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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万古一逆贼全文阅读

作者:秽多非人     李朝万古一逆贼txt下载     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昌德宫毁于一旦

    昌德宫宣平门上的大钟长鸣!

    这是召集所有在京的班军番军、救火军、训练营、御营厅、总戎厅、五卫都总府、捕盗厅、义禁府等兵士军官前去救火的号令。另外京中五品以上文武官员,也要发动家中的奴仆家人前往救火。

    作为朝鲜仅存的两座称得上正宫的宫殿群,昌庆宫和昌德宫已经算是朝鲜王室最后的脸面了,这要是烧完了,那真就是要流离失所住大臣家去咯。

    “快快快,所有人带上绳索木桶木盆,跟着三石去东阙救火!”洪景来这时候也顾不得没穿鞋,大声的叫人。

    左近各处的宅院也是如此,各位令监和大人们都被这场大火给惊了出来。急忙调配人手前去救火,当然也要了解王室有没有人员损失。

    “阁郎,那我先去,您过来吗?”韩三石刚下值回来,衣服都没换。

    “你先去你先去!我稍后就到!”洪景来赶忙挥手。

    韩三石便带着韩五石李济初等七八人,提着木桶木盆往东阙跑去。洪景来则是手忙脚乱的穿衣服穿鞋,也没顾得上带帽。马都没牵,赶忙往闵家跑。

    闵家两兄弟正站在院里让女眷回避进后宅,只留了两个老实本分的老家人在家里看门,也正准备去东阙救火。

    看到洪景来过来,也没太惊讶,而是直接问洪景来派人去没有。他们两个的轿夫和马夫都被派走了,显然也急得很。

    洪景来一边帮那两个老家人套马整鞍,一边了解情况。

    虽说昌庆宫和昌德宫在一块,但是昌庆宫现下用的多一些,昌德宫呢原本是给王大妃准备的养老宫殿。但是贞纯王大妃之前垂帘听政,住在昌庆宫更方便,所以并没有在昌德宫。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座殿阁着火,亦或是已经蔓延到了整个东阙宫殿群。

    “大监,先生,上马吧!”洪景来叫了一声。

    在这两位面前,洪景来也就是服侍他们的份。不过也好,有人帮忙,洪景来也蹭了一匹马,和他们一起往东阙赶去。

    “你家有个家人在千秋门当值,知道什么情形吗?”闵廷爀骑在马上,边走边问。

    “没有,三石也是下值回来以后才发现东阙有烟雾。”

    “现在这当口,怎么就起了火了!”闵景爀也因为没有任何消息而焦急。

    街上到是没那么乱,虽然人人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时候满大街都是调动的官军人马。胆子大的也不敢在街上瞎晃悠,胆子小的直接锁门闭户。

    要是这个火蔓延了,直接给他烧出宫外,以汉阳那低下的防灾水平,保不准半座城都要给他烧成白地。宫内叫这么多人去,也是含着在宫外直接拆除一片隔离带或者直接把东阙外的林子全部砍光的心思。

    不过街上清净也好,方便要赶去东阙的人员快速调动。沿途洪景来也确实看到不少和百姓实际上差不多的所谓官兵,被驱使着往东阙赶去。

    三人一路策马奔到敦化门前,此时中门仍旧紧锁,但是左右便门大开,一路路的军兵正在开到。此时在敦化门城楼上指挥的乃是汉阳府判尹赵镇宜,他不断的支使人手直接从环绕宫殿的所谓禁川里取水救火。

    宫内就算有水龙这样的东西也不可能引水跨越宫门,进入宫中。宫内芙蓉亭周围有大池塘(就是大长今里面,中宗和长今散步的那个庭院),也是一处水源。

    但是在如此密集的木质宫殿群中,即使有这两处水源对于已经飞腾的大火似乎也于事无补。站在敦化门外的洪景来完全能够感觉到那种烈火带来的炽热,飘散的烟雾让人呼吸都困难起来。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但是汉阳的半边天却映的通红,噼里啪啦燃烧的炸响和房屋倾倒的轰鸣不绝于耳。

    围绕在宫门外等候吩咐的文武官校越聚越多,指望这些书生上去救火也不实际,所以赵镇宜也就由着大家站在宫外。只要派来的家丁奴仆到了就行,落后的救火手段,只能依靠人多取水和拆屋隔离。

    没多久,先是传出来一个尚好的消息,起火的是昌德宫的便殿,宣政殿西行廊附近。宣政殿现在也已经没入大火之中,但是王室人员没有一个出事。

    金祖淳和朴宗庆没有赶来布置救火事宜,和金达淳冲进昌庆宫把包括贞纯王大妃在内的老老少少全部给捞了出来,昌庆宫会不会被蔓延,很不好说。

    几位大佬正护着王室们往庆运宫转移,只要人没事,宫殿说来倒还是其次了。

    在场的文武官校听了消息,现场的气氛就大为缓解,既然昌庆宫没事,王室也没事,昌德宫看样子也就烧那么几座殿阁。大不了明年编列个一百万二百万的预算,再恢复就是了。

    甚至有人感叹一句一定要注意防火,宫内没有救火设施之类的马后炮。还有人就准备拍拍屁股往庆运宫去问安,护驾大功轮不上,请安不能落于人后是吧。

    “哎呀,阁郎你在这儿啊!”韩五石一脸黑灰从人群中奔了出来。

    “宫内怎么样?”看韩五石累的够呛,但是洪景来还是很关心宫内状况的,也就没让他坐下。

    “别说了,宫内的大殿也被蔓延到了!”韩五石一屁股坐在倒放的木盆上。

    “可是仁政殿走水了!”在旁边也听着的闵廷爀转头过来问。

    “好像是这个名字。”

    “哎呀,没想到连仁政殿也要毁于祝融之灾。”闵景爀颇为感叹。

    “不止呢,大殿西边的偏殿一样。”

    韩五石热极了,喘着粗气,身边也没有一口干净水喝,连咳了两声,像是呛了灰。完全没有在意到他那句西边的偏殿也一样,在人群中造成了多大的震动。

    围在他身边探听消息的所有人都楞在当地,场面死寂一般。约莫过了半分钟,韩五石也发现不对了,原本七嘴八舌的大人和儒生们全都木住了。

    这时候一个老儒生突然解下纱冠和网巾,披头散发,以头抢地,哭嚎起来。

    他一哭,在场的文武官校纷纷跪倒在地,大哭起来,即使没有哭出声的也流下泪来。

    (昌德宫大火系史实事件,此处略微延后了发生日期,在纯宗大王早期的时僻党争以及外戚夺权中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

10.先王御真付一炬

    璇源殿!

    仁政殿西侧偏殿便是璇源殿!

    乃是存放历代先王及先王妃御真影像之殿阁!

    如今璇源殿被延烧,即意味着保存在殿中的大量御真影像图都将被焚毁,甚至包括贞纯王大妃自己在花甲之龄所绘制的御真。

    愈接近封建王权的中心,对封建王权的尊敬便愈少。可是到底四百年来统治深入人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今先王御真被毁,对在场的所有尊奉儒教的大臣和儒生而言,不譬于君父死于面前。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洪景来不知怎么地,心中竟也压制不住生起一丝悲凉,看到在场的诸人跪下,不自觉的也跪倒在地,向璇源殿所在的方向叩拜。

    这种感情,并不是洪景来所能彻底体会的。但是现场的环境和气氛却感染着洪景来,弥漫开来的悲伤和哀痛,让人与之一同。

    城上的赵镇宜也知道了璇源殿起火的消息,大惊失色,当下颁出白银百两之重赏,招募勇者冲入璇源殿火场,抢救历代先王先王妃之御真。

    听到这消息的诸大臣也大声疾呼,拿出钱财,招募勇士。如果能将御真抢出,那璇源殿烧毁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很快的就有两个不怕死的男子从周围弄来几件长衫衣服,跳进禁川内搅满了烂泥污水,把全身裹住,冲进了火场。

    约莫十分钟后有一人冲了出来,浑身的衣衫一片焦黑,冒着白烟,一靠近就有炽热之感。但是包括已经下了城门的赵镇宜都涌上前来,包围住那人。

    那人烫的直跳脚,把衣衫全部剥开扔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卷已经烧了一个头的画轴。赵镇宜见了心下一凛,弯腰接过。

    闵廷爀立马上前,与他一同展开。

    英宗大王三十春秋潜邸之御真!【注1】

    烧了右半边,但是最重要的脸部保全的十分完整,除开豹皮椅和袍服部分有影响之外,全容尚在。

    “万幸啊!万幸!”闵景爀在一旁感叹。

    凭现在的修复技术,还可以在旁边修补完整,不影响先王御真的存世。毕竟英宗大王蹬腿都几十年了,别说见过他三十岁长啥样的,见过他的人都快死完了。现在面容保存完整,衣服那就是细微末节。

    随后另一个人也冲了出来,怀里抽出两小段画卷,但是这个人抢出来的就远不如眼前这张御真。

    展开一看,一是元宗大王(追尊),李朝第十六代君主仁祖大王李倧之父定远君李琈(1580~1619)的御真,就剩个额头了,面容完全烧毁。

    另一张更惨,太祖康献大王李成桂(1335~1408)的御真,已经只剩下一个手臂了,其余的一概不存。

    赵镇宜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眼泪一把,先是让人给这两个抢出来御真的人一人一百两白银。另一方面提高赏格至白银二百两,要人冲进去继续抢出御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已经有两个成功的先例。又跳出来三个男子,那三人也不怂,开口就请各位大人把身上的长衫脱给他们。

    洪景来听了二话不说就脱外袍给他们,其他儒生文武官校哪还吝惜一件衣服,纷纷脱下来递给他们。那三人也有样学样,把衣衫在身上裹的只留个眼睛跳进禁川裹满烂泥污水就冲进火场去了。

    第一个人也是十分多钟就冲了出来,怀里掏出一卷画轴,居然只有角落一侧有些许焦痕。展开一看,乃是英宗大王在位四十年时的御真,保存的相当完好,就角落的空白处烧毁极小的一部分。

    在场诸大臣大喜,如此证明璇源殿还没有彻底烧及,居然有保存这么好的画卷。只要再冲几次,肯定能救出来更多。

    正当众人欢欣鼓舞之际,突然一声震天巨响,仁政殿在大火中崩坍。

    随后又是一声巨响,璇源殿紧随其后彻底崩塌。连带着两个还在殿中抢救御真的人,一道消逝在这世上。

    像是丧钟敲响,这一回场上儒生和文武官员们的哭声更加凄惨。

    刚刚看到了一丝希望,现在最后的希望也在面前消失。这种巨大的打击,远比直接烧毁来的更加沉重。

    现下连先王正宗大王的御真都没抢出来,别的不去提,纯宗大王减膳撤乐是必须的了,领议政徐迈修要告老还乡甚至逮捕问罪也是必然的了。

    事已至此,只能先派人把抢救出来的御真送往庆运宫,交给贞纯王大妃和纯宗大王检视保存,再设法赶紧灭火,看看有没有办法在火场中再捡拾出些什么。

    虽然可能性很低就是了!

    李朝这么多代大王和王妃的御真,这一场火,几乎团灭!

