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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万古一逆贼全文阅读

作者:秽多非人     李朝万古一逆贼txt下载     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6.兄弟状元世上无

    1807年丁卯科别试的春闱大榜即将揭开,汉阳上下数十万人都关注着这场国家的抡才大典,等待着结果的公布。

    四月既望,春意融暖,数千名士人拥挤在礼曹的大门前,这些都是前来参加丁卯科别试的士人。这场号称不问出身,不论门第,只凭才学一等,简拔士人的考试,牵动了太多太多渴望通过科举正途,改变身份阶级的良民中人子弟的心。

    寅时双板一敲,礼曹的正堂大门巍然开阖,一名礼曹的正郎高举着丙等二十名中试名单,由数十名差役吏员簇拥着走出大门。代表主上大王,向八道宣布这一喜讯。

    门外的人群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不管是自愿还是被动,都纷纷拥挤上前,希望能在第一时间确认榜单上的姓名。

    像是赵寅永这样的高门子弟,自然是不用挤在人群中观看的。离礼曹尚有几步距离的一处凉亭上,他正在赵万永和几名好友的陪同下饮酒稍待。

    虽说是已经通了榜,确定了今科的状元要花落丰壤赵氏,但是不到榜单公布的那一刻,没有人能把悬着的心给放下来。赵万永不可以,赵寅永就更不可以了。兄弟两人都在等待着这一刻,五代进士,兄弟状元的荣耀能不能花落丰壤赵氏,就看揭榜了。

    “老爷!揭榜了!揭榜了!丙榜揭榜了!”一名膀大腰圆的健壮奴仆,拿着一张小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拿来!”守在一旁的赵原永也在焦心自己弟弟到底中没中,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立刻有仆人把小抄接过,本来是要读的,但是连赵万永都没忍住,直接让人把小抄放在桌上,一一检看起来。

    二十人的中式名单中有十几人都是根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姓名,想来尽是从八道地方选拔上来的中人良民子弟。这些人今科中式,就有了任官的资格,必将成为排除万难使他们中式的洪景来的拥趸,成为推动朝鲜改革的基石。

    和赵家几兄弟一样激动的众人,在礼曹门前推挤着,别看数千人在场,居然没有人敢于发出一丝的声音。全都在听礼曹的正郎大声的唱名,每唱到一人,必然就有人欢呼雀跃,乃至于痛哭流涕。

    “全罗道,全州府,井邑县员,陈耀祖!丁卯科丙等第九名!”唱名官正唱到丙等第九名。

    “是我!是我!”因为瘦弱,被人拥挤在外围的陈耀祖此刻感觉自己的听觉前所未有的灵敏,哪怕一个字节都没有遗漏。

    “全罗道,全州府,井邑县员,陈耀祖!丁卯科丙等第九名!”唱名官第二次唱名,这下绝对不会有任何错误了。

    “劳烦让一让,劳烦让一让!”举着自己的户籍名牌和李禧著亲笔所写的两班保审,陈耀祖拼命的从人群中挤到榜下。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歧视他的贫穷,也没有在意他的瘦弱,唱名官第三遍唱名后,一概确认。眼前这个看似和奴婢贫民一样打扮的年轻人,鱼跃龙门。自此跨入两班行列,进士荣耀,此番必定委选方吏。

    “陈老爷贵处何在?小的好为您送喜报啊!”一名差吏满脸堆笑,尽是讨好的语气,上前来和陈耀祖答话。

    “在三道水军都统制使李令监家!”陈耀祖这时候可以自豪的宣称自己住在李禧著家里了,他有了被李禧著青眼相看的资格。

    “竟然是李都使的家人!”左右一惊,纷纷让行,与他一条道路。

    随即报信使敲锣打鼓的把写在黄纸上的喜报一路向李禧著在汉阳的宅邸呈送,既没有骡马也没有轿子的陈耀祖跟在后边一路小跑,却再无人再多说什么。

    丙等二十名公布之后,几家欢喜几家愁,当然愁的人更多。已然得中的诸人,现在已经欢天喜地的受了恭贺,往住处赶去。剩下的人屏住呼吸,等待着乙等榜单十人的公布。

    接二连三的,忠清道孔楠柱,咸境道朴道飞,庆尚道金孤真等人的姓名也公布了出来。这一榜十人,只有六人是中人良民子弟,还有上述三人则是通榜决定。唯有乙等第一名传胪乃是凭一身才学杀出重围,鼎立乙等的。

    金正喜!

    “忠清道,礼山郡,龙泉县员,金正喜!丁卯科乙等第一名传胪!”

    左右随即寻找传胪相公在何处,却不知此刻金正喜正坐在赵寅永身边,原本一连九人都不曾中式的消息传来,这位今年二十二岁的年轻人都有些失神。

    “传胪!传胪!金老爷高中传胪!”赵家的仆役满脸喜色飞奔回来。

    “元春老弟高中传胪,可喜可贺!”赵万永第一个反应过来,起身向金正喜恭贺。

    周围一圈等待消息的人闻言也纷纷起身,向已经反应过来的金正喜恭贺。这位原本历史上两年后才会中式的朝鲜实学派大学者,因为突然出现的丁卯科别试而一举传胪,正式出现在朝鲜的历史舞台上。

    “哎呀,同喜同喜!”金正喜罗圈回拜,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要知道,金正喜出身庆州金氏,就是此前被几乎全灭的贞纯王大妃的母家,家门已然倾颓。族中的父兄被杀被逐,根本不可能在科举上为他出力,现在因为洪景来唯才是举的方针得中进士,真是天大的喜讯。

    “老爷!老爷!”正当凉亭内众人喜悦之时,又有一名赵家的健仆手脚并用的爬上凉亭的台阶。

    “中中中中中……中了!”

    “中了什么!”

    “状元!中了状元!三少爷中了今科状元!”

    “哈哈哈哈哈哈哈……”赵寅永根本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只想朗声大笑,停不下来。

    人生快意之事,哪里有比得上得中状元的?

    “中了就好,中了就好……”赵万永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自己弟弟赵寅永得中状元,丰壤赵氏的家门高扬不坠,又可以延续起码十年了。

    “快回去禀报父亲还有叔伯。”

    “赵老弟家兄弟状元,举世罕匹啊!”喜悦的赵家一众子弟,没有发现已然拾级而上的洪景来。

37.登用实学诸子弟

    从成均馆锁院中刚放出来的洪守荣一回家,洪景来就知道了本届恩科别试的中试名单。大差不差符合自己的要求,除了几个关系户,起码选了二十来个良民和中人家的子弟。

    赵寅永得中状元那是之前就说好的,但是突然出现的传胪金正喜却是洪景来没有想到的。而且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未来的实学派大学者虽然才能上逊于丁若镛,但是他所秉持的“经世致用,以利厚生”的理念却远胜于同时代那些腐儒。

    这也给洪景来提了一个老大的醒,朝鲜并不是没有接纳了西方数百年科学发展成果的人才,不仅不是没有,甚至还能称得上一句人才济济。

    以丁若镛为代表的的朝鲜实学派和北学派士人,提出了包括以货币流通、商品贸易、技术改革、对外开放为核心,以土地制度改革为根本的各项主张。

    咱真是空怀宝货而不知啊!

    现成的一大批接受过西方科学技术文化洗礼的人才正遗于荒野,由于他们在接受西方科学文化的同时还接触了基督教等内容,所以不少人信奉基督教或者对基督教持亲善态度。这就导致他们在正宗及贞纯王大妃垂帘时期遭到了残酷的打击,像是丁若镛就被罢官夺职,远流二千里,成了大逆罪人。

    至于遇害者也有不少,那些已经去世的实学派学者也在残酷的打击下,被平毁坟墓,追夺一切功名出身冠带。

    上天白送给洪景来的施恩机会!

    这时候不去见见这位新科传胪,那真是说不过去了。

    “府院君……”一众人看到突然出现的洪景来,纷纷躬身行礼。

    “世兄怎么来了。”赵万永正在兴头上,上前好几步迎接洪景来。

    “云石高中状元,我自然是要过来瞧一瞧的。”众人把洪景来让到主座上,再依次坐下。

    “让您费心了。”赵寅永刚刚得中,满脸的喜色根本遮掩不住,这不就屁颠屁颠儿上前来拜见洪景来。

    “丰壤赵氏五代登科,兄弟联捷,左右俱是状元,甲于东国啊。”这种好时候,洪景来也要说上几句漂亮话的。

    作为丰山洪氏政治上的同盟者,丰壤赵氏现在算是一多半都押注到了丰山洪氏上面,洪景来这时候过来拉拉交情,联络一下都是正常的,没有人觉得不对。

    “哦,今科传胪亦在!”一阵敷衍之后,洪景来假装才知道金正喜的存在。

    “拜见府院君。”金正喜不过是一个破落的两班家族子弟,哪里敢拿大什么的,立刻起身行礼。

    “若本堂没有记错,你师从朴检书(朴齐家)?”

    说来实学派大学者朴齐家收金正喜为徒的原因带有十足的玄幻气息,金正喜出生于忠清道礼山郡龙宫里。他出生时还是正宗大王李祘在位期间,贞纯王大妃的权势如日中天,所以家境很好,占据有广阔的田地庄园。

    当时山上的树林因为干旱都已经枯萎了,结果金正喜一出生,号称天地间的灵气全部充裕旋转到他家。不仅要枯死的树原地复活,连其他植被都显出欣欣向荣的面貌。

    当时在宰相蔡济恭跑来一看,说此子前途无量。朴齐家也跑来,说等这个孩子长大了,我一定要收他为徒。于是金正喜还是个孩子,就成了朴齐家的亲传弟子。

    “府院君博闻强记。”这是事实,金正喜没啥不好承认的。

    “到底是朴检书的弟子,你的大卷本堂看了,答的颇为中肯。”洪景来点点头。

    “师傅教的好,不过是些浅见罢了。”

    “有见识就比没有见识强!你可愿意去襄助丁茶山?”

    “世兄怎么?”一直在旁边的赵万永带着疑惑。

    说来金正喜乃是赵寅永的好朋友,当年庆州金氏还是很奢遮的时候,两个人就玩的很好。而后的事情大伙儿都知道了,庆州金氏随着贞纯王大妃的薨逝而倒台。而小赵当时意图建立起朝廷中的第三股政治势力,作为安东金氏和潘南朴氏以外的中立替补。

    所以家门败落的金正喜就进了他的视线,作为本身就和赵寅永亲近的人,很是得到了一些赵万永的照顾。包括本次别试,那也是住在小赵家,一同备考,眼下又和赵寅永一道前往礼曹外等候科举结果。

    “与其用碌碌无为、贪爆凶厉之昏官,不如用尚知西学、有所见识之循吏!”洪景来好似随意一句。

    但是小赵听了却是心中一喜,洪景来说的已经很明白了。这是要大规模的登用实学派、北学派以及其下各分支的士人。这些士人因为大多数持批评朱子学的态度,往往被排斥在所谓的“朱子学”正统之外,被许多士人抵触。

    所以在此前,包括赵万永在内的历代丰壤赵氏的有识之士,一直在暗中联络和回护这些实学派士人。毕竟这几十近百年,丰壤赵氏虽然家门没有坠落,可是也始终无法攀登到最早点,一直只能作为最高家族的同盟者或者合作者。

    和小赵当初抱同样想法的人不少,构建属于自己家族的第三方势力,随时做好夺权的准备,免得到时候没有人才储备,无法快速掌权。

    那些政治失意的士人,以及落魄两班的子弟,和丰壤赵氏亲近的不在少数。金正喜只是其中之一罢了,更多的还在赵万永的夹袋里。

    “为国抡才,理应如此!”小赵也是会说漂亮话的!

