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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鬼鬼梦游     上善若书txt下载     上善若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五章 皇上驾到

    翻过新年没多久,京城还沉浸在新年的氛围中没有缓过神来,皇帝新颁布的政令便引起轩然大波,最惊的,还是牢牢的把握着大权的世家大族,这下,就连斗得最狠的姜家和王家也不斗了,纷纷和同气连枝的几家琢磨对策。

    开科取士,这哪是开科取士,这分明是断了世家的所有野心和生路,若真是开科取士了,以后哪还有他们这些世家说话的份,皇帝这是要把他们打入泥里啊。

    世家中有出息的世家子有,但是更多的出在旁枝,嫡系的多被宠得无法无天,更擅长吃喝玩乐,若是失了他们的庇护,一切用实力来说话,他们的儿孙哪里能守住诺大一个家族。

    开科取士并没有限制任何身份,换句话说,只要你想,你有信心便可以参加开科取士,凭真本事得到上头的赏识,从此青云直上,一脚踩入富贵门。

    不用想也知道有多少平时受尽嫡系欺凌的旁枝会参与进去,若是让他们得了势……

    这后果,众世家掌权人都不敢想。

    虽然这事的由头在柳卿这里,但是这些纷纷扰扰却是和她没什么关系,难得的一个休沐,天气又很给面子的放晴了,平时总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的人正打算出去透透气,说起来,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各种事,已经很久没这么闲过了。

    可是准备工作还没做完,便被打乱了行程,看着不请自来的人,柳卿直朝那人身后的人飞眼刀,心里狠狠腹徘着,这人是不是看不得她闲?

    卫孚避开视线,这真不能怪他,他也没想到皇兄一时兴起会提出来到柳府走走,按皇兄的原话是,“名字都要听得耳朵起茧了,间接的来往也有半年了,才华更是狠狠的见识到了,可是这本尊却是从没见过,不趁着现在这还有闲瑕的时候去见上一见,更待何时?”

    说起来,他也郁闷啊!原本打算趁希及休沐时叫他出去走走的。

    “皇上,这便是柳卿柳希及了。”

    柳卿觉得自己这一刻的膝盖是硬的,怎么都跪不下去,也不知道世家子见皇帝该是怎样,干脆就行了个学士礼,不知者不怪么。

    “见过皇上。”

    皇帝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柳卿几眼,对这人的好奇都快要满溢出来了,这么年轻的人啊,怎么就有那般见识,写出那些东西来,他清楚的记得当他拿出那几份条陈来时,自己信任的那些个臣子都是什么神情,大概以后很长时间都会记得。

    怎能不震撼,这么大一举措,若是实施得好,就算以后子孙不争气,只要多用几个好官,这江山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更不会落于世家之手,或者被世家所制。

    若是柳卿知道皇帝有这想法,一定会仰天大笑三声,用了开科取士的朝代那么多,怎么没见哪个朝代永存下来?该灭还是给灭了,再多的贤臣也抵不过一个奸佞小人和败家皇帝。

    开科取士有利有弊,不过对于现在的大预朝来说绝对是大利小弊,只要用对了考官,挑出来几个名臣贤臣不在话下,那样的话,大预朝至少还能兴盛几十年,也差不多就是她能活的岁数了,至于以后……谁管得着呢!

    “一直想见见你,一直没见着,算起来,朕都有四个孩子在你门下了,朕一共也就十二个孩子,哈哈。”

    十二个其实也不算少了,这还不包括牺牲在后宫斗争下的,看样子皇帝在女人肚皮上也挺努力的,柳卿腹徘着,口里却客客气气的,“皇上可是多说了一个,正式收在门下的只有三个,还有一个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而已,在下自认没本事教一个十五岁的大孩子,他们所求的不一样。”

    “倒是挺自谦。”皇帝不置可否,抬眼打量这屋里的装饰,处处都显得精心雅致,一眼看去不觉得如何,细细打量却能感觉出那份低调的奢华,这屋里的任何一样摆设都不比他宫里的差,只是没有皇宫的那般显眼。

    柳卿把客人迎在前院的暖阁,她那书房现在堆得不成样,而且有些东西她也不想被皇帝看到,这都离这么远,皇帝总不能开这个口吧!

    心里定了定,柳卿一点也没有初见天颜该有的紧张,对一个受现代教育长大的人来说,皇帝就是书上一幅大腹便便的图,完全是静态的,眼前这个皇帝虽然没有大腹便便,算是个很有魅力的中年人,但是对她来说,实在没有威慑感。

    “不知道皇上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用得上在下。”

    “朕早就想来这柳府看看了,以往有什么事都是通过闻听,今儿个有时间便想着过来瞧瞧,事嘛,确实是有点。”

    若是这人愿意入朝多好,哪里就用得着费这么多周章,偏偏这还是个用功名利禄诱惑不动的人,皇帝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眼皮子底下有这么个人,还是该烦恼。

    柳卿都懒得遮掩,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得卫孚忍俊不禁,忙低头装作喝茶,免得笑场。

    “公子,三公子来了。”柳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在看到来人是谁后,柳卿便让他去请人了,现在来得倒挺是时候,就是门口被皇帝的人占住了,没得皇帝开口一时进不来,真是……这明明是她家,自家的人进出却要受到管制。

    柳卿也不开口,只是望向皇帝,一脸你决定的表情。

    皇帝为自己理解到的意思怔愣住了,突然就忍不住的大笑起来,这人,这柳希及实在是……

    怪不得闻听一有空闲就往这柳府跑,和这样一个人相处,确实是轻松愉快的,他也不藏着揶着,就明明白白的表现给你看……

    屋里屋外的人都有些莫名,不知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只有卫孚心里隐约明白,眼角眉梢也跟着带上了笑意。

    终于是笑够了,皇帝接过侍从递过来的丝巾拭了拭眼角,朗声道:“行了,进来吧。”

    柳全一脸淡定的在柳卿身后站定,并没有因为面对的是皇帝而有半分变化,惹得皇帝看了他好几眼,身边的人想喝斥,却是被他拦了下来,在战马上打下江山的皇帝,眼光自是有独到之处,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明显就是个高手中的高手,柳卿身边有这样的人完全在他意料之中,自从知道这柳卿极可能是柳家放到外面试炼的人后,他都把发生在柳卿身上的事当成了理所当然,柳家培养出来的人自是和常人不同。

    阙晓潜恭敬的行了大礼,皇帝收回眼光,仔细的打量这个连过年都没被允许回宫的三小子,不到三个月时间,改变却是极其明显的,以往的天真已经被完全打散,再也不见分毫,总是收敛不住情绪,压不住浮躁气息的模样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完全超乎他年龄该有的沉稳。

    他是皇帝,就算是老臣见到他也会紧张,会害怕,会战战兢兢的生怕他挑他们毛病,怕落在身上的罪名,可是从进屋到现在,三小子除了表现出来的恭敬外,再也看不出其他情绪,收敛得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戴了张完美的面具,这……是柳卿教的?她是怎么做到的?

    “在这里呆得可还好?”

    阙晓潜嘴角弯出个弧度,恭敬里带上了些儿子面对父亲时的孺慕,“回父皇,儿子在这里很好,您不用担心,柳先生和府里的人对我都很照顾。”

    瞟了低头喝茶,看都不看他这里的柳卿一眼,皇帝想不佩服都不行,把三小子放到柳府来果然是对的,“哦?!柳先生都教了你些什么?”

    “回父皇,柳先生很忙,除了每天一起用晚膳,闲瑕时和儿子说上几句,并没有匀出更多的时间来给儿子。”阙晓潜说得坦率得不行,柳卿确实从头至尾就没有特意教过他什么,全靠他自己从他的话里头去琢磨,时间长了,他倒也习惯这种教学了,甚至还能从中找到乐趣。

    “听你这么说,倒像是这先生当得没有尽心。”存心似的,皇帝如是道,他想看看儿子这张面具戴得够不够稳。

    阙晓潜神情不变,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丝毫改变,“父皇如此说倒是误会柳先生了,柳先生太忙了,上午耗在私塾,下午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房,还要处理府里的事,能和儿子一起用晚膳,儿子已经很满足,有些东西根本不用手把手的教,更不用把道理揉碎了口耳相授,只要用心,就是先生什么都不说,儿子也能从中学到不少。”

    不急不缓的话说得全是开脱的话,但是却又没有任何可指责之处,甚至都不能说这是求情,而是点出事实,皇帝满意极了,原本打算再过段时间就让三小子回宫的打算也自然而然的搁浅了,这柳卿很能调教人。

    比起那些满口圣贤的皇子师,这柳希及完全不是同一个层面上的,这还是在他不怎么教的情况下,三小子就有这么大进步了,若是他用心教了……

    他已经有些期待了。

第一二六章 过招

    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柳卿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扇子,合拢又打开,打开再合拢,这么好的天气,她其实很想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去去霉的。

    眼光游移间,对上卫孚看过来的眼神,想都没想就是一个白眼甩过去,移开视线不再看他,这个男人等于麻烦。

    卫孚眼中闪过笑意,有反应就好,不管是什么反应都行,只要不是毫无反应。

    对于阙晓潜,柳卿是真没有用心教,有时候说点什么也只是以她的理解去说,这还是吃过晚饭后随口说起,有些她以为这个高高在上的三皇子不会理解,也吃不透,却没想到这小子三五天就一个变化,以前还能逗得他挂不住若无其事的面孔,现在已经很不容易让他变脸了,说起来,其实也挺有成就感的。

    对于他话里的维护之意,她听得出来,不过这小子是白担心了,她现在对皇帝可是有用得很,哪会为这点事就拿她怎么样,啧,虽然心里还是挺受用的。

    那边父子的交流也告一段落了,皇帝做了个手势,让阙晓潜站到一边,好笑的看向一脸无聊的柳希及,他是不是表现得太没有威严了?

    大概,是这柳府的气氛太过松散了吧,让他也自然而然的放松下来,也就端不来面对朝臣时严厉的面孔了。

    “柳希及,你就不能认认真真的教教这小子吗?朕要求不高,就像是对待晓真他们几个的程度就行了。”

    “皇上,这并不一样,晓真他们三个是正式行过师礼的入室弟子,怎么教他们都不为过,而三皇子只是借住在我府里,我自认也没有对他不好。”

    不用皇帝提醒使眼色,福至心灵的,阙晓潜一提衣摆便朝着柳卿跪了下去,端起茶杯眼睛炯炯的望着柳卿,“请先生收我入门下。”

    不及防下,柳卿下意识的跳了起来,避到一边,不敢受礼,神情已经有些气急败坏,“没有这么逼人的,我又不是专门收皇子做学生的,都已经收下三个了,已经够多了,再说,三皇子,我只比你大几岁而已,没资格做你的先生,而且你想学的那些东西我不会,乖,快起来,一定会有更好的先生在等着你。”

    连乖都说出来了,由此可见柳卿此时已经是如何心焦了,卫孚不忍心逼他,可是皇兄在这里,他要是阻了这事,不说皇兄会不会不高兴,晓潜那里,他是交待不过去的,更何况,潜意识里,他非常希望把希及和自己绑到一起。

    皇帝看他利落的跳开,像个蚂蚱似的,已经有些想笑,再看到他语无伦次的模样更是觉得有意思,这样一个人不能拖入朝堂便已经是皇家的一大损失,若是能让他成为三小子的皇子师,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毕竟,太过有才又有能力的人不能在自己掌控中,换成是谁都无法安心,更不用说他还姓柳。

    柳卿想死的心都有了,收三个小的以后还能说得过去,毕竟年纪小,再过得两年他们肯定得回上书房学习,到时候就没她什么事了,慢慢把这关系淡下去就是,这要是收下阙晓潜,那她就是在自己头顶上悬了把剑。

    一把随时能要她命的剑。

    这女儿身份能瞒到何时谁也说不准,天底下不可能有永远的秘密,到京城两年,虽然看似活得肆意,但是她一直把握着度,全叔全婶也一直非常注意这方面,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哪天身份曝光了,也没有太多毛病可以给别人挑的。

    可要是收了这三皇子,她就真是嫌自己命长了,何况这三皇子还不是普通的皇子,是被皇帝看好的,极有可能继位的皇子,这要是下任皇帝的皇子师是女的……

    换成谁都会把她活剐了啊!

    怎么办,怎么办!柳卿求救的目光看向卫孚,这么大的麻烦,她抗不起!

    卫孚苦笑,他能如何,他没有料到皇兄会这么制造机会,也没想到晓潜这么会把握机会,这一搭一唱的,就成这样了。

    “皇上……”

    皇帝的眼光轻飘飘的瞟过来,眼里的警告之意显而易见,卫孚咽下到了嘴边的话,伴君如伴虎,没人的体会比他更深刻,虽然他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荣耀信任从来都不少,可是,有些时候他的无力感比任何人都更甚,尤其是事关希及。

    看卫孚派不上用场,柳卿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定下心来,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三皇子,你先起来。”

    阙晓潜倔强的摇头,没有人比柳卿更能胜任他的先生,受了他的点拔再回宫去接受那些只知道说圣贤之言的皇子师的教导,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掀桌走人。

    就算只是比他大几岁又如何?这人的才学,独到的见解都不比任何一个人差,他心甘情愿的认这么一个先生,要这么一个先生。

    “就像以往那样不可以吗?你想学什么,只要我会的我都教你,可是,我不要再收弟子。晓真他们三个我之所以愿意收下来,也是因为他们年纪小,我还有东西可以教他们,实在不行,多讲几个故事他们也能听得津津有味,可是你不行,三皇子,我不能敷衍你,也不能似是而非的教你什么,我确实懂很多东西,看起来厉害得不行,其实我一样也不精通,这样的人,不宜为人师,尤其不适合为一个有可能手握实权的皇子为师。”

    “可是你讲的便是我要的,你会的便是我想学的,这样就足够了,你会不会解春秋和你适不适合为我的先生根本不相干,反过来说,一个把春秋从头到尾吃透了的人也不见得就适合做我的先生。”

    柳卿真不知道要如何再辩驳了,听到这样的话说不感动是假的,说没有把自己脑子里那些东西全教给他的想法也是假的,可是……她不能,因为,她是女人,在这个男权社会,把女人当成联姻工具,巩固权利地位的女人,一朝身份曝光,最先会把她打下地狱的,便会是这个现在跪在那里,一心想拜她为师的皇子。

    对的,不能,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成为一个有实力争皇位的皇子的先生。

    深呼吸一口气,柳卿完全平静下来,“三皇子,只是没有师生之名而已,我保证,不管你想学什么,只要我会的,我一定教你,你若是真心尊重我,在心里把我当成先生就成,但是这礼就不用行了,我不需要这虚名。”

    阙晓潜还是有些不甘心,总感觉不把这礼行完,在柳先生身上贴上自己的先生这个标签,这先生随时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太不让人安心了。

    “三皇子,我对你们宫里的那些事不感兴趣,只要你不把他们带到我面前来,和我说让我教他们,我就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如何,我才虚岁二十,自己都还是别人的学生,还完全不够开府收学生的程度,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皇帝一直旁观看着,比在局中的儿子自然看得通透,这柳希及怕是真不愿意再招个皇子做学生了,这样那样的理由加起来也就一个目的,不要做一个有实权的皇子的先生。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确实有自知之明好,还是怕麻烦的好,这样的机会放到谁面前不会死死抓住,就这人是个异数。

    不过他更清楚,不能再逼了,泥人还三分土性,这柳希及已经助了他不少,他再想把这人收入囊下也不能把人逼狠了,若是他直接甩手离开京城,到时候上哪逮人去。

    更何况就算真把他逼成了三小子的先生,若是他记恨在心不认真教,反而落不着好。

    “行了,起来吧,都快要把人吓跑了,柳希及,不让你受礼了,你就喝杯三小子倒的茶如何?这样就算把事定下来了。”

    看阙晓潜终于站起来了,受了惊吓的柳卿总算敢坐下来了,只要不受礼就成,喝茶就喝茶,各退一步总比僵持着好。

    接过阙晓潜端着的茶杯,狠狠的瞪他一眼,不甘不愿的抿了一口,苦,真苦,比黄莲还苦,五脏六俯都苦了,嫌恶似的挥挥手,“别在我面前晃,我头疼。”

