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嘉庆问话似平常
还没来得及拜见朱珪,嘉庆到是传旨让朝鲜使节前往圆明园拜见。
这是大事,两个来传的三等侍卫和一个礼部的官催的急,洪景来换上了公服就跟着去了。当然也不是只有洪景来一个人去,金平淳作为子弟军官,捧着献给嘉庆的玉如意,要祝贺嘉庆得子的嘛。
其他的通事翻译和扈从也都叫上,大小也十多个人。礼部早先就安排好了车马,倒也不用自己临时上赶着叫车,跟着走就得了。
虽说是去圆明园,但实际上那一片大大小小的园林有好几处,按照前辈们各种《燕行录》的记载,接见朝鲜使臣的地方应该在正大光明殿。而且作为实际上圆明园的政治中心,两侧还有军机处的值班班房和侯旨厢房。
到了地界也不是说传了就能直接进,你搁园外才能看到,这园子和一座普通的城池实际上真没什么区别。那园墙修的一点不比燕京城的城墙差,照样有园门,照样有守卫。
待入园,继续等,有礼部和鸿胪寺的两个官,还有引路的太监执事,一前一后的夹住使团入园的人等,算是带见。
最后才给带进了悬挂着正大光明大匾的勤政殿,此前礼部已经差人和使团讲过礼仪的事情。因为朝鲜使节团来的实在太勤快了,而且“素来恭顺”,所以不像其他那些使节团进入燕京以后还要上十天半个月的礼仪培训课。
朝鲜的使节团基本上就是礼部官员口述一遍,再看着演示一遍就算完事。大家都轻车熟路的,见着嘉庆你跪就完了!
洪景来可不是什么傻批二愣子,还心里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显得什么一身傲骨似的。嘉庆的影子都没见着,只觉得入殿后眼前光影稍暗,有个太监在旁边轻呼了一声“跪!”
一句废话没有,跪的行云流水!
三跪九叩行大礼,一点儿也不许有差池。不叫起就不许起,还好洪景来提前备着跪的容易,倒也是没啥问题。
等行完礼,叫起,一旁自有官员禀报洪景来等人是有清朝鲜国使臣,姓甚名谁,前来所为何事云云。
“你便叫洪景来?这个松都经历是个什么官儿?”眼前的嘉庆面白微须,脸略微有些圆,气色到是很好的样子。
大略的瞅了一眼,洪景来便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到底是带清的皇帝,不能够直视的,就算你是皇子龙孙也不成。
“禀圣天子,下臣所任乃是留都佐贰,辅理钱粮、文书、教化之类。”洪景来小心翼翼的回答,说话都不能太快。
“这么说是同知不是?”嘉庆说话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压迫和威严,感觉和金祖淳好像也差不多。
“禀圣天子,与天朝同知差相仿佛。”
“那怎么是个从四品?”
“禀圣天子,因着松都官称开城府,乃是前代高丽与下国初年时的王京所在。”
“嗷!往昔来使的总是宗亲,抑或朱紫,怎么此次由你来。”这就是嘉庆有些奇怪了,以前来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或者是那些驸马的子弟甚至王族之类的,怎么这次来了一个芝麻绿豆官,是不是看不起带清啊。
“禀圣天子,下臣的族姑母乃是臣主之本生祖母。”洪景来这不是说好了回去才三品的嘛,这下只能搬出咱们的便宜姑妈洪妃了呗。
“恩,不必如此拘礼了,靠近些回话。”一听洪景来原来是纯宗大王的亲戚,嘉庆便也不再多问许多,让洪景来走近两步容他细看,也方便回话。
“李王可好?有子胤?”大概是因为最近自己刚得了儿子,所以嘉庆关心起了纯宗大王。
“臣主虽行婚配,但年齿不长,尚未有子。”因为嘉庆让不必拘礼了,洪景来也就不用句句回禀圣天子。
“李王今岁?”
“一十六岁。”
“到底子嗣为重……”
“臣主闻听皇四子诞育,特献如意一柄。”既然说到了儿子这事,洪景来赶紧把如意送了上去,表示一下恭祝。
“有心了。”嘉庆略略的看了一眼那如意,就算赏收了。
“圣天子出送飘民,臣主感念非常,特遣下臣,前来谢恩。”说完洪景来照例再一次下跪谢恩。
“李王知恩,甚好。”
洪景来再跪再谢恩,到算是熟练了。
“来时路上可好走?盛京如何了?朕总不得闲,往来几千里,长久不去了。”正以为这次拜见要结束,没想到嘉庆居然絮絮叨叨地问了起来。
洪景来总不能说你家那条御道面子工程都算不上,只有一条主道好走,沿途的行宫也荒废了许多。至于盛京,送过去那些黄带子红带子可祸害的不轻。
“下臣等深叨天子洪恩,沿途有司照顾妥帖,盛京繁华,远胜下国。”
“朕应当去看下,没奈何又要劳损民力,又要征调车马,总不成行。”
“圣天子抚绥万邦,宇廷之下自可去得。”洪景来都感觉自己在说罗圈式的废话。
“你什么年纪了?”
“恰逢而立。”这弯转的有些快,洪景来差点没反应过来。
“正是富年,好生为李王分忧罢。”
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像是问了一大堆话,又像是什么都没问。洪景来有些蒙,你们这些皇帝是这样子问话的?
嘉庆道了一句“赏!”,整个拜见就算结束了,说是赏,结果也就是赏了洪景来两对大荷包。这算什么意思,洪景来也没瞧明白。
倒是赐宴很丰盛,大长桌摆的满满的,洪景来面前足足摆了两桌,都是用的粉彩景德镇官窑,大抵都是乾隆年用到现在的。
光是摆着看的饽饽就有四盘,还有几盘看不出材料,但明显也是摆着看的点心。大热天还有两个火锅,就是不知煮的是什么东西。
嘉庆回去更衣去了,这边都只能陪坐在这等着,另一侧陪宴的王公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搁那儿和木头人似的,纹丝不动。
这场面,你就是山珍海味在面前,洪景来也是食不知味。
25.旅途困顿摧人折
吃饭什么的,乏善可陈,材料是好材料,用的油盐都十足。可是这菜不是现做的,全是之前做好了煨在炉子上保温着罢了。
要是热的也就算了,起码热菜吃着也没那么难下口。可这菜从炉子上端下来,再由太监用食盒一件一件送到九州清晏,就算天热那也差不多凉了,偏生还要等嘉庆来了才能动筷。
油腻的食物凉透以后,会是一个什么难以下口的状态大家应该都有体会。还好桌上还有火锅,肉片烫着就算老了需要多嚼几下问题也不大,洪景来也已经对所谓的御膳赐宴彻底死心,能吃饱也就满足了。
偏偏还吃不饱!
嘉庆吃了口鸭子,恩,觉得不错,赏给你了!
洪景来立刻放下碗筷,擦嘴净手,从长桌后跑出来跪地磕头行礼谢恩。刚吃那口肉差不多也就折腾完了,坐下吃口鸭子吧。嘉庆又觉得的面前这盘羊肉不错,分赏诸大臣尝尝。好嘛,所有木头人突然就活了,屁颠屁颠儿跑出来叩头谢恩。
饭没吃几口,洪景来感觉自己已经后背洇湿,全是磕头磕出来的汗。这下更没什么食欲了,连火锅都不想吃了。
酒还不敢多喝,因为不敢在嘉庆面前说要去上厕所小便。这哪里是吃饭啊,简直就是坐那儿活受罪。
很难想象那些一把年纪的王爷大臣们这是怎么混过来的,一个个谢恩出来的时候风轻云淡,好像还挺闲适的样子。
还好嘉庆不是真的不近人情的昏悖之主,虽然比不上他爹他爷爷两个,但好赖知道这大热天的一堆人陪他在这招待使臣,需要赏冰镇甜瓜、果酒和冰。赐宴这下才算是结束,那个甜瓜洪景来没忍住到是多吃了几片,比其他什么东西都好下口。
虽说是下午两点吃的饭,但这既不算早饭也不算午饭,搁嘉庆这儿算是晚饭。吃完以后照例把他桌上的剩菜继续赏人。譬如洪景来就赏了一盘只动了一筷子的什么福寿万全攒丝锅烧鸡,没办法,天子之赐,物轻恩厚,洪景来只能自己亲手捧着一锅鸡,一路在太监的引路下往外走。
原本按照道理是要举过头顶的,但是毕竟让同样受赏的那些七老八十的大臣捧着一盘鸡或者一锅火锅有点不近人情,所以现下礼制也大致松懈些,捧着就得了。
好容易到了园门外廊间,侯在外面的那些扈从之类的杂役也已经得了赏菜吃的十分满足,他们吃饭没那么大的规矩,加上有酒有肉,管他凉不凉的,快活就得了。
洪景来赶忙把御赐锅烧鸡递给韩五石,可把手酸死了,一路走过来起码二十多分钟,吃嘉庆一口热汤饭太难了。
“阁郎阁郎,圣上的宴席是不是更加丰盛?”韩五石接过一大锅鸡,嗅了嗅鼻子,满脸的羡慕。
“怎么着?想尝尝?”洪景来甩了甩手,放松一下。
“唔……总是没见过嘛。”
“这是圣天子赏的,回去热一下大家分着吃吧。”洪景来小声的和他说了一句。按理这玩意儿要回家焚香祷告,先供祖先,祖先供完之后,再含泪品尝的。
不过现在在燕京,洪景来也不可能带着死鬼便宜老爹的牌位出使。至于老母亲洪氏,总不能把鸡再挂起来风干了送回家吃吧。
那不扯淡嘛!
还是先连忙从韩五石那里取过钱袋,带见的官员和小太监都要打点一番。重要的是洪景来得了嘉庆这锅鸡,吃完以后要充满感激之情的写谢恩片子的。
别看写其他的奏折洪景来还挺有主意,可是谢嘉庆赏鸡这种奏折还真没经验。只能一边递银票,一边和宫门外廊处守着的诸多行走求教。
总要教我一下怎么谢鸡呀!
难不成写人在带清,刚下太平车,谢鸡?
拿了银子的几个行走倒也好说话,满天下向嘉庆上谢恩片子的太多了,根本轮不上密折专奏,或者走军机处的路子,尽是从通政司慢慢递上去的。班房里有不少抄件,按理是有专人管理存档,并收入方略馆的。
但是嘉庆朝是一个极其魔幻的朝代,连兵部的大印丢失超过一年都可以完全当没事一样混着糊弄过去。更不要说几份完全公开的谢恩片子,随便抄!
洪景来朝他们行了个礼,人家把笔墨都给递了过来。随意的捡了几份他们认为谢恩马屁不错的好件给洪景来抄,到底还是银子管用。
一份是山东巡抚惠龄的谢赏扳指片子,一份是四川总督额勒登保谢赏马鞍片子,还有一份是太子太保德楞泰谢赐御制诗片子。
嘉庆也忒抠门了啊,这三位封疆大吏居然就赏个扳指,赏个马鞍,德楞泰最惨,赏了一首不知道谁代笔的御制诗。难怪就算一贯在属国面前装大款的带清,这次赏洪景来也就是对大荷包。
正在抄着,一骑飞马跑来。看样子传的是急报,不过这年头的所谓六百里加急已经远不如清初那会子是真的加急了,从马上下来的那马弁气息都顺畅平缓的很。
送到这里来肯定不是什么军机大事,全都是可以在台面上直说的东西。洪景来伏案疾书,也没分神,直到一个奏事官接了折子急忙往里递才知道好像确实有什么大事。
“劳驾,刚刚是?”洪景来也抄完了,索性放下笔,把片子折好收起来。
“寻升领侍卫内大臣的额大人刚刚病殁在回京路上了!”那个行走到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额大人?”
