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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万古一逆贼全文阅读

作者:秽多非人     李朝万古一逆贼txt下载     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9.此夷船非彼夷船

    一听到“夷船”两个字,洪大守自然惊讶万分。往前数一百五十年,“夷”在中国特指的就是“东夷”。

    以东夷制北虏,以北虏制东夷。

    明代末年最重要的边疆策略之一,联络蒙古人攻打满人,引诱满人去打蒙古人。

    策略不能说不好,但这个策略的基础是你本身自己的实力足以一挑二,强大到他们都不能单独打上来。

    但很显然,那时候的大明,明显已经没有一挑二,还让你一只手的实力了。

    结果自然是玩崩了,袁督师送米送面给蒙古人,蒙古人转头就投了后金。

    两个强盗合起伙来,兵强马壮,那最终的结果就不是简单的明火执仗到你家搬东西了,那是要住进你家的。

    满清入了关,这个夷自然就不许再用了。历经三朝XX狱,往昔文献记录中凡涉及满清发家的记录能删则删,能毁则毁。凡有鞑、虏、夷、寇等字样的一概毁禁,所以即使到了9102年满清的源流也根本无法彻底查明。

    这大约属于比较罕见的自己灭亡自己民族历史的民族了。

    闲话少说,到了嘉庆年,这个“夷”就是“西夷”,就是泛指一切欧美等国人士。

    这种起名方法和隔壁日本一样,明明自己还没个美名呢,就把到日本的西班牙、葡萄牙,乃至英国、荷兰的商人传教士一律称作南蛮人。

    最后一个黑船来航,直接完蛋,另一个更不要去提了。

    要睁眼看世界啊!

    李禧著带来的这个消息,他自己没啥感觉,毕竟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李朝行商人,他的世界范畴还没有走出东亚。

    洪大守就是因为知道的太多,反而想的太多,立马脑海里就浮现出游戏《拿破仑全面战争》里那艘122门大炮的一级风帆战列舰,纳尔逊站在船首,于特拉法加尔会战法西联军。

    精法落泪!

    “此夷船非彼夷船!”沈维鐈却不以为然,脸色并没有因为李禧著带来的消息而绽开笑颜。

    “此话怎讲?”洪大守没懂。

    “西洋夷船越海九万里而来,一船须走一年又十个月方到广州,大洋之上气候变化万端,风高浪急。内河沙船漕船根本无用,全要坚船巨帆才能跨海而来。

    当今圣上只拨三省海关关平银一十五万五千两,别说造三十条夷船,造五条夷船尚且不足,怎么会是英夷佛夷那等大船。”

    “这……………,那这夷船是?”

    “老闸船,俗名鸭屁股。”沈维鐈明显见过。

    “鸭屁股?”

    洪大守只听这个很“可爱”的名字,就已经知道是什么夷船了。

    红单船!

    镇压XX天国起义的时候,奉命征募,从广东驰援江宁的商船。大者也就十余丈,小的七八丈,多的可以载炮二十四门,少的十二门甚至八门。

    “可是红单船?”

    “诶,难道高丽也用红单船?”

    沈维鐈是浙江人,熟悉浙江的大多知道,浙江靠近太湖的嘉兴、湖州等地地平八阔,水网密集,都是大片的水田桑林。等杭州过了往南,就开始是起伏的丘陵山区。

    好些县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初都是国家级贫困县,没得办法生活下去的老百姓自然会选择其他的生存方式。

    出海就是一条风险与机遇并存的道路。

    和福建广东一样,浙江很多州县的百姓也是出海讨生活的。沈维鐈自然见识过各式各样的海船,包括最普通的福船广船,也有红单船。

    由于是采用葡萄牙式的流线型尖底船体,铺设龙骨,增加船体厚度。同时又采用中国式的硬帆,而不是欧式的软帆。

    结果就是比欧洲船更适宜中国近海,需要船员更少。比中国船拉的货多,还跑的更快。

    乍看之下,几乎是一项完美的发明。

    可它采用中国式的硬帆,就注定了他要与大海正面抗争,被船帆限制,红单船最大也就十丈多一些。不然这船在海上遇着狂风巨浪,就可能要玩完。

    商船终究是商船。

    装载74门大炮,双层甲板的三桅风帆大船,在欧洲只能算刚摸着战列舰的门。

    而顶天只能在船舷上装载二十四门大炮,炮手毫无遮蔽,口径也不足够大(几百斤到二千斤红夷大炮)的红单船,在欧洲,大概也就是条普通商船。

    得了,没啥好说了,错把鸭屁股当成战列舰,洪大守还能如何。

    “我国内尚用板屋船驶洋。”满清好歹有红单船,而李朝,不提也罢。

    二百年前李舜臣抗倭用的什么船,如今李朝还当宝一样继续用着。

    “唉,亦不知海防之要!”沈维鐈被洪大守说的板屋船给气着了,原以为自己已经很烂,恨铁不成钢,结果没想到居然还有更烂的过的美滋滋,开心着呢。

    “朝廷难道要用商船去剿海寇?国家经制的师船(不是一种船型,就是经制水师战船)呢?”

    “师船?福船倒是有几条,就怕是追不上海寇。”

    “海寇有夷船?”

    “何止是有夷船,广东水寇朱濆甚至连接广南阮逆。”【注1】

    “洋船洋炮一应俱全?”洪大守没想到这年头海盗都有国际联盟。

    “蔡寇行掠浙、闽、粤三省洋面,凡到港商船一律收船标钱四百块银洋,出港的倍之,你说蔡寇有不有洋船洋炮?”

    哦嚯!

    难怪后来李长庚率兵和蔡牵会战,结果清军水师明明数量更多,却打不过蔡牵的战船。李长庚发炮打不着蔡牵,蔡牵反过来一炮打死了李长庚。

    合着满清此刻的水师水平已经低到了如此程度,连一个海盗都难以剿灭。

    “朝廷难道还治不的海寇了?”

    “无非是先封官许愿,分化拉拢,最后船多打船少吧。”沈维鐈有些无奈。

    “万万没想到,原来上邦大国,亦是如此境地。”

    【注1】:此时西山朝的阮氏还没有亡国,受到满清承认的安南国王是西山朝。而将来那个胡志X推翻的大南国皇帝保大皇帝的阮朝(清官方称越南国),如今还算是逆贼。

30.原来清宫有巧匠

    洪大守和沈维鐈相对无言,嘉庆年间的朝廷自然还是一个能控制全国大部分地区局势,有强劲的财政补给能力的朝廷。

    蔡牵如今闹的大,小半个台岛都在响应他的起义。光起兵的陆师就有二万多人,不仅是澎岛,连安平府都显得岌岌可危起来。

    可以肯定十条二十条红单船是镇压不住蔡牵的船队,但嘉庆手里还有余钱啊。用不了几天,就会命令增加到五十条一百条红单船。

    正如沈维鐈说的那样,无非最后就是船多打船少罢了,可这一招只要管用就行。

    一招鲜吃遍天!

    只要质量上的差别没有大到天地之别,数量的优势,可以无限的拉近两者之间的距离。

    蔡牵也许有一条五百吨甚至七百吨的欧式大帆船,和欧陆一千二百吨的战列舰相比,自然只是个弟弟。可和二百吨的红单船比,那就是大哥中的大哥。

    但他这样的大船,顶天了也就是他座舰一条而已,剩下的船只,到底还是沿海各地的商船。

    可能是蜈蚣船,也可能是广东的“米艇”或者“广艇”,也可能有几条红单船。毕竟做海盗的,抢两条正经商船不奇怪。

    至于欧式的那种双桅快帆船,他肯定也是有的,因为广南国曾经请了法援,学习了部分小型欧式帆船的制造方法。

    广东商人在广南和吕宋是可以购买到这种小型的欧式帆船,甚至在澳门也是可以买到的,就看你怎么用罢了。

    “朝廷怎么就不肯造上一支仿洋船的水师呢?纵使满汉有别,八旗亦有水师啊。”

    满清不肯发展海军的千万条理由里,绝对有一条是如今的水师官兵大部分都是浙闽粤三省的汉人,他们不放心坚船利炮掌握在汉人手里。

    可是八旗是有水师的,最有名的就是第一次中英XX战争的时候,副都统海龄在镇江统带的八旗兵。

    我们这里不去讨论海龄守城时做了些什么,单说他这只八旗水师,名字后来都传到了欧洲的。毕竟能一仗打死十几个英军,在一片惨败的战报中,好歹挂了红。

    即使代价是镇江城内上千旗兵几乎全部战死或者城破自杀。

    按照满清皇帝的尿性,只有八旗才是他们的根本是他们的自己人。什么好东西先紧着八旗,绿营肯定靠后,更不要提什么团练乡勇了。

    “旗兵有水师,可那不过是在运河上缉私而已,盘剥百姓那是天下第一等的好手,真要遇上明火执仗的私盐犯,见敌而逃已然不易。”

    “不能详加操练?”

    反正十八世纪到十九世纪初的军队,按威灵顿公爵的说法就是社会渣滓、小偷、诈骗犯、皮条客等乐色的聚集地。

    进军营以前都是标准的人渣,等上了规矩以后,就能拿来好好用了。

    按理说就算八旗再烂,下定决心去操练,也能有点起色的啊。

    乾隆朝平定大小金川的时候,就练了一支西山健锐营出来。都是擅使鸟枪,熟于攀登的敢战兵马,在战事中出力颇多。

    距离现在也没多远,甚至很多健锐营的士兵应该还活的好好的,在燕京城内听戏遛鸟,含饴弄孙呢啊。

    “八旗军丁自世庙以来,均有定额,新设一军,饷从何来?兵从何来?旗员中是否有可堪信重且能带兵之人?”

    沈维鐈可能是难得遇见还能聊一点海防军务的文人,所以即使洪大守问了小白问题,仍旧很有耐心的回答。

    “这……”洪大守一时语塞。

    如今的满清就是积重难返的感觉,虽然还没烂到骨子里,可癌细胞早就在疯狂的侵蚀这个老大帝国的躯体。

    如果遇上的是雍正那种脸黑心硬不手软的皇帝,可能还有续一口气的机会。可嘉庆是个遇事只会喊“不得了了这!”,“这可怎么办!”的皇帝,怎么指望他锐意进取。

    “洋船的工匠不说浙闽粤三省,即使乾清宫造办处、圆明园造办处,亦是有能造夹板大船的船工巧匠,只是不得用而已。”

    “燕京就有这般船工?”广东有会造欧式帆船的工匠不奇怪,燕京居然也有,这就让洪大守颇为惊异了。

    “先帝在时,英吉利贡使来贺八十圣寿,曾献贡品数百件,其中就有夹板大船之小样。”

    “可是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英使马嘎尔尼进贡一事?”

    “英夷所贡各物,基本都交圆明园西洋馆收纳,个别交热河避暑山庄等处收纳,福中堂(福康安)曾细检一遍,并命人详细拟定条陈,以备御览之用。”

    沈维鐈对于这样的大事件,信手拈来,说的毫无滞涩。

    而洪大守也立刻明白了,英国的那些机械和各种西洋模型,为了预备给乾隆查看和问询,曾经全部拟了一份说明书。

    甚至很多东西为了保证乾隆问起来能对答如流,还加以模仿和制造。

    其初衷只是为了应付乾隆皇帝一人的询问,却实际上使得清宫造办处的工匠和官员在短时间之内就掌握了这些机械设备的制造和使用方法。

    根据当时在使团的小斯当东的说法,由于他会一点中文,使得抄写说明书的工作经常落到他一个十三岁孩子的头上。繁琐的说明,抄写的他烦躁至极。

    这一切都说明如今造办处极有可能有会造蒸汽机、织布机、纺纱机、梳理机等机械设备的工匠,也有会制造110门大炮一级战列舰的船工。

    至于什么西洋钟表、天球仪、天体仪,还有奥地利气猎枪、连发步枪、连发手枪,这些其他物件也肯定有人会造。

    距离马嘎尔尼访华才过去八年而已,乾隆是已经去世了,和珅也抄家赐死了,福康安更是先走一步。当初的当事人已经全部不在了,那么曾经的那一批实物和模型?