    阙晓潜也知道在柳卿消气之前这段日子他是讨不着好了,不过,虽然最终目的也算是达成了一半,不亏,就算要被整治个几天也不亏。

    努力把嘴角拉成直线,不让他上翘,阙晓潜识趣的站到角落里去了。

    卫孚松了口气,刚才他是真担心希及会翻脸,要不就是直接让晓潜或者皇兄下不来台,这样的话局面就难以收拾了,还好,还好。

    “全婶,给我泡杯莲心茶,越苦越好。”

    莲心茶,清热降火,这还算冷的天气是最用不上这道茶的,看样子柳卿真是气得不轻,皇帝把台阶送了过去,“朕知道你在搜罗书籍,皇宫有些孤本,这几天清理清理,让闻听给你送过来。”

    “打一棒给一甜枣,皇上,我庆幸我不是您的臣子。”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被压榨,虽然现在已经被压榨得狠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现在她也认了。

    “哈哈哈,若是朕的臣子都有你这本事就好了,好不容易碰着一个,还逮不住。”

    PS:这是博奕,对柳卿并不是毫不益处,亲爱的们不要又这样那样不喜欢的话砸下来,剧情需要往前推了。

第一二七章 你来我往

    气氛缓和下来了,皇帝没有再扯些有的没的,而是把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说了出来。

    “你所说的那个开科取士很好,要想不受世家的制肘,从民间提拔一些真正的人才来对抗是最正确不过的,以前朕就一直有这方面的想法,只是没有你条陈上写的这般具体,你所说的弊端朕也仔细想过,说真的,和巨大的好处相比较,那些弊端都不算什么,任何一项政令都不可能做到完美无瑕,只要能把这开科取士实施开来,朕就已经替朕的子孙打下了一个好底子,以后闭眼了,也不用担心继位的人驾驭不住世家,朕需要的就是完全忠于朕,忠于皇家的人。”

    直到此时,阙晓潜才知道这事柳先生不止是参与了,而且是牵头人,那个条陈完全出自于他之手,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他如何能不巴着,不用教他太多,只要在这里的时间学到的东西便能让他受用无穷,这便是他相比于其他兄弟的优势,他是没有母亲为他操持没错,但是他有一个本事强大的先生。

    柳全终于没能保持住一贯的淡定,第一次脸色如此难看,公子和皇家是不是走得太近了?柳家的态度还不知道怎样,公子这里又是如此,以后要是为敌了可怎么办才好。

    不行,一定要把消息传回去,这影响太大了。

    柳卿不是没看到全叔的异色,只是她想不通,为什么全叔要这么吃惊,难道是和柳家的打算相悖?

    疑惑的又看了柳全一眼,柳卿决定一会和全叔好好聊聊,“只要皇上坚持,在下相信这道政令一定能通行,民间不一定就全是愚昧之士,相反,很多有本事的人都隐在民间,他们不是不想实现报负,也不是真的那么甘心藏于民间,他们在等机会,而开科取士只要施行得好,我相信他们绝不会错过,这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出头的机会,没有人会甘心于贫穷,饱读诗书的读书人也没有谁不想留名千古,他们以前之所以会拒绝皇上,之所以伏于暗处,只因为……皇上下的诱饵不够,或者说,皇上没有骚着他们的痒处,我不信世上真有斩断了七情六欲的人。”

    一席话说得屋内所有人都蠢蠢欲动,有些直白,但是不得不承认说得该死的有道理,皇帝眼中光芒连闪,恨不得把这人掳入朝堂才好,这样的人足抵朝堂上十个。

    “你这话里所指的人是……方熙锦?若是我没记错,他好像是你的先生。”

    柳卿很大方的承认,“方先生确实是我半师没错,就因为是我半师,有些事我才能看得透,第一次见到先生是在清远府城的官学,当时他看上去有些烦恼,后来才知道他是被人缠得不耐烦,他有才,有名,想笼络他的人自是有,他看不上那些人,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家族势力不够大,而是因为那些人不能入他的眼,他不会为那样的人卖命。

    第二次见面是在我的书局,他当时可能是听到了一些关于我的流言特意来找我,但是他是直接去的书局,而不是来府里找我,他是想看看有些事到底是传出来的,还是有依有据,这种性子的人往往很认死理,他拒绝皇上的招揽并不是真的愿意一直这样满天下的跑,而是不想搅和到世家和皇家的博奕中去,方先生是一个纯粹的人,有着读书人的傲骨,不然也不会拒绝皇上给方家的其他赏赐,他只是觉得父兄用命拼来的东西他没资格享用,这样的人若是为官,怎么都差不到哪里去,骨子里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皇帝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重重的拍了一下大腿,“分析得妙,分析得太妙了,朕就是因为一直都觉得方熙锦这人虽然性子清傲了点,但是对局势看得非常透彻,所以一而再的招揽于他,没想到他拒绝的根由在这里,柳卿,你说若是开科取士,朕再招揽于他,让他总管这事,他还会不会拒绝?”

    柳卿挥开扇子呼啦啦的扇了几扇,嘴角的笑意很招人牙痒痒,“皇上试试不就知道了,在下说出的只是自己的看法,并不能代表方先生,不过若是统管这事的是方先生,在下倒是放心,不用担心考官放水或者收受贿赂,把好好一个政令又变成了鸡肋。”

    皇帝指着柳卿大笑,“哈哈,柳希及啊柳希及,你可真是个妙人,拐弯抹角的给自己先生讨差事来了,不过这个人选倒是绝妙,方熙锦的贤者之名也是名满京城的,这样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来统管这事也能压制得住人,以他和那些贤者的关系,也不至于有人捣乱,再说,方家虽然也是世家,到底一直没掌实权,也没和其他世家有多少牵绊,不错不错,确实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皇上可别忘了,方先生可还没答应,这只是我在胡说罢了。”

    “胡说也胡说到点子上了,朕巴不得你再多胡说点,还有什么,你继续胡说。”

    柳卿喝了口茶,满口的苦味让她整个脸皱成了一团,这莲心茶苦得可真够味,砸吧了一下嘴,一抬头就对上几双忍笑的眼睛,什么叫自作孽?这就是了,这莲心茶可不就是她自己要来的。

    “咳……我没什么可说的了,该注意的事情我在条陈里也点出来了,若是再想出其他的,我会再继续上条陈的。”

    皇帝心里自是不信的,轻轻巧巧的说出来几句就解决了他一个大问题,这人的脑袋瓜子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好东西,不过这东西还真就逼不得,无奈的起身,“那好,朕随时等着你的条陈,若是有其他方面的想法也随时呈上来,你这脑子好用得紧,现在大预朝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想想,若是做得好了老百姓也得利不是,你就不要藏着揶着了。”

    柳卿好想翻着白眼回他一句,那是您的大预朝,和我有什么关系,老百姓好与不好又和她扯得上什么关系,她做什么事让人觉得她就把老百姓放心里了?

    可惜她不敢说,皇帝现在对她称得上是纵容,但这也是在一定范围内的纵容,真要是忤逆犯上了,肯定没好果子吃,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啊!

    “皇上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充其量也就是活了二十年,就算一生下来就泡在书堆里,弄明白的东西也有限得很,为了弄出个开科取士,我那书房现在都成灾难现场了,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皇上,任何一样新出现的东西都不容易,需要花费的心力也是外人无法想像的,在下身为大预朝的一份子,自是希望大预朝越强大越好,所以愿意花费这些心力,若是再能琢磨点其他东西出来,那自然皆大欢喜,但是皇上,在下也只是一介凡人。”

    皇帝站在那里,目光深沉,从进府开始便一直挂在脸上的笑终于褪了下去,露出为皇者的威压,屋里一下子紧绷起来,卫孚实在想不明白,希及这么一个聪明人,明明知道皇兄是打算离开了,只要顺着说上几句话希及这次就大胜,在皇兄心里的印象想不深刻都不行,可是为什么后面要说这些话?就算不说,也没人真能逼他非得再拿点什么出来才行。

    柳卿眉眼低垂,她确实不打算忤逆皇帝没错,但是她不能让皇帝对她有过高的期望,不然以后有事就来找她,把她当成万能的使唤,现在看来是得了圣心,往远了想,却是给自己埋下祸根,没有一个皇帝容得下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人。

    柳全夫妇暗暗动了动位置,围绕着柳卿形成一个太极八卦鱼的形状,除了柳家族人,没有外人知道柳全夫妇的合击才是最厉害的。

    “柳希及,你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宁愿被人看低了也不愿意被人看高了,为自己留下了退路,很不错,比起方熙锦,朕倒是更希望你能出面统管开科取士这件事,毕竟没人比你更熟悉此中内情,朕也相信,你挑选出来的人也一定更合朕心意。”

    警报解除,柳卿满意于皇帝的英明,果然任何一朝的开国皇帝都是能看得长远的,“皇上也不能忘了,在下才二十岁,这年纪,远不能服众,而且,以在下的年纪,若是被比在下大上一辈的考生叫先生,在下会脸红。”

    “好一个会脸红,哈哈哈,”皇帝脸上的阴霾尽去,笑得张扬,“你的意思朕明白了,就这样吧,朕不勉强你。”

    柳卿深深的弯下腰,“谢皇上体恤。”

    再次深深的看他一眼,皇帝龙行虎步的往外走去,若是这样的人才非得放养着才行,那便放养吧,柳卿这么一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双方才是最好。

    柳家啊,他现在倒是真有些期待了,柳卿为大预朝出谋划策,那他身后的柳家应该就成不了敌人吧,若这柳卿是柳家的异数,像闻听查到的那般被弃出族外了,那柳家可是送了他一份大礼,他不相信柳卿会不及柳家其他人。

第一二八章 给大孩子讲故事

    卫孚打了个安心的手势,快步跟着皇兄离去,柳卿哼了一声,哪里还需要他提醒,她早就知道自己没事了,马后炮。

    侍卫全部撤离,柳卿没什么坐相的倚进椅子里,她柳卿,二十一世纪长大,受填鸭式教育荼毒的好青年今儿个见着皇帝了,不是在课本上看到,也不是在正史野史上看到,而是活生生的,面对面的见到了,虽然,这个皇帝不是历史上的任何一位,但事后想想,也够自己腿软的。

    真不知道该说自己无知者无畏还是胆大包天,她怎么就那么说话呢?从头至尾连个恭敬的脸色都没装出来,皇帝若真和她计较,够她喝一壶的。

    但是……她心里就是怕不起来啊,天天在电视里看主席总理什么的,感觉不到距离感,总以为见皇帝也和电视里面见主席似的,就是一个会动的图像嘛,哪里会怕。

    大概,也是因为从她重生在这里到现在,因着她的身份还没尝到皇权的厉害吧。

    “公子,您今天鲁莽了。”全婶使唤着阿未去泡了杯热茶过来,扶着柳卿坐好,淡淡的责备。

    “我知道,但是与其做不到让人失望,还不如现在就说穿了,我是人,不是神,不是什么问题找我就能解决的,我没有那本事,三皇子,您听到了吗?坚持当我的学生没有你想像中的占便宜,我会的东西没你想像中多,也没你想像中厉害。”

    果然还是在记恨,阙晓潜拦住阿未,接过茶递给柳卿,“我知道,你说过好几次了,你不需要改变什么,就跟以前一样随便说说话就行了,你自己不觉得如何,我却能从中学到东西,我自己领悟到的比任何人刻意教的都要强。”

    若是真有这份悟性,这下任皇帝还真是会落到他头上,柳卿喝了几口热茶,像是无奈又像是认命,“既然应下了这事我就不会什么都不做,我需要好好想想,你这几天别在我眼前晃,看着心烦。”

    “是,这几天我都不出门了。”压下心底的雀跃,阙晓潜行了个学子礼,溜得飞快,占了便宜还不跑,等着被削么?

    “阿未阿落,去门口守着,我和全叔全婶说说话。”

    “喏。”

    屋子里只剩下柳全夫妇和柳卿三人,静默了一会,柳卿才笑问道:“全叔,你好像很吃惊我为皇家出谋划策,为什么?以前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出现这种表情。”

    沉默了一会,柳全到底还是说了实话,第一次说得这么明白坦承:“因为公子您姓柳,因为柳家和皇家的关系,小的不知道柳家现在的态度,所以有些担心了。”

    “哦?!柳家和皇家是对立的?”柳家已经厉害到了能和皇家叫板的程度?

    咬咬牙,柳全道:“不,柳家只遵天命,若是在任的皇帝是个明君,柳家会辅助之,若是皇帝不是天命之人,柳家会助他们认定的天命之人得到天下,更多的时候,柳家会在乱世中挑选明君,助他上位。”

    “听起来这柳家倒像是挑起战争的大逆不道之人,他们认定的天命之人就一定是天命之人?他们认定的明君就一定会成明君?若柳家本事真有这么大,有柳家辅助的皇朝怎么还会灭亡?”

    天命之人,正史中扯这面大旗的可不少,可是扯成柳家这样的还真不多,人家扯这面大旗是为了夺天下,而柳家是助人得天下。

    “柳家世代相传的占卜之术从没出过差错,柳家也是靠这占卜之术避开了无数灾难,也才能传承到现在,公子不该轻看柳家,更不该怀疑柳家。”

    一向沉默寡言的人突然就来了火气,柳卿哑了声,想想自己一直以来的态度,确实,因为对未知家族的惧怕,她对柳家从来就没有过好态度,因为惧怕,所以更排斥,更听不得柳家的好话,潜藏在心底的害怕从来就没消退过。

    “抱歉,我不该这么说。”

    柳全也没想到公子会对他道歉,就是因为知道公子对家族的排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族里赶紧来人和公子相认,时间拖得越久,公子对柳家就越没有信心,提防心也就越重,在彻底闹僵之前,把中间的冰化掉才是上策。

    “公子不用和小的道歉,小的知道公子心里的不安,请公子相信,柳家从来不愿挑起战争,公子在京城的一举一动家族都是知道的,但是家簇从来没来人制止过公子,那很多事便是默许的,皇家就有很大可能不会站到对立面,小的今天失态,是吃惊于公子会为皇家出谋划策,以前公子向来是不愿意搀和这些事的。”

    以前啊,以前她还想只管看书就好呢,可是若是不先保全了自己,如何安心的只和书本打交道,“出自于这样一个家族,还真是很有压力,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想必也不需要我再等多久了是吧。”

    “喏。”

    腿软的不想出门了,柳卿干脆把自己关回了书房,琢磨该教些什么给阙晓潜,她一不懂御人术,二不懂君之道,《诗经》《尚书》《春秋》之类的他估计比自己都要学得好,哪轮得到她去教,这方面她半桶水都还不知道够不够。

    难不成真给他讲故事?总不能把他当成个孩子哄……

    故事?故事?!

    大孩子也能讲故事啊,这里只经历到秦朝便拐了弯,那后面那么多朝代,那么多名君贤臣,把记得的关于他们的故事写出来给那小子看不就成了?再来些个昏君小人,聪明的就会引以为诫。

    若他以后真是为君的料,那些东西他自然看得懂,对他以后也极有利,最主要是,省事,不用她挖空脑袋去想辙。

    就这么办,就从汉朝开始写,够那小子去领悟的。

    柳卿哪里知道,她写的这些当作哄孩子的故事阙晓潜一个都没有丢失,用最好的盒子装着,皇位更替时,连同玉玺遗旨一起交给继位者,一代一代传承下去,让后世不得不猜疑,大预朝能成为历史上历经时间最长朝代的原因和这个装满了故事的盒子有关。

    每份丝帛上都不止写了一个故事,只要位置够,柳卿就会多写一些,然后丢给阙晓潜让他自己去看,至于能不能领悟到什么……那就和她无关了。

    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平时却再也难得碰上,后来干脆连晚膳也缺席后,柳卿非常欣慰的得到了久违的清静,于是更努力把故事写得生动无比,谁说故事只对小孩子有用?大孩子一样管用。

    “公子,书房都快要把小的埋了,您想想办法啊!”颜青小心的找着落脚处,想想刚才刘先生让他带的话,小小的脑袋觉得有点疼了。

    柳卿看着堆得到处都是的竹简,头也一抽一抽的疼,这还有卫孚送来的那十三车的书没堆进来,到时候放哪去?