    “本堂的话,你且回去自行思量一番罢。”洪景来转向金正喜,对这个年轻人还是带着期待的。

    “是!学生明白!”金正喜答应的飞快。

    “诶,你现在该称下官了。”既然中了进士就属于官吏系统内的人了,洪景来也暗暗的再点一下他。

    “下官明白!”

    “哈哈哈哈哈哈,你与云石快些回家,接受四处喜报吧!”洪景来站起身来,先拍了拍赵寅永的手,然后再鼓励了金正喜两句。

    一众人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往回赶。

38.国立仁川北学校

    “今科的传胪‘发配’来咱们这工地了?”李禧著拿着公文,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能叫‘发配’呢?洪大哥许是要重用他,先磨砺磨砺他的性子。”林尚沃接过公文,也快速的看了一遍。

    “这位传胪是丁判官你们实学一派的?”李禧著最近已经仰丁若镛为智囊,算是须臾离不开这位大学者了。

    “师承不同。”丁若镛略一思量,就想起金正喜乃是师承自朴齐家。

    他们这一派属于“北学派”,主要人物有朴齐家、洪大容(1731-1783年)、朴趾源(1737-1805年)。至于丁若镛这一派,属于“茶山学派”,因为丁若镛自己号茶山,且成就更大,可以独成一派。

    当然丁若镛也不是毫无师承,他纵向继承了星湖李瀷、鹿庵权哲身等经世学派的实学传统,横向吸收了明清实学和朴趾源、李德懋、朴齐家等人的朝鲜北学派,以及天主教、西方科技等西学,算是个集大成者。

    “所以大哥派他来,做这个仁川府录事参军(正七品),是给咱们派帮手来了?”李禧著并不确定金正喜是个才学之士,怕来一个书生,啥事儿不会干,只会哔哔。

    “朴检书才学深渥,他的弟子应该也不会差。”和自己几乎齐名的朴齐家,丁若镛还是认可他的能力水平的。

    “实在不行,作为文书参军也是够格的嘛。”林尚沃笑了笑,既然能在洪景来眼皮子底下考中传胪,那文字水平肯定不会差。

    “倒是给老弟你寻了一个‘秘书监’,哈哈哈哈哈……”

    三人闲话一阵,已经在外面候了片刻的金正喜被人引了进来,恭恭敬敬的向三位上官行礼问好。光从皮相上来说,到确实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金正喜复又呈上赵万永给李禧著和林尚沃的问候信,说是问候,实际上还是请两人关照一点金正喜。金正喜也算他们赵家罩着的,能给个方便就给个方便。

    “府院君派下官来,还有一事。”

    “何事啊?”

    “筹办仁川北学学校。”金正喜说这个的时候,显然比其他事情高兴。

    很显然,洪景来在吩咐金正喜的时候,故意不用“西学”这个相对更容易引起那些腐儒抵触的词汇,而使用“北学”这个略带迷惑性的词汇。

    毕竟西学就完全指向西方的学问,而且还附带有基督教的属性,这对于以东方儒学为正统的广大士人是一个不可接受的存在。崇拜祖先和天地神明乃是固有之理,狗屁基督教连爹妈死了都不允许哭拜,怎么看都是邪(屏蔽)教!

    但是北学就不同了,北学字面意思是北方的学问,实际上指的就是北方满洲的学问,借以指代从清国学习到的各种学问。

    朝鲜一直就有“事大主义”的观念在,虽然崇明抑清还是士人们的普遍看法,但是骨子里对于学习自清国流传来的各类西方科学文化知识,就远没有对西学的那种强烈抵触。

    那清国虽然是蛮夷之国,但是清国的好东西我们朝鲜还是可以学习的,并不必要贬的一文不值,反正以前到现在,一直在学习,只要不学他的蛮夷体制就好。

    挂羊头卖狗肉!

    洪景来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假借学习北方清国的各种科技知识,实际上设立一所西式的综合性学院。逐步规划物理、化学、医学、机械等专业学科,开始经由朝鲜本国的士人,培养出能迎头赶上世界潮流的人才。

    受到普遍打压的实学派、北学派人才,要想立刻全部登用,那必然会引起两班士人阶级的普遍不满,但是先逐步的汇聚到仁川的这所新式学校来,则根本不会有什么人反对。

    且不说济物浦原本只是个几千人的小鱼港,根本就没有一个有名望的封建士大夫。就算有,一个人两个人的声音,洪景来还是可以凭借封建强权,把他给压死的。

    重点是“北学”这个名字让金正喜兴奋啊,他自己是北学派大家朴齐家的弟子,若果能够以北学为名,创办学校,并在洪景来的支持下做大做强,那他们学派的名声一定会力压其他各路学派,成为朝鲜第一。

    和做官相比,还带有一定的封建士大夫“立德、立言、立功”思想的金正喜,对于立言这一条看的极重。在他心目中这种创办学校,传播本派思想的事情,简直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大事。为了这个,不当官也可以的。

    “国立仁川北学学校!”李禧著和林尚沃异口同声。

    “不想府院君居然有这般志向……”丁若镛也没有想到,洪景来这是准备要真正的大干一场啊,已经开始为往后铺路了。

    “府院君说,还要请二位大监,向学校派驻通晓罗禅国、日本国、清国、以及西洋夷各国语言的通事。”金正喜作为北学者,当然知道所谓的北学,实际上就是西洋各国传来的新知识,所以他并不排斥学习各国语言。

    “这自然是毫无问题的。”李禧著和林尚沃对这个到是很欢迎,以后就算没有培养出人才,但是学会了外语,就可以带着去做生意的嘛。

    一想到这事,李禧著就感觉自己一定要赶快抓住先机。因为全朝鲜,现在就他和荷兰、法国、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商人以及传教士有所接触。

    在商言商,他支持洪景来改革的同时,也想着为他的莱商团员们发财。都是自己的兄弟,跟着自己起兵干葛明,官不可能人人都有的当,但是钱就要让人人有的赚吧。

    当初洪景来就有意与在长崎的荷兰人建立贸易关系,现在洪景来已经执掌国政,总能寻到一个变通的方法,正式的与荷兰进行贸易。

    凭借着先天优势,莱商在这里大干一场,共同富裕也是可以的嘛。和林尚沃兄弟归兄弟,赚钱那就要竞争了。

    一封开辟通商口岸的上书便这样送入了汉阳。

39.出乎意料全反对

    洪景来创办北学学校这事情虽然也有几个腐儒哔哔两句,但是到底是已经在朝鲜传播了几十年的学问,很是有一批支持者,普通的儒生也见怪不怪了,所以最后也没什么人真的对此事拼死阻止。

    这倒是让洪景来有些稀奇,在朝鲜搞近代化阻力这么小?

    直到李禧著的上书送抵汉阳!

    对于在仁川构建运河或者说修筑铁道,暂时不触及京华士族的根本利益,也没有影响到大多数汉阳百姓的生活。所以除了京商反对之外,连明面上的反对派李书九都不比比一句。

    毕竟打击了京商,可以让朝廷掌握更多的财税,不再在漕运上受到京商团这样一个蛀虫的挟制。再说接手的松商、湾商、莱商哪个不继续给京华士族送好处。没什么差别,顶多就是换个白手套罢了。

    绝大多数时候封建王权和财权是一个相辅相成的存在,封建王权能获得更多的钱,他的这个中央大树干就能维持强壮,甚至日益勃发。其余的树枝长得再好再茂盛,也无法挑战主干。汉阳朝廷能弄到更多的钱,朝廷的权威也能伸张。

    虽然这个权威可能有很大一部分附加在洪景来身上,但是现在洪景来担任执政,洪景来就是某种程度上汉阳朝廷的代表,差别不是太大,天下总归还是李家的。

    但是开港绝对不行!

    一开始得到了李禧著的上书,洪景来心中也多少带点踌躇,毕竟这件事情兹事体大,骤然提出来,肯定会引起巨大的波澜。作为东亚朝贡体系中的一员,典型的封建儒家社会,“藩臣无外交”的这个概念,始终为朝鲜的国策。

    只需要恭顺中央大国即可,对于其他的那些国家,了解一番,没有必要做什么交往。谁叫咱才是“小中华”,故国衣冠在我国,礼仪制度在我国,车架典章在我国,煌煌大明的继承人便是我国,不屑与蛮夷交往。

    所以洪景来可以认可莱商与荷兰人进行走私贸易,甚至在某座外洋小岛上开辟一个贸易港,但是明面上开港贸易,就很不符合整个社会的共识了。

    但是直接和欧洲国家贸易,接受欧陆的新科技新知识,却又是洪景来难以放下的,所以洪景来暂且把上书压下,只是在丰山洪氏势道内部商议。

    洪景来有召,汉阳的各路大佬没一个不答应的,自然是纷纷前来汇合。老岳父闵景爀最快,毕竟他又闲又近,大头女婿又派人来请,来的能不快嘛。

    随后赵万永、洪守荣、韩确、崔正基等一众文官,外加李在朝、洪聪珏、李济初、韩家兄弟、金平淳等武官接二连三的赶到洪家。

    “今日请大家来,是为了禧著的上书,大伙儿瞧瞧吧。”洪景来把上书出示给众人传阅。

    自己则是和闵景爀小声复述,老岳父总归要差别待遇一点的哇。洪景来还需要老岳父以文官之首的身份,对此事表明一个不反对的态度呢。

    可是闵景爀听了就直摇头,表示这不行。甚至都不管还在下面传阅上书的众人,直接开口和洪景来说道。

    “此事不应该上到议政府,为世人所议论!”