    极有可能堆在圆明园的某个不起眼的库房角落,在积灰!

    相较于紫禁城内盗卖宫内器物的有关人员,圆明园内的据说那是更加大胆。

    琉璃厂里不知道多少好东西就是从圆明园流出来的呢。

31.过往从无新生意

    把长吁短叹的沈维鐈送出会同馆,洪大守又坐回了屋子。

    110门大炮的一级战列舰模型很想要,瓦特改良的蒸汽机模型也想要,其他的纺纱机,织布机,梳理机也想要。

    可自己只有三百两银子了,这是预备回去路上的开销,以及可能过禁门需要花费的贿赂银子。如果动用了,到时候要用就难办了。

    可是就算从琉璃厂打通了圆明园内的关系,想要把这些西洋馆内的东西顺出来就不大容易了,需要有路子。

    当然这个价格肯定不贵,洪大守清楚的记得,麋鹿,就是“四不像”,如今在盐城大丰保护区的那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这在清代是属于满清皇帝专用的打猎和药用鹿只,到了十九世纪,全世界只有皇家的禁苑南海子内尚有二百只而已。

    而法国博物学家兼传教士大卫偷偷购买一只麋鹿的价钱是多少呢?

    十两白银!

    大卫花了二十两买了两只麋鹿,还附赠了很多鹿骨和鹿茸,这些标本全部被送回欧洲。

    这些禁宫内的太监杂役,盗窃成风,反正皇帝的东西那么多,皇帝的记性又不那么好。连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都能流出宫门,还有什么不可能流出的?

    只要你想,只要他有。

    太监们会帮你偷出来的!

    东西丢的多了,就放火,一把火下去,什么都没了,谁还能追究?末代皇帝溥仪不就是想要追究宫内偷东西的太监嘛,结果呢?直接半夜一把大火,上千件珍宝文物金佛化为乌有。

    就是这么棒!

    可洪大守总不能大大咧咧的跑到圆明园,随便找个小太监,张嘴就让人家偷东西吧?

    如果洪大守是个中国人,那可能还好一点,不容易被发现。可洪大守是李朝人,儒服蓄发,穿道袍纱网巾,一抓一个准儿。

    “李老弟,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洪大守把主意打到了李禧著身上,先凑银子出来。

    “怎么?洪大哥要用?拢共总有那么二百两吧。”李禧著盘算了一下。

    二百两怕是买通不了园内的太监,以及从中牵线的琉璃厂贩子。加上洪大守的三百,也才五百两,而且洪大守牲口还没买呢,没有牲口根本驮不回李朝。

    正想着,林尚沃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

    辛苦跑一趟燕京,挣得三百两银子全部贴进去,还倒欠洪大守三百两。林尚沃这个烂好人,做的太“值得”了,银子噗通一声砸进了水里,只听到了一声响。

    “人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托了信得过的人家,还写了一封书信用晋商票号的路子送去了她家乡父母处。”

    “乡贯是?”

    “直隶保定府。”

    “倒是不远,希望有个好归宿吧。”洪大守点点头,这章就算揭过去了。

    “林老弟,你觉得凭我能借多少钱?”

    林尚沃本来还沉浸在做了一次大好人的世界里,洪大守突然这么一问,把他给问着了。这算什么问题?信用卡客户经理面审?

    人家是系统评估额度,这儿是刷脸评估额度吗?

    “洪大哥,问大房大爷借银子,半年就要三分利啊!”

    “诶,这我自然知道,只是这当口,手里短了银子,有些去处不能不使。”

    “可、可、可这…………”

    林尚沃不知道说什么好,洪大守没钱的原因他知道的清清楚楚,都是被他借去给窑姐儿赎身了。因为他的原因,逼的洪大守居然要去借半年三分利息的债,他哪里过意的去。

    “都是自家兄弟,不要去提什么闲话了,帮我去看看洪大房在吗?”

    “在的在的,我回来时还看到他进了不少宫缎回来。”

    “走,去看看我这脸面还能值多少钱。”林大守拉起林尚沃的手,就往外走去。

    ………

    洪德柱的屋内。

    饶有兴致的看着一个局促不安(林尚沃),一个老神在在(洪大守)的组合,洪德柱有些摸不清两个人的来意。

    “我们林书(屏蔽)记想来多少年没有过这般模样了吧?上一次还是在江湾杂货店做账目的时候吧?”

    “大房大爷您说笑了。”林尚沃面色更囧。

    “洪大房,开门见山,能否借我白银五百两!”洪大守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既然到了洪德柱这儿,哪里还能空手回去。

    “白银五百两!”这可是等于朝鲜币值二千两的巨款。

    更重要的是,借高利贷,半年三分利息,看似很高。可这也要分地点啊,如今是在燕京,五百两银子的货带回李朝,脱手就能变成一千两白银。和贸易的利润一比,高利贷算个屁。

    “借一年,年息五分!”洪大守知道洪德柱在犹豫什么,直接报出自己的底价。

    “五分吗?”洪德柱还是犹豫。

    “大房大爷,小的愿意具保!洪大哥还不上,小的替他还!”林尚沃突然开口,大声说道。

    一下惹得洪德柱和洪大守一起看向他,不管啥年代,给人做借款担保人,那都是要负连带责任的。债务人跑了,就会直接找担保人。

    看着郑重的林尚沃,洪德柱沉思了一会儿。可等他再看向洪大守时,却发现洪大守依旧是那么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这件事和洪大守本人屁点儿关系都没有。

    “好!尚沃写借据!”商人的赌性顿时起来,洪德柱一时摸不明白洪大守是如何让林尚沃这样义气相结的,但林尚沃的为人他看的清楚,是个绝对诚实的好人。

    而林尚沃这样担保的洪大守,要么是顶级的诈骗犯,演技出神入化。要么就是真的那种能结为知己,登堂拜母,妻子不避的好兄弟。

    洪德柱选择相信后者!

    “谢过洪大房!”洪大守起身鞠了一躬。

    而林尚沃则是拿过纸笔,刷刷刷刷的写下了一份借期一年,年息五分的借据。

    接过五百两的钱票,洪大守揣进袖里,意气风发的向屋外走去。

    “林老弟,明天陪我去琉璃厂走一趟!”

    “洪大哥你要做古董生意?”

    “我要做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新生意!”

32.荣宝斋内谈盗宝

    琉璃厂这地方说来也很有些渊源,以前这地界是在燕京城外。

    最开始蒙古人兴建大都,需要大量的琉璃瓦,自然而然的就在城外兴建了琉璃窑厂。到了明代,明成祖迁都燕京,构建紫禁城,更是需要大量的琉璃构件。

    窑厂因为连年的官方订单很是兴盛了一段时间,直到嘉靖年间扩建外城。琉璃窑这才迁往燕京的琉璃渠村,而城内的旧址并没有改名。

    满清入关,烂事就不去提了,内城的汉民被全部迁出。琉璃厂因为距离前门大街不远,所以灯市口、前门以及内城的各种文房四宝、图书典籍和文玩古董店都汇聚到了此处。

    反正是便宜了洪大守,就没走过冤枉路,合着来北京,前门大街吃饭进青楼,琉璃厂买书买合欢图。偌大的燕京,这一个多月就跑这两地方了。

    当然洪大守也不是瞎撞的,琉璃厂有一家店,在中国古玩界就是东岳泰山一般的存在。

    荣宝斋!

    当然现今这会儿还不是这个名字,而是松竹斋,始创于康熙十一年。一开始也不过是卖南纸、扇面、条幅对联,以及帮助顾客求购有文名的作家画家的书画作品,从中收取佣金的小店。

    但如今已然是琉璃厂数的上号的大店,算是燕京城这一行的行首。

    之所以会记住这家店,原因也很简单,洪大守穿越前有个电视台总放一些稀奇古怪的节目。

    什么山野荒村深夜屡屡出现恐怖的嘶嚎声,什么奇特房屋家中家具突然起火,什么钢厂监控拍摄到不明发光飞行器。

    下一集揭晓答案总归是什么有个几百斤的大胖子打呼噜,家里墙壁埋的电线漏电,导致起火。还有什么摄像头帧数太低,拍摄的飞蛾飞的又太快,导致像是发光飞行物。

    节目名字就不提了,那个台里有一集讲三个大男人八十年代从燕京裹着三大包钱,足有十三万五千元(1983年什么概念?),坐三天三夜的火车去福建。

    那过程充满了惊心动魄,还要化妆、反侦查、谍中谍,搞得和007一样。

    结果到片尾,来了一句国营荣宝斋公司花费巨资,购买了一块4275克的福建寿山田黄石。号称是世界第一的国宝级田黄,值好几个亿。

    这种节目在洪大守童年的时光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是永不磨灭的印象。实在是太魔性了,那个故事,那个配乐。

    自然而然的,荣宝斋这个名字洪大守也记得清清楚楚,包括他改名前的松竹斋也是一样。

    这回带着常跑当铺、质库、钱庄,有一定鉴定能力的李禧著,以及如今的铁杆小弟林尚沃,洪大守大大咧咧的走进这个六开间,正对琉璃厂西街上好铺面的松竹斋。

    店里人并不多,只有两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在询问有没有什么古籍善本,大约也是和沈维鐈一样家境尚可,提前到京准备明年科举的举人。

    有一个明显是朝奉的老者,正在给两个读书人介绍。洪大守没有兴趣去听一耳朵,他是有正事要办的。

    看到洪大守三个人走进店,里面迎出来一个中年人。这一行似乎年轻伙计是不能待客的,只能打杂,跟着看。

    “几位爷,里边儿请。”店里迎出来的这位朝奉略有一些惊讶,店里居然来了几个外国人。

    毕竟文玩古董这东西,和其他日用品不一样,要有文化大环境的底蕴在那里,才能值上价钱,有人捧场。

    可能是想通了李朝也是号称“小中华”,喜欢点中国的古董不奇怪。那个朝奉很是殷勤,让几人坐下看茶。

    店里摆的那都是不怎么值钱的摆设,虽然9102年可能最便宜的也值几百万,但这时候就是大路货色而已。

    好东西都要坐下来谈,一件一件的取了给客看,有中意的再论。

    大约是判断洪大守是读书人的缘故,那个中年朝奉开始介绍起来。不得不说店大有店大的好处,元代的吴镇、盛懋,明代“明四家”徐渭、陈道复、陈洪绶、董其昌的东西都有。

    至于唐宋的人家到没怎么提,毕竟那种东西价钱就不是一个档次了。而且人家也主要向老顾客,有财力保证的顾客提供。一来做熟了的顾客交易更顺畅,二来免得拿出高价的物品洪大守没钱而尴尬。

    “听说有些旧宫密藏的物件也能买到?”洪大守不提现在,而说前明旧物,但人家秒懂。

    “这个嘛………几位是想要什么物件?”那个朝奉有些踌躇。

    “西洋赏玩的机巧之类。”

    “恩?”那朝奉愣住了。

    洪大守的答案,大大出乎朝奉的预料。哪怕洪大守说要三希堂,乾隆盖过萝卜章的东西他都不奇怪,可西洋机械玩具(朝奉自行脑补),那真的是开天辟地头一回遇见。

    “不是西洋自鸣钟,也不是什么八音盒。”

    “那您是要?”