    “刘先生让我告诉您,那些书都誊抄好了,他也一一检查过了,其中一份送去了书局,另一份问您什么时候送过来。”

    迁怒似的敲了颜青的脑袋一下,“哪里还能塞得下,不要说十三车,就是一车都不行了,走的地儿都快找不着了。”

    您知道就好,颜青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乖乖的卷起袖子磨墨,边替公子想办法。

    “公子,您看可不可以把一部分不怎么看的书先放到别的地方去?旁边的房间空着,就搬到隔壁去,需要用到的时候也方便。”

    旁边的屋子是空的她怎么给忘了,柳卿脑子活络起来,“我知道要怎么办了,你去叫全叔过来一趟。”

    “喏。”知道公子想到法子了,颜青跑得飞快,偏偏空余地方少,拌到左脚还没站稳右脚又踢到了,磕磕绊绊的跑出门,一脑门子汗。

    柳卿无良的哈哈大笑,整张脸都生动起来,显示着她的好心情。

    笑够了,悠悠然的站起来,把地上暂时用不着的竹简卷起来堆到另一边,清理出一块足够放木箱的地方,再整理出一条稍大一点的路,做好这些,柳全便急步走了进来。

    “公子,您找小的。”

    “恩,左边的屋子是不是空着?”

    “喏,正屋这边除了您用的这几间房其他都空置着。”

    正屋是主家住的,这全府上下现在就一个主子,柳卿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把左手边靠近书房的那间屋子填出来,里面家具什么的都搬空了,这书房太小,书装不下,我想把两间房打通了,但是又不能吵着我,尽量把大动静在上午弄好,下午我在时就做些动静小的小活,对了,再让家具铺做个书架,和这个差不多就行。”

    柳全扫了屋里一眼,确实够乱的,若不是公子这书房动不得,他早就下令重新整一番了,“喏,小的会把尺寸量过去,其他事小的会安排好,不会扰到公子。”

    “恩,去吧,今天就安排下去,颜青,你找人拿些木箱过来,公子我要装些书收起来。”

    “喏。”

    很快,垒着的木箱放到了书房门外,不被允许这道门不可跨越,府里的人都知道,柳卿自己搬了个箱子进来,把近段时间用不上的书卷一一放了进去,填出位置装那十三车书,还有皇帝答应的那些书,应该也差不多要送来了吧。

第一二九章 容人之量

    没让柳卿等多久,皇帝就非常说话算话的派人送了两车书过来,而这个派过来的人,毫无疑议的是卫孚。

    看在书的面子上,柳卿也没让他难堪,带着人把书搬进了院子里便不再理会他,一头扎进了书房,至于卫某人是留还是走,她懒得理会,这柳府他够熟悉的了,丢不了。

    卫孚非常老实的受了这脸色,希及还愿意给他脸色看才好,现在嘛,先去看看他那侄子吧。

    “听说你现在都足不出户了。”

    阙晓潜抬起头,看向不请自来的人,“皇叔怎么过来了?”

    想起那天的事,旋即了然,“给先生送书?”

    卫孚点头,把他用手压着的丝帛抽出来细瞧,熟悉的字迹,一看就是希及写的,她还真开始教了?

    没看几行,眼里的笑意还来不及展开,便变成了惊讶,挑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逐字逐句的把整幅丝帛看完,希及这教学的方法还真是新鲜,不教那些被奉为圣书的书卷,却以假设的形式虚拟出一个朝代,泾垒分明的把明君,昏君,贤臣,奸佞小人各安各位,讲述一个个故事,明君与贤臣的,昏君与小人的,明君如何掌控小人的,贤臣又是如何帮持昏君的。

    若是能吃透了这些,他大预朝会出一个怎样的君王?

    眼睛里仿佛有火花在跳动,这就是他看中的人,他喜欢并想拥有的人,这样的人,他怎么舍得放开!

    扬了扬手里的丝帛,“希及给了你多少这个?”

    “父皇来这的第二天,先生便给了我八张,这几天没有再理会过我。”阙晓潜从小受皇家教育,又得皇帝看中,有意无意的更是教了不少,看人看事的眼光自然不低,不用别人提醒他也知道这东西对他多有用。

    初拿来这些丝帛的时候,他是真有些感谢四弟了,若不是四弟的背叛让他落败,然后被皇叔送来这里,他哪里有接近柳卿的机会,更不用说半强迫半交易的成了他半师。

    从那一刻开始,他们的起点便已经不一样了。

    把丝帛递还给侄子,卫孚郑重的提醒他,“这东西一定要收好,不能有任何遗失,若是你不想为自己树立一个厉害的敌人,这些东西也不要再给任何人看,尤其是你那些对手,好好吃透它,对你,对大预朝都大有益处,不懂的就去问希及,就算不是自愿成为你的先生,你也算是入门了,他护自己人护得紧,不会不教你,就算态度差点你也得受着,算起来,本来就是我们阙家占了他大便宜,以后若是你真能……一定要记着他的这份好。

    相信你也看得出来,希及他没野心,要不是我们一逼再逼,他只会把自己隐得深深的,鼓捣鼓捣些新鲜东西,让自己的生活更舒服些,做个大隐于市的闲人,现在为我们出谋划策已经是让他满心不高兴了,不管什么时候,你也不需担心他以后会危及到你,危及到大预朝。

    你比你其他兄弟更得你父皇和我的心,并不是因为你真就哪里比他们强了,而是你有他们所没有的一个优点——你有容人之量,大预朝需要一个这样的皇,若是你失去这点,我们……会很失望。”

    阙晓潜非常明白皇叔这话里的提点和告诫之意,也隐隐的明白自己居然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这就足够了,足够他拼尽全力一拼了。

    眼睛晶亮的望着卫孚,说出来的话铿锵有力,又因为这是柳府,压低的声音有了超乎他年龄的低沉,“皇叔,只要先生没有异心,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对他不利,毁去这样一个人,会遭天打雷劈的。”

    看他攒紧丝帛的样子,卫孚相信他说的话,一个既没野心,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又身怀惊世之才的人,身份上还是他的先生,若是毁去这样一个人,那才是和自己过不去吧。

    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这么想就好,好好用心,皇兄让我转告你,他不会给你限制回宫的时间,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回去了便回去。”

    “喏。”

    出得房来,冷风卷起他身上的大篷,伸手紧了紧,看向书房的眼光不自觉的就柔和下来,这样一个人啊,他想给他攒够足够的资本,让皇兄也不敢轻易动他的资本,只有那样,他们之间才有可能。

    至于柳卿有没有想过和他的可能,卫孚下意识的忽略了,对他来说,他想要这个人,活到现在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想要一个人,那便去争取,不接受拒绝。

    他会给希及幸福,不磨灭他的才华,给他他想要的生活,宠他爱他,给他自由的空间,只要最终他会回到他的身边便可以,以他的能力和地位,他做得到。

    红玉端着一盅银耳莲子羹快步走向书房,看到卫孚站在院子里愣了愣,远远的屈膝行了礼便敲开了书房的门。

    “公子,红玉进来了。”

    停下收拾的动作,柳卿扬声道:“进来就是。”

    看到公子挽起袖子蹲在地上,颜青却站在一边看着,身份上像是倒了个个儿,不由得笑道:“公子,您这是干嘛呢,整理书卷还得您自个儿来?”

    颜青委屈得很,扁着嘴为自己伸冤,“红玉姐,不是颜青懒,是公子不让我插手,说我收拾不好。”

    柳卿起身,接过红玉递来的帕子擦了手,给了颜青一个斜眼,“这些书都是皇宫中出来的,凡是与皇宫搭上边的便要谨慎上三分,我倒是想把这些书全誊抄一份放到书局去,可是有些是不适合的,公子我不得挑挑?不然惹出麻烦,还不得公子我自个儿去收拾?”

    “公子,有些书不能给别人看的吗?”难怪公子不让他插手,他根本不懂那些,哪能帮上公子的忙。

    吃了几口软滑香甜的银耳莲子,柳卿看向那几个箱子,“我都很吃惊有些书皇帝会给我,不过我要是放到书局去的话,出乱子是肯定的,个个庶民学子都心高气傲,对朝堂和世家本就有各种怨言,要不是我一开始就在书局立了规矩不得议朝政,哪里还能那么平静,但是一出了书局,辩得脸红脖子粗是常有的事,动手动脚的都有,有些书算得上是禁书,外面已经极少有,我随便翻着看了看,里面的言词都很犀利,不能说书里讲的就不对,但是现在不是拿出去的时候,被那些冲动的人看了,只会让他们觉得找着了依据,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唇枪舌战,以后再看看吧,合适的时候再说。”

    颜青似懂非懂的点头,红玉却是听出了些门道,边给柳卿整理有些散的头发边道:“只要不在书局里闹事,出了这门,管得他们如何,公子您就是心太好,总替他们着想。”

    一碗银耳莲子下肚,脾胃都舒爽了不少,柳卿心情愉悦的道:“你当公子我是菩萨呢,替他们想这么多,公子我就是怕他们一个控制不住在书局起了争端,毁了我那书局,到时候找谁赔去。”

    红玉也不和他争辩,自家公子就这性子,明明一片好心,也要藏在让人看不到的地方,“公子,刚才我在外面看到卫公子站在院子里……”

    柳卿顿了顿,继续蹲下去整理那几箱子书,还以为他早走了,怎么还在?不过,她现在心里还是有火,和皇家沾边的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没一个好人,那卫孚也没差到哪里去,每次就知道压榨她,虽然这交易她也愿意接受,但是,总归心里不舒服。

    直白点说,就是她别扭了,矫情了,明明就是朋友不是吗?总有种被朋友坑了的感觉。

    “不用理会,行了,红玉,你去忙你的吧,晚上我要吃你做的饭。”

    “喏,我马上去准备。”一听到公子点名要吃自己做的饭,红玉哪还理会卫公子不卫公子,欢欢喜喜的端着空碗离开书房,边琢磨晚上的菜式,至于卫公子还在不在院子里……谁知道呢!

    几天后,大小消息便流传开来,一直游离于世家之外,却又拒绝皇帝招揽的方家方熙锦终于接受了皇上的任命,正式成为科考的总考官,并且皇上给与他最大的自主权,总考官以下的考官全由他指定,向来门庭冷落的方府一下子成了京城大热,上门来打探消息的,送礼攀亲的络绎不绝。

    柳卿算是最早收到消息的人之一,在向皇帝那么一提之后她就知道这事八九不离十,皇帝一心想把和世家没有牵扯的方家拉入朝堂,而方熙锦也不是没有野心的人,开科取士是个最好的机会。

    做为学生,当然是要去恭贺的,不过现在的方府可是难进的很,听说整个方府不要说大门没开了,就连旁边的小门,后边的小门也关得严严的,不许人进,也没见人出,倒有点死守的架势。

    柳卿可不想现在去吃闭门羹,落笑话给别人看,还是等这事态没这么热了再登门比较好,想必现在方先生也不想见她。

第一三十章 兴师问罪

    这点柳卿倒是想错了,方熙锦不止是想见她,还找上门来见她了。

    待闲杂人等退了出去,柳卿才笑语晏晏的道:“学生原本还打算等过几天再去先生府上道贺,先生怎么就过来了。”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方熙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全京城的人来道贺都有理由,你这个举荐的人怎么说都应该是我上门来道谢才是。”

    原来是知道了啊,怪不得有那么点兴师问罪的味道,柳卿轻咳了两声,“先生这不是寒碜学生么?”

    想了想,自己是那即得利益的人,等了这么多年等来这个机会,要做点什么也不再是妄想,怎么说都是自己占大便宜,再说什么都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和自己学生置这种幼稚的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皇上和我说过了,是你举荐的我,当然,皇上也告诉了我,这开科取士是你一手鼓捣出来的,叫我以后要是碰上什么问题就来和你商议,放心,皇上让我用性命担保,这事不会从我嘴里传出去,他之所以告诉我是因为这事干系重大,皇上也不想到后面变了质,要是有你监督便歪不到哪里去。”

    乍变的脸色好看了点,她还以为皇帝要不顾他们当初的约定了,她柳卿现在可经不起众世家的反扑。

    “希及,以后你也不用拘泥于我们的关系,有什么想说的便说,我现在是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够格做你先生了,以你的才华哪里还需要先生的指引。”

    “我也就偏爱些杂学,真要论那些正正经经的学问,方先生,相信我,普通一个学子都比我强,所以,我绝不会去考科举的,免得太丢人。”

    方熙锦当他是自谦,摇头笑了笑,“若是多学些杂学便能有你这脑子,我都愿意去学了。希及,皇上让我自主下面的考官,你怎么想?有没有可举荐的人?”

    “先生太看得起我了,我认识的人不多,就认识的那几个还全是出自世家,哪适合为考官,我记得政令上是说今年只是试行,只在靠近京城的几个府城设考点,偏远地方的传递消息慢,等他们知道科考都已经结束了,这些个地方完全不用担心,但是离京城不远不近的府城肯定会收到消息,这样一个机会肯定很多人都不会放过,到时候只怕会有一场大乱,我当时上的条陈上应该有写明,应考的人只能在户籍所在地参加,不知为何皇上没有把这条写上,先生面圣的时候不妨问问。”

    方熙锦知道这话不是恐吓,老百姓中有识之士不少,有机会做学问的学子更是不愿放弃这个机会,这通政令不知道让多少人在做着翻身的美梦。

    “我记下了,明天便去见皇上,考官的事呢,一点想法都没有?”

    看他还是揪着这事不放,柳卿无奈的把扇子扒出来扇了扇,“先生,说实话,我不想插手这方面的事,第一,我不在朝,没这资格,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事,第二,我不想给自己招麻烦,现在我就已经够打眼的了。”

    “皇上其实也是这意思,他说你挺有识人之明,他不会怪你逾越,以我看他是恨不得你插手才好,你不用顾及我……”

    知道方熙锦心里在想什么,柳卿赶紧摇手,“先生,您就饶了我吧,要是我愿意理会这些事,还不如干脆入朝得了,好歹也明正言顺不是,我是真不想,以后您若是有什么事想问我,我言无不尽,但是有些事,希望你避免带到我面前来,比如考官这事,我是怎么都不会理会的。”

    看他说得这么坚决,恨不得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才好,方熙锦哪能不知道自己这学生是真不愿意理会这些,“你啊,就是丢根肉骨头出来给大家争,自己在一边看热闹,行了,这事不烦你,我慢慢琢磨人选。”

    柳卿笑得脸上都快开了花,连连点头,“对对,这事不要找我。”

    “那考题呢?这个也不行?”不挖点东西出来,方熙锦总觉得有点不甘心,这不是白来一趟吗?

    考题的话,柳卿倒是有些想法,要说各朝的科考制度,最成熟的是明朝,但是对于明朝的八股文柳卿没有一点好感,那东西研究多了,人都能成老八股,她是一点也不觉得会做八股文的就会做官。

    因为这是第一次试行,问题多是肯定的,有些方面她也没记得这么全,只能边旁观边一点点完善,最后再上一份条陈上去,也算是尽了心了。

    这样的事靠她一个人是不行的,前人的经验,后人也得自己多动脑发挥,她相信这么大一个朝堂,不缺有识之士。

    把自己对于科举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一开始方熙锦还只是听得认真,后来听得多了担心记不住,干脆叫人摆了笔墨一字一句的全记下来。

    越听越觉得这科考可行,对提出这想法的柳卿也就越发的佩服,这时候,与其说方熙锦把柳卿当成了学生,不如说把她当成了先生,一坐一站之间,隐隐的,有点受教的味道。

    方熙锦来时便已经是天黑时分,这一番研讨下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子时,一堆的丝帛记得密密麻麻,若不是全婶实在忍不住了,轻咳了两声提醒两位,两人还没打算停下来。

    看了看时间,方熙锦有些汗颜,“已经这时辰了,怪不得管家娘子要给我脸色看,希及,今天就先到这吧,不耽搁你休息了。”

    在全婶略带责备的眼光下,柳卿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她又忘了男女之防了,这不是有人记在心上了嘛。

    “先生这时候回去方便吧。”

    “放心,方府的车没人敢拦。”制止要上前帮忙收拾的侍童,方熙锦亲自把丝帛一张张收好,这才注意到柳卿脸上的倦色,心里浮起淡淡的愧疚,是他忘形了。

    “休息去吧,以后可不敢晚上登门了,哈哈。”

    “先生随时都可以来,不过今儿个确实有些累了,我就不送了,全叔,代我送送先生。”

    “喏。”

    等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人了,柳卿伸了个懒腰,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倒是感觉出腰酸背疼了。

    “公子,您太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了。”全婶扶着她起身往后院走,心里眼里满是心疼,她一刻也不敢忘了公子的女儿身份,为了公子身体着想,饮食上睡眠上她向来都盯得紧,这突然熬这么晚,明天肯定要难受了。

    柳卿哪能不知道全婶心疼她,小女儿态的挽着全婶的胳膊,笑嘻嘻的保证道:“以后一定不熬夜了,全婶这么费心帮我调理身体,我不能让全婶的心血白费了。”

    全婶顿时笑开了,拍拍柳卿的手,感觉到上面的凉意又变成了责备,“这天还凉,可别着凉了。”

    “是是是,回去就爬床上去。”

    待两人走远,暗处走出两人,向来没什么正形的柳莲容也微微攒起了眉,“卿儿妹妹怎么熬这么晚?”