“就是刚刚那位谢恩折上的四川总督额勒登保大人。”指了指洪景来面前那份片子,抬头可不就是奴才额勒登保。
这人也太悲剧了吧,领侍卫内大臣是什么样子的要职不必多说,好不容易做上了这样的大官,居然在上任前病死在路上。真就是没这个命啊!古代的交通条件下,连总督这样的大员都会有不虞之处。
“现在成都将军任上的常大人怕不是要署理四川总督咯!”另一人随意接话道。
26.常明替补升川督
“这位常大人莫非是正黄旗满洲出身,金氏,常明常大人?”洪景来只是有些猜测。
“是了!”一名行走看了眼洪景来,随意的答了一句。
“常大人祖上是高丽国平安道义州是吧?”另一个行走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此一问。
“委实如此!”
“莫非二位联谱?”公事房内的笔帖式、行走们来了好奇。
朝鲜国内的情况虽然他们其实也不怎么清楚,但是到底经常接待朝鲜的使节团,对于朝鲜国内的世家大族互相联姻,抱团取暖的情况还是有所耳闻的。
金常明他们家老祖宗金新达理在朝鲜原本只不过是破落的两班户而已,全然是因为早年间全族积极投鞑,这才成了货真价实的天子家奴。他们当时是全族一起走的,毕竟那时候还是天启年,要是被发现了,留在原地的族人也肯定要被当时的李朝政府处死。
但是现在不同啦,一来是大明都亡国百十年了,反清复明的口号都没几个人喊了。二来是金家在带清混的是真的好,累代缨簪,世袭佐领。
每年使节团到燕京,都有人冒充是他们家的庶族旁支,以求得好处。而朝鲜国的使节也往往生拉硬拽,祖上谁家和谁家还没点姻亲关系啊,试图和金家套近乎。
而且只要想拉关系,还真就是能拉上,之前已经去世的金简就对朝鲜来人不断地“骚扰”他感到疲惫。
“有些姻戚……”洪景来和常明硬扯是肯定有八竿子打得着的关系的。
还是那个理,洪景来是洪妃的族侄,洪妃是纯宗大王的祖母,金祖淳是纯宗大王的岳父,金祖淳和金简五百年前是一家。
就这!
“可曾识得常大人?”有个笔帖式很积极。
“往昔来京师时,见过一面。可惜那时因着贵州威水两厂亏空案,常大人贬去了伊犁。”
“哎呀,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立刻就有人出来解释,常明当时因为亏空了带清朝廷的十九万余两银子,所以从署理湖南巡抚的任上被几乎一撸到底,成了伊犁领队大臣。但是他到底是天子家奴啊,还没出京就转升库车办事大臣,寻后又转西宁办事大臣。
去年彻底平息的川陕白莲教大起义当时还有相当的余部人马在川东转战,很多人往山沟一钻,真就是剿不胜剿。
而嘉庆的夹袋里,明显不如他老子乾隆的人物多。这时候川东又急需一位既能抚理地方,又能配合四川总督额勒登保进剿白莲教余匪的干吏。
挑来选去,大家也知道的,这年头选人肯定最先用八旗,八旗里又先用满洲,舍常明其谁?
尤其常明本来就先后担任过贵东道和苗疆办事大臣,颇有几分治军的本事。不然也不会受到嘉庆的夸奖,准备任命他做湖南巡抚,继续镇压苗民起义。
于是不出意外的,常明升了川东道,跟随额勒登保等将会同进剿白莲教。数战有功,按理是要升任巡抚的。不过四川省因为其特殊性,是没有专职巡抚一职的,或者说四川总督兼任巡抚。
这时候带清的巡抚都是有定制的,不像明末那会子,会因为战事等原因分设巡抚、总督、经略之类的职务。那时候甚至可能会有直接督师七八个省,几乎统辖半个中原的事情。
所以常明先是加了四川布政使的衔继续跟着干,去年白莲教彻底剿灭,因功授四川提督,带管本省绿营。
额勒登保回京升任领侍卫内大臣,当时嘉庆就升转常明为成都将军护理一段时间的四川总督,毕竟四川这种天然适合割据的地方,嘉庆肯定是相信出身上三旗的家奴。而且这个成都将军的任命也是为了方便继任的四川总督有个能搭把手的官员,便宜行事。
等新任四川总督上任了,常明大概就会继续干着他那个表面上是驻防成都八旗将军,实际上则是整个川边地区雪区的最高行政长官的官儿。
至于到底是谁继续干四川总督,嘉庆据说是准备听取额勒登保的建议之后再行确定的。白莲教起义刚刚平定,四川地区人心未定,很多地区也没有恢复生产。
虽然感觉上好像带清的皇帝都是凭着自己的心意任免决断,但实际上做皇帝的任命官员,还是四川总督这样的要职,大小也会参考一下各方面的综合情况,最后才选一个合心意的人选。
家天下归家天下,但到底也是要治天下的!
这天下要是真砸锅了,他还家天下个锤子,他还治理了啥劲呢。
“这么说常大人真有可能实授川督?”洪景来听他们绘声绘色的说着,有些高兴。
“何止呢,前任的额大人还是武英殿大学士,常大人想必也应是如此。”
妈呀!当年的冷灶烧的实在是太准了,常明要是做了总督加宰相,迟早有一天会回燕京执掌朝政,统协百官。
到时候咱们也是带清宰相的小老弟了啊!
和一众小官儿拱手告辞,坐上礼部派的专车,洪景来照旧回燕京高丽馆。嘉庆用不着天天召见朝鲜的使节,主要还是逢上典礼之类的活动,需要朝鲜使节充当人肉背景墙,体现万国来朝的天朝气象而已。
“上次那个常大人这是做了啥官儿?”一同跟来的林尚沃屁股搭在车边上,蹭洪景来的专车。
“总督部院大臣。”
“您说明白点呗。”
“和宰相差不多吧。”
“喔唷,当初我还记得他被抄家那会子的样子,没想到都做了宰相了……”林尚沃颇有些感慨,人生的大起大落也实在是太刺激了。
“可不是嘛!”洪景来也没有想到。
…………………………
实际上的继任者为勒保,勒保一直干到1810年,然后就是常明从1810年一直干到1817年,特此说明。
至于为什么是勒保呢,因为勒保的军功更大,而且当时已经封了一等威勤伯,资历上要胜于常明。而常明实际上是去做了湖北巡抚,同样的封疆大吏。
27.密不透风老朱珪
回了燕京和金芝淳一说,他们老金家自从金简去世后,又要出一个带清的大学士宰相,李朝在燕京将来又能多一个帮衬说话的大佬后。
金芝淳那种笑容都不需要形容,他们两个金五百年前是一家,清朝两国一衣带水,甚至在地缘政治环境上还有点仰为表里的意思。如果安东金氏在带清有一位同族的宰相在任,那么安东金氏在汉阳的权威就能得到巨大的加成。
朝鲜李氏王朝的开国功臣韩尚质的孙子韩确(不是本文里那个韩确),其两个妹妹分别为大明永乐皇帝的丽妃韩氏(韩确之姐,明成祖驾崩后,被迫从殉)和宣德皇帝的女官恭慎夫人韩桂兰(韩确之妹)。
他本人不仅在朝鲜被封为西原府院君,还由于姐妹的缘故,拿着大明朝廷的俸禄,做着大明的外戚官。以至于在李朝的世祖大王发动政变时(癸酉靖难),不仅没有遭到血洗,反而世祖大王还和他订为儿女亲家。
在中国有人的朝鲜官就是这么厉害!
韩确不过是姐妹做后妃,还不是顶顶得宠的那种后宫妃嫔,就能够在汉阳的朝鲜小朝廷上屹立不倒。而他的女儿就是朝鲜历史上大大有名的仁粹大妃,德宗大王元妃,成宗大王生母。
这要是金祖淳的本家在燕京是大权在握的宰相,以“事大忠诚”为国策的朝鲜小朝廷哪里还敢搬动他们安东金氏?
安东金氏能把持国政几十年。不是没有原因的嗷!
既闻喜讯,剩下的就是拜见朱珪,求一个通融,那洪景来这趟出使的差使也就可以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到底是有花住这个工部侍郎的引见,原本在圆明园值事处当值的朱珪放了休假才回到燕京的家中,他就帮洪景来把名帖递了进去。
但是有一点不得不说,朱珪的家真的是不像一个宰相的家。史载朱珪“门庭卑隘,清寒之况,不减儒素。”洪景来本来是不怎么信的,毕竟你就算是个清官,但是那些不算贪污受贿的冰敬炭敬、陈俗陋规一年也能弄上好几万吧。
何况朱珪历任封疆,尤其是在两广总督任上。虽然不能说是完全可信,但是来广州贸易的英国人可是说的很清楚,带清的官员要起贿赂来那是毫不手软。以至于去了燕京见了乾隆,直接提出来一条明定关税。
历来内务府派遣税官监督,粤海关的监督委员之职惯例都只能做一年,实在是因为这差事太肥了,所有人都眼红。
总不至于广州上上下下的官员都上下其手,大发横财,唯有你经年在广东担任总督的朱珪干干净净,分文不取吧。
说出去谁信!
虽然做宰相开销也大,但是各种收入根本数不清,至于住在这么一个只有三进的破院子里嘛!这算是要把“清廉为官”的形象贯彻到底啊!
收了帖子的朱珪不置可否,说了一句有些乏累,把帖子退了回来。他这种人精很显然走一步算三步,甚至走一步算五步,结交属国藩臣这种事情,说罪名的话肯定是算不上什么罪名的,但是到底也不是什么适合的事情。
燕京和李朝使臣相交的官吏士人多了去了,甚至很多人交相唱和,留下不少赠诗。朱珪所顾忌的恐怕是最近要选军机大臣,这时候随便什么事都可能成为通天路上的绊脚石,总以小心为上。
洪景来心下暗骂了一句:“真会拿捏!”
先把广开土大王碑的碑拓让守门的家人递进去,洪景来不信这样的好东西打动不了朱珪。重点是要见上一面,把事情给人家透个底,这见不上算什么。
果然过了没多久,朱家的家人一改颜色,对守在门外马车上的洪景来道了一句“老爷有请!”
花住也作为陪客跟着一道进去,毕竟他才算是引见人嘛。而且有个两边都熟悉的人,话匣子也容易打开,方便谈事情。
进了后院花厅,一名白须老者站在案前带着一副金丝框的老花眼镜,正在极为细致的查看着洪景来送的碑拓。不用猜,肯定是朱珪无疑。
“二位坐吧!”朱珪没有抬头,他身为帝师,谈不上招呼不招呼的。
洪景来刚想开口答话,花住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急。在这儿只能等着,等朱珪发问,别看两个人一个是工部侍郎,一个是李朝副使。在外面是人上人,在这个就是个求拜见的小人物。
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嘉庆每天见朱珪的时间指不定比见自己老婆的时间都长,这个天下做主的是嘉庆,可背后出主意的却是朱珪。
“此碑在贵国何处?”朱珪还是没有抬头。
“不在下国,乃在天朝盛京将军辖下。”洪景来终于有机会搭茬了。
“盛京?”朱珪有些疑惑,怎么带清自己的东西,它不仅从来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因圣天子高祖(那个祖是屏蔽词,并不是我写错了)龙兴赫图阿拉,圈禁左近故土……”洪景来没有说完。
“这么说碑高足有三丈?”朱珪显然明白这是禁区内的文物,不接茬,换了个问题。
“是的,原物怕不是有数万斤之重!”