    “老大人的意思是?”洪景来没想到一直做太平官的闵景爀反应会这么大。

    “若是莱商有意与荷兰夷贸易,在远洋外海即可,你在朝廷也可以帮他们掩饰。但是在仁川开港,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至礼法体统于何地!”闵景爀难得说这样的重话,尤其还是对洪景来说。

    “没错!我国乃是天下礼仪之邦,奉父母上国,怎么能在私下与蛮夷外交!”一直跟在洪景来身后亦步亦趋的金平淳也立刻表明自己的反对。

    讨论还没有开始,丰山洪氏势道政治内的两员大将,已经旗帜鲜明的表示反对立场。闵景爀还能接受走私,看金平淳年纪轻轻却更加封建,直言一切外交都是不应该的。

    “我亦知此事难为,所以才暂且压下此事,议后再论其他。”洪景来当然不会拍桌子和他们吵起来,只是先安抚住。

    “北学各项,都是自燕京收录而来,若说为了些技术就要开港外交,委实是不需要的。只需命遣清使臣,好生收录便可。”洪守荣到没有立刻表示反对。

    但是他哪里知道,以前满清在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因为帝王个人本身的爱好,所以允许那些西洋传教士,携带着大量的西方科学文化书籍前来。虽然同样禁止传教,但是却没有这般严厉的隔绝中外。

    可到了嘉庆之后,整个国家日益的封闭,和西方的科学文化交流日益减少,再想要从燕京获得第一手的西方科学文化知识,就几乎不可能了。

    虽然洪景来还有舍科夫这条沙俄线,但是沙俄本身也是个封建的农奴制国家,那技术水平未必能比那些北学派学者高多少。

    如果想要持续不断的接收西方的各类新技术新知识,那就必须要与欧洲的势力进行大规模的接触,保证正常且通顺的交流。

    “那个舍科夫的马军练的极好,您要是为了练兵,完全可以似这般雇佣他几个人,何必要大张旗鼓的开港外交呢?”韩三石照管着教导兵队,算是一个见识过近代军事训练的朝鲜人。

    所以他的态度相对缓和,他认为可以雇佣外国人,把交流仅限在几个人的小规模。由他们来传授洪景来需要的技术,这样几乎没什么影响,也不会引起八道士人的反对与敌视。

    “是了,那舍科夫得力,咱们以利诱之,给他个几万两,他还不死心塌地的为咱们效力嘛。到时候再替他寻个家口,生两孩子。”李在朝也见过舍科夫,知道这个人很喜欢钱财,直接建议对症下药。

    “赵老弟呢?你什么想法?”见在场的众人,几乎都不赞同大规模的开港外交,唯有赵万永在低头沉思,洪景来便想听听他的意见。

    “……”

40.赵万永力排众议

    众人自然齐齐看向赵万永,小赵的脑子活络,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从起兵开始,小赵就做行军长史,内掌机要,外策戎行。很多事情洪景来都是直接交给赵万永处理的,洪景来自己主抓一个兵权而已。

    所以丰山洪氏这个势道政治,从他打头开始,就有一小半的家实际上是赵万永在当。等洪景来有了孩子什么的,肯定是要和赵万永联姻捆绑到一块儿的。

    现在洪景来一时不表态,赵万永要是表态的话,基本上就能左右洪景来的意思了。

    “各位其实说的都有道理,开港外交确乎会扰动整个国家,一时间看来绝对是弊大于利的。”赵万永的答案没有出乎大家的预料,作为大士族丰壤赵氏的子弟,赵万永显然也是反对这种会破坏整个封建秩序的行为。

    “赵大府说的不错,虽然开港外交能获得一定的财税收入,但与天下士人的反对相比,又似乎不值一提了。”崔正基暂时主管宣惠厅,对于扩大税收其实是很乐意的,但是他现在认为稳固洪景来的权势才是第一位的。

    “是啊!为了些许关税银两,就使天下士人扰动,委实不妥。”洪守荣那是希望丰山洪氏势道政治万万年的,他现在礼曹判书干的美滋滋,可不想退休。

    “诸位都是这个意思吗?”洪景来没想到十几个人,除了远在仁川的李禧著是支持开港的,其他人居然全部反对。

    “……”众人点头,表示皆是如此。

    “五峯啊,莱商那边要是说为了贸易些个,你就让他们去南海小岛上,咱们这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便也是了。”闵景爀认为洪景来这都是被贫穷给遮住了眼。

    朝廷的财政一直不好,连官吏和兵丁的俸禄兵饷都不能按时发出。洪景来既然当这个家,就要给大伙儿开工钱,闵景爀以为洪景来是急于开辟新的财源,好充实汉阳朝廷的财政,以维系整个朝廷的正常运转。

    所以他同意莱商进行走私,然后莱商再以报效之类的名义,向汉阳朝廷贡献金钱。你好我好大家好,钱也赚到了,也不会有人闹事。

    “若是为了些许银钱,倒不必如此了。”别人都以为洪景来是为了搞钱,只有洪景来想的是和欧洲直接的交流。

    别看洪景来在汉阳威风八面的,但是办事还需要手下这一帮人一起实行。如果连自己的亲信都觉得这事无法办成,那这事情肯定是无法推动下去的。

    有时候醒掌天下权,也不是这么轻易的事情!

    大伙儿看洪景来的兴致不高,以为洪景来对这事很发愁,便纷纷看向赵万永,意思是你小赵赶紧去劝劝。当宰相做执政是这样的,哪里能事事都按照自己的快意来,不兼顾各方的利益,怎么团结大多数,稳固政权。

    “诸位,我等奉大王大妃之命,起兵靖难是为了什么!”赵万永突然站起身。

    “这……”

    这怎么回答,洪景来本人是因为可能被牵扯进对金祖淳的谋杀中,一时惊慌之下,反出汉阳的。几位武将,那是因为既然洪大哥说要干,我们就跟着您干。纯粹是因为信任和崇拜洪景来,觉得洪景来可以。

    至于在座的文官们,那就更不好说了,除了赵万永是听到消息就千里去投洪景来之外,其他几位都是半路出家。崔正基是劝说李尚宪投降,闵景爀是劝说松都开城,韩确是做了李禧著的后勤官,洪守荣更好,他就在汉阳混日子,天降一个国舅给他做。

    连金平淳这位小老弟,其实也没想那么多。纯粹是感觉洪景来要没命,就跑来通风报信。随后以开城为代价,保住自己哥哥金祖淳一家老小的性命。他只是觉得洪景来是个好人,应该跟着干,至于干啥,怎么干,都没有明确的目标。

    “我等起兵,并非是为了争权夺利!乃是为了革新国政,富国强兵!”赵万永的状态和刚刚完全不同。

    “说下去!”洪景来知道赵万永有想法。

    “现在仅仅是因为与外国通信,会造成士人儒生之间的扰动,就要放弃。那将来改变科举制度,修正国家田制时该如何?也放弃吗?就为了保证现在的权势,一无所动吗?”赵万永像是憋了有段时间了,问的很大声。

    “若是为了惠及百姓,修正田制,那我愿意支持赵大府!”金平淳这时候又站出来第一个支持。

    金平淳这人真是个矛盾体,为了维护封建统治,在封建秩序内进行各阶层的矛盾缓和,减轻对百姓的压迫和剥削,他就表示同意。只要能维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在这个框架内改革,他都同意和支持。

    “金都监应该知道,开港通信不过是四方扰动,修正田制那就是天下俱反!我等若是连开港通信都办不成,怎么办的成修正田制!”

    “石厓啊,你说的道理大伙儿都懂,可是这事终究是大事,还需从长计议。”闵景爀年岁最长,身份又高,自然是要表个态的。

    “领相难道不愿意看到五峯大刀阔斧的刷新国政,成为百代流芳的名臣吗?”赵万永以士人所在乎的名声,向闵景爀建议。

    如果洪景来的改革成功,作为领议政的闵景爀肯定也会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中兴名臣。

    “可是四方儒生扰动该如何应对呢?”闵景爀稍微有些动摇。

    “现在上有主上支持,下有大军数万,等闲几个儒生聒噪,再开一科黄柑试便是了。”赵万永居然连应对办法都想到了。

    “这倒是个办法……”闵景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赵万永的意思就是以济州岛向汉阳进贡黄柑为名,主上大王为了与士人们共享如此佳果,便召集士人儒生来一同分享。儒生们心思全都在科举上面,那就没空来管仁川开港的事情了。

    “况且我国既然与日本国通信,先例早有,现在与荷兰夷通信,也属平常!”

41.金在昌用力一击

    赵万永用日本通信使作为例子,其实不太恰当。日本有通信使那是因为朝鲜被日本揍得鼻青脸肿,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朝鲜上下还把日本当做倭寇蛮夷之地,认为自己才是礼仪之邦,去日本那就等于是去宣扬教化。

    而且和日本的通信,主要集中在德川幕府的征夷大将军病故继承这样的大事上面,有可能二三十年都不通一次使节。最近一次正好洪景来还去过,乃是为了册立世子一般的将军家继承人才成行,不然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往来。

    日本方面有什么大事,都是作为日朝中间人的对马岛宗氏代为传递,并不做直接的联络。

    不过这好赖是个成例,把“藩臣无外交”的论调给敲开了一条缝,起码朝鲜是有外交的,并且还是世人皆知的外交,并不是隐晦的私下的。

    “日本国到底有所不同,并不能一以概之。”闵景爀不置可否。

    “抱歉抱歉,来迟一步,来迟一步。”轻轻敲门进来的是金在昌,他似乎是因为手边事情太多,来晚了。

    可他走进来,就发现屋内的情势不太对劲,包括洪景来在内的众人面色有些凝重。而站在场中央的赵万永则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

    “坐吧,你先看看这个。”洪景来示意金在昌坐下聊。

    金在昌接过李禧著的上书一瞧,登时就明白了场内这幅景况的原因。肯定是对于开港外交的事情谈不拢,于是起了争执。

    “虽然日本国与荷兰夷有所不同,但是只是通信的话,又哪里能影响到使国家稳如磐石的《经国大典》呢?”赵万永继续发言。

    “《经国大典》乃是国本,只要不指明违背的话……”金平淳在一旁点头。

    “既然说到《经国大典》,那么诸位,为什么不将此事禀呈主上,听一听主上的意见呢?”金在昌突然开口。

    “禀报主上?”洪景来好像捕捉到了什么。

    “是啊,主上乃八道之君,天下士人之领袖,若是主上能认可,明发教旨,那反对的声势就会大大消减。”金在昌也是老官僚了,有自己的见解。

    在这个有明朝鲜国,整个国家最大的封建保守派领袖是毋庸置疑的,一定是李王!李王是谁?自然是被洪景来拥立起来的李㼅。若果说李㼅愿意站出来为仁川开港背书,那么约等于封建保守派势力中的相当大部分人接受并认可了此事。

    当然即使这样做,还是会招致许多士人的反对。结合小赵提出来的增开黄柑试,安抚士人的情绪,把吵得最凶的那些个人,弄进体制内,丢给他一个穷县,有的是办法炮制他。

    这等于就是先把反对的保守派从内部分化开来,大大降低了洪景来解决这一矛盾的困难程度。至于李㼅本人会不会答应帮洪景来站台?他也不瞧瞧是谁扶他上位的,这点事情都不肯帮忙答应,那么保不准儿洪妙妊生了儿子以后他哪天就被猝死!