    “明天问问全叔,女儿家的身体可熬不起。”柳莲柏脸色也不好看,就是因为府里的人都没有休息,他才想着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没想到是卿儿难得的熬了夜,入府也不短的时间了,卿儿的作息时间他基本知道,从没见她熬过夜,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恩,那明天我去城外见文林,你去找柳全聊聊。”

    “行,爷爷已经来信催了,就等这边宅子建好,柳家,便要正式入世了。”

    两人对望一眼,有兴奋,也有忐忑,毕竟,柳家这次避世的时间太久了点。

    不说皇宫中皇帝看完那些丝帛时如何的欢喜,也不说翻身为京城权贵的方府如何热闹非凡,柳府依然和往常一样安静,无人得知闹翻天的那些事主导者是柳卿。

    心满意足的看着重新装得满满的书房,随手拿起一本便是自己不曾看过的,那种巨大的满足感让她幸福得想呻吟。

    天气渐好,春衫已经上身,全身都轻快了不少,拿在手里的扇子时不时扇上两下,让人见之便生出感叹,好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公子,您找我。”

    好一段时间没见的于显荣越见沉稳,莫名被叫来的忐忑在看到神采飞扬的公子时消失无踪,公子心情这般好,应该是好事吧。

    “坐吧。”率先在位子上坐下,柳卿也不绕圈子,直接道:“相信你也听说了,主考官已经定下来了,是我的先生方熙锦,有他主管这事,至少可以保证不会完全偏袒于谁,让你有一争之力,但是主考官是最后一关,最先阅卷的是其他考官,所以你也不要有任何侥幸,还有一个月时间,你好好用功,这是第一次试行科考,一切都在摸索中,无形中便杜绝了很多弊端,这是你的机会,抓不抓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喏,显荣知道,定不会让公子失望。”

    柳卿不再多言,示意他出去,她能透露的就只有这么多,若是他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更好,实在不能也算是对他交了个底,只要有真本事,这次是真能出头。

    至于透题,她想都没想过,这从来就不是捷径。

    PS:鬼要在这里说一句,从秦朝后期开始,竹简上便是用毛笔写而不是刻录了,这个朝代是在秦朝过后百多年左右,不会越活越回去。这样的指责真是让人憋得心口疼,就像鬼那些资料都白查了一样。

第一三一章 一起来科考

    方熙锦来柳府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来呆的时间都很长,柳卿只是提醒他来时不要太招摇外并没有拒绝他的登门。

    又是一次长时间的研讨后,柳卿留方熙锦下来用了膳,全婶的手艺,酒却是红玉酿出来的,现在她院子里那个小小酿酒坊全权交给红玉打理了,她只提出要求。

    “这酒好像更醇厚了,度数也高了不少,怎么你那铺子里没有这种?”

    柳卿小小的抿了一口,脸颊飞上红霞,这度数确实是挺高的了,“这是我自己府里酿的,铺子里的都是城外那个酒坊出的,花的心思自然少了,先生要是喜欢,我以后让人给你送,不过这酒出的慢,量不多,您可别再呼朋引伴了。”

    方熙锦大笑,“哈哈哈,徐长州那狗鼻子,就算我不说他也能循着酒香找过来,放心,我不把你供出去,我留着自己喝,哈哈。”

    看着精神状态完全不同以往的先生,柳卿心底也是欢喜的,方熙锦平日里也就是看着洒脱,心底的抑郁在眼睛里总会透出来,这那样的父兄,他的存在本就引人注目,在将近四十的年纪却没有做出任何成绩,心里哪可能没半点想法。

    现在终于是扬眉吐气了,也不和自己的想法相悖,他自是高兴的,就算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他也乐在其中。

    “对了,先生,三次考试的考题你能不能给我十七份,当然,是在开考那天给我,我也给我私塾里那些小子开开眼界。”

    这要求要是别人提那是想都不要想,绝对难通过,可是是柳卿提出来,方熙锦却没有二话的点头了,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没问题,到时候我派个信得过的人送来,你那私塾是十七个学生?”

    “对,十七个,我都有点嫌多了,以前还好,教点基础不用费多少心,现在可不行了,一个个都鬼精鬼精的,想偷懒都不行。”

    也不知道是她教得太活还是他们学得太活了,十几个孩子一点也不像其他私塾那么一板一眼,举一反三的那个劲头让柳卿头疼得不行,逼得她又多嚼了不少的书卷,原本担心刘礼行吃不消或是不喜这样的学生,但是看他那样子是挺乐在其中的,让她放心不少,真要说起来,她当然更喜欢灵动些的学生,木头一样的这个年代不缺。

    方熙锦明显的来了兴趣,不过这时辰不早了,管家娘子虎视耽耽的瞧着,再加上这段时间确实打扰得够多,也不好意思再叨扰下去,压下心里蠢蠢欲动的心思告辞离开。

    来日方长,不是吗?

    科举的第一考时间在五月中旬,考题并不多,更没有后世的那些试卷,只是每个考官记下了题目,应考的人备上空白竹简就行。

    但是送到柳卿府里的却是整整齐齐的十八套丝帛,题目一道道全记在上面,送东西来的人带来了方熙锦的原话,“这是皇上下令为你准备的,考卷在考试要交由来人送回去,皇上要亲自检阅。”

    柳卿撇了撇嘴,真是皇恩浩荡啊,小至几岁大的也就十岁出头没多远的孩子,能考出怎样的成绩来?她都担心有些题目他们看都看不懂,之所以要这么一份考题过来,不过是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科举的滋味罢了,当然,她是不会承认存有看他们笑话的心思的。

    多出来的一份考题要给谁她心知肚明的很,皇上最想看到的是谁的答案她更是清楚,单独提溜出来一份,把剩下的全交给身边的刘礼行,“今儿个上午就麻烦礼行兄监考了,时间上不限制他们,做出来多少算多少。”

    刘礼行也看明白了这份东西是什么,略显吃惊的扬了扬眉,却也没多问,拿过东西就准备离开,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又问道:“你手里那份是给自己的?怎么不顺便给我也弄来一份。”

    柳卿故意打量了他好一会,“礼行兄也想走科举这条路子?”

    “那倒不是,就是想看看自己能做出个怎样的成绩。”

    “简单啊,你把题目记住,自己做一遍就行了,反正我是不会去丢这人的,真让我参加科考,一定会被刷下来,我底子打得不够扎实。”

    刘礼行笑,拿丝帛的手扬了扬,向私塾走去,从全叔那里知道这事的主导者居然是卿儿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究竟有多厉害,这样一个人,比族里任何一个人都不负于这个柳姓。

    柳卿打开丝帛边看边慢悠悠的回院子,算起来,好像好一段时间没见着那小子了,明明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那些故事真的那么有用?还是说他真从其中悟出些什么来了?那可好,真要是悟了,以后指不定就成一代明君了。

    科考题目没有超出她的预料,大半是正正的学问,不过皇帝也接受了她的建议,参入了些民生和时事更灵活的东西。

    总体来说,还不错。

    敲了敲房门,来应门的是那个随从,看到是她有些惊奇,平时这位公子可是巴不得离三皇子越远越好,今儿个怎么送上门来了?

    “柳公子。”

    “恩,三公子在吗?”

    “我在,先生怎么过来了。”听到声音便赶紧朝门边走来的阙晓潜接应道。

    柳卿扬了扬手里的丝帛,抬脚往里走,“我来监考。”

    “监考?”阙晓潜跟在身边,眉毛微微攒起,带着疑惑。

    “恩,这是科考的第一考,皇帝要你参加。”

    阙晓潜哑然,他都多长时间没看那些书了?“可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没准备才好,柳卿笑容满面,“这可怨不得我,我原本也没把你算在内,是你父皇要求的。”

    那就真没办法了,阙晓潜认命的接过丝帛坐到书案边,一眼扫下去,倒也没有觉得太过生僻,心里底气足了点,提笔准备解题。

    柳卿在一边坐下来,随手拿起一卷书看起来,三皇子这样的人根本用不着她监考,但是如果她坐在这里能让他有点心理压力,进而发挥失常,她还是挺乐意的,后世考试的时候,老师们不是最喜欢这么干么?

    不说阙晓潜这里,私塾里更是热闹得紧,科考哎,这段时间京城里传得最热的,不说城里头,就是他们家那边的贫民生活的地方也多出来许多应考的人,他们早就好奇的不得了,没想到他们万能的先生居然弄来了考卷。

    原本就对柳卿崇拜喜欢得不行的一众小孩儿这下子对他们柳先生的崇拜更是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晓真扯了扯旁边晓宇的袖子,低声道:“八弟,为什么柳先生能拿到这个?”

    宫里的大小主子不知道花了多少手段都没能把考题套出来,怎么柳先生能拿到?

    论心机,两个晓真加起来也抵不上一个晓宇,三人中,拿主意的也基本上都是他,晓宇原本就在想这个问题,听到兄长这么问很老实的摇头,“我也不清楚,回去我再查查。”

    先生,比他想像中要更厉害,更神秘,为了拿到考题帮自己势力中的人中选,这些天宫里可是热闹得很,也就七哥没有察觉到,也就是这样的七哥让他愿意花心力护着了,其他人,斗去吧。

    晓真哪知道晓宇心里这些计较,听到他这么说就很干脆的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和坐在他前边的晓言小声的说话去了。

    刘礼行把考卷一人发了一份,轻咳一声提醒一声,道:“你们柳先生说时间不限,你们什么时候觉得做好了就什么时候交上来,我在这里提醒一声,这份考卷有很重要的人要看,所以,你们都要认真解答,知道了吗?”

    “喏。”

    “很好,执笔开始吧。”

    站到颜青身侧,一道道题目看下去,刘礼行暗暗点头,考题倒是出得很有几分水平,看着后面那几道题目,要说这科举之事和卿儿无关,他第一个不信,再严肃不过的考题因着后面那题硬是增添了几分灵活,这是卿儿做得出的事。

    送考卷来的人一直就没离开,柳卿也不管,先把自己那十几个学生的考卷一一看了,或天真的,或懵懂的,或似是而非,或童稚却直指人心的……各种答案,让柳卿笑得肚子疼。

    擦掉眼角飙出来的泪,柳卿看着另一边也笑得嘴巴都歪了的刘礼行,“我这些学生假以时日都有大出息,现在要是真去应考全军覆没是肯定的,但是居然没有一个人偏题,不错,真不错,出乎我意料的好。”

    她是真满意,自己底子不扎实,教了这么久了,心里也不无担心这些孩子没学到东西,好在后期刘礼行的加入让这些孩子的底子不那么虚了。

    刘礼行连连点头,以他们这年纪来说,确实不错,他教的那些东西他们都记得很牢实。

    “真想看看那人看到这些答卷时会是什么表情。”随手把阙晓潜的考卷放到最上面,柳卿只是扫了一眼,没有多看。

    刘礼行没有追问那人指的是谁,隐约的,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PS:第二次化验,胆酸的数值又增加不少,怕导致孩子缺氧,还是逃不开要去住院,大过年的住院的人真可怜,手里存稿不是特别多,希望在存稿用尽之前能从医院出来,新年快乐什么的,也只能提前说了,希望大家快乐,真心的祝大家身体健康。

    恩,还有一点,接下来因为没有时间修文,若是有错别字什么的,请大家先将就一下,么么大家,大家也来抱抱我吧,真心需要安慰。

第一三二章 天时地利人和下的坦白

    皇帝拿到这些答卷时正在和卫孚商讨政事,毫无疑议的先抽出三小子的答卷看,前面的题目只是一眼扫过,受这么多年皇子师的教育,要是这些都答不上来,也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了。

    他感兴趣的,是后面几道弹性很大的考题,他想知道三小子对这方面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更想知道,在柳府呆了几个月后,这小子究竟有多大进步,柳卿又究竟有多能。

    仔细的看完,没错漏一个字,脸上的笑意显得痛快无比,卫孚心里有数,故意问道:“皇兄这是看到谁的答卷了?这么高兴。”

    “诺,看看,三小子的。”

    卫孚双手接过,和皇帝相同,前面只是一眼扫过,把重点放在了后面几题,倒也算是言之有物,怪不得皇兄高兴了。

    “如何?”

    看着答卷,卫孚笑道:“虽然还是浅显了些,但是也算是说在了点子上,想法非常不错,可惜阅历到底还是限制了他的眼界。”

    “确实如此,现在是天下太平,边境上也算安定,不然真想把他送去磨练磨练,不琢不成器啊,闻听你看看,三小子去柳府也只有这么几个月时间,看起来却像是变了个人,那柳卿确实有本事,可惜啊……”

    卫孚知道皇兄在可惜什么,这样一个人才就在眼皮子底下,却不能拉来为皇家效命,而是游离在权力范围之外,心胸宽广的当权者如皇兄者能容得下,并且适当用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若是换成心胸狭隘的当权者,希及这样的人绝对会被捕杀之。

    “皇兄,刚送来的还有哪些人的答卷?”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在卫孚胆颤心惊前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柳希及让方熙锦带话,说是想要十七份考卷,给他的学生试试看,我也好奇那些个小孩子能答出来几题,就把答卷要来看看,想必柳希及不情愿得很,哈哈哈。”

    那是肯定的,以他对希及的了解,他大概就是拿这些考卷去为难下自己的那些学生而已,可没想到皇兄会把答卷要走,卫孚也拿过几张过来看。

    还显稚嫩的笔迹,比不得那些规规矩矩的一字一字的工整,却都有些希及自创的字体的影子,笔锋都带了出来,字与字之间偶有牵连,没有希及的挥洒自如,但是也已经有了神韵,假以时日,这会是第一批学会希及字体的学生。

    “光看这字体,朕便觉得不管他们答得如何,印象分朕都会给足了,闻听,你是不是把晓宇的拿走了?”皇帝翻了翻十几份答卷,晓真晓言的都在,独独少了晓宇的。

    “喏,皇兄,晓宇答得很中规中矩,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也不落人后,不错的孩子,懂得藏锋了。”把答卷递过去,卫孚很满意于晓宇的聪明,他和皇兄看好的都是晓潜,但是晓宇却是个极好的军师型人物,若是用得好了,以后晓潜会有个很得用的帮手。

    皇帝大致看完,把答卷放在书案上压了压,站起身来走了走,卫孚跟着站了起来,“柳希及教得很好,原本我还以为晓宇会经受不住诱惑和旁人的唆使,现在看来倒是可以放心了,他护晓真和言言护得紧,只要不伤及这两个,想必他也不会想冒尖,以后你多注意着点,暗地里多派几个人保护他们几个,朕有你这个弟弟帮忙分担,朕希望下一辈也能互相扶持着走下去,一个人……”

    摇了摇头,像是不想多想似的,皇帝看向卫孚,“你多想些该你想的,不该想的就不要去动那个主意,免得害人害己。”

    话里的警告之意卫孚听得明,可是第一次,他不想遵从,眼前这人不止是他的哥哥,更是皇帝,他时时刻刻都铭记这点,可是心底里,他还是希望这个哥哥能偶尔宠着他点,像平常人家的大哥那般,“可是皇兄,如果那是我千想百想后仍然放弃不了的,该如何?不能努力拼一把吗?”