    很快,仅存的这几份御真送到庆运宫。毫无疑问的,纯宗大王即刻改换恤服,避厅戴罪。自己爸爸的御真烧没了,那真就是大不孝之罪。

    而贞纯王大妃听说将来要代表自己接受子孙祭拜的御真被烧毁,自己丈夫英宗大王的七本御真,只抢救出来两本,其中一本还小半烧毁。

    贞纯王大妃十五岁嫁给六十六岁的英宗大王,要说某些活动,那可能真的不一定有过。要说感情的话,那倒应该还行,毕竟十几年夫妻。

    可现在丈夫死了这么久,她连丈夫最后留存在世上的影像都没有办法保护好,更不要说还有那么多历代先王的御真,全部付之一炬。

    原本身体还挺好的老太太先是默默垂泪,哭泣了一会子之后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放声大哭起来。连带着宫人和绥妃、洪妃也哭了起来。

    贞纯王大妃好歹还有两张御真可以留着记挂思念,绥妃的丈夫正宗的四份御真一份也没留下,洪妃的丈夫思悼世子的更是涓滴不存。

    这些女人终于难得的第一次和睦了起来,就差抱在一起痛哭了。

    第二天庆运宫传出消息,贞纯王大妃病了!病的很严重!水米不进,几度陷入昏迷!

    【注1】:网上就有图片,就是被火烧了小半截,被人从火场里抢救了出来。

11.乱局中似有良机

    (说在前面,李朝历代大王的御真以纯祖大王也就是文中的纯宗大王为分水岭。纯祖以前的,几乎全部烧毁于璇源殿之大火。纯祖之后的,由于内战问题,北军早期势如破竹,这些御真被携带到釜山躲避。

    但是南军有多废物大家都知道,这批御真再度被战火波及,包括翼宗、宪宗、哲宗在内的诸本御真,一概焚毁,或仅留片纸。

    最后就是网上流传的那几张什么世宗、正祖、纯祖的画像,据笔者所知都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某朴姓独裁者,为了去XX化,为了弘扬本民族文化,根据“回忆”复原的。至于是怎么回忆的,大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昌德宫的大火被扑灭了,半座昌德宫毁于一旦。

    火是熄灭了,但是整个汉阳的“火”终于熊熊燃起!

    先是领议政徐迈修遭到御史言官们的围攻,天人感应的儒家道理摆在这里。你作为宰相当政期间,居然发生这样几乎称得上恐怖的大灾祸。

    失德!

    徐迈修已经上了表文,以老病无能请求自退。虽然言官们攻击的很猛烈,但是程序还是要走,纯宗大王召见徐迈修,已经慰留了一次。

    这实际上就是对僻派的第一轮试探攻击,僻派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汉阳府判尹赵镇宜举措失据,救火不力,璇源殿居然尽数被烧毁,大过!

    赵镇宜也知道这事情没有办法挽回了,连汉阳府衙门都不再去,把自己锁在家里,闭门戴罪。并且一天内连续送了三次请罪上书,请求纯宗大王降罪于他。

    现在反正璇源殿已经烧没了,历代先王的御真也烧光了。挽回是肯定挽回不了了,那就要找责任人出来背锅。

    金祖淳、朴宗庆和金达淳三人亲自视察火场,开始对昌德宫失火进行调查。当天值守的宫人,非常棒,烧死在宫殿里了,现而今就发现两个焦黑的块儿。

    巡班的兵士,当班的共有六人,最直接巡查璇源殿的那两个死于救火,非常棒,也就剩两具黑壳了。剩下的四个一问三不知,金达淳刚开口问,就体如筛糠,除了“不知”之外,什么玩意儿都说不出来。

    洪景来听了消息,都不由得要鼓掌。真是做得滴水不漏,死无对证啊!

    调查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巡逻的士兵和值守的宫人全部死于火场,真是巧合的不能再巧合了!

    暗潮汹涌啊!

    所谓的究寻失火原因自然是不了了之,徐迈修无德背锅,赵镇宜办事不力,一起告老还乡。

    活着的四个卫军,一概以失火大罪,发配黑山岛做守兵。而且牵连父母妻儿,全部没入官衙成为奴婢。

    纯宗大王没有下什么罪己诏,但是还是按照流程,锁闭昌庆宫明政殿大殿,穿素衣,停音乐,减膳食。然后派遣宗亲外戚和文武大臣,分赴各地王陵,进行祭拜。烧失御真这样的大罪,他身为子孙是必须要去告罪的。

    受伤最大的自然是贞纯王大妃,那一夜哭完以后,整个人一下子就垮了。原本还精神很好的老太太据说现在每天以泪洗面,一下子老的不像样了。

    这大概就是心灵寄托被摧毁,整个人都没了主心骨,从精神到肉体都行将就木的样子。

    以前看历史,洪景来只知道贞纯王大妃说蹬腿就蹬腿,几乎是短短几个月的事情。现在亲自经历了才知道,这暗中的高手,那真是用的绝户计。

    杀人不见血的最高段位!

    因为还处于罢朝戴罪的时间内,洪景来也不需要去议政府当值,只能梳理现在手中掌握的各种线索,并且派人积极了解各种消息。

    眼看着风暴就要来了,就算不是摩拳擦掌立刻撸袖子上,也要找一片干堤,立于不败之地啊!

    “令监,先生。”闵家两兄弟也在家,他们自然也不是表面上这么平静的。

    “坐吧。”闵廷爀除了在那夜哭了一场之外,这几天忙得很。

    先是以祭扫使的身份,去往坡州元陵祭拜英宗大王。告诉他子孙不肖,上干天咎,导致降下这样的灾祸云云。

    然后又马不停蹄的作为回銮扈从,护卫纯宗大王和贞纯王大妃、绥妃、洪妃等人回到昌庆宫。并参与辟火的祭拜仪式,祈求不要再发生火灾。

    现而今才终于空下来,回到家中。这也是为什么洪景来找过来的原因,现在丰山洪氏台面上的人物太少,此刻进宫找洪妃也不合适。想来想去还是找到了这里,洪氏和闵氏现在正是要抱团的时候。

    “政丞已经离京返乡了?”

    “是的,领相已经告老辞京了。”

    “赵汉阳呢?”

    “也已经归家闭门谢客。”

    “汉阳这几日不会太平了。”闵廷爀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监可曾与枫皋大监有所交流?”洪景来现在还在外围,核心层的想法无从可知。

    “枫皋并未有什么特别嘱咐……”

    这是怎么个意思,僻派和外戚势力的交锋明明已经开始了,僻派徐迈修被逐,与安东金氏处于合作状态的赵镇宜也被罢官。

    一个宰相一个首都首长都完蛋了,政局出现这么巨大的变化和震动,金祖淳居然没有任何吩咐?下一步是全力进攻,一举把僻派掀翻,还是如何,总要有个章程吧。

    “难道就此罢手?”洪景来当然相信这事不会这么简单就完。

    现在极限一换一刚进行第一轮,气势上僻派还挺高涨的,外戚势力难道在这个当口上面犹豫了?

    “难啊!”闵廷爀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是说要全力进攻难,还是他身处的这个位置难。

    等等!

    难道这次昌德宫大火,纯粹是为了弄死贞纯王大妃?至于其他尚还未在考虑之中?洪景来这么一想突然明悟,在座的不在座的,那都是“人中龙凤”。

    僻派的主心骨就是贞纯王大妃,作为经由清国颁诏赐封的大王大妃,纯宗大王的嫡曾祖母,在道义法统上始终占据着制高点。只要她在,僻派就一定是稳如泰山的。

    在这些人眼中,能弄倒贞纯王大妃那就是巨大的成功了,只有洪景来个人由于穿越,知道外戚们会彻底扳倒僻派夺权。

    大家的着眼点不同,自然预设的目标是不同的。

    这是机会!

12.御门前臣有本奏

    五月的天气已然带着热意,还宫完毕的纯宗大王终于结束了罢朝。

    生活总要继续下去,就算列祖列宗的御真大部被烧毁了,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纯宗大王总不可能自杀谢罪吧,这天下黎庶千万,还等着他去治理呢。

    和闵廷爀以及闵景爀聊完之后,洪景来就大概了解到了以金祖淳和朴宗庆为首的外戚势力此次行动的目标,就是气死僻派的中心贞纯王大妃。

    反正金祖淳这一票人平均四十左右,很多人才三十大几,等的起,以目前贞纯王大妃的状况,很明显是活一天少一天。

    只要老太太蹬了腿升了天,没有了政治庇护,僻派的气势必然大幅度衰退。到时候只要得到纯宗大王的支持,那处理起这些杂鱼可不就是砍瓜切菜了嘛。

    李朝的党争就是这般,煊赫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败落时满门绝灭父祖追削。一点没有什么含情脉脉和温言软语,只有各种不见血的杀招。

    现在整个历史进程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包括金祖淳和朴宗庆在内,他们已经知道僻派的倒台开始倒计时,但是他们还不确定这个倒计时需要多久。

    而且扳倒僻派的契机是什么,率先发动的软肋又在哪里?

    别人不知道,洪景来知道!

    纯宗大王和纯元王妃相敬如宾,两人之间琴瑟和谐,将来还要诞下世子。洪景来只要暂时不去攻击僻派的整体,而以权裕本人逆反正宗大王遗命,阻止纯元王妃入选进宫为主旨,打动纯宗大王。

    以这位十五岁的少年君主的心性,洪景来有十足的把握,他会怒火中烧,迁怒于权裕。不管能不能扳倒权裕,打击作为僻派骨干之一的权裕的气势却是一定的。

    反正洪景来现在在亲近安东金氏的外戚一方,只要洪景来站出来第一个开炮,如果确定能攻击权裕,想必隶属于安东金氏和潘南朴氏的各路大将一定会争先恐后的持续发力。

    政治斗争是不论对错的,从来只以胜负论英雄。权裕只要被揪住了,一阵炮火之下,什么结局显而易见。

    干还是不干?

    借力一飞冲天,亦或是稳妥自安,乱中求保?

    ……………………

    五月既望,大朝。

    身为议政府五品检详的洪景来等闲是无法面君的,身份太低,虽然也已经是大夫位,在乡野那就是一等一的天上神仙。但是在扔块砖头能砸死一个官的汉阳,那就不过是一个芝麻大小的闲官而已。

    平时虽然天天能见着金祖淳等一干大佬,但是说话交流的时间仅限于询问他们早饭吃什么,午饭吃什么,点心吃什么而已。

    别说什么单独交流或者陪坐密谈,连外戚势力核心的消息都根本不知道,还需要靠闵廷爀传递。官卑职小,不过如此。

    明政殿前,纯宗大王坐在御座上,身后是五扇山海日月同辉屏风,有内监替他打着伞。作为例行的听政,虽然也谈论政务,但一般都是奏明决定的。

    至于有争议或者有讨论的,一般会由议政府三位大佬,在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场合纵横捭阖,交换利益之后再行决定。

    殿前广场上,竖立着品阶石,洪景来在正五品一排,文武官员各在一边。这个地方洪景来并不陌生,当年进士文科的大考就是在这个广场举行,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考试的回忆历历在目,好似昨天发生的事情。

    今日讨论的是重建昌德宫的事宜,这个是一定的,景福宫太大修复不了,昌德宫要是还修复不了,李王这点脸就要丢尽了。

    按照此前的讨论和商议,诸方人马已经取得共识,加上贞纯王大妃下旨,必须尽快修复昌德宫,这件事自然也就没什么好争的。

    金达淳站在阶下大声的颁布教旨,宣布重修昌德宫。江原道的金城、宁越、浪川、麟蹄等地。为了筹备修建王宫的木材,禁止入山。

    当地的官府要向汉阳输送体木2000株、大圆木3000株、楼柱2000株,其余木料若干。至于八道其他地方,还需要输送生漆、麻绳、纸、颜料矿石等各种物资,保障整个修复工程的快速进行。