    “此言有理!”赵万永不可否认是有点自负的,毕竟有本事的人那不叫自负,那叫自信。今天他想到了一层,没曾想金在昌帮他想到了第二层。

    “主上那边,确乎也是关键一环。”闵景爀也认同金在昌的说法,他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保守派,但是他是不坚定的保守派。

    他不期望改变,是因为他现在掌握了权势,登顶了朝鲜的权势中心。现在就很好,为什么要改变这“美好”的一切呢?反正他也四十多了,再活个十来年就该蹬腿了。快快乐乐的优游人世,才是他的追求。

    洪景来要改革,要变法,闵景爀反正不反对,只要不影响到他做这个“美官”,那么不反对就是实际上的支持。

    “好!既然如此,咱们内部意见能否统一!”洪景来要先把自己势道内的同僚都说服。

    “若是主上愿意明发教旨,那么老夫觉得尚可推行。”闵景爀点头。

    “不得违背《经国大典》之条目即可。”金平淳也表态。

    “最好也不要直言外交,曲写为通信。”洪守荣其实还是不大同意,但是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便再反对。

    “石厓你呢?”洪景来示意赵万永。

    “那么向主上禀报的上书就由在下来草拟罢!”赵万永当仁不让。

    几位武将那是跟着洪景来的风向,无人反对,赵万永当即取过纸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上书。众人读过,表示认可,便由洪景来亲自带进昌庆宫,向李㼅面奏。

    赵万永和闵景爀也亲自跟着一道入宫,做说客,保证李㼅动摇时,在旁协助,一举功成,免得横生枝节。

    宫中的李㼅其实也不是毫无权势的,毕竟他有一帮子宗亲和保守派官吏的支持,现在得了嘉庆的册封,位置已经坐稳了。一般的政务,洪景来也都会向他禀报之后,尊重他的意见,再予施行。

    而且因为精心挑选送入宫中的王妃洪妙妊很是会琢磨人心思,外加又长得不错。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李㼅当然会把持不住。反正是封建政治婚姻,谈什么感情,这强扭的瓜只要解渴就成,况且尝了以后还挺甜。

    所以现在李㼅和洪景来还是处于蜜月期,至今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洪景来给他办典礼,那都是实心实意花钱办的,一点儿不含糊。

    “主上,臣等有一事禀奏。”洪景来当然是一通报就能立刻登殿的。

    宫内现在管事的宫女都是当年崔正基他姐姐的小姐妹,已经和洪景来认了干姐弟,捆绑在丰山洪氏势道政治的战车上了。至于内侍,一时间到是没有全部撤换,还需要一段时间,选择合适的人选。

    “仁川开港与荷兰夷通信?”李㼅看了看,到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波动。

    “没错,现在北学日新,颇有些能助力农工的学问,当通信遣学。”洪景来也不说什么让人不懂的,那蒸汽机磨面那么快,是不是很有利于生活啊。

    “是否要禀明清国?”李㼅想了想。

42.于寡人有何益哉

    “主上过虑了!”

    赵万永知道这事情完全没必要和满清通消息,嘉庆本就是个保守的人,最烦的就是洋人入境,更兼入境的洋人里还夹带着许多传教士,尤其令他厌恶。

    这要是告诉他朝鲜仁川这边允许洋人前来贸易,只要是人为操作的地方,就一定有可以活动的地方,未必不夹带几个传教士。而朝鲜和满清的边防形容虚设,柳条边已经朽烂不堪,处处都可以越境。那嘉庆绝对是不会答应了,指不定还会下旨要求朝鲜恪守藩臣之礼。

    “赵大府的意思是?”李㼅放下上书,准备听赵万永的解释。

    “清国的广东十三行主上可知道?”赵万永也是睁眼看世界的人,要不是他能和洪景来畅聊三十年战争,洪景来估计都不会和他结成兄弟。

    “行商?”李㼅略带疑惑。

    既然不懂,赵万永当然是侃侃而谈,十三行不必去提了,乃是清国设置在广州城外的专门办理外洋贸易的行商。这种行商带有世袭罔替的意味,同时也是清国某种意义上的对外交接窗口。通过长时间的贸易,积累了巨额的财富。当然啦,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清政府和上下官员的钱袋子,报效和索取不断,一旦入行,家产累赔殆尽者不在少数。

    但是不可否认的,十三行充当了清国和绝大多数欧陆国家的中间人,代行了相当部分的外交职能,并培养了大量的外语和航海人才。

    朝鲜虽然没有十三行,但是有附带着部分相同功能的莱商和湾商,一个是对日贸易,一个是对清贸易。两者也培养了大量的汉语和日语人才,并奉命收集日本与清国的消息。

    毕竟小小的朝鲜,对于这两个邻居,那都是根本惹不起的存在。随便站一个出来,都可以逮着朝鲜暴揍。那吃得苦已经不少了,当然不能掉以轻心。一方面派往燕京和江户的使臣需要大量的搜集整理市面上能看到的人文书籍,一方面还要记录沿途的山川地理、人文风情,考察有没有再度爆发战争的可能。

    忧患意识这个东西,朝鲜上下到还算是有共识!

    所以北学派、实学派这些个学习西方先进科学技术的学派能够发展并光大起来,许多士人也忧心于朝鲜的落后,意识到了富国强兵的必要性。

    “赵大府是准备以莱商和湾商充当经办行商,与外洋荷兰夷贸易通商,扩大关税?”

    “除此之外,还可直接与荷兰夷人通信,搜取利国农工之技术。”赵万永继续说道。

    “话虽不错,但是寡人问你,此番开港,必教士人儒生扰动。且一旦清国知晓,于我国便是无益。”李㼅这话也是很诚恳了。

    “所以需要主上明发教旨,使八道皆知,此不过是通信贸易而已。乃是为了显示我国物华天宝,海内义安。洋夷欣慕教化,愿求来同而已。”

    这话就有一丢丢撩到了李㼅的痒处,作为一个封建统治者,当然希望自己的治下乃是太平盛世。而太平盛世的各种表现中就有蛮夷前来叩拜圣君这一条,不可否认的现在的有明朝鲜国自认为是继承了华夏,自称“小中华”。

    那么作为“小中华”,有人愿意来仰求教化,不正是一桩太平盛举嘛!

    “那么寡人可以得到什么呢?”李㼅突然画风一转,颇具一个成熟政客的气质。

    我不能给你们做了面子,你们连一点里子都不给我啊!虽然我是被你们拥立起来的大王,可我毕竟是大王啊,大王也需要很多金钱来维持体面的呀。

    就算有宫庄田,可是哪个封建君主会嫌弃自己的钱多,钱多了就意味着君主的权威能够扩张,掌握的人与物就更多,凭啥不要。

    “恩?”与李㼅想必,赵万永显然没有想到这一节,楞了一下,算是君前失仪。

    “主上说的是,主上说的是。”洪景来心里乐了,这回拥立的也算是个“大宝贝”了,要是换做别的李王,保准不会当面提这种事。

    闵景爀这便拉着不食人间烟火,从来不考虑赚钱的赵万永退殿,留下洪景来在殿中和李㼅讨价还价。这事情他们两个就没必要瞎掺和了,能说服李㼅就成。

    殿中只剩下几个随侍的宫人,洪景来大概瞧了瞧,有一位至密尚宫是自己的老相识,便示意她这殿中的人是否稳妥。人家尚宫点了点头,确认都是自己人,洪景来这便可以和李㼅谈价码了,不用担心事情会外泄。

    具体的内容肯定不能公诸于众,此事就洪景来和李㼅知道就成,顶多以后主管王室财政的洪显周知道,反正暂时是不可能外传的。大王亲自下场做生意占股算什么事情,这可是“与民争利”啊!

    众人只知道,三道水军都统制使李禧著率先上书,然后吏曹参判、汉阳府判尹赵万永表态支持并接着上书。随后议政府内的几位大佬就在稍微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意见之后,交由主上李㼅御裁了。

    事情还没有传播开来,李㼅的教旨就明发出来。但是比这份教旨早发出去一天的乃是朝廷将举办“黄柑试”的教旨,天下间的士人可以在今年再得到一次参加科举的机会。

    和预料中的一样,但凡是有志于科举的,尤其是那些见着上回科举真的按照才学录取,而不是按照家世门第录取的士人,这时候那还有空骂街啊,全都赶紧收拾包袱往汉阳赶,不趁着洪景来科举公平的时候去考,以后指不定就没这机会了。

    至于随后公告的在仁川允许荷兰夷前来通信和求取朝鲜货物的教旨,关心的人本来就少了一多半,剩下的那些要么是老的已经放弃了科举,要么是小的才刚识字,剩下的歪瓜裂枣连科举都不敢去参加,在当地根本没多少名声,号召不起舆论。

    当然啦,赶到汉阳的士人儒生还是讨论了此事,但是坚定的保王党分子认为这是宣扬“小中华”教化的机会,屁股立刻就站到了开港这边,剩下的那些意见还不统一,争执的再热烈,也无济于事。

43.惊闻荷兰大消息

    出于政治承诺,也出于对赵万永的信任,洪景来所兼任的吏曹判书之职正是改由赵万永担任。同时赵万永之兄赵原永升任汉阳府庶尹、权署府事,另一位族兄赵钟永则升任正三品堂上同副承旨。

    赵钟永当年还向洪景来买过彩绘天地和春大交欢图呢,这关系也算人生一大铁了。既然是老相识,又是小赵的堂兄,拉上一把,也是自己人。至于他们的小老弟赵寅永,回老家祭祖去了,兄弟联捷,一门两状元不回家祭祖,这说不过去。

    说来小赵家还是有点办事意愿的京华士族,不是那种只想着混吃等死,或者争权夺利的家族。小赵的爷爷赵曮乃是朝鲜历史上最早栽培番薯,培育良种的人。当然不可能他一个堂堂的大冢宰去种地瓜,也只是他吩咐家人去栽种罢了。但是这也足以表明,这位赵曮是个关心农事的文官,不是个庸碌之辈。

    登用小赵家的人,老闵家也不能给忘球了,闵景爀这回又做了一次不坚定的保守派,以宰相的身份帮洪景来背书。所以他们老闵家那一帮一二三四五六七大伙儿还记得吗?就是闵致大、闵致三、闵致五,一直到闵致亿那一票小老弟。

    真不知道现在心情愉悦,高官得做,骏马得骑的闵景爀会不会又和他媳妇再努力给洪景来造一个小舅子出来,连亿都用了,生了小舅子难不成叫闵致十亿?

    这些大舅子小舅子啥的,洪景来还是要按照才能来任命的,有本事的就往要职上推,没本事的给个五品闲差打发掉。胜在这些人肯听话,就算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但是起码知道要跟着洪景来走。

    这便也就够了!

    改革之初,想要从一帮反对者中找到愿意听话,且能推行改革措施的手下已是不易。至于其中部分人导致新政推行中出现些什么偏差,虽然难免,但是洪景来一时间也无法找到合适的解决措施。

    所以洪景来眼下更加期待国立仁川北学学校的建设,汉阳有一帮同党镇守,吩咐洪聪珏看好宫中,韩家兄弟看顾城内外,洪景来径直往仁川赶去。

    只带着金士龙和几十名随扈在侧的教导兵骑兵,顺带还有舍科夫,沙俄在1804年就派遣过外交大船到达长崎。沙俄对于远东地区的外交和通商探索早已开始,他既然能到长崎,那么到仁川或者富山浦也只是轻易了。

    “洪,你们国家要与哪个国家通商贸易?”舍科夫也不知道是为了入乡随俗,换了一身朝鲜的武弁常服,李㼅赏的。

    他现在有个保功将军的勋官在身上,只是纯粹的荣誉罢了,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儿实权,方便他操练教导兵罢了。但是他还是很在意自己这个勋官,毕竟他在沙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骑兵武官,但是在朝鲜却是李王近卫骑兵的教官,而且还是暂时的统帅。

    总归都是一层金!