    摩挲着书案边上的图案,这是闻听送来的,有了这桌椅和高了许多的书案后,他那一变天便隐隐作痛的膝盖确实少受了很多罪,这,也是那很有想法的柳希及鼓捣出来的,就为了让自己过的舒服点,他很愿意花心思。

    确实是个有惊世之才的啊,可是有才可以用之,可以互惠互利,可是,这绝对不包括让他和闻听牵扯过多,闻听对他的欣赏他完全能够理解,但也仅止于此而已。

    “闻听,你是朕唯一的弟弟,是大预朝独一份的王爷,做什么决定之前先想想自己的身份,很多事,别人做得,你,做不得。”

    卫孚直挺挺的跪下,带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皇兄,撇开这些,我还是个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的人,会有喜欢的人,会有想做的事,我年届三十,只有这么个人让我想独占,让我想拥有,想让他给我一个家,这和他是男是女无关,不然,以我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何必来面对皇兄您必然会有的不满。

    皇兄,这一刻我不只把你看成皇上,而是我的兄长,而我,是想得到你支持的弟弟,柳家如何不需我多说您也能猜到他们的态度,柳家的人,绝对不会让希及被一个男人亵渎,传出不好的名声,可是皇兄,我想要他,只想要他,只要他在我视线范围内,我便觉得心安,再烦恼再疲累也觉得不算什么。

    原本,我可以瞒得更紧一些,让您察觉不到,不用过早的面对您可能的怒气,进而迁怒于希及,在我还没有抓住的时候便惊了希及,让他远离我,可是……我还是不想欺瞒您,皇兄,我从没向您求过什么旨意,现在,我只求您给我一个自主的权利,让我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去争取。

    更何况,我一直觉得我不需要有后代。”

    要是他没有后代,不止皇兄可以放心,皇兄的继任者,他的侄子也可以对他放心,这点不需要说得太透,他也相信皇兄绝对明白,大预朝唯一的王爷,掌握着暗中强大的势力,若是有了后代便是有了变数,谁都会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就算他现在没有这心思,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

    皇帝脸色阴沉的看着卫孚,这些话已经算得上是犯上了,更何况话里的意思还有着更深层的意思,皇家确实薄情没错,但是他自认没有薄待过自己的亲弟弟,虽然这也不排除是因为这弟弟一直让他放心,连自己的婚姻都舍弃的人,他还能有什么想法?他在闻听这个年纪孩子都好几个了。

    卫孚袖中的双手握成拳,面色却冷静依然,他在赌,赌皇兄对他的那点兄弟之情,赌皇兄心里猜疑的心思会更占上风,赌他没有后代对皇兄的吸引力,他的权力很大,随着大预朝的愈趋稳定愈大,他毫不怀疑,总有一天皇兄会削弱他的权力为继任者铺路。

    现在他这么做,只会更合皇兄的心意,更为自己争得了自己想争取的人,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里,卫孚再加了一个砝码,“皇兄,臣弟以后想培养晓宇。”

    因着这句话,皇帝的脸色终于是好转了些,“晓宇适合?”

    “对,好好磨一磨,他能比臣弟做得更出色。”

    更出色?皇帝失笑,“起来吧,你不用太过贬低自己,朕带在身边长大的人有多大本事朕心里有数,现在他还小,先观察观察再下论断,若是不能肯定他对皇位没有念想,你那摊子事便不能交给他,若是他有那心思又得了你手里的力量,不管接任皇位的是谁,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喏。”卫孚知道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皇兄只要没当场发怒,这事便算是缓了下来,就算没有同意,也有了转圜的余地。

    在雕花大椅上坐下,皇帝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不管什么事都以后再议。”

    “喏。”卫孚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问道:“皇兄,您不会去找希及的麻烦吧。”

    皇帝回答得异常没好气,“你选在现在这个时候坦白,不就是吃定了朕这时候绝对不会动柳希及吗?这开科取士还需要他保驾护航,方熙锦去一趟柳府便能拿回点东西来,还都是大有益处的,朕要是动他,方熙锦第一个找朕麻烦。”

    卫孚理亏,今天坦白这事本来就是突然决定的,天时地利人和都到位了,要是放过了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臣弟先行告退。”

    出得御书房,从容的往前走了几步,还向几个同他见礼的统领笑了笑,直到出了他们的视线,才倚着一处柱子站定,腿脚发软,背上衣衫都湿透了,他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要是皇兄这里不松口,前有狼后有虎,中间的希及还懵懵懂懂,他就真的难以动弹了,只要皇兄这里不插手为难,他才能空出手来应付柳家,至于希及,除了用温水煮,他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那人哪,就是尾滑溜的鱼,难抓得很,偏偏他还就看中了。

第一三三章 参与其中

    柳卿完全不知道皇宫里那一场因她而起的兄弟谈心,第一轮的科考结束后,方熙锦非常不顾及脸面的把一些有争议的答卷交给了他,让他给评个好歹来,敷衍的还不行,一定得有根有据,让人信服的才行。

    柳卿一阵阵的头疼,看着堆满了书桌的答卷,这全是竹简啊,堆得没一个空余地方了,这可不是丝帛,她真担心这书桌会塌了去。

    “先生,我记得我没有兼做考官,这阅卷的事怎么都轮不着我吧。”

    方熙锦眼底一片青黑,显然是熬了不少夜,喝了口特意吩咐人泡来的浓茶,“没办法,后面那几题灵活性太大了,没有个特定的答案,有些考官根本接受不了,更不用说评个好歹了,你受点累看看这些。”

    这只是第一轮科考,后面还有两轮,再加一轮殿试,按理说虽然刷下来不少人,剩下的也绝对不止这么些才对,仿佛是看出了柳卿的疑惑,方熙锦解惑,“其他那些过关了的是考官都觉得不错的,没有这些争议性这么大。”

    好吧,柳卿明白了,这些答卷就相当于以前班上的刺儿头,又有本事,又不本份,让人恨得牙痒痒,又让人舍不得舍弃。

    “可以给我多长时间?”

    知道他这是接下了这事,方熙锦松了口气,“只有半天时间,我就在你府里等,如何。”

    “先生,您这不是故意寒碜学生我吗?我要是这么做了,被人知道能用口水把我淹死,这样吧,您就在这和我一起阅卷吧,也可以讨论一下,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总不能因为我说好,这人便留下了,我说不好,这人就被刷下去了,先生,我无法为这么多人负责。”

    “说穿了就是不愿意背负这么多人的命运,知道了知道了,我原本是想在你这休息一阵的,这些天太累了。”方熙锦不顾形象的搓了把脸,自打接下这个差事,他就连个囫囵枣都没睡过了。

    柳卿向全婶打了个眼色,全婶会意的出去了一趟,打了盆冷水进来,拧了帕子递给方熙锦,方熙锦也不客气,好好给自己清醒了一番,才推着椅子靠近书桌,面对面的商讨起答卷上的答案起来。

    全婶看两人中间隔着张书桌,离得也不太近,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在方熙锦离开之前,她是不准备离开书房了,一会得让颜青去告诉红玉一声,今儿个的晚饭就由她准备了,看样子还得多做了,方先生是肯定会留下用膳的。

    才看几份答卷,柳卿便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单独拎出来了,言语都太过犀利,这样的人向来不讨中规中矩的考官喜欢,可是偏偏他们还言之有物,方先生这类明白皇帝心思的考官却知道,这种有锐气的人会为皇上所喜。

    抛开其中几份太过虚浮的,再挑出小半需要搁浅的,过关的居然有一半,柳卿在每一份考卷上都附上了自己的意见,一个下午下来,手腕都酸了,说了太多话,声音都沙哑了,“这一半我这一关算是过了,要是接下来的几轮考试都能保持住水准,以后能大用,至于这一小半,我建议也让他们进入下一轮考试,看能不能再压榨点东西出来,就这水平,还稍显不足了。”

    方熙锦也没好到哪里去,声音同样是沙哑的,比柳卿还要严重些,“你都给我分析了一下午他们的优劣,要是我再不明白,就真要反过来拜你为师了。”

    柳卿呵呵一笑,喝了口甜甜的梨汁,干涩的喉咙舒服了点,“全婶,晚膳准备好了吧。”

    “喏,不久前红玉过来禀报过,奴看公子快忙完了便没有提醒您,现在去吃刚刚好。”

    “行,肚子都开鼓了,先生,一起吧。”

    在柳府吃惯了的方熙锦也没推辞,随着柳卿起身去了外边的饭厅,至于这些考卷,他相信在希及的书房里,没人能动得了。

    后面几轮考试都只间隔十天,但这还是让远道而来却囊中羞涩的学子吃了苦头,城中的客栈自然是住不起的,外城那些能匀出房屋的老百姓准备了些临时客房出租,倒也生意不错,要是钱不够,遇上心地好的也没把他们赶出去,真要说起来,他们谁又比谁更好呢?这时候帮一把总归让心里舒服点。

    于显荣回去了一趟,把自家已经空置了的屋子收拾了一番,除了些重要如书籍的东西锁起来外,其他东西都没动,把一些没地方可去的人领到家里收留了,柳卿看在眼里,虽然没说,心里却是满意的。

    她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去做些什么,但是底下的人要是做了,她只会高兴,暗地里吩咐全叔以于显荣的名义送了不少吃食过去,稍尽了尽心。

    这也是经验不足吧,下一次的科考就应该杜绝这样的情况,柳卿在丝帛上把这一条记上,现在是大家都没有准备好,若是下一次,她不敢肯定会不会出些什么事惹浑了科考。

    会钻空子是中华儿女的天性,她不相信这个拐出历史轨道的朝代就能来个大转变。

    第二次科考的答卷最有争议的又送到了柳卿面前,她已经不打算拒绝了,她也挺好奇上一轮经她之手留下来的那些人有多少又回到了她手里。

    结果明显比她想像的还要好,那些人并不是一味的图新奇,以言语挑起考官的注意,而是真正的点出了些东西,她有些期望第三考他们的成绩了。

    可是比第三考来得更快的,是柳家的到来。

    城外的宅子在五月底的时候就建好了,全叔向她禀报过,当时她一门心思在科考上,没太在意,想着柳家还不知道藏在哪座深山里,一时半会的也不可能会出现。

    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到了,难不成这柳家离京城其实压根就不远?从那些史书上看到的情况来看,这大预朝的皇城不止一次成为某朝的中心,由此可见它的重要性,就算柳家没有远离,也是可以想得通的。

    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柳家早有人在她身边,她却不知道。

    “这么说,礼行兄和莲容兄都是柳家人?”

    两人不闪不避的对上柳卿的眼光,刘礼行道:“对,从辈份上来说我们都是你的兄长,而我,姓柳名莲柏,表字礼行,是你的亲兄长,莲容的名没变,改成柳姓便可。”

    刘莲容是柳家人柳卿没那么吃惊的,毕竟是全叔找来的人,看气度也不像是为下人的,不过是基于对全叔的信任,知道他不会害她,她才懒得去盘根问底,可是刘礼行……都在柳府这么长时间了,她真的一点都没怀疑过,说心里没一点想法那是骗人的,“那这么说,刘捕头也是柳家人?”

    柳卿没有生气质问,反倒让两人有些惴惴不安,柳莲柏回话都带上了小心,“不是,刘世兄确实是刘家人,刘家和柳家世代是姻亲,所以我要他帮忙时,他才没有拒绝。”

    被欺骗的感觉疯涌而上,柳卿拼命压制着,只是握着扇子的手太用力,指关节都泛起了白色,嘴角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嘲弄之意,“为什么如此做,是打入内部好知道第一手消息么?”

    “不,不是,这是因为族长的命令,在族长允许我们出族前便下了禁口令,不到时候不得以柳家姓氏出现在你面前,若要和你结交,也得改名换姓,卿儿,我绝对没有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的意思,族长不许所有人插手你的事,更不得干涉,我进入柳府,成为你私塾的先生,都是因为我想就近看顾着你,以前是因为不行,不然,又岂会让你独自在外这么多年。”

    怕妹妹再误会,柳莲柏匆忙解释道,有些话不能由他解释,他的份量还不够,就算他是嫡孙也轮不着他,但是他也不想妹妹对柳家的误会更深,那道裂痕本就够大的了,实在不需要再增加。

    对柳家的情况一直都很模糊,从在这个世界上重新醒过来后,柳卿便没有刻意去问起过,更不用说了解,但是隐约的,她也知道柳家不一般,不然卫孚不会那么忌讳,毕竟卫孚身后的可是皇帝,卫孚忌讳基本就等同于皇帝忌讳。

    出现在她身边,却不能用真实身份接近,还有所谓的时机不到,这个词她已经听过不止一遍了,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时机?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那现在是怎么个意思?让我去城外柳家本宅觐见吗?”

    果然还是有怨的吧,柳莲柏心里黯然,若是卿儿以这样的态度对待母亲,真不知道母亲受不受得了。

    “不,卿儿,你只需在家里等着就好,等他们安置好了便会过来见你,爷爷说了,是他该来见你,所有的解释也该由他来,而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了,自己的亲生妹妹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爷爷?”

    “对,爷爷,也就是柳家现任族长,卿儿,你先平复下心情,相信我,柳家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牺牲族人,你虽然放养在外边,但是对你的关注从来就没少过,等爷爷来了后,你会明白的。”

第一三四章 柳家入世

    可能是等待的时间太久,消磨了原本的期待,也失了应有的热情,连柳卿以为很重的怨气都变得淡淡的,电视小说中抱头认亲的场面没有出现。

    看着自己面前的三个老人,柳卿居然异样的平静,平静的超乎所有人想像,包括她自己。

    “卿儿,这是族长,也就是我们的爷爷,另外两位是族里的长老,善长老和智长老。”柳莲柏自动承担起中间人的责任,只是心里也在琢磨,为什么爹娘没来?以娘的性子,知道妹妹就在眼前,她应该会比爷爷还来得快才对。

    柳卿执了晚辈礼,不卑不吭的,一开口便摆明了自己的立场,“柳族长,还有两位长老好。”

    “卿儿……”柳莲柏大急,想要提醒自家妹妹族长和两位长老在族里的地位和权力,可以说是真正的一言决定生死。

    柳氏族长柳松君挥了挥手,示意柳莲柏退下,脸上的表情出乎意料的祥和,甚至能看出几分慈祥的味道,“远道而来,这把老骨头都快散了,咱们坐下聊,如何?”

    若是柳家非常硬气倨傲的对柳卿,那柳卿绝对不会卖帐,她都已经做好的对抗的准备,可是柳松君这一来软的,她反倒没了脾气,也无法对一个老人摆脸色,怎么说,她也是个晚辈。

    肃手做了个请坐的动作,全婶动作利落的上了茶,静静的站到柳卿身后。

    一时间,暖阁里安静得针落可闻,三老对这小辈是耳闻太久,初一见面便下意识的把听到的那些往她身上套,居然也不显得突兀,仿佛她就该是这样的。

    没有华服加身,也明明不是在金窝银窝中长大,但是那通身的气派,自在从容的神情哪里像是个山野中长大的孩子,就算面对着他们也丝毫不怯场,他们这一辈这么多个孩子里,她是第一个。

    没见那平时没法没天的柳莲容都收起了爪子在一边没敢吭声?

    同样的,柳卿也在打量这三个年纪差不多,长得有五分像,胡子飘飘,只是表情各有不同的老人,衣服看上去像是正式场合穿的正装,和现在的人穿的衣衫有所不同,却更显得精美大气,领边袖口的图案若隐若现,就如同柳家的神秘一般。

    这就是掌握着柳家实权的几人吧,她柳卿的面子还真是不小。

    带着这样自嘲的心理,柳卿一直害怕自己会输得一败涂地的心终于是安安稳稳的落了回来,至少说明她被重视了,这于她来说无疑是有利的。

    论涵养功夫,柳卿远不是擅长隐忍的柳家族长的对手,轻咳一声打破沉默,说出来的话居然有着温声软语的感觉,“不知道柳家是想对我如何?”

    柳松君放下端在手里却一口没喝的茶,眼神中没有了以往的犀利,“卿丫头,心里是不是有怨?”

    柳卿想了想,“也许曾经的柳卿,但是现在的柳卿没有,要真说有,也只是怕。”

    “哦?!怕什么?”