    无非就是一场新的搜刮而已,并没有什么好谈的。

    只有在征调工匠的问题上稍微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因为农历五月份正是朝鲜南方广大地区种植水稻的日子。如果在这个时候向各道发动大规模的劳役,事必造成今年秋后的大规模灾荒和赋税减少。

    朴宗庆担任户曹判书,经营这个国家的中央财政,自己要捞钱,外加维持政府运转,本就已经捉襟见肘,当然对此表答了担忧。

    一下子征发几万壮丁过来修筑宫殿,那很多州县的劳动力就会出现短缺,这是很现实的问题,避免不了。

    大家争论了一会子,有人提出来,让贱籍的人口出劳役,然后在八道的重要关口征收代役钱,这样就不会使良民荒废本业。

    洪景来一想这倒是个办法,像是巫卜、倡优、屠夫等人,几个月不从事本业也不会造成社会动荡,也不影响农业生产的进行,到是可以。

    要是能把这些人培养成合格的工匠,还算是给了他们一条不一样的生路。反正就算李朝这个政府贪污腐败,但是参与修筑宫殿的劳役总归能一天混两顿稀饭,不至于饿死。

    正想着,人群中的李书九突然发言,也不要上街抓什么贱籍了,那太麻烦。直接发令,让各道把所有僧众送到汉阳来做苦力,省事简单,还不怕这些人跑。

    场内的士大夫一听不错,和尚都是光头好辨认,而且不事生产,又是贱籍,抓他们做苦力最棒了!全场很快就鼓掌通过,儒家士大夫们本来就看不起这些僧尼巫卜,有机会整治这些人还巴不得呢,根本没有反对的。

    听政到此基本也就结束了,主持朝会的金达淳按照惯例,问了一遍在场的大小臣工,有什么上书需要交给主上殿下。

    “臣有本奏!”

13.左右风向忽不定

    “臣有本奏!”

    洪景来举着笏板出列,不管是前排的还是后排的官员们,似乎都为洪景来的举动所疑惑。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哪有在大朝上面奏本的?

    宝座上的纯宗大王似乎一眼就认出了洪景来,但是他虽然现在号称亲政理事,但是按照朝会的规矩,他不可以直接开口。需要主持朝议的右相金达淳接受洪景来的奏本上书,他才可以御览之后发表意见。

    “你是何人,所任何职?”虽然洪景来这么做有些犯忌讳,但是理论上并不违规。

    金达淳也不认识洪景来这样的芝麻小官,虽然在议政府衙门见过几次,可是他大忙人,一天到晚见的人多了去了,哪里能记得住。但是作为宰相的气度他保持的很好,就算洪景来这样做他心中不喜,可是并没有训斥什么的,用中正的声音向洪景来发问。

    “下官议政府检详洪景来!”

    “奏何事?”金达淳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的下属,皱了皱眉。

    “弹劾知中枢府事权裕权令监违逆先正庙遗命,三拣不为!”

    石破天惊!

    这回真的是满场皆惊,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弹劾一个正二品的堂上高官!而且是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弹劾的更是敏感的正宗大王遗命问题。

    贞纯王大妃可还在后宫住着呢!

    站在前排的金祖淳和朴宗庆面上平淡如水,但是心中也不禁生起一丝波澜。权裕可是僻派的骨干大将,要是被弹劾倒了,那真就是把僻派的树根大刀阔斧的砍了一刀。

    “下官身为检详,在复核当年拣择文簿时,发现拣择大礼之吉时延后了整整一个时辰。大王大妃娘娘宽仁博爱,举世皆知,又统领后宫,处事不偏不倚,从未错漏。那能使拣择延期的唯有时任拣择使的权大监,如此违逆先正庙遗命,罪大恶极。”

    洪景来在这里玩的是文字游戏,因为没有证据,或者说身为人证的闵景爀是不可能站出来指证权裕的,只能用结果倒推线索。而作为结果的拣择礼延迟一个时辰是事实,这个事实纯元王后是亲历者,她完全可以作证。

    同时洪景来又把僻派实际上的精神领袖贞纯王大妃牵扯了进来,在当时正宗去世,能控制拣择礼进行时间的唯有垂帘听政的贞纯王大妃以及身为拣择使的权裕。

    现在把贞纯王大妃夸到天上,她作为大王大妃自然是不会犯错的,就算错了也是没错。那么拣择礼推迟这样公然违反正宗大王遗命的事情,只能是权裕的错。

    刚想训斥洪景来攻击大监,邀博令名的金达淳听到洪景来说贞纯王大妃,那第一时间,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要维护他的恩主贞纯王大妃。

    “娘娘公允无私,自然是不会也不可能推迟拣择的。”金达淳下意识的说出了这句话。

    场内的几位大佬全部心下一震,金达淳这句话说的虽对却错!

    着了洪景来的道!

    洪景来预设了可以推迟拣择的选择仅有贞纯王大妃和权裕,但是实际上完全可以说是尚宫内人没有来得及缝制好拣择需要穿的吉服,或者说呈送吉服的内官送的慢了。

    把责任推给这些在大佬们眼中完全不算人的人就可以简单推卸责任的事,金达淳居然鬼使神差的接茬了。

    不接茬的话,权裕只要随便推几个人出来,把这些人拉出去杖毙,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现在金达淳下意识的答话,维护他的领导贞纯王大妃,却把权裕一下子就推到了罪人的预设位上。

    “下官素来知晓娘娘大公无私,所以必是权大监提出三拣不为,阻碍拣择进行!”

    这话一出口,金达淳闪电般的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马看向纯宗大王。因为只要纯宗大王不开口,散了朝会回去还好挽回,如果纯宗大王定调,那真就是要完。

    他一时间没有办法,权裕这会子却比他反应快,立马跑出来,把纱帽一脱,扑通一声就跪在石板上。那声音听了都让人骨头发冷,可权裕一点不在乎。

    “主上殿下,臣老迈无能,当日头风发作,延误拣择大礼,罪该万死!”

    不解释不狡辩,立马认罪。反正金达淳做了一件最正确的事,贞纯王大妃无罪,只要老太太还在,今天下野明天就能起复。金达淳自己被闵廷爀弹劾下台,半年后就做了全罗道观察使,还不是老太太发挥的影响力。

    而且只要殿上认可了这个头风发作,就把洪景来说的什么违逆先王,一下子降低到为国操劳,老病缠身,以致延误上面。虽然一样是犯错,这样还有点老臣为国为民的意思在里面。

    洪景来也没想到权裕的反应这么快,立刻偷梁换柱。他来是要扳倒权裕的,不是要权裕告病,然后过上半年回来继续做宰相弄死他自己的。

    孟浪了!

    一个人孤军奋战,去挑战僻派还是太孟浪了!

    “还是先派人询问中殿娘娘,当年拣择嘉礼是否延误时辰,再做定夺。”

    全场风向来回变换,眼看又向僻派倒去,纯宗大王还没发话,金祖淳却发话了。

    好你个权裕,既然认罪,那就先跪着,事发突然,我这边没有立刻扳倒你的黑料,但是我可以拖着,以拖待变。

    而金祖淳一表态,在场的安东金氏分子就心下明白,金祖淳有限的开始出手,准备看看有没有机会把权裕弄死了。

    朴宗庆看了一眼金祖淳,也明白了由于事发突然,洪景来突然弹劾权裕,他们都没有收集权裕的黑料,没法立刻发难,不如先拖一下。

    “嘉顺宫娘娘当年抚养殿下,对此事也应当知晓。”

    “事关大臣,应当稳妥。”纯宗大王终于发话,他虽然心下有些不满权裕,但是完全没有洪景来预料的那种少年心性当场要喊打喊杀的样子。

    “你身为检详,只有核复之责,当殿弹劾堂上大臣,不妥。”纯宗大王应该是对洪景来有印象,吩咐完近侍去询问两位后宫嫔妃,看向洪景来。

    这……

14.纯元王妃神助攻

    纯宗大王说这句话可能只是无心,毕竟按照尊卑而言,一个五品官还不是言官,弹劾二品的堂上高官,确实可能会有些邀买令名的意思在里面。

    但是这话一出口,金达淳胆气就壮了!原来宝座上的纯宗大王没有对僻派和权裕产生恶感,反而对洪景来这样当殿上告不满啊!

    “正是如此,尔并非言官,何以能上告令监!”这次金达淳说话就不再是中正平和,而是厉言痛斥了。

    “到底是关乎先庙遗命,倒也不为过。”

    金祖淳对自己的这个女婿了解不少,毕竟五六岁的时候就被正宗大王带着来拜师。小十年相处下来,只看表情就知道纯宗大王不是在迁怒洪景来,只是随意一说。

    现在既然有攻击权裕的人跳出来,金祖淳是举双手双脚支持的,洪景来的死活他不太在意。但是要是能借此扳倒权裕,那金祖淳就兴趣盎然了。所以保住洪景来,就能保住这场议论,暂时他还是愿意出手的。

    “臣委实孟浪,一见权令监违逆先庙遗命,心中激愤,方才如此,请主上治罪。”

    反正大王是不会错的,错的只能是自己,洪景来也没法站着了,脱下纱帽同样跪下。但是这个立场一定要坚定,不能随着风向走,咬死了是权裕违逆先王遗命,把话题立在这。

    “休得胡言乱语,殿下面前也是你狂言的地方!”金达淳不能针对金祖淳,自然只能针对洪景来。

    “右相且先不急,待中殿的宫人回报以后再论。”纯宗大王到现在还没有被场上的风向左右带偏,到底是做了好几年大王的人,仅从仪态上说,很有些公正的气度。

    略等了等,还好昌庆宫也不大,打发去问话的內官带着一名尚宫来到了殿前。那尚宫看着很年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

    “中殿吩咐你来答话?”纯宗大王很显然认识这个尚宫。

    “是的,娘娘当年拣择就是小的一道跟随的。”

    “那好,寡人问你,当年拣择是否延迟?”纯宗大王点了点头。

    “延误了一个多时辰。”

    那尚宫一说完,在场的便都知道权裕延误拣择大礼的罪名立刻坐实。纯元王妃和金祖淳父女俩个互为表里,她既然开了口,那就有金祖淳替她背书,不管真假都会是真的。

    由于刚开始金达淳答话时的失误,罪名成立,可这事也没啥,权裕直接说自己为国操劳犯了头风,这才延误。有罪当罚,顶多就是告病还乡,明年起复又是一条好汉。

    “枢事有何辩解吗?”纯宗大王这回听了老婆身边人的答话,到底是现在正喜欢着纯元王妃,权裕居然真的延误拣择,这下问话里终于带着问罪的意思了。

    “臣无能,臣无能,还请殿下责罚。”

    这认罪态度极好,拿得起放得下,权裕不愧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大佬。场上的金祖淳和朴宗庆没有什么表示,虽然只是让权裕罢官,但也是意外之喜。

    “主上,娘娘还说,拣择时,权大监曾派人来说拣择不行,请娘娘归家。但是很快大王大妃娘娘又来告知,拣择继续。”

    轰的一下!

