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张梓琪问道。

    “懒得动就是生无可恋?那每到晚上所有睡觉的人是不是都在梦里得了抑郁症。”

    “你这小孩。”张梓琪摇了摇头:“人不大满嘴没个正形。”

    “我小孩?”陆喻坐起身来:“我成年有些日子了姐姐,你比我大不了多少。”

    “你猜猜我多大?”

    “那高低得三十。”

    “滚蛋。”张梓琪笑骂道:“我二十三。”

    “你叫我小孩的语气看着像三十二。”陆喻听了直摇头。

    “你不出去吃饭?”张梓琪一边看着手机一边问道。

    “吃。我等党子山,他结束了给我发微信。”陆喻抽了口电子烟:“良哥练他很痛苦的,这种痛苦就像间歇性癫痫,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你不吃饭?”

    “我点外卖了,点的减脂餐。”张梓琪的性子没有外表那种端庄的感觉,反而很活泼:“最近减肥。”

    “霍,女生一年十二个月没几个月不喊减肥,可十二个月完了大多也没瘦多少。”

    “你这人你这人。”张梓琪翻了个白眼:“你好贱啊,良哥知道你这么贱不?”

    “知道,在这个地方没几个不贱的好人。”陆喻笑道:“不贱谁搞艺术啊。”

    手机一阵响动,陆喻看了一眼站起身来。

    “我吃饭去了,他们结束了。”

    陆喻推开门,党子山和李良一起下来,后面跟着面无表情的程缨。

    李良掐着党子山的后颈,就像熊大拎着吉吉国王。

    “还得好好练知道不,是这,你们仨先去吃个饭,下午再来。程缨,你跟着这俩去,要不然我怕他俩跑路。”李良松开党子山的后颈。

    “好的良哥。”程缨微笑。

    陆喻看了一眼程缨,干巴巴的说道:“你想吃啥?”

    “我都可以。”程缨回答他的是万能答案。

    “我要吃肉。”党子山揉了揉后颈:“我这一练至少练出去两三斤精血,我得补补。”

    “我问你了?”陆喻转头看向程缨:“我们去吃川菜吧,就在旁边那个什么综合体。”

    “行。”

    夏天的风很焦热,吹的水池荡起涟漪,陆喻看到程缨打了把黑伞,撑伞的细白胳膊似乎真的不怎么经得起阳光的炙烤。

    “晒死了,回来买把伞。”党子山在旁边呲牙咧嘴。

    “晒?”陆喻歪过头:“你这肤色还怕晒?李逵见你都会泪眼汪汪的跟你拜把子。”

    “我靠,你他妈嘴比太阳还毒,高低中午请我吃顿好的,弥补我被良哥摧残的心灵。”党子山露出了一副自怨自艾的表情。

    “你好像那个怨妇。”

    陆喻抬头看了看天,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

    也许我们最后都会面对太阳,也许抬头才会有刺痛和成长。

第四章:有的放矢的废话

    “你管这玩意叫川菜?”党子山撇了撇嘴:“川菜里有BJ烤鸭?”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陆喻翻了个白眼:“我管所有辣口都叫川菜。”

    因为长时间和播音表演的学生一起集训,他们的饭菜实在太过清汤寡水,油都舍不得多放一点,在陆喻觉得自己再不吃肉就会脑壳发昏的时候,他发现了这家餐厅,川湘京菜都有,几乎满足了陆喻所有的饮食癖好,陆喻果断在这里办了卡,并且退掉了机构的中午饭,在他看来,人是肉食动物,米饭也只是辅料。

    “你想吃点啥,随便点吧。”陆喻把菜单递给程缨。

    “我感觉已经吃不完了。”程缨翻着菜单,抬起头说道。

    “你吃午饭还是吃席呢?”党子山拆开一双筷子,把筷子尖在茶水里蘸了蘸。

    “让人家点一个,大家都吃呢。”陆喻靠在沙发上,对程缨说道:“再加一份蛋炒饭,差点忘了。”

    蛋炒饭是陆喻去哪都会点的必点菜,他吃过很多家地方的蛋炒饭,上到五星级酒店下到烤肉摊,去哪都会点一份,西安的蛋炒饭就没有陆喻没尝过的味。

    “我看你是诚心不想让我通过考试。”程缨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我们干嘛要成为别人期待的样子呢?”陆喻喝了口茶:“你多吃点,说不定老师就喜欢脸上有点肉的播音生。”

    “良哥要知道中午你带我俩吃BJ烤鸭,四川冒菜,油爆大虾,糖醋里脊,狮子头。”党子山喝了口啤酒:“他绝对会干死你。”

    “这勇闯天涯可不是我点的。”陆喻拿起一张饼给自己卷上了不少冒着油光的鸭皮。

    一顿饭吃的关系也逐渐熟络,似乎餐桌文化纳入中国新传统文化不是没有理由,在这个时代一顿饭就可以让人从陌生人变成亲兄弟。

    陆喻自然没有傻到去给程缨夹菜,不少男生总是喜欢给有那么点意思的女生夹菜,可当你油腻腻的筷子伸到别人的盘子里,基本没有几个人有食欲。

    “打包吗?”程缨看着已经买完单的陆喻,指了指旁边几乎只吃了一半的菜。陆喻的风格就是浪费,很浪费,总是喜欢像满汉全席一样整出夸张的排场,最后却只能惨淡收场,按他自己的话说,这叫看着高兴。

    “不打包。”陆喻摇了摇头:“不能让良哥知道我带你们吃BJ烤鸭油爆大虾狮子头糖醋里脊。”

    “噗嗤。”程缨忍不住掩嘴窃笑。

    陆喻怔了怔,程缨的笑容很好看,比她礼貌式假笑好看了不少。

    “走喽,回去睡觉。”党子山伸个懒腰:“良哥他们下午有课,估计没心情管咱仨。去黑匣子睡觉算了。”

    程缨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陆喻:“我还真以为你像别人说的那样,什么都不怕。”

    “谁说的,我怕很多东西。”陆喻走在程缨身旁:“怕平平淡淡,安安静静,人活的安静就像死了一样。”

    “这大热天可不是个聊人生的好时候。”程缨笑了笑,撑开了太阳伞。

    太阳很毒,忽然一个男生急匆匆的冲到一个女生面前,气喘吁吁的样子像是跑了许久,差点没刹住车,陆喻和程缨同时回过头,看来是一个女生站在屋檐下躲太阳等她的男朋友。

    陆喻轻飘飘的说道:“屋檐下不只有低头的人,或许还有等待的灵魂。”

    程缨扭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往前走着。

    “你真酸。”党子山拍了拍陆喻的肩膀:“我觉得你今天有点不正常。”

    “不正常在哪?”

    “你今天...”党子山脱口而出:“好骚。”

    陆喻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说句实话,你现在就像孔雀开屏。”党子山拍了拍屁股后面的灰:“说句实话我不知道你往哪边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环绕开?”

    “这么热的天气你少说两句还能保持点水分。”

    说句实话陆喻也觉得自己今天骚的不行,就好像旧时的勾栏漏着胸的牛郎,不知为什么,一靠近程缨,自己心里就会生出很多感慨,好像自己就像一个海滩,迫不及待的想把程缨吞没,让她知道自己的广阔,可人家不仅会游泳,还带了救生圈。

    学生一个挨一个走进了机构,炎热的夏日炙烤的每个人都很困乏。

    “你瞅他们一个个跟霜打了茄子似的,饿得面黄肌瘦,一会还要不要命的练声音。”党子山摩挲着下巴:“不说还以为是传销窝点。”

    “欢迎你误入这片狼藉的森林。”陆喻笑道:“规则就是为了不被打手板去拼命。”

    打手板这种古老的惩罚方式,或许只有在艺考机构才能见到了,机构的规则非常人性化,学生和老师一起挨打,你疼我也疼,在板子底下,没有回答不了的问题。

    “还挺怀念。”党子山伸了个懒腰。

    “不被挨打不习惯?”陆喻摊开手:“我给你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天天拷打你”

    “党子山。”李良的声音在他们头上响起:“上来。”

    “大汉来了。”陆喻轻笑道。

    “你真是死王八炖汤憋一肚子坏水”党子山骂道:“来了哥,哥我来了。”

    “你这谄媚程度,西厂的俸禄没少领吧。”陆喻走向录音室:“睡觉去了。”

    录音室里黑着灯,陆喻打了个哈欠,推开门。

    黑暗里好像有个东西,他打开手机。

    女人躺在沙发上,还盖着个小被子。

    “姐?”陆喻试探道:“上课了上课了。”

    张梓琪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啊?上课了?”

    “对上课了,你该上课了,学生都进教室了。”

    陆喻在她对面坐下。

    张梓琪揉了揉头发,看了眼手机,几乎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

    “真上课了。”

    她快速的整理了下头发,陆喻已经双手抱臂靠在沙发上,眼睛眯了起来。

    “来来来你跟我一起”张梓琪揪了揪陆喻的衣服。

    “良哥给你发工资还是给我发?”陆喻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帮你上课?”

    “对,你来帮我上课。”张梓琪笑道:“你给他们说说你考试的经验。”

    “我有什么经验?我连考试都被取消了”陆喻抬头道。

    或许是灯光太暗,张梓琪没有看见陆喻的眼神,那眼睛里似乎藏着一个孤独游弋百年的亡魂,在熙熙攘攘的光里,遮住扭捏的心。

第五章:长安采矿人

    第五章:

    “你好像心情不好。”张梓琪看着斜靠在沙发上的陆喻说道。

    “打个比方。”陆喻挑起眉毛说道:“你要挖一处黄金矿,花了几十万买了洗矿机,夜以继日的筹备采矿知识,这时候忽然上头告诉你突然有了一条法律,私人不准采矿了,你怎么想。”

    “那我肯定不干了呀。”张梓琪想当然的回答道。

    “所以我也不想干了呀。”陆喻摊摊手。

    “你意思是?”张梓琪停顿了一下,诧异的看向陆喻:“你疯了?你想...”

    陆喻将手指比在唇前,笑意看上去却有些凄凉的意味。

    “也许明年法律会取消,也许后年,可这个挖矿人永远热爱自己挖出来的黄金,金柜里罗列再多的金饰,对他来说都少了点韵味。”

    张梓琪缄默着,游弋在灯下的尘埃与她一同缄默,陆喻凝望着天花板上的乳白色射灯,纯粹,却也刺眼。

    “可你有多少年。”她叹气说道。

    “我有很多年。”陆喻轻笑道:“我可以活到九十岁,可我只有十九岁才会有执念。”

    “你真的...”张梓琪咬着下嘴唇:“你真的是我见过最疯的人,你知道你现在的位置是多少考生梦寐以求的吗?”