    “怕这个突然出现的家族带给我的不安定,怕一直由自己掌控的生活变得由别人来掌控,怕命运不再由自己……怕很多事,而这些事,都和柳家有关,所以您不能怪我不欢迎柳家出现在我面前。”

    柳卿的直白让三个老人都不太适应,他们都习惯了拐弯抹角的说事,也习惯了以拐弯抹角的心思去揣测别人,柳卿这样的,他们还没碰到过。

    “可是你现在的生活却是由柳家提供,就算你不是在族里长大,但是你依然是由柳家养大,很多事本就由不得你。”

    柳卿笑得无奈,“看看,就因为知道你们会想得这么理所当然,所以我才不喜欢,若是不想养,当初又何必生呢?我若是有选择的权利,您又怎么知道我就愿意投生在柳家呢?你养的不情不愿,又怎知我不是被养得甘愿呢?”

    “可是就算如此,也无法改变你是由柳家生养的事实,不是吗?”柳松君虽然早知道这个孙女儿不好把握,但也没想到到了这程度,极少被小辈忤逆的柳氏族长有些光火了。

    柳卿的笑意没有从嘴角褪下,只是渐渐没了温度,“那您是要论斤来称还是论日子来算柳家对我的养育之恩呢?只要您开得出价,我也相信自己付得出代价。”

    突然而来的针锋相对让善长老和智长老来不及阻止,柳莲柏急得想跳脚,爷爷这是怎么了?在族里的时候把卿儿说成柳家救世主似的,怎么一见面就成这样了?

    相处半年有余,他早就摸清楚了卿儿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也传过消息回去,现在这是……

    门外没被允许跟进去的文语菲被柳逸时捂住嘴巴死死按在怀里,满手的眼泪让这个有着傲骨的男儿眼睛酸得发疼,那也是他的女儿,没能带在身边已经是愧疚不已,现在还这般被父亲逼迫,不说语菲受不了,就是他都无法言语心中的怨气。

    可是他知道现在不能冲进去,柳家,族长是不可忤逆的,语菲已经犯过一次,那次也是因为父亲心里有愧才没有计较,若是这次再冲动坏了父亲的事,语菲只怕会被迁怒,对卿儿更是不利。

    柳松君被挑起了火气,“就一个家具铺子,一个酒坊为依仗,你也敢大言不惭说付得起代价?你现在住的地方也是用的柳家的钱置办的吧,真要算起来,你有什么?”

    柳卿也不恼,用扇柄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我这里有的,是你们所不敢想象的,只要我愿意贩卖,我相信一定有人买,天下除了柳家,还有皇家,柳族长,你说……我敢不敢与虎谋皮?”

    “你……”

    在情况变得更坏之前,善长老曲起食指和中指敲了敲茶几,对这个掌握着族里占卜之术的长老,柳松君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再说三位长老在族里的地位向来没有多少差别,更何况他也发现了自己的不智。

    善长老意味深长的看向柳卿,“卿丫头,故意让族长失去理智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

    柳卿无辜的眨眨眼,“善长老在说什么。”

    “真要我说明白?”

    柳卿嘁了一声,没有接话,她就是故意的,既然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就不要带着高高在上的味道,想用势把她压制住也得看她乐不乐意。

    柳松君恍然,却也不得不佩服这嫡亲孙女的好手段,明明就什么都没做,却不着痕迹的把他引诱了出去,自动的跳进了她布下的陷阱,要不是阿善提醒,他真要再说点不好听的出来,这卿丫头只怕就顺着杆子溜出去了。

    她那脑子里有些什么他是不清楚,但是自打她入京后的所作所为也可以看得出来很了不得,之所以现在还这么小打小闹的,也不过是在势没成之前懂得藏锋罢了。

    要是能解开前面的结,去除卿丫头心里对柳家的成见,他相信柳家会因这丫头而以最快的速度重现人前,而这丫头,也会因为有柳家的护持大展其才。

    这明明就是对双方都大有好处的局面,却差点因为他的失误而破坏了,这个丫头可真是……他练了一辈子的忍性居然在她的三言两语下破功了。

    善长老冲柳松君微一点头,示意由他来说,今天的族长失了平时的冷静,大概因为这到底是孙女吧。

    “卿丫头,有没有解气一点?”

    真是,人家一来软的就没了脾气,出拳都没了着力点,柳卿抿了口茶,答道:“无关于解不解气,我只是想探探柳家对我的态度。”

    “那让你满意还是失望?”

    柳卿没有马上接话,而是转了个话题,“在三位来之前,礼行兄说你们会给我个解释,我现在想听听。”

    三位老人对望一眼,依然由善长老主导,“这个就算你不说也会告知于你的,不过本来是由族长来说,现在嘛,还是换我来吧,呵呵。”

    柳卿作了个请的手势,“洗耳恭听。”

    “柳家避世一百二十八年了,这是自有柳家以前避居人前最久的一次,相信你也听说过,柳家有一门一脉相传的占卜之术,柳家之所以能传承千年不断,可以说这占卜之术起了大作用,每一次的灾难降临之前卦象上都会有提示,时机合适时卦象上也会有提示,而我,就是这一脉的传人。

    可是中间百余年,几代的人不惜用生命为代价使用禁术卜卦,也没能获得一点警示,这让我们几代人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我们柳家的占卜之术出了问题,可是就在你出生之时,一直没有动静的卦象突然就有了变化。

    我花了两年时间得出结论,柳家要想重新兴盛,和你有莫大的关联,但是若把你拘在族里,却会限制你的成长,而且在你十六岁那年会有一个死劫,只要你能度过,你以后的人生将是一片坦途,柳家,也会迎来重新入世的机会。

    所以在你两岁那年,我们便把你送出族,选了一处对你非常有利的福地,并且把族里数一数二的高兴柳全夫妇派在你身边照顾你,每隔一段时间更会派族里的先生来教你知识,所以卿儿,柳家从没抛弃过你,只是不得不把你放在外面养而已。”

第一三五章 针锋相对后的和谈

    怪不得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会有那么大一个书房,怪不得她识文断字没有引起任何怀疑,原来一直有先生在教她。

    柳卿用手抚了抚额头,“十六岁那年后,我不再记得关于以前的任何事。”

    “原来如此。”善长老有自己的理解,没有多问,还是转回了前面的话题,“你现在相信了吗?柳家从来没有放弃你。”

    柳卿心里是信的,这么大一个柳家,要养她一个绝对没有问题,却偏偏把她放在了外面,果然是事出有因的。

    只是啊,心里认同嘴里却不想示弱,“柳家的避不见面也是必须的?才两岁便没有亲人在身边,你们有想过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善长老很坦承的摇头,“没想过,或者说好不容易有了变化的卦象让我们根本没时间去考虑这些,在我们心里,家族永远比个人更重要。”

    个人全是为家族服务的,这就是古人的思维,有了家族就什么都有,没了家族就什么都没了,所以,家族的兴盛比什么都重要,柳卿压下心里淡淡的失望,这些事她不能计较,也计较不来,观念如此罢了,强求不来。

    “但是你的母亲因为你的离开卧榻一年有余,差点连命都丢了,那时候我们几个人都不敢见她,一个母亲的怨恨我们无法承担。”

    原来族里还是有人记挂着她的,心情有了好转,柳卿笑意中却不乏嘲讽,“但是一个母亲的怨恨和你们对家族的大义无法相提并论,是么?”

    “确实如此。”善长老直言不讳的承认,那时候他们只想着一件事,好好护住这个族里兴盛的希望,其他的根本入不了他们的心。

    “真伟大。”柳卿用扇柄敲了敲掌心,赞赏的话中却是十足十的嘲讽,“那现在是要如何?利用我的时候到了?”

    “不,应该说是你回族的时间到了。”善长老不是感觉不到卿丫头的抵触,可是事实如此,他也没什么好欺瞒的,在他们心里,家族才是一切。

    “那我是不是该跪拜道谢你们终于肯让我回族了?”柳卿终于还是落下了脸,这般的高高在上,还期待她感恩戴德么?“你们有问过我愿意回族吗?对你们来说是天是地是一切的家族对我来说是什么你们知道吗?也许柳家在其他人眼中是枝大叶大可攀附的对象,可是对我来说……”

    望了三人一眼,柳卿淡淡的接着道:“是枷锁。”

    善长老却没有动怒,反而笑了起来,眼中露出了柳卿无法理解的欢喜,“不错不错,虽然忍性稍嫌不够,却是完全不落下风,真不错。”

    “……”这是一报还一报吗?她激得柳氏族长动了肝火,善长老不但马上还了回来,还变本加厉的多套了许多话出来,她果然还是太嫩了,又或者说,是她想占上风的心理让她着急了。

    闭眼平了平情绪,柳卿拱了拱手,“善长老,您赢了,柳希及甘拜下风。”

    善长老摸了摸胡子,又是自得又是高兴,“你也不错,若是不这么急进,胜负难说。”

    输就是输了,柳卿没什么可说的,至少心里的郁气是出了不少,“您不妨直说,柳家想要我如何。”

    “这个嘛,我说了不算数,族长,你来说。”

    看到孙女吃憋了,先头的不快尽数散了去,重拾族长威严的柳松君捻了捻自己的胡子,“柳家没有需要你做的事,只需你回族便行,以后你的一言一行背后都有柳家在你身后撑腰,你要做什么也能放开了去做,而不需担心来自其他世家大族的反扑,族里都是可信之人,你需要什么人手都能找得出来,如何?”

    “好得我不敢想像,听起来像是我占尽了便宜,就不知道柳家能从中得到什么?”

    柳松君大笑,“卿丫头啊,你还是嫩了点,你回了族,不管你做出多大的成绩,不都是柳家人吗?这便是柳家得到的最大的利益,柳家不会限制族人的发展,相反,柳家会提供最大的便利助他一飞冲天,柳家出的辅助之才不少,有名的无名的,但是你觉得若是没有柳家在后面大力助之,那些人会有那么大成就吗?”

    不可能有,但若是有一个氏族在后面支撑,要做点什么事出来却并不是难事,这就是柳家的难得之处,不是倾轧着要把对方踩下去,而是同心齐力的拱一个人上位,这样的家族若是不能成大事,那才是怪事了。

    “这么说来,这一代,你们是想把我捧上位?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是女人,就我所知,这里的权力容不得女人染指。”

    柳松君站起身,隐隐的,居然有种指点江山的感觉,“柳家出了各种各样的人才,惟独没出过女才子,试上一试又何妨?”

    “就算与所有当权者为敌?”

    “就算与所有当权者为敌。”

    柳卿不得不对这个老人刮目相看了,初时轻易把他带入陷阱时,她其实是有些轻看这个族长的,倒是对那个摆了她一道的善长老和一直没有吭声的智长老有着忌讳,没想到最有大局观,最敢赌敢做的,却是柳氏族长,她该叫爷爷的人。

    “我听说柳家向来都是辅助明君,照柳族长这么说来,好像并没有要另选他人的意思。”出乎意料的,柳卿又改了话题。

    隐然间,主导权好像又掌握在了柳卿手里,善长老心最细,自是感觉出来了,和智长老相视一眼,巍然不动。

    柳松君只是胡子翘了翘,就顺着话题说了下去,“阙昱华做得不错,卦象上也没有特别警示,卿丫头,柳家从来就不是挑起战争的人,若是能安稳,柳家更愿意贡献心力。”

    “皇帝若是听到您这么说会很高兴的。”柳卿挥开扇子扇了扇,刚才的你来我往让向来不太爱在这方面动脑的她觉得累了,可是在没有达成共识之前,她依然不敢有任何放松。

    几个人同时闭了嘴,端起茶杯喝了起来,这种程度的斗争都快混成精的三老却是完全没看在眼里,反倒是满满的兴味,毕竟族里敢和他们这么说话的不多,他们也是很寂寞的。

    “卿丫头,你怎么想?”

    “好处都占尽了,我要是再别扭就太不识好歹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柳家都如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至于感情,她只能说需要时间,现在的她和柳家人还太过陌生了,更何况内里的灵魂已经全然换了。

    终于是松口了,三老相视一笑,满意的直点头,就算这一代要捧上去的是个女人又如何,依然是他们柳家的人。

    “卿丫头,我很想问问你,若是我们没有谈拢,原本你打算如何做?”

    柳卿笑得诡异,从怀里掏出一张丝帛递给全婶,全婶会意的接过移步双手奉给柳松君。

    三人依次传递着看完,不明白的望向柳卿,柳卿从怀里掏出另一张丝帛,在等待的时间里,她不是什么都没做,也不是什么都没考虑到的,“若是只拿到你们手里那份,一点用都没用,若是加上我这一份,那么……我相信足够和你们谈条件。”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眼里都是疑惑,分开看这些东西他们都认识,但是合一起,能干什么?

    既然决定回族,柳卿也没打算在这事上藏着揶着,就当是……回族的礼物好了,再说,这东西她念念不忘很久了,以前是不敢弄这么个东西出来,现在嘛,柳家是一棵很好很牢实的大树。

    把手里那一份也让全婶拿给三人看,上面写着大致的份量和做法,三人对这个配比很是好奇,“这能做出来什么?”

    柳卿笑得自得,从茶几的下层摸出一个空白竹简,自打来这里的人多了后,在不想带往书房的情况下,这暖阁已经在当成书房用了,不少地方都塞了空白竹简和丝帛,笔墨更是不缺。

    “竹简现在的制成方法虽然是进步了很多,量上也供应得上,但是重量却是一点没轻下来,搬个家换个地方的,光是用来拖这些书卷的马车便不知道要多准备多少辆,我说的没错吧。”

    三人点头,“确实如此,这次出来,装书的马车比用来装人的要多得多,后面还有更多的在送来,怎么,你有办法改善这个情况?”

    柳卿扇子一指那两张丝帛,“这东西如果能琢磨出来,这情况就能改变,原材料你们也看了,很常见,成本很低,但是做出来的纸张轻而薄,比又贵又软的丝帛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当然,也有缺点,等以后做出来你们就知道了,柳家不是要重振名声吗?把这个研究出来献给皇帝,保证柳家名扬天下,而不是某一个人。”

    “纸张?”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为这新鲜的词。

    “对,纸张,能代替竹简,却比竹简好用千万倍的纸张。”

    心中本就有万千思量的三个老人抓紧两张丝帛不放手了,柳家需要一个这样的机会宣告他的归来。

第一三六章 资本

    智长老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是三人中最低沉的,“真有那么好?”

    柳卿摇了摇扇子,面上带着得色,这个配比不一定百分百能成功,但是只要上下浮动一下数据,她相信一定能成,要说真用心去回想了的东西,柳卿承认是这纸张的做法,她太怀念手捧书本的感觉了。

    “族长不是说族里人手足够多吗?找几个信得过的匠人试试看,若是这个配比有问题,他们可以随意修改,只要把东西做出来了便成。”

    “行,回去我就亲自抓这件事。”智长老向另两个老伙计点了点头,示意这事由他来接下,两人没有意见,三人在一起合作相伴了这么多年,互相之间的信任和羁绊是旁人所无法想象的。

    要说的事情很多,也非常想要听柳卿亲口说这几年的经历,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好时候,初来京城,需要他们忙的地方有很多,等一切安定下来的,有的是时间来打听那些。

    “不用问我也知道,卿丫头你是不愿意住回去的对吧。”

    “善长老真是目光如炬,我住习惯了这里,而且书局和私塾都在这里,离开这里不方便。”

    善长老不置可否,当是信了她的话,“城外柳宅一开始便为你准备了一处院落,空闲时不妨回来住上两天,大的节气尤其是过年时你要是忘了,我会派人来接你的。”

    这便是不给拒绝的机会了,不过这也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若是柳家一开口就是要她搬回柳家本宅,她还能拒绝得理直气壮,这会来软的,她还真是只能顺着杆子爬。对老人小孩,她向来做不到冷心冷情。

    “我会记住的,不过……柳家两位哥哥是不是该回去了?”

    眼光一扫,把本就没什么底气的两人逼得又往后缩了缩,这事他们确实不占理,卿儿妹妹还愿意理他们这已经很让他们吃惊了,要是换成他们,哼哼。

    三个老人也不帮腔,早说过在时机未成熟之前不要去接触卿丫头,这两个不听,非得改名换姓的去接近,这下接近是接近,可是一旦拆穿了,反而更难得到原谅吧。

    让他们得点教训也好,尤其是善长老如是想,对莲容这嫡孙无法无天的胡闹程度,他是一直在见识,终于见到有人能制住他了,高兴得想拍上两巴掌才好。

    “卿儿妹妹,你看你那私塾本来就需要个先生帮手,我现在也没别的差事,就在你这当个先生不好吗?”