    那尚宫的话等于一颗炸弹,连站在一旁的金祖淳都愣住了。他当年亲自把女儿送到宫里来拣择的,很显然是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要是真的拣择停止,不进行了,肯定会有专门的官员出来通知待选女子的父兄。因为一旦拣择结束,就会向天下八道宣告,同时王妃的父亲就要封为领敦宁府事这样的高官。

    而那个尚宫的回话,很有些意思在里面。先说权裕阻止拣择,又立刻解释贞纯王大妃支持拣择立马恢复。这样就不会有人通知宫外面待选女子的父亲,其他人不知道就完全不奇怪。

    “臣未曾这般告知娘娘啊!”权裕这事情肯定没做,他只需要说动贞纯王大妃即可,怎么可能会直接派人去告诉拣择的女孩都回家吧。

    纯宗大王这下心中的天平开始倾倒,论信任,肯定是天天一起睡的老婆更胜一筹。

    “主上!臣还有一物!”洪景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文书。

    “什么东西!”

    “乃是当年权令监亲笔签字花押的三拣名簿!”

    洪景来担任议政府检详,掌管文书核覆,自然能看到这些文书。所谓的名簿其实一共只有当初进入最后三拣的三个女孩的名字和简短家谱而已,短短的一卷。

    内官接过名簿呈上来,纯宗大王一打开,啪的一声拍着宝座的扶手就站了起来。

    “权枢事!中殿的嘉名上为什么无有圈红!”

    几位大佬一起看过去,展开的文书上,排在第一个的金氏上面真的没有画上当选的红圈。

    这个红圈其实有与没有差别并不太大,反正就是把三个女孩的姓氏出身写在上面,然后由贞纯王大妃御览。选中哪个就画个圈,然后存个档。

    贞纯王大妃很有可能根本就没看过这张纸,统共三个女孩,金氏女、朴氏女、申氏女,拣择前那点家庭关系都不知道被翻烂多少遍了。

    基本上宫内是个人都知道这三位的身份信息,毕竟是将来的王妃,以后的国母。这点消息都不打听清楚,还怎么在王宫里混呢。

    所以说这张所谓的名簿,根本就属于做不得数的草稿纸,或者大马路上随手接过来的中介名片一样的存在。因为真正证明王妃身份的宝册宝印之类的东西都要另外制作下赐,更早还要清国的册封使从北京带过来内务府特制的。

    至于这张纸,拣择结束以后直接就存档了,根本不会示人或者赐给当选女子。

    洪景来其实没有想过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只是带在身上,以防万一。毕竟他确实没有按照惯例在上面打个红圈,表示当选。

    但是现在先有那尚宫的证言,这张没有打圈的草稿纸再出现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父王早已命尔拣选中殿,尔竟敢违逆!”看权裕没回话,纯宗又大声问了一句。

    这时候,早先和洪景来聊过此事的闵景爀已然默立许久,他先是被洪景来真的单独跳出来弹劾权裕所震惊。眼看着风向左右变换,他自然也是替洪景来捏了一把汗。

    眼看着洪景来居然还真的要让权裕告病还乡,闵景爀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现在风向大变,权裕被纯元王后直接指发,洪景来又是临门一脚。

    “主上殿下,臣时任礼曹正郎,当时确乎听到权枢事主张三拣不为!”闵景爀一咬牙一跺脚走了出来。

15.王大妃弃卒保车

    权裕逆反先王,罪大恶极,人证物证交相证实,当场就被纯宗大王下狱!

    朝会在一种无可描述的气氛下散场,权裕自然是被剥去官服乌纱,由两个大殿别监和内禁郎挟着关进义禁府去了。

    似乎是还有些期待,权裕并没有大吵大闹,去学什么电视剧上被问罪的大臣大骂昏君或者痛哭流涕哀求宽恕之类的。

    因为贞纯王大妃始终没有受到攻击,不论是洪景来,还是纯元王妃,所有的证言证物都指向贞纯王大妃不知此事,或者刻意避开贞纯王大妃在其中的情节。只要贞纯王大妃没事,那僻派就有靠山在。大不了论一个流放济州岛,他们两班大臣,流放都是坐着牛车去的,没那么惨。

    贞纯王大妃不倒,权裕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僻派诸大臣心惊肉跳,刚刚纯宗大王那雷霆震怒的样子真的吓着他们了。纯宗大王是十五岁的孩子没错,但他在这件事上不是光杆司令,他有掌握兵权的岳父金祖淳和掌握财权的朴宗庆支持。

    有这两位的助力,纯宗大王的王权就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压制住已经公开宣布撤帘归政的贞纯王大妃。而外戚们早就想扳倒僻派,擭取更大的权力。现而今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只会推波助澜,不会见好就收。

    现在权裕还没有经过所谓的司法程序定罪,就算是当庭被下狱,按照规矩流程也要在义禁府进行拷问。拷问结束后获得认罪伏法的供状,再经由拷问官呈交给大王,经过殿上大臣的讨论之后定罪。

    想要翻盘只剩下今天这短暂的时间了,纯宗大王还没有任命拷问官,那权裕的罪名就还只是嫌疑而不是定论!

    包括金达淳在内的僻派大臣们立马设法联络宫中的贞纯王大妃,权裕当年主张“三拣不为”有些人是知道的。但当时只是这么一说,还真没得到贞纯王大妃的同意,哪里知道会既有人证又有物证,什么东西都一下子跳出来。

    金达淳这时候根本无暇顾及什么洪景来了,连忙和沈焕(之)等僻派大臣汇合。而金祖淳和朴宗庆等大佬表情淡淡,但是个人就看出他们内心那都要爆炸出来的喜悦。

    金祖淳立刻以国舅的身份继续跟着纯宗大王进宫,加把火,务必把权裕一下给弄死。而朴宗庆也是以求见嘉顺宫绥妃的名义,立马入宫,商量后续。

    他们两位也知道这不过是开始而已,斧子刚刚砍到僻派这棵大树的树根上而已,能不能把根茎砍下来还要看权裕的案子最后怎么定调。

    简单的给同党亲近大臣吩咐几句,两位大佬就一左一右夹住纯宗,跟着仪仗往里走。

    只有洪景来,从石板上站了起来,人一晕差点没站住。

    “孟浪了吧!平时看你是个仔细人,怎么这次这么鲁莽?”闵景爀就在洪景来旁边,立马扶了一把。

    他们两个的师徒名分天下皆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同体。这也是闵景爀最后站出来帮洪景来说话的缘故之一,现而今不少大臣以异样的眼光看着洪景来,也不知道心中想的是什么。

    “哎呀,五峯啊五峯,你这次太冒险了!”闵廷爀刚刚和金祖淳咬了几句耳朵,现在散场也走了过来。

    “是鲁莽了!再也不敢了!”

    玩政治游戏真的不是洪景来能下场的,仗着自己知道权裕一定会完蛋,一定会倒台,猪油蒙了心就大胆放肆的孤身跳出来。

    真有些利令智昏!

    什么预想中的纯宗大王深爱王妃,闻听之下一怒而起。什么僻派大佬丢卒保车,维护贞纯王大妃,让权裕一肩顶罪。什么外戚大臣迎风而上,群起攻之……

    全特么都是想得美!

    这汉阳连路上的野狗都长了两分心眼儿,洪景来居然脑子一抽,以为知道历史进程就敢随便往上扑。这和飞蛾扑火毫无区别,真要掉进去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你怎么不早些把那名簿拿出来,你我编织一下,才十全稳妥啊!”闵景爀看洪景来认错的样子那真的是怂了,这才不怪罪。

    “不过此番权枢事坏了事,你倒是扬名了!”闵廷爀不可微查的瞥了一眼往后宫去的金祖淳,话音里有些意味深长。

    “焉知不是祸事?”难得的闵景爀难得和他哥哥唱反调。

    “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闵廷爀也不和他弟弟争论什么,明政殿前的广场上根本不是说话聊天的地方。若说汉阳的狗有两分心眼,那明政殿上的别监就有十分顺风耳!

    这要是说点什么被他们听取了,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还是回到自己家里,关起门来,悄悄地讨论来的保险。

    权裕下狱这么一桩子大事突然发生,大半个汉阳衙门的官员根本没有心思回去上值,都在串联和打听。无处可去的官员,就算坐在衙门里,也是神思不属。

    上朝前还堂皇的正二品知中枢府事权裕,说完就完了,风云突变啊!

    到了中午,宫内再度传出消息。贞纯王大妃颁下旨意,明确告知大小臣工和八道百姓,她对于权裕主张的“三拣不为”一事一概不知。

    在拣择时她确实告知了纯元王妃拣择正常进行,这也是纯元王妃的证言中真实的一环。至于权裕有没有派人或者亲自过来告诉纯元王妃拣择不进行了,这件事肯定是笔糊涂账。

    权裕把参加三拣的纯元王妃晾在那里肯定是真的,毕竟整个仪式延迟了一个时辰。而贞纯王大妃身为当时主持拣择的大王大妃对此事一概不知?说出来谁信啊?

    肯定是看纯宗大王对此事雷霆震怒,权裕已经事不可为,索性让他彻底背锅罢了!

    先把贞纯王大妃摘出来,权裕大不了就真的论一个逆反先王的罪名。流放就流放嘛,总会有由头把人捞回来的。

    坐在闵家的三人,听了这消息,各自舒了一口气,僻派经此大变,到底还是保守起来,不复曾经的霸道。

16.不止懈怠还鲁莽

    汉阳陷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静谧之中!

    这种静并不是那种字面意义上的安静,而是整个氛围上无法形容出来的无言。

    权裕下狱已经整整一日有余,按照他的罪名,逆反先王遗命,这样的滔天大罪,居然到现在也没有派出拷问官和会审官。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关在义禁府的大狱中,好像没有发生这件事一样。从贞纯王大妃和纯宗大王到金祖淳、金达淳、朴宗庆等一干大佬,似乎把这件事忘了。

    全汉阳以为的滔天巨浪,居然连一朵浪花都没见着,好像被无形的厚力当空扭转。原本的怒海狂潮,变成了古井无波。

    洪景来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安静而已,但是暗流中汹涌而来的那些狂意,却无时无刻的堵在洪景来的脑子里。

    “令监已经去了有一个时辰了吧?”洪景来自然是坐立不安的。

    “大兄去了快一个时辰了。”闵景爀也有些不安。

    殿上确实扳倒了权裕,这在汉阳并不算什么太稀奇的画面。毕竟往前数四百多年,基本上隔三差五就有大臣在政治斗争中完蛋。

    即使地位高到宰相,封爵显赫院君,转瞬之间,灰飞烟灭!

    习惯了!

    可像这样,一阵疾风骤雨,然后立马晴空万里的事情还真是不多见。在毫不留情的党争中,都是血流千里,赶尽杀绝。哪有如今这样陡转平淡,静谧无痕的。

    “主上殿下现在也没有降下教旨,到底如何处置?”

    “按理说不应该如此啊!”

    “连慈宁殿那位都颁旨了,可枫皋大监怎么毫无动作?”真的很稀奇,洪景来把斧子都砍到僻派的树根上了,金祖淳居然不趁势加一把劲。

    “你我位卑职浅,哪里知道许多……”

    “亦或是还有变故?”