    陆喻伸了个懒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似乎每一次伸展都是一种空间上的奢侈,他脸上已经看不见多少凄凉,反而多了一份淡然,他将脸转向张梓琪,可眼神却有些飘忽。

    “你看,做梦的人很多,可我一晚只做一个梦,那个梦是我的梦。庄生晓梦迷蝴蝶,蝴蝶和庄周,一个以为自己化成了繁花间的舞者,一个会以为自己变成了身高五尺的怪兽,就算有相同的梦,怎么会有相同的体会。”

    “我上课去了。”张梓琪没有再反驳,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或许永远不明白陆喻那种心情,在她看来这是一个理想至死的疯子,可疯子偏偏有着用理想改变现实的能力,这种疯子很可怕,因为他的疯没有让他虚弱,反而让他变得坚不可摧。

    世界上缺少的不是疯子,是强大的疯子,这帮疯子用自己的疯从固有的眼界杀出一条血路来,拍拍其他人的肩膀,告诉他们:来吧朋友,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叹了口气,不只是陆喻,自己还有多少年呢?

    陆喻却忽然出现在她身后,意味不明的笑着:“姐,我跟你去上课,我忽然想看看,下一届的学生是什么样的。”

    “你吓死我了。”张梓琪轻拍胸口。

    “心黑的人才怕鬼。”陆喻走到他前面。

    “你才心黑,呸呸呸。”

    “我抽了一年的烟,别说心,肺都是黑的。”

    “...”

    ———

    “就这?”陆喻看着手里的故事稿子,有些疑惑的看向台下。

    台下寂静无声。

    张梓琪有些诧异,今天居然没有人唱反调,艺考生本来就难以管理,一部分人是因为文化课不好才来艺考抱个佛脚,这些人从骨子里就难以束缚,而她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陆喻的背景,台下居然竖起了莫名其妙的威望。

    就像平时学校里那样,学生可能不会听老师的话,可却爱慕学长的随便几句“教导”。

    “学长...你觉得...怎么样?”台下一个女生有些紧张的开口问道。

    “你想考哪来着?”

    “浙传。”

    陆喻认真说道:“我们家器材厂还招人,要不要考虑来我们这里打螺丝。”

    “啊?”

    张梓琪来的路上就说过,之所以想拉陆喻一起,就是想杀杀这帮学生的气焰,张梓琪对他们的看法是眼高于顶,明明水平不行,却觉得自己哪都好,他们以为各大高校翘首以盼对他们伸出橄榄枝,下一刻就要去诺贝尔奖用英语阐述自己伟大的思想。

    “套的模板吧,我说咱当学生的能不能敬业点,加几个形容词就是你的故事了?”陆喻摇头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张梓琪疑惑道:“你看过这篇模板。”

    “猜的,只有模板才会这么机械化的遵从一波三折。”陆喻翻了个白眼:“钢筋都给她折断了。”

    女生有些埋怨的看着陆喻,陆喻与她淡然对视。

    “我看了你们全部的故事。”陆喻面沉如水:“基本都是模板吧,那玩意是让你明白什么叫转折,不是让你们直接套的,要是考试有那么简单,大家也不用考了。”

    无论是张梓琪还是台下的学生,此时都有些诧异,他们分明从陆喻身上感受到的不是学长对于学弟学妹的呵护,而是莫名其妙的愤怒。

    “你们以为自己在干什么。”陆喻摇头道:“我都羡慕你们你们知道吗?你们没有疫情,没有取消考试,前行的路上一路畅通,你们本可以疾驰通过这条高速路,可偏偏要爬过去,还是歪七扭八的爬。”

    当人们仰望而赞叹于星子的光辉,可星子又何尝不在羡慕地上的人们的踏实与平常呢?

    很烂,以至于陆喻刚开始以为他们在故意摆烂,可读到后来,才发现,原来是真的烂。

    作为编导生来说,第一段就是莫名其妙的抒情,抒情的文风与后面文风不一致,就像镶了金边的马桶,水箱的水还是真硒水。

    故事内容几乎完全一样,搭配上干脆尴尬的转折,就像在悬崖上玩闪电漂移。

    台下终于有人开口了:“这又不是我们擅长的。”

    陆喻快被气笑了,编导生不擅长写故事,这就好比厨师不会用菜刀。

    “你擅长什么?”

    “剪辑。”男孩很自信。

    陆喻是看过他们的剪辑作品的,早就发在机构的公众号上了,他下意识的说道:“进厂吧,剪刀厂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男孩的脸一下子就憋红了,愤愤不平的样子就像自己的惊人之作被编辑踩在脚下还吐了口唾沫。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以为自己在干什么呢?”

    陆喻的声音平静的听不出来心情:“多少人想来艺考,多少人想去学习,可他们受制于现实无法完成自己的梦想,可你们呢?以为自己会了点剪辑就是影视专业人才了?剪映好用吗?pr用的是正版吗?你们什么都没做,可却以为自己做了很多,觉得自己当艺考生学艺术很骄傲是吗?或者说觉得自己当了艺考生就是艺术人了?你们会什么呢?故事,剪辑,这不是要学的,这是基本功,张梓琪啊不张老师给你们补基本功,你们还不听,你在想什么呢?”

    屈辱往往是很多人的第一堂课,也包括陆喻,只有刺痛骨髓才能戳醒一个人的灵魂,唯有失去面子,才会想挣回面子。

第六章:人人都会的艺术

    第六章:

    “看不出来,你有点凶。”

    洗手间的镜子前,程缨在他旁边的水池对他说道:“而且嘴很毒。”

    “我只是实话实说。”陆喻甩了甩水:“而且我们家器材厂真的在招人,童叟无欺。”

    陆喻在把学生说了一顿之后就下课了,留下看上去已经有些呆滞的学生,艺考老师一般都很好说话,也以鼓励为主,自然会滋生一些娇纵的性子,何况张梓琪自己本身就是个说不了狠话的人,心态也像个小孩子,学生们碰到陆喻这种黑面神自然就会傻眼。

    “你练的怎么样了?”陆喻下意识的找话头,洗手间的公共平台里的沉默让人尴尬,而后者显然没有继续搭话的意思。

    “嗐。”她从旁边的抽纸机抽出纸巾,飞快的擦拭干净:“还可以吧。”

    于是两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陆喻甚至感觉空气在掐着他的脖子,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还可以吧,还行吧,是人类两大回答难题,这种话出来人根本没法接,总不能来一句尴尬又油腻的“你加油哦”吧?

    “良哥说晚上让你带我去一趟小寨,买点必备物品。”程缨抬起头,她的眼睛明明很清澈,却又深沉如大海似乎将所有想法都埋藏起来,陆喻看不出她什么想法:“他说这是你的地盘。”

    “可以,坐地铁去吧。”陆喻看了看手机:“你打算几点走?”

    “五点吧。”程缨迟疑道:“我还得再练会。”

    “好。”

    程缨笑了笑,径直走出洗手间。她的笑偶尔会露出小虎牙,算不上有多甜美,可春水总比冰川赏心悦目一些。

    陆喻不知为何忽然有点莫名其妙的雀跃,就像小时候幼儿园老师突然奖励了糖果,还是橘子味的。

    他转身走进了男厕,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上厕所前先洗手,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可能只是因为某个人已经站在那里,就像有些人会因为青山的美景而停车在土路旁罢了。

    “兄弟,有烟吗?”

    隔壁间忽然传来一个有些憔悴的声音。

    “老师不是不让抽烟吗?”陆喻下意识一愣。

    “我快憋死了。”他有些哀求的意味:“一早上没整了。”

    “我有雪茄,你要不要,便携版的,劲有点大。”陆喻笑了,他真的带着纸烟,昨天图新鲜买的雪茄,一盒九十九八根,倒也不是他大方,只是那个味道确实无福消受。

    “要。”

    陆喻将雪茄和打火机递了过去,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对面的声音顿时恬淡了起来:“兄弟,你哪个班的呀,声音听起来不错啊,有点陌生。”

    陆喻自己抽了口电子烟,吞云吐雾间,他淡淡说道:“按道理来说,我应该算是老师。”

    对面的吸气声忽然停顿了一下,下一刻传来一阵急促的开锁声,等陆喻推开门,人已经不见了。

    “这一届的学生胆子真小。”他嘀咕道:“没有我当年半点风范,多大点事嘛。”

    这句话不是假的,陆喻当年是出了名的胆子大,而且机构从来不搜他的床铺,也不搜他的身,当时陆喻在他们集训时常常去外地上课,平时偷偷带手机的学生会把手机藏到他身上,反正老师也不会管他,陆喻有一次从上海回来之后,一屁股坐到床上忽然感觉不对劲,掀开褥子一看,底下密密麻麻的放着手机和烟,粗略估计大概有十几部。

    陆喻回到了教室,张梓琪正在跟学生们说着什么,一看到他回来之后学生忽然正襟危坐了起来。

    “说什么了这是?”陆喻有些诧异,先前学生的坐姿几乎可以用歪七扭八来形容,如今他差点觉得自己来到了重点高中实验班的课堂。

    “就聊了聊你以前的事,包括之前一分钟想出来的故事。”张梓琪摆了摆手。

    “学长,你自己之前去寺庙一个人住了一周是真的吗?”一个女生忽然发问道。

    “是。”陆喻坐了下来,编导班上课老师基本上除了做板书都是坐着的。

    “为啥?”

    “准备考试要考的文化,我选的民族宗教,有些东西是要看过才会有体会的。”陆喻回答道,卧龙禅寺的生活让陆喻至今没有忘怀,穿着羽绒服盖着被子涩涩发抖的长夜,冰凉刺骨的洗菜水,以及一滴油都没有的白菜包子,陆喻那一周被僧侣的苦行生活折磨着,可却也被人们心中的信仰所震撼着,凌晨四点的大雄宝殿,僧侣伸出冻的皲红的手扣的如同铁锁一般,他们在金佛下度着自己,陆喻只觉得有些恍惚,浑厚响亮的礼佛声中夹杂着刻板却不失韵律的木鱼声,香火袅袅织成金佛的袈裟,陆喻有些恍惚,不知是天寒地冻还是睡眠不足的缘故,那承载了信仰的金佛,似乎在陆喻的眼中逐渐有血有肉起来,他下意识的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道何时已经在胸前合一。

    陆喻是个法外狂徒,可对于自己的事,他也从来比其他人认真,他的专注只分给了他觉得重要的事,这就像在花园里采撷,即使里面有一万朵月季,拨开花海也要找到中间的那一束玫瑰,至于月季无论是零落成泥还是擦肩而过,都与他无关。

    “他很认真的。”张梓琪淡然说道:“他的执着比你们拼一块都强,也许这样的人才适合艺术。”

    “当它变成爱好的时候,也就不是艺术了。”陆喻说道:“你们的专业不是用来敬仰,即使是艺术也不需要把它捧的多高,这跟吃饭打麻将没什么两样,都是我们会做的和要做的,喜爱它,而并非学习它。”

    陆喻忽然话锋一转:“况且,你们觉得它真的是艺术吗?同学们,问你们个问题,为什么你们高二了还能开学播音编导,而那些乐器生则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沉淀?”