“不能得见,殊为可惜。”朱珪感叹了一句,这要是在带清其他地方,他只要稍微表个态,这玩意儿肯定能送到他面前。
“拓印浅陋,不能十分原貌,是下官的过失。”
“也罢,你有心了。”朱珪显然极为喜欢这份独一无二的拓本。
洪景来正准备开口提一提关于给思悼世子追复的事情,却不曾想朱珪居然端起了茶杯。
端茶送客!
这我话还没说呢,白瞎了这么一件宝贝,就送客了就?
“你且上本,老夫自有区处……”朱珪看到洪景来欲言又止的样子,平淡的说了一句。
这边朱家的家人就引着两人往外走,根本就不给再说其他的机会。
“此事?”洪景来没想到朱珪居然比嘉庆要难搞定这么多。
“既然中堂应了你,你就放心吧!我在工部上三年,中堂这般轻易的许人,还是头一遭呢。”花住却止不住的笑意。
“轻易?许人?”
朱珪明明啥都没答应啊!
这老官僚!
28.布衣上而交天子
洪景来自忖也见过不少高官显爵,人精似的大佬接触的也有好几位。但似朱珪这般片叶不沾身,滑溜的和泥鳅一般的人物,真就是头一回见识到。
突然有种感觉,可能论做官,往前五千年,横断四万里,估计不会有人比这块土地上的大佬们强。其他地方那水平,怎么看就是这块地上的大佬玩剩下的那种。
就算是隔壁的李朝,这来来回回党争也四百多年了,可能在真大佬眼里也许和小孩子玩家家酒也差不了太多。
还好咱没有托生在地狱难度区!
跟着笑意盈盈的花住往回走,他是有资格坐轿的大员,不过在燕京常年备一顶绿呢大轿太奢侈了。轿子本身当然不值几个钱,起码对收入颇丰的花住来说不值几个钱,可是雇佣两班轮替轿夫就太贵了。
别看花住这个工部侍郎挺风光,一年到头也能没下不少银子。可是上面要孝敬,下面要分润,重点他还是佐领。平素里要是一个佐领的奴才,以及同族的亲邻上门打秋风,他多多少少也要接济一二。
就和《红楼梦》里刘姥姥进贾府是一样的,她不过是女婿王狗儿的祖父当年和王家的老太爷在一块当官,偶然联了宗。按王熙凤的话说就是根部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可是结果呢?
先是原本老太太给屋里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立刻给了刘姥姥,而后还赏了板儿几吊钱。
据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说,以前也来过两回,从来不曾短过她的。可见这种打秋风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打发完事的,日子过不好的亲亲眷眷,总会找着由头上门来。
结果堂堂的工部侍郎兼正黄旗朝鲜包衣佐领花住不仅连个大轿没有,连自己的马车也不曾拥有。平素出门都是现雇的大车,如今连自己雇都省了,蹭洪景来的车。
“老兄说的轻易?许了?可当真?”洪景来是有差使在身的,不能像花住这样悠然。
“你放心,我还能诓了老弟你?”花住悠哉悠哉的哼着弋阳腔,洪景来问才停下。
“果真?”
“哎呀,你看中堂大人收了你的,那你就放一万个心!”
“那其他小军机和大军机处是不是还要使些?”
“不急于这一时,老弟你先回高丽馆拟稿,拟好了交礼部和鸿胪寺,等收了递去内阁,上了天听,后续再说。”
“那便全凭老兄你吩咐啦!”大车里位置略微有些窄,洪景来便也就简单的拱了拱手。
“咱两那是亲亲切切的世兄弟,多大点事儿啊!”花住一副你放心的表情。
得了,事情办到这一步,洪景来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金芝淳倒是好,一场地震砸了腿,走也走不得,天天卧床。
全权委托给了洪景来,倒是把自己身上的所有担子卸了个干净,轻松自在的很。这两天净看到他指使自己的家人去琉璃厂淘换文物古籍,说是聊以自娱,还不是夹带的那些土产在燕京发卖以后发了财了!
这一想,洪景来自己也夹带了不少东西,全部委托给既当通事翻译,又当使团行商的林尚沃去办了。
不挣上十万八万银子的,抚平不了咱这“七上八下”悬着的小心脏啊!
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身为汉官的朱珪家在外城,而身为使臣的洪景来和身为旗员的花住住内城,虽然谈不上顺路,但洪景来还是要把人给捎回家的。约好了过几天闲下来,就再约一席,洪景来便径自回来高丽馆。
正想着回来以后先让写诗词歌赋水平更高的金芝淳拟一个呈请的稿子,自己再参谋修改的洪景来看到林尚沃满脸喜色的坐在屋里,显然是在等着洪景来回来。
“阁郎您终于回来了!”林尚沃喜出望外。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洪景来进了屋,韩五石过来帮他除外套,只着一件湖丝的凉衫。
说来做使节也有不少好处,嘉庆每日都会给使团的正副使下赐冰块。这在气闷燥热且经常起沙尘又有难闻气味的燕京,算得上一个大福利了。
现而今广渠门可是被笑称为“沙窝门”的,除了真就是无风的暑日外,平时里洪景来出门还就只能坐车,不然真怕回家一嘴泥。
“您还记得之前的六千……”林尚沃比划了一下,激动不减分毫。
“嗯,人家不是谢过了吗?”洪景来喝了一大口凉茶,拿起一个蒲扇摇了起来。
六千两黄金的事情洪景来当然记得清楚,毕竟这么大一笔横财,让洪景来的个人身家暴增。当初不过是因为想要维护林尚沃这个朋友,而做的善事,却得到了百倍的报偿。
“您怕是不知道那家是什么人物!”
“不是说是扬州的徽商吗?总不会是淮盐的总商吧?”
徽商在清代历史上那真就是鼎鼎有名,不需要废话什么,“无徽不成镇”就是最好的形容。当初娶了那位姑娘的江徽商既然能承办户部的账目报销,又能掏六千两黄金做谢礼,肯定是资产丰裕的大商人。
所以洪景来有此一问!
淮盐的总商,那真就是各个家资千万以计,虽然到了嘉庆年间由于淮盐的驰废,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衰弱,但仍旧是巨无霸的存在。
不久后被欧洲人称为“世界首富”的广东十三行巨商伍秉鉴,根据估算,其财产不过是历任淮盐总商的十分之一而已。
“虽不中,亦不远矣……”
林尚沃摇头晃脑,说出了这么一句很是掉书袋的话。洪景来差点被他的样子给逗笑了,你一个行商,装什么战国纵横家啊。
“怎么个不远矣?”
“此事说来话长,但也简单,这还是燕京的药材行业同会的几位老爷告诉我的。”
“你到学会了卖关子了,快说吧。”
“您知道江鹤亭吗?”
“这是?”洪景来并不清楚。
“就是封正一品光禄大夫,内务府奉宸苑卿加布政使衔,赏带花翎的江春江大人。”
“江春!一夜堆盐造白塔,布衣上而交天子的江春!”
29.红顶皇商富贵传
江春其人,有清一代至嘉庆朝以前百数十年,乃是独一无二的红顶官商。
只说一桩,江春于1773年捐款四百万两银子作为小金川平乱的经费,1788年捐款二百万两银子作为平定台湾林爽文之乱的费用。1792年清朝廷平定西(屏蔽)藏之乱,1799年平定川陕之乱,江春先后捐款一百五十万两、一百万两、二百万两银子。
从1748年征讨大小金川,到1795年镇压湖南石三保苗民起义,两淮盐商八次捐款军需银共达一千五百一十余万两。
1782年江春捐款二百万两银子修黄河,1788年捐款一百万两银子救济水灾难民,1771年捐款二十万两银子恭贺皇太后八十寿诞,江春与其他盐商恭贺皇太后八十寿诞共捐白银六十万两,自康熙至嘉庆年间,清朝廷收到扬州盐商报效银子共达三千九百八十二万两千九百一十六两。
尤其是江氏三代自江春之父江承瑜就任淮盐总商以来,前后长达七十年之久,积累身家乃至于豪亿。然而在1789年,江春却在所谓的贫困潦倒中黯然辞世,其晚年家业衰败,自然是因为长年接待乾隆皇帝下江南的铺张靡费和无穷无尽的报效捐输。
不过上面的记载属于纸面上的那种记载,事实证明,破产了的首富过的日子和首富其实并没有多少差别。
人家小日子过的“美”,屁民根本想不到!
抛开故纸堆上所谓的家产累赔殆尽,涓滴不存,败落荒唐之类的假大空废话。洪景来知道的清清楚楚,江氏并未就此一蹶不振,1801年时,当时的太上皇乾隆特旨,由扬州在案的盐商集资五万两报效,购买江氏名下的康山草堂为御园,令江春之子江振鸿再起。
当然这个所谓的再起也不过是句空话,江春死后内帑百万都归还给了内务府,算是了清了乾隆放在江家生利的款项。江氏尚有不菲的家资,可以耕读传家。
虽然由于江春的故去,一时间无法恢复淮盐总商的地位。但是作为内务府记名的皇商,带清的皇帝可不愿意自己尚且算是信任的白手套就这样洗白了回家安稳生活。
只以所谓的收买“御园”为名,继续放款给江氏,使其承办皇室私财“皇帑(内帑)”的盈利以及两江地方的户部报效等项,继续为他的带清主子擭取钱财。
财势上虽然略微衰减,可是人脉上,江氏更加辉煌!
作为安徽歙县大族,除开本乡本土的同乡交好,其亲戚左右,譬如江春之叔父江承玠,官至浙江运使。其堂弟江昉以候补知府衔遗世,性伉爽,喜交游,嗜书画,凡挟艺来邗上者,客之经年无倦色。
徽商家庭出身的子弟读书做官并不稀奇,有钱了就供养族中子弟当官,然后官商勾结,属于最最正常不过的操作。
可江家还有广泛的姻亲存在,其中现下最为得用的便是将来历乾隆、嘉庆、道光三朝,官体仁阁大学士,太傅,谥号文达的阮元。其祖母(老江夫人)便是江昉的亲姐姐,阮元二伯父阮承义夫人是江春的堂房侄女,阮元夫人是江春的侄孙女。也就是说,江春、江昉是阮元堂房舅公公。
阮元现任浙江巡抚,且他虽中进士,却并非一甲进士出身,馆选也没有选上,没有翰林官途,这辈子本来和宰相是无缘的。由于江春一本遗奏,好家伙!乾隆开金口,直接授翰林院庶吉士。
这才有了阮元将来登堂拜相,宣麻御门的翰林出身!
你说阮元会不会帮江家,会不会和江家休戚与共呢?这也是之前为什么江振鸿有资格承办江浙的户部报效事宜。江振鸿是阮元的叔叔,不是他办是谁办?