    西洋物件,这两样最有名,偶尔宫内流出来的,也基本就是这两类东西。却都立刻被洪大守给排除了,朝奉的判断再次错误。

    深感自己从业经验还不够的朝奉道了一声“对不住”,回头就进院请出来一位带着瓜皮帽,身着紧筒袍子的男人。

    “几位爷,在下张朝云,是今日当值的掌班。”这人大大方方的坐下。

    “听说您想要西洋玩具?那可不好寻摸。”

    “玩具?哈哈哈哈哈哈,全不是要那玩意儿,在下想要的是西洋机巧用具的小样。”洪大守才发现人家搞错了。

    “小样?不知是?”

    “英吉利国进贡先高庙的机械玩意儿!就藏于圆明园西洋馆。”

    饶是经验丰富的张掌班也被问住了,大清可还没亡呢。居然有人点名道姓的要某宫某殿,所藏某物。虽然偷卖宫内珍藏实属平常,但这样直接上门要的真的是头一遭。

    “小店恐怕不能承接这活儿,对不住三位。”

    “委实不能?”洪大守不相信他们会把上门的生意给推走。

    “一时半刻,急切间委实不能。”

    “那十天半月,乃至一月呢?”

    “您果真想要?”

    “那还有假?”

    “即使是恶臭扑鼻的也行?”

33.彼之破烂 我之国宝

    “你们要用恭桶!”

    “…………”

    张朝云一脸不然呢的表情,总不能吞进肚子再带出来吧,这玩意儿也吞不进啊。

    “恭桶不够大,装不下的!”

    臭了的蒸汽机也是蒸汽机,洪大守才不在乎他们怎么带出来的。可是马桶才多大?蒸汽机模型再小也不可能装得下啊。

    “那些小样约莫多大?”张朝云突然感觉这事可能难办了。

    “约莫一尺半长宽,也一尺半高。在下也没实际见过。”

    洪大守也只有一个粗浅的印象,这玩意以前没有在意过。飞机满天飞,汽车满地跑,就算去西洋馆见过实物,那也早丢到爪哇岛去了。

    “难办了……”张朝云用手指敲了敲台面。

    只见他的手指咄咄咄的轻轻敲击着,发出有节律的声音,似乎是故意吸引人去看他敲台子。真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张朝云的食指和中指特意伸出一截,两根手指在暗示着什么。

    这还看不明白,这社会也就别混了。

    既然人家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肯定是要看看洪大守有没有这个财力,足够让他们冒险去干这一趟活儿。

    从荷包里掏出两张对叠的钱票,展开铺平放在桌上。洪大守把钱票轻轻往前一推,恰好够张朝云能看清楚。

    “权且作订金罢!”

    又轻又快的瞥了一眼两张展开的钱票,这些生意人看钱的本事一流,甚至不需要过手就知道真假。张朝云轻咳了一声,就有账房上来收钱。

    “这行的规矩是不问老爷的姓名和宿处的,所以四日后,老爷派个人来琉璃厂西街,如果二楼左边数过来第四扇窗户打开着,就是事成了。若果没有打开,请再等四天。”

    “还有就是,出了这扇门,概不相认!”

    洪大守点点头,准备往外走,李禧著却悄悄拉住他。

    “洪大哥,那边的屏风,有点意思。”

    “屏风?”顺着李禧著目视的方向看到一个叠好收拢起来只露出一面的屏风模样的物件。

    张朝云似乎也发现三个人看向那展屏风,下意识的也看了看。

    “几位家中有长辈?”

    “老母在堂。”洪大守脱口而出,其他两个居然也一起点头,就差说一句俺也一样了。

    “那这件算是个好物件。”

    既然李禧著和张朝云都这么说了,索性就看看。两个店里的伙计上前展开屏风,四扇屏,红木底,以前可能描过金,雕刻的很精致。

    至于屏风画则是一副百子戏春图,就是一百个小男孩嬉戏游乐的吉祥画。年代有些久,绢面有些暗,但看得出当初作画的那位很用心,画得活灵活现。

    因为传说历史上周文王生了一百个儿子,他生日的时候一百个儿子一齐贺寿,在他面前讨他开心如意,是寓意多子多福、儿孙满堂的吉祥画。

    也难怪张朝云问家里有没有长辈,这东西要是送给家里的父母,又吉庆又讨喜,很是适合。

    “这是一件前朝的百子戏春屏风,料子是好的,画的也是不错,可惜并非出自名家之手。”

    “好是好,就是不知作价几何?”李禧著很坚定,让洪大守一定要买下来。

    “八十两吧。”张朝云直接出价。

    掏钱走人!

    “李老弟,这张屏风哪里值八十两银子?就算找木匠订做一张,再弄一副百子图,顶天也就三四十两。”

    燕京的落魄文人这么多,之前买五十套大交欢图才一百两,请个穷鬼画一幅百子戏春图,顶多十两。红木这年头又不是顶顶好的木头,小叶紫檀么差不多,打这样一张屏风只要愿意等,三十两足够。

    “洪大哥,你看他落得款啊,是醉眠居士。”

    “有些耳熟……”其实洪大守完全不认识。

    “哎呀,是中庙大王在时的左相金禔金季绥公啊!”【注1】

    “是那位啊!”洪大守赶紧假装恍然大悟,其实还是根本不知道是哪个。

    脑海中的回忆只有《大长今》里那个后期老是和长今做对的白胡子老头的模样,至于是不是这位金禔就完全不知道了。

    “这可是件好东西,如果带回汉阳,少说能值二千两银子,如果能凑巧献给哪位大监过生辰的父母,那怕是还不止!”

    李禧著说的天花乱坠,可洪大守只听到那句“二千两”!

    果然文物这东西是有文化和地理环境的局限的,在中国狗屁名声都没有的金禔,在李朝是最顶尖最著名的画家。

    就比如李朝历史上最著名的女画家“申师任堂”,直接上五万韩元正面的人物,还培养出一个唯心主义哲学家儿子。在如今这样一个信息大爆炸的年代,有几位知道呢?

    在中国属于不入流的大路货色,八十两就得手的玩意儿,在李朝汉阳值二千两!

    难怪9102年的外国拍卖,卖中国的文玩古董的时候,净找中国买家。

    有钱!喜欢!

    “真要值这么多钱,我们分作三份,一人一份。”

    一直没开口的林尚沃赶忙拒绝,“不行不行,我一点儿力都没出,不应当分我一份。”

    “意外之财,见面分一份,都是兄弟。”洪大守不和他见外。

    由于三个人都是用李朝话说的,根本不怕那个挑屏风的挑子听懂。如果挑子知道他挑的这件屏风价值超过二千两白银,指不定会想到些什么东西呢。

    因为屏风画百子图是连着的,不能拆开,洪大守只得去做了个布套,把整张屏风套起来。等回了汉阳再设法出手。

    剩下的就是等松竹斋那边的消息,四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洪大守等的还真有些焦虑。

    悄悄前去打探的李禧著趁着大中午最热,街上人最少的时候,悄悄跑去一看。

    窗户开了!

    【注1】:金禔(1524——1593)字季绥,号养松堂、养松轩、养松居士、醉眠。中宗时代的左议政,《龙泉谈寂录》的作者金安老(1481——1537)的次子。是一位诗书画俱佳的画家。

    1537年(中宗32年)后,父死失势,遂远离仕道,倾心创作。他不仅擅长山水画,其他诸如人物、牛马、翎毛草虫画也很出色。晚年其父名誉恢复,官至图画署别提。

    1590年参与了“光国原从功臣”图卷的创作。其山水画师法安坚体与南宋院体,又吸收浙派的诸多特色,形成独特的画风。与崔笠的诗文、韩濩的字号称当代三绝。代表作有《童子牵驴图》。

34.如此一部豆浆机

    说来此时燕京的生活真没有那么美好,由于燕京的地下水水质并不太好,基本打出来的井都是苦水井。

    所以达官贵人,王公贝勒,乃至于宫内喝的都是城外送进来的泉水。

    玉泉山嘛!

    圆明园也不例外,作为夏季满清皇帝常去的避暑园林,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他实际承担着帝国中枢的使命。

    虽然今年由于册立皇后,嘉庆还没有动身决定去圆明园还是避暑山庄,但不妨碍这两处园子日常的维护和保养。

    圆明园内当然也是有数量庞大的杂使太监和守卫兵丁的,这些人吃皇上的饭,喝的自然也就是送来的泉水。

    每天凌晨,都会有送水的车马驶入圆明园,按理来说是每一车都要检查的。但皇帝和那些主子们都不在,所谓的检查自然也就虚应而已。

    洪大守运气很好,松竹斋有一条很熟练的操作流程,本来就是宫里的东西最难弄,园子的次之。这些园子里的太监很显然都是不得宠没油水的,偷点东西卖太常见了。

    当天夜里消息就给传进了圆明园,但是问题来了,那些模型乾隆不喜欢,嘉庆也不喜欢,都给丢在库房里。

    正大光明白天去库房搬?怎么可能呢?

    找了两夜,才搁角落里找到模型,如果不是封存的箱子上贴着英吉利国贡某物,可能这个时间还要延长。

    然后就是一番操作,用送水的桶蒙混出园。由于只找到一件蒸汽机的模型,宫里的太监怕卖不出钱,居然还给搭了一座钟。

    买一送一!

    送钟!

    但是那个钟是真的不错,很有可能是欧洲原装进口的,模样是一只白象身上背着一座凉亭,两个小人举着钟。

    重点是上了弦,这个象钟居然能动弹。上面的小人会抱着钟转圈。

    值了!

    松竹斋非常不好意思,洪大守点名要好几件,居然只找到一件东西,所以对于只能搭个钟陪送,居然还感觉不好意思。

    尾款自然也就没有了,皆大欢喜。

    想象中恶臭扑鼻的蒸汽机就这么干干净净的被人带出来,洪大守就和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一样,连忙找人做了几根合用的木棍。然后调整角度,接上蒸汽机。

    别看这模型只有半米来高,但他也是蒸汽机,只不过是缩小版,用起来其实并无任何问题。

    洪大守就给他接了个不大的石磨,买了点煤和大豆,所以如今左邻右舍的使节团成员现在都在喝加了糖的豆浆。

    声音不可避免的有些大,散热也有点严重,加上还是夏天,让人烦躁。

    可效果是真的好,此刻燕京城外不远就是煤矿,煤很便宜,几十斤煤要不了几个钱。却已经驱动着石磨转了两个白天,豆浆根本喝不完了,连会同馆内的清国兵丁和杂役也加入进来,免费喝豆浆,甚至还有的多能外带。

    大家对于这个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的蒸汽机啧啧称奇,然后就没了。再稀奇那也不过是一个豆浆机,看了两天也就过去这个劲了。

    倒是洪得柱过来问了一句这玩意儿能不能拿来锯木头,李朝北方盛产上好的红松木料,需要进行粗加工再拿去交易。

    湾商自然也掌握着平安道的红松木交易的商权,锯木头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能有这种二十四小时都能锯的蒸汽机,也许能省很多时间。

    至于闵廷爀,他此前和洪大守合计的是开磨坊,汉阳冬天水枯,水车都没用。如果蒸汽机能代替水车,那肯定是要暴富的。

    汉阳几十万人一个季度的米面都被闵廷爀垄断的话,这利润简直是天文数字。

    但是问题在于燃料,汉阳没有煤矿啊!