    “因为它门槛低,因为它谁都可以干,说难听点,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你们能做的,文学系学生做不到吗?他们需要艺考吗?写东西真的只需要艺考生吗?你让普通人拿着摄影机他们就真的不会拍吗?几百万个短视频博主人人都经历过艺考吗?”

    陆喻严肃起来:“答案是不需要,这一行你的竞争对手不只是同学,我们的生活也不会止步于考大学,就算考上了,你也要和几乎所有文科学生抢饭碗,打字算什么本事,简单来说不算本事,生活本来就是一种艺术,电焊工也有自己的浪漫,别觉得这门专业被称作艺术生了,就能登上大雅之堂。事实上,这门专业人人都会。”

第七章:大饼与铁饼

    第七章:

    我们时常会在现实前缄默,前提就是有人撕开理想乡把你从现实拉出来。

    陆喻只是做了这么一件很简单的事:告诉他们百分之九十的艺术生以后都跟艺术没关系而已。

    “很现实是不是,”陆喻扫视台下,轻叹口气倒:“可是这就是现实,我们总要习惯现实,而不是看到大饼就叭叭的上去啃。”

    陆喻很明白一个道理,无论是世界上哪家艺术机构,在招你的时候,都会给你画大饼,这个大饼很美好,被人铺垫上了无比鲜艳的色素,或许上面还涂了人造奶油,可你吃下去的是晦涩,是让人唇齿发麻的糖精味,然后你才发现,大饼终究是大饼,无论怎么装扮也不会变成童话里公主生日的三层裱花蛋糕。

    他已经懒得去说什么了,他也不能说什么,于情于理,这种事上只能做一个缄默者。

    就算知道他们看不到山高水长,但也要给他们看到人造景观的希望。

    陆喻终究停顿了下来,他看着台下怯生生的眼神,忽然想到曾经的自己,那个带着兜帽和眼镜的小男孩,在被窝里打着灯,把心爱的小说悄悄描摹在纸上。

    被窝的封闭世界与少年的心一样灼热,他不是没有坚信过这灼热可以点燃世界,但世界却是西伯利亚的荒原,风和雪随意的把一盏盏灯火扑灭。

    “所以,”陆喻声音有些沙哑:“所以,要去更远的地方。去见很多人,有庸俗的人,高雅的人,顽强的人,懦弱的人,把他们当作世界这张地图的NPC,去认识他们,与他们攀谈,窃取他们的经历,一个人的思想永远跳不出自己的生活圈,但我们可以把生活圈扩大点,决定一部作品的不是闭门造车,它需要惊艳的人生来点缀,你在高楼大厦间永远想不到草原和牧场,就像那个QQ的悄悄话,带着面具试探永远得不到理想中的姑娘。”

    陆喻感觉到很多想说的话挤在心脏,挤的他脑袋发慌。

    “看看现实,看看世界。”他最后说道:“我不会骗你们,至少不会骗现在的你们,明白吗?我不领工资的。”

    窗外的风很炎热,这个夏天不知又要吹起多少少年的热血,可是没关系,还有秋风带来清凉,秋天的像极了作文里的过渡段,让冬天来时人人不那么凄凉。

    成熟是麻木与屈从,从来不是面对生活的偏方。

    陆喻喝了口水,冰水的刺激让他牙根发麻,他不想再说什么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上课还是自己讲给自己听。

    他或许更想讲给过去的自己听,讲给很小很小的自己,讲给那个六年级执着在被窝里的小男孩,是自己铸造的世界,那样童真的世界,幼稚到可笑,可那个世界就是少年的酒,让他沉醉。

    “我怎么感觉自己有点落魄。”他喃喃道。

    也许落魄的不是我啊。

    “学长,”陆喻瞟过去,之前的女生有些紧张的开口道:“我叫xxx,能不能加一下你的微信,我想向你学习一下,我感觉能学到很多东西。”

    台下的同学纷纷符合,陆喻有些想笑,人就是这样的,大部分人的本质就是羊,总喜欢被牵着走,无论牵着羊群的是刽子手还是放羊郎。

    当陆喻删除他们的时候,陆喻甚至还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在他的印象里,他们的名字永远是xxx,名字重要吗?可能一个名字只对这个名字本人和他的父母重要吧。

    课间的铃声总是这么悦耳,张梓琪看向坐在椅子上翘起两只椅子腿的陆喻,想要说什么,可终究是没有开口。

    他哼着不知名的曲调,眼睛眯着,像是在缅怀什么。

    “这学生真傻逼。”他忽然开口说道:“上辈子武大郎投胎?这辈子个个爱大饼?”

    “...”张梓琪咧了咧嘴:“有大饼总比没得吃好。”

    “教育的艺术就是传销?”陆喻笑了:“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背包里只有让人笑到胃疼的梦想和被裱起来的大饼。”

    “谁不是吃大饼过来的?”张梓琪叹了口气:“你这么清醒的人,世界上找得到几个?”

    “我吃的大饼可比他们多多了。”陆喻看向窗外,阳光刺的人睁不开眼:“可墨水和纸总比铁饼好吃,不是吗?至少不会让你瞬间被噎死。”

    “我快被你说话噎死了。”张梓琪忽然说道:“你真的适合去写人间失格那种类型。”

    “我写不出来,我要能写出来我还在这坐着?闹呢。”陆喻摊了摊手。

    教室的门被推开了,程缨和党子山站在外面,党子山笑嘻嘻的看着斜视他的陆喻,说道:“陆老师,下课了,别讲人生了。”

    “是啊,我自己还没活明白呢,凭啥让他们先明白一点。”陆喻摇摇晃晃的从凳子上站起来。

    “听说你们下午要去小寨买东西吃晚饭?”党子山贼眯眯的说道。

    “你不会也想去?”陆喻有些讶异的看着他:“良哥放人了?不会吧,你离刑满释放之间还隔着一场考试,这时候你不适合“勇闯天涯’。”

    党子山的脸扭成了川字型:“我也想去。”

    “你现在跟我们去“勇闯天涯”你会变成一个有小肚腩的大学生,而你留在这或许运气好你就变成中传的播音员了,以后我们全家老小坐电视机跟前看你播新闻。”陆喻随手画了一张大饼。

    “我快练死了。”

    “嚯,还有劲说话呢。”陆喻啧啧道:“农场主的鞭子还是不够劲啊,种植园里怎么还有人能吐槽呢。”

    楼道尽头传来李良浑厚的男中音,党子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等我换个衣服,咱们走。”陆喻看向程缨,这个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女生,她双手交叉在身前,似乎有那么些等待的意味,可脸上却是毫无波澜。

    陆喻的衣服穿的很周正,衬衫,皮鞋,西裤,这都是考试的必备用品,这种衣服显然不适合去小寨那种一片霓虹休闲至上的地代,那里是西安年轻人的牧场。

    “好。”程缨略微一点头,陆喻与她错身而过,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陆喻总是喜欢记住一个人的气味,他的鼻子很灵敏,每个人的气味都是不一样的,它编织着一个人的立体形象,程缨身畔的气味很有些甜蜜的味道,可后调却是异常冷冽,就像薰衣草长在了天山上。

    “你等等我。”陆喻没由来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好。”程缨略一迟疑,像是在思考这个傻子为什么一句话说两遍,但还是点了点头。

    程缨目送着陆喻的背影消失在楼道一侧,她转过头,看着陆喻刚坐着的那把椅子,阳光照在上面,天蓝色也成了白色。

    “这人,很奇怪啊。”她喃喃道。

第八章:等待着山走开

    第八章:

    陆喻和程缨在一众机构学生羡慕的眼光中走了出去,陆喻看着他们饭碗里那一抹抹翠绿直皱眉。

    “狗都不吃。”他啧啧道:“吃完人脸都是绿的。”

    夕阳在云边留下鲜红的刻痕,像是燃烧的棉花地。

    程缨的脸很白,甚至有些病态的苍白,落日的余晖送给了她点血色。

    本来他们打算五点走,可李良拉着他们讲了讲考试细节,也就意味着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陆喻却琢磨出了另一层意思:你们今天可以不用回来了。

    程缨失笑道:“你刚才在机构怎么不敢说?”

    “打人不当面打脸。”陆喻摊了摊手:“晚上去吃麻小吧,赛格六楼,我请你。”

    程缨点了点头,也没有拒绝,反正陆喻是机构里出了名的爱请吃饭,几乎所有饭局都是他在买单。

    “咱们在机构好像之前也没有说过话。”陆喻想要打破一些尴尬的气氛,程缨却有些诧异的抬起头:“你确定?”

    ?

    这次轮到陆喻沉默了,他一时半会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和程缨有过交集。

    “你集训时候的结业演出。”程缨看着前方,有些恍惚的意味:“我给你当的演员。”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陆喻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当时时间紧任务重,只有一晚上的时间,陆喻写到猝死才写出十张a4纸的剧本,第二天便匆匆排练,当时的陆喻实在没心情找演员,这件事是其他人来做,至于他只是负责导演,但是确实他已经不记得有谁演过了。

    “三个月前,我找你帮忙写毕业的演讲稿。”程缨叹了口气:“你写的跟歌词似的,骚包到了极点。”

    陆喻一时间无语凝噎。这件事有点印象,只不过他只是把自己给自己学校写的改了个名字,随手发了过去。

    “歌词不至于吧,骚了点我承认。”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女孩非常执拗的摇了摇头:“就是歌词,真的好骚。”

    ...