等将来阮元做了两江总督,那几乎半个东南的户部报效就都是江振鸿承办了。这其中的利益关系,那根本不必要多说些什么。
再由阮元这个江家的外甥往外开枝散叶,抽丝剥茧的盘算,江家的关系网密密麻麻,最典型的譬如乾隆六十年,阮元三十二岁,任山东学政,八月二十四日奉旨调任浙江学政。
他父亲阮承信先回扬州路经曲阜,遇到了时任山东巡抚的毕秋帆。当初阮承信为毕秋帆做媒,将毕秋帆的女儿配给了第七十三代衍圣公孔庆镕。当下毕秋帆对阮承信说,我也给你家做个媒吧,将七十一代衍圣公孔昭焕孙女、诰封衍圣公孔宪增长女孔璐华,配给了阮元。
江家绕一绕,江振鸿还是当代衍圣公的叔叔。衍圣公是什么身份?除开二千年第一等墙头草之外,那可是万世师表之家,士林膺望所在。
且不提江家本身皇商的身份,别管是不是皇家的奴才了,那满清的皇帝说出去天子天子的,说白了不还是拖着个猪尾巴的人嘛。
是人就避免不了七情六欲,但凡碰上个事,你是信你家奴才的?还是信外人的?
说句更加放肆的话,就是自家养的狗出去真的咬了人,只要不是亲眼所见,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不也是我家的狗平时很乖的,根本不可能咬人啊!
“真真是中了!”洪景来坐在凳上,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世间的机遇如此奇妙,一时间的善心,居然得了这么大一桩善果。仅仅六百两银子,居然就成了堂堂一品皇商家的恩公。
“江大人(江振鸿)据说正往燕京来。”林尚沃在商言商,他作为从事中朝边境贸易的湾商一员,在带清的商界认识一个这样人面广的巨商,简直是天大的利好消息。
“若得空,你可以去拜见一番。”这样的人物不去结交,那真就是傻的。
“那是自然的!若能由此打通扬子江上的商道,这这这……”林尚沃都有些两眼冒金光了。
“此事不要声张出去,毕竟……”洪景来暗暗吩咐了一句。
毕竟江振鸿的老婆表面上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实际上出身并没有那么光彩。
30.嘉庆年景愈渐衰
让金芝淳拟了一份呈请稿子,洪景来和他反复修改了一遍,借着嘉庆刚生了儿子的东风,全篇几乎不讲什么承统承嗣问题,上下文围绕一个“父子娱情”。
我那个死了的爹,临死前还握着我的手,说我亲生的那个爷爷死得早啊,这辈子没过上好日子。现在他这个不孝子要死了,居然都没能为他爹讨来追封。
如今我这个孙子既然继位了,我爹临死前的遗言我这个儿子总要想办法实现的。所谓父子天伦之情,万世不易,人所共识。圣天子您开个恩,给一道追封吧。
“这般可好?”金芝淳对自己的文化水平还是很自信的。
“当合圣意……”洪景来也是毛估估,嘉庆这个人属于相对守成的人,对于这种家庭亲情还是很顾念的。
之前和珅被扳倒,本人赐死,家产妻妾等籍没一空。但是他妹妹固伦和孝公主求情后,和珅之子丰绅殷德不仅免连坐,还仍给伯爵。二月,因和珅“有谋为不轨之意”,其虽不知情,“加恩免其追问。但不应仍叨世袭伯爵”,遂“革去伯爵。停其世袭。赏给散秩大臣衔。当差行走。”。
别看中间还有固伦和孝公主府长史奎福告“丰绅殷德演习武艺、与父报仇,并欲毒害公主及将侍妾带至坟园,于国服内生女”等罪,谋反虽然子虚乌有,但是国服一年内侍妾生女一事确实无误,遂革去公衔及所管职任,在家圈禁,闭门思过。十二月,赏三等轻车都尉俸。
反复折腾,丰绅殷德还是活的好好地,固伦和孝公主这份亲情在其中发挥的影响力绝对不小!
洪景来想的便也是从亲情入手,感动一下嘉庆,加上这么些天来来回回的借力助力,应当是能够顺利成事的。
“那便誊写上呈?”估计是天天坐在床上也无聊,金芝淳主动表示抄抄写写这种事情他可以代劳。
“那便有劳参判。”
“说来事前大兄还为我写了一封荐书,应当有所臂助。”金芝淳从一个长匣子里取出一封手札。
“是哪位大人?”洪景来其实早有估计。
连洪景来这样的人在燕京还有三分朋友,金祖淳作为国家的宰执,在燕京肯定也有自己的人脉关系。只是不知道他的关系在哪一部分,能发挥到什么地步。
“御前大臣,兼管都统掌銮仪卫事。喀喇沁左旗(第九任)扎萨克丹巴多尔济贝勒。”
恩?蒙古人?
没想到啊,金祖淳是怎么认识这位蒙古贝勒的。要知道一般而言,御前大臣可只有最为亲贵的宗室或者驸马之类的才会被选任。
“这事儿说来也是离奇。”金芝淳似乎很了解此事。
嘉庆八年(1803年)闰二月二十日,嘉庆自暂驻的圆明园处拜谒东陵回来,当他乘銮舆走过神武门,尚未到顺贞门时。突然一刺客手执一柄尺八长的刀拦驾行刺,随从护卫人等,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呆了,人人手足无措。这时在旁边不远的丹巴多尔济见此情景,飞速上前救驾。
别看这位蒙古札萨克出身,按理来说应该也是草原上的大汉。可他的武艺远不如刺客,正在拼搏招架之时,定亲王锦恩等六人相继赶到,共同捉拿刺客。丹巴多尔济被刺伤三处,但在众力围歼之下,刺客终因寡不敌众,揪翻被擒。
更可笑的是这个刺客居然只是一个区区的内务府厨师,名唤陈德,供称系白莲教分子。事发四天后陈德被凌迟处死,两个儿子也被处绞刑。
当时嘉庆皇帝命诸王大臣和六部九卿堂官会审,但陈德只说:“若事成,则公等所坐之处,即我坐处也。”经审查陈德45岁,31岁时到北京来谋生。在内务府当过五年厨子,对出入皇宫的路线比较熟悉。
陈德之妻已经去世(1801年),家中有两个未成年的儿子,一个是15岁的禄儿,一个是13岁的对儿,此外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岳母。
据陈德讲,因不久前被原来的主子辞退,生活没有着落,活不下去,想自杀。但又想“自寻短见,无人知道”岂不枉死!听说皇上今日进宫,就跟着人群混进神武门。
“看见皇帝到来,就手持身佩小刀往前一跑,原想我犯了惊驾之罪,当下必奉旨叫侍卫大臣把我乱刀剁死,图个痛快,也死个明白。”
这理由多么的可笑!
难怪说嘉庆朝是带清衰败的开始,什么样亘古未有的稀奇事都在这一朝出现。也怨不得史学界称这一段时间为“嘉道中衰”!
堂堂带清的皇帝,居然在宫门口被一个前任的御厨行刺。更夸张更可笑的是,数百上千的侍卫随扈,等到刺杀发生时,居然全场呆若木鸡。
就这样被刺客径直的冲到御辇前,多亏了丹巴多尔济飞身上来,扑倒刺客,货真价实的救了自己的主子,不然嘉庆可能真就是凉了。
自然而然的为了救驾身中三刀的丹巴多尔济以原本就有的固山贝子爵,一下子荣升至贝勒之爵。如果有熟悉的人,那就会知道丹巴多尔济最后是以郡王爵故去,荣宠非常。
而当初重伤的丹巴多尔济得到了时任李朝燕行使团的某位使节赠送了一支四两重野山参,靠这玩意儿吊回来了命,如今贝勒爷、御前大臣做着,美滋滋。
而那位使节就是金祖淳的门下,此番金芝淳出使,这个大人情在必要的时候自然是要毫无保留的提取出来,设法变现。
也许洪景来和金芝淳的呈文写的再美妙,再顺畅,也比不上丹巴多尔济这个御前大臣的几句简单不过的闲谈。
“以下官来看,不妨暂时不去麻烦这位贝勒爷,相机而动为上。”洪景来把那份手札又推回给了金芝淳
“好,便依你。”金芝淳也知道这是大法宝,非到关键时刻不能轻易乱用。
妙笔生花的请求追封表文就这般递到了嘉庆的龙书案上。
31.一语能得天子心
不论是军机处还是内阁,在明清两代都不过是皇帝的秘书机构。当然啦,相对而言在不同的皇帝在位时期,这两机构的职权大小也有差别,不能一概而论。
但是像唐以前宰相与皇帝分庭抗礼,坐而论道的那种事是不可能在明清两代发生的了。尤其是在带清这种发展到了巅峰的集权时代,宰相也不过只是奴才里得用的人罢了。
这不堂堂的领班军机大臣庆桂如今正跪受笔录,这还是殊荣呢。别的人想跪着自称奴才接受嘉庆的旨意还没这个资格,这年头你想跪下还要看你身份到不到。
再往后咸丰朝的领班军机大臣恭亲王奕䜣,这位可是道光皇帝临死之前遗诏受封的亲王,当着满洲王大臣和军机们的面宣布的。就差握着两兄弟的手说以后要好好一起干,千万不要兄弟之间生了嫌隙。
咸丰皇帝奕詝的生母孝全成皇后早死,是奕䜣的生母静贵妃受皇后托孤遗命抚育当时的皇四子奕詝。奕䜣与奕詝同在一母照拂之下,且年龄相仿,几乎无异于亲兄弟。
这关系,小时候算是顶顶亲近了!
咸丰五年(1855年),七月初一日,康慈皇贵太妃病重(就是之前的静贵妃),奕䜣见了自己的母亲已经是就差一口气了,据说哭的撕心裂肺。这时候咸丰也过来探望,毕竟算是自己的养母,咸丰也不可否认太妃曾经的养育之恩。
奕䜣立刻请求咸丰为太妃晋封皇太后,咸丰帝当时只是含糊的应了“嗯”的一声,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并没有明说。结果奕䜣回了军机处即传旨册封,众人不疑有他。二十一日,即安葬康慈太后之次日,奕䜣便被罢免一切大小职务,回上书房读书,仍令内廷行走,管理中正殿等处事务。
你就是满洲的王大臣,尚且这样,就不要提别人了呗!
但在嘉庆这儿还是有差别的,庆桂接完旨出去,其他的军机大臣和大学士们还要继续奏对呢。七八个人站在嘉庆的榻前,唯有朱珪以年老德昭为由,赏坐!
“这份片子是谁先看的?”嘉庆举着一片白摺。
“是奴才当班时看的。”托津立刻往前挪了半步(以吏部左侍郎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
“是你啊!”嘉庆点了点头。
托津是年前才入直军机处,在军机处的资历最浅,像是庆桂、董诰等人在军机处都干了多年。所以现在托津一般处理的事情都是那种非军情要务,关碍不大的一摊。
“今儿轮到你上班?”托津是嘉庆夹袋里选出来的人,他自然是有意培养的,所以反而把片子放下,多扯了几句。
“是,奴才轮着上班。”
“那依你看,李王求追复其本生祖父一事,如何处置?”