    “巴达维亚共和国。”洪景来长嘴想说荷兰,后来又怕说错,居然一时记不得荷兰到底叫啥子了。

    “巴达维亚?”舍科夫明显一愣,这也离得太远了吧,真的是跨越半个地球,怎么能说通商就通商的。

    “是不是觉得怎么会这么迅速就建立贸易关系?”

    “不会是东印度公司吧!”舍科夫稍微想了一阵,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荷兰在亚洲的代表嘛。肯定是在香料群岛那一块的荷属东印度。

    “没错!”

    洪景来当然也知道不可能立马和远在欧洲的荷兰搭上关系,那样一来一回三年都不一定够。就是用飞剪船据说单程也要八个月,洪景来虽然愿意等,但是眼下暂且可以舍远求近,先和越南的法国人以及印尼的荷兰人建立联络即可。

    东印度公司就东印度公司呗,英国的东印度公司甚至能据有庞大的印度,说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国家根本没有一丁点儿不对。人家甚至拥有自己的几十万大军,以及相应的军工生产和补给体系。后来一鸦,可不就是印度出人出力嘛。马德拉斯团,孟买团啥的,听这名字就知道兵源了哇。

    “那么与我国通商贸易,建立外交关系呢?”舍科夫愿意给朝鲜做训练武官,那是肩负着部分外交职能的。

    虽说现在他已经进驻汉阳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圣彼得堡,但是只要传回去,一直期望扩大远东东亚地区贸易的沙皇,想来会生起极大地兴趣。

    “若是贵国能派遣正式的通信使团前来,订立互惠互利的协议,那自然是可以的。”洪景来知道沙饿的野心,但是没必要因为畏惧他就彻底的排斥他,不学习怎么改进自身。

    “哦,我心爱的洪,你的承诺我必定铭记于心!”要不是骑在马上,舍科夫可能就要想以前见面那样,冲上来贴脸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都是应该的。”洪景来才没空和他虚情假意呢。

    这趟没有提前通知林尚沃和李禧著,洪景来不想他们出城十里相迎什么的,那样太铺张了,只不过是在微服视察一番,看过咱就走。

    “听说你命令属下建立了一所新学校?”

    “是的,我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去查看学校的建设进度。”

    “为什么不建立在汉阳呢?作为国家的都城,学生不会更多吗?”舍科夫也在汉阳生活了半年了,对汉阳对少有些了解。

    作为打进汉阳城的功臣,除了工资以外,洪景来给他提供了住所,选派了仆役,李㼅也给了他一些赏赐。反正吃穿不愁,一概都有。就差给他送个暖脚丫头了,当然这点还不是太需要。毕竟朝鲜是有官伎制度的,他想要尽管可以去。

    “我们国家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洪景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舍科夫秒懂,他当然知道宫廷里的权谋斗争多了去了。

    “我们还是来谈谈荷属东印度吧,由于荷兰母国的缘故,现在他们应该由英国人占据。”舍科夫随意的说道。

    “什么!”

44.英吉利不好相与

    舍科夫的话虽然称不上什么当头棒喝,但也是直击洪景来了。毕竟洪景来身边的人要么说着嘉庆十二年,要么说着丁卯年,当然也有人说崇祯多少年或者永历多少年,就是没有人和他说今年是1807年年中。

    现在是拿破仑战争时期啊!

    眼下的1807年正是第四次反法同盟的高潮,英国不仅是接管了荷属东印度,他甚至还试图接管澳门。这些被拿破仑控制的国家的殖民地,眼下都是“大英帝国”桌上的一盘菜。借着反法的名义,英国人在地球上那是四处出兵。

    印度洋上还有印度地区的法属殖民地完全被英国人占据,战后当然还会吐出来一部分,可改变不了现在远东英国的势力日渐膨胀,并几乎到了一家独大的地步。

    就算和荷属东印度建立了一定的贸易关系,实际上也是在和英国人接触。甚至可以说就是在和英国人建立外交关系!

    别看拿破仑在欧洲那是拳打脚踢,等闲五十万一百万大军都不放在眼里,但是海外的殖民地,连海地这种小国家都已经事实独立了,真要论海外的实力强大,还真是英国冠于一时。英国掏钱,欧洲各国出力,迟早有一天能把拿破仑给彻底拖死。到时候这个地球就是他们日不落帝国一家独大咯。

    “拿破仑很难对付吧。”洪景来转向舍科夫。

    “我来时已经听说陛下带兵南下,前去攻击拿破仑,不知具体情势如何?”舍科夫现在知道的情况,也是去年的老消息了,而他的老消息又是前年圣彼得堡传来的。

    “所以贵国在奥地利奥斯特里茨的惨败你还不知道?”洪景来试探了一句。

    “什么?”舍科夫很明显是真不知道。

    “前年十二月中,贵国的大军与拿破仑之会战失败,近卫军几乎全军覆没,贵国的君主仅以身免。”洪景来当然是因为自己知道这事。

    但是实际上在传抄的荷兰风说书上,也已经有了关于奥斯特里茨大会战的记录。到底在这个年头,水路要比陆路快上不少。洪景来可以从长崎获知此事,舍科夫却只能听圣彼得堡走一年多才能传来的二手消息。

    这也是洪景来虽然与舍科夫热心交往,但又不更进一步的原因之一,西伯利亚大铁路没有建成之前,想要跨越辽阔的西伯利亚来到远东,真是一条辛苦且漫长的路程。

    “……”

    舍科夫对于他的“父皇”战败的消息一时间难以消化,但是又知道洪景来没必要骗他,原本还充满兴致的谈话一下子就熄了下来。

    这种事情对他打击肯定很大,沙俄对战争的自信,那是从击败“北欧雄师”瑞典开始建立起来的。虽然不是什么百战百胜的无敌大军,但也不至于惨到会近卫军几乎全军覆灭,沙皇仅以身免的地步。

    可事实就是如此!

    一路到达仁川,这才有人通知李禧著和林尚沃,洪景来一行入驻当地原本的衙署。由于只是先前在镇上征税的小小钞司,所以地方狭窄,李禧著来了之后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这才能塞得下林尚沃的仁川府衙门,以及李禧著自己的统制使水军衙门。现在又挤进来洪景来和几十个随从,多少还勉强住的下。

    最焦急的当然是舍科夫,他立马就去找李禧著,他已经得知这是荷兰人从欧洲传来的战报消息,所以他想立刻看到战报。李禧著随手指了个水兵,带他去收储公文的公事房查阅。相较于战争,李禧著关心的是和航运贸易有关的内容,对此也不甚在意。

    洪景来和两人简单的问了问仁川的建设情况,这两位都是自己的小老弟,肯定不会有所隐瞒或者欺骗,洪景来也就不用一个一个的踩点实地观察了。得知建设进度没有问题之后,便也放心下来。

    剩下的就是谈一谈刚刚舍科夫所说的英国接管了荷属东印度的事情。

    “英吉利国接管了兰领东印度(日方称呼)?”李禧著也是这才得知。

    “是了,这还是刚刚那位告诉我的。”洪景来朝外边公事房指了指,说的自然是舍科夫。

    “这个英吉利国可是曾经向清国进贡过的那个英吉利国?”林尚沃往来燕京多次,知道所谓的英吉利国是什么国家。

    再过九年,拿破仑战争一结束,英国就会再度派遣阿美士德前往燕京,拜见嘉庆皇帝。试图扩大对华贸易,建立正式外交关系,甚至要求满清割让领土,赠予英国在华贸易特权。

    “便是那个英吉利国。”

    “这个英吉利国比之荷兰国如何?”这是李禧著和林尚沃的共同疑问,他们能认识英国就已经很不错了,对于远在欧洲的这些国家的实力,了解的并不太多。

    “若说二百年前,那荷兰国可以和英吉利国平分秋色,甚至还胜一筹。至于现在嘛,荷兰国已经到了仰英吉利国鼻息而存的地步咯。”洪景来略带感叹的说着。

    毕竟“海上马车夫”那也是辉煌过的,纽约以前可不就是叫新阿姆斯特丹,后来落入英国手中才叫的新约克。至于南洋交通要道马六角,要不了几年,也会被英国人从荷兰手中巧取豪夺来,变成他的殖民地。

    “那这么说,能与英吉利国直接联络,也算不上什么坏事……”李禧著在商言商,如果纯粹进行贸易,那当然是和海上力量强大的国家贸易更安全。

    “若论及水上的兵船大炮,现在这天下,英吉利乃是举世第一!”洪景来实话实说,特拉法加尔海战之后,法国已经实际上丧失了挑战英国海军的实力。

    “既是这般强国,我国与之交往,难免有与虎谋皮之嫌。”一直不开口的丁若镛终于开口了。

    “这也便是我担心之处,若是荷兰国,其国力衰微,恳谈之下或许可以公平互利。但这英吉利国,霸道无比,就很难说了。”洪景来不无担忧道。

45.遣欧少年留学团

    洪景来的担忧几人都懂,面前的几人都是有一定国际视野的,在这有明朝鲜国能去过外国,知道荷兰英吉利的人,就已经是属于人群中的佼佼者了。

    若果英吉利国真的是远胜于荷兰的大国,那可能对于朝鲜的通商贸易请求就会嗤之以鼻,甚至会认为这是他们施舍给朝鲜的恩惠。尤其是李禧著,他是见过荷兰人那些高大雄伟的炮舰的,这样的国家都只能仰英吉利国的鼻息而存,那英吉利国该是多么厉害的国家。

    小小的朝鲜,怕是羊入虎口一般吧。

    “府院君既然矢志求学于西洋,那依下官来看,不妨暂做不知,只管照去兰领东印度。”丁若镛建议道。

    “丁判官的意思是仿效日本?”洪景来知道丁若镛的意思。

    日本德川幕府明知道和他们贸易通商,甚至建立了一定外交关系的所谓荷兰国,实际上不过是原本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但是德川幕府并没有关闭这一通道。朝鲜就算知道荷属东印度现在的主人是英国人又怎样,在迫切的需要和欧陆各国交流的情况下,就假装自己是和荷属东印度通信贸易。

    且不说英国人的主要注意力还是在法国和拿破仑身上,就算注意到了朝鲜又怎样。反正在历史上,不过二十多年后,英国就出现在朝鲜外洋,扣关请求通商贸易了。与其等将来被动打开国门,不如现在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暗中接触试探。

    “为今之计,只好这般了。”林尚沃表示认同。

    “禧著你呢?”洪景来看向李禧著,这事情是他主张提议的,他是发起人啊。

    “我在想着是不是把我的坐船派去兰领东印度,免得那什么英吉利国小瞧了咱们。”这多少也算个补救措施。

    “那便这般决定了,此番不以主上的名义通信,只以禧著你们莱商团为主,但是我出一份堂札给你,证明此事朝廷知道。”洪景来在这种事情上不可避免的,多少带着一些保守。

    这事情虽然有所波折,但是万事开头难,现在就算变成了和英国直接交往,也一样是朝鲜第一次主动试图和欧洲各国交往,没差啦。

    仁川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关照,洪景来马不停蹄的又去了一趟铁道工地。现在还没有开始铺设铁轨什么的,整个路基的修筑还需要一点时日。毕竟朝鲜的所谓官道真是一言难尽,除了对清的贡道有维护之外,其他的官道根本称不上道路,就是泥巴地而已。