    “你这人。”程缨走在楼梯上,幽幽说道:“记性好差。”

    陆喻沉默的走在她身边,地铁中的灯光逐渐将他们吞噬,他曾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这个世界被哄水淹没,他才从缝隙钻出来,可是回头看来,却忽略了很多东西。

    “我不太记事。”陆喻叹息道。

    程缨也没有再追究,耳旁只剩下鞋跟敲击阶梯的声音,往下的楼梯很长,他们还有一些时间一同缄默。

    “我去办车票。”程缨说着走向柜台机。

    “你直接拿手机扫就行了。”陆喻拿出手机演示,他有些纳闷的说道:“你们那不是这样吗?”

    “我们那没地铁。”程缨叹了口气。

    程缨并不是西安本地人,她来自宁夏银川,每次来这里上课都要坐高铁,所以这次出来买东西才要陆喻这个本地人带路。

    地铁里人影幢幢,这是这个城市休息的时间,没有早上的急迫,反而多了些惬意,等车的人盯着手机,在脸上反射出各色的光。

    因为是起始站的缘故,地铁里的人很少,在地铁门打开之后,程缨率先走了上去,坐在了门的对面,陆喻踌躇了一下,最后,他坐到了程缨的对面。

    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没有胆量坐在女孩的旁边,尽管至始至终他都是个肆无忌惮的人。

    程缨也没有多吃惊,只是低头玩着手机,她侧靠在透明的玻璃板上,仿佛这个世界与她无关。

    人渐渐多了起来,陆喻和程缨身前隔了许多人,高耸的人群像一座座大山,横亘在二人身前,陆喻终于抬起头,看向前方,人群几乎没有缝隙,留给陆喻的也只有想象。

    他有些后悔,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后悔。

    有些风景,错过之后往往就错过了,你会后悔,你会叹息,可当它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你是否有勇气直视,你是否会再次错过。

    地铁到站的声音好像教堂里结束的圣号,被拘谨压不过来的孩童终于松了口气。

    “人真多。”女孩隔着口罩,声音有些模糊。

    他们没有任何联系的身体在人群中被左冲右撞,就像两片没有牵挂的落叶。

    “商业区嘛。”陆喻看向程缨素白的手,但最终还是再次转向了前方。

    赛格是年轻人的聚集地,各种各样的人穿着颜色各异的衣服,揣着不同的心情在这里交汇,不同的香水味在空中碰撞,最终淹没在中央空调的冷气里。

    “想吃点什么吗?”陆喻问道,地铁与综合体是贯通的,地下一层全是小吃,食物的气息扑面而来,疯狂钻入陆喻已经饿到扭动的胃。

    “先去买东西吧。”程缨摇了摇头:“先吃麻小身上会有味。”

    陆喻陪着程缨在人群中穿行,这一刻他们有点像情侣,身体随着步行靠近又远离,就像飞蛾在试探着明亮的灯火,其实飞蛾扑火并没有那么义无反顾,脆弱的身体与那冷光不断的碰撞,不断的摇曳,最终才会轻飘飘的倒下。

    remax的店里充满了赛格朋克的气息,金属与音乐在这里碰撞,化为形形色色的广告介绍牌,音乐也是可以商品化的,这里贩卖的是听觉与时尚。

    程缨挑选了一款黑色的音箱,用来在浙江的考试中播放音乐,陆喻坐在店里的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看着手机。

    “那就这个吧。在哪里结账?”程缨取出手机准备付款,陆喻站了起来,向她走去,对于结账的灵敏来源于陆喻从小到大经常陪着他的母亲逛街,那个有些购物狂倾向的女人出街时常大包小包,在她试衣服的时候,陆喻总会无聊的在店里的沙发上等着,喝着服务员递来的热水和咖啡,最终在听到一句“结账吧”后如释重负,再火速奔赴下一个“战场”。

    “小姐,这个录音卡一定要记得带,不然他没法离线播放。”在结账时,柜台小姐贴心的提醒道。

    程缨点了点头,随手将卡放进口袋里,程缨的毛病就是强迫症,因为将录音卡放在袋子里显得有些凌乱。

    “走吧。”她回头看向沙发,可陆喻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男孩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无聊。但还是笑着说:“走,去下一家。”

    程缨停顿了一下,她不喜欢等别人,但有人等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第九章:冤种城堡

    第九章:

    轻飘飘的烟雾在灯罩上盘旋,陆喻长出一口气,沁人心脾的西瓜味令人陶醉。

    陆喻转身走出洗手间,等候在外面的程缨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看到陆喻之后下意识向前走去。

    “你好慢。”她边说着边取下了耳机。

    走廊并不宽,这里坐的大部分都是等待女友的男人,还有带着小孩稍作歇息的家长,所有的长凳几乎被挤满,承受着他们的价格本不应该承受的压力。

    忽然,一个小男孩猛的伸出一只脚,横亘在程缨的脚前,陆喻眼睁睁的看着程缨的身体倾斜,然后猛的向前倒去。一切几乎是在眨眼间,陆喻只来得及说了一声“我靠”。

    伴随着小男孩的怪笑,陆喻赶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程缨面无表情的抬起头,陆喻正想安慰她,本以为就算没有眼圈微红也会有些受委屈的样子,可是后者只是冷着脸说了一句“我靠”。

    ?

    陆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看着程缨拍了拍膝盖,拨了拨头发,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

    小孩冲陆喻做了个鬼脸,然后快速抱着他旁边父亲的膝盖坐下,摇晃着两只小脚,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而他父亲,只是呆板的看着手机,丝毫没有对面前的事表示关心,就像下了开水的死猪。

    “你没事吧。”陆喻扭头看向程缨。

    “没事。”她依旧没什么表情。

    小孩又嬉皮笑脸的冲陆喻做了个鬼脸,陆喻缓缓走上前,一时间他竟然想不到有什么方法可以合理的解决这件事,抽那小孩一巴掌?不行吧,到没人的地方可以这么干,这大庭广众之下抽小孩怕不是想上明天的抖音热搜,就这么算了?不对吧,程缨白给人摔了?

    “能不能管管你的孩子。”陆喻沉声说道。

    “你女朋友不是说了没事了?小孩子嘛。”男人收起手机,抬头看向陆喻,他脸上的胡茬和两鬓少许的白霜深刻表明这是一个在社会摸滚打爬多年的男人,脸上带着所谓成熟男人的倨傲,他把小孩掩到了腋下,或许他觉得这一刻保护孩子的行为充满了男人味。

    “道歉,快点。”陆喻显然没有多少耐心,有些烦躁的说道。

    也许是陆喻的语气过于凌厉,也许是小孩从没见过陆喻这么较真的大人,从他娴熟的绊人手法来看他肯定是有几次作案成功的经验,小男孩竟然忽然一下子哭了出来。

    有些老狗就是这样,在看到小狗受挫的时候,总会第一个站出来呲牙咧嘴,因为在动物世界里,从来没有对错,只有那DNA和面子是缠绕彼此之间的铁锁。

    当小男孩哭的一刹那,成熟男人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他猛的一下子站起来,期望与面前这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对峙一番,也许对方会恐惧于他被岁月磨砺的眼神和高大的身材。

    可站起来,尴尬的事情出现了,这个年轻人似乎要比自己高出不少,肩膀也更加宽阔。这个年轻人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似乎在质疑他站起来有什么用。

    “你想干啥?”陆喻警惕道:“让你孩子给我朋友道歉,快点。”

    被一个年轻人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说教显然已经触及了底线,男人整了整皮带,孩子躲在他的后面,不时的冒出个脑袋,在小孩看来,冤种父亲似乎就是他的避风港,无论他杀人放火还是打家劫舍,冤种父亲总会挡在他的身前。

    程缨扯了扯陆喻的衣角,轻声道:“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浪费时间。”

    “这种人”“一般见识”,这一连串的词语就像一柄榔头砸中了老狗的尾巴,他皱了皱鼻子,眼神愈发凌厉起来。

    “你瞪我干啥,道歉啊。”陆喻往前凑了一步,这是个极为挑衅的信号,男人甚至能闻到这个年轻人身上淡淡的西瓜味。

    “多大点孩子,有没有礼貌。”男人抿着嘴唇说道:“父母怎么教的?”

    陆喻愣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想父母是怎么教的,他的父亲,一个退役老兵也是生意人曾经告诉他:碰到傻逼,就揍他,不能让人欺负了,揍完了老爹给你擦屁股,但是你不能自己犯贱欺负别人。

    对哦,陆喻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了,揍他。何况礼貌是给有礼貌的人准备的,对所有人有礼貌在陆喻看来不是一种修养,那是好欺负的傻子。

    “你要么道歉,要么让我抽你儿子一巴掌。”陆喻笑道:“我爸教我做人要讲道理,我朋友摔了那么大一跤,抽你儿子一巴掌算很讲道理吧,来,小朋友,你告诉哥哥,哥哥讲不讲道理?”

    程缨在他身后,看着面前这个有点孩子气的男人,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心说道你是真他妈讲道理。

    “你什么意思?”男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鼠,嘴唇上的胡须都在微微颤抖。

    “我什么意思?”陆喻略仰起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眯着眼睛说道:“要么道歉,要么我抽你儿子。很合理吧?”

    空气中的每个分子似乎都在激烈的跳动,男人似乎忍受不了自己儿子期待的目光。猛的推了陆喻一把,陆喻往后趔趄了一下,他有些诧异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心说你这老比登真敢跟我动手啊。

    “你他妈的。”陆喻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你再动我一下试试看。”

    程缨拉住陆喻的胳膊,冲陆喻摇了摇头。她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附近已经有人开始围观了,他们手机里的摄像头都是断章取义的利器,可以把黑的变成白的,也可以成功的塑造一个年轻混混对一个带着孩子的父亲悍然出手。

    陆喻渐渐松开了手,他下意识的愤怒让他自己也不明所以,可就像雄狮总在狮群前与对手一决生死,世界上总有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让人奋不顾身的上头。

    “你这是干什么呀。”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传来:“你要打人啊?”

    陆喻扭头一看,一个带着眼镜与男人年纪相仿的女人从洗手间那边走了过来,红边框眼睛和烫染的头发让她看上去脑袋和自己有些分量的肚子一样宽阔。

    “妈妈。”小男孩像是看到了另一个救星,立马扑到女人的怀里,有些得意的看着陆喻,似乎他心中的两座大山已经就位,冤种父母成了他最坚实的堡垒,他神兵在手,他无坚不摧。

    “道歉,你孩子把我朋友绊了一跤。”陆喻淡淡说道。

    女人看着自己孩子脸上的泪痕和红红的眼眶,顿时心疼的把他抱在怀里,用手掌轻抚他的后背。

    “他才多大点孩子,你刚才还想打人是吧?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啊?”