    柳松君听得眼刀子直甩,什么叫没别的差事,身为族长嫡孙,就算下一任族长轮不上他,到他这年纪也该帮着料理族里的事了,在出族之前他不就是如此做的吗?怎么才出来这么点时间就变成没别的差事了?感情族里的事都不算差事?给妹妹的私塾当老师才是差事?

    柳卿有些摸不懂这个哥哥的脉,在她这当个先生图点什么?一得不着名二得不着利,柳家既然入世,那就是族中弟子大展所学的时候,大预朝又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这明明就是个一拍即合双方得利的好机会啊!

    这么想着,柳卿也就这么问了,柳莲柏望了爷爷一眼,看他没阻止便道:“族里从来就没有过强迫谁一定要为族里谋得什么,每一代名扬天下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族里最聪明最有才学的,若是这样的人宁愿窝在老宅教导小辈过过田园生活,族里也是会支持的,我嘛,不算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有野心的,名扬天下这样的事压根没想过,在你这里当先生的这些日子倒是挺自在,也挺有乐趣的,那些孩子都很聪明,你引导得很好,我现在倒是想看看,以后他们能走到哪一步,说不定这些人以后都能走上朝堂或者造福一方呢?”

    “你太看得起他们了,我觉得我现在完全在把他们往歪路上带,一上午课下来,经常是准备的教案只讲了一点点就被他们带到别的方向去了,聪明是聪明,就是没用在学习上。”

    话是这么说,柳卿却笑得开怀,反正她原本也没打算教一些多深刻的东西给他们,教会他们善与恶,教会他们辩别是非的能力,教会他们三人行的道理,教会他们不能偏听偏信……她不觉得会了这些就一定比不得读尽圣贤书的人。

    所以,就算一上午下来教不了多少正经东西,她依然欢快的很。

    显然,其他人也看出来了她的态度,柳莲柏更是强力推荐自己,“就像卿儿妹妹说过的,那些正经学问上你学得不够扎实,可我学得扎实啊,我敢说你再请的任何一个先生都不会比我好,而且学生也已经适应了我的教学方法,中途换人反而不好,你说呢?”

    是这么个理儿,柳卿没法反驳,沉默着算是默认了,把目标放到了另一个人身上,“那莲容兄呢?”

    柳莲容向爷爷求救得不到反应后,眼光都哀怨起来,“卿儿妹妹,你应该叫我哥哥,而不是客客气气的叫我莲容兄。”

    柳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应该是全婶刚换过的,她转头向全婶笑笑,又自然又亲昵,让在场柳卿的其他直系亲属看得眼红不已。

    看柳卿不理他,柳莲容泄了气,想他一个无法无天,在族里时都惯常惹事的人,怎么就在卿儿面前直不起腰来呢,难道这就是克星?“卿儿妹妹,你这书局反正要有个人看着,我现在也挺感兴趣的,你就让我在这里做一段时间好不好?”

    “这个一段时间是多久?”

    柳莲容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失去兴致,只好给了个滑头的答案,“一段时间就是一段不算久,也不算短的时间。”

    果然是个刺儿头,柳卿眼光扫过几个老人,把善长老抚额的动作看在眼里,是这一系的?

    “你的意思是说由你喊停?”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喊停两个字这么有感觉,柳莲容还是把头点得飞快,就是如此就是如此。

    “我的书局为什么是由你来喊停?”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一在卿儿妹妹面前就这么笨呢?他那自认灵活无比的脑子呢?这么明显的话题居然也能把他带进去。

    “哈哈哈,莲容小子,你也有今天啊,啊,这就是报应,一物降一物,让你在族里不消停,卿丫头啊,我准了,这小子一直就给你看书局,直到你把他踢走为止,如何?”

    柳卿无语的望着善长老,她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这位老人家是不是给忘了?她是想把她族里另两个柳姓主子送走啊,其中一个已经把她说服了,另一个还要赖下不成?

    “善长老,我这书局庙小,装不下那么尊大佛,要不您给他安排个别的差事?”

    “爷爷,你不能这么做,族里那些琐事能烦死我,您还是找爹去吧。”又不是没被抓过苦力,他才不要把自己绑在族里,哪里都去不得,还天天在爷爷和阿爹的眼皮子底下,想做点什么都不成。

    善长老大笑,“回族里帮忙,或者帮卿丫头守着书局,你只能在其中选一个,没得商量。”

    喂喂喂,你们没有问我,那书局是我的……

    柳卿一脸憋屈的望着那爷孙俩,在没有知会她的情况下已经拍板了。

    “选书局。”柳莲容想都没多想的就定了下来,开玩笑,这根本不用想的好不好,书局是卿儿妹妹的,以后爷爷他们根本管不着,比起天天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善长老又是一阵大笑,其他两位老人嘴角也都不同程度的翘起来,很明显,柳莲容在族里确实是很折腾,让几位肚量向来很大的老人都很乐意看他被人制住。

    柳卿轻咳了两声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我还没点头呢!”

    “别多想了,你那书局反正也要个信得过的人看着,这小子花样多,看个书局还是不成问题的。”善长老哪里不知道柳卿那些小九九,赶紧递了个梯子过去,让她无法拒绝。

    “我倒觉得大才小用了,不过我最近要忙的事情多,也没多余的时间去顾书局的事,就让莲容兄帮着再照看一段时间了。”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在场的人忍笑,也不拆穿他,另起了个话题,“卿丫头,有件事想向你确认下,皇帝最新出的那的那个政令是不是和你有关?”

    “开科取士?”

    “是叫这么个名。”

    “对,是我提出的,也是我在全程跟着,有很多地方还不完善,需要一步步补全。”既然已经答应回族,这事上更没有瞒着的必要,让柳家的人有个底更好,也让柳家的人知道,她柳卿,并不是毫无反击之力的人,不会任他们随意搓圆捏扁。

    三个老人对望一眼,这个消息他们是早得到了的,可是直到这一刻卿丫头亲口承认了,他们还是无法掩饰心中翻涌的情绪。

    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们便派人重点搜集了这方面的事,虽说和世家利益不符,与皇家利益却是大大有利的,再者,还让更多有真才实学的人走到了人前,说不定,真能开创出一个前所未有鼎盛的大预朝,而柳家,再一次扬名,柳卿,也必将名留青史。

第一三七章 母女相见

    不过老人到底是惯于谋略的人,马上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皇帝对你是个什么态度?”

    柳卿笑笑,眉目飞扬间带着自信,“开科取士对皇帝来说可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政令,但是对我来说却不是底限,皇帝也很清楚,所以他选择的是合作,而不是用了后便过河拆桥,留着我,若我一时欢心了,说不定还能为他再提供点更好的东西,更何况……”

    柳卿看了几个老人一眼,“你们不也说皇帝不错?他一心想给后世子孙留下个好底子,而我,能助他,这就是我最大的保命之本,当然,前提是我没有太大的野心,这一点我向来做得不错,一个女人野心大也许可以颠覆一个朝代,但是,随之而来的麻烦绝对是我无法忍受的,而且,我不止没有野心,更没有那份大才,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我向来非常清楚。”

    三个老人对望一眼,柳松君道:“若是让皇帝知道你是柳家的人呢?对你还能这般放心?”

    “你们不要小看了皇帝,也不要高估了柳家,不是我小看柳家,避世一百多年,外边的改变太大,曾经依附于柳家的家族也许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习惯了做自己主人的家族谁还愿意在身上加上一道枷锁?重新整合柳家的势力便需要花费你们足够多的精力,更何况,柳家这么光明正大的入世无异于是向皇帝宣告了你们的立场,还需要我说得更详细吗?”

    三人大笑,一个比一个笑得大声,“不错,真是不错,卿丫头,你看得很透,我们也真正放心了,以你现在的心智,再加上家族的保驾护航……哈哈哈。”

    柳卿轻声笑了笑,以沉默当作回答,低头喝茶的动作很好的掩盖了心中的躁意,她真不喜欢这样的勾心斗角,什么都不明说,非得拐着弯来试探,她真担心心中刚升起的好感又被这样的试探冲得消失无踪了。

    善长老敛了笑意,提醒尤在高兴的两人,“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就叫逸时和语菲进来吧,他们该着急了。”

    “是该如此,你们两个,进来吧。”

    听到族长的话,文语菲哪里还忍得住,推开一直揽着自己不让自己有什么动作的夫君,提着裙摆便走进了一直被把守得紧紧的门,马上就要见到了,她将近十八年无缘得见的女儿……

    柳逸时向来沉稳的脚步也透出了几分迫切,紧随其后跨过门槛,他的担心还要多加一重,那就是语菲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撑住……女儿可能会有的态度。

    视线一对上,柳卿便知道来人是谁了,那种涌动的熟悉感就像是刻在了骨子里,一直以来都显得游刃有余的柳卿动作顿了顿,孩子对母亲天生的感应让柳卿感同身受,这具身体就算没了自己的意识,依然识得生育自己的母亲。

    “卿儿……”未语泪先流,文语菲的身体有些摇晃,柳莲柏和柳逸时同时飞身过去扶住,看向柳卿的眼光带着恳求,不管卿儿是因为什么没养在身边,他们都希望卿儿不要把过错安到母亲身上,这件事情,受伤害最重的无疑是卿儿,但是作为母亲,她也付出了健康的代价。

    柳松君到底还是有愧的,对自己儿子他可以毫无顾及,但是对这个媳妇,他无法不愧疚,“卿丫头,这是你……”

    “我知道。”柳卿打断柳松君的话,动作迟缓的起身,顺手把扇子收回扇袋,本就只露出一丝丝的风流端倪收敛得干干净净,来到柳逸时和文语菲面前,从从容容的行了个大家小姐的礼仪,动作丝毫不差,虽然着一身男装,硬是没有一点违和感。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这般自然的态度反倒让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好像上一刻这人还满心不甘愿的在谈条件,怎么这态度一下子转变得这么快,要是早让这两人进来,是不是根本不用那么绕来绕去的说事?

    “哎哎哎,快起来快起来。”文语菲顾不得擦眼泪,一把拉起女儿,力气大得让柳卿有点吃痛,和这柔弱的外表很不相符,但是就是这种力道,反而让柳卿有了点真实感,这人……是她的母亲。

    这一世的母亲。

    来到这里后,无数次午夜梦回,总觉得自己在虚虚实实的做梦,而最让她心心念念想着的,却是那过世几年的父母,他们对她的爱,无私得让她想得心疼,揪心的疼,她一直以为,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向父母那般对自己好了。

    可是现在,她觉得,也许她不用对回柳家感到太悲观,这个母亲,说不定会爱她。

    柳逸时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松开的眉眼和眼里的笑意都诉说着他的好心情,压在心底将近二十年的事终于有了个结局,而且是个好结局,他无法不高兴。

    尤其是在自己没看着,没教着,没养着的情况下,这女儿还成长到了如此程度,他有着为人父的骄傲。

    “逸时,快把包袱给我。”

    像是压根就忘了屋子里还有长辈,文语菲拉着柳卿到一边坐下,边使唤夫君,让他把一直拿在手里的巨型包裹拿过来。

    柳逸时把那个份量绝对不轻的包裹放到两人之间的茶几上,文语菲推开他,动作迅速的把包裹打开,边柔声解释道:“这是娘给你做的衣服,什么都有,原本全做的女装,后来他们提醒我你现在不能穿,又赶着做的男装,不过一些小衣什么的还是可以穿的,你不要嫌弃,要是你觉得好,娘再给你做。”

    真的是什么都有,小衣,中衣,外衫,内衬,鞋子,做成小小的袜兜,用极好的料子做成的精致束胸布,还有一件压在最底下的肚兜,柳卿忍不住去摸了一摸,柔美的图案,软和的料子,上面的一针一线全是母亲的一片心。

    说不感动是假的,说没有一点触动也是假的,这个母亲,爱她。

    抬起头,向明明一脸期待,偏偏还觉得心亏的文语菲绽开个笑意,真心实意的,让人一看便知是从心底最深处涌出来的笑意,“谢谢您,娘,我很喜欢。”

    “好,喜欢就好,喜欢就好。”除了流泪,文语菲实在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情绪来表达内心的高兴,原本以为会被女儿狠狠质问,以为要面对女儿的冷脸,以为……以为女儿怎么都不会原谅她,可是现在,居然什么都没有,就这么简单的得到了原谅,还对她笑得那么真心,那么……美,这是她的女儿。

    从怀中抽出丝帕擦掉母亲脸上那像水龙头般停不住的眼泪,柳卿暗中比较了一下,和上一世的母亲相比,这位显然更让她了解了一番女人是水做的这个理儿。

    “娘,我以为您会很高兴的,怎么还要哭呢?”

    文语菲赶紧自己擦了眼泪,语无伦次的道:“高兴,我这是高兴的,卿儿,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我是想笑的,想大笑,可是这眼泪……这眼泪就是停不下来……”

    被保护得很好的女人呢,柳卿看了下满脸无奈又心疼的父亲一眼,看样子她有一对还算恩爱的父母,这样就算父亲还有其他姬妾丫环,她也会尽量接受,在这个年代去寻找一夫一妻制,她脑子还没糊涂。

    “语菲,以后经常能见面的,别哭了,父亲和两位长老还在呢!”

    听到夫君的话,文语菲像是才想起屋子里还有其他人,擦了眼泪起身请罪,“语菲见过父亲,见过善长老智长老,语菲失态了。”

    柳松君挥了挥手,没去计较媳妇是真忘了他们的存在还是刻意的,毕竟前面他们三人确实有那么点以大压小的意思,他们在门外听得分明,自然是心中有怨的,让她出了这气也好。

    “知道你这是高兴了,不怪你,逸时说得对,以后能经常见面的。”

    说起这个,文语菲才想起来卿儿是不会随他们回去城外本宅住的,咬着唇回头和柳卿打商量,“卿儿,你这里还能住人吗?娘住进来陪你好不好,这么多年没见,娘实在不想才见着又分开。”

    柳卿没想到娘会这么问,也没想到她这么大胆,会当着柳家最有权力的几个男人提这样的要求,好像……自家娘亲在族里地位也不低?

    “娘,我这里太过简陋了,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不适合您居住,您的身体需要调养,住城外会更好些,有时间了我就回去看您行吗?”

    自家来往的人太杂了,而且时不时的处在风口浪尖,她是习惯了,可是不想这刚认的母亲也去经历这些。

    有时间了是什么时候?文语菲心里如是问,嘴里却也没有再强求,自家女儿是要做大事的人,她不能拖了女儿的后腿,能这么简单得到女儿的原谅已经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事了,还强求什么呢?

    “好吧,记得常回来,娘给你收拾好屋子,一定会让你喜欢的。”

    “好。”

    严父慈母大概就是柳逸时夫妇这样的了,从始至终,柳逸时都没有特别表露出什么,柳卿也没有刻意去亲近,有些事,不用言语,双方都能感觉到,这就够了。

    PS:鬼出院了,这个年过得有点郁闷,就耗医院了,不知道大家的新年过得好不好,总之,新的一年,希望大家越来越好,健康平安。

第一三八章 身份破

    时间不早,团圆饭也不会匆忙间摆在这小小柳府,再加上本就才到京城,家里要安排的事一大堆,三个老人没打算再多做停留,文语菲再不愿,也只能跟着起身,做人家媳妇的,再得宠也总是有各种不得已,恃宠而娇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

    “等本宅安置好了,选好日子我会开祠堂,让你正式认祖归宗。”

    柳氏族长话一出,柳逸时与文语菲面面相觑,为一个女人开祠堂,这是柳家从没有过的事,这样……真的可以吗?虽然卿儿现在是男装打扮,但是事实如何,族里并没有刻意隐瞒过,会不会太过了。

    柳卿倒没想这么多,一时之间更没想起祠堂那地方不是谁都能进的,只是习惯性的不想兴师动众,“依我看,给祖宗上柱香就行了,开祠堂事儿太多,规矩也多,没有必要。”

    “……行,依你。”柳松君看了其他几人一眼,松松的松了口。

    刚走出两步,像是想到什么,柳松君回过头来看着柳卿,“卿丫头,你和卫孚的关系有些不寻常,即合作又互相利用,也会互相打掩护,这些是你的决定,族里自是都支持,只是还是得告知你一声,那人的身份。”

    柳卿眉眼一跳,心中莫名的往下沉,全叔说要去查,她阻止了,不想硬碰硬是一个原因,更多的,私心里是不想太过明白吧,那人已经主动的表现了太多,后面的相处更是压根就没有要瞒着她的打算。

    “他是大预朝唯一的王爷,皇帝极为宠爱信任的弟弟,从小跟着皇帝长大,两人关系极是亲近,可以说阙昱华是明面上的皇,阙子墨便是暗地里的掌控者,你……要尽早做打算。”

    阙子墨啊,连名带姓都是假的,人也是假的吧,传言皇城中无人见过王爷的真容,因为他极擅易容术,在她柳府出入,和她柳卿结交的这人,这张脸,全是假的吧!