    洪景来还要求在垫高的路基上铺撒大量的碎石,安装枕木,以减轻火车的震动和噪音。到底是个大工程,要办完还需要时日,不会一蹴而就。

    现在要是和英国人挂上勾了,正好可以赶上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快车,也许还能和英国产生科学上的思想交流呢。

    铁路火车这种东西,林尚沃和李禧著就不好发言了,他们不怎么懂。施展的舞台都交给了丁若镛,整个计划的实际负责人也是丁若镛,他来介绍最合适不过。

    两个人边走边谈,洪景来了也就大致听一听工程汇报,反正自己也不懂具体的,交给专家就行,咱们只要拿个总的方针即可。

    丁若镛和洪景来也认识好些年了,以前是书信相交,现在是上下级关系,但是洪景来骨子里对科学家的那种尊敬,丁若镛始终感觉的到。这在当下的朝鲜,属实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即使李禧著尊敬他丁若镛,也不过是因为丁若镛娴明吏理,办事干练,能出谋划策罢了,与洪景来到底不同。

    一路闲聊,洪景来突然想到实学派现在的弟子情况,生徒人数,还有讲学所用的书籍教材之类的东西。既然新建了仁川北学学校,教材的编订也是一个大问题,不能瞎来。而且洪景来也希望能添加一点对自己的个人崇拜,虽然不是说要干嘛吧,但也不能自己花钱办学,养一帮人出来推翻自己的势道政治吧。

    聊到这个,丁若镛让洪景来放心,他也是心眼通透的人,当然知道现在实学和北学能再度有兴盛的趋势,全赖洪景来在台上推动。要是洪景来培养出来一帮白眼狼,那还不如趁早弄死这帮不知道好歹的傻批拉倒。

    虽然教材也不能写什么忠于洪景来这种赤果果的东西,但是偶尔加一些对洪景来振衰起敝的夸奖还是可以的。这话说道,洪景来突然想到应该给北学学校弄一个校训,给将来来求学的学生洗洗脑。

    礼义廉耻,亲爱精诚!

    照搬过来用一哈,看着还挺有封建大家长那意思的。以后咱洪景来就是你们的老大哥!

    丁若镛对于这八个字的校训到是感觉不错,表示完全可以接受,将来刻在顽石上,搬进学校的院子里,教天天来上学的学生瞧见。

    “府院君可能想过,派遣学生去往西洋求学?”丁若镛站住脚步,小声向洪景来问道。

    “恩?派遣留学生?”洪景来也站住了。

    “士龙!”转身吩咐跟在身后的金士龙。

    金士龙立刻会意,拦出了一个好几十米长宽的空旷地带,跟在后边的林尚沃和李禧著也对这个提议有些莫名吃惊。

    “听说自我国去往西洋,需要一年之久,一来一回最少两三年之期。这般长远之路途,西洋传来的学问显然并非最新,不若每二三年度就定期派遣生徒使往西洋,如此则日新日渐,于我国有大裨益。”丁若镛似乎不是临时起意,显然是已经打算了有段日子了。

    “此事甚大……”派遣留学生的事情,洪景来感觉还早,似乎没有这么急的必要。

    毕竟第一次工业革命正在进行时,东西方虽然正在拉开差距,但还没有说大到产生代差,这时候迎头赶上还来得及。而且派遣生徒去往西洋求学,难免被保守派认为向蛮夷求学,会受到强烈的抵制和攻击。

    “先派三五人,由我商团内供应,如何?”李禧著却颇为积极。

46.扶持新办造船场

    派遣留学生一事,洪景来是支持的,但是感觉现在为时尚早,毕竟什么外交关系都没有,就贸贸然的派遣留学生。不仅是突然增加财政负担的问题,也有其他关于思想建设之类的问题。

    现在的欧洲,所谓的人文主义蓬勃发展,多少人假民主之名行罪恶之事,虽然号称立法宪政,但是一个个君主高踞宝座,资产阶级软弱无耻之姿显露无疑。别学着学着,被这种下三滥的货色洗了脑,回来搞朝鲜葛明就玩笑了。

    思想这个东西指不定在某种影响之下就会转变,往后一百年,在明知道日本对朝鲜那是狼子野心的情况下,还是有一大帮脑子里的装了屎的李朝留学生,引狼入室,巴不得赶紧迎日本鬼子进门,好让自己国家变成殖民地。

    这种事情洪景来是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你可以变成亲英派,变成亲荷派,但是你不能给外国势力做狗!

    虽说现在洪景来仰仗和扶持几大商团,准备加快经济建设,但是由商团出资培养留学生,这一点似乎也不是太可取。当然啦,只要国门打开,像莱商这样有钱有船的商团,自行派遣商团内的留学生也不是不行,人家还先天优势会荷兰话日本话。

    但是主力应该还是以汉阳朝廷派遣为主,且应当选派带队的照管外交人员兼教师,免得出了国就性子野了,富国强兵的东西没学回来,净带些乌七八糟的傻批思想回国。

    “此事不急,容后再议!”洪景来终究还是把这个提议暂时搁置了。

    不是不可以,是现在不可以,等朝廷财政稍稍充裕,地方上的建设也步入正轨,人才需求逐渐显露之后,再行商量和布置。

    “省得。”李禧著也不争什么,反正现在去荷属东印度的外交中间人是他们莱商,横竖都占据着先机,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和洪景来产生分歧,早一年晚一年的事。

    “至于丁判官……”洪景来复又转向丁若镛。

    “下官在。”丁若镛上前两步。

    “你可稍候观察拣择几员忠厚老成的生徒,以后备选,另外再举几人可充学官的,报了履历上来,容我观覆。”

    “下官明白。”洪景来的意思自然是可以先准备起来,别等到时候手忙脚乱的,把这个权限放给丁若镛,也是信任他。

    “以后不必下官下官的,于情来说,我该唤一声茶山先生。”洪景来不太喜欢这种过分的尊卑疏离感。

    “不敢不敢,您贵为府院君,怎可无礼。”丁若镛连称不敢。

    洪景来无法,说了也就算了。除开铁道,关于新办的仁川造船场也要去看一趟。作为半岛国家,虽然现在开启什么大航海已经晚了,但是努力拓展与对岸清国的贸易还是大有可为的。四万万五千万人的大市场,只要能插足进去,就是一盘丰盛至极的大蛋糕。

    想要吃到蛋糕就要有足够的外洋贸易海船,而且还要发展一定的水军力量以保护贸易航线,所以除开东莱富山浦原有的造船场,靠近汉阳的仁川济物浦,现在也奉命新办一所同等规模的造船场。

    其实东莱那边,莱商自己暗中请了两个荷兰的船匠,外加那些跟着反正起兵,现在各个有赏钱有新衣的原东莱水营船工,已经算是初具规模。按理说只要原班人马一溜儿拉过来,就能直接原地开工了。但是洪景来指望着培养人才和优秀船工呢,只让李禧著分几个业务骨干过来,剩下的继续造船对日贸易。

    所以这边就看着一副“草创”的气息,只是普通的木匠泥瓦匠,在指导下营建船场。至于什么时候能开工,就需要那些被洪景来迁移过来的旧京商船工船匠作为基层劳工全部到位才行,而且短期半年一年的,洪景来不指望他有什么产出。

    重点是,洪景来让接管旧京商汉水船运队的松商也过来掺和了一脚,就算将来有南北两个造船龙头企业,有个竞争什么的,才算是个事嘛。

    松商因为在松都开京地区培育人参,所以能够成为名动朝鲜商界的大商团,他虽然没有熟练地船匠和水手,但是一方面接收了旧京商的遗产,一方面他家种人参的,一年往清国卖一二万斤之多,几百万两银子滚滚而来,有的是钱能招人。

    此前松商是和湾商莱商合作,湾商从松商拿货去燕京卖,莱商拿货去日本卖,这两家虽然通过对外贸易挣了不少钱,但是货源始终控制在松商手中,挣得不过是二道贩子的钱。

    洪景来让松商参与进仁川造船场的建设中,也是给松商机会,让他能有培养出自己的船工水手,参与进对清贸易的第一线。

    别老想着窝在家里种人参,种人参虽然也是条出路,但是再往后二百年呢?

    现在扩展对清贸易,紧跟着时代潮流,才能不被潮流抛下嘛。

    松商大房朴周命不在仁川,他趁着天气好往义州送人参去了。现在人参还是他们松商的主业,每年都要趁着东北地区没有大雪封山的时候,往清国使劲的倒卖。

    不是说他不重视仁川这边,毕竟那么大一个商团,还是需要不断地赚钱才能维持的下来的嘛。所以这边只留下一个行首在负责,这人屁颠屁颠的跑来拜见洪景来。

    “学生郑之收拜见府院君。”年轻人居然也是个两班。

    现在朝鲜国那些贫穷的两班,投身于商贾的果然不少,毕竟在生活面前折腰的人还是大多数。与其在家饿死,不如出来行商挣两个钱养活老婆孩子。

    “可曾进过学?”洪景来自然是高看他一眼的,毕竟这不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人,能认命。

    “学生曾中小科,现为生员。”郑之收很是恭敬。

    “既然是生员,大小也能谋个学官……”

    “小的家中贫寒,还有老母亲需要奉养,不能那般只顾自己。”

    “很好!很好!很好!”这话洪景来爱听。

47.无名一张大揭帖

    果然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洪景来自认为对造船也有一些浅薄的认识了,毕竟东莱的造船场是自己一手推动出来的,工匠是自己忽悠来的,模型是自己忽悠来的,连建造计划都是自己忽悠来的。

    但是这么好几年的功夫,自己的见识居然和眼前的郑之收差相仿佛。而仁川的造船场顶多才三四个月罢了,也就是说郑之收仅仅用了三四个月恶补造船知识,就能和摸鱼了三四年的洪景来不相上下。

    要知道他不过是从外表上见过李禧著的那条欧式三桅横帆巡防舰,李禧著身为莱商首领,怎么可能让身为松商行首的郑之收上船观摩。仅仅是从外表,以及其他方面搜集到的造船知识,就能在洪景来面前应答如流,真是人才啊。

    “你在松商多少年了?”洪景来真是来了兴趣。

    “学生在朴大房属下九年学徒,这才外出为仁川船场行首。”郑之收恭敬的回答。

    “哎哟,尚沃,我记得你十三岁入湾商,用了四年半做上本店书(屏蔽)记,又用了五年还是六年,才成了铁山生铁行首吧。”洪景来当初和林尚沃聊过这件事。

    在朝鲜,不论是哪个商团,内部都有一定的培养体系。而且晋升的体系也很透明,能者上,劣者下,这才有洪德柱一个XX江边的小门商变成湾商大房,柳成用一个富山浦背砂糖的苦力学徒变成莱商大房的故事。