第十章:胖子与小男孩

    第十章:

    狭窄的过道和狭缢的目光一样让人喘不过气,

    附近的人群密不透风,人的隔壁还是人,就像一座座合纵的高墙。

    我们太习惯于陈旧的目光,冲动的年轻人,无辜的孩子,勇敢的母亲。

    聚光灯下的陆喻,俨然被扣上坏人的面具。

    男人在人群的围观下找到了底气,现在他准备找到尊严。

    “你还想动手是怎么样?”他像个桀骜的雄主,站在他妻子的身前却掩盖不住妻子庞大的身躯。

    “要真是你儿子,我抽你一巴掌,是一样的。”陆喻阴沉的说道。

    围观的人们发出一声声叹息,似乎在感叹这个混乱的世道。

    当你一出场就被规划在邪恶的一方,在这个社会你注定丢盔卸甲。

    人群只会在爆发开始时聚集,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看到真相没看到冲突的人早已走远,剩下的只有后来看热闹的目光。

    陆喻如芒在背。

    所有人从小都会走在对抗世界的路上,然后逐渐变成世界,他被世界的目光压的喘不过气。

    “我东西被弄坏了。”程缨叹息一声,冲着女人说道:“怎么办,商量赔偿吧,确实是你孩子绊的我,我们可以调监控。”

    陆喻看着身边的女孩,沉默着。

    “什么东西。”女人错愕的看着程缨。

    “音箱,刚买的,还有发票。”程缨从兜里掏出一张纸。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发出叹息的人群也不好看了,一句调监控的底气胜过一万次雄辩,人们还是愿意相信“监控”两个字的含金量。

    “道歉吧,道歉我可能会有保险单。”程缨无奈的摇了摇头。

    女人一下子把小男孩拉到身前,在金钱和面子之间她迅速做出了选择,这个深谙社会本质的女人拉扯着小孩说道:“你是不是绊人家了,绊了就快道歉。”

    小男孩错愕了,不明白刚才还护犊情深的母亲为何忽然冷眼相待。

    “快道歉啊。”男人也急了,赛格东西昂贵是众所周知的。

    这一刻,父母变成了世界,小男孩还没有底气去挑战世界,只得怯生生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程缨拉着陆喻的手腕,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走廊,离开了人群,一路上畅通无阻,陆喻沉默着,女孩的背影在更亮处不断前进,自己好像也被拉进了光里。

    “对不起啊。”陆喻艰难的开口说道:“给你添麻烦了。”

    “本来不麻烦的。”程缨叹了口气:“多简单的事。”

    她看着面前垂头丧气的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东西坏了?”

    “没坏,骗他们的。”程缨看着陆喻,她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但她明白在麻烦面前,才能看出来很多东西。

    莽撞,愤慨。

    也或许是情感。

    可人的理性很多,莽撞又有多少呢?

    她在陆喻低着头时微微一笑。

    人生难得是莽撞啊,更难得的是为你莽撞的人。

    “那你还挺聪明。”陆喻嘀咕道:“你好阴险啊。”

    “这叫阴险?”程缨板直了脸。

    “叫的。”

    “...”程缨咧了咧嘴:“走吧,陪我去买东西。”

    永远不要指望与傻子讲道理,程缨揉了揉太阳穴。

    陆喻看着程缨在美妆店里挑挑拣拣,手腕上似乎还能感受到女孩的体温,寒冷,但却是人群里唯一的温度。

    他懒洋洋的坐在旋转座椅上,晃着腿。

    女孩的身影淹没在美妆镜的反光里,熠熠生辉。

    ...

    “买完了?”陆喻看着女孩提着的大包小包。

    “你在人家店里吃东西?”女孩答非所问。

    “你逛了一个小时。”陆喻将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里:“我这不在外面站着呢吗?”

    商场里人很多,尽管此时已是华灯初上,这里萃取着这座城市新鲜的血液,人造瀑布从顶楼垂直而下,陆喻和程缨坐着直达电梯慢悠悠的往上。

    “我帮你提吧。”陆喻看着程缨有些被带子勒红的手指说道。

    “没..”程缨停顿了一下,说道:“好吧。”

    陆喻很自然的接过程缨手里的袋子。

    一切都那么习以为常,一切都那么熟练,虽然见面时间不长,但陆喻总有一种与这个家伙相处过很久的感觉。

    麻小店里的冷气奔涌着,今天运气还不错,这里不用排队,陆喻挑了个双人桌坐下,熟练的扫码点单。

    “别点太多。”程缨想到白天陆喻的壮举:“晚上吃太多我考试真的就没法考了。”

    “小龙虾,”陆喻笑道:“蛋白质,不长肉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长不长肉。

    世俗里的描写总是人间烟火,人和人在餐厅中就像一个个小小的聚落,陆喻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拿着湿纸巾擦拭着手指每一个角落,头顶聚光灯的白光让她显得更白了,精致的面颊在人群之中显得十分耀眼。

    “点完了。”陆喻点下支付页面:“忘了点蛋炒饭。”

    “你还真是到哪里都点蛋炒饭。”程缨递给他一张湿巾:“以后开个蛋炒饭摊子算了。”

    “吃习惯了而已。”陆喻眼神有些恍惚。

    是吃习惯了。

    陆喻小时候家里很穷,有一个当民政局公务员的母亲,还有个公司一直不开张的父亲。那时候陆喻父亲被挤兑辞职,刚下岗的他开了家安全评价公司,可现实往往少了些美满,更多的是支离破碎,父亲的辞职是个贸然的决定,母亲拿着所有工资垫付着父亲的生意,可公司开了三年一分钱没挣,反而耗光了所有的积蓄。当时陆喻的爷爷还要求父亲每个月工资要上交一半,陆喻的母亲不得不一边拿着钱养活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还要将一半工资打给自己的公公,那时候家里总是很冷,冬天甚至把温度计都冻炸了,他们像逃难一样搬来搬去,最后被爷爷再赶出去,陆喻恨很多人,就像忘不了叔叔挤兑的目光和爷爷驱赶他们的样子,更忘不了在父亲公司终于成功时他们吸血鬼一样的身影。

    但那时候也有美好的事情,就像噩梦里往往也有真情流露。那时被认为不成器的父亲偶尔会带陆喻去吃小平房的烤肉摊,然后点上一份蛋炒饭,那个永远乐观的胖子总是很开心的看着陆喻大口吃,然后拍拍他的脑袋,自己则吃很便宜的麻食,家里虽然穷,但他从来不曾亏待陆喻,就算自己舍不得买烟,也会给陆喻买幼儿园门口一块五一根的小镜糕。那段日子蛋炒饭就成了美好的代言词,能吃蛋炒饭对于那时的陆喻是一种奢侈,这种奢侈在平淡凄苦的生活里就像蜜糖,尽管后来胖子突然变得很有钱,带着当年穿着劣质绿色眼睛奥特曼衣服的小男孩去了无数家饭店,吃遍了山珍海味,也没能找到那家蛋炒饭的味道了,那里早就拆迁了。

    陆喻恨很多人,恨他们在贫苦时的剥削,恨那要上交的一半工资,恨那丧家犬一般的生活,恨他们吸血鬼的嘴脸。

    但蛋炒饭,不仅仅是蛋炒饭,那是胖子和他的美好,是母亲的辛苦操劳,是他们一家在岁月里颠簸的苦中作乐。

第十一章:庞贝古城爱情故事

    第十一章:

    “你好像有点不开心。”程缨喝着玻璃杯里的柠檬水,里面的冰块就像北极的浮冰,不同的是在与杯壁碰撞之后又缓缓聚拢在一起。

    “我开心死了。”陆喻晃荡着手里的玻璃杯,冰块剧烈的碰撞着:“我倒一直觉得你有心事。”

    “在上战场之前士兵都会急着为膛线上油。”程缨摊了摊手:“可我们却在这里剥虾。”

    “考试考的是艺术。”陆喻漫不经心的看着服务员把一整盘香辣小龙虾端上来,虾头还在滋滋的冒油:“吃小龙虾就不是艺术了?它们用自己的生命变成红色来贴合你的胃口,这时候想其他事是对它们的不尊敬。”

    “你是真会把人带偏。”程缨啧啧道。

    陆喻举起一只小龙虾,另一只小龙虾被连带着拽起,它们的两只钳子紧紧纠缠在一起。

    “看,挣扎的艺术,如果餐盘是庞贝古城它们这会应该被放在博物馆里。”陆喻将两只小龙虾一同放在餐盘:“现在我要对它们的艺术献上致敬,把它们一起吃了。”

    程缨打量着这个满口胡话的年轻人,陆喻的事在机构无人不知,他总是像寺庙里的鲁智深一样带偏所有的规则和节奏,但有时候复杂的却如同深海,海底是无数沉船的废墟,每一艘船都在海面上曾经有着呼风唤雨的故事。

    餐厅里人声鼎沸,此时正是高峰期,每个人用自己尽量大的声音致敬着口腔里奔涌的辣意,陆喻眸子下垂,将纯白的虾肉塞进嘴里。

    “良哥说你,很厉害。”程缨打开一只虾子的脑壳,里面是泛着油光的汁水。

    “每个人都这么说。”陆喻抹下手套,喝了一口柠檬水:“每个人都很厉害,只是大家没发现而已。”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谦虚了?”程缨抬头道:“我记得集训时候的你不是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

    “你夸我的时候,”陆喻放下杯子说道:“这时候我会谦虚一下,好像会让自己显得更厉害”

    程缨手里咔擦一声,虾头碎了。

    “你一点也不谦虚,我收回之前那句话。”程缨把虾肉用手指捏出来,放到嘴里:“之前机构的孩子让你通过微信好友你是不是没通过,他们不敢找你,说你太凶了。”

    “为什么要通过?”陆喻反问道。

    “因为他们想变好。”

    “他们想变好就变好,哪有这样的道理,”陆喻不解的看向程缨:“真以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啊。”

    “你这人说话好难听。”程缨看着波澜不惊的少年:“就算你再厉害也不应该看不起别人的梦想吧。”

    “我没看不起,我压根不会看。”陆喻舀起一勺蟹黄豆腐:“每个人有每个人生来的位置,不要看太阳看太久了,看太久了会变成灯下黑。”

    陆喻将蟹黄豆腐浇在刚上的蛋炒饭上:“我是为他们好。”