    仔细算一算,价格很不美丽,这就大大打击了闵廷爀的积极性。

    如果不能在汉阳这种人口密集的大城市开磨坊,到有煤矿的小城镇去开,煤倒是不值钱了,可也就没有那么大的磨面碾米的需求。

    或者就是雇佣京商的船队,从平安道拉煤炭到汉阳。由于人家是垄断航运权的生意,那个运费就是一笔大开支。

    似乎有点洪大守一厢情愿的意思了。

    闵廷爀倒也不是完全没兴趣,他准备在平京(以后用这个代替那个敏感地名吧)先弄一个磨坊试试。

    平京有人口,有煤炭,能不能成,一锤子的买卖,挣钱就大干一场,不挣那就拆家散伙。

    吩咐完洪大守,闵廷爀也就走了,这趟燕京之行他赚了不少,倒暂时是处于不缺钱的状态。马上他还有一个联谊会,曹江、朱鹤年、李林松等中国文人请他去消暑。

    “你们居然拿蒸汽机磨豆子吃吗?”

    准备收摊的洪大守几人突然发现墙头上趴着一个棕色头发的俄罗斯人,重点是这个人居然会汉语,而且还是略带山西口音的语调。

    “只是他马力太小,做不了其他的事。”洪大守具实回答。

    那人轻轻一跃,翻过两米多高的围墙,落在地上。然后随意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走了过来。

    “我叫舍科夫。”说罢这人低了一下头,当作问好的礼仪。

    “在下洪大守,朝(屏蔽)鲜国人。”洪大守也微微低了个头。

    “我听说过,而且还去过你们的国家,叫什么来着………”

    “甲山!对,甲山!”

    “咸镜道甲山郡?”

    舍科夫耸了耸肩,大概是表示认同,而且他嘴里所说的到过,指不定是到甲山抢劫过。

    “以前在乌拉尔的煤铁矿场见过,很有用。”

    “拿来抽水吗?”

    “是的,排水效果非常好,而且可以二十四小时运转,也不容易坏,很耐用。”

    “俄罗斯的蒸汽机多吗?”

    “还行吧,起码很多的矿场都有,帮助很大。”

    果然如此,沙俄这时候才刚刚开始缓慢的开始工业化进程,而且主要集中在矿业上。其他的纺织业等轻工业看来还基本没有什么发展,倒是和这边的大清差不了太多,大半还算农业国。

    “洪大哥,这大鼻鞑子的汉话说的可好!”充满好奇的林尚沃用朝语悄悄的和洪大守搭着茬。

    而舍科夫就没把自己当外人,像模像样的对着蒸汽机上下观察。

35.舍科夫的一日夜

    舍科夫对洪大守的兴趣远逊于豆浆机,由于已经熄火散热,除了摸上去有点烫手之外,到是不怎么妨碍观察。

    这大概是蒸汽机一个问题最大的地方,即使到了一百年后的蒸汽机战舰,如果想要开动,也要预热生火。到了战列舰那种体量程度的蒸汽机,预热到能开足马力使用的时间往往在两个小时以上。

    那年头如果对停泊在港口的战列舰突袭,那可就真的好玩了。可能你炸完了,那战列舰还没把所有锅炉烧热。

    所以一般战舰的锅炉都不完全熄火,一直保持在某种状态,起码不会真的说遇上突然事件,就只能坐沉港口。

    洪大守的豆浆机自然没有这个问题,因为他干的只是磨豆浆的小事,所以熄火就熄火,最近也没机会生火了。

    “你们购买这座蒸汽机是要回去仿制吧?”

    “这事儿就不劳您过问啦,哈哈哈哈哈。”舍科夫一眼看出洪大守的打算,可洪大守如今已经蒸汽机到手,图纸说明书制造工序全部都有了,不必要再找什么洋人工程师,自然也就敷衍着回答舍科夫。

    “我想要你这件蒸汽机,我出两磅银子?”【注1】

    “两磅?”这算是什么单位?

    “啊!对了,是中国的大概二十二两银子。”舍科夫似乎觉得自己这个出价很高,满脸都是肉疼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洪大哥那可是用了二十磅你们的银子买的,你居然两磅就想买?”

    在旁边看戏的林尚沃和李禧著一起大笑,这个俄罗斯人未免也太抠门了。

    “二十磅!买一个缩小版的模型!你们疯了吗?”

    “即使在莫斯科,一座真正的蒸汽抽水机,也不过才值八磅银子而已。你这么一个玩具一样的模型,居然要二十磅!”

    舍科夫不可思议的脱口而出,实在是价格远超他自身的认知,贵重金属在地处北方的俄罗斯是如此珍贵,拥有四十俄磅银子的人就能算是富裕的地主。

    “可是这是整个国家唯一一部蒸汽机,或者说是整个东亚唯一一部蒸汽机。”洪大守听到了价格以后很平静。

    “可是可是…………”舍科夫可是了半天再也没有说出来。

    “你是想要把他带回涅尔琴斯克(尼布楚,此刻已经割让于俄国)?还是雅库茨克?叶尼塞斯克?那些地方有什么矿产吗?”

    “秋明县(督军区)有丰富的铁矿和煤矿,在阿穆尔和滨海地区,铁的价钱很好。”

    “这么说你和我想法一样,我的家乡也有铁矿和煤矿。所以我不可能把这件蒸汽机让给你,很抱歉。”洪大守摊摊手。

    舍科夫的眼睛里不断闪现异样的神色,欲言又止。反复几次想开口,但是却始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东西,最后恋恋不舍的又翻回了隔壁的鞑子馆。

    “开矿有人就行了啊,那个大鼻鞑子为什么要这个什么蒸汽机?”李禧著看舍科夫翻了回去,有些奇怪。

    “地下可以挖出水井,那矿里也会挖出水,水升得快,还是你从井里挑水快?”洪大守看着无知弟弟李禧著。

    李禧著仰着头,盘算了一会儿,“水升得快!”

    “进了水怎么挖矿?”

    “所以这个蒸汽机可以抽水?”李禧著恍然大悟。

    “对咯!”

    洪大守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拍拍李禧著的肩膀。

    全东亚唯一一座蒸汽机实物,舍科夫肯定是想弄到手的,同时这年头的俄国人都是些什么货色洪大守心里门清。

    “李老弟,来帮把手,把他抬进屋里,今晚怕是不太平。”

    冷眼旁观,闲坐着在喝豆浆的金斗吉轻声问了一句:“那是个贼?”

    “也许不是,也许是明火执仗的强盗!”洪大守的笑容有些瘆人。

    “金大哥,去问铺兵们借两把刀,要磨快的…………”

    虽然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但是如今在燕京会同馆,还真不好脱身,总要防贼一回。

    ………………

    夜深,整个院都熄了灯,另外三个人直挺挺的躺在炕上假寐,洪大守则是刀出鞘,死死的盯着根本就没关的房门。

    燕京的夏天即使晚上也燥热非常,就算门户大开,屋内也不见一丝凉爽。

    果不其然,寂静的夜里,原本连一线的风声都没有,居然传来了翻墙的轻跃脚步。

    贼来了!

    会同馆不是前门八大胡同,没有什么灯火通明,欢声达旦,城内绝大部分地区的深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但舍科夫作为一个吃红肉远多过吃面包的人,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夜盲。

    轻轻跃进了院子,很自然的走向阴影中摆放豆浆机的地方。可他走到地头上一瞧,石磨还在,水桶什么的也在,但蒸汽机却消失不见了。

    洪大守有些夜盲,模糊中只能看见两个人影翻进院子。略一思量,索性吹燃火折子,把台上的蜡烛直接点燃。

    黑夜中突然闪现一点光!

    申科夫和他的同伙大惊,下意识的就攥住了腰上的马刀。

    而洪大守举着烛台,叫上三个同伙,不疾不徐的走到屋外。

    “申科夫先生,你们就是这样行事吗?”

    在烛火的晃荡下,舍科夫那张脸忽隐忽现,不太明晰。

    “那么洪,请问你对我有什么指教吗?”

    “合则两利,分则两败。我回国一定会仿制蒸汽机,你明年可以派人到土门江上来买嘛。”

    舍科夫也是个人物,虽然攥紧着刀柄,却很自然的坐到院中的石凳上。难怪能跨越半个地球到中国来,做随队的骑兵武官。

    “代价呢?”

    “你们的马很好!”

    “马?”

    “总比银子来的实惠吧。”洪大守打了个哈哈。

    “明年的今天,土门江,我会等你一周。”

    “你只管带够马就好!”

    舍科夫和他的同伙似乎并不害怕金斗吉和李禧著手里那两口早就出鞘的刀,转身把后背露给几个人,一个助跑翻过了墙头。

    等人消失,声音也沉寂不见。透过幽幽的黑夜,虽然不是第一次行险,但洪大守握烛台的手仍旧洇满了汗。

    【注1】:俄制重量单位。1俄磅=32洛特=96所洛特尼克≈409.512克。

36.生活就是互相借

    在燕京滞留了快两个月之后,使节团终于准备回国。当然这不是因为外交使命结束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一个月前就该走了。

    实则就是李朝的货出空了,清国的货够进了。连闵廷爀都很是意外的多出来超过二十驮的货物,以至于不得不临时添购了好几部大车。

    洪大守到还好,但是他实际上也是大包小包。盛京将军送的那部车他和李禧著一人一半,装了屏风和吉庆有象自鸣钟。

    至于插图的雕版,硬是要一头健骡才驮的动。另一头骡子只够驮小说的,自带的一米多高小矮马驮了西洋书籍,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看来还是不成。

    到底只能又多买了一头骡子去驮那写西洋书籍,至于蒸汽机,对着说明书拆开了倒是好背。

    向嘉庆禀报回国之后,又得到了一顿嘉庆赏的酒席。使节团这才收拾完全,臃肿无比的准备上路。

    舍科夫他们的沙俄使节团似乎还在疯狂的贸易之中,由于此行带来了非常非常多的皮草,各种各样的,而且有些料子是真的好,也就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能有这样的出产。

    如果不是因为没钱,洪大守其实也想弄身貂穿穿。毕竟记忆中铁山的冬天真的很冷,离了火坑就能感受到刺骨的凉意。

    不然为什么之前的如意天宝丸那么好卖,很大的原因就是冻伤的人真的非常多。

    可是打听了以后发现,这年头一般清国的年轻人不买貂也不穿貂,据同馆的杂役说,在清国一般也都是上了年纪到了品级的官员才会穿,有些什么身份等级的说道在里面。

    想了想,洪大守没这个急迫的需求,大不了冬天不离炕就是了。

    可还没上路,北直隶又出了一桩子糟心事,邢台、怀来、宁津暴雨数昼夜。清苑、新乐更是大雨绵延十余日(历史上是四十余日),整个海河的水系出现了极为恐怖的秋汛。

    很快永定河、拒马河等河流就出现了溃决,卢沟桥北六里,洪水自东岸冲决二十余丈,由拱极城西北奔赴东南。

    灾情立刻就报给了嘉庆,但是嘛嘉庆刚刚办了册立皇后的大礼,银子和流水一样的花了出去。如今国库里是没有钱的,内务府可能还有些银子,但那是私房钱,他还不至于立刻开出来用。

    所以燕京城内第二天就传开了一个消息,朝廷要办“宛工捐”!