    “是了,下官十三岁进湾商本店,用了十一年才担任铁山生铁行首。”林尚沃也连连点头,他是从小就在湾商干的,知道这其中的辛苦。

    眼前的郑之收还不是从小学徒。而是考中小科生员之后,考进士不能,为了养活自己的老娘亲,这才半路出家来学习经商。居然只用了区区九年就独领一行,委实厉害。

    “禧著你呢?”洪景来又问李禧著。

    “哈哈哈哈哈,我就不提了,我用了十五年才做上行首。”李禧著哈哈大笑。

    他经商的才能可能逊于林尚沃,但是李禧著为人豪爽大气,好打抱不平、仗义执言。同时又乐善好施,商团内部谁家有个难的,他都慷慨解囊。在莱商内部乃是人品一流,各个敬重的好大哥。但是这也使得他一直没有自己的本钱买船去日本贸易,亦无力开办门店,独立经营。

    如果不是当初洪景来办了一条船给他,又把伪造倭银的事情交于他,怕是他十五年都还是一个书(屏蔽)记,做不上一方行首。

    “这么说郑行首胜过你们两人咯。”洪景来也笑了,接连拍了两下手。

    “不敢和二位大监相比,学生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郑之收十分的乖觉,立刻谦让起来。

    人这玩意儿,一旦拥有了强大的权势,成了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往往就会变得宽容大度起来。因为小人物根本不值得大人物意动,这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概实情。

    李禧著现在是朝鲜南部三道的最高军事长官外加国家的水军统帅,林尚沃是以财政部副部高配担任特区市长,这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怪罪郑之收。甚至可能还从郑之收的个人努力上瞧见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呢,只有喜欢的份,没有生气的事儿。

    “好了好了,郑行首好好干,为你们朴大房造一个漂漂亮亮的船场出来!”洪景来勉励了一句。

    左右瞧了瞧,总觉得这样走了不行,便索性解下自己大帽一侧的贯子【注1】,将小小的一粒金子交到了郑之收手中。

    “这是您的金贯子啊!”李禧著看着洪景来解下。

    “无妨!你以后若是来汉阳,可以持这枚金贯子来我府上拜见。”洪景来把金贯子交给郑之收,以作信物。

    “这,这太贵重了,学生不敢收下。”

    “府院君既然已经赠予你,你便好好收下,这是你的机缘。”林尚沃微笑道。

    “是了,我等你们造出外洋大船,畅行东西两洋。”洪景来还是很喜欢提携后进的。

    “那学生便在此谢过府院君了。”郑之收恭敬的把金贯子捧在手心,退后向洪景来作揖到底。

    仁川之行结束,洪景来回转汉阳。现在汉阳再度聚集了从天下八道赶来的士人儒生,全是为了突然举办的黄柑试。

    黄柑这东西三四月开花,到了八九月就能结果,济州岛的牧使会飞马派遣贡使向汉阳贡献数千枚黄柑,供宫廷内使用,也供李王赏赐群臣和宗亲。

    一般只有逢上国家有大喜事的时候才会举办,这次纯粹是为了让大部分士人没空争议仁川开港的事情。但是多少还是为此找了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英宗大王之女和缓翁主(1738—1808)今年七十高寿。这样高寿的王室成员,还辈分这么高,为了给她庆祝,所以普天同庆。

    这事情报给这位已经七十的老太太之后,老太太居然权力欲大炽,请求李㼅能够把她婆家延日郑氏的子弟选为状元。

    通榜状元这事情李㼅哪里敢答应她,只是敷衍了几句。至于大王大妃洪氏更是不待见她,因为当年和缓翁主代为抚育正宗大王李祘,妄图让李祘以母侍之,做李祘的干娘。洪氏身为亲妈怎么能忍,两个人当年曾经大撕一场。

    最后还是转到了洪景来这儿,延日郑氏现在一蹶不振,自从郑厚谦(和缓翁主养子)被赐死之后,已经基本鱼腩化,没有多少实力了。到是可以试探看看,属不属于可以拉拢的势力之一。

    正准备回复和缓翁主,外面守门的金士龙取了一张揭帖回来。洪景来看他表情很不自然,再看他手中的揭帖。

    “洪慈有力,诚不知是何肝肺,有贰心于蛮夷!”

    【注1】:《孔子家语·入官》:“古者圣主冕而前旒,所以蔽明;紘紞充耳,所以掩聪也。”贯子就和那个塞聪是一个意思,装饰在耳边,寓意上位者要好好分辨自己听到的谏言,从善如流。在朝鲜只有从二品及以上的高官显宦,才有资格佩戴这样的东西。

48.此功当赏钱一枚

    你要说不生气,那绝对是假的。但你要说洪景来气到发抖,气到砸东西,那就纯粹是开玩笑了。大风大浪,几万人大会战的场面都见过了,孤身千里大逃亡都来过,现在一句骂人的话并不能让洪景来动容。

    “洪慈有力,诚不知是何肝肺,有贰心于蛮夷!”

    洪景来复又念了一遍,写这揭帖的人未免也太大胆了一些,这般明目张胆的在汉阳张贴揭帖,难道他们不知道此前在汉阳南门外被处死的上千名参与谋逆的京商团成员吗?洪景来的大刀这般锋利,怎么还有人往上头撞。

    金士龙看洪景来面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长久的跟在洪景来身边转战,他知道洪景来这样不说话的时候,就是在思考此事,此时不宜打断洪景来的思路。

    但是他不打断,有人来打断啊,赵万永火急火燎的从外边闯了进来,同样也拿着一张揭帖。显然这位作者不只写了一份,而是在汉阳各处繁华的市口以及城门左近都贴了。甚至有可能连城外的草市显眼处,都已经张贴了这份揭帖。

    汉阳是有宵禁的,但是宵禁执行的并不严格,毕竟在这样人口几十万的大城市,且城厢内部还没有全部建立坊墙围栏之类的东西,宵禁的难度很是不小。外加城外的草市,尤其是南城外面对汉江的那一面,更是聚集了大量的商铺,又是转运的码头。为了供应汉阳这座纯粹的消费型城市,他必须日夜交易,才能跟上汉阳消耗的脚步。

    那么张贴这份揭帖的人可能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小团体,不然他没办法靠两条腿,一夜之间从城外贴到城内,还不被巡城的汉阳壮勇兵发现。

    到底反对开港的人还是不少啊!

    “原来您已经看到了!”赵万永看到洪景来手中的揭帖,略带着些许焦急。

    “赵老弟啊,怎么?”洪景来抬头一瞧,见是赵万永,便请他坐下。

    “倒也无事,就是这揭帖……”

    小赵大概是担心洪景来见了这等大胆狂徒,又不敢公开站出来骂洪景来的施政策略,只敢在背地里玩这种小伎俩,引洪景来大怒,大索全城。

    眼下毕竟是黄柑试举办前,汉阳再度汇聚了天下八道的士人儒生,要是洪景来大肆搜捕,肯定会在士林中引起巨大的反响,降低士人对他的评价。而且这样暴力处理的话,也容易给保守派留下攻击的把柄。

    身为丰山洪氏势道政治内的“谋主”,小赵自然是要赶过来劝一劝洪景来,以防洪景来意气用事,犯下些不应该的政治错误。

    可他明显低估了大权在握的洪景来的气度,洪景来怎么可能为了这种小人物就大动肝火,以至于全城大索。毕竟骂已经骂了,普通狗遇上狗咬,那自然是回咬回去,可洪景来不是普通狗,洪景来普通人呗,那干嘛要回咬过去。

    铁头皮鞋一脚上去,连头骨都给他踢碎了!

    “不过是小小揭帖,不足挂齿,你们汉阳府派些人暗中查访便可。”洪景来好似十分随意的吩咐道。

    “府院君,难道就不管此事了?”金士龙当然义愤填膺。

    俺们洪大将军,那是起兵靖难,一路打破官衙驿站,解救了数万名奴婢,将他金士龙从痛苦的深渊中解救出来的人民大救星。他不容许任何人污蔑洪景来,要是写这揭帖的狂徒出现在他面前,他保证抽出刀来,一刀把那厮给劈成两段。

    可这事还真不好管,因为这人,或者说这群人隐在暗处,洪景来就算掌握着八道的权柄,却如同大炮打蚊子,有些无处下力。

    “一直到开考前,汉阳一定会严厉宵禁!”赵万永这般说道。

    只要严厉宵禁,那么那些只敢半夜出来贴揭帖的宵小就没了机会,如果他们不能持续的炒作酝酿,这热度终究会跌下去,一切都会让位给天下士人最在意的科举。

    “宵禁也是可以,但是你还需再办一件事。”

    赵万永和金士龙齐齐望向洪景来,既然已经下令派人暗中察访此事,又准备执行严格的宵禁了。那么还有什么能做得?大索全城影响太坏,肯定是不行的。

    “您请讲!”小赵洗耳恭听。

    “向全城宣告,凡是在城内触犯宵禁者,一旦发现,便行逮捕,充作苦役,发往仁川六个月,并罚银十两。”洪景来看着小赵拿笔记录,说的很慢。

    “这样的处罚确实应当!”小赵和金士龙都认为这样不错,就应该这么处罚那些半夜上街贴揭帖的人。

    “恩,虽然严苛了一些……”洪景来接着说道,显然还没有说完。

    “至于这揭帖,军民官属凡有擒拿书写并张贴此揭帖者,赏钱一枚!”

    恩?

    这话说话,赵万永记录的笔都突然一顿,但是他脑子转得快,只不过几秒钟,就放下笔哈哈大笑起来。洪景来这一招算是很恰当的“无招胜有招”,一下子就把那种根本不将此揭帖放在眼里的气势给表达了出来。

    “如何?赏钱一枚,恰当否?”洪景来看小赵明白过来,两人一道大笑。

    侍立在一旁的金士龙一头雾水,他显然还没有悟到这一层。明明违反宵禁的人要劳教半年外加罚款十两,可是抓捕书写这禀帖的赏钱才一钱,这算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士龙你不必想了,去捕盗厅告诉李大将,命他协助赵大府执行宵禁。”洪景来一想到这个心情就好了起来。

    我掌握着巨大的权势,可以让你有话说不出来,或者你能说出来,但是却根本没办法让别人听到,等于重拳打棉花。就这么憋着你,气死你,你来骂我,我都不惜的回嘴。

    老子憋死你!

    不久之后,汉阳各街道的显眼处以及城门各口,都有张贴布告。布告上自然是洪景来的两道命令,布告中那句“军民私属凡有擒拿书写并张贴揭帖者,赏钱一枚!”的话让百姓们也是不明觉厉,只有隐在幕后的那些宵小,气了个半死。

49.不意狂徒来自首

    保王党保守派中心大臣李书九不是被洪景来给丢去清国谢恩了嘛,当时洪景来就没提过开港的事情,他也不可能提前预料就安排人来恶心洪景来。

    至于李尚宪,虽然也是保王党保守派大臣,可他持的是与洪景来和睦并合作的态度,只要八道天下还是老李家的,然后他自己的富贵能保全,那根本不可能和洪景来作对。毕竟他一个二等靖社功臣,不可能再进一步了,再进一步就是那张宝座,他没这个野心。

    其他的保守派大臣,三瓜两枣的,要么就是上不得台面,要么就是不掌握实权。稍微段位高一点的,都被洪景来想办法支使出汉阳了。

    连小赵的亲爹和叔叔都被迫隐居在家,洪景来怎么可能给他们机会。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亘古不变的。

    这么想来,要么是被逐出京城的安东金氏或者潘南朴氏的在野分子主使,要么就是进京赶考的士人自发行为。

    两种可能都有,一时还真不好分辨清楚!