    程缨疑惑了,这家伙一会鄙视着别人的梦想,一会说为了他们好,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觉得有了希望,再到头来绝望是世界上最恶心人的事。”陆喻吃了一口蛋炒饭说道:“他们管这玩意叫成长,我觉得这叫虐待。”

    “他们加你都是咨询考试的事。”程缨说道:“不是为了让你给他们希望。”

    陆喻瞪大了眼睛,疑惑道:“那他们就更不应该咨询我了,我只报了那四个大校。”

    程缨几乎被这家伙逗笑了,给他一句话,他永远有一千种方法反驳你,而他的反驳在他的逻辑上看上去都很合理。

    “你看这只虾,快看快看。”陆喻从盘子里挑出一只大虾,举到空中。

    程缨疑惑的看着面前的虾,红色的油汁顺着虾壳躺下,陆喻好像发现了宝藏一般,眼睛都在发光。

    “它的钳子,右钳,好大。”陆喻兴高采烈的比划着:“我敢说它的常用食谱一定有菠菜,说不定它的祖父可以追溯到九零年代的美利坚。”

    程缨注视着眼前的龙虾,右钳足有左前的两倍大,她越过龙虾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睛里似乎有光,他喋喋不休的猜测着这只龙虾的来历,

    就像海边捡到贝壳的男孩,捂着耳朵倾听着大海的秘密。

    程缨对于陆喻的了解只存在于集训和别人的只言片语中,自负,自由散漫,才华横溢,到哪都会成为焦点,他脑子里有着无数的想法足以在纸张上奔腾,别人难以逾越的鸿沟他可以轻松一跃而过,可现在举着虾子的他,更像是一个找到彩色贝壳的小孩。

    “你跟我想的很不一样。”程缨忽然笑着说道。

    “哪不一样?”

    “总之就是很不一样。”

    “就因为我找到了虾子水手吗?”陆喻将那只虾子拆解开来,从容的吃掉里面的虾肉。

    “...不是。”

    一顿饭结束后已是华灯初上。

    陆喻带着程缨走出赛格,外面的空气多了些寒意,可终究还有着夏日的温吞。

    “打车回去吧。”陆喻看了看手机:“我实在懒得挤地铁了。”

    “我来吧。”程缨掏出手机,这里回到半坡的机构打车怎么着也要七八十块,陆喻刚请她吃完饭,总不好意思再让他破费搭车。

    西安的夜晚是被花火与古城一同点燃的,这是个总会让你恍惚的城市,led灯勾勒着城墙的轮廓,这些很早以前就站在这里的老人和谐的与钢铁森林一同缄默。

    陆喻打开了车窗户,眯着眼睛感受着车的速度,高架桥上的车就像骏马一般放纵,享受着城市的夜晚。

    程缨望着陆喻的侧脸微微出神。

    “今天,谢谢你啊。”

    陆喻摆了摆手:“小意思,我正好也想出去换个脑子。”

    “你不回家吗?”

    “我在机构附近订了酒店,对了,你住哪?”

    “我在他们宿舍楼订了民宿。”程缨伸了个懒腰:“晚上可能还要跟他们去查寝。”

    “多查查男生鞋垫底下,中央空调通风口。”陆喻忽然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

    “老把戏了。”陆喻解释道:“在他们没发现我可以随时随地携带违禁品之前,他们都放在那些地方。”

    “你心真黑。”

    “我多好呀。”陆喻看着窗外一同疾速前行的月亮,回头说道:“我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好人。”

    程缨翻了个白眼,比月亮还白。

第十二章:仿佛若有光

    酒店的落地窗前,陆喻点了一根烟。

    有的时候我们需要一个夜晚,满是星星和高高在上的月亮。

    “你管的,很宽。”陆喻淡然说道:“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也想做什么。我并不觉得你在深思熟虑,你在重新整理自己的偏见罢了。”

    “很重要吗?”电话那头说道:“你现在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你这样我们就没得说了,老同学。”陆喻将烟灰弹在手里的烟灰缸。

    “你现在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电话那头的女声逐渐尖锐起来:“你在摆烂,给所有人摆烂,给自己摆烂,你忘了你在上海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说的什么吗?”

    “我不这么认为。”陆喻轻飘飘的说道:“我看过我的那些岁月如何跋涉,每一条路都有不得不得不走的理由,可路的尽头不是迦南地,不管千山万水,我都会再走一遭。”

    房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有些沉默不是无言以对,而是一言难尽,就像有些小道理可以说明,真正的大道理却是沉默的。

    “我不是犹太人,我是自己的摩西。”陆喻轻扣耳机,手机屏幕闪过一瞬间的光亮,再度陷入黑暗。

    城市的夜景很美,有光亮的地方才会突显黑暗的神秘,他打开了窗户,窗户像个渡口,渡走了思绪与忧愁。

    “会怎么样呢?”陆喻喃喃道:“我也很好奇。”

    云层折断了月光,娇娥的忧愁又入了谁的心房。

    电话震悚着,陆喻看到母亲的头像突兀的出现在跳动的屏幕上。

    “喂,妈,”陆喻的表情被自己一点点舒展。

    “怎么样啦宝贝儿子,还顺利吗?”女人的声音轻快而动听。

    陆喻笑着说道:“放心吧妈,顺利的很,你早点休息啊。”

    “那就好,”女人的性格很是活泼,就像她的面容一样,明明四十多岁的人却显得像三十出头:“你也早点休息啊,不敢熬夜了。”

    陆喻笑着挂了电话。

    是不是很多的灿烂,都需要寂寞来偿还。

    浴缸缄默的被水填满,陆喻脱下衣服,蜷缩在浴缸里,出水口断断续续,像在无声的呜咽着。

    ...

    “学姐,考试要加油哦。”程缨离开女寝前,一个女生挥着小拳头冲她说道。

    程缨微微一滞,回头微笑道:“好的,你也要加油哦”

    门再度被扣上,楼道里黑漆漆的,程缨有些单薄的身影像个孤魂在游荡。

    她扶着墙,看着下一扇门,久久没有叩开的意思。

    这是播音生的宿舍,租的是民宿,一间又一间横着,学生们在同一个平面做着梦里的梦想。

    脚边的安全通道标识发出惨淡而凄厉的绿光,程缨咬了咬嘴唇。

    生活是梦想的南辕北辙,现在的机会只是一时的无心插柳,播音生的她站在了全国最顶端的电编的终试考场上。

    她像海边一颗无依无靠的石子,被冲击着,不断的更换下一次前进的方向,逼走一次又一次眼睛里的期望。

    “想那么多做什么。”她忽然长出一口气,脚步也轻快起来,她轻叩门扉,面无表情的说道:“查寝。”

    ...

    “刚才的学姐好厉害呀,播音生居然能当编导生考。”之前加油的女生躺在被窝里说道。

    “那个学长更厉害,就那个今天军训了编导班的,陕西省第一,只要是他参加了的考试,都过了,只不过...”她旁边的女生敷着面膜,用手指轻轻按压着面膜边缘:“只不过他考试都因为疫情被取消了,只有两个学校考了,不过还是好厉害呀。”

    “真希望以后像他们一样。”女生躺着笑着说道。

    “别做梦啦,考个武传你都要偷着乐。”

    女孩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窗帘并没有拉,因为是西安郊区的原因,天上的星海辽阔的异常,他们在云海里臣沉浮,或暗或明,却反射着同一片月光。

    ...

    陆喻从水里爬出来,头发淌着水的他活像一个水鬼。

    他平静的注视着手机上一连串未接来电,挂电话的那一刻他早就有心理准备。

    他拎起浴巾胡乱在脸上擦了擦,从行李箱取出睡衣,以及一包新的芙蓉王。

    他并不喜欢房间灯火通明,洗手间的灯足以让他在黑暗里摸索。

    指尖的火光慢悠悠的灼烧着,陆喻打开手机,从聊天界面直接切到朋友圈。

    入目的是一张星河璀璨的照片,微信名字:SY。

    配文:星星很亮。

    陆喻看着那片点燃夜幕的银光,评论道:“月亮更亮,星星偷的是月亮的光。”

    他盯着那个微信头像,黑与白交织的女头,他想到那个看上去聪明异常的女孩,理智的就像头像里黑白分明那样清晰。

    他沉默着点开右上角的三个黑点,在备注那一栏留下了两个字:程缨。

    做完这一切的他躺在床上,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存备注,心血来潮吗?

    火光要燃到了尽头,陆喻侧躺着深深一吸,它像是回光返照般激烈的燃烧着,然后被男人随意的按死在如水般的黑暗里。

    头条仍然是疫情的最新消息,陆喻翻动着新闻,忽然看着烟灰缸里的烟头。

    是不是他也被什么东西随意的按死在黑暗里了?

    可那烟头竟并未完全熄灭,一点点如针尖般大小的火点在烧焦的烟草中小心翼翼的跳动着。

    陆喻没有管它,任它燃烧。

    青烟不久之后便盘旋而上。

    “妈的。”男人平静的躺着:“二手烟真他妈难闻啊。”

    ...

    程缨躺在床上,头发披散着,手机传来微信的提示。

    “早点睡,明天要早起。早上你吃什么,我帮你带点。”陆喻,头像是一只黑猫。

    “你也是。”程缨回复道:“你吃什么。”

    头像那边再没传出来任何消息。

    她点开朋友圈,看到了“月亮更亮。”

    她看向身边的窗户。

    “是更亮。”女生自言自语道:“可是星星更多啊。”

    她没有再回复评论,可那个猫的头像再也没有回复什么。

    “他有病?”程缨挠挠头:“意思是一起吃空气?”

    ...

    房间里没有一点声响,男生睡意正浓

    床头柜旁的烟头已经不再燃烧,但它挣扎过,在烟灰缸里留下一串黑色的痕迹。

    月亮躲进了乌云的被子里,男生没有盖被子,却紧紧的拥抱着它。

    洗手间的灯没有关。

    可能所有不喜欢光的人,都喜欢在黑暗里有一点曙光,也可能是光太强了,才会愿意躲在漆黑的角落。

第十三章:世界变得好看了

    “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就没事了。”陆喻坐在程缨身边机械的咬着汉堡。

    “先不说这个,你为什么早上要吃肯德基?”