别看托津今年已经五十岁,但是在这一堆白胡子老大爷里面还真就是属于年轻的那一种,嘉庆专门问话,还是让他有些惴惴,生怕自己回答不好,触怒了嘉庆。又怕自己回答的出格,与其他在列的王公大臣相抵。
“父子人伦,该系天理,于理而言,其情可悯!”托津不敢多说。
这回答也很平正,不讲什么正宗大王已经出继给了别人,只说父子情深。反正现在嘉庆刚生了儿子,正在兴头上,讲父子情深是最不会犯错误的答复。
“狐死首丘,人复何言?”旁边的戴衢亨轻声的答了一句。(以礼部侍郎在军机处学习行走)
这位是状元出身,而且又是闻名的孝子,一开始不知道那片子是写的什么。现在嘉庆开口问了,就知道是纯宗请求追封本生祖父的那片。虽然这是托津处理的,但是他们其他人也都看过,不会有遗漏。
嘉庆听了转过头,看了看窗外,夏日里的圆明园远比燕京城内凉爽,按理说是不应该顾虑纱窗外的热流。但是皇帝的一举一动都有几百双眼睛看着,自然就有小太监要过来合上遮帘。嘉庆轻哼了一声,示意不用,殿内复有安静了下来。
“治道最先安万姓……”坐在一旁的朱珪突然吟了一句。
其他人莫名其妙,这在讨论着李王追封本生祖父的事情,你突然说一句治理天下最重要的是安抚百姓是个什么意思?莫非朱珪你已经老糊涂了?
“朱师傅……”嘉庆却面露温情,对朱珪报以微笑。
“李王叔祖父,先以有谥庄献,既为本生祖父,便交礼部议叙。”嘉庆决定以下。
原本尚在两可之间的问题,仅仅因为朱珪的一句话,就使嘉庆下定了决心,诸位大臣虽然知道朱珪在嘉庆的心中分量颇重,但没想到这般轻易。而且两者之间似乎毫无关系,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事便按下不表,偌大的帝国一天的事情不知道多少,还有其他要务需要继续处理。等到退出殿阁,戴衢亨既是汉人而且他的老师,已经病殁于台湾阵中的黄轩,乃是当年朱珪巡按乡试时点中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戴衢亨是朱珪的徒孙。这种科举关系,延伸到了现实生活。
“还请中堂不吝赐教。”戴衢亨完全是以晚辈的身份求问,身段放的很低。
“周祭回京倏暮春,清明候届益悲辛。
上陵敷土心弥切,策骑随銮迹已陈。
治道最先安万姓,人生至痛失双亲。
抚绥未协邪酋炽,东望云山挥泪频。
御制《三月初八日起跸作》。”
朱珪慢悠悠的吟了这么一首诗,前前后后出殿的大臣这才纷纷想起,这是嘉庆想到他那位已经去世的母亲,乾隆皇帝的令妃的诗句。
而那句“治道最先安万姓”根本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后面那句“人生至痛失双亲”,朱珪一句话就提点了嘉庆。
真真是嘉庆的朱师傅,嘉庆的一言一行记得清清楚楚,嘉庆的脾性摸得透透彻彻。
“那中堂是?”戴衢亨还有一事不明白,朱珪就算记得嘉庆的所有,那他是怎么断定嘉庆心里已经有答应的念头了呢。
朱珪笑而不语,指了指嘉庆看向窗外的同方向。戴衢亨朝那里望去,那是圆明园的东略偏北的方向。
32.上邦赠尔恭悼王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藩服延休,缵绪式循于继序,孙枝奉叶,褒亲宜逮以追崇。念请命之维虔,礼隆溯本,稽易命之有典,义许推恩。
兹尔有清朝鲜国王故世子姓李讳愃,夙禀朝封,早孚民望。属年华之不永,致爵位之未膺。玆以尔生养孙姓李讳玜,袭封国王,加恩追赠,尔为朝鲜国王,谥曰恭悼。
於戏!制自缘情,锡命慰承祧之志,名惟从实,传家昭奕叶之荣。祗服宠光,永垂后世。
香案前的领班军机章京倭兴额手捧金册,礼部左侍郎军机上行走戴衢亨则抑扬顿挫的把诏书唱了出来。
“圣天子洪恩高远,下国永世不忘。”洪景来三跪九叩。
“请起。”戴衢亨虚扶一下。
在一旁的韩五石把身着大礼服,头戴五梁冠,手捧长笏的洪景来顺势扶起。并交给洪景来宝函和方盒,用以盛装册封思悼世子的圣旨和宝册。
“听闻你是朝鲜国壬戌科甲等第三名出身?”戴衢亨看到洪景来把圣旨很小心的安置好,有些随意的问了一句。
“回禀天使,下官确系壬戌科甲等第三名进士出身。”戴衢亨本官只是礼部左侍郎,连协办大学士都不是,自然称不上中堂大人,洪景来照例称他为天使便可。
“嗯,科第举才,好生报效尔王。”戴衢亨是状元公,如果不是洪景来也算是个探花郎,他绝不会这样尚算和颜悦色。
“请天使稍待,下官略备土仪。”
既然人家对自己观感不错,洪景来也很识得抬举,传旨大臣照例是可以收一些馈赠的,这点东西也不用洪景来出,给多些也不妨。
“大人略坐片刻吧。”倭兴额也在一旁帮腔。
“如此也好……”戴衢亨半推半就。
所谓土仪虽是借口,但是一包米,一段布还是要装一装样子的。都是在燕京现买的,洪景来又不是冬至贡方物的使节,傻子才带那玩意儿万里迢迢到燕京来。
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是贵为大军机的戴衢亨,也不过只要使上八百银子。而倭兴额这个领班军机章京更是便宜,只要四百罢了。
宾主尽欢,两位大小军机和其他随员还要回圆明园复命,便也没有坐太久。
“大人,两广急报,圣上有召。”戴衢亨正在洪景来的陪同下往高丽馆外走,一名大内侍卫策马飞驰而来。
“两广?”戴衢亨和洪景来同时三联问号。
“既然圣天子有召,天使速去。”洪景来朝戴衢亨拱手。
“嗯。”
看人坐着车往圆明园赶,洪景来回身想了想,这年头两广有什么大事来着?按理说不应该啊,阿芙蓉战争还有三十多年呢啊,阿美士德访华使团也应该是嘉庆末年的事情了啊。
之所以会派阿美士德来清,主要还是到那时候和英国争夺欧洲霸权的法国被车翻了,所以英国才又重启对中国的外交试探,试图割占舟山群岛,打开对清全面贸易的大门。
现而今拿破仑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在欧洲拳打脚踢,但凡是个敢跳出来说不的都被他揍得叫爸爸。虽然今年稍晚的时候会发生特拉法加尔海战,法西海军会输掉大半的本钱。但是海上的失利,并不会全面影响到陆上拿破仑的霸权。
只要拿破仑的铁蹄和战刀还高悬在整个欧罗巴大陆的头上,那么英国人就算纵横四海,也必须把绝大部分的精力用在对付拿破仑这位皇帝身上。
这时候贸易不贸易的,也要看看拿破仑的大炮移动到那儿了啊!
除开英国人有事?广西金田的那位“耶和华次子”连滩液体都不是,根本不可能是他闹事。至于土客械斗,那就不要提了,几万人的大规模械斗都不是一次两次。现任两广总督吉庆不至于为了这事劳烦“心忧天下”的嘉庆大帝的,只要不是扯旗造反,那都不算事儿。
那还能是什么事?
“越南!”洪景来突然反应过来。
越南王国建立了呀!或者说他们自称的大南帝国建立了!西山朝彻底覆灭,阮福映登基称帝,建号嘉隆,抚绥真腊等东南亚小国,面北虽称臣,面南居天子。
而且这位大南世祖嘉隆皇帝在对清外交上还挺有些想法,上表请求嘉庆下赐“南越”国号。好在嘉庆倒也不是真的不明事的人,自然不许。
不然真就要应了那句玩笑话,中国五千年,长江以北是韩国的,长江以南是越南的,合着华夏是搁长江里游泳游了五千年。
洪景来倒是不太记得阮福映具体的建国日期,但是大差不差的日子还是有印象的,全靠拿破仑这事儿记住的。
阮福映之前被西山朝打的去泰国做食客,当时就和法国签订了丧权割地的《法越凡尔赛条约》,请求法国人出兵帮他击败西山朝,以夺取越南的权势。
但是路易十六答应没多久,就法国大葛明了呗,路易十六自己都上了断头台,就不提帮阮福映建国的事情了。不然路易十六还真有可能既是“美国国父”,又是“越南国父”。
所以阮福映最后大致上是靠自身的力量当上越南国王来着,自然这事也是在拿破仑战争前后的事情了。今年是1805年,年份上差不太多。
“需要找个人去通政司打听一番。”洪景来如此想到。
虽然这事儿根本不关洪景来或者李朝任何事情,但是阮福映这人在警惕欧洲势力的入侵的情况下,却对欧洲的科技、军事技术等相当有兴趣。大量的聘请和雇佣,甚至招募逃亡的法军军官,为本国建造欧式战舰、火炮等武器装备。
某种程度上来说,长崎是东亚的一扇窗口,但他尚未全部打开。而岘港则是已经打开的窗口,据说此时越南的基督徒人数已经有三十万至五十万之多,阮福映自身都不禁止法国传教士在当地建立教会,传播天主教。
这一点与李朝的态度大相径庭!
(不要急着说我写错日子,然后就说我好不好。)
33.东南万里波涛涌
完全和蜂窝煤一样的朝廷部属各衙门下午才得到的两广急报,到了晚上,说句难听点的,连前门大街边八大胡同里最下等的伎都已经能给你分析出个一二三来了。
自然而然的,只要洪景来愿意去打听,甚至不用花钱,随意往馆子里一坐,啥消息都能清楚的和明镜似的。只不过这些小道消息,大多掺杂了些道听途说的东西,不能全信。最好还是去想办法弄一份宫门抄,或者问大小军机们。
只要是花钱能解决的事情,那对于财大气粗的洪景来就不算事情。
托花住的关系,现在燕京找几个乾清宫侍卫或者二等侍卫三等侍卫那就和玩一样,他们正黄旗满洲的“爷们”但凡有点出息的就想着谋内务府各地海关钞关的差事,出去大发横财。次一等的那些没啥出息的,才想着在宫门上混一个没油水的门禁差事,吃一份死工资。
至于最没出息的那一等,已经开始放飞自我,只想着铁杆庄稼混一辈子!
而洪景来也是拿到了宫门抄以后,又央了高丽馆里守馆的礼部笔帖式,才终于弄明白了事情。
哪里是什么阮福映建立越南王国嘛!
嘉庆八年,也就是1803年六月的时候,阮福映的使者就已经在燕京获得了清廷的册封。至于覆灭西山朝,那更是1802年就已经大致完成的事情。
那时候洪景来才刚从江户回国,根本就没有想到也没有遇到这一茬。至于当时的李朝使臣从燕京回汉阳后,和纯宗大王上报说越南已经“戏子登国”了。
前往燕京求封的越南使臣穿的就和戏文里唱戏的一样,恨不得把整件公服上都绣满了花,身后的插摆大的在风中飘摇,乌纱帽上的帽翅因为沉重的装饰都弹不起来。
据说因为此事,越南使臣还被朝鲜使臣嘲笑为无知蛮夷。当然啦,指不定以儒教正统自居的越南使臣,也在背地里嘲笑李朝使臣是衣冠禽兽,奴事胡虏。
半斤八两!