    何为“宛工捐”?就是在宛平地区发动河工的捐纳专案。

    朝廷很熟练的就开始卖官,但主力是卖国子监监生,然后是那种同知、通判、典史等等的佐贰职位,盐大使、盐副使这种杂流官。

    同样的也卖其他一切可卖的东西,比如说花翎,单眼花翎几个钱,双眼花翎几个钱,都明码标价。至于什么几品几品的顶戴都是可以捐的,反正就是捐了好看。

    对于现任在职的官员,以及各种原因不在任的官员,也有很多的利好消息。首先是革职和革职留任的都能花钱买开复,革职永不叙用的可以花钱改案底。

    上进心大的,就买加三级记录,最多允许买三次,按照品级的不同,加三级记录的价格也不同。

    户部还直接卖执照,以前捐官还要到户部去交银子,照准收入以后,才算真的捐上。不然就还是个好看的玩意儿呀。如今朝廷急缺钱,执照可以半价买,通通五折通通五折。

    最后一点,也就是对正逢上大考的官员而言,如果任内有情弊,或者有亏空,考核肯定很难看。

    可这回不同,可以花钱改成绩,按等级收费。一到六等,只要肯花钱,就能凭白得一个考绩优等,案内保奏(举)。

    反正户部是门庭若市,天天热闹的和菜市场一样,一个个衣冠禽兽的大人们,挑着银子往衙门里抬,出来的时候都是兴高采烈。

    而使节团由于卢沟桥洪水,通路难行,被迫推迟离京时间。

    众人百无聊赖之际,居然有熟人找上门来。

    新晋佐领花住!

    这位仁兄亲自上门来,那真的是意外。人家一个天子家奴,干的好好的佐领,突然来拜访洪大守就很稀奇。

    可他来了之后居然毫无扭捏,也不作态,就是张口要借钱。

    原因也很简单,宛工捐开了以后,筹款的速度非常快,旦夕之间就有了数十万两银子,等筹到个二百万三百万,银子差不多够了,就要去办理河工。

    照例来说这是河道总督的活儿,但是由于这是北直隶的大案,嘉庆皇帝忧心忡忡,于是便选派钦差大臣亲自办理河工。

    花住一个佐领自然是没可能做什么钦差大臣,但他可以做其他的。

    比如“帮办宛平河工事务委员”!

    这个差事不需要多废话,几百万的河工银子,即使是一个帮办委员,那也是能填山平海的银子好处。

    由于嘉庆发话了,这次是钦案,所以只选派得力的满员担任帮办,以示天子顾念垂怜,厚爱百姓的洪恩。

    有资格担任帮办委员的旗员,且是满军旗员都疯啦,海一样的银子就在眼前,谁不心动?

    短短三天,就经历了一场毫不见血的厮杀,原本有可能的四百多五品以上在京现任办事旗员,还剩三十多个。

    可这不过是过了户部和工部两道差选而已,两个大窟窿填到满,花住已经是家产荡尽,细软典空。能借的银子一概借过,甚至打滚儿的利钱也借了好几百。

    这时候让他退下来,那等于就是直接要他的命,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而来燕京经商的洪大守就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有一句话:“你有多少我要多少,以后双倍奉还!”

    抵押担保一概没有,因为能抵押的早就卖空了,如今一家老小正借住在他叔叔常明家的侧院里,寄人篱下呢。

    花住如今算是走投无路了,四五千的银子丢下去,只得了一个军机处验看的资格。办案的军机章京一人起码二百,军机大臣则要六百,只有他们通过了,才能到御前。

    手里只有一千两挂零的花住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够,就差和洪大守跪下了。

    思前想后,这个忙洪大守决定帮!

    前几天问洪得柱借的五百只用了二百,剩下三百。再从李禧著那里借二百,金斗吉抹不过也借二百,洪大守自己搜罗尽了还有些零碎,一共凑了八百两银子给花住。

    然后洪大守就跟着使节团头也不回的径往山海关去,花住这个忙到底帮没帮上也就不得而知。

1.争相投效门下犬

    使节团行到山海关,原本的护送委员马大人早就打好了前站,在此等候了两日之久。

    照例使节团内大大小小的人员向他献上“京礼”,洪大守把嘉庆赏赐的两段杭绸取了一段出来,送给了马委员。

    人家很满意,关外的绸缎价格本来就比关内要贵,再加上还是嘉庆赐使臣的东西,都是一般水准以上。

    之后就毫无波澜,一程一程的往义州走。天又热,幸亏可以在骡车上搭会儿屁股,不然一天背着一百多斤的东西,顶着偶尔还有三十度的大太阳,走上三十公里,那洪大守能送了半条命。

    到底还是个书生,吃不了那太大的苦。

    到了XX江,辞别满清的护送委员,李朝方面假模假样的检查了一番有无违禁物品。洪大守给来翻书的兵丁一个五两锭,人家衣袖一抖,居然抖进了袖里的暗袋中。

    假装伸手往上摸,看车上装的是不是屏风,实际上银子已经顺着暗袋滚进了怀里。

    这年头谁还不带点违禁品来着,甚至还有人敢夹带硫磺呢,这可是军用品,进口受到限制的,然而一样过了关。

    和那种东西一比,洪大守带两张插图算什么?还未够嘞!

    义州方面是知道但凡使节团回国,总归会大包小包数不清的东西,所以连义州湾商自己的船队也开进了XX江,往来运送数不清的货物。

    实际上,一百年后日本人就会在XX江上建大桥,方便他们拼死拼活,自己都送了大半条命,和沙俄抢来的东北资源运回国内。

    但上百米宽阔的江面,这年头想要造一座桥基本不可能。钢筋混凝土和桥梁钢材两方面的基础材料条件还不充足,也没有足以在河道中打桩的机械。

    没得办法,只能靠摆渡。去时用了小半天,现在回来,那就真的是用了一天。

    好在义州临的近,快走几步就能回。到了义州使节团也就宣告解散,官员们正常回京复命,而各商团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闵廷爀王命在身,嘱咐了洪大守几句明年科举一定要来之类的话之后,径往汉阳去。

    李禧著要驮着他买的丝绸和各种玩意儿去东莱,那是对日贸易的窗口城市,很多东西转手兑给莱商就能翻倍。

    林尚沃则是回他的湾商本店,他用他在燕京买的丝绸抵偿了洪大守在湾商的第一笔借款,也终于还上了洪大守青楼借钱的人情。

    但是洪大守还有后续欠款,所以林尚沃继续做他的“坐催帐房”,跟着洪大守。

    洪大守自己则把嘉庆赏的绸缎绢纱,以及那匹曾经的官马,还有一头多的骡子和大车都出手,凑了二百两银子还上了金斗吉的钱。至于已经准备去东莱的李禧著,留了地址以后再说。

    由林尚沃跟着,往南再走一站,回到铁山郡的家里。这一趟来回将近五个月,可把人累个半死。

    洪氏在家操持家业,按照洪大守的嘱咐,买了一个粗使的小丫头,十二三岁,帮她洗洗弄弄,总是省了些力气。

    坐在院里歇脚,洪氏先是问洪大守要吃什么,她马上去做,然后就招手让洪大守跟着到米仓来。

    此时秋收也早就结束,但是洪大守家的仓库却堆满了米和布。乍见之下,洪大守竟完全想不通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米和布。

    就算大丰收,地方上的盘剥也只会更重,怎么可能还给洪家结余这么多些东西。

    而洪氏则很不好意思的开始解释起来,她既没有偷也没有抢,这些米和布都是凭白落下的。

    原因倒也很简单,说出来一点儿也不稀奇。

    因为洪大守做了闵廷爀的门下狗!

    在李朝这样一个身份等级极其严格的国家,也许闵廷爀的一句话,就能让铁山郡上上下下所有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谁叫他是执掌国家政权的金祖淳的儿女亲家,还是正三品堂上官。

    而被传言做了他门下走狗的洪大守,一下子就成了铁山小民们心中顶天的“大人物”。

    加上洪大守家本来就是两班户,在纳税上还有一点特权,不用被加征太多。

    一个正常的农户,理论上国家的法定税收是不超过田地产出的十分之一,但实际上基本达到三分之一。

    这还只是田政米而已,加上军政布,田地产出的百分之五十以上都要上交给国家。剩下那点粮食都不一定够吃,更不要说地方政府的各种加征还没算。由是自耕农叠加破产,累户逃亡。

    而铁山的许多自耕农听说洪大守发达了,做了闵廷爀的狗了,一开始是不相信的,因为以前的洪大守是个书呆子,并不太懂钻营的道理。在铁山毫无名气可言,根本不可能傍上大官。

    可等到洪大守被钦差大臣闵廷爀点了随员,出使清国以后,一个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几天就传遍了。

    再加上秋收在即,受够了官府横征暴敛的铁山农民,充分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很多人全家投靠到了洪大守的户籍下。

    把田地分作田皮(永佃权)和田骨(所有权),田骨投效给洪大守,换取洪大守家的庇护。

    铁山的郡吏如狼似虎的下乡收税,突然发现这些地产都已经自愿投靠到了洪大守的名下。甚至连农民本身,也自行卖身给了洪大守,放弃了良民的身份,做了洪大守的私奴婢。

    这下好了,原本可能总计要缴纳百分之六十的产出,他们只拿百分之五十出来,交给洪家,而洪家只交百分之三十五,就算是完纳贡赋。

    投身给洪大守的百姓,也直接免除了国家义务征发的劳役。

    国家肯定不会受损,因为给铁山郡的指标是固定的,今年要多少米多少布,年初就额定了。

    国家的税额和实际征收的税额之间有很大的差距,这中间多下来的,原本都是要进上上下下各个腰包的。

    但很多农民投身洪大守以后,这就短出来很大一笔钱粮。铁山郡衙门里,从守令到小吏,都会少分一些钱,如今肯定是要恨死洪大守了。

    可他们偏偏还不能怎样,同样是做狗,洪大守的身份比他们高出去几百级。只要不恶了闵廷爀,如果在另一条平线形上,往后一百年,洪大守家可以在铁山横着走。

    所以洪大守不仅不怕这些人,而且笃定如果洪大守混的好,他们甚至会贴上来捧臭脚。

    看着满仓的米和布,洪大守深感权力的滋味,如此美妙。

2.金进士颇有盘算

    铁山并不是什么上等郡,偏偏冲、难、繁、疲全占,到这儿来做守令简直形同发配。人家在平原上的富庶郡县干满一任三年,起码几万能捞到手,回到汉阳送出去一半,就能谋个府使。

    而现任的铁山郡守已经连干两任,不出意外,很快就要开始他的第三个任期。

    洪大守也是才知道这位郡守叫做宣烟,并非什么世家大族,甚至有可能是鲜卑人。【注1】

    但估计早就汉化,不然原本应该称宣于烟的。而且这位大人从来不掌事,甚至都不住官衙,常年居住在招待使节团的馆舍里。

    反正一年到头都有使节团,他可以解释为准备接待,所以也不怕违规。

    这都是金斗吉告诉洪大守的,他虽然辞了救荒米高利贷的差事,但是这趟去燕京,委实是发了大财。在义州出手了手里的绸缎、烟草之后,手上足有白银二三千两,一比四换成朝鲜两,那更是上万。

    这次他回铁山衙门准备抽走自己的户籍,开展他进入两班行列的大事业,整个衙门的人都恭维他,让他好不快活。

    笑贫不笑娼!

    什么年代都是这样,即使金斗吉是奴婢出身,买的良籍,也架不住他有钱,而且会钻营。那些浸|淫|公门多年的人都知道,金斗吉要出息了。

    甚至有人和他开玩笑,说是下一任铁山县令肯定就是金斗吉金老爷了,哄得他浑身骨头都轻了三两。

    “排好排好,每家管事的男人出来,来登记!”虽然未来有展望,但不妨碍金斗吉过来帮忙,给投效洪大守的百姓重新登记。

    这些百姓已经从国家的户口上正式消失,但洪大守总要知道这些投靠到自己名下的“奴婢”们有几口人,家里几亩地之类的。

    所以在洪大守的召唤下,如今他家的院里院外站满了人,恐怕有小一千,大概总有二三百户四周的百姓投效到洪大守名下。

    第一次尝到了只要出一半米就能完纳赋税,也不用承担劳役的甜头的百姓还是比较欣喜的,虽然做了“奴婢”,反而生活却松了一大口气,全家过年都能吃上一大碗白米饭。

    “快点的!洪老爷等着呢!”