    “我不是给你也带了?”陆喻挥挥手。

    机构的一层摆放着许多圆桌,平时学生都在这里就餐,程缨看着身边一个个吃着咸菜馒头鸡蛋面黄肌瘦的学生不时飘过来的目光,顿觉手里的帕格尼尼难以下咽。

    “吃啊。”陆喻疑惑道:“为什么不吃。”

    这就像在**集中营的肉罐头,程缨顿时觉得手里的汉堡逐渐烫手起来,看着陆喻一脸天然呆的喝着可乐吃着汉堡,完事美滋滋的吃了个太阳蛋。

    “我下午没事,你要干什么?”程缨叹了口气,慢慢咬下一块细细咀嚼。

    “去玩吧。”陆喻顿时来了兴致:“去长藤鬼校。”

    “不去。”程缨撇了撇嘴。

    “那你准备干什么呢?”陆喻摊手道:“集中营里当教官?还是去办公室吸二手烟?”

    “...”程缨面无表情的又咬了一口。

    “还是在民宿里像个寡妇一样玩手机?”陆喻佯作叹了口气:“我听说人如果不放松心情的话考试会考不好。”

    “不去”程缨看向大门口:“我也听说曾远崇他们今天回机构当助教,你不如叫他们。”

    “你也说了是来当助教,机构的工作制度不是007?”陆喻反驳道:“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把党子山摇上一起去放松心情。”

    “好吧,服了你了。”程缨用手撑着脑袋,女孩的睫毛眨呀眨,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喻将包装袋随手扔进了垃圾箱,忽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扭头一看,是一群饥渴且发着绿光的双眼,在垃圾桶翻盖晃悠悠的声音下紧紧盯着他。

    “不是吧,饿成这了。”陆喻在心里嘀咕道。

    学生们默默的注视着自己手里的馍,有些发黄,就像他们此时的脸颜色一般难看,从民宿来回的路上都有老师盯着,手机也被没收,确保他们全天只能吃机构发的食物,刚开始娇生惯养的一部分学生还以不吃来抗议,饿了两天就老实了,乖乖啃起白馍,吃着味同嚼蜡毫无油水的饭菜。

    陆喻早上并没有课程,他也没心思去帮张梓琪上课,李良要给播音班上课,让他自己练习,他一头钻进了录音室,正准备躺下去的时候,门忽然晃悠悠的开了,吓得陆喻当时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心说难道播音课取消了?

    “陆喻?”一个不怎么高但很匀称的男生从黑暗中露出头来:“你咋在这,我靠,好兄弟,好久不见。”

    “啊是啊,远崇,哈哈,哈哈,我在这自己练习。”陆喻尴尬的坐起身笑着说道。

    “你准备的咋样了?”曾远崇背着斜挎包,将包随手扔到旁边的椅子上。

    “还行,还行。”陆喻问道:“就你一个?”

    “还有高铭,他男朋友一会也来。”

    陆喻饶有趣味的眉头一挑:“还是上次那个?”

    “不是。”曾远崇拿起陆喻身前的纸杯喝了一口,随手锴去嘴边的水:“换了一个,西音的,长的有点像娘们。”

    “你这话说的,如果长的像爷们就说明高铭转性了。”陆喻笑道。

    “我搞不懂他的审美,长的像女的为什么不直接找个女的。”曾远崇不解道。

    陆喻语重心长的拍着他的肩头:“你要庆幸自己搞不懂,你要搞懂你也转性了。”

    房间里一时陷入缄默。

    “有道理啊。”曾远崇啧啧道。

    “你什么打算呢?”陆喻忽然问道。

    “我什么打算,我打算复读。”曾远崇叹了口气:“校考没过啊。走统考文化课太低了。”

    陆喻沉默起来。

    艺考就像在独木桥上提着扁担,扁担上是黄金万两,可独木桥很陡啊,它会在空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让人骨头发软,有时它还会突然破碎,碎片带着你一起滑入深谷,深谷里满是嘲笑与唾弃。

    “不说这个了。”曾远崇拍了拍陆喻的肩膀:“你没发现机构这一届有个特别好看的女生吗?”

    “你感兴趣?”陆喻懒洋洋的从烟盒里抽出两根烟,递给他一根:“你可别霍霍人家女孩了。”

    “兄弟,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曾远崇随手点燃香烟。

    “很明显我不是,我的抖音关注了七百多个美女。”

    “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对谁很痴情,对谁很喜欢呢?”曾远崇吐了个眼圈:“我想撮合撮合你俩。”

    “不至于。”陆喻伸了个懒腰:“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至于是个好看的萝卜就要往篮子里装。”

    陆喻至今没碰到过令他怦然心动的姑娘,他看着头顶乳白色的灯光,顿时觉得有些刺眼,是不是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没法习惯光明?陆喻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天程缨拉着他的手腕在人群中穿行,理性的女孩做了一次大胆姑且可以成为浪漫的举动,那时候她的背影好像带着光,还是只是走廊和商场的灯光大小不同呢?

    陆喻理解的爱情应该是明月照山海,山海托举着明月,明月驻留在山海。

    “学妹真的很香啊。”曾远崇忽然说道:“白白香香。”

    程缨好像也白白香香,而且她也很漂亮。陆喻心说道。

    等等,为什么什么都要扯上程缨??

    陆喻郁闷了,他吐了个眼圈,似乎要将那个白白香香的“消防员”吐出去。

    “我靠,你竟然不为所动。”曾远崇惊讶道:“你果然还是那个什么都在十五层的男人。”

    “麻溜滚。”

    “滚了,你不看我看。”曾远崇背起斜挎包,临走之前,他有些幽怨的在门边说道:“学妹真的很好看,你真的不看看吗?”

    “不看。”陆喻翻了个白眼,拿起身前的纸杯喝了口水:“你去给我接满,你咕咚咕咚全给我喝了。”

    “拜拜。”

    门关上了,陆喻随手关掉了灯,世界再次回归黑暗。

    突然,他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又把灯打开了。

    “这样好像比较好看。”陆喻喃喃道,说出来的是他自己也不明白的话。

    那个背影,很好看。

    好像透过她,世界似乎也变得好看了。

    光也变得好看了。

第十四章:请君入灵堂

    “人还挺多,我看那个林宅就不错。”

    陆喻指着传单上的鬼屋介绍说道。

    “你怕鬼吗?”程缨慢悠悠的问道:“这可是最高难度。”

    “当然不怕。”陆喻非常自信。

    党子山因为要休息嗓子,以避免在鬼屋大喊大叫导致失声为由拒绝了这个活动,尽管大家都看得出来是因为机构门口站着的他的小女朋友把他魂都勾走了。

    红色的漆门前,dm正在分发每个人的身份牌,陆喻不禁有些咋舌,这么晚的时间居然还有一群小孩跟他们一起组队,剩下一对年纪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夫妻和一对小情侣。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程缨笑着说道:“我感觉你从买票那一刻开始就很忧郁,实在不行就算了。”

    “你知道吗,”陆喻淡然说道:“世界上根本没有“不行”或者不能,只有“不想”。”

    “我只是觉得花钱找罪受怪傻的。”程缨看了看dm发到手里的牌子:“这个身份牌好像跟个人任务有关。”

    “个人任务?”陆喻声音提高了八度:“这不是大家一直一起走吗?”

    “你没听吗?”程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是有个人任务的。”

    “我这个是什么...家丁甲。”陆喻结巴说道:“他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厉害角色对不对...?”

    程缨没有搭理他,随着dm说了一句游戏开始,那红色漆门缓缓打开,里面的黑暗似乎能吞噬一切光线,伴随着的还有白雾从门中一点点挤出来。

    “我靠。”

    “干冰而已。”程缨轻笑道:“我怎么感觉你情绪有点不对劲?”

    陆喻刻意挤在了程缨后面,磨磨蹭蹭的往里走,在陆喻走到门内的一刹那,红色漆门陡然关闭。

    陆喻猛的一个激灵,前面所有人都在使劲往后缩,顿时陆喻感到程缨一下子被挤到了他的怀里,她的身上还是那股有些冷冽的香味,头发扫到了陆喻的锁骨,有些痒痒的触感。

    “你别拉我衣服。”门内是一片黑暗,陆喻顿时感觉喉咙发紧,猛然的失去视觉令他惶恐不已,他下意识的扯住了程缨的衣角。

    “你不是不怕鬼吗?”黑暗中女孩的声音带了一丝调笑的意味。

    “我不怕鬼,但是我怕黑啊我靠。”陆喻干巴巴的说道。

    忽然,暗室里亮起一盏盏红灯,一个古代的新娘娇子突兀的出现在众人身前,凄厉的笑声响彻整个暗室,诡异的红光令每个人脸上都带上了血色。

    “我靠靠靠靠靠。”

    陆喻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和几个女生的嚎叫连在一起,他的声音显得更加突兀。

    程缨回过头,看着几乎把身子挤在门上的陆喻,就像一只在玻璃罐头里的章鱼,心中一阵窃笑,说道:“现在不黑了啊,你叫什么呢。”

    “你不懂,这叫释放压力。”陆喻咬着嘴唇说道。

    “谁在哭啊。”

    “没人在哭啊。”

    程缨再次回过头,疑惑的盯着陆喻:“你哭了?”

    “不至于,不至于。”陆喻疯狂的摇着头。

    带着颤音的哭声越来越大,红光开始剧烈闪烁,陆喻就像个打字机疯狂的说着“我靠。”

    那哭声忽然变成了猖狂的笑声,随着一声门开的声音,众人才发现在那鲜红的轿子之后,赫然是一座发着蓝光的灵堂。

    灵堂的木门发出陈旧岁月的嘶吼,它一颤一颤的缓慢打开。

    “来吧。”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暗室里回荡,一字一句是那样的悲伤:“进来,进来,看看我,看看我。”

    “别缩了,”程缨拍了拍陆喻的肩膀:“你的英文名是保罗吗?”

    “你要进去吗?”陆喻低声说道,声音带着点颤音:“我觉得我好像不太想看她。”

    程缨已经跟随着人群走入屋里,陆喻一个趔趄赶忙追了进去。

    灵堂里放着一个个垫子,陆喻下意识的撇向那供台,那供台上并没有照片,而是一只血红色的绣花鞋,静静的放在那里,红光与蓝光在供台前交汇,诡异异常。

    木门猛的合上了,陆喻发现这门上面的窗棂居然一片空白,只剩几张破碎的黄纸被风吹的摇摇欲坠。

    “我觉得它应该修修这的窗户你觉得呢?”