    “应当不能。”

    “老爷回府……”屋外突然传来通报声。

    洪景来和闵景爀立马起身,几乎是跳跃着下到台阶石上,鞋跟都没带上,就往门口跑。

    闵廷爀有些倦容,刚落轿还迷了一下,没有立刻站起身来。看到自己弟弟和洪景来跑来,回了回神,抻了一下衣带,迎面走来。

    看他的神情,洪景来没敢立马开口问,向他低头行了个礼。闵廷爀也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往屋里走。看这模样,似乎情况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的乐观。

    其实权裕倒台,贞纯王大妃下旨撇清关系,准备丢卒保车的时候。外戚党众们那真的是三伏天吃冰镇西瓜,怎一个爽字了得。背地里早就摩拳擦掌,准备趁势而起,大举围攻僻派诸大臣。

    别看闵廷爀当着右参赞,他不想高升?左右赞成不香?左右议政不香?领议政那是给金祖淳预备的,可是其他的他们这些骨干大将不得雨露均沾啊!

    或者兼一任工曹判书、礼曹判书的,那也是大把的有油水的地方。只要能干上,子孙三代的奶粉钱就都能挣上。

    今天闵廷爀去金祖淳府上的时候,那个劲道可是相当的充足,就差蹦起来了。

    “大兄,枫皋大监作何说法?”

    “暂不轻举妄动!”闵廷爀说这话的语气有些疲累的样子。

    “难道风向有变?”洪景来有些急。

    还真是准备偃旗息鼓,等待天时?明明贞纯王大妃都已经神思不属,经常以泪洗面,一日间连一碗米饭都吃不进。这种状态的老太太根本就不可能长命百岁了,正常起床出门视事都艰难的很。怎么就怂了?就不加把劲,一鼓作气?

    璇源殿一把大火,杀人不见血的时候那么英明果断,死无对证。现而今这老太太眼瞅着就剩一口气,局面也已经打开。说停就停,什么意思?

    “右丞似乎还有动作,不可妄为!”

    “何止是还有动作!”一人自行拉开移门,走了进来。

    三人大惊,这门外的仆人怎么不拦,这聊的都是隐秘至极的话,哪里能让外人听到。可等那人抬头,大帽下那张脸太清晰了。

    金祖淳!

    洪景来下意识的就往后一缩,闵廷爀立马起身,迎金祖淳到主座上坐下。

    “你既然任检详,核覆文书,怎么只核覆到一张名簿?”金祖淳现在肯定是认识洪景来了,这么大的事情下来,还不认识也不可能。

    “大监的意思是?”

    “你掌录文书,右丞寻你开火牌反复查阅奎章阁旧文书的事你一点不放在心上?”金祖淳盯着洪景来,眼神有一种穿透人心的锐利。

    “这……”洪景来只是被这一提,就想起自己在衙门做白日梦的时候,金达淳几次派人来开领进入奎章阁的火牌,然后进入奎章阁查看正宗大王的文书御笔。

    “想起来了?”看洪景来眼珠左右转动,金祖淳就知道洪景来肯定回忆了起来。

    “下官懈怠了,居然从未在意过此事。”

    前天洪景来能用权裕逆反先王遗命的事情攻击权裕,那今天金达淳指不定就能在故纸堆中发现些什么东西。正宗大王说过那么多话,做过那么多事,在位二十多年,诏令数千条,在场的哪个能全部知道?

    担任着议政府检详的洪景来明知道自己身处的阵营和金达淳处于敌对状态,竟然对于金达淳这样明晃晃的举动毫不在意,放任自由。

    简直是愚蠢!

    愚蠢至极!

    “你不止懈怠,你还鲁莽!”金祖淳把手中的折扇放到书几上。

    那声音虽然很轻,但是传进洪景来的耳朵里,那真就是声如雷霆,响彻万钧。

    “五峯虽然操切了,但终究了了一桩大事。”闵廷爀到底是关爱洪景来的,出言相解。

    “下官是鲁莽了!”洪景来知道自己这事办的,就是利欲熏心,认错倒也是情愿的。

    “这个检详你自己开缺吧!”

    说完,金祖淳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洪景来楞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再一抬头,就看金祖淳已经走到门口。闵景爀看洪景来有些呆愣,立马过来拉了一把洪景来,三人送金祖淳上轿出门。

    当夜!

    权裕暴死狱中!

17.吃一堑能长一智

    诚然,议政府检详这个职位,在现而今斗争台面化的当口,需要一个眼观八路,耳听四方的包打听出任最好。

    洪景来既非安东金氏的嫡系,也非能面面俱到的政斗高手,自然是要把这个虽然官阶不高,却相当紧要的职位让出来。

    这既是出于外戚势力整个团体的利益所需,也是现在斗争局面的形势所决定!包括司宪府、司谏院等台谏衙门,以及各曹各院的文书记录、收支掌纳,现而今都是双方瞪大了眼睛盯着的职位。

    党争这玩意儿一旦开始,那就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样,不到一方彻底扑街是不可能停止的。这不同于真刀真枪的战争,可能双方打得流尽了鲜血后会坐下来握手谈和。这党争不分出个高下,斗一个你死我活,就没有结束的可能。

    现而今让洪景来自行开缺,不满是肯定有的,不过当听说权裕暴死狱中之后,所有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了!

    论党争政斗,洪景来连给金祖淳这样的一线高手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有些人一场大火就把掌握大权的贞纯王大妃给吓个半死,一日夜就能让在义禁府严密关押的权裕自然暴死,这是什么段位?这是洪景来仰望不及的段位!

    金祖淳走后,闵廷爀和闵景爀就和洪景来又长谈了一番。虽说金祖淳要求洪景来自行开缺,随便扯个借口回家别干了,但这恰好说明洪景来的用处金祖淳看在眼里了。

    这年头不怕被利用,可怕的是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他肯亲自赶过来一趟,敲打一番,那说明洪景来这一号人物真的在他心里留下印记了。现在也差不多算是金祖淳夹袋里的人物,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一定还会有大用。

    洪景来虽说不是什么大拿,但是到底还是有几分斤两的。当外戚诸大佬还没有找到僻派的软肋,对僻派发动攻击的时候,洪景来率先找到了权裕的错处。并且在这次的混乱中,最终成功将权裕参倒,给僻派的坟墓盖上了第一铲土。

    就某种程度上来说,洪景来也算是外戚方面的先登大将!

    在大家还犹豫不前的时候,洪景来抓住机会,率先开炮,打响了第一枪。成功的拉升了外戚们的声势,增强了在朝中的发言力。此番还逼迫贞纯王大妃下旨撇清自己的关系,变相让她承认自己在事件中有所失职。这肯定算是了不起的一步胜利,值得夸奖。

    只不过就是整个事件的经过并不是那么的简单和顺利,在洪景来没看见的地方,也许经过了不知道多么激烈的厮杀,经过不知道多少纠葛的利益交换。

    不得不承认,这次洪景来办事确实不是那么的地道,小觑了满场的大哥,也没啥好说的。论理是该有这样的结果,只不过初听不好接受罢了。

    他们两个说完,洪景来自己也想了想。确实是这样没错!

    往昔洪景来办事,几乎全部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别看常常考虑的很多,求稳妥求周全,试图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但是从根底上来说,还真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一切都是绕着自己转的,眼光局限在自己这身边的一亩三分地。

    说大一点就是大局观差了些,处理眼前的事情,看着是个稳妥的仔细人。但是真要上升到某种程度,就会像这次一样,错漏百出。事前预想的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揣摩的都是从自己出发的个人感情,把很多东西想的过分简单。

    如果不是僻派确实遭到诸方势力的针对,即使洪景来没有事前串联,扳倒僻派也是各方共识的话,这一次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另一方面,金祖淳说洪景来做官懈怠也不无道理!

    明知道惠庆宫洪妃居中筹谋,走了后门关系把自己从东莱弄回汉阳,就是因为贞纯王大妃撤帘归政,汉阳的政治局势出现了相当的波动,需要洪景来回来暗中参与其中。

    结果只不过是干了两三个月后勤总务的杂活,就麻痹了,就大意了,对于自己这个总务后勤科长实际上是议政府半个大管家的实际身份毫不自知。

    不仅没有嗅出议政府每日的变化气象,连发生在眼前的细枝末节也不会收集整理,要人提醒才知道可能出了纰漏。

    这要不是上面多少还有人在罩着,搁电视剧里都活不过二十分钟!

    到底是小瞧了这时代的英杰!

    人家开金口了,洪景来也想的通透,二话不说就以自己父亲忌日将近,回乡拜祭为由,主动解职。

    没有什么好留恋拖沓的,再度进宫拜见惠庆宫洪妃。人家老太太显然已经知道了洪景来此番的作为,对于洪景来连她都不知会一声就贸然弹劾也有些恼怒。

    但是到底结果是好的,她便也不追究了。自家人不说两家话,洪妃尽管是为了振兴丰山洪氏才提拔的洪景来,但到底算是一家人,只是轻轻的数落了两句,就直接揭过这章。

    然后和洪景来叙了叙家长,等听到洪景来准备回乡祭祖以后,便提出来可以把家里的老母亲接来汉阳居住。一方面可以就近奉养,一方面也不可能真的就归乡不问世事了,迟早还要再出来任官。

    在汉阳比远在千里之外的铁山要方便不少,生活上医疗上肯定也更加便利。京华士族不就是因为住在汉阳京城才称之为京华士族的嘛,做一个穷乡僻壤的乡班有什么意思。

    没有京华士族所掌握的舆论推崇,哄抬身价,怎么树立个人的人设和清名。更不要说用这些名声来捞取政治利益了!

    回去三五个月,再回来就得了!反正一个五品官,丰山洪氏再落破也不会这点能量都没有。现在又搭上了金祖淳的大船,将来机会大得很。

    先收收心,沉淀一下,别再像这回一样毛毛躁躁的撸开袖管子就是干!这汉阳的水深得很,没有十八般武艺,哪里混得开,哪里转的来?

18.解脱烦恼归家乡

    这一次回乡,意外的轻松!

    韩三石当着千秋门的守门将,洪景来可不会让他开缺,这个官儿虽然既没油水又风吹日晒的,但是到底是给王宫看大门,这个当口算是紧要去处。

    韩五石则被洪景来放了一个大长假,跟着洪景来在外面跑了两年,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人家父母还在嘉山,理应回去看看。

    于是只有洪景来和李济初两人,一人双马,无甚牵挂。又轻捷又松快,也不需要带什么包裹孝敬,自由的放马即可。

    京中的诸位都先后来送了送,只要明眼人都知道洪景来虽然开缺回乡,但是到底是一本参倒二品堂上大监,以后有的是大用的时候。现在送上些程仪,走动勤快些,以后终归有再见面的时候。

    洪景来坦然受了他们的礼,京内来送的人其实不少。连赵寅永都不代表任何丰壤赵氏的其他人跑来送行,还写了首“赠五峯”。原本的老父母宣烟,也没有避开,亲自过来送了张京畿道的驿票执照。洪景来有马牌,自然是用不上这玩意儿,但人家一片心意总要收下。

    至于闵廷爀和闵景爀,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来送,该说的早就和洪景来谈的仔细,临别只是提前道了两声一路平安而已。

    铁山距离汉阳千里,但是唯一的好处就是此前说过的在朝鲜往清国的贡道上,虽有两地有千里之遥,但是洪景来马力甚健,又有的歇脚替换,只用了十三日快慢就赶到家中。

    家乡的变化很小,或者说就是没有变化。

    至于赶得这么快,也是怕受到雨水影响,辽东半岛左近在公历六月底到七月份雨水会很多。铁山靠海又靠边境,这时候也常下雨,淋在路上那滋味绝对不会好受。

    家里有熟悉又不太熟悉的老母亲洪氏,对于洪景来的突然回乡,老太太什么变化都没有。还是简单的问了句饿不饿,煮面给洪景来和李济初吃。

    由于轻车简从,一路也没有惊动官府,所以到铁山后自然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正好如了洪景来的意,敷衍地方上的乡吏实在很烦,没有意思。