    那暗地里护着她的那颗心,是不是也没有半分真?

    自嘲的笑出声来,柳卿点头表示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具体的我需要想想。”

    柳松君极是满意这丫头的冷静,原本还以为……

    “你自己拿主意就行,我说过,族里会配合你,助你做到你想要做到的一切,这一代,你将会是柳家全力襄助之人。”

    她其实没有这么大的心,只是……想做一点于她来说是力所能及,于别人来说却能改变一生的事。

    躬身施了一礼谢了,柳卿懒得再多说一句客套的话,她相信自己有这价值,就算懂得的东西只是书面上的,不过……只要提出了思路,总有做事的人不是,她可从来不敢小看古人的智慧。

    暖阁的门终于打开,门口守着的是柳家家将,十几步之外拦着几个人,红玉,于显荣,以及阙晓潜皆是面露焦急之色,不知柳公子这次究竟是惹了谁,这般不好惹,三皇子试着往皇叔那送消息,却是一次都没成功,现在的柳府,全在别人的控制之中。

    而奇异的,柳府的人并没有反抗,不由得他不皱眉。

    善长老一眼扫过,眼光定在阙晓潜身上没有移开,问的话却是冲着柳卿去的,“皇家的人?”

    “对,皇家三皇子,几个月前在皇宫斗争中输了,被卫孚扔到我这来了。”

    “败了?看这气度倒是……”善长老隐下后面的话,接着问道:“觉得他如何?”

    拿现在的阙晓潜和初到她府上的三皇子一比较,柳卿给了个很中肯的评价,“能屈能伸,学习能力很强,悟性很高,是个可造之材。”

    善长老终于转过头来看向柳卿,眼中满是惊喜之色,“他现在和你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啊,柳卿想起被逼收这个弟子时的那幕,实在有些不爽,神情中便带了出来,“差点成了入门弟子,被我死活推了,现在算是半个学生吧,我也没教他什么东西,就是以我的了解给他讲了些故事,他倒是自己悟通了些东西,所以我才说他悟性很高,皇帝对他好像也是有意打磨,卫……阙子墨透露出来的也是那么个意思。”

    果然如此,善长老再看了阙晓潜一眼像是确认,“他身上已经有了真龙之气,而且,是紫色,虽然还显薄弱,但是已经初具雏形了,卿丫头,你……要有个计量,这样的学生别人收得,你却是不行,身份上不允许,没有皇者会允许自己的皇子师是女人。”

    她当然知道这点,所以……“所以我才死活推了,当着皇帝的面拒绝的,不过是答应让他留在府里,若是学到了什么是他自己聪明,若是没学到,以后也不能赖我,平时也不会刻意教些什么,我能做的,也只是如此。”

    三个老人都没想到来一趟柳府还得知了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事,这于柳家又增加了一个变数,他们需要做些相应的对策,而善长老,则是需要问卦,看前路究竟是喜是忧。

    有个太招人的后辈其实也不是轻松的事,三人皆如是想。

    “先就这样,你以前怎样,以后就还怎样吧,不用顾忌柳家,能传承这么多代,柳家总是有些自保的本事的。”

    这样的宽慰恰是柳卿最需要的,“有族长这句话,希及便觉得底气十足了。”

    在门口目送着一行人走远,对文语菲殷殷期盼的眼神,她也只能狠狠心避开,现在,还不是时候,感情,总是需要时间来沉淀和积累的。

    等他们一走,柳府里被制住的人才得了自由,吃惊于这突如其来的强势高手,第一时间向阙子墨送去了消息。

    柳卿懒得理会那些小动作,也示意全叔不用理会,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她都知道这些人是谁派出来的,让他们去送消息也好,想必……阙子墨,或者说是皇帝也是想见见柳家的人的。

    走近三人,先对于显荣道:“第三轮考试快到了,看你的书去,好歹是从我柳府走出去的,别丢了我的脸。”

    “喏,显荣告退。”听话听音,于显荣这是知道柳府没什么事,极是爽快的转身离开,他拿到了好成绩,达成了公子的期望,那才是对公子的报答。

    看了眼红玉,红玉福身行了一礼,浅浅笑道:“只要公子没事红玉就放心了,快晚了,红玉去准备晚膳。”

    柳卿挥了挥手放她离开,最后才看向阙晓潜,带着点恶劣的笑意,“好奇?”

    虽然在柳卿手里吃过很多亏了,三皇子还是特老实的点头,“是,好奇,他们实力很强,我想派人送消息出去都没能成功,能拦住我身边的人,不多。”

    “你身边的人……若是我没记错,那是卫孚派给你的,是吗?或者该说,是你……皇叔派给你的。”

    阙晓潜惊疑不已,皇叔不是说柳先生并不知他的身份吗?现在怎么突然这么问?还是说,今儿个来的这些人就是来告诉柳先生这些事的?这算是挑拔离间还是如何?

    “很难回答吗?没事,我不问你,一会自然有人可问。”柳卿摇了摇扇子,像是想挥去心底涌出来的躁意,“我姓柳,今儿个来的人,也姓柳,明白了?”

    柳家,柳家,柳姓世家也有几家,但是阙晓潜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那个消失了许多年的柳家,让人,尤其是让皇家忌惮的柳家,显然,皇帝是真教了他不少东西。

    “那个柳家?”

    看他沉稳的面具终于有了裂痕,柳卿满意了,笑眯眯的点头,“对,那个柳家,想不到吗?”

    看了柳卿好一会,阙晓潜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想,京城中人没几个人会把你和那个柳家联想到一起去,先生,我想说,您藏得真深。”

    是她藏得深吗?明明就是柳家现在才出现在她面前,用扇子捂住嘴莫名的笑了一阵,误会总是美丽的嘛,她理解的。

    “给你解惑了,也满足了你的好奇心,还不回去琢磨你那一堆故事?”

    “那是您写出来的故事,所以该说您那一堆故事。”被他这么一说倒像是没他什么事似的,阙晓潜对这先生真是无奈的很,犹豫着,却是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事,“先生,这些故事,您是怎么想到的?”

    柳卿当然不能告诉他那些并不是故事,而是在另一个空间发生过的事实,不然她再天才,也不可能编出那些各种心态,各种心路历程,各种人格的故事。

    “你就当作……那是我在做梦时梦到的吧,我喜欢胡思乱想给自己调剂生活,其实故事远不止我给你的那些,更多关于生活之类的,不过,那些你不需要,也不适合你,所以我不会给你,三皇子,你要懂得,你现在需要的是什么,然后去抓紧那些你所需要的,该舍的时候一定要舍,该得的时候也不要踌躇不前,果断,不犹豫是一个好的领导者最不能缺少的,我希望你能拥有,不管你以后走到哪一步。”

    这,算是柳卿第一次明明白白的教阙晓潜为君之道,其实两人直到相处至最后,这样的机会都极少,却也是阙晓潜最为记忆深刻的,以至以后每每遇上什么事时必定仔细琢磨一番柳卿所说过的话。

第一三九章 原谅还是不原谅

    卫孚……不,阙子墨收到消息时正在皇宫和皇帝商量事情,一开始的脸色变幻后,心里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他和希及之间最大的隔膜终于是破了,虽然这时间上来说有些不及防,捅破这事的人也出乎他意料,但是,终究是破了。

    “柳家这是在表明态度?”皇帝暂时没时间去多想闻听和柳卿之间的那些事,而是想到了与自己,与皇家切身相关的,虽然因为柳卿对皇家的态度让他多少放下心来,但是他也一直有些怀疑,柳卿究竟能不能代表得了柳家,现在看来,倒是完全没有问题。

    阙子墨收敛起情绪,压下想马上飞奔去柳府的想法,“依臣弟看,应该是希及和柳家达成了什么协定,希及来京城这两年来,臣弟也掌握了些情况,他并不是在柳家成长起来的,而是被柳家放任在外,希及是极有想法的人,若不是他愿意的事,没人能逼迫他,既然一开始他选择的就是和皇家同一阵营,就不会半途反悔,而柳家,若是和希及站到了对立面,和希及只怕会有一场大的碰撞,送消息来的人并没有提及,那,柳家的立场不言而明。”

    皇帝心下高兴,若是对柳家没一点顾及是假的,没有哪个皇帝希望自己不被认可,更不喜欢头上悬着一把随时会掉下来的利剑,“你马上去一趟柳府查清楚情况,若是能得柳家之助,何愁大预朝不兴盛。”

    “喏。”早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阙子墨哪里还呆得下去,匆忙间行了礼便奔出了皇宫,并且,第一次在马车内易容时有了迟疑之意。

    他,该是都知道了吧,柳家就算才入世,他也丝毫不敢小看。

    他并不介意自己的真容被希及看到,不,或者说他非常愿意让希及看到自己原本的样子,可是,不是现在,他希望是当着希及的面卸下他所有的伪装。

    两年多时间内,柳府是除了皇宫外他来得最多的地方,也是他最愿意来的地方,可是以往总是轻快的脚步今儿个怎么都有些提不起来,希及会如何看他?如何待他?如何……

    “我以为你会来得更快些。”声音依旧清清雅雅的,透着股清亮,莫名的,阙子墨的心倒是回落了些,冷嘲热讽总好过不理不睬。

    “心里没底气,走的自然就慢了点。”推开暖阁的门,里面只有全叔全婶在伺候着,希及一派悠然自得的倚在宽大的椅子里,看不出来生气的迹象。

    自觉的在希及下首坐下,全婶奉上茶,低眉顺眼的站到自家公子身后,阙子墨觉得全婶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一个人看,更不用说是大预朝唯一的王爷了,大概在她心里,什么大预朝的王爷,还没有她家公子一根头发丝重要。

    莫名的想到这些,阙子墨嘴角就泄露了笑意,看得柳卿轻哼一声,“不知小民是不是该向定王爷行大礼参拜?”

    知道希及是恼了,阙子墨赶紧端正态度,“希及的礼我可受不起,再者说,希及可不是小民,瞒着你我的身份是我不对,但是……还是希望你能理解,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这么多年来我都是这么过来的,今天这张脸,明天那张脸,换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我了。”

    柳卿不是不理解,相反的,她非常理解,看过的杂书太多,对处在暗处的人如何自保她不说完全了解,也是知道一二的,神秘感是有了,可是失去的普通人的乐趣却是怎么都无法弥补的。

    可是明知道这些,她还是生气,在知道卫孚这名是假的,这人是假的,这身份是假的后,她一方面强迫自己去理解,一方面却不想原谅,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人对她表露出来的一切都是假的,就好像,她来往了两年有余,被她视为朋友的男人是虚的,对她的维护对她的好也是假的,装出来的,然后,心里更气。

    可是,她究竟在气什么?

    看希及不说话,阙子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还担心对方不接受,若是……希及是女人该多好,他一定二话不说就提亲,而不是小心翼翼的去接近,皇兄那里是稳住了,可是还有柳家,最主要的,还是希及本人,若是本人都不能接受,他还能用强不成?

    “希及,我发誓绝不是有意瞒你,皇兄都曾经感叹过,说不知道多久没见过我那张脸了,就好像是,那是我最后一步退路,若是有朝一日到了紧要关头,那张没几人见过的脸说不定能起点作用,活在黑暗中的人,总是习惯性做最坏的打算,希及,也许一开始我接近你有别的打算,但是……我对你的好并不是假的,以我的身份我也不需要向人示好,可是对你,我就是不自觉的会关心,会维护你,不希望你出事……呵呵,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有些语无伦次了,希及,你别怪我。”

    希及,你别怪我,好像前面所有的话加起来的份量都没有这一句重,恰是这种语无伦次的自辩让柳卿心里隐隐有了触动,若是问她在别扭什么,说是因为他的隐瞒身份,还不如说是在难过相交两年多的人对她的关心爱护是假的,只要确认了这一点,王爷还是世家子的身份对柳卿来说并没有多大区别。

    两年多啊,就算只是交情一般的朋友也是有感情的,更何况两人走得相当近,又因为各种原因夹缠在一起,说卫孚是柳卿重生到这个朝代后最重要的朋友一点也不为过,只是,她在担心卫孚不再是卫孚,而是变成阙子墨后什么都变了。

    不得不承认,她对他,是有依赖的,只是平时藏得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到。

    还是不说话啊,阙子墨心里不安陡盛,希及不会打算和他割袍断义吧,这时候他脑子里完全忘了来这里还有皇兄的旨意,让他弄明白柳家的态度,他只是担心,非常担心希及对他的态度。

    “希及……”

    出神出得都有些恍然的柳卿被这一声唤惊醒了过来,眨了眨眼,示意他接着往下说,那表情即无辜又带着些迷糊的可爱,直把阙子墨看得眼睛都不会动了。

    全婶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这卫公子成了王爷后怎么反而呆了些?平时不都是欺负自家公子的吗?

    阙子墨收回有些过份的视线,略有些狼狈的避开头,“希及,你是不是不怪我了?”

    柳卿终于愿意好好说话了,坐正了身子,喝了口茶,然后头头微微仰起,像是在回忆着两人曾经的相处一般,“说不怪你是假的,但是回过头来一想,也没什么可怪的,你有你的无奈,你也做出了选择,并且过程中并没有伤害到我什么,我想,这已经是你权衡过,平衡过后最好的结果了吧,我很知好的,这两年莽撞的事不是没做过,你帮着在后头收拾的事全叔也报备过,闻听,其实我一直欠你一句谢谢。”

    拉平了视线,柳卿绽开笑意,很是真诚的道:“谢谢。”

    阙子墨脸色有些复杂,“我以为你会狠狠质问我一番,然后把我赶出柳府再也不许我登门,然后……”

    “然后迁怒于阙晓潜,还有晓真晓宇晓言?”柳卿截了话头,一脸了悟的大笑,“那三个小的我不会,三皇子嘛,倒是真会在我这吃点苦头,不过他现在承受能力很不错了,我也不见得奈何得了他,你完全不用担心。”

    还能这般笑便好,阙子墨眼里的笑意像晕染开一般,从眼角眉梢一点点扩至脸上每一处细微的位置,拉动每一寸皮肤,笑得又真又诚又暖。

    “既然在你这里,他们就随你折腾,三皇子很喜欢你,就刚才那一阵,他就派了三波人来向我报信,就担心你有危险,可惜柳家的人太厉害,三波人都被拦住了。”

    那小子啊,柳卿想了想那会他眉头都攒到一起像个小老头的样子,确实是担心她的吧,就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知道了她是个女人,这份喜欢尊敬能不能起作用,不至于让他龙颜大怒。

    “皇帝是不是让你打探消息来了?想知道什么就直问。”

    阙子墨笑着摇头,“大致的我能猜到,其他的不急,我今天来主要是向你道歉,希及,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是原谅我了吗?”

    柳卿侧歪着脑袋看他,“我原不原谅你这么重要?”

    “当然。”男人回得又急又快。

    是她会错意了,还是他……表错情了?这算是怎么回事?这男人不知道她是女人这回事吧,怎么感觉有点……男人在向女人讨饶的意思?

    恩恩恩,柳卿摇了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晃了出去,一定是她想多了,“我并不讨厌我们以前那样的相处,若是你愿意放低你王爷的身份,我也是愿意高攀你这样一个朋友的。”

    “乐意之至。”心,终于放回原位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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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到现在,博览群书不一定能为自己博个怎样的未来,她只能随了自己心意当个图书管理员
当到了个似是而非的很古的古代,书还是竹简制成,没有大肆印刷,人人珍而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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