    陆喻声音有些嘶哑,应该是那几声高八度的“我靠”,他只觉得嗓子生疼。

    “我觉得你好像很害怕。”程缨注视着陆喻的双眼,琥珀色的瞳孔微微缩着。

    程缨几乎没有见到过这种落水狗一般的陆喻,他好像自始至终永远是散漫的样子,她觉得这家伙忽然有点可爱了,比那种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家伙令人更加容易接受。

    “你冷不。”

    “不冷。”

    陆喻往墙角缩了缩,颤声道:“不把冷煤当钱看啊这家店。”

    陆喻暗暗后悔,本来打算借鬼屋展现一下自己的雄性风姿,结果程缨却是异常淡定,而这阴风阵阵的诡异气氛几乎让自己的脑子炸掉,无数诡异元素逼着他的脑子不停的想象各种恐怖场面,人在未知里最大的对手是自己的想象力,而陆喻的想象力恰好很丰富,鬼还没出来,他已经脑补到那鲜血淋漓的脸颊,猩红而癫狂的双眸从门缝中与他对视。

    玩家中有个小胖子似乎有些胸有成竹的意味,他开始指挥着自己的小伙伴和同行的大人做事,程缨绕有趣味的看着缩在墙角的陆喻。

    “你不去帮忙吗?”程缨说道:“你看都是人家的女朋友缩在墙角,男生都去摆那个什么香烛阵了。”

    陆喻看了一眼那些人手里拿着的香烛,奇怪,怎么看起来这么像无常的哭丧棒。

    “我才不要。”陆喻低声说道:“我才不要被小孩安排做事。。”

    “那你想没想过一会鬼来了人家跑路不带你怎么办?”程缨笑道。

    “那你会丢下我吗?”陆喻忽然抬起头,眼神就像在森林里失去方向的麋鹿。

    程缨身子微微一僵。

    “不会。”她停顿了一下,忽然带了些笑意:“我会和鬼一起吓你。”

    忽然,天花板上的灯陡然熄灭,陆喻感到外面传来了一股冷气,整个灵堂传来了诡异的唢呐和二胡声,这本来用于鼓励劳动人民的乐器此时听起来却无比刺耳,凌乱的音调中透露出一种哀怨的意味。

    “我靠我靠”陆喻扯着嗓子喊道。

    陆喻的身子往墙角缩了缩,他身边就是窗子,而当陆喻不经意的回首时,那诡异的红轿子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披着红盖头的身影。

    在陆喻颤抖的目光下,那人缓缓将红盖头揭开。

    一张支离破碎却又带着笑意的女人脸几乎令陆喻脑子混过去。

    灵堂里回荡着无比猖獗的笑声。

    那女人遥遥一指指向陆喻。

    灯猛的熄了,红轿子与女人一同淹没在黑暗中。

    “哥我错了。”陆喻带着些哭腔:“我没看见,我真的什么也没看,你别指我。”

第十五章:四个人的轿子,五个人抬

    林宅原作讲述的是一个封建年代的凄凉故事,王姓女子作为第六个太太被嫁入林家,却饱受刁难,但出于对爱情的执着,尽管怎样被欺凌,她都没有选择逃离,她时常回忆着林家少爷娶她的那一日,十里红妆,洞房花烛。可却被大太太推入井中,从此化身亡魂,日日在林家唱戏,凡是听过她的戏声的人都会发疯而死。

    一个普通且平常的鬼新娘故事,陆喻对此颇为嗤之以鼻。

    可现在他却讥笑不起来了,当他与那鬼新娘遥望对视的时候。

    “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什么都没看见。”陆喻对着那片黑暗颤抖着说道。

    “鬼都走了。”程缨指了一下其他玩家,一个个的跪在那只绣花鞋前:“有提示让跪在那,说是悼念林家六太太。”

    “这不有点侮辱人了?”陆喻一愣:“这咋还让人下跪呢。”

    “说不跪的会被六太太抓走。”程缨慢吞吞的拉了张垫子跪下。

    “我跪。”陆喻双膝一软,脑袋直接伏在了地上。

    凄凉的哀乐响起,陆喻顿时感觉周围空气都凛冽了几分,这琵琶声分外诡异,每一个音律都像是压在人的鼓膜上,门外传来争吵的声音。

    “你这贱人,你也配。”

    “我怎么不配,我的真心比你们五个加起来还要多上几分。”

    陆喻不敢看窗外,只是一个劲的伏低身子,他能听见外面的雷声,与女人的尖叫一同刺耳,冷气应该被开到了十八度,他的手臂上挤满了鸡皮疙瘩。

    时间一直走,像是没有尽头,这每一刻都分外煎熬。

    陆喻感觉到门开了。

    那声音晃悠悠的。

    像是有人踮着脚,陆喻不由得联想到古时的三寸金莲。

    他下意识的往左边靠了靠,接触到一个温暖的胳膊。

    女鬼的脚尖在他心尖上乱走,陆喻能感觉到一缕头发在自己肩头扫荡。

    “她怎么不走了???”陆喻心中大骇。

    走啊!!

    可那头发却始终是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陆喻疯狂的往左边缩。

    眼前是无边的黑暗,因为过度挤压眼睛的缘故,陆喻甚至感觉到自己眼前出现了无数小蓝点。

    他浑身颤抖着,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什么东西拉着。

    他刚欲挣脱,却听到了一个低低的女声:“我。”

    我。

    是我。

    程缨的声音在这一刻就像温暖了人间的烟火,人类向来是害怕在长夜里独行的生物,所以他们发明了火堆,用来与星空一同点燃黑夜。

    程缨的手此时不在冰冷,成了黑夜中的火堆,陆喻能闻到她身上独有的香味,令人那样安心。

    女鬼似乎走远了,那门被人合上了。

    木门是合上了,可有些门却是在无天无地的地方悄然盛开。

    程缨把手缩了回去,拍了拍陆喻的脑袋。

    “起来了,傻子。”她轻声说道。

    陆喻尝试着站起来,可却因为太紧张的缘故,他感到小腿一阵发麻。

    “你别给我下跪呀,折寿。”程缨疑惑道。

    “腿抽筋了,你拉我一把。”陆喻咬牙切齿。

    程缨的手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陆喻抬头只看的见那只素白的手,以及女孩居高临下的眼神。

    陆喻晃悠悠的站起来,程缨则快速扯回了手。

    男孩往墙角缩去,女孩背着身子,看着那只手,感受着指尖渐渐消失的灼烫。

    “我在想什么?”程缨摇了摇头。

    玩家们开始走出了木门,按照提示,他们需要为鬼新娘模拟那一天抬花轿的过程,并且鬼新娘点名了一些玩家的身份牌,要他们按照特定的位置排列。

    “你胆子好小啊。”程缨看着身边仔细打量着花轿的男生说道。

    “这叫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陆喻回答道。

    程缨成了乐手,她颇为嫌弃的看着手里的唢呐,她实在不想与那么多人间接接吻。

    还好,唢呐有个开关,开了就会自动播放音乐。

    男生们抬着轿子,开始慢悠悠的在室内转圈。

    程缨百无聊赖的盯着手里的唢呐,不时的看着陆喻,那哥们以一种做贼似的眼神不断的打量着四周,生怕下一刻鬼新娘与他再度对视。

    “不是说什么都不怕吗?”程缨脸上露出一丝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笑意。

    暗室昏昏沉沉,可心里却分外明朗,她看着眼前的男孩,不知为何,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人啊,总是在不完美的时候最容易吸引上另一个人。

    “嗯?”程缨忽然脸色微变,明明是四个人抬的轿子,为何却有五个影子?

    暗室里太昏暗了,这一关仅仅只有一个蜡烛照明,抬轿子的人只顾着脚下的路,不明朗的路上人总要低头看路。

    程缨身旁的女孩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陆喻。”程缨轻声叫道。

    “嗯?”陆喻抬头,看着程缨有些怪异的眼神,可那表情却分外模糊。

    “你说啥?”他又低下了头。

    “鬼,有鬼。”

    “累?我不累。”

    “你后面。”

    这一句他倒是听得分外真切。难道是我后面的人抬不住了,不应该啊?四个人抬空轿子,应该不那么沉。

    陆喻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你这头发,好像有点长啊你。”陆喻打量着背后的身影:“我操。”

    “我靠。”

    其他抬轿子的也抬起头来,随着一声声惊呼,顿时轿子一沉,陆喻只感觉肩头好像压了座小山。

    那脸上满是血痕,猩红的双眼与陆喻对视着。

    “哥,哥我错了,你别盯着我吓,你吓别人去。”陆喻声音带着哭腔。

    可那鬼却没有继续吓陆喻,只是默默的走到众人面前,指了指众人身前像炕一般的东西,之后默默的消失在屋角漆黑的角落。

    “给你说了有鬼。”程缨冷笑道。

    “你让我回头干嘛??”陆喻拍了拍肩膀:“你这是不安好心。”

    “我?不安好心?”程缨柳眉倒竖。

    陆喻正想反驳什么,忽然一个空灵的声音传来。

    “李丫头,你是我以前最疼爱的丫鬟,现在把那井盖打开,把我的另一只绣花鞋带出来给我吧。”

    玩家们议论纷纷。

    “谁是李丫头?”

    “我靠,不会是我吧。”陆喻赶忙掏出身份牌:“还好我是车夫。”

    “也不是我。”程缨看了看身份牌说道。

    一个女生怯生生的举起了手,是和那之前的“老玩家”小胖子一起来的,他们应该就是几个初中生。

    程缨打开了那“炕”上的盖子,果然,那泡沫塑料盖子底下有楼梯,一条漆黑不见底的隧道在众人眼前出现。

    “小胖子”倒是颇为仗义,他拿着身份牌与女生交换,自告奋勇的决定去捡回绣花鞋。

    “还能这么搞?”陆喻打量着程缨:“给我看看你的牌子。”

    “怎么?”程缨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会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吧?”

    “不至于不至于,如果有单人关卡,我帮你完成。”陆喻有些尴尬的说道。

    “那我。”程缨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拭目以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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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1084/ 第一时间欣赏抱歉,方便让我喜欢你吗最新章节! 作者:S小姐的Q先生所写的《抱歉,方便让我喜欢你吗》为转载作品,抱歉,方便让我喜欢你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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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陆喻。”
“你好,程缨。”
十八岁夏天的结局畸形而出乎意料,心思错杂的爱恋结局却出乎意料的好,艺考的终点不是合格证,而是十八岁夏天的男孩与女孩。西湖边的风吹起的缠绵,在北京的深冬里相拥,镜头记下我们的过往,你在镜头内,我在摄影机旁。你会成为很惊艳的光,我会踱步在阴影里,在你的后方。抱歉,方便让我喜欢你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抱歉,方便让我喜欢你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抱歉,方便让我喜欢你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