    “那边那个,谁家的小崽子乱窜,仔细你的皮!”

    “别吵吵,早食吃太饱啊!这又不是问你们收贡米!”

    只听见金斗吉的喝骂声不停,无奈人实在太多,二三百户要登记,不是个小数目。林尚沃也只能搬一张炕桌出来,坐在凉桌上帮忙登记。

    之所以要金斗吉帮忙,除了他熟悉户籍的事情外,就是他能把这些投效来的百姓的旧黄册借出来。不是洪大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农民一个个也是狡猾的很。

    他们投效到洪大守名下,全部是带田投靠,重新登记田产,水田旱田,平田坡地差别大了去了,洪大守不可能去一块一块的查看,还不是要靠金斗吉对照着甄别。

    “老爷!”

    “洪老爷!”

    “老爷好!”

    一个个高矮瘦瘦(没胖子),从十七八到五六十的汉子过来给洪大守行礼问好,当然也不用下跪,弯腰就行。

    过了四个多月又一次被人叫老爷,洪大守还是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爽快感在里面,说不清道不明。

    也不用回答他们,只要点头或者嗯一声即可。身份上的差别,确实会带来不一样的优越感,这种感情难说得很。

    “金老哥劳烦你记清楚些,不要遗漏。”一开始看还有点稀奇,但看多了也就那回事。

    洪大守感觉有些枯燥,都是家长里短,针头线脑的事。反复来去的不过是几斗米和几尺布的事情,对于升斗小民来说固然重要,对于洪大守而言只是细微末节。

    转身要回屋,几个熟人排开拥挤的人群,簇拥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进来。熟人嘛自然是当初上门要债的几位,那么他们簇拥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铁山的土皇帝,金进士。

    “洪贤弟少见。”

    “金世兄亦是少见啊!请!”

    在场的农民有些人甚至一哆嗦就跪到了地上,一个跪下就有两个跪下,没多久,院里院外男女老幼小一千口人,居然因为金进士的到来全部跪下。

    积威至深!

    金进士名唤金满,名义上算是安东金氏,但是李朝所有姓金的,但凡有点出息都号称自己是安东金氏。他这个金自然也不过是钻营来的,花了不少银子。

    二十多年前金进士去汉阳科举,当时金祖淳也不过是个小字辈,在朝的安东金氏是金履中,南人老论派的中坚之一。

    金进士当时已经过了过了进士科的初试,又过了小科,但是对于能不能上庭会试没有把握。他典卖所有家资,买来了一扇精绢屏风,绘上兰花。央人送给了金履中,人家没看上他那架上千两的屏风,却欣赏他的兰花。

    由此登科及第,联宗续谱,成了安东金氏的一员。

    但没几天英宗大王急死,正宗大王继位,时僻两派激烈党争,金进士一个炮灰根本无法立足于汉阳朝廷,只能退位回乡,做富家翁。

    能让他亲自过来,自然也是因为洪大守突然地崛起,虽然暂时没有影响到他的利益,但作为铁山的无冕之王,他终究要来一趟。

    不论是来交好,还是来示威,起码堂堂正正的来了。

    两人坐定,丫鬟送上来两杯清茶。很普通的那种,并不是什么好货色。但金进士不以为意,端起来,轻轻地吹了吹,还有模有样的闻了闻茶香。

    “金世兄此来?”

    “无事,不过是略叙些乡谊罢了。听闻贤弟刚从燕京回程,想必有些见闻。”

    “左右不过是些凡俗的小事,不值一提。”

    “贤弟得令监青眼相看,不至于一无所获吧。”

    “不过是通榜而已。”洪大守这句话一出,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真是好气运啊!”金进士先是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想必贤弟不会久居铁山了吧。”

    “过些时日便去往汉阳。”

    似乎就在等着洪大守这句话,金进士微不可查的露出一丝笑。

    “劳烦洪贤弟为铁山百姓转圜,明年铁山大旱,颗粒无收!”

    【注1】:据中央民族大学教授陈连庆所著《中国古代少数民族姓氏研究》(吉林文史出版社,1993年6月版)一书中“秦汉魏晋南北朝民族姓氏研究”之记载:“鲜于氏(宣于氏、鲜氏)169……”同系后被鲜卑族一举兼并、统一的“高车、柔然、突厥之属”。

3.保举汉阳进士科

    “劳烦洪贤弟为铁山百姓转圜,明年铁山大旱,颗粒无收!”

    金进士说话的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但他说出来的话,却在洪大守心中掀起巨浪。

    这话刚出口,洪大守其实一时间根本没明白,你要说今年铁山发生了大旱,那可以理解。因为年前那时候洪大守是亲眼见到黄海道苦旱无雨,生民流离失所,甚至发生起义的。

    平安道今年的收成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地方官吏报一个颗粒无收,那今年该交的贡米就不用交了,全可以进他们的口袋。

    可明年大旱,颗粒无收是什么意思?金进士能掐会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可略一思量,洪大守就反应了过来。

    金进士和他说这个话,先是把他算成自己人,愿意把他接纳进铁山郡的实际统治阶层。以后搜刮了老百姓的银子,也能落一份给洪大守。

    另一层意思则包含试探,洪大守既然传说是在闵廷爀面前说的上话的人,那帮助铁山假报一个灾,免掉一年的钱粮,应该属于能办到的事。

    这只需要闵廷爀的一句话而已,当然洪大守能不能让闵廷爀开口说这句话才是关键。

    如果洪大守能说动闵廷爀,那么三方共赢,铁山百姓可以过一年略微少交税的日子。铁山的地头蛇们确认洪大守真的做了闵廷爀的门下狗,把他纳入统治圈子,以后一同站在高岗上压迫群众。而洪大守则能保住如今平白得来的投效,还能再分一些,顺便老家从此无忧。

    “金世兄之言甚善,在下既然是铁山出身,自当为铁山百姓谋福。”

    “洪贤弟高义,为兄在此谢过了!”金进士这才放下茶杯。

    当然,代表铁山地头蛇而来的金进士并不是没有表达出善意。很简单的道理,等价交换,他们要试验洪大守,他们便也要释放出足够的善意。

    一个举往汉阳的保送!

    杂科考试,去考医簿或者考译官,你觉得你有本事去应试,你就去汉阳投考即可。只要考前在礼曹过个初审就行了。

    可是进士科就不同了,和清国这边一样的。不是说光飘飘就能进京赶考的,除了在成均馆求学超过三百日以上的。其余都要参加郡县长官在地方上主持的初试,成绩合格者方可进京参加生员进士科。

    铁山的宣郡守根本不管事,这个举不举的还是金进士说了算。由他作为乡班,亲自为洪大守书写“四祖清单”以及“两班保审”,这样洪大守才有应进士科文试的机会。

    闵廷爀本来为洪大守通榜一个译科,但洪大守几次为他出谋划策,想必在闵廷爀的心中洪大守是有足够的分量了。

    抬举这样一个年轻人做进士,以后骊兴闵氏在汉阳就多一个能出谋划策的好打手,闵廷爀会有所抉择的。

    而金进士等地头蛇就是给洪大守一个机会,如果让洪大守去选,也肯定是进士科文试更好啊,能做正班的文官,为什么还要做野鸡一样的杂流官。

    洪大守稍微考虑了一下,欣然接受了金进士的建议,或者说是要求。毕竟洪氏在家,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可能跟着洪大守东奔西走。有了金进士的照拂,洪氏在铁山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把金进士送出去,这次没有乌泱泱的上千人一同下跪的大场面了,刚刚跪过一遍。这回金进士出去,大家只是弯腰到底鞠躬而已。

    目送着金进士离开,洪大守心下的波澜久久未平。

    “金老爷来者不善啊!”金斗吉看着根本不存在的背影,才小声说了一句。

    “到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尚且可以通融。”洪大守心里虽震,表情却淡。

    “金老爷的手段,怕是不简单吧。”

    “这倒是真的,送了我一个保送汉阳的名额。”

    “进士科文试?”金斗吉久在公门,知道保送的意思。

    洪大守连进士科的初试都没有参加,就已经在官方簿册上记录为成绩优异,保送京城。这不得不说是在乡两班权势煊赫的最佳说明。

    没有回答惊诧的金斗吉,洪大守反身回屋,毫不犹豫的开始打包行李。

    事情的发展催促着他赶紧去往汉阳,在汉阳为自己谋求出一份功名利禄。

    …………

    家乡的事物在洪大守眼中越来越模糊,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牵着骡子,身后跟着坐催账房林商沃以及金斗吉,洪大守在铁山统共没有呆上半个月,就又上路出发。

    这次去汉阳,洪大守准备先顺路去嘉山找韩氏兄弟。若论亲近程度,所有人都比不上韩氏兄弟,谁叫当初三个人在野店里干了那么多事。

    就算意气相投的林尚沃,以及有半个活命之恩的李禧著,都无法和韩氏兄弟相比。至于金斗吉那就更算不上朋友了,双方不过是利益纠结起来的关系而已。

    铁山径往南走,过宣川龙川等郡,渡过大定江,要不了几天就能到嘉山。

    韩氏兄弟好找,他们不是种地的农人,是住在城内的中人行商。嘉山又不是什么大郡要治,人口几万人,他只不过区区大几百户,人口四五千的小城而已。

    找个把人根本不费事,随便向街口的米店杂货店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这嘉山城内除了税吏知道每家每户在哪里之外,肯定知道谁家在哪里的可不就是米店嘛。

    顺着人家指的路,根本不绕,方方正正四四横横的几条街,想走错都根本不可能。

    到了地面上,果然和韩氏兄弟当初说的一样,兄弟两个住一起,家里老婆孩子老母亲一应俱全,甚至老父亲也在。

    门口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看到三个外人突然拜访,有些惊慌。一溜烟就跑进了院子,不见踪影。

    “娘,外边有人来了!”

    挺好,不用敲门,就有人进去报信,倒是省了洪大守的事儿。

    洪大守也就安静的站在院外等着院里来人,小男孩虽然叫的是娘,来的却是一个男人。

    不是韩三石又是谁!

    “哎呀,这不是我洪兄弟嘛!”

    “五石五石,洪兄弟来了!快来!”

4.韩家兄弟助乡邻

    韩三石一把抱起孩子,腾出一只手过去牵洪大守,并招呼韩五石出来。

    洪大守见到了韩三石,浑身放松,赶了几天的路,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洗个热水澡。而且还可以和韩氏兄弟喝个小酒,唠唠嗑。

    听见韩三石一嗓子的叫唤,院里老老少少都走了出来。兄弟两个都有老婆,只不过韩三石有了一个儿子,韩五石还没见着响。

    家里的父母也是普通的农民模样,皮肤黝黑,但吃得饱,所以不显得那么寒酸。两个人的爹有些驼背,按年纪来说也就五十多,可老的像七八十的。

    大约就是冬天含着批霜,靠艰难的行商养活一大家子,养大两个儿子还帮他们娶了老婆。

    把骡子牵进院里,安置在柴房,喂了料和水,洪大守三人被人迎进堂屋。

    “洪兄弟,又往汉阳去啊?”

    “是啊,趁冬前去一趟汉阳!”