理论上来说越南的“大南帝国”这时候已经算是建立了快三年了,得到册封也两年整。《大越一统舆地志》、《大南会典事例》等书,以及《大南实录》也开始编纂。
作为一个事实上的封建王朝,已经稳固建立,获得了东亚朝贡体系的普遍承认,国际地位也已经基本确立。
确乎是洪景来没把这茬事情给记住,但是两广送来的急报又确实和越南有关系,而且关系还不小!
越南在清剿海盗!
这事情可能会让很多人一脸问号,但在清中期,在东亚地区,确实活跃着非常多的海盗势力。有力者甚至能攻州破县,屡败官军。
洪景来当年来燕京时听闻的“镇海王”蔡牵起义一事,也有大量的南中国海地区的海盗参与。此时东亚海面上的这些海盗其实力之强大,几乎达到了纵横无忌的地步。
你就是欧洲白人的商船也照抢不误!要论大炮大船,海盗的实力一点儿不弱,上万斤的大铁炮都是等闲。
尤其像是陈添保、莫官(观)扶、郑七、张保仔、郑一、郭婆带等人,那都是闻名一时的大海盗。尤其是张保仔,在将来会被清廷诏安,差一点成为福建水师总兵。
所以两广总督吉庆送来的急报讲了两件事,第一是海匪巨盗莫观扶、梁文庚、樊文才这三个人被阮福映给活捉了,已经解送广州,并验明正身。
这三位如果只是海盗,那是不会上达天听的。因为带清治下的盗匪那么多,要是一个个都上报,嘉庆大帝就啥事都别想干了。主要是这三位中的莫观扶属于扯旗杀官,攻城陷镇的大寇!他的性质就从盗匪上升成了“反贼”,属于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那种。
对他的是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就需要嘉庆圣裁了。吉庆不能自己就把这样的大寇弄死,这怎么也算是他治理两广的一桩业绩。
第二件事就是,阮福映在攻打东南海盗时,拥众极广,兵船甚多。此时海盗们在越南的巢穴在海南岛的正西面那一块,唤做洞垒,后来越南会把他改名字叫镇宁,自不必去提。
今年春夏之交时,当地刮起东南风,为阮福映剿灭海盗帮助甚大。要不是东亚地区秋冬季受到西伯利亚冷气团的影响,主要刮西北风,这些海盗也活不到今年。
而为了打击这些肆无忌惮的海盗,葡萄牙、英国、法国、荷兰等国的部分势力前来参战,这件事情被吉庆侦知。这么多外国兵船从海南岛西面开过去,他要是装作不知,随便谁一本上去他就要完蛋。
所以据折详奏,以达圣听!
事情是大事,但和朝鲜还真就没有什么关系。当然啦,这只是表面上来说,此事还产生了一个对东亚局势更加深远的影响。
葡萄牙不行了!
不管是荷兰、法国还是英国,都看出了澳门的葡萄牙人居然连自保的实力都快没有了。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庞大的东亚帝国清国的唯一一个真正的对外窗口澳门的守护者,不具备了守护澳门的实力。
在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乃是此时普遍真理的所谓“国际公理”上,澳门应该自动交出这个可以一年四季都常驻,不需要限期贸易,不受天气影响的重要贸易港口。
而根据以上的所谓真理,这澳门自然应当是“有德者居之”。谁是有德者呢?不用多想,肯定是船多炮多,兵强马壮,已经号称日不落帝国的英国啊。
看清了澳门葡萄牙当局虚弱的英国人,很快就将在印度集合战船兵力,以法葡两国正在作战,英国乃是葡萄牙盟友的借口。为了防止法国进攻澳门,派兵前来保护澳门。
当然如果能够顺势接收澳门这个港口的话,英国也是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的。
英国人的战船列兵,就将在不久的将来,踏上带清的土地,与带清发生一场正面交锋!
34.尔朝鲜可有逆教
别看英国佬现在正和拿破仑在欧陆撕的热火朝天,但以洪景来的了解,英国的目光早已经向尚处于世界资本主义潮流之外的东亚转来。
再过约二十年,英国甚至会派遣兵马战船来到朝鲜外海,向汉阳投书,要求这个“隐士之国”开港开国,建立外交。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英国的大帆船也将开到琉球,向琉球王室以及萨摩岛津氏在琉球的代官投文。
如果记忆不出现差错,朝鲜军民会奋起反抗,地方上的军丁乡班将严词拒绝英商的登岸。并大起诸乡百姓,以抗击蛮夷入侵。
而朝鲜的汉阳朝廷也将以“藩臣无外交”为名,答复英国来使,拒绝一切英国开出的条件,并紧急征调五军,做随时发生战争的准备。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年头的朝鲜百姓还是满怀“我乃为人,而乃蛮夷”的想法,即使是贫民百姓也以自己生而为人,乃受礼仪教化为荣。对于他们所未知的,以及已知的除大明外的一概国家,皆有一种“人”的优越。
当然啦,对于各路“禽兽”,在奋力反抗后发现反抗不过,朝鲜也能够放下身段,该叫爸爸叫爸爸,该做儿子做儿子。但是心里边,还是不把你当人,随时做好起来捅刀的准备。
唯有我大明神宗显皇帝乃是亲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嘉庆虽然头疼刚册封为越南国王的阮福映居然有调集战船两千余艘(这个数据我个人存疑,但是查到的材料上是这么写的,重点是还有欧式三桅战列舰四艘)的巨大军力,但是对于剿灭了东南海盗的几名巨寇还是高兴地。
一方面下旨给两广总督吉庆,对于莫观扶、梁文庚、樊文才三人明定为大逆罪,命吉庆将三人凌迟处死。
一方面也晓谕两广和福建,尽数剿灭为祸的东南海盗,防止越南因此心生僭越。用现在的话讲,大概就是防止他们“干涉X国内政”!
这些被越南西山朝册封为统兵使、节度使、总兵官的海盗,很快就会在四方所有势力的联合围剿之下,走向覆灭。
从法律角度看,这些海盗当然是十恶不赦的人渣败类,毕竟他们不光劫掠欧洲各国的商船,对于清国自身的商船也毫不手软。是纯粹的破坏者和杀戮者,各个手上都沾满了同胞的鲜血,这一点是永远也无法洗清的。
判他们一个凌迟处死,只会大快人心,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为他们惋惜!
但是这样的力量,曾经是欧陆各国不断驱使向广阔无垠的五大洲四大洋输送的新鲜血液。轰轰烈烈的大航海时代,这些客观上充满冒险精神的海盗,或者说亦商亦盗的人员,是最好的开拓急先锋。
嗨!咱搁这儿想啥呢!
洪景来收拾收拾心情,因为嘉庆又要赐宴了,洪景来需要代表纯宗大王前去谢恩啊。照例还是在圆明园九州清晏,照例还是满洲的王公大臣以及部分汉臣作陪。
说来虽然是在圆明园,但是洪景来从来没有见到一位嘉庆的后宫妃子。当年册封钮钴禄氏为皇后时,洪景来还作为李朝的人肉背景墙前去山呼万岁过。可惜当时实在隔得远了些,啥模样根本没瞧着,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的高阶妃嫔了。到是宫里使唤的宫女使婢见了不少,那模样不提也罢。
突然想起《红楼梦》里对准备入宫待选的薛宝钗的描写!
头上挽著漆黑油光的纂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
其他且不去说,单说这“脸若银盆”四个字,就绝对不是洪景来能接受的。而曹雪芹在写这一段上面,肯定是采用了时人对当时女子美貌的普遍要求。
可以怀疑,如果选秀的都是这样的水准,一个个大饼脸,塌鼻头,甚至可能不敷粉还有满脸的雀斑。
想想算了!
大概是意识到赐宴的时候吃东西太难了,嘉庆这次赐宴相对随意些,居然传了戏。不可否认的,清代的许多皇帝,对将来流行和传播的戏曲有巨大的推动。
包括将来的咸丰皇帝在内,嘉庆也是一样喜欢听戏。嘉庆元年(1796年)正月,刚登上皇帝宝座的嘉庆甚至一连看了十八天大戏。
根据专门研究清朝宫廷戏剧的丁汝芹先生介绍,嘉庆精通戏曲,无论筹备排演新戏、分配角色,还是舞台调度,他几乎事事过问,称他为清宫戏剧导演也不为过。宫廷唱戏,集中在年节庆典期间,这时候连天大戏,从早到晚,演出不停。
图个热闹,图个喜庆,洪景来到是挺喜欢的,毕竟皇室戏班的水准那肯定是极为高超,那身段那扮相都称得上讲究。
旁人的热闹结束,因着洪景来乃是李王的姻戚,所以嘉庆又留洪景来少叙。显示他优渥属臣,光示万邦。
“吃住可曾习惯?”嘉庆朝跪在地上三跪九叩的洪景来挥挥手,示意洪景来起来。
似乎是刚刚随着戏文唱了好一段,国事繁忙,嘉庆也没有多少闲暇的时候听整段的大戏。这还是借了赏赐朝鲜使臣的光,正好给他过了个瘾。现而今可能是喉咙干了,正在慢悠悠的一口一口含着吞水。
“有司招待极好,下臣不胜受恩感激。”洪景来一骨碌爬起来。
大概是今天高兴,嘉庆都不用洪景来站着回话,赐了一个绣墩给洪景来坐。洪景来心下高兴,坐着总比站着强。
“暑热极了!送两个瓜来。”嘉庆放下茶杯,别看喝了那么久,实际上他只喝了小半杯。
“吃两片吧。”拿起一片甜瓜,嘉庆示意了一下捧着果盘的太监。
洪景来立马起身下跪谢恩,然后从果盘边取了一片,也不敢大口吃,一丁点儿一丁点儿抿下来,防止嚼出声,压碎了就囫囵吞下去。
“朝鲜有没有邪|教?”嘉庆好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35.幸好嘉庆随意问
洪景来半口瓜刚压碎,正往下面咽,嘉庆一句看似随意的话,差点就让洪景来呛着。
“何止是有啊!太特么多了!就算过了二百年,那也称得上遍地都是!”洪景来心里这么想,可不敢说出口。
赶紧强行压制住自己要咳嗽的冲动,手里捧着半片瓜,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放,正准备起来向嘉庆回话。可是嘉庆好像真的是就随便问问,又拿起一片瓜,吃了起来。
“前几年李王使来,说是有个姓周的邪逆举兵造反了,是个什么情形你可知道?”
这我可太知道了!
因为咱们洪景来差点被拉去填壕沟!