    之前洪氏买在家里打下手的丫鬟这两年长大不少,脸也张开了,有些好奇的捧着茶壶在旁边看着洪景来和李济初吃面。

    “你在看什么?”洪景来放下碗,吃了一个七八分饱。李济初没吃够,他本身就是练家子,饭量大,把碗递给小姑娘,让再盛一碗来。

    “没有没有,小的在想老爷和别人说的不大一样。”小姑娘手脚麻利,放下茶壶,立马捧起两个大碗,往烧厨房去。

    “娘,济初他还要些!”洪景来跟着她一起进厨房。

    “你不再吃些?”老太太还是习惯于围着灶台水缸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洪景来的身边变化而成了养尊处优的老夫人。

    “不用了,那些便够了。”

    “诶,你说说老爷我和别人说的有什么不一样?”回了洪氏的话,洪景来继续问小丫鬟。

    “人家都说老爷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能上马舞一百二十斤的大刀,一瞪眼就能吓退好几千鞑子。一开口说话和打雷一样,说假话的会被直接震的吐苦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都是谁和你说的?哈哈哈哈哈……”

    洪景来也是笑着了,原来自己搁老家的父老乡亲眼里是个猛张飞。或者是个十三太保,最不济也是个尉迟恭。

    “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还有人说您能和山里的大熊一般高壮,吼一声,连水里的鱼都能被吓得跳出水来……”

    小丫头说的眉飞色舞的,大概是太魔幻了,以至于都忘记了两人之间的身份。洪氏看越说越不越不像样,狠狠地瞪了一眼小丫头。

    “去去去,端去给外面的那个小哥儿,也不知道哪儿听来的胡言乱语。”

    “哦哦啊啊恩,好。”小丫头明显还是怕洪氏的,赶忙接过大碗,送面去给李济初。

    “这次回来是?”洪氏终于瞅着没人的时候,朝外望了一眼,看李济初和小丫头有说有笑的,便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开缺了,一时呆不住。”

    “莫不是?”老太太到底是两班户出身,立马就想到了党争。

    “莫声张,近来汉阳的情势一触即发,这时回来是福非祸。”洪景来并没有和洪氏仔细说,反正也没出事,没必要让老太太担心。

    “闵大监没有坏事吧?”

    “好得很,已然担任议政府右参赞。”

    “如此就很好……”洪氏两只手插在围裙下面,不住的点头。

    既然洪景来的靠山闵廷爀没有倒,那在老太太朴素的认知里,洪景来东山再起就只是时间问题。现在这样全身而退,只是开缺而不是罢官,显然在以退为进而已。

    “您近来可好?”洪景来索性就聊一聊。

    “我这有啥不好的,县里的金老爷常送东西来,之前还有那个宣老爷也送了不少东西来。不管哪个时节,还会来上一趟。”

    这两个都是为了巴结洪景来,毕竟洪景来上面有人,巴结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收成呢?佃户呢?”

    “就那样,不好不坏,县里的书办很帮忙,省心的很。”

    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外面那个小丫鬟和李济初好像蛮投缘,两个人聊得哈哈大笑。依稀听到李济初吸溜着面条,在那里讲外乡的见闻。

    “这丫头在家里好两年了吧?有名吗?”

    “三年总有了,她哪有名儿,平时都叫荷善来着。”

    “和济初挺聊得来……”

    “老爷,湾商的林行首来了!”

    林尚沃来了?洪景来赶忙走出去,那身形一看便知,果然是林尚沃。许久不见,气度上看着是更加沉稳了。

    “尚沃你来的好快啊!”

    “听了消息,片刻不敢耽误。”

    “我这也没有什么大事,用不着这么着急。来来来,进屋说。”

    “洪大哥,这次还真有一桩大事要和您说!”说罢,林尚沃从袖里掏出封信来。

19.当年善缘结善果

    林尚沃到底现在也算台面上的人物,这两年担任铁山五峯生铁的行首,洪德柱给了他一笔自立门户的款子,他又是会经营的熟练商人。能在湾商本店做书(屏蔽)记的,基本上最后都能落上几家门店,吃穿不愁的过完一辈子。

    而且和隔壁商人们捐官一样,这些李朝商人中的佼佼者有许多本身就出身破落两班或中人,具有任官的可能性。发了财,捐个官什么的就更是稀松平常的事了。

    汉阳城内那些贡商几乎各个都是有官身的,只不过顶多算个体面,京华士族是看不起的。当然京华士族除了自身,还看得起谁呢?

    就是不知道林尚沃有没有大小捐个官身,那将来指不定也能称一句“红顶商人”。

    “能让林行首都叫做大事的,那肯定小不了,哈哈哈哈哈……”洪景来没有直接去接那封信,等着林尚沃先说说看。

    他在五峯山做生铁生意,还搀着带着直接往清国卖鸟枪铁器,反正有渠道,一年经手往来的银子不下十万两,不应该大惊小怪什么的。

    “您还记得当年的彩月姑娘吗?”林尚沃有些回忆的模样。

    “彩月?”洪景来想了一想,回忆涌上心头。

    这不是你在燕京买的那只鸡嘛!

    不不不!嘴瓢了嘴瓢了,不能这么说!

    “这不是你在燕京借钱也要搭救的那位佳人嘛!”

    “就是那位呀!”林尚沃一看洪景来记得,慢慢也就说了起来。

    三年多年,洪景来和林尚沃跟随闵廷爀去往燕京的使节团,在出手完随身的货物之后,几个男的身上有几个臭钱了,就出门去见识见识燕京八大胡同的美妙风景。

    结果在茶室堂子里,林尚沃这个烂好人遇上一个悲情女。那个彩月原本算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因为祖上获罪贬做奴役。后来嘉庆登基大赦天下,发还为民。

    但是他爹既没手艺,又无生计,就把她给卖了。恰好第一次见客就碰上了林尚沃,一番心酸故事说完。林尚沃那就是良心大发现,借了钱,给这位姑娘赎了身。

    后来林尚沃就把当时一道赎出来的彩月和含月交托给一位他信重的清国商人,说来也是很正常,那人认识一个江姓徽商。

    当时江徽商是来燕京代办报销事务的,有清一代向户部报销既是一桩大难事,又是一桩大生意。能干这个活的必须人面广,交情多,为人诚信还要有口碑。能做得好的几乎都是人精,而且很多都因此而钜富。

    同样经商,总有些台面上的交情在,于是总要交游吃酒,迎来送往什么的。于是养在那商人家的彩月就被唤来助兴,清代官宦商贾养“瘦马”一点儿也不稀奇。大家也就很正常的听听小曲儿什么的,没有太在意。

    只是席间大家聊起来,说彩月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现而今还是清白身,想觅一个良善人家,哪怕做个妾安身也好。

    江徽商已经快四十了,除了早年去世的正妻之外,还纳了三房妾,可惜是个没籽的西瓜,二十年不见一个响。

    这在当下那真就是泼天的大事了!

    没儿子那都算是大不孝,要断香火的!

    在座的便也就起哄,说彩月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纳回家做妾,指不定三年抱两。这话就说到江徽商心坎里去了,彩月样貌又不错,这事儿就定了下来。

    结果还别说,二十年来一个响儿都没见着的江徽商在把彩月接回扬州之后,才小半年就传出了喜讯。那真就是天大的喜事,据说江徽商仅仅是为了给彩月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就一下子买了九十九个男孩和九十九个女孩,做挡灾替身。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

    儿子!

    喜得江徽商那真是无法形容,钜万家业有人继承!

    顺带着给彩月做丫鬟的含月也在彩月怀孕期间成功,连带着下来一个女儿!江徽商一下子儿女双全,家庭美满。

    如此这般那真就是把彩月当成掌心肉,先出钱替彩月的祖父买开复,然后买追赠,又给彩月还在河北老家的那个老父亲买了一个监生,最后还捐了一个知县。

    由于肚子争气啊,彩月最后以知县女儿官宦人家大小姐的身份风风光光的又再抬进江家,做了正妻!含月也添头搭脚扶了良妾,算是有了名分,做了如夫人。

    现而今那个小男孩都过了周岁的,据说长得极健康,母子姐妹现在都过上了富家太太的生活,自然要来报恩。

    至于怎么报呢,人家也不来虚的,直接伸手问江徽商要了六千两黄金。当年赎身费是六百两,那现在自然是要结草衔环,十倍百倍的报恩啦。

    “这是在盛京票号可兑黄金六千两的票。”

    从胸口贴身的一个荷包里,林尚沃的手略微有些抖,掏出一张准付黄金六千两足的纸票来,递给洪景来。

    “……”

    这么一张纸,顶的上朝鲜币制的三十万两以上!

    洪景来哪里能想到当初仅仅是信手而为的一桩好事,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为林尚沃带来了如此巨大的财富。

    这样的好事哪里还有?拜托提前吱个声,我夹个麻袋现在去。

    “这都是你福缘深厚啊!”心里面猛地咽了不知道多少口水,洪景来把票递还给林尚沃,打开信看了起来。

    信上说的大同小异,江徽商有自己的人脉渠道,命一个老成熟练的家人把信和票不远万里送到义州。

    “这是我和您的福缘啊!当初为彩月姑娘赎身的钱是咱们一起出的呀!这钱自然应该咱们一人一半啊!”

    林尚沃把票放在桌上,目光真诚的看着洪景来,像是在说一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话。

    “不行不行,这银子是你当初问我借的,后来你也还给我了,我不该得!”洪景来刚刚经历大变,知道为人绝对不能贪得无厌,立马推辞。

    “这怎么行,当时只有您把钱借给我她们才有赎身的可能,您若是不借,便不会有这六千两黄金了!”

    尚沃真就是个好人啊!

20.对半入股做生意

    天上掉下来十五万!

    以林尚沃的为人来看,这个人有原则,很是认死理。他答应人家小姑娘要帮人家赎身,去借钱都要帮人家赎。他认定洪景来可以结交,便是推心置腹,几百上千的银子完全不顾惜。

    现下他既然说有一半要给洪景来,那就是他一定认定了要给,没有什么好废话了。塞也要塞给洪景来,不然就是不把他当朋友了。

    “这钱我原本就是不应该要的,现在我也不要。”洪景来敲着桌面。

    “不行,应该要分您一半的。”

    “这样吧,你现在有了这一笔钱,什么盘子都能铺开,不妨算我的本钱,由你生利息。”

    “唔……”林尚沃有些踌躇。

    “你想想你们洪大房多大年纪了?你现在才是一个铁山行首,难道你不想将来引领湾商,做一任大房?”

    “自然是想的。”小伙子到底是实诚人,反正湾商团内部竞争上岗,大家都不讳谈此事。洪德柱年纪大了,大家考虑这个事情再正常不过。

    他们湾商团能持续数百年保持活力,可不就是因为竞争上岗,择优而任嘛。要不是连续几代大房都是精明人,怎么能够把湾商团做大做强。

    “这就是了吧,本钱分薄了,生利也就少了。你也看到了,我这一时半会子根本不缺钱,不如放你那里做本钱。”

    “那说定了,以后我挣得一半银子都是您的,只要您开口,立时就取给您。”林尚沃现在有了本钱,自然也有心大干一场。

    “哈哈哈哈哈哈……,一言为定!”