    “贩什么?有新的门路?”韩五石从外面提了一大壶热酒进来。

    “哈哈哈哈哈,拿了一个本郡进士科保送,明年应试!”

    韩父和韩氏兄弟一齐拍手,动作划一,果然是亲生的父子兄弟。

    “哎呀,我就说洪老弟是有出息的,这一次一定高中魁元!”韩三石最先表示恭祝。

    “魁元不敢想不敢想,来来来,这是湾商本店的林尚沃林书(屏蔽)记,这是我同郡的金斗吉金大哥。”

    几个人互相道了好,韩三石的老婆就往屋里送东西。普通人家,没有什么太好的。

    芝麻凉拌菠菜,豆芽腌菜饼,酱渍的某种瓜,还有一大锅肉汤。既非牛肉,也非猪肉,显然是香肉,也就是狗肉。

    这其实也就够了,可韩氏兄弟还是呼酒呼菜,生怕不能好好招待洪大守。

    “够了够了,自家兄弟,不必要太客套了,等下汤泡饭管够就好。”洪大守连忙摆手。

    可人家没停,又端进来一大盘类似于年糕一样的东西,这才罢休。

    “到了这儿,就是到了自己家,不用给我们俭省着。”韩三石举起酒碗。

    其他几人也一起举碗,洪大守先干为敬。然后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香肉自然有叫香肉的原因。

    边喝边吃,洪大守就把此行的目的讲了出来。韩氏兄弟两个人往来倒腾,一年到头也就苦个二三百两。洪大守此行去汉阳,手下不能一个家人都没有,自然把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

    他准备用三百两一年的价钱,把韩氏兄弟雇下来。很多事情就不用自己亲自上阵,而且这两个人办事也足够放心。

    再加上韩氏兄弟有眼色有胆略,这都是洪大守见识过的。

    朝鲜三百两合下来才白银七十五两,雇两个亲信长随,那简直太便宜了。

    搁隔壁,哪怕是个县太爷的家人,那肯定都不止这个钱。有些大县,即使是守门房的家人,一年都要开一二百两银子。

    洪大守刚提出这个建议,韩三石韩五石就放下了酒杯,一副想要答应,又有些犹豫的样子。

    “怎么,有什么难言之隐?”

    按理说,这个要求也不难为人啊,干啥不是干。只要能挣钱,就算是好活计啊。

    “本来呢,洪老弟你开口,我们没有二话,但是这两个月,暂时脱不开身。”

    “脱不开身?”洪大守其实有点不信。

    你要是老婆生孩子,走不开也就算了。或者家里父母不舒服,要留在家里照顾,也可以。

    不然他们两个自由散漫的行商人,倒买倒卖些衣带钗环,能有什么要忙的。甚至好两个月脱不开身,走不了。

    “其实吧,原本也没什么……”

    “那?”

    “兴福洞发现了金矿!”

    “金矿!”

    不说洪大守,原本正常吃喝的林尚沃和金斗吉都停了下来。

    金矿两个字太具有冲击力了,一座金矿就意味着数量庞大的黄金,以及一定的伴生白银。

    拥有了金矿,就等于拥有了巨富!

    “两个月前,宣川的林吉洙在兴福洞发现了黄金的矿脉,初步冶炼,每日可得黄金十两以上,至多时一日可得四五十两。”

    “金矿可以私采?”洪大守不由得问了一句。

    “可以,只要领取牌照,按炉缴金即可。”韩三石话音里充满了羡慕。

    “按炉缴金?”

    “具体多少我不知道,但确实如此。”

    金矿居然都不是国营,而交由私人经营。这在封建国家真是罕见,这到底是李朝朝廷的厉害还是李朝朝廷的不厉害呢?

    李朝这么做等于完全脱手金矿的开采和经营,只按照冶炉的大小和多寡来征收生产出来的黄金。这样的贵金属矿产管理办法属实罕见。

    “那你们要去采金?”如果是去挖黄金,这一切就都很合理了。

    这年头还有比金子更动人的东西?

    “不不不,我俩又不会寻摸矿脉,也不会搭建坑冶。”

    韩三石连连摇头,坦然的承认他没有这个本事,也做不来开采金矿的事。

    “原本也没甚事,就是嘉山出了金,总要雇人采掘,还会扰动地脉,惊起神明。所以众乡邻集约,推出了几位乡老,准备和林坑主谈谈赔补的事情。”

    赔补?

    懂了!

    合着是这原因!说白了不就是看见人家发现了金矿,所以眼红了。自己又沾不上手,很着急,想要上去分润。

    一人力弱,众人力强。准备凭借乡邻乡亲们的人数优势,以众凌寡,以本地欺外地,让那位宣川来的林姓坑主出一笔米粮或者银钱。

    好让这些和金矿根本屁关系都没有的人,都能躺在家里享受这座金矿的福利。

    “那坑主孤身一人前来?”

    “要是孤身一人,这赔补早就谈拢了!他一团亲眷家人,精壮的汉子就有二百多,各个有膀子力气。”

    果然是硬茬子,带着二百多个矿工打手来的。肯定是和嘉山本地的人发生过冲突以后,双方无可奈何,这才准备坐下来谈谈。

    而这边,很显然韩三石韩五石作为走南闯北的行商人,又有见识又有勇了,对于“谈判”,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黑矿主遇上刁乡民,各凭手里的家伙说话!

5.不在嘉山多淹留

    搁9102年,网络上要是爆出什么整村的“乡匪恶霸”,勒索地方上新开发的公司或者矿井,那肯定是一面倒,全都是喷的。

    可如今这年头,不仅韩氏兄弟觉得这赔补要的天经地义,刚听了这消息的林尚沃和金斗吉也觉得天经地义。

    连被勒索的那位林姓坑主,居然都很自然的认为要被勒索一下。如果嘉山地方上的“刁民”们要的不太多,那他指不定已经答应了。

    代表秩序和王法的嘉山官府更是支持地方上找矿井要赔补,原因也简单。

    可以安抚民情!

    本来被压迫至极的普通农民,如今有了一个新的发泄口。自动把自己代入到嘉山的主人这一身份,觉得一个外乡人来开采嘉山的金矿就是来抢夺他们的利益。

    何况你们开金矿的多有钱?还能差这三瓜两枣的?手指里面随便漏几个下来,那乡民们就吃用不尽啦!

    嘉山的郡守和县监,原本都是万年不管事的角色,谁叫嘉山也是山多地少,没耕地。民户逃亡,又乡绅横行呢。

    如今这些大大小小的亲民主官都蹦了出来,打定了主意要从金矿上面扒皮吸血,将这笔意外之财尽可能的吸入自己难填的欲壑。

    “日产金十两以上,这坑主肯出几许钱粮呢?”洪大守有些好奇。

    “每月给白米二百包。”韩三石说出一个数字。

    李朝的白米一包很难说具体数量,虽然是计量单位,但多的时候可以七十来斤,少的时候只有四十多斤,取中值五十五斤,一个月一万一千斤米,不算太多,也不算少。

    嘉山一城,全郡治所,城内只有约四千人,四野的百姓加起来,总有好两万。这点米就根本不算什么了,一人半斤米?那还不够一大锅厚粥呢。

    虽然实际上吵的也就嘉山县的本地百姓,也有怂的人不敢闹,这些人全部排除。城内城外,所有人加起来,大约也就三四千人起哄罢了。

    “委实有些少了!”洪大守虽然是后世人,但这年头就是这样的,所以他还是选择顺着他们说。

    “洪兄弟你也这么看吧!那个搓鸟儿,这点米就想把我们打发了!”韩三石可找着知己了,觉得又多了一个支持者,还是一个保举汉阳的两班的支持。

    “总要再添一倍,一个月四百包还算圆满!”

    “就是咯!哪个搓鸟儿不听良言,好赖话都分不清,前不久还和柳林洞那边的乡亲干了一仗,两边都伤了好几个。”

    “那边儿一点儿不肯涨?”架都打了,和气生财的道理,想必为商的人应该都知道啊。

    “一个月三百包,不肯再多!”

    “郡里的大人们呢?怎么说项?有没有派员问讯一二?”

    “大人?正等着我们闹出声势来,好从姓林的那人那里割下肉来。”韩五石突然插了一句话,略带不屑。

    “所以如今的局面?”

    “乡亲们日夜守着道口,不让运石炭和木柴的大车进来,看谁先熬不住!”

    一个自恃勇力,一个依仗地利!

    事到如此,血都见了,根本不可能和平解决。

    虽然俗话说得好,天大的仇怨总有地大的银子去填。可明显金矿的那边是不肯出地大的银子的。

    任是谁,这时候都说和不了了。除非哪一方彻底退让,答应另一方的条件。不然怎么样都没法善结善了。

    洪大守在这种事上,肯定是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就算不埋,哪里的矿井不埋人?

    千坑万巷里,随便填两个窟窿,凭现在的刑侦技术,保你一个不见天日!

    这时候也就是官府凭官威,威压坑主和乡民两边,然后让地方上的在乡两班做保人,把双方暂时压制住,形成虚假的和睦。

    “你们准备继续对下去?”

    “总要弄个分明罢!”

    “这一拖怕不是要一两个月,你们又不能从中寻摸几个,这一家老小总要吃嘴啊!”

    “就是这么说呢!可又没得办法。”

    “那便这样,我先去汉阳,会在湾商汉阳的门店留下地址,你们到了就来寻我可好?”

    “也好,事情一完,我们就来!”

    韩氏兄弟答应的都痛快,给谁干活不是干?洪大守肯定不会短了他们的工钱,这就都是当初过命的交情结下的信任。

    接受了一夜极好的招待,有吃有喝,热酒热菜,还有大桶水洗澡。出门靠朋友这句话在古代是真的有道理,投亲靠友总比住野店舒服。

    临行前,洪大守给韩氏兄弟塞了一张一百两的湾商兑票。这都是投效来的百姓的那些米布换的,极大的改善了洪大守的经济状况。

    韩三石和韩五石完全没有推辞,既然应了洪大守,就一定会去汉阳和他汇合。

    自家兄弟,毫不做作和假惺惺。

    除了这件事之外,洪大守去汉阳路上就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波折的。

    黄海道还是那副破败的样子,或者说整个八道都是这副破败的样子。

    原本寂静无人的大地,又忽然冒出人影来。总以为生民百余一,白骨露于野的无人区,居然也有三三两两的炊烟升起。

    像是地里使劲冒尖的小草,只是气候稍好一些,就努力的迸出芽儿来。从石缝里,从荒地中,甚至是石块上的一抔浮土上,也长出一颗小小的,小到几乎看不见芽尖。

    曾经历经兵乱、土匪、旱灾、大火、苛政而被毁灭的村子。又支棱起几根歪扭的木架,用稻草和泥巴糊做土墙,再度成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小屋。

    该怎么说呢,这世道,人和这荒野里的草又有什么区别?

    到底不过是活着罢了!