“是有此事,贼兵围攻瑞兴,幸而我王早发大兵,未成席卷。”洪景来小心翼翼的回应。
此事当年闵廷爀在详细禀明清国苏州籍周文谟教士被误杀一事的呈文上有附录,当时是为了污蔑无辜被害的周文谟教士和在黄海道起兵造反的郑神师有关联,所以一一具奏。
“怎生得愚夫愚妇这般不服教化……”嘉庆也有些不明白。
“愚氓蒙昧地处偏远,不服教化也是有的。”洪景来哪里敢答什么,总不能说实话吧。
邪|教这东西必须要有其滋生土壤才可能发展壮大,清国和李朝两国的原因实则上还有不小的区别。
带清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人地矛盾,按照估计,当前农业技术水平下,人均土地四亩才能够养活一人。可是现在人口滋生,人均耕地占有面积只有区区的二点六亩。这还是人均,完全不考虑实际上土地大规模的集中在地主阶层的情况下。
这个问题在封建时代除了人口大规模消灭这一解决办法之外,其他的一概治标不治本。移民什么的,在封建时代绝不是想象中那么美好的事情。
以至于几十年后大规模转战黄淮之间的捻军,也被人称为“光棍军”。因为大量的成年男子娶不上老婆,无法成家就无法安定下来,乡下又没有足够的土地租佃,最后就成了“流民”。
然后被“捻子”们一席卷,这些精力无处发泄的壮丁,拿着四五米长的长枪,连僧格林沁的黑龙江察哈尔马队照样捅翻。
而没有做了捻子的,也会因为生活上的艰辛,把希望寄托在什么“无生老母”、“真空弥勒”上。再加上有心人稍微这么一用力,迷信迷信,迷迷糊糊的也就信了。
要从根子上解决这问题,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开始大规模的工业葛明,进行科技革新,提高生产力,把什么化肥、良种都弄出来。这样的话,人人都吃得饱,啥玩意儿都滋生不了。
这是屁话,就算洪景来穿越成嘉庆也办不成。
但另外一条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嘉庆到是能做,洪景来却不敢提。开放柳条边,移民五千万去东北。啥问题都能解决,百十年内保准产生不了人地矛盾。
可咱这敢提吗?
嫌命长!
到是朝鲜这边,原本肯定是也要爆发人地矛盾的。但这不是命不好,正赶上了嘛!先是丰臣秀吉倭乱死了数百万百姓,后世黄台吉胡乱连杀带掳,又是没了小三百万百姓。
纵使八道承平百五十年,人口这也才勉强恢复到千万级别,隔壁日本人口已经三千五百万,而带清就往四万万去奔了。
现而今八道地方还有不少荒地缺人开垦呢,起码要到一百多年后的日据时期,人口突破二千万,才会产生人地矛盾的问题。
实际上包括基督教的传播,以及未来的东学道的兴起,主要原因就是朝鲜人现在广泛的存在一种精神上的信仰空虚。
如果有所了解韩国的,会发现茶道这个东西在日本有很完整的一套传承,在中国也有相当丰富的资料和遗留。东亚有饮茶文化的这一块,唯有韩国,是没有本土的茶道传承的。
原因就是此前提过的李朝自开国以来大规模的崇儒抑佛运动,自高丽时代以来,附从于僧侣间的茶道文化,在李朝历代君王的强力打击之下,失传了!
至于道教在朝鲜就更不要提了,中宗大王时代的名臣静庵赵光祖,直接上书要求把这些玩意儿全部废除,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原本就不怎么兴盛的朝鲜道教文化基本上就没什么兴起的时候,如今洪景来知道的清清楚楚,作为一个封建国家,李朝是没有管理道士的任何官方机构的,因为真的全部都废除了!
这样一圈倒下来,包括此前发动“辛酉邪狱”,大规模的打击基督教的传播。李朝在实质上是把除了儒教以外的所有宗教都置于极为有力的打击之下的,用“毁灭”这个词都不算太过分。
可是儒教这个东西,真正的世家大族只是把他当做口号,把儒术当做进身之阶。现而今大家全凭外戚做官,连儒术都不需要学了。进士根本不需要去考,照样高踞朝堂显贵。且只要后宫安排好,代代兴盛。
学你个瓜瓜捶的儒术!
至于下层百姓,太宗世宗大王时期自然是希望通过设立地方上的乡校,来向普通的良民百姓来推广儒学正道。可惜这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没几年就成了一纸空文。
佛教被弄死了,道教没兴起过,基督教刚传播进来正在遭到严厉打击,表面上的正统宗教都受到极大地抑制。
得了!转入地下!
所谓的愚夫愚妇,能寄托自己的精神的,可不就只剩下邪|教了嘛!
“教李王务必逮治,不可松懈。”嘉庆吃完了瓜,把瓜片放下。
立刻就有人端来净水手巾,嘉庆简单的洗了洗手,倒是擦手的手巾一连换了四块,棉布吸水,两块擦净,纱绢则沾除湿痕,端的是讲究。
洪景来这下也不能吃了,立刻起身把还剩小半的瓜皮放进小太监捧着的果盘中。
“圣天子旨意,下臣必定字字禀明主上。”
“退下吧!这瓜不错,取两个带回用。”
“谢圣天子赏赐,下臣告退。”
……………………
请本书所有读者,不要给本书任何打赏。你打赏的每一元血汗钱,都将有七角五分,填入他永不满足的欲壑。化作他雇佣无良法务,戕害作者的毒刃。
36.官授堂上副承旨
诸般事毕,洪景来这个谢恩副使的差事了结。实则也是使团上下大大小小的各色人等已经把生意做得完满,可以打裹包袱回家了。
金芝淳的腿自然很适时的痊愈,带着他超过一百驮的财货,还有从燕京购买的各种汉籍、摆件、书画、古董,美滋滋的回转汉阳。
林尚沃替洪景来在燕京好生腾挪,不仅老恩师曹允大的清单物品都大致上备齐,甚至还替老恩师回了本钱。至于闵家兄弟的那些,更是带着数百段最时兴的苏绸杭绸。自己家里用也好,拿出去转手也好,都是无碍。
“我的大行首,何时继任湾商大房啊。”洪景来骑在马上,和跟在一旁的林尚沃闲聊。
“大房大爷还康健的很呢!”林尚沃不知怎么滴突然有些脸红。
“我可听说,洪大房家里无有苗胤,唯有一女啊!”洪景来语气里带了些揶揄。
这不就是身家几百万的董事长家里没有儿子,只得一个正在妙龄的待嫁女儿嘛。湾商的其他大行首、掌书(屏蔽)记、店长,有资格盯上继任位置的,全部都不如林尚沃年轻。
有的人早就四五十岁,商海沉浮二三十年。别说老婆,孩子都要讨老婆了。这注“头彩”保不准就落在林尚沃头上,像咱们林尚沃老弟这样精通商业,又正好壮龄未娶的湾商行首,打着灯笼也不好找啊。
“大小姐(洪德柱出身两班,老婆也是两班)怎么会是我么这种人能想的……”
“哟呵!咱们林老弟大小也是个官身,怎么就不能娶了。”这话一说,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这年头的大商人,给自己身上买个官儿太普遍了,反正都是虚的,不给你授实职有什么用,说出去好听罢了。
“阁郎不要取笑,不要取笑……”林尚沃这个老处男居然脸红起来。
保不准这臭小子早就见了人家大小姐的当面,甚至心里不知道怎么谗人家呢。不过洪景来还是很能理解他的嘛,咱心里不也惦记着老师家里的小白菜。
同道啊!
“说正经的,洪大房属意于你?”洪景来还是挺关心这个的。
要是林尚沃做了湾商的大房,能够统领整个主持对清边境贸易的湾商团的话,洪景来就能展开许多新的计划。
铁山那边已经传了消息过来,反复摸索之后,包括梳理机、纺纱机、织布机在内的整套纺织机械终于彻底吃透了。只不过培养熟练工人,开工织布还需要时间。
配套上完全可以日夜运转的蒸汽机,以及在带清有成熟销售渠道和网络的湾商团,未来可期!
“这我怎么说得准!”林尚沃大概是看洪景来盯着自己看,脸红的厉害,把头偏过去。
“你这人!平素看着有决断有魄力,咋这时候怂了!”洪景来拍起手来。
“莫取笑!莫取笑!”林尚沃急的连连摆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四处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往前继续走,来时永平发生地震的痕迹已经基本消失,六级的地震说大到也不算太大。城厢内外的房屋也多整修完毕,就是那个城墙上还留着那么几道刺眼的裂缝。
还是直隶总督吴熊光来送,一路送到山海关,山海关这边有一员副都统派了家人过来交接。关内关外不是一个行政体系,倒也不稀奇。
谁知在路上居然碰上了新的朝鲜使节团,正使是赵得永,开口一问,嘉庆皇帝十月初六万寿生辰,纯宗大王按例派遣贺圣寿使。洪景来在宁远的驿馆里总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这还派人来回跑干啥呀,你常驻燕京不就得了。
金芝淳和洪景来这边还没有回国,赵得永就已经带着下一轮使节出发了。等赵得永过上两月准备回国,下一轮的贺冬至和正旦使又到了路上。
难怪说一个合格的朝鲜使节,不是在去燕京的路上就是在燕京!
既然遇上了,洪景来和赵得永闲着也是闲着,几个人趁着无事,还坐下来聊了聊。而且本来大家都是外戚一伙儿的,还没有到将来外戚内部分赃不均,内斗暗生的局面。
略微聊了聊汉阳这几个月的局势,岁月在某种情况下真的走得很慢。几个月的时间,什么大事都没有发生。
顶多就是又开了一场增广试,录取了二十多个京华士族家的子弟,把僻派空出来的中层职位基本上一个萝卜一个坑给填上了。
其他的再无什么新闻。
顺利回转汉阳,打发了各家送来的“股东”家人,洪景来先进宫回缴各项文书马牌。又将嘉庆册封思悼世子为恭悼大王的圣旨宝册等呈交给纯宗大王,得到了纯宗大王的温言抚慰以及赏赐。当然啦,说是赏赐,实际上也不过是些米布罢了。聊胜于无,仅做鼓励而已。
又去议政府拜见了正当值的金祖淳,和金芝淳把在燕京的大致行程汇报了一遍。尤其是关于金常明授协办大学士、四川总督的事情以及嘉庆吩咐说要严厉镇压邪|教等项,这都是事关上国的要务,不敢有所遗漏。
至于沿途的见闻什么的,金芝淳早就写好一本《燕行录》,洪景来也在附录里补充了一些其他的事项。作为整个出使行程的记录,交给议政府的诸位大佬观览。
大小事毕,回转家来,和洪氏问了安,把她要的大包小包都交托了。连什么珠花点翠的小玩意儿都买了一大盒,全是在燕京的金银店里,用扬州苏州的时兴样子打的,有不少还缀了些宝石料子,小巧玲珑。
但这些都不是洪景来真正在意的,洪景来等的是思悼世子追封后,惠庆宫洪妃正式成为纯宗大王本生王祖母,受封大王大妃的事情。
只两日,老太太受封大王大妃的事情终于议定,惠及丰山洪氏一门大小郎党。洪氏的亲侄洪守荣,以丰山洪氏族长的身份,一跃而起,受封同知敦宁府事(从二品)。
而洪景来,则以洪妃族侄的身份,受封正三品堂上同副承旨!
………………
我再说一次,这一次是要求本书的所有读者们,不要对本书做任何打赏!