    大事谈拢,洪景来立马和家里说,烧汤沽酒,今晚上要办席。既然林尚沃来了,那用不了多久李在朝他们兄弟几个,以及乡班金进士也很快就会到。

    果不其然,李在朝接着林尚沃的脚后跟就到,现而今他六品的捕盗校做着,在铁山地面上乃是一号人物。

    由于手底下有百十号捕盗兵,称得上一句能征惯战。尤其是那种百人以下的械斗之类的,那真就是一打一个准。朝廷虽然不给装备,但占洪景来的便宜,现下用的都是鸟枪。虽然不是人人披甲,但是刀盾什么的都是现成就有的。

    在铁山还有左近郡县很是敉平了几伙强人,还得了两次平京监营的嘉奖。按例指不定能混个勋啥的,只不过他也不在乎,这官儿本就是为了替洪景来看家谋的。

    李在朝又是讲义气的人,说了替洪景来看家,就肯定不会往其他处走。无欲无求,反正干的好极了,颇得上官赏识。

    两人也好久不见了,既然坐下那话匣子肯定就收不住。

    正好林尚沃也在,就谈起了五峯山的事情。洪景来在铁山的根本不是那几万石粮食的地,那不过是因缘际会,做了闵廷爀的门下,乡亲们投靠来的。

    主要还是五峯山上和六孙一人一半的那铁矿,以及因着铁矿,在铁山塆开的小港口和各种钢铁生意。

    去年这会子让人带回来的俄军燧发枪,吩咐人回来打了,但是两个人说燧发枪确实缺点不小。看着好像下雨天能用,但是十下肯定有三四下打不着火,这就很糟心了。

    先不说什么正常情况下雨天根本就不会出营之类的废话,只说平时。装备这些燧发枪的捕盗兵们,本来一次也就几十个人出动,要是这么几十支枪里三分之一甚至更多,在射击的时候打不着火,那对面的强人就砍到面前了。

    在小规模的冲突中,哑火率这么高的燧发枪真的很不实用。还不如大刀片子和他们用熟了的弓箭来得强。

    而林尚沃也说了很现实的问题,鸟枪悄悄往清国卖,销路还真不错。毕竟市场在那里,销路很广阔。可他派人带了些燧发枪去之后,巧之又巧,那位客商连开三枪全部哑火。

    要不是湾商的招牌在,人家一个大耳刮子就呼到脸上了!

    洪景来听完两个人的叙述,大致上也明白了。双方考虑的问题层面上差别太大,李在朝和他手下的捕盗兵顶天一次出动几十个人,几十条枪看着也是一股大战力了,但是这点火力还是称不上什么密集火力的。所以在小规模冲突中,反复的哑火极大地影响了战斗的进行。

    但是洪景来以前的脑子里想的都是成千上万人大规模会战,一万条枪就算有三千条哑火,那也有七千条开火成功。这样的火力,密集的射击过去,完全可以忽略部分枪支哑火的问题。

    而鸟枪是火绳点火,虽然风大不能用,雨大不能用,甚至没有麻绳也不能用。但是胜在只要火绳点着火药池,基本就不会哑火。

    反正近距离冲突也就打一枪的机会,之后就是大刀片子论输赢了。孰优孰劣,在实际操作的李在朝眼中还真就不好说。

    既然他们这么说了,洪景来也不好立刻驳两个人的面子。只是让他们带着练,带着打,卖不掉用不上的就用油纸包好了存起来。洪景来本也只是希望自己手下有股得力的人手能在必要的时候支应的开,不是要造反打仗什么的。

    没必要玩什么力排众议,孤注一掷的把戏。自己兄弟的回馈很重要,能听的就应该听进去。洪景来现下,一个可以信重的人比鸟枪重要的多。

    几人坐着聊天,铁山地面上的人物听了消息,接二连三的过来。有的亲自到,有的送了帖子和礼物。洪景来终究没有得到多少闲暇。归家半天,就又忙碌开了。

    不是那个富贵闲人的命,到底心下还吊着一口气呢。

    先是把李济初派出去,又快到和舍科夫交易的日子,手边也就李济初比较闲,又是经历过的,用的放心。便委着他往土门江口去,让他走一趟。

    金进士来了以后熟练得很,作为乡班之首,待人接物自然有度。忙了好一阵,才得空坐下。两个人于是便也坐下一道吃酒。

    席面上,金进士拣左近郡县乡里的大小事情和洪景来闲扯,今天天候尚好,所以收成到没太大的事。就是隔壁龙川郡有条渔船遭了难,下了海就没了,失踪了十好几口子。其余的都是细枝末节。

21.礼曹典客司正郎

    铁山的空气都透露着自由的味道!

    在汉阳屁都不算一个的洪景来,在铁山那真就是天上的人物。不提之前高升走了的宣烟,县令肯定对洪景来毕恭毕敬,而乡吏和乡班那更是洪景来一伙儿的。

    谁叫当年洪景来帮着把铁山历年积欠的赋税一概豁免了,可是官帐上豁免,不代表乡吏们会给百姓豁免。给他们这么大的好处,喂不熟的狗都能喂熟。

    以前在汉阳人人都喊洪景来“小洪判官”、“小洪检详”,说白了就是小洪嘛。现在在铁山人人见了洪景来,那必定是一句“老爷”!嘴上不在乎,心里面终究还是有些受用的。

    什么时候还是要把脑子里这点封建主义的尾巴割一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阁郎最近还真是快活啊!”李在朝带了一个西瓜过来。

    铁山附近实际上不太适合种西瓜,但是有人想吃自然就有人种,只不过既不是很甜,而且还是沙瓤的。俗称“老婆婆瓜”,给没牙的老太太吃。

    但是这当下的,有个瓜吃就不错了,洪景来不会挑三拣四。李在朝就更不会挑了,他穷苦山户出身,如今的日子以前根本没想过,现而今吃的别提多开心了。

    他家里那口子和女儿儿子都住在洪家旁边,既方便照应,也是因为他们家的宅基地是洪景来分的。洪氏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得过他们的手脚。

    “也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洪景来挺喜欢李在朝家的儿子,虎头虎脑。

    有一次看这小男孩在田埂上跑,光着脚地上又滑,摔了个大跟头。骨碌一下就爬起来,没事人一样,皮糙肉厚,绝对是个当兵习武的好苗子。

    “来来来,来吃瓜。”但是屎蛋的小名洪景来实在叫不来。

    “这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咋就吃不饱呢。”李在朝对这个儿子大概算是放养的,只管他吃饱穿暖茁壮成长就得了。

    “不吃能长个儿?吃你这个老子的咋还不行啊!”李在朝家那口子还是这样的厉害,别看李在朝做了六品的武官,照样在家里被老婆管。

    “就是嘛,能吃好,能吃长得快。”洪氏也站在旁边帮腔。

    虽说孩子不是自己孙子,但是那么大一个小子天天搁眼前晃,又是洪景来兄弟家的儿子,洪氏心里也挺喜欢。

    “是是是是……”怎么办呢,李在朝怂了,只好点头。

    “对了,阁郎你这回乡都快三个月了,日子眨眼过得快,啥时候再回汉阳啊?”

    为了回避女人们的念叨,李在朝赶忙和洪景来谈正事。而女人们听了这话,很知趣的立马不再多嘴,家里男主人谈事,不好插嘴。

    “这还不好说,总要到年后吧,现下汉阳也不是那么轻易好去的。”洪景来心里大概有数。

    僻派大概这一两年间就会被斗倒,但前提是贞纯王大妃去世。所以洪景来估计什么时候天下举丧,悼念大王大妃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可以回去的时候了。

    “闵大监没有和您通过信?”

    “只一次而已。”信里也没说什么大事,只是说两派人马又陷入了互相试探的僵局,一边投鼠忌器,一边犹豫不决。

    “那阁郎不如谋一个外放,就近谋个郡。您起先就是议政府检详,肯出守一郡的话,肯定要升转,做一郡绰绰有余。”

    “守一郡吗?”

    “铁山如果不行的话,隔壁龙川、宣川、郭山都不错啊,离得也近。”【注1】

    “能回来做官?”洪氏听着这个话,极其难得的插了一句嘴。

    “在朝说的也不无可能,多走动一下,指不定能谋上一任。”李在朝说的不错,正五品京官外放从四品郡守,并不稀奇。

    洪氏点点头,似乎感觉这个提议很好,儿子在身边做官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父母肯定希望小孩就在身边啊。

    “老夫人,外面有个衙门的差人来找老爷。”小丫鬟荷善过来禀报。

    由于洪景来发了财了,原本的篱笆墙早就改砌成石头墙,外人没有办法把院内看个一览无余,家里的人要知道有人来,自然也需要禀报。

    “衙门来的?传他进来。”这不尴不尬的时间段,衙门里有什么事情要专门派人过来通知?

    按理说秋收之后才是他们这些乡吏差役大展身手的时候,现在才八月中,稻子倒确实是快要割了,可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开始布置啊。

    “洪老爷,李老爷。”进来的那名乡吏满脸的喜色,恭恭敬敬的给两个人行礼。

    “有什么事这么热的天还跑一趟。”

    “小的要恭喜洪老爷,汉阳议政府堂上发了堂除文书,您又任官啦!”

    恩?

    坐在院中树下凉桌上的洪景来和李在朝对视一眼,这也太巧了吧。刚刚还在说谋一个外郡,现在居然就突然来传说是堂除了新官缺。

    “汉阳来的公事官就在衙门,还请您快些过去。”那个乡吏喜笑颜开。

    “好好好……”洪景来一连说了几个好,立马起身穿鞋,让洪氏去取几两钱赏给这个乡吏。李在朝也起来和他家那口子帮洪景来套马,一起赶去衙门。

    到了县,衙门里的书办吏员差役,一个个都拥上前来拜洪景来。这才归乡三个月,洪景来就起复,真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洪景来敷衍了一番他们,进了公事房,果然有个公事官在座上喝茶。虽然不过是个传话的小官,但此刻洪景来无官无职,也不拿大,上前要拜。

    人家立马站起来避了,连称不敢,两个人让了让才又坐下,这会子县令也赶了过来。三个人复又起身道了好,那公事官才从竹筒中拆出一份长白摺递给洪景来。

    心下虽然不免激动,但面上还是要控住的。

    展开白摺读到最后,稀奇了,这任命怎么看都看不懂。

    礼曹典客司正郎!【注2】

    【注1】:洪景来现在挂靠到了京华士族丰山洪氏一族,老家就不再是铁山了,也就不存在什么不能回老家做官的限制了。

    【注2】:清称主客司,李朝称典客司,司正郎乃是正五品。

22.龙川飘民出送来

    你说我一个离任的办公厅后勤总务科长,怎么就做了礼宾司长呢?

    这任命的跨度未免也太大了吧?这是哪个大佬的任命啊,给洪景来闹啥呢?

    “我托大叫一声老弟,未曾请教?”