    再次路过平山郡外那座野店,只剩下残垣断壁,店外的村子也是一片废墟。人终究不是草,不会有草那般的生命力。

    残酷的岁月还是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难看的痕迹,可能三年,可能五年,也可能十年,这些痕迹会被时光抹去。

    等曾经经历过的人都死去,最终留在史册上的,也许就只有一句。

    “纯宗二年,黄海道大旱,人饥相食。”

    连一个感叹号都不会多留。

6.洪大守再回汉阳

    再一次来到汉阳,还是那样的热闹和喧嚣,畸形的那种。

    李朝二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搁欧洲,那都算是可以参与争雄的一流大国了。

    所以李朝的京城汉阳,到底是富集了八道的珍品和资源。数以十万计的非农业人口,供育出了庞大且丰富的市场。

    在八道其他地区做不成的奢侈品生意,在这就能做成。在八道其他地方都不多见的识字人口,在汉阳也有相当庞大的基数。

    就李朝本身而言,确实是汇聚了天下风物人情的好地方,包括某些将来已经彻底不见的事物。

    就包括洪大守要和大家说的这件喜闻乐见的事情了,由于天气尚热,还不是穿厚衣的时节,所以嘛,汉阳城内很多妇女就穿着清凉。

    可左瞧瞧,右看看,刚升起的那点想法,就基本消弭于无形了。

    黑黑瘦瘦,凹陷着且没多少肉的脸颊,并没有多少光彩的眼神。麻木的在街上忙活着生计,兜售着一些零碎。

    至于露出的那两点,就像是干瘪的麻袋片,毫无美感,同样是黝黑的肤色。

    街上其他的男人,包括金斗吉和林尚沃,也对满目的“秋色”毫无兴趣。完全不去多留一眼,多置一色。

    行吧!

    幻灭!

    还是去找闵廷爀吧,先去和人家通个声,告诉人家自己到了。还要找机会和他商量嘉山明年报灾的事宜,设法减免钱粮。

    至于闵廷爀家的地址,很好找,汉阳校洞,这地方到9102年的首尔仍旧在。

    以后的六十年时间,安东金氏第二代,金左根(校洞叔主)、金汶根、金洙根、金兴根。以及第三代金炳冀、金炳国、金炳学(三卿)。

    全部住在校洞!

    剩下还有部分人住在典洞,由于安东金氏显赫的权势以及地位,汉阳的百姓当时几乎不称年月,只称“典校时节”。

    而暂时归属于安东金氏势道政治之下的闵廷爀,很自然的,也和他的儿女亲家金祖淳住的很近。

    洪大守先亲自递了一张帖子去闵府,闵廷爀屁事也多。如今还不是安东金氏彻底掌权的年月,朝廷里还有贞纯王后一派的庆州金氏以及纯宗生母的朴氏需要斗倒。

    作为承政院的大殿承旨,闵廷爀需要随时呆在昌庆宫外间当值。以保证大王的旨意随时都有人执笔撰写,然后发布施行。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是纯宗大王十一二岁,屁大的孩子,他哪里有可能去昌庆宫理政办事。每天甚至有一半多的时间,是住在后宫,成为他母亲敬嫔朴氏夺取权力的根源之一。

    如今贞纯大王大妃的旨意可比纯宗的教旨管用的多,她的垂帘听政那是满清认证过的。纯宗那么小,他的生母又非正宗嫡妃,自然英宗继妃就成了满清认可的代理人。

    所以朝中的三派,虽然以口含天宪,秉正宗大王遗旨,受命辅政且担任国丈的金祖淳最强大,但另两派,也各有依靠。

    三方都懈怠不得!

    甚至之前闵廷爀出使满清,给予全权,未尝不是三派人马斗争具现化的表现。

    最令人惊奇的就是如今承政院的承旨其实不足员,大殿左承旨,这样一个极其重要的职位出缺。这位闵廷爀曾经的同僚,刚刚发配千里。

    对,就是丁若镛,上半年刚刚政治斗争失败,以同情和涉及基督教X教的罪名被斗倒了。

    这位置几个月都没替补上来,几方人马撕的昏天暗地,包括之前被闵廷爀参倒的金达淳其实也有盯上这个位置的想法。

    回到了汉阳的闵廷爀,其实还不如出使满清,或者钦差黄海平安道时那么自在。

    人在局中,不得不为!

    至于所谓的大殿景福宫,在倭乱的时候已经被纵火烧毁了,从那时候到现在二百年,汉阳根本没有景福宫这地方。

    一直要到兴宣大院君李罡应执政时期,才重修景福宫。

    而且此景福宫非彼景福宫,后来日韩合并,景福宫作为王宫,算是李朝的统治象征。日本人一顿霍霍,直接给他拆的七零八落。

    甚至如今在南韩鼎鼎大名的国宝光化门,也一样被日本人拆的干干净净,现在搁那块儿的也是最近几年用水泥扶起来的东西。

    如今的纯宗大王,说白了住的也没多好,光看院落,甚至有可能不如洪大守刚刚经过的金府院君的府邸。

    至于眼前的闵令监府,那就显的差了不少。他们驪兴闵氏的辉煌岁月过去太久了。

    闵家的仆人家教甚好,听到洪大守的名字以后,丝毫馈赠红包都不收。显是得了吩咐,知道洪大守是闵廷爀看好的年轻人。

    收下帖子之后,还多问了一句洪大守的住址。把旅所的地方问清楚之后,人家还推荐洪大守如何找牙人中介,去赁一个院子。

    反正洪大守是要在汉阳长住半年以上的,赁个小院子很有必要。再者金斗吉也想在汉阳钻营门路,两个人一摊平,实际上也花不了几个钱。

    再说手里那么多“货”的洪大守,找牙人中介也是早就盘算好的,租房子只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

    借由牙人中介们的关联,洪大守才能联络上四处奔波的“书侩”。把手中那么多精美插图的小说话本,慢慢脱手。这些可是洪大守的第一桶金,洪大守寄予厚望着呢。

    至于一同带来的百子戏春屏风,还有圆明园有象来仪自鸣钟,也要找到有足够财力的对象出售。

    这也不可能由洪大守自己上门推销,还是要依赖汉阳本地的牙人中介。谁家富裕,谁家喜好何样的奢侈品,他们清楚得很。

    白花花的银子要来啦!

7.钟匠说打发条簧

    眼前的这名牙商唤做于大顺,非常朴实的名字。就是闵家仆人介绍的可靠牙人中介,圆圆的脸笑起来很和气。

    身材也不甚高,约莫一米六的样子,刨去了那双厚木底鞋可能一米五五。虽是圆脸,却不是胖子。大抵只是天生了一张讨喜的脸,老天爷赏他这碗饭吃。

    四十岁的年纪,已经是经验丰富,入行多年的老牙人了。于大顺甚至有自己的牙店,即使只是一家小小的门店,也说明他的口碑和实力兼具。

    洪大守和金斗吉的要求不高,普通的院子,有两进即可,三进也行。不需要太大,最好距离典洞、校洞还有吏曹衙门近一些。

    汉阳城再不大,那也是有接近四十万人口的大城市,如果天天靠两条腿走,那要不了半个月,洪大守的的小腿就能粗壮一圈。

    反正也不差这点钱,租个近一点的房子,也方便办事。

    按于大顺的说法,如今最合算的是汉阳东南面,也就是靠近汉江这一侧,上次五牛分尸教徒,冤杀周文谟教士的光熙门左近的一间院子。

    以前也是某个两班人家的宅院,但是后来斗争失败,家产没收了。其中也包括那间院子,变成了汉阳府衙门的官产。

    空置了超过十年,如今他们家的后人基本死完,不会平反或者再起了,所以汉阳府就大胆的拿出来卖或者租。卖的话最好,租虽然也可,但总要订一年以上的长约。

    洪大守看着感觉还行,虽然是犯官旧宅,但洪大守又不迷信这玩意儿。

    可一来里城内稍远有点路,二来官产的房子总怕后面来找补。

    说白了就是怕他以后坐地涨房租,而且还是汉阳的县官加现管汉阳府衙门的官产,你根本没处儿去告去。

    另一处位置极好,在典洞的边缘,三进的院子,该有的都有。是一个全罗道的两班失意归家之后留在京中的住所,这位则指定只租不卖。

    大约是还打着将来起复,从新做官的注意。那在汉阳的房子自然不舍得脱手,拿出来租的原因也只不过是弄两个维护银子。

    同时,如果房子让人住着,这房子就能有人气。这东西大概算玄学?反正屋子空久了,进去就会有点不舒服的感觉。屋子也会显得比同样时长却有人住的屋子,更加破败一些。

    至于租金的话,一个月是朝鲜制二十两,也就是白银五两,没有什么押金。也要求租金一年一付,只订立长约,提前退租不退钱。

    由于是两个人出钱,洪大守和金斗吉一人十两,对如今的两人而言,完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这点小钱尽有。

    以后都是要做官的人,要有身份体面,要有待客之所,连金斗吉都觉得要好点的屋子。

    很快就订了契约,洪大守他们出租金的百分之一,房主也出百分之一,当中介费。

    房主留在汉阳的家人把二百四十两的湾商兑票取走,道了一句明年他还会再来的,就打着包袱卷儿离开汉阳,回全罗老家。

    于大顺看生意成了,热情的给洪大守他们介绍仆人和奴婢的生意。洪大守的两头骡子,还有金斗吉的马总要雇一个照顾牲口的,三个大男人不会做饭总要雇一个煮饭婆,然后就是门房长随,洒扫浆洗。

    没有洗衣机和洗衣粉,每天洗衣服就是一件大工程,所以古代就经常能看到某人的母亲靠给人家洗衣服把他养大之类的。这活儿很累,很是不容易。

    门房和管家,洪大守预定给韩氏兄弟了,这就不要了。其他的杂使仆役奴婢,只用了两个小时,于大顺都带来了。

    家世清白的汉阳本地人,听口音就知道没错,所以洪大守大方的雇了他们。至于金斗吉还有一个额外要求,他多花了几十两,从汉阳伎房里典了一个二十二岁的伎女出来。

    老婆孩子在铁山,他需要一个暖脚暖床的。

    最后就是打听奢侈品的牙商,洪大守把有象来仪自鸣钟先取了出来,上好发条,自鸣钟就开始叮叮当当的旋转移动起来,很是精巧。

    于大顺并非没有见过自鸣钟,甚至可以说见过很多,毕竟钟表已经进入东亚地区好几百年了。东亚各国都有各种各样的钟表传世,日常中的使用也不少。

    “呀,殊为精巧难得,怕不是禁宫造办之物。”于大顺一点不吝惜的付出赞美。

    “你给我联络个牙商,此乃清国的佳品。”

    “不知作价几何?”

    “你估算呢?”这是太监买一送一偷来的,不要钱,洪大守哪里知道价钱。

    “总在二千五百以上!”于大顺试探着说出来。

    “嗯。差不太多。”洪大守微笑着点头。

    林尚沃和金斗吉可是知道底细,这是附赠的,一毛钱不要,什么价钱都合适。饶是如此,身价过万的金斗吉也惊异于原来这玩意儿这么昂贵。

    “那老爷您如何?”

    “你把他取走,我只要二千五百两,多的都与你做牙金。”

    “好嘞!”于大顺眼见有的赚,立刻招呼了一个伙计跑出去。

    没多久带着一个头裹布巾,手脚粗大的矮壮男子被伙计带了进来。

    哪个明显是工匠的人,一眼看到自鸣钟就再也挪不开,上前左端详,右揣摩。就差上去亲一口,摸一把了。

    “配一个螺钿漆盒更能卖出价钱!”

    “不知老爷是怎么带回国的?”那个工匠终于上手了。

    “就木盒盛装啊!”洪大守指了指那个随便配的的木头盒子,以前也许是个书箱。

    “从燕京一路走来,不下五千里,居然并未磕碰损坏,运转如新。”于大顺都惊讶不已。

    “老爷,那还是再打几条发条簧备用吧!”

    那个匠人低头和洪大守以及于大顺建议道,如果卖出去的自鸣钟,运转三五天就坏了,那于大顺在汉阳牙商中的名声肯定要大受影响。

    如果提前预备着发条替换,就可以保证不出纰漏,出了问题立马替换。

    而洪大守却只听到“发条簧”三个字,那不就是弹簧嘛!

    有弹簧那等于有什么呢!等于簧轮枪,等于燧发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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