    现在先用这个一文钱的悬赏“羞辱”一下他们,但是这一小撮异见分子,肯定是要想办法排除的。洪景来不反感反对派,你站在明面上反对,就事说事,该咋样就咋样,公开的表达你的不满。李书九当初站在宫门口骂洪景来,现在不照样管着宗亲,做着高官。

    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写大字报算什么东西?真是又怂又无能,这种对手洪景来甚至觉得自己出手了都脏了自己的手。

    事情总归要处理的哇,洪景来这便把李在朝、李济初、韩三石、韩五石全部找来,动员他们各自军中亲信骨干的人手,协助赵万永调查。尤其是李在朝所在的捕盗厅,本身就有捉捕盗匪,维持市面的职责。

    只要大军不开进汉阳,等闲来几个捕盗兵都是小事。除此之外也要留意城外,毕竟城外草市以及城郭下的那些聚居区官府的力量相对更薄弱一些。混乱庞杂的街道也给了许多人隐藏躲避的机会,现在就当是整顿城外市容了呗。

    几人已经知道了揭帖的事情,又得知了洪景来那个一文钱的悬赏,都笑话那些宵小不自量力。金士龙容不得别人污蔑洪景来,他们几人自然也是不允许的,若果不是洪景来下令,怕是李在朝已经调动捕盗兵在城内大索了。

    处理到这一步,洪景来也觉得差不多了,毕竟整个朝鲜人口千万,地方三千里,旦夕间需要处理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可能为了这么一张小小的揭帖大动干戈,洪景来是个会记仇的俗人不错,但是同时洪景来还是个知道要办事的,不会为了私情就耽搁了朝廷的事情。

    照常登殿,照常上值,在殿上李㼅甚至还问了问这事,毕竟揭帖贴在了汉阳街道上,李㼅虽然身在宫中,但是外面的宗亲肯定会把消息传进宫来。洪景来也不拘束李㼅的自由,只要不是出城,在城内活动的话都不会说什么。

    现在宫廷和外朝一团和气,李㼅对于这样污蔑国家执政的事情也很不满。毕竟骂执政,也等于在某种程度上暗讽李㼅这位君王不会用人,没有选拔名望高深,持身严正的清流名士出来担当国家的重任。

    他也说一旦捉捕到“凶徒”,必定要远流三千里,送他去济州岛喝海带汤!

    洪景来到是无所谓流放不流放的,洪景来只希望他们在台面上哔哔,听听反对意见,尤其是那种没有半点杀伤力的反对意见还挺好的。起码能随时警醒自己,还有人在蹦跶,不要松懈了,不要自大了。

    两人正谈着,外面小碎步挪进来一名内官,带着喜色,向李㼅禀报。说是之前书写并张贴揭帖的儒生自首了,现在人已经到了汉阳府,赵万永已经急忙赶去对他初审。

    这倒是让洪景来有些稀奇,只敢在半夜里贴大字报的人,居然会自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应该啊,难道不是听到风声,就远遁他乡,避一避风头什么的吗?

    难道是觉得现在自首,能够搏一场大名?

    李㼅那也是一路政治斗争外加军事斗争才继位的“人杰”,一时间也没摸透这个写揭帖的人的想法。现在出来自首,不是直接撞在洪景来的枪口上嘛。眼下就算洪景来不处理他,李㼅也会下令把这人给流放济州岛的啊。

    既然人已经自首了,这大小也算一个政治事件,便去瞧瞧吧。洪景来这便告退,准备去汉阳府瞧瞧赵万永是怎么审理此案的。不想李㼅也有想法,他也准备去瞧瞧,毕竟宰相们之间互喷那见的多了,一个白衣儒生敢于骂执政的机会不多见。

    人家开了口,洪景来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反正也不现身,就是在后堂旁听而已。李㼅这便换了一身常服,洪景来也将公服脱了,换上道袍大帽,护卫着李㼅一道骑马去汉阳府。

    汉阳府的公人那都是眼神明快的妙人,只是看到洪景来的那些从骑,便立刻迎了上来,又见洪景来居然还护着一名二十岁上下的贵公子,更是不露声色,只是悄悄把人往衙门里面请。洪景来自然吩咐他不要声张,只管把人引到后堂旁听即可。

    那公人百般殷勤伺候,把人引来安坐,又是热茶又是点心的,还派了人去知会赵万永,告诉他洪景来在后堂旁听。

    大堂上的赵万永也只是刚刚开始,毕竟他刚刚任了吏曹判书,事务繁杂。只不过这边汉阳府的基本盘不舍得丢,赵家经营几十年的阵地,现在交给赵原永还有些为时过早。

    堂下的儒生正在自报家门,洪景来听得不甚清楚,这人的汉语有些外地腔调,像是全罗道或者庆尚道地方出身。朝鲜士人两班虽然都说汉语,但是连清国自己都带方言,朝鲜当然也是如此,汉阳的汉语和外地还差别挺大。

    不待赵万永开问,堂外突然鼓噪起来。竟有百十人皆自称是揭帖的作者,前来自首。

50.赵大府明断堂审

    不说正在审理揭帖一案的赵万永,即使是坐在后堂的李㼅和洪景来都有些吃惊,怎么这玩意儿还争着抢着来投案。

    莫不是为了一文钱?

    玩笑了,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了一文钱就冒着被远流三千里,去济州岛喝海带汤的风险前来举报或者出首的。这要是都有人被收买,那未免这个世界也太开玩笑了吧。

    那这么一瞧,最大的可能也就是觉得这么一来,可以邀大名,可以搏大声。靠着骂国家执政的事情,一下子成为士林中风头最劲的那个仔。虽然这个“靓仔”是反对派的,可是在这有明朝鲜国,从来没有任何一党或者一派外戚能够执政数十年而不倒的。

    现在虽然被丰山洪氏所嫉恨,可是二十年后,假设洪景来病死了呢?假设李㼅病死了,新王继位风向变化呢?又或者现在的王妃洪氏生不出来,到是其他家族的什么妃嫔秀女生出了个大胖小子,被册封为世子呢?

    我拿今天赌明天呗!

    反正现在天下八道的士人都汇聚在汉阳城内,成千上万的儒生都或看或听,关注着此事。以洪景来刚刚竖立起来的求贤若渴,唯才是举的招牌,绝对不可能对一个前来应考的士人儒生大刑伺候。

    洪景来要是敢于对几十名乃至几百名士人儒生用刑,那这辈子的名声都不要想好了。你杀京商一千人,那都是泥腿子贱民或者中人,死了也就死了,根本没有什么士族关心他们。但是你要是敢大规模的杀害处罚士人儒生,这青史可都握在这帮人手里的笔中。

    今天你敢打人杀人,明天他就敢写小说骂死你!

    既然笃定洪景来不会动手,顶多就是一个济州岛往返旅游券,这么看来,代价好像没有那么大的样子。在济州熬上几年甚至十几年,只要天下的情势一变,就能有咸鱼翻身的机会,一朝封官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在有明朝鲜国的历史上发生了太多太多,是个士人儒生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科举一科才选三十三名进士,三年一科,不知道多少人蹉跎一生三四十年都没办法登科。这么想来,现在的揭帖事件,未尝不是一个未来的快速晋升通道。

    “尽是些博虚名的狂徒,委实可恨!”李㼅一拍凳,就要起来。

    “主上息怒,且看赵大府如何处置。若是主上现身,邀名之辈岂不是更加张狂。”洪景来暂时还是克制的,不愿意把事情闹得太大,虽然现在已经很大了。

    “传令给赵卿,令他务必用心拘审,不得有误!”李㼅听了劝,虽然坐下,但并没有完全罢休。

    说到底这事不是简单的骂街,因为骂的是洪景来,身为君王,且还是洪景来拥立起来的君王,双方就是事实上的命运共同体。李㼅虽然心中并不希望有洪景来这样一个权臣在,但是表面上还是需要维护双方亲近友好、和睦相处的状态。

    一名随从得了命令,悄悄跑去大堂,告知赵万永。赵万永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往年什么“腐儒”、“竖子”之类的东西,虽然常在士林间好友的闲谈中聊到,本以为不过是个笑话,就算有这种人,也不过是偶尔可见,可现在一来就是一百多。

    这一百多人咋想的?吃饱了撑的想干啥!

    正在考虑是把这一百多人都放进来,还是一个一个单独审问,后头李㼅的御令传来了,要他务必从重从严从快审理,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领导发了话,赵万永也不能一个一个慢慢审了,这便命汉阳壮勇拦出人墙,将那些士人放进衙门,全部登堂。

    大概是这事情的风声太大,这一百多人前来自首之后,汉阳府外居然渐渐聚集起上千名士人百姓,都是来看赵万永如何审理的。人群在汉阳府外鼓噪,要求进入大堂前的广场和回廊上旁听此案。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鼓噪声甚至把堂内正在审理的赵万永的话音给掩盖了下去。咱小赵虽说是京华士族出身,平时乃是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但他也是手持宝剑披甲擎弓跟着洪景来起兵靖难的大将。

    见此情景,也是火起,勒令大开府门,允许士民百姓入内旁观。但是敢于喧哗者,立刻掌嘴五十,还行再犯的痛打一百。三教不改的狂徒,直接站笼!

    这下不光是外边儿鼓噪的士民安静的走了进来,原本在大堂内交头接耳的百余士人儒生也不敢多嘴说话了。都静静的杵在那儿,听赵万永发落。

    眼见场面终于安稳,赵万永随即取出他在汉阳搜集到的十几张揭帖,放在自己面前的案上,命令眼前的百十人把揭帖现场书写一遍。

    公堂没有什么书案,只有纸笔,众人面面相觑,只得靠墙趴地写了呈上。约略十分钟,最后一个人也将揭帖呈上,每人都在自己所写的揭帖上署了姓名,方便赵万永喊话。

    上百份揭帖,赵万永一一瞧完,先是点出了十几个姓名,命令府内壮勇兵将这十几人直接打出汉阳府。

    号称是儒生士人,要么有错别字,要么写不全,可笑至极!

    在场围观的士民百姓哄堂大笑,居然连字都不会写,就来冒充是写揭帖痛骂洪景来的人,实在是“滥竽充数”。在后堂的李㼅和洪景来也是大笑,这年头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敢跳出来作死,不知好歹。

    李㼅这便吩咐,将这等不学无术之徒,直接取消生籍,赶回老家,九年内不允许参加任何科举考试。

    这个处罚也算严重了,毕竟一个人能有几个九年呢。此番被打发回家,必然成为乡里的笑柄,怕是寻死的心都有了,那还有再参加科举的脸皮。

    两人这便继续旁听赵万永审案,一下子打出去十几个人,那些壮勇兵可是真的用板子打在肉上,一点没有手下留情,哀求哭嚎声才敢落幕。

    “现在命你等将所写揭帖张贴之处写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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