    “在下中书公事官姜道珣。”(很抱歉,我实在不记得这位大哥要的龙套叫啥名了,我就记得设定,所以要是看到了就回复一下,反正免费的内容,可以无限修改。)

    “姜老弟可是晋州姜氏?”洪景来当下就想到了一个人。

    “正是!”姜道珣很显然以此为傲。

    “果然是姜仁宪之后,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姜仁宪,就是姜邯赞(朝鲜语:강감찬,948年—1031年),高丽王朝大臣、将领。初名殷川,其名又作邯赞,高丽衿州(今韩国首尔南)人。高丽成宗年间参加科举,获状元及第(甲科第一),高丽显宗时官至门下侍郎同内史门下平章事,死后谥号仁宪。因在1019年的龟州大捷中大破契丹,被后世朝鲜半岛视为民族英雄。

    龟州大捷后,高丽显宗在颁给姜邯赞的告身上手书七绝一首:“庚戌年中有虏尘,干戈深入汉江滨。当时不用姜公策,举国皆为左衽人”,一时传为佳话。

    虽然在高丽时期晋州姜氏很是煊赫了一段时间,但是进入李朝之后就门庭下落。不然也不至于这位姜道珣还担任着小小的六品中书公事官,而且还是武职不是文职!

    要知道武职这年头比文职可差远了,就在价码上都比文职低一半以上。隔壁清国甚至还有那些八九品的武官饿死在家的事情,实在是既缺饷,又汰烂。

    “这还有另一封,乃是堂上大监另拟的。”看洪景来疑惑自己这个任命,姜道珣又取出一封公文,同样夹在竹筒里。

    “多谢!”

    洪景来确实没想通,就算是起复,也不应该跨度这么大。而且既然是议政府堂除,那肯定是主事的金祖淳、金达淳、朴宗庆三人点过头的。这三位的关系是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正常情况来说不可能一致的。

    怀着复杂心情,打开文书,洪景来一下了然,这事还真就是他办的来!

    三个月前金进士和洪景来说铁山左近乡里发生的大事小情,曾经提了一嘴龙川郡有条渔船出了海以后遭了大风失踪了。

    这在大人们的嘴里自然只是一件乡里发生的小事,看着十几条人命好像天大一般,实则根本不会有大人在意。死了就死了,他们都不算在“人”这个等级层次以上。

    可是事情并不像正常发展的那样,那十几个渔民虽然遭遇了大风,失去了踪迹。但是并不像大家认为的已经葬身鱼腹,或者不知踪影。

    他们飘到了芝罘!

    全员上岸!

    虽然龙川和芝罘就隔着个黄海,现代飞机一个小时的事情,但是在这会子到底是远隔重洋的异国。

    几十眼懵逼!我是谁?我在那儿?我要干什么?

    芝罘当地的渔民很快也发现了他们,好在两国人形貌上差别不太大,人家没把他们当妖精鬼怪啥的。

    报官!

    起先芝罘当地的衙门以为是海匪倭寇,加上语言不通,这东西根本说不清。但好歹船主是个有产阶级,会两句汉语,大呼冤枉。既然事主喊冤,还能说几句汉语,按照这时候清朝官员的尿性,往上推!

    事情很快就报到了山东巡抚和山东布政衙门,事涉外国,兹事体大,就上报吧。报给嘉庆皇帝圣裁咯,圣上办事永远正大光明,永远光辉正确的嘛。

    这么十几个人就辗转到了燕京,到了燕京就好说了,找到了会朝鲜语的通事官。根据审问,人家本来就是老实本分的渔民,怎么可能会供称自己是海盗水匪,自然通通都说自己是平安道龙川的百姓。

    而当时燕京又没有朝鲜的使节团在,贺冬至和正旦使那是年底的时候,贺圣寿那是十月份的事(嘉庆于乾隆二十五年也即1760年十月初六日出生),六月份还真就是个空档期。

    这位仁宗皇帝就犹豫了呗,是不是海盗也不清楚啊!我作为“圣君”不能滥杀属国百姓啊!要是错杀了岂不是伤了人家属国的心?

    那就一道旨意飞马送汉阳,你们朝鲜国派个龙川当地出身,熟悉乡情民情的官员过来,会同大清的有司官员一同调查,弄清楚这十几个人是不是真的良民。

    燕京圣天子有诏,下国朝鲜怎敢抗拒?

    刚刚还在明争暗斗的诸位大佬立马一团和气的坐一块儿,选谁去呢?

    本身李朝由于对两西地区的歧视,就导致了平安道和黄海道的官员相较其他地方少得多,这人还得起码是正三品以上的堂上官。不然派一个芝麻绿豆官去,圣天子认为你们怠慢了咋办?

    可是思来想去,哪里有什么龙川郡出身的三品堂上官嘛!现在立刻提拔一个?那也来不及啊!没有人有这样的资历啊!

    这时候咱们的闵廷爀闵大监说了一嘴,“记得原先的小洪检详早年就在龙川旁的铁山安居!”

    得了!就你了!

    办好了那是应该的,办砸了就是你洪景来的锅!

    可是洪景来在开缺前不过是正五品的议政府检详,也不可能立马提拔为正三品的堂上官,那样会让其他官员抵触的。那就起复做礼曹典客司正郎,负责实际的审问和调查。

    然后闵景爀资历也有了,身份也到,加上怕在事情处理上有掣肘,最好派一个和洪景来处得来的官员去。于是闵景爀升任正三品堂上礼曹参议,作为明面上的主官。

    现在闵景爀正快马加鞭从汉阳赶过来,而清方会把人送到栅门,如果确认是良民就放归朝鲜,不是良民那什么结果大家就都知道了。

    这不就是巧了嘛!因为投胎托生的地方好,大佬们夹袋里还就只有洪景来这么一个勉强有资历,还干过外交的当地人!

    舍我其谁?

    (龙川飘民出送系史实事件,不过内容略作小说化修改。同时系嘉庆十三年之事件,如果觉得我前后挪动无关主干的小事件的发生时间不舒服,那么首先十分抱歉,再者你我缘分已尽!)

23.通融尚沃来结交

    正五品转正五品,看似原地踏步,实际上并非如此。

    礼曹因为油水不丰厚,历来被称为“冰厅冷曹”,属于“清贵”的那种官缺。但其实算来,这一次还是从那种沉溺于文簿的卑官转成执掌礼仪的美官。实话实说呢,在世人看来还真就是不错的。

    不过这差事现在也就是个跑腿活儿,洪景来明确知道那十几个人是真的从龙川出海捕鱼的,肯定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就是跑一趟凤凰栅门,审核一下人员接个人而已。

    既然如此,就干着呗,这礼官照这样子看也就是个临时的,还是咱们的老相好闵廷爀闵大监给咱争取来的。这趟差事完了,回京以后指不定干啥呢。

    “劳烦贵县借我笔墨。”县令在侧,心里想着自己还好来得巧,居然正逢上洪景来起复,以前送的东西没白瞎。

    “立时就来。”洪景来才问完,县令就传书吏们进来。

    说是借笔墨,其实是借会写公文的刀笔小吏,洪景来虽然做了几个月的办公厅总务后勤科长,可是对于正常的上下或者同级往来公文还是不敢说写的得心应手。

    现在既然应了差,肯定要行文去龙川郡,让龙川郡把那十几个渔民的户籍黄册送过来,最好把乡老中任什么的也一概传来,好做见证。

    虽然洪景来知道,这时候汉阳朝廷已经对地方上的实际丁口几乎完全失去了了解,户籍上的所谓丁口都是地方上的乡吏胡编乱造的应付之作。

    朝廷也看得明白,索性直接就玩一出“量出为入”,也不再完全按照鱼鳞黄册上的记录征收赋税。直接就是今年预估朝廷要花两千万两,那就八个道摊派。你多少,他多少,大家匀一匀怎么承担。

    这也是为什么李朝后期经常有什么“黄口签丁”、“白骨征布”的烂事,因为所谓的黄册上面有的人死了几十年还是成丁,有的孩子还在怀里却也照样算作成丁。户曹掌握的所谓户籍黄册已经烂透了,没用了,就是废纸。

    现下洪景来要调的自然是掌握在龙川乡吏手中的真实户籍,这是他们把持地方,操控赋税的根本之一,也许很难。

    但是想来他们看现在的局面,应该会伪造一本包含了十几个人真实材料的假黄册来吧。洪景来没有心情和这些乡吏作斗争,也不一定斗的过。

    只要那十几个人的真实户籍到了,给清国一个官方说法就得了。剩下没啥好办的,嘉庆乐意把人送到凤凰栅门,实际上心里边就基本已经确认这些人是良民,不是什么海盗水匪。

    他都这么认为了,整个事件也就是走个程序罢了。汉阳那边只是一来不了解详情,不敢确定这十几个人的身份,二来嘛就是大佬们家大业大的,总归顾及更多一些。

    又等了四天,闵景爀才打着全付旗牌从汉阳堂堂开到,正三品堂上官真就是不一样!

    “先生来的好快啊!”洪景来自然是作为领衔,率领一众地方官员和乡吏乡班拜见。

    哪怕是龙川郡守从四品的地方大员,在这里也只能靠洪景来后边儿,洪景来好赖是钦命的副使,那也算是钦差啊。

    “都起来吧!”这次闵景爀没有坐轿,到底是赶得及,骑着马一路过来的,洪景来扶了一把。

    诸位有心巴结的自然是纷纷上前拜见,洪景来也不会做恶人,一一介绍,反正闵景爀也不会真的各个都记住。大家都是面上的功夫,敷衍而已。

    进入馆舍之后,闵景爀自然和洪景来托底,他就是来充个数,拿个总,表面上显示李朝对燕京圣天子的恭顺。实际上的审问啥的,都要洪景来自己拿主意。

    而洪景来也不讳言,他之前就听说了这事,保证都是十足的良民。他们的户籍黄册一早就调来了,地方上的乡老中任也都在铁山,立时可以传见。

    保准没有问题!

    “你到底是历练过了,经历了不少,那这事就全委你了。”

    “先生清华高选,本就不耐这些俗务,学生分担也是应当的。另外大监出言荐选,学生实在是感激不尽!”洪景来姿态放的很低,老师面前做个乖巧人。

    “大兄荐你,那也是因你通晓地方民情,又能办事的缘故。”洪景来这样感恩的态度,闵景爀还是很满意的。

    “学生必定铭记。”

    “你且把那些乡老传来,总要见一见才心安。”闵景爀不是昏官,到底也是仔细人。

    “这就传来!”

    这三个乡老洪景来早就传到了铁山,闵景爀主要就是问能不能确定真有十来号人四个月前出海以后就失踪了。得到确认的答复之后,便点头让三个乡老退下。

    “先生此番想必来的匆忙,什么都未携带吧?若有不足,学生都可办来。”洪景来看闵景爀准备歇了,小心的打听了一句。

    “到也不缺什么,不用你多麻烦。”闵景爀想了想。

    “我看先生并没有带多少箱匣,此番去栅门,不用带些土产回京吗?”

    说白了洪景来就是问闵景爀,这一趟好赖能合法的过栅门,凤凰也能去,盛京也能去。虽然不是去燕京,但是盛京也是大城镇了,不夹带着做点小生意,弥补一下钱包?

    “……”闵景爀偏着头,抬了一下眼皮,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有一个人学生想引见给先生。”洪景来一看有戏。

    “传吧……”

    这等好事自然是便宜咱们的尚沃老弟啊!再者说他现在手里有足足三十万两的本钱,可是缺一个保护伞,上头没啥大佬遮蔽,洪景来怎么能不帮一把。

    “小的湾商铁山行首林尚沃拜见大监!”

    闵景爀看着洪景来,表示点头,意思是这个人他认识了,然后怎么说。

    “林行首愿意借十万两给先生,为期六月,利息八厘。”

    “八厘?”百分之八的利息,闵景爀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低。

    “小的不敢奢求太多。”林尚沃也不是傻得,立刻表一表自己的心意。

    “你叫什么?”闵景爀出言相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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