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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城冷月     仙朝纪元txt下载     仙朝纪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欺人容易,欺天难

    夜色深笼,暴雨如注,玉华宫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四方廊柱之旁,十余宫女、宦者恭谨侍立。

    方形梨花木制几案之旁,围拢着一男二女,用着晚膳。

    “你这次出去,得多久回来?”苏子妗一双潇水依依的眸子,满是关切之色,橘黄色的灯火之下,梳着飞仙髻的少女,脸蛋儿晶莹如玉,洁白无瑕。

    “短则半月,多则月余。”

    苏照放下筷子,看向苏子妗,轻笑说着,一双清亮、明澈的眸子,隐隐闪烁着点点神芒。

    此刻在他稍运法力的眸子中,苏子妗头顶之上道道青色气运流溢、氤氲,那原本蛰伏的幼小青鸾已愈见神异,翎羽青翠欲滴。

    苏子妗颦了颦修丽的双眉,诧异道:“这样久?”

    苏照点了点头,道:“趁着这次出去,好好看看郡县地方,都是什么情况。”

    “我的子妗姐姐,照照他要处理国事啊,而且一点都不久呢。”一旁的银发少女,喝了一口红枣燕窝粥,轻声道:“照照,多喝点这个,补补。”

    说着,拿起大汤匙,也给苏照盛了一碗。

    苏照脸色一黑,瞪了一眼安安,他知道这是这头小老虎故意的,什么一点都不久?也不知痴缠到几度晕厥之时,谁好哥哥,好爸爸的叫……

    瞥了一眼古灵精怪的银发少女,苏子妗一时无言,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国事重要,可我在温邑也帮不了你什么事。”

    说到最后,语气中幽怨中也有些内疚。

    苏照笑了笑,道:“最近老师会坐镇中枢,阿姐若是闷的慌,可以先帮着老师看一些奏章。”

    在他心中,并不想让苏子妗成为只会貌美如花的花瓶,如果在政务上有着才华,他也愿意给予施展的平台。

    “我?”苏子妗熠熠明眸闪动着疑惑之色,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讷讷道:“我不行的……”

    这方仙侠世界,并没有太过重视后宫干政,有一些国家,如果主少国疑,太后临朝称制都常见。

    但苏子妗兰心蕙质,刻意避讳,明显是不想让权力,影响了姐弟二人的感情。

    可她却低估了苏照的心胸。

    苏照笑道:“阿姐品行、才略都是上上之选,如果不是女儿身,恐怕也不会轮到我承续有苏一氏基业,有什么不行的?”

    当初,苏国国君猝然崩逝,君侯之位未定,就是眼前之少女,召集了苏国六卿,打算迎立苏照继位,可见苏子妗并非对政治一窍不通,只是在苏照登位之后,才慢慢低调起来。

    苏子妗玉容微微变色,皱眉道:“这玩笑可不能乱开。”

    “你我姐弟,相依为命,不需忌讳什么。”苏照事情毫不在意,笑了笑道。

    他并非是那种贪权之力,权力只是他安身立命的修行手段,况且对于他的姐姐,他如果都不能信任,那这君侯之位做得也是毫无趣味可言。

    “况女帝也是一介女流,未来却能再兴姬周帝业,我既然对湘歌都想着培养成妇好那样的奇女子,对于自家姐姐,又有什么不信任的呢?毕竟,这终究是一方伟力归于自身的仙道世界。”苏照并不担心会出现什么武媚、吕后之流。

    还是那句话,因为这是一方伟力归于自身的仙侠世界!

    在一些仙道宗门,女子修仙成道,洞虚、飞仙了,腾云出入青冥,一剑往来纵横,比之凡俗之间的国主,又有什么区别吗?

    况且,苏照前日就得了一个有趣的消息,冀州中山国之北的聂国,新继聂侯就是一介女流之辈。

    因为在天元列国历史上不乏太后主政,女将建国的事迹,聂侯以女子之身登君侯之位,执掌六郡大权,倒也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苏子妗面色还是有些迟疑,轻声道:“你还是交给老师吧,我不会这个,怕处置不好,坏了你的大事,就不好了。”

    “不会可以慢慢学,阿姐聪敏过人,这些不难的。”苏照温煦笑了笑,转而说道:“对了,最近御史台有一些犯官都需要处置,到时常邈会报到这里,阿姐帮我盯一下,临走前我把印鉴留下,给他们再说一声。”

    见苏照三言两语敲定此事,一副不容拒绝的架势,苏子妗虽神情还有几分迟疑,但最终也无奈点了点头。

    翌日,一大清早,似乎天公也作美,昨夜的暴雨已暂住,只是天色依旧阴沉,昏暗一片。

    温邑城外五里之外的官道之上,五百黑衣玄甲的禁军,分为数列,打着仪仗、大纛,拥簇着车队,其中一辆五匹枣红色骏马拉动的马车,在车队之中格外惹眼。

    正是苏照此次南巡所乘的御辇。

    御辇宽大、轩敞,车辕高立,一旁的高头大马之上,禁军统制之子,殿前司都司彭纪,面色沉毅,挎刀护卫左右。

    而在道旁凉亭之中,人头攒动,拱手默然侍立的苏国公卿,在太宰敬弘道的率领下,恭送苏照一行人启程。

    随着宦者令的一声尖锐“起驾”声,马车辚辚转动,在一双双恭送目光中,渐渐消失在萋萋芳草尽头,向南驶去。

    苏照此次南巡,除却带了司空范延序以及一些精于河工堤堰的小吏外,并没有任何公卿随行,以五百禁军翊卫左右,充作仪仗,谢沧和丹鹊夫妇则在暗中跟随。

    “照照,按着马车的速度,估计半个月才能到南三郡,如果水患成灾,是要耽误事的!”马车之上,安安说着,眨了眨蓝宝石碧意莹润的眼眸,反手取出一物,流光溢彩的梭形法宝,在嫩白纤细的小手中静静躺着。

    “这仙梭,能化为灵舟,这是我妖国匠师打造而出,一共也才三架,我们用这个过去,旦夕可至,也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道路泥泞难行,虽已尽量轻车简从,但一天也走不了几十里。

    苏照眼前一亮,捏了捏银发少女光洁如玉的娃娃脸,道:“我也正有此意,稍后让这车驾先按着正常速度向南行着,我们带着彭纪还有范卿,先到砀郡,见过淳于将军之后,再去丰乐郡。”

    老将淳于朔虽为枢密院两位副使之一,但因为几月前率军剿灭匪盗,大捷之后,就听从苏照之命,在三郡总督军务,编练地方郡兵,清除前苏国大司马袁彬的影响。

    安安点了点头,嘻嘻笑道:“你决定就好。”

    就在苏照率众南巡之际,此刻丰乐郡以南的永安县——清源镇,也悄然来了一群陌生人。

    清源镇,此地依山傍林,地势陡峭险绝,一条宽有数里,蜿蜒曲折的大河,绕山而过,经过一段绵长、高大的白色梯形河堤,向东流去。

    此刻,白色河堤之上成行翠柳,蓊蓊郁郁的枝叶,在狂风骤雨中摇晃不停,河水奔腾汹涌,不时泛起白色浪花。

    此堤正是洪河流经丰乐郡的九处险堤之一。

    而就在古镇城墙之上的一座城楼上,一行人隔着墙跺口眺望。

    一只纤纤柔荑撑起一把青色大伞,将万千雨珠尽数阻绝于外,着白色锦袍,身形挺拔的青年公子,负手而立,其人面皮白净,神情深沉,手持一把玉玦吊坠的折扇,眺望着远处波涛汹涌的洪河河水,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眸之中,颇多玩味之色。

    “你说我如果让人把这河堤掘开,会如何?”白衣锦袍的青年白皙如玉的面容上现出一抹玩味之色。

    撑伞女子容色微变,凝声道:“公子万万不可如此,人道气运反噬加身,化为灰灰,不是说笑的。”

    “只是随便说说,夏侯姑娘紧张什么。”范泰嗤笑一声,道:“本公子非不知天数的蠢妄之人,怎么可能在此人道龙气勃发之时,亲自下手?”

    “公子,假于他人之手,也难逃因果劫数,毕竟,欺人容易,欺天难。”撑伞女子看着不过二十出头,身着一袭青色武士劲装,两弯柳叶眉极淡,一张光洁如玉的瓜子脸上,隐隐见着霜冷之意。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兵备

    范泰冷哼一声,一双桃花眼寒光闪烁,叱道:“夏侯姑娘,我娘派你过来帮我,不是让你三番五次反驳于本公子的!”