1.洪妃松口联姻事
因着洪妃正式受封大王大妃,丰山洪氏家门陡然而起,再度恢复为大王元妃之家。
思悼世子封本生王祖父恭悼大王,洪妃自然抬格,入居原本贞纯王大妃所居住的昌德宫景福殿,以大王大妃的身份成为后宫中最有威势者之一。
丰山洪氏称得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然是大开祠门,奉表祭祀。洪景来现在算是丰山洪氏的台柱,虽然只不过是他曾祖父那会子和丰山洪氏联过谱,但是现下哪里会从这玩意儿论,自然是要凭权势说话的。
主祭的自然还是洪守荣这个一族之长,但奉表的毫无疑问是咱们洪景来,根本无人敢争。先前还有两个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老骨头说什么亲疏有别,洪右吉和洪景辅这两个小弟,立刻就跳上去一番“理论”。
现在的洪景来根本不是隐隐来看,而是正大光明的乃是丰山洪氏的旗头,就算是洪守荣这个二品大员族长也知道自己肯定不如洪景来。
也是到这时候,洪景来才看到了丰山洪氏的完整全本族谱,那真的是厉害至极,在正宗朝以前委实是京华士族第一流。
洪霙:礼曹判书。
洪柱元:朝鲜宣祖时的驸马,娶贞明公主。
洪万容:洪柱元次子,朝鲜肃宗时的礼曹判书。
洪重箕:洪万容长子,礼曹判书赠左赞成(1650年-1706年)
洪铉辅:洪重箕次子,洪万容孙,朝鲜英宗大王时的礼曹判书。
洪凤汉:永丰府院君(1713年-1778年),英祖时领议政。
洪乐信:洪凤汉的次子,1766年任五卫都总府都总管。
每一代丰山洪氏佼佼者都是汉阳京华士族圈子里最顶级的那一拨,居然整整两百年一直站在汉阳的浪潮上。难怪就算此前七歪八倒,家门败落的时候,洪妃说帮洪景来弄回来做一个正五品的京官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尤其是展开的真影像上,洪万容要着重提一句。洪景来虽然知道这些真影像不算太写实,但只看画像那就能察觉出这位大佬的不凡。气度自然有节,面貌威严方正。洪景来自认为自己仅从相貌气度上比,是肯定比不过他的。
而且这位在历史上也确实厉害,除开长子之外。活下来的还有四子三女,使得整个家族一下子大大扩展,又不断联姻,构建巨大的关系网。
洪重范:洪万容次子,佥正(1662年-?)。
洪重衍:洪万容三子,府使(1668年-?)。
洪重畴:洪万容四子,参判(1670年-?)。
洪重福:洪万容五子,参判(1672年-?)。
洪喜妊:洪万容长女(1651年-?),嫁参判李大成(本贯全州李氏)。
洪端妊:洪万容次女(1655年-?),嫁注书沈龟瑞(本贯清松沈氏)。
洪妙妊:洪万容三女(1660年-?),嫁县令李师亮(本贯全州李氏)。
延续了他的基因,后面的丰山洪氏子弟开枝散叶,为整个家族添砖加瓦,人丁愈加繁盛,联姻愈加紧密。现在洪景来只要凭洪妃族侄的身份往汉阳街道上一站,全汉阳的京华士族几乎都可以和洪景来论一句亲戚。
到底也算是便宜祖宗,多少磕个头,谢谢各位已经做了神仙升了天的大佬们,送咱们洪景来一个十代缨簪的士族高门身份。必保你们这一世香火,有机会帮你们重裱真影嗷。
洪氏这一次也跟着来,他作为赐封节妇,身份地位在这,男人祭拜完了,有诰命在身的女人们便也要入内祭拜。这一点李朝的两班士族们还是大致按照朱子家礼那一套来操作,男女是彻底分开的,不会同祭。
诸事完毕,母子两人从家祠中出来,按理是还有酒席的,但是洪景来给推了。倒不是不愿意应酬,而是要带着洪氏入宫谢恩。
洪氏因为儿子争气,外加丰山洪氏的整个家门陡然哄抬起来,一下子连带着受封三品郡夫人,就命妇的地位上来说和洪景来现在是平起平坐的。所以她自然也要入宫向王妃金氏以及大王大妃洪氏谢恩。
洪景来也要领受官告文书,并拜会承政院的都承旨金祖淳。没错,都承旨大监也是咱们的金祖淳金大监。
出得宫来,洪景来把洪氏扶上(塞进)轿子里,但是天气还没有彻底凉下来,洪氏的年纪也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大姑娘了,便也打开窗和洪景来聊了起来。
“大妃娘娘刚刚松了口风,不执意要赵大尹家的女儿了。”洪氏说的并不大声,但是洪景来骑马就在他轿子边,倒也听清了。
“恩?娘娘松口了?”洪妃就是希望丰山洪氏和丰壤赵氏强强联手,现在又希望和安东金氏攀上姻亲,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想法。
“娘娘对闵参判家也无不可。”
“什么!”洪景来只听这话,突然像是三伏天吃了一大碗冰镇酸梅汤一样透彻。
“小声些,娘娘说此事她会代为联系的。”洪氏自己其实也高兴,但是还是比洪景来这个满脑子小白菜的镇定。
“省得省得!”
洪氏接下来絮絮叨叨的,但洪景来也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赵镇宜家没儿子,本来要绝后了,娶了女儿就能继承他的政治遗产。现在不行了,赵万永在外任官的大哥赵原永入继这一支。政治遗产这种东西,女婿分润的肯定要大幅度较少,所以不再考虑。
至于安东金氏的女儿,近枝的基本被金祖淳利用完了,远枝的都是些破落户,已经够不上丰山洪氏现在的家门了。
加上洪景来已经三十整岁,确乎是不应该再拖了。毕竟进士已经考中,堂上官也已经在任,就剩下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这一要务。
所以洪妃虽然也想过让金祖淳收养一个远枝的女儿做养女嫁给洪景来,但是不知怎么的这事没有推动下去。现在娶议政府左赞成和礼曹参判家的女儿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就当是加强两者的联姻也好。
自然很好!
2.李玜问我年何岁
昌庆宫明政殿配殿千秋殿内,李玜(纯宗大王)十六岁的脸上已经大致脱去稚气,端正的脸目视前方。座下跪坐着两班大臣,商讨着诸般事务。
洪景来坐在诸位堂上大监的最末尾,独独面前有个小书案,摆着笔墨绢绫,安静在做一个随叫随到的文书小弟。另外还有一个也是卑微文书小弟,这一位就更简单了,记载《李朝实录》的起居注学士。
坐下的几位大监正在上奏关于今年秋粮年贡的事宜,洪景来仔细的听着,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学习机会。全罗道和庆尚道今年的年景尚好,但是往北一些的江原道和京畿道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旱灾。
京畿道可以直接开放畿内的官仓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赈济,而且由于汉江和临津江水运的便利,赈济地方都比较容易。加上开城、汉阳、水原三都都在京畿道内,朝廷的行政能力较强,说白了就是官吏较多,能够比较容易的施行政令。
不需要处处仰仗地方上的乡班和乡吏,且八道贡米在汉阳集散,又使得京畿道市面上的粮食也显得相当充裕,不虞有缺乏之苦。只要官仓放粮,市面上的粮食又充裕,两相调剂,就算有一定程度的旱灾,也大致上可以克服。
或者说就算京畿道有旱灾,只要汉阳城内能救灾稳住局面,那其他郡县……
但是另一处的江原道,就显得问题较大。因为朝鲜虽然多山,抛开咸境道的盖马高原不论,大致上西部主要是沿海平原,而东部则是连绵的太白山脉。这就导致了江原道这个半岛东部的分道,农业状况逊于西海岸平原上的分道。
像是将来半岛上比较有名的旅游胜地金刚山,就在江原道中,且他实际上是一个相对绵长的山脉,只是主峰也唤做金刚山罢了。这一地区连大城镇都很少,有也几乎都是在靠近日本海的沿海小平原或者道南接**原的地区。
所以现在殿上的诸位大监正在商议,首先是要不要减免今年江原道受灾情况较为严重的郡县的秋粮年贡,其次是假设最后的灾情汇总上来,情况比较严峻的话,是怎么着一个救灾赈灾的章程。
朴宗庆执掌户曹和宣惠厅,算是掌着整个李朝的钱袋子,虽然他是以外戚荫叙的身份做官,在理政上却全然不是那种“糊涂混账官”。不仅对于户曹官仓和宣惠厅都捧所内的具体情况了如指掌,而且对于整个八道能收上来的贡赋有一个大致的数目。
新收多少,见在多少,新支多少,存余多少,一桩一桩说的分明,金祖淳和他两人配合禀报的节奏也不错。
“此事待道监具奏以后再行定夺,国舅先预画汉阳左近赈济事宜。”李玜不带什么情绪的吩咐道。
“臣等明白!”其他的事情再大也大不过旱灾,这件事有了暂时的处置,其他就都可以延后。
农业社会嘛,只要农业、农民、农村问题能妥善地解决好,这江山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李玜和金祖淳、朴宗庆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农事乃是治国之本。
洪景来和几位大佬低头行礼,目送他们退出千秋殿。他今天这个值也基本算结束了,毕竟他是个承旨,没有教旨要发的话,那也用不着草拟教旨的承旨啊。
“小洪副承也退下吧。”李玜朝洪景来点了下头,说完他也起身,准备往殿外走。昌庆宫也是前朝办公,后朝休息的格局。
不管是回后宫休息,还是去召幸自己的妃嫔们,肯定比在这看着洪景来这个男人来得强。大清早起来理事,一直干到中午,算是勤政了。
“臣告退!”洪景来端正的起身恭送李玜。
这干了这么多年,从小洪判官开始,现而今都干到正三品堂上官了,结果还是小洪副承。洪景来心下哑笑一声,向李玜行礼。
“说来小洪副承年齿几何?”李玜在洪景来面前突然停了下来。
“臣今年恰好而立。”
“听大妃娘娘说还未娶亲?”
“是!”
“怎地如此晚?”李玜十一岁就拣择,十二岁就成亲,老婆都抱怀里靠五年了,自然一时没转过来。
“此前功业未成,不及婚配。”
总不能说世界尚未大同,无心儿女私情吧。只能假装说是以前还没考取功名,不想因为结婚成家耽误自己的举业。
“可为之,可为之……”李玜明显不信,笑着走了出去。
真是呵呵了,咱们三十岁一大老爷们,居然被一个十六岁的小青年给嘲讽了。这明摆着就是嘲笑咱们是老处男嘛,好过分哦!
我竟然有这么一天!
苍天啊!
夹着文具盒往宫外走,洪景来真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这大概算是单身狗的愤怒吧,还能咋滴。
下值回了家,洪景来照例先去问候一下自己的老母亲。结果老母亲根本就没在屋里,正在后院里刷萝卜。看这个架势是要开始准备过冬的腌萝卜,量不小。
洪景来和她道了一声安,对她这样根本闲不住的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了。堂堂三品郡夫人,照样在家做咸菜,传出去大概也是一桩美谈吧。
“这煮的是什么?”洪景来闻到一股酸味,又看到荷善端着一大锅什么东西出来。
“这是黄栀子。”洪氏拿个勺尝了尝。
“腌萝卜?”
“那是自然?”
“为什么要醋和黄栀子腌呢?”洪景来看了看萝卜条,洪氏正把它们从盐水里捞出来。
“上色。”
“上色?噢……黄栀子水能上色。”
将来韩剧里基本每一部都出现的黄萝卜条或者黄萝卜丁原来是黄栀子腌出来的,洪景来以前还一直以为那萝卜就是黄的呢。虽然也吃过腌黄萝卜,但是腌制过程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去忙你的!没啥事儿要你帮忙。”洪氏把萝卜条在陶瓮里一一码好。
“阁郎,闵大监在前院等你。”正说着,韩五石过来禀报。
恩?哪个闵大监?小白菜的事情成了?洪景来立刻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