    那名为夏侯竹的女子,玉容微变,但还是据理力争道:“我受夫人所托,对于公子一些自陷险境的行为,却不得不出言规劝。”

    眼前青色武士劲装,面如清霜的女子,名为夏侯竹。

    其人是昊阳宗的一位内门弟子,有着金丹一劫的道行,受郑泰母亲陈姬之命,在郑泰护道、听用。

    说来郑泰之母——陈姬,也是个传奇人物。

    陈姬原为现任郑国少宰范琼之妻,二人本是鲁国曲阜人,婚后育有一子一女,但不久,范琼与人发生争执,失手打死了人,于是就吃了官司,只得远离鲁国,一路西逃,自此生死不知,音讯全无。

    只留下陈姬拉扯着一子一女,大约有三四年之久。

    而就在陈姬以为要一个人抚养子女长大成人之时,却有幸碰到了自己命中的贵人,一个仙道中人!

    也就是昊阳宗洞虚长老——金阳道人。

    金阳道人在鲁国游历之时,与魔门六道的魔修斗法相争,身负重伤,法力全失,流落乡野,昏倒在范琼家中,恰恰为范琼之妻陈姬所救。

    陈姬照顾金阳道人长达半年之久,半年时光的相处,一来二去,二人渐渐生出一些感情羁绊。

    后来,金阳道人将陈姬连同其子女带回昊阳宗安顿,并助陈姬入道修行,陈姬也不负金阳道人所望,修道资质过人,后来修成金丹真人之后,和金阳道人结为道侣。

    等到范琼成为郑国少宰之后,派人远赴鲁国去接发妻和子女,却发现陈姬和子女都已人去楼空,几经周转,才终于得知陈姬被昊阳宗一位仙家高人收为道侣。

    范琼闻听此信,倒也不恼,结识了同道中人——金阳道人之后,两家关系反而渐笃。

    范琼之子范泰,因为这一层背景,在昊阳宗和郑国两边的地位都很特殊。

    至于夏侯竹,就是奉着陈姬和金阳道人二人之命,下山来给郑泰护道的。

    夏侯竹清声道:“我下山之前,夫人曾再三叮嘱过,而今天元九州,人道气运勃发,如渊似海,切不可让公子过于涉及人道之争,否则将有不测之危。所以,掘河堤以乱苏国之计,谁都可以提,唯公子不可,如果牵涉其间,人道气运反噬,对公子道业大为不利!”

    听到是自家母亲交代,范泰脸上阴沉之色稍稍散去一些,眸光幽幽,阴森森道:“郑国大司马庞灌,眼下至于颖阴,整训五郡郡兵,伺机伐苏,我托别人之口,向之进言,总可以吧。”

    夏侯竹摇了摇头,坚定道:“天不可欺,如果郑国大司马自己想起此策,那是另当别论。”

    挖掘江堤,使敌国陷入内乱,郑国边郡之兵再大举入侵,这不得不说是一条毒计,但此举委实大伤天和,引起的气运反噬,并非范泰可以承受。

    听着夏侯竹的话,范泰面色变幻,心头有些郁闷,道:“我对什么气运反噬,向来是不以为然,否则,三真大教的仙人代天选帝,怎么没见人道气运反噬?”

    夏侯竹看了一眼范泰,道:“公子有所不知,三真大教都有气运秘法以及镇教灵宝,公子如想为郑国伐苏,建言建策,当拿捏好分寸才是。”

    夏侯竹清声说着,但心头却冷哂。

    这个公子哥看着也是心机深沉之人,但为了讨好郑公的掌上明珠,却是不见往日聪睿,真是色令智昏!

    清冷如霜的眸光打量着范泰,心头不由生出鄙夷。

    当然,如此种种,也只能在心中随便想想,她受金阳长老之命,哪怕这范泰再是胡闹,她也只能在一旁规劝,竭力护其周全。

    就在范泰面色阴沉,心思不定之时,远处雨幕重重的天空,忽而一点金芒乍起,却是一道金虹流光摇曳闪烁而来。

    范泰面色微懂,抬起一只手,飞快招过那传音飞剑,神识投注其中,阅览罢,白皙如玉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激动,喃喃道,“韵儿也到颖阴郡了。”

    郑韵儿是郑国国君的小女儿,同时也是昊阳宗宗主李鹤远的关门弟子,身具羲阳道体,修道天资卓绝,年轻轻轻已是金丹境界,颇受昊阳宗宗主李鹤远的喜爱。

    范泰道:“走,回颖阴郡。”

    说着,招呼着四方撑伞侍立的黑衣人,上了一架仙舟,顿时,就见千尺流光破开浓厚的乌云层,几个呼吸,就变成一个亮点,消失在天际尽头。

    ……

    ……

    砀郡

    郡尉衙门之中,甲兵执戟四守,一白发老将端坐于案后,手拿书册,下方黑压压的一群兵将面色恭谨,垂首而立,既有砀郡、长水、鄢陵三郡的郡尉,还有禁军的部分高级将校。

    “尔等做得不错,经数月之剿匪、整训,三郡郡兵兵备、军械,勉强算是一支精兵了。”淳于朔放下手中的书册,手捻颌下白须,微笑说道。

    下方诸将闻言,面色无不一松。

    因为几月前,砀郡被贼寇威逼郡城,苏照派淳于朔率一军剿灭,未及多久就传来轸灭贼寇的捷音,当时苏照索性令淳于朔总督三郡郡兵编练之事,在砀郡等地作训三郡郡兵。

    当时许还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等到加枢密副使之职,彻底奠定了淳于朔的提调、整训军务之权。

    淳于朔正要对下方诸将勉励几句,面色一顿,惊声道:“君侯?”

    却是耳畔传来着苏照的神识传音,已至砀郡郡尉衙门之外。

    淳于朔和下方兵将说了一声,就向郡尉大门外迎去。

    “这就是砀郡?”银发少女收起仙梭之舟,抬起一张绝美的娃娃脸,看着天上绵绵不绝的雨珠,也不由替苏照生出一些莫名的忧虑,道:“这雨下的不小,暴雨成灾,的确棘手。”

    苏照点了点头,道:“还好最近一个月,整个豫州诸国都会被暴雨覆盖。”

    一旁的彭纪正扶着面色苍白,眼前发晕的司空范延序。

    “范卿,还好吧?”苏照看着范延序,关切问道。

    范延序摆了摆手,苍老面容上还有着惊魂未定之色,喘着气道:“君上,我没事儿。”

    苏照点了点头,也不多做解释,以后仙朝争锋,仙舟往来纵横,这些臣子早晚要习惯。

    “末将淳于朔见过君侯!”

    就在苏照思忖之时,就听到一声嗡嗡声声炸裂在耳,抬头看去。

    只见淳于朔以及身后的三郡郡尉,郡兵和禁军将校,齐声见礼,不过彼辈都是面现惊异之色,盖因此刻苏照南巡的公文还在路上,并未传至砀郡。

    “淳于将军,诸位将军别来无恙啊。”苏照伸手虚扶,笑着说道:“孤携孟卿而来,就是来看看我苏国的虎贲将士。”

    在一众军将的寒暄,问候声中,苏照举步进入郡尉官衙。

    “淳于将军可是在奇怪孤为何来到此地?”苏照端坐在案后,问着下方的淳于朔。

    淳于朔面色现出一抹思索,道:“君侯可是为着外面下了十来天的暴雨?”

    “就知瞒不过淳于老将军。”苏照说着,叹了一口气,道:“南三郡暴雨成灾,孤实在放心不下,就准备到南三郡巡视一番,看看洪河九堤,是否坚若磐石,能挡住这暴雨,而且还有郑国……当然,也过来看看老将军,三郡兵备整顿的如何?”

第一百五十二章 郑国

    官衙之中,四方梁柱都点着松油灯,彤彤火焰跳动,将宽敞、幽静的衙堂映照得通明一片。

    三郡郡尉以及统制、副统制一级的将领,有着一二十人,分列左右。

    闻听上首苏照垂询,淳于朔拱手,沉声道:“遵循君上之意,末将在几个月间,对三郡郡兵裁汰老弱,补训新兵,修整军械,而今三郡郡兵现有三万众,凡编为十二军,其骁勇勉强恢复至先前禁军之水平。”

    先前,中三郡郡兵原没有这么多,加起来不过六七千人,而且也不是脱产的常备军,都是农时耕作,闲时轮训的二线部队。

    但当初苏照因为要对付权臣袁彬,考虑到中枢安危,就给予淳于朔密令,令之清理三郡的袁彬兵将,等到袁逆清除,为了肃清军中流毒,更令淳于朔不必回温邑,就地编练郡兵。

    当时,苏照还考虑到苏国和卫国交恶后,未来会发生战事,就再令淳于朔以平叛的云台大营的一千五百军卒,和随同的一部禁军为骨干,就地整训、扩充兵备。

    经过数月之久,郡兵以禁军为将校,重新编为十二军,加起来足足有着三万多兵卒,算是苏国唯一一支兵团级的军事力量!

    其实,苏国除禁军三千二百骁骑宿卫宫禁之外,尚有六支精锐军队,共一万五千人,暗合天子六军之意。

    四军分镇南北关隘,两军镇于云台大营,拱卫温邑都城,因为十年前的惨烈国战未远,这些常备军战力不退,哪怕袁彬掌权用事时,都督军以严,可以说都是以一挡十的精锐!

    如遇苏国国难,就可以之为骨干,组建、扩充十万甲兵!

    至于禁军,那更不必说,兵卒选自有苏一氏子弟,门槛都是炼体三境圆满的武卒,甚至一些中低阶将校俨然是能够催发真气的后天武者!

    当初孟奎以涅槃(元罡巅峰)之境闯进禁宫,都架不住禁军将校的一轮弓弩齐射,可见其厉害。

    当然,当初以苏国七郡之财税才供养三千二百人,调走一部后,禁军三部,后来就剩下两千六千百余众。

    不过因为苏照筹建殿前、侍卫二司,原已渐渐扩军至四千卒,原本还因为武道大药供给不足,兵卒素质整体还降低了一些,直到得了仙园天地灵药,禁军整体实力都有提高。

    在苏照的设想中,在此后一年的时间内,将禁军最终扩充为辖制六军,兵卒一万五千人,归于殿前、侍卫二司统率,军卒至少都是能激发真气的后天武者,唯有如此,才能应对一两年后愈发惨烈的豫州争锋。

    苏照点了点头,赞道:“一个月后,雨过天晴之后,或南或北,将有敌兵寇境,这三万兵马,淳于老将军编练的及时。”

    他现在不确定是卫国携盛怒而来,还是郑国北进略地,抑或两路齐来。

    念及此处,苏照眉头微皱,目光深凝,心头渐渐蒙上一层阴霾。

    所谓庙算多者胜,料敌从宽,他需要考虑最坏的情况。

    苏照暗暗思忖道:“南三郡还屯有两支精锐禁军,据石荆关、铁锁关而守,南三郡郡兵加起来七千余,多半久疏战阵,恐不济事,在以前用来防守倒是足够,只是眼下……”

    “如果郑国兴二十万精兵,意图一举灭我,如欲反击,莫非我就只能调用妖兵?”苏照眸光深深,心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苏照面色微变,淳于朔不由问道:“君上何故色变?”

    苏照于是将心头担忧,叙说而出,当然妖兵就暂且没有说。

    淳于朔声如洪钟,朗声道:“君上勿忧,郑国军力,末将也有所闻,但想要兴二十万甲兵,几无可能!”

    “哦?”苏照双眸一亮,好奇问道:“老将军何以如此笃定?”

    此刻都尉衙堂之中,四方油灯烛火明亮,三郡郡尉、十二军兵将黑压压一片,听着君臣二人对答。

    淳于朔沉声道:“郑国为拥地三十六郡的大国,如果发举国之力,可督百万甲兵伐我,然郑国地处豫州中境,北邻晋国,南楚国交恶,西与秦国摩擦不断,东欺宋、鲁两国,而且近一二十年来,郑公雄才大略,有鲸吞中州之志,灭陈降蔡,犯曹辱宋……就在前年,掠晋国之附庸华阳、安陵二国,争执都到了洛都周天子那里,再远一些的十年前,先后灭葛、陈二国之后,鲁宋二国,无不惊惧悚然,以郑国为虎狼之敌!”

    以前,就属豫州盘踞着的大小国家最多,为何?

    因为土地平旷,物产富饶,但经过几百年的征伐,渐渐就剩下那么几个国家,其中尤以郑、宋二国最为强大。

    其他小国只能苟延残喘。

    安安都听得直翻白眼,气愤道:“这郑国还真是霸凌之国。”

    苏照面色微顿,嘴角抽了抽,霸凌……

    淳于朔看了安安头发一眼,以为是苏照侍妾妃嫔,虽为其一头“鹤发童颜”所异,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接话道:“这位夫人……姑娘所言不差,如果列国之中,属最为霸凌之国,就是郑国。”

    苏照道:“郑国如何也得罪了秦国?”

    “秦国有东向之心,在郑庄公时,曾割郑国之东三郡膏腴之地,郑国此代君主,深以为耻……于三年前,趁秦国平戎狄之祸无暇,命大司马庞灌将三郡之地夺回,那庞灌为兵家门徒,又趁机占据函谷关,于上虎视秦国,秦国已如芒刺背!”淳于朔言及此处,言语之中颇多讥讽,道:“说来前代郑国之君——庄公,还仗着为周天子之叔,屡屡给予欺压,姬周天子现在政令不出洛都方寸之地,泰半都是郑君毁弃姬周天威严所致!”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姬周帝命已失,纵无郑君,也难逃之命运。”

    说句不好听话,哪怕是他苏国这样的小国,都不怎么把姬周放在眼里了。

    淳于朔点了点头,此刻已着人取了一幅豫州山河舆图,只见那山河舆图,郑国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多,然后是宋国、蔡国、项国,戴国……苏国在北境,曹卫二国国土狭长,横跨二州。

    咦?

    周天子所在洛邑几乎微不可察。

    淳于朔解说道:“君上且看,郑国虽有三十六郡,横跨南北,但多是近三十年,灭国括土而来,如陈、许、申,滑……内部长期有故国遗民为祸,需镇抚之以大军,又和楚国因为陈、蔡二国事兵戈相向,因平原无险可守,只能筑城池,屯十万甲兵……鲁、宋二国对于郑国的扩张,也颇有不满,故而,边境之地尚需镇戍大军。”

    苏照点了点头,道:“司寇陈卿就是陈国公室之后,这个,孤知道。”

    其实,苏国前代也没少灭国,灭温、刘二国,括其疆土,纳其人口、财货。

    比如现在的温邑,就是灭了温国之后,在温国都城原址上建立的都城。

    额,所以,大哥别笑二哥。

    而且,真的以为那些齐宋鲁三国是善男信女?

    齐国灭纪、薛二国,宋国灭滕国,都是疯狂扩充疆域。

    但如郑国这么吃相难看,四方开战的国家,天元列国,独此一家。

    当然,这也是处于豫州的困境,想要崛起,就必须四处为战。

第一百五十三章 庞灌

    经过淳于朔解说,苏照几乎可以确定一个事实,那就是如郑国侵苏,所能调用的兵力,大概是十万左右,也就是一支偏师的力量,咬咬牙,十五万大军,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无论是十万执戈锐士,还是十五万虎贲之卒,对于苏国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唯有兴举国之力,才能迎战。

    苏照沉吟片刻,问道:“淳于将军,如郑国犯苏,将军若为统兵大将,当如何进军?我等如何防御、反击,诸位将军,都是长于军略的宿将,有什么好想法,也可以对着舆图,一并说说。”

    此刻,苏照索性就在郡尉衙门开了一场军事会议,目光逡巡过衙堂中的一应将校。

    这种换位思考的局势推演,对于在场诸将也是一场耳目一新的感受。

    其中就有几位青年将领,眸中闪过跃跃欲试目光,年长一些的将校,则要稳重一些,缄默不语,只是面上若有所思。

    这时,一个颌下蓄着络腮胡的青年将领,沉声道:“君上,末将田永,忝为甲军副统制,末将如是那郑国大司马庞灌,当率精兵,经洪河之西的铁锁关进军,铁锁关仅仅屯驻我之一军,以重兵围攻,最多半月,就可破之。”

    苏照点了点头,以示嘉许,道:“中规中矩,步步为营,堂皇之势压人,也算不错。”

    可能有人说为何不绕后,首先苏、郑二国的接壤就是以连绵千里的苍牛山为界,除却湍急奔涌的洪河之外,只有两关通衢两国,一为铁锁,一为石荆,二险关易守难攻,互为畸角,各自屯驻有苏国两支精兵。

    当然,仅仅凭借两关之兵,显然是没办法长期阻挡郑国北进步伐的,故而十年之前,郑卫二国才有柏阳之战。

    名为田永的青年将领当先开口后,见苏照并无见责之意,其他人也去了顾虑,纷纷开口。

    有人说宋国之道,迂回绕后,但很快被人反驳。

    有人说,可两关并举,使其不能策应。

    诸将陆续发言,但归根结底一句话,飞龙骑脸,郑国大军压境,苏国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直到诸将发言完毕,苏照将期待目光投向淳于朔,“老将军呢?老将军可有高见?”

    老将淳于朔,沉声道:“郑国携十万大军而来,可用之策极多,庞灌此人又爱用奇谋,多半一正一奇,以正兵紧逼二关,使首尾不能救,再率一支偏师,可能乘舟船逆流而上,溯洪河九险,或绕袭于后,或进抵我武陟郡城。”

    这就是大国的底气和自信,哪怕分作两路,都能全力叩动关城,此外还能派出一支偏师,不计折损,迂回于后。

    苏照闻言,脸色就有些凝重。

    “淳于老将军,据末将所知,郑国水师只有一支,船具不修,兵员不足,且还要应对南方楚国,况洪河九险,险峻陡高,逆流而上,舟船何其之难?兵马十停去了七停吧。”长水郡尉是一个披着黑色大氅,面容沉毅的中年将领,名唤韦诩,皱了皱眉,提出异议。

    北人擅马,南人擅舟,这在天元地理也是类似。

    淳于朔摇了摇头,道:“以郑国之国力,岂能不训练水师?郑国之君雄才大略,鲸吞天下之心,早已有之,虽水师多不堪用,但仅仅是运兵北上,还是可以的,若不计折损,哪怕所余五千卒……说来君上,这场暴雨反而迟滞了郑国的攻势,因为暴雨倾泻而下,舟船逆行而上,几无可能。”

    苏照沉声道:“虽几率很小,但不得不防。”

    心头却在思索一事,如果有仙宗之人介入其中,逆洪河而上,就不是异想天开,未来仙朝战争,用仙舟、楼船运兵都是常事。

    至于淳于朔,则更多是从一场灭国之战的成本出发。

    郑国真的要打一场灭国之战,这些投入又算什么?

    “现在问题……是我苏国如何应对?”苏照沉吟片刻,问着陷入思索的众人。

    而就在苏国君臣于砀郡郡尉衙门,一筹莫展地商议如何应对郑国北侵之时——

    颖阴郡,郡守衙门,天穹乌云密布,雷鸣电闪,伴随着亮光闪烁,就有暴雨倾盆而下,落在郡守衙门的青瓦之上,发出噼里啪啦之声,雨水沿着屋檐,哗哗流淌。

    廊柱之下,外披黑甲,内穿黄衣的郑国卫士,捉着宝刀,凛然而立。

    视线绕过漆有苍松迎日图的的高大照壁,一路至于仪门,郡守衙堂之中,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此刻,积水横流的青石板路上,响起踏水之声,八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劲装武士,拱卫着二人向郡守官衙而去。

    一柄绣有山石翠竹图的青色大伞,挤开重重雨幕,撑起一方风雨不透的小小天地。

    杏黄色的伞柄之下,是一只纤细洁白的柔荑。

    着青色劲装,眉眼清冷的女子,手执青伞,背负剑匣,落后面皮白净,气质儒雅的青年半步,来到了颖阴郡守衙官署之外。

    甲叶相撞之声响起,道:“郡衙重地,闲人止步!”

    “一群没眼力见的狗东西,本公子都不认得了吗?”范泰冷叱道。

    他急着去见佳人,这帮郡守府的丘八,还敢拦他!

    “原来是范公子,司马大人正在和诸位大人议事,容小的通禀一声……哎。”那军士还未说完,就是哎呦一声,嘴唇已肿起半尺高,

    “庞伯伯和杨叔,哪个我不认识?需你这狗东西通禀?”范泰冷声说着,收起了掌中的折扇,那折扇金玉之骨莹莹灵光寸寸流溢,显然不是凡品。

    说着,看了一眼垂眸不敢而视的郡兵,当先向郡守官衙而去。

    夏侯竹收起青色大伞,暗暗摇头,显然对这二世祖的跋扈行为,并不怎么看得惯。

    此刻,郡守衙堂之上,郑国大司马庞灌,披着山文甲,头顶红翎金盔,大马金刀地坐于条案之后,身后悬挂着一幅山河舆图,案角之上横放着一柄宽大、古拙的宝剑,鲨鱼剑鞘上镶嵌有明珠宝玉,正是郑君亲赐撼山级神兵——开荒剑。

    庞灌此人为兵家门徒,年岁不过四十出头,可谓年富力强,长着一张国字脸,方面阔口,颌下蓄着短须,卧蚕眉下,一双黑白分明的虎目粲然。

    一双坚定、沉毅的目光一一逡巡过下方恭谨而立的众人。

    有包括颖阴郡在内的五郡郡尉,以及随军掌书记,禁军将校,人不多,只有十来人,另外一旁的一张漆木小几旁,还有几个女子坐着,按说这等庄肃的议事场合,不该有着女子身影出没才是。

    但其中却有一人,身份尊崇,正是郑国之君的小女儿,掌上明珠——昭阳公主郑韵儿。

    至于其他女子,有一人则是范泰之妹,范潇,其他则是昊阳宗的青年男女,修为有高有低,不过都没有金丹境界。

    一行众人,则隐隐以郑韵儿为首。

    郑韵儿年不过十八九岁,着一身淡蓝色长裙,白皙修长如天鹅的秀颈之上,挂着一条水蓝色的水晶项链,额头上系着头带,一颗泪滴状的蓝色宝石,灿如星斗,珠光宝气映衬之下,一张清丽、娇小的脸蛋儿,原就滑若凝脂的肌肤,愈添三分白皙。

    瑶鼻之下的樱唇,除却涂着玫红色胭脂外,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听着一旁的颖阴郡守杨敢小声说着话,不时微微点头。

    一旁的范泰之妹——范潇梳着飞仙髻,一身藕荷色长裙,玉容姝丽,手中把玩着一柄玉箫法器,在掌中转着圈儿,不时抬眸看向仪门外,似在等候着什么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非为苏土,诚为郑疆

    郡尉衙堂之上——

    庞灌清咳了一声,微微笑道:“君上之命,想必诸君皆已知晓,由本将亲率八万大军,合五郡之兵,发兵十一万,号称二十万虎贲,在一个月后的八月十五出兵,一举荡平苏国!诸君久镇边郡,长于军略,而今对于灭苏一事,有什么良策,尽可畅所欲言!”

    说是畅所欲言,但实际在庞灌看来,更像是谈笑。

    在他看来,十一万虎贲大军,扫灭苏国这等蕞尔小国,只要鲁、宋二国不干涉,旬月可定。

    当然,狮子搏兔,尚需全力,该做的工作,这位兵家门徒也不会轻忽,鉴于十年前国战顿于坚关长达两月之久,师老兵疲,以致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柏阳,以致功亏一篑,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借调水师舟船,由昊阳宗仙师襄助,举奇兵溯洪河而上,直抵苏国腹地。

    下方的颖阴郡尉——秦雎是庞灌的学生,身形魁伟,气质英武,看着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岁,见庞灌神色和缓,不似以往严厉,也不由微笑道:“老师,我在边郡时,就常常听到苏国讯息,据说苏国国君少践国祚,但已现暴戾之相,先是幽杀卫夫人,开罪了卫国,后又对宿将清洗,苏国前大司马袁彬,功勋卓著,向为苏国干城,当年柏阳一战,坏了我等多少事?而今却被苏君施展阴谋剪除之,如此昏庸、刚愎之主,合该为我郑国所灭,纳其疆土,收其人口,也可为郑公九月祭天、称王,送上一件贺礼!”

    这些年,郑国在周边的扩张中,连战连胜,这些将帅,在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过程中,也变得自信张扬,举重若轻起来。

    灭一国为贺礼,竟由一小小边郡郡尉扬言,这等鲸吞寰宇的气魄……

    让在一旁微笑倾听的郑国昭阳公主——郑韵儿都多看了一眼秦雎,一双神辉暗藏的明眸微微垂下,眸光闪烁着思索之色。

    “父亲治辖三十六郡广袤之地,早有称王之意,听师父说,而今人道龙气盛于前代,甚至我现在都受着人道气运庇佑、加持,父亲如称王道寡,筑王侯之鼎,我或可在二十岁前成就金丹之境,长生真仙都未必不可期!”

    其他的军将,见秦雎“轻敌之言”没有引来庞灌的斥责,面色也渐渐轻松起来,就有人出言附和。

    “秦郡尉,讯息还没收全,末将在管郡都听说了,这苏国小君侯,在国内建什么御史台,让人投匿名信,扫清贪官污吏,却清扫到宗室长者头上,这样刻薄寡恩,闹得怨声载道,对了,我的人从苏国南下的客商身上搜出了这个。”一个身形微胖的郡尉,笑眯眯说着,竟从怀中拿出一份皱巴巴的报纸,却是苏国邸报。

    “《为吏之道》,听说这还是苏国君侯题的,俺老解虽不通多少墨水,但也看出是字字如鸡,等到灭国之后,可以让这苏侯进宫,在君上那里做一个奉笔宦者嘛。”

    那解郡尉说着就“嘿嘿”笑了起来,一笑起来,胖脸横肉跳动着,将两个闪烁着精明之光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一旁的郑韵儿,忍俊不禁道:“解郡尉,那叫字字珠玑……”

    衙堂中也是传来一阵轻笑,就连威严肃重的庞灌都是嘴角挂起一抹冷峻笑意,许是这浅浅笑意被在场的将校捕捉到,衙堂中一时间发出哄笑,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老解没有三两墨水,还装什么夫子、先生呢。”一个相熟的郡尉,就是取笑道。

    那名为老解的胖郡尉也不恼,对着郑韵儿挑了一个大拇指,“哈哈,还是公主殿下读的书多。”

    就在衙堂之中,气氛轻快之时,听得一声轻咳,却是庞灌的咳嗽声,顿时,衙堂之内鸦雀无声。

    庞灌板着一张脸,道:“战前谈笑几句,差不多就行,但万万不可轻敌,纵是苏国这等弱国,遭逢国难,同仇敌忾,上下一心,也难保不会再发生一次十年之前的柏阳之战。”

    十年前的柏阳之战,他为郑国小司马,统率一支大军攻伐苏国,自石荆关而入,势如破竹,直抵温邑咽喉——柏阳城,如破柏阳,再下温邑,毫无疑问,苏国就会灭国。

    然而,苏国再面临亡国之危,于柏阳城殊死抵抗,后来又有卫、鲁二国出兵援助,这才导致郑灭苏之战,功败垂成。

    “就差一点点,这一次再无十年之事重演!”庞灌念及往事,脸色幽幽,心头暗自发狠。

    而就在在场众人议事之时——

    范泰也已到了衙堂之外,拱手道:“庞世伯,别来无恙。”

    众将循声望去,昊阳宗的相识之人,都是起身,热情招呼道,“范师兄回来了。”

    而范泰之妹,范潇同样也面带欣喜,起身,唤道:“兄长,入苏国探视敌情,可还顺利?”

    郑韵儿坐在椅子上,螓首偏转,看了范泰一眼,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笑意。

    范泰冲自家小妹范潇点了点头,炙灼目光越过昊阳宗一众弟子,落在那天蓝色长裙的倩影身上,最后才回答着范潇的询问,“前往洪河九堤看了看,却是想出了一个破敌之策。”

    闻言,庞灌面上现出好奇之色,道:“范公子,计将安出?”

    夏侯竹修丽的双眉,微微颦着,嘴唇翕动,垂眸思忖道,这范泰还真是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妄自涉入人道争鼎,气运反噬,不是闹着玩儿的。

    正要以神识传音之法提醒范泰……

    这时,郑韵儿已将一双熠熠妙目,投向范泰,柔声细语道:“看来范师兄不仅是修道种子,还擅于兵略,察彼山川地理而返,竟已酝酿出破敌之策。”

    此女声音轻灵如水,还藏有着一丝俏皮。

    范泰笑道:“韵儿,苏国洪河九处险堤,途径南三郡,如果掘开河堤,苏国南三郡地域受水,必将大乱,彼国疲于奔命,到时我大军齐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括土三郡。”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郑韵儿玉容微动,眸中亮起光芒,就连庞灌也是皱眉不语,思索着其中的可行性。

    至于下方的郑国将校,已然是窃窃私议之声,此起彼伏。

    “这计策,未免也太过毒辣了吧……”那解姓的胖郡尉,微微眯起小眼,低声对着一旁新密郡尉说道。

    虽说水淹破城之法,古已有之,但往往是针对军队,这样伤及无辜,纵然是铁石心肠、杀人不眨眼的解姓郡尉,都暗暗乍舌这范公子,修仙之后,心性竟如此冷酷。

    新密郡尉沉吟片刻,斟酌着言辞,“慈不掌兵,如能减少我儿郎损伤,此策也未尝不可。”

    范泰原本就藏着这一计,先前虽得夏侯竹叮嘱,其实颇不以为然,而今提出,并不觉心头异样、惴惴不安。

    反而迎着周围的震惊目光注视,只觉得这趟没有白走。

    等察觉到郑韵儿拿一双“崇拜”的目光投来,范泰心头最后一抹顾虑,也被其抛之脑后。

    “大司马以为如何?”范泰见庞灌沉吟不语,不由出言问道。

    “且看吧。”庞灌庄肃、沉凝的面容,现出一抹思索,沉声道:“如进军顺利,许用不着此策。此外,范公子掘江堤之策,或在旬月之后,所淹的非苏国之疆土,实是我郑国的疆土啊。”

    “我等以仙舟携军士北上,如何会掘错……”范泰急声解释着,猛然顿住,恍悟,赞道:“大司马好气魄!”

    就是郑韵儿也是眼前一亮,嘴角微微上扬,暗道,将来如破苏功成,青史之上,当大书特书,或是成为一个“非为苏土,诚为郑疆。”的典故。

    郑韵眸光流波,思忖道,“若来日史官修书,或可将之收录于《郑史·庞灌列传》之中,【或有人曰:何不掘江堤,轻取苏之南三郡?公默然须臾,慨然曰:“旬月之后,非苏国之土,实为我郑国之疆!”庞公风采华茂,沈谋英断……】”

第一百五十五章 龟蛇九窍丹

    就在郑国颖阴郡守官衙,被一股矜持、谨慎的“轻快”氛围笼罩之时,苏国砀郡郡尉衙门,十二军的军将已渐渐散去,显然议事已经结束。

    后衙之中,一间安静、雅致的轩阁之中,窗下摆放的盆栽,青翠枝叶之上滚动着雨珠,显然外面的霏霏阴雨,还未停歇。

    静室之中,一方漆木小几之上,一壶清茶热气袅袅,几碟各色茶点,苏照和淳于朔二人隔着小几对坐,银发少女在一旁看着君臣二人。

    “淳于将军,既然洪河方向,可能会成为郑国北犯的一支奇兵,我国当及早应对才是。”苏照提着茶壶,给两个茶杯斟满茶水,沉声说道。

    淳于朔道了声谢,凝声道:“君上,方才在衙堂上,臣担心军心动摇,就没有直言,如郑国兴兵来犯,我国如无外援,单凭一国之力,恐怕抵挡不了一个月。”

    郑国如犯苏,那么定是不灭国不罢休的,纵然能挡住一时,但郑国肯定也会源源不断派兵马增援。

    苏照面色沉寂,抬头看着淳于朔,这位须发灰白的老将,面相清颧,虎目明亮如灯,神情满是凝重。

    “老将军之言,切中絮肯,孤会派人向鲁国求援,此外会和宋国言明唇亡齿寒的利害,况老将军有所不知,孤也并非全无底牌。”苏照面色冷峻,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外,朗声道:“两位道友,可前往郑国边郡颖阴,探察郑国的兵力动向。”

    就在淳于朔疑苏照和谁说话之时,忽然面色微变地看向突然出现的丹鹊和蛊雕夫妇。

    “君上,这……”淳于朔微微色变,虎目之中精光绽放,周身先天巅峰武者气息,如一道狂风席卷开来,小几之上的茶盏汤水,都是荡起圈圈涟漪。

    淳于朔语气之中满是惊疑不定,“这二位是仙人。”

    苏照道:“两位道友都是仙禽得道,是友非敌,老将军不必惊疑,上古人皇手下也曾有玄宗仙人、方外之士奔走,这原也不当什么,说来孤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得两位道友为孤做事。”

    淳于朔打量着二人,只见左边是一着盛装华美红裙的女子,浓妆艳抹、花枝招展,却是丹鹊。

    另外一人,身材消瘦,高颧深目,鹰鼻薄唇,一双灰色目光,锐利、阴沉,正是那蛊雕。

    见淳于朔打量目光投来,夫妇二人都是微微颔首致意。

    苏照道:“淳于将军,如需要什么讯息,可告知两位道友。”

    其实,都不用面授机宜,特意叮嘱,丹鹊和蛊雕夫妇就知道该如何搜集讯息,毕竟二人也是做过妖国之主的上位者,见识不凡,这一路所见所闻,已知苏照为七郡之主,南北两境都面临着敌国寇境的压力。

    淳于朔向丹鹊夫妇交代了一些搜集情报的细节,苏照叮嘱二人小心行事之后,就和淳于朔一同目送着丹鹊和蛊雕夫妇,化作一赤、一墨两道流光,闪烁几下,就消失在外间雨幕中。

    “高来高去,神出鬼没,真是异人!”淳于朔赞叹道。

    苏照笑道:“老将军来日未必不能如他们一样。”

    淳于朔先有平叛之功,而今又整军经武,就可给予丹药,助其突破宗师之境。

    这一次,苏照出来,就随身带了不少武道大药、秘丹,打算对于有功将校,奖功给效。

    此刻的苏照,因为得了仙园秘境,以整整三大妖国为后盾,有一些丹师就可采灵药炼丹,炼制出大小还丹,此外还有一丹则是妖族一些妖将炼力所用,名为龟蛇九窍丹,取出一些霸道药性,就可供宗师高手修炼。

    小还丹后天境界修炼所用,大还丹则是先天境界,二者都是武道拓展血脉、气血,衍生真气、真元的武道秘药。

    见淳于朔面色疑惑,苏照笑道:“还未向老将军通报一件喜信,此事枢密院副使冯卿以及军中副统制之上的将校,都已知晓,稍后老将军也可以和诸将通告。”

    淳于朔诧异道:“喜事?”

    苏照点了点头,道:“孤最近得了一仙宗资助,武道秘药之缺已大为纾解,先前就在温邑的禁军之中,广授小还丹,作为屯什之长的俸禄,对于军侯、校尉一级的军官,则是供应大还丹,助其突破先天境界,前日禁军别部之中,又添了几位先天武者,以后在苏国之中,先天武者,当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淳于朔目光欣慰,语气振奋道:“若当真如君上所言,苏国军势雄壮,或可争雄于河洛了。”

    苏照笑了笑,道:“至于老将军,孤这里有龟蛇九窍丹,可助你突破宗师境界。”

    说着,苏照反手之间,掌中现出一暖玉丹药瓶,拔开红色瓶塞,一股丹药馥郁清香,弥漫开来,充盈了整个轩阁。

    令人惊异的是,丹药瓶口,色成缤纷五彩,分明是丹气氤氲成霞,隐成龟蛇之相。

    此丹得自虎山国,乃为虎山国丹师借助阵法,采地焱之火,集二十八种灵药所炼,先前仅仅是供应着妖国之主虎山君修炼肉身。

    偶尔,也会赏赐给四大妖将,左右护法。

    看着宝丹,淳于朔面色微变,一时之间,却有些不敢接,颤声道:“如此宝丹,老朽才微德薄……恐无服享用,况君上先前已给予武道大药——赤髓宝树,老朽都无法突破宗师,想来天赋低劣不堪,命中注定,此生无望宗师!”

    此刻的天元列国,武道宗师在一些大国都是寥寥,凡有之,无不是横行一方,可为君王座上客的大人物。

    苏照笑了笑,温声道:“老将军无需妄自菲薄,丹药炼制出来,原就是为了让人突破的,老将军半生戎马,那赤髓宝树药浴,正好医治体内暗伤,为接下来的宗师突破奠定根基,眼下有这一颗龟蛇九窍丹,想来,突破宗师已是旦夕之事了。”

    之前,在剿灭匪盗后,与授予淳于朔为枢密副使一职,同时下发、护送至砀郡的——还有一棵赤髓宝树,但显然,那赤髓宝树并不足以让淳于朔突破宗师之境。

    也是,单独的灵药,缺其他灵药佐理,药性激发出来本就有限,实不如宝丹对药性的利用率高。

    见苏照坚持,淳于朔心绪激荡,竟有五味杂陈之感,苍老目光之中涌动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起身,顿首拜道:“蒙君上恩典,老朽愧领,唯燃此老迈之躯,以报君上大恩!”

    淳于朔此刻心头激动,难以复加。

    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当年从晋国逃奔苏国,郁郁不得志半生,临到垂垂老矣,还能得遇名主,授以方面之任,如此还得天眷,更给予珍贵无比的武道大药,得到一窥宗师之境的机会。

    君恩厚遇,如山似海,若不知足,人神共弃!

    苏照见淳于朔收下,微微一笑,转而道:“其实,此次过来,也是为着几个月以来,中三郡的将校酬功,新编十二军中,先前剿匪揖盗、整军经武,功勋出众者、勇于任事者、恪勤持重者,都要给予奖励,老将军之后可连同三郡郡尉,十二军统制,提供一份中低阶将校名单,孤会酌情给予武道秘药,壮其志,嘉其功!”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争之世,百家争鸣

    苏国兵制,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五什一屯,二屯一曲,五曲一部,五部一军,加统管辎重的联勤军卒、中护军,以及记室参军、司法参军、教导(政委)、虞侯(参谋)等零零总总的非战斗人员,约莫三千余人。

    在苏照心中,对于苏军的设想中,部曲(校尉、军侯)一级,就需是先天境界的武者担任,至于屯长、什长都要是后天武者充任,普通士卒则如禁军那样,无一不是炼体三境的武者。

    最终达到,非炼体三境不为卒,非催发真元不任校!

    至于一军正副统制、教导、虞侯,自然是先天巅峰。

    方面大将,毫无疑问,唯有武道宗师!

    柱国之将,如淳于朔等人,自然是武道大宗师!

    非如此,不足以在即将到来的大争之世中,与诸仙朝争锋于天元九州。

    而从苏照获得的仙园天地,作为整个后勤基地而言,耗时五年,批量培养金丹、先天的武道高手,应该是勉强可以到,至于武道大宗师(神照)……就有些难了。

    “金丹(宗师)层次的战力,如无意外,在未来五年,都将是仙朝争锋的主力军,所以,我设想中的苏军,早期至少需六十万,才能不顾诸国的合纵连横,统一整个豫州。”苏照眸光深深,思忖着,“当然,这不是一蹴而就。”

    金丹宗师之境,可谓是天元世界修士最多的一个境界。

    因为大多仙道中人,凡天资中上,哪怕累积时间,也能在中年时间,修至金丹真人,再往上,就要渡三灾,才能证神照,三灾之险,自不必言。

    换句话说,金丹境界,这个修为不高不低,同时,也恰恰是仙宗玄门在早期介入仙朝争锋的主要战力。

    为何?

    只因经过三灾的重重过滤,神照之境的修士原就是百不存一。

    况神照之境,修行的已不单纯是法力,而是道心。

    元神体察天心、地势、人运,又要经历九劫归阳,这劫起于因果、承负,凡天地人之劫三种,不一而足。

    故而神照修士,对于人道气运的利害,就是颇多忌惮、顾虑。

    “当然,这种情形最多也持续不过五年,这在前世多少有着一些轨迹……仙宗玄门,渐渐摸清人道气运的特性,趋利避害之道家金章玉书,佛门诸相妙法,也会被陆陆续续研究出来,他们行事将再无忌惮,为了争夺人道气运,神照上人、归阳大能,甚至洞虚、飞仙,都会赤膊上阵。”

    这种想法,转念之间在心头辗转几个来回,苏照收回纷飞思绪,抬眸,目光沉静地看着淳于朔,笑道:“老将军现在可召集记室参军,述载有功之将,等用罢晚膳之后,老将军就可着手服丹,突破宗师之境。”

    淳于朔点了点头,声如金石,坚定道:“定不负君侯之期望!”

    等到淳于朔离去,在一旁静静听了半天,一言不发的安安,走到一旁,“照照,洪河九堤,看来需要派一批兵,谨防郑国水师得仙宗之助,逆河而上,对了,如果昊阳宗亲自下场怎么办?”

    苏照摇了摇头,笃定道:“不会,起码在两三年间,三教九宗,魔门六道都不会大举下场。”

    值此时,仙宗还没有尝到人道气运的甜头,还无法和世俗王朝签订气运休戚与共的道契,遵循着对人道气运的忌惮惯性,自然不会大举入场。

    所以,对于世俗国家的支持也有限。

    而昊阳宗的行动也佐证了苏照的才想,昊阳宗主李鹤远,就仅仅派了一些金丹、元罡境的内门弟子,下山历练,扫荡因为灵气潮汐,遍地为祸的妖魔邪祟。

    “如无意外,天元列国之中,斩妖司、除魔司,将会如狂风一样刮起,蜂拥而出,如果我非王侯,而为狱卒、捕快这样的小吏,再得个什么签到、加点、入梦、复制……的系统,恐怕……”苏照想起前世在闲暇之时看到的一些小说,心头闪过一抹自嘲。

    安安道:“那妖国之兵呢?照照,要我说,三大妖国之兵,你利用仙园之主的权限,调用出来。”

    安安原来对这些不大上心,但并不代表什么都不懂,相反此女身具白虎血脉,白虎在上古之时,就是兵戈对于兵戈战事十分敏锐。

    而且,先前淳于朔就说除非有外援,否则苏郑之间一旦爆发国战,苏国支撑不了太久。

    苏照道:“妖国之兵,先不急着调用,主要是担心一些自诩正道的玄门仙宗大能插手,虽然……”

    “鲁卫二国,也不可能来援,卫国已然与之交恶,至于鲁国,如果我用妖兵助阵,那帮儒教中人,恐怕也会百般相阻于鲁君,不使其援我。”

    在苏照前世记忆轨迹中,灵气潮汐之后,作为天下文脉汇聚之地的青兖二州,揭开了一幕风起云涌、波澜壮阔的儒道至圣画卷。

    齐都临淄之稷下学宫、鲁都曲阜之小圣贤庄、文昌庙……当会有上古儒家圣贤显圣,上古神祇道统出世。

    儒家修浩然正气,存一颗修齐治平之心,口诛笔伐,镇压妖鬼,高谈阔论,以礼乐教化世人,对于妖魔出入庙堂,当然是视之如眼中钉,肉中刺。

    这就是大争之世,思想碰撞,互指异端。

    何谓大争之世,百家争鸣。

    佛、儒、道、法、墨、兵、名、农、纵横……都会在灵气潮汐之后,显示出超凡脱俗的力量,渐渐登上天元九州,仙朝争锋的历史舞台,他们出入庙堂,或受敕封为仙官,或周游列国止戈弭战,历经远迈前代鼎故革新的惨烈之战,继前人之学说,发扬广大,意欲结束乱世。

    苏照面色古怪,喃喃道:“浩然正气,聊斋种梨,金鲤报恩,三尺剑匣,城隍夜游……换个地图开局,不是聊斋诡异风,就是儒道至圣流。”

    “你说什么?”安安蓝宝石的眸子眨了眨,莹润清澈的眸子,闪烁着好奇的亮光,嘻嘻道:“好像挺有趣的样子。”

    “以后讲给你听,无非一些神仙话本,等两三年后的大争之世,或许单单凭借这些话本,就能一问神照之道呢?”苏照说着,也不知想起,就是轻笑一声,目光流转,意味莫名。

    神照之境——

    道家立道,明心见性,儒家立心,洞达世情,佛家则称之为初果。

    事实上,在苏照前世,就疑似有修书仙信仰之道的小说家,撰书著文,以之收集香火神力,否则他在酒肆之中,听到的那些流传天元的传奇画本,是怎么来的?

    “要是把《遮天》在此世文抄出来,登天路,踏歌行,弹指遮天……恐怕三教掌教,都要跑过来问我,红尘仙比之长生真仙,孰强孰弱了?”苏照不由失笑,思忖道:“奈何,仙朝争锋,君臣分野,这些都不是人主之道,如是稍稍接触一下,增广见闻尚可,耽迷于此,就是舍本逐末了。”

    无论是儒墨法道,还是法名兵农,都不是人主之道,而是臣格。

    可苏照为人主,却不能不知其大略,否则何以御人、治国?

    而就在苏照思绪纷飞之时,却不知,此刻的笑谈,正在天元列国的其他地方一点点变成现实。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书生,捕快,仙子

    兖州·鲁国都城曲阜附郭县——大安县

    城东,平旷的田园一望无际,穿过绵长的乡间小道,可见村口,白杨翠柳掩映着一座靠着池塘的农家宅院。

    宅院破败、简陋,以篱笆围起,中间是三间土墙垒砌的茅草屋,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荫凉地上,几只老母鸡正在低头啄着米,不时发出唧唧之声,伴随着炎炎夏日的悠长蝉鸣,一派祥和宁静。

    夏季炎热难当,暑气肆虐,东窗之下,一个身形削瘦,面皮白净的青衿少年,坐于一张红漆剥落的书案后,紧紧盯着一个花纹精美的檀木盒。

    木盒已经打开,静静躺着的一本书,已然翻开纸张。

    少年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许,身上淡蓝色衣衫浆洗的发白,虽衣衫朴素,但身形挺拔,眉清目秀。

    “真真是大造化,不想祖上传下来的这本《青庵笔记》书楞中,竟夹带着一张无字之书,当为儒门圣贤之金章玉录。”方言清秀的面容之上,怔忪之中,一抹惊喜之色难掩,喃喃道。

    所谓金口玉言,儒家圣贤之宝——无字之书,竟然可以演化儒家圣贤文章!

    方才的一幕,纵然过了半晌,方言仍觉得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当时,他整理先祖遗物,寻出《青庵笔记》,只觉书中有异,拿剪刀裁开,那玉书金文,凌空化作一道熠熠流光,猛然飞入眉心,只觉心智之上尘埃尽去。

    “原本对于圣贤经义一些不懂的地方,都已豁然贯通。”方言面色振奋,暗暗乍舌着。

    想他方言,六岁开蒙,十岁读遍四书五经,文名著于乡间,秉承读书明理之念,埋首苦读,日夜不辍。

    但不想在月前,他却在琼林书苑的入门资格试中折戟沉沙,心头愤愤,一病不起。

    “现在看以前的我,实在是自命清高,自诩怀才不遇,难逢伯乐,可现在……”方言顺手拿起案头的一摞文稿,低头翻阅着自己平时所作的文章,眸光微微眯起,不由大摇其头,道:“简直狗屁不通!臭不可闻!”

    方言为以前狂傲自大的自己,感到羞臊难当,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前一亮,

    拿起笔架上一杆羊毫毛笔,取过一张纸,书写着,“世有千里马,然后有伯乐,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这正是圣贤金页之书上,有感他以往心境变化,朦胧之间“演化”而出的文章,此刻被方言一一诉诸于笔端,他只觉行云流水,一股酣畅淋琳之感在心头孕生,只想抚膺长啸。

    “此文条理明晰,字字珠玑,诚为一字难易……竟是我写出来的?”方言怔怔望着白纸黑字,目光既惊又喜,只是片刻之后,看着毫无灵性可言,近乎僵硬的字体,就深深皱着眉,喃喃道,“这字……需要练练了。”

    就在方言拧眉思索着如何练字时,一个容色稚丽的粉荷裙装少女,提着裙裾,走到不远处,轻声道:“方哥哥,院子外来了个赵公子,想要拜访你。”

    少女虽年纪不过十二三岁,但身形婀娜如杨柳扶风,桃腮杏眸,虽还青涩懵懂,但如画眉眼间,已显示出动人之姿,可见是美人胚子一个。

    方言皱了皱眉,道:“赵延,他来做什么?”

    方言和赵延也是老相识了,二人名字读音很相似,在白鹿书院中和其他几十名学生一样,拜入老夫子王守正门下,学习儒家经典,只是赵延身为大安县县丞的的第三子,平时多和官宦子弟交游,和方言实没有什么交集。

    方言说完这些,匆匆将《青庵笔记》收起,放好。

    这才出了茅草,立定在庭院正中,一双淡然的目光,隔着枯黄茅草覆盖的门楼和篱笆墙,冲着一老一青二人拱手:“赵公子至于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如果是以前,面对这位赵公子,方言可能出于自卑、自傲的偏激心性,言谈举止之间,就做不到这般不卑不亢,但此刻却是应对有礼。

    赵公子年岁不大,十八九岁,白面书生模样,身穿琼林书院的玉色锦衫,一双俊眉之下的眸子,静静打量着方言,见其气度深凝,不骄不躁,不由眼前一亮。

    他以前也见过这方言,毕竟此人读书十分刻苦,对学问十分较真,时常于人起学术争执。

    当然,在他眼中,其实是一个读死书的穷措大罢了。

    而今打眼瞧去,见其人虽身形瘦弱,衣衫也打着布补丁,浆洗的发白,可迎上自己,目光既无闪躲,又无讥冷,点漆的眸子,清正幽沉中,隐隐带着一股让人不能轻辱的静气。

    倒是应了丰神如玉四个字。

    念及此处,赵延不由面色微顿,心头闪过一抹异样。

    一旁的老者,凝声将一段神识传音在赵延脑海中响起,“公子,方家灰白之气弥漫,按说当无福缘才是,可他这个小婢女,丽色天成,眉眼内媚暗蕴,头顶青气笼现,似有旺夫之相,公子福缘许是应在此处?”

    赵延闻言,就是下意识打量了那婢女一眼,眸光微眯,似有所动。

    ……

    ……

    宋国,汴水之旁,鳞次栉比的酒楼中,穿着皂衣、带着黑红冠帽的青年,坐在靠窗的位置,其人身形挺拔,气质英武,手中托着一个酒盅,两道剑眉之下的明亮眸子,却是眺望着不远之处,波光粼粼的汴河。

    已是向晚时分,汴河两岸的商铺、酒肆,早已点起一串串红色灯笼,烛火彤彤,倒映入水,光天一色。

    汴河之上,扁舟篷船,络绎不绝,桨影摇动,人影憧憧。

    正是楼船箫鼓,峨冠盛筵,灯火优傒,声光相乱。

    一条高有五层的画舫,灯火尤盛,曲乐大起,女子和男子的调笑声,在暮色苍茫中,将喧闹繁华蔓延开来,席卷至整个宋国陪都——汴梁。

    许易微微眯起了眼眸,似在细细品味着宋国的大曲酒,浊黄酒浆在唇齿之间流淌,两颊不由现出一抹坨红,清隽面容之上渐渐酝酿出一抹凝重,思忖道,“妖气森森,自我获得神鬼八荒图卷以来,还从未有七星同烁之景,看来这妖邪,来历不凡,不好对付。”

    许易他不是修行中人,而据其自我定位,应是一位——封妖师。

    据他月前得到的这神鬼八荒图卷灵宝传来的讯息,这图卷灵宝,传承自一位远古大能,那大能似是丹青国手,绘制神鬼八荒图,欲纳山海八荒奇兽,献于一位帝尊大能,但未及图成,就不知何故陨落。

    就在许易惊异不定之时。

    “许兄,从商丘来的小司寇大人让我寻你,你却让我一通好找。”一个同样着皂衣、黑红冠帽的胖官差,腰悬雁翎刀,轻声道。

    许易皱了皱眉,目光意味莫名地笑了笑道:“小司寇,他寻我作甚?”

    那胖衙差笑道:“还不是你许老弟,在汴都屡破大案,令尹卢大人时常提起你的名头,这不入了小司寇的眼?对了,还有一群听说是什么少阳宗的仙师,许易,你不是一直说要见识一下仙家术法吗?机会来了。”

    许易笑了笑道:“少阳宗的人?那倒是可以去见见,不过,现在需要……去救人!”

    说着,拿起桌上一把雁翎刀,拔腿就往外走。

    “哎,这位官差大爷,您还没结账呢?”从一旁的柜台后,伙计招手唤道。

    “让那胖子付钱。”

    那胖衙役面色微变,咬了咬牙,大骂道:“许易你个混蛋,又套路我!”

    “套路虽老,屡试不爽!”许易似取笑、似嘲讽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而后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声响起。

    “妖怪!”

    一声尖锐唳鸣响起,点点红色流光涌出,火焰大起,扑通扑通,一个个男男女女的人影,情急之下,跳进河中逃生。

    ……

    ……

    楚国·郢都

    暮色西沉,晚霞漫天,一道斜照夕晖,将二人一驴悠然缓行的身影拉得极长。

    黑毛、白蹄的毛驴背上,铺有锦垫,侧坐着一个着白绡鹤纹道袍,戴竹冠的道姑,双十年华,容颜姣好,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柳叶细眉之下的一剪秋水,莹莹垂下目光,分明是翻阅着一卷书。

    书卷扉页之上,赫然写着《春秋物语》四个龙飞凤舞的黑字,这是最近一家名为瀚海书局刊行的演义画本,将姬周定鼎天下以来,千百年的列国战史,以戏说形式展示,用语亦庄亦谐,妙趣横生,情节更是引人入胜。

    “吴越之争,吴国君受前代国君临终‘勿忘越仇’之嘱托,励精图治,秣马厉兵,于不久之后灭越,可待功成之后,志得意满,纵越国君而走,越君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复吴国之仇。”秦冰绡清莹的眸子,微微闪烁着亮光,“人道鼎革,轮回几变,足见成业之难、毁业之易,我辈长生道业,何尝不是如此呢?”

    忆起临行之前恩师对自己的叮嘱之言,秦冰绡眉尖微蹙,幽幽一叹,她早已入得神照之境,心境圆满无垢,又岂会因入世,耽于男女之情?

    恩师,她老人家多虑了。

    就在这时,下方一个看着不过八九岁,以红绫扎着双马尾,着白荷长裙的萝莉,一手牵着毛驴缰绳,扬起一张唇红齿白的精致小脸,糯声问道:“秦姐姐,我们去郢都看花灯好不好。”

    “蒹葭,是不是还要给你买糖人啊?”看着萝莉,秦冰绡清冷如霜的绝美容颜上,现出一抹淡淡笑意,恰如清雪初霁,明艳不可方物。

    “我要两根。”萝莉舌头舔了舔红唇,笑嘻嘻,伸出两根白嫩如笋的手指。

    秦冰绡笑道:“在昆国,就没少吃,小心把牙都给吃掉了,白鹤牙本来就不多。”

    蒹葭轻哼着,不由嘟起了两瓣胭脂红唇,似有些委屈。

    就在这时,官道之旁,踏着夕暮余晖、荷锄而归的农人,自二人之旁路过,就有窃窃笑声传来。

    “这道姑为出家人,看着却没一点儿爱幼悲悯之心,竟让一半大姑娘在下面步行,自己却在上方安坐?”

    说话之声渐渐远去。

    蒹葭梨涡浅笑,眉眼神采飞扬,“秦姐姐,听见了没,要爱护我哦。”

    “闲言碎语,不过风声嚣嚣罢了,你若是在意,反而失了本心,无所适从。”秦冰绡语气淡淡说了一句,继续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完全是充耳不闻。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丰乐郡

    苏照并没有在砀郡停留多久,在接见了十二军的高级将校之后,举行了一场剿匪揖盗、整军经武的表彰会后,分别赐予武道秘丹,一时之间,整个砀郡军心大悦,欢声雷动。

    自此收三万郡兵之心!

    流光溢彩的仙舟之上,苏照立身舟头,负手远望,身旁风声呼啸而过,天穹偶有淅淅沥沥的雨丝落下,仙舟之上的灵光水幕,溅起圈圈涟漪。

    “照照,在想什么?”安安不知何时已到了苏照身后,轻声问道。

    苏照轻声道:“我在想……人口和粮食问题。”

    七郡广袤之地,相当于前世华夏一大省,这世界灵机丰沛,土地肥沃,按说养个千万人口,其实是绰绰有余。

    尤其在灵气潮汐之后,灵机滋养、培植土地之肥力,农作物的产量也会相应提高。

    安安眨了眨眼睛,轻轻哦了一声,分明这些已经涉及到少女的知识盲区。

    “不说这些了,”苏照轻轻一笑,岔开了话题,道:“丰乐郡人文风华,当为七郡之首,景色宜人,到时带你去逛逛。”

    银发少女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不由现出几分期待之色。

    她自出仙园秘境以后,就没怎么出过温邑。

    苏照到丰乐郡时已是第二天的早上,身后陪同着范延序、彭纪等人,行走在郡城的街道之上,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阴沉、苍茫依旧,不由叹了一口气。

    行到郡衙之外,彭纪上前与那小吏说话,而后就递上一面证明身份的令牌,那小吏见后,面色微变,道了一句失礼,折身禀告郡丞去了。

    苏照道:“郡守钱谦被缉带至温邑,而今是郡丞绉仪署理郡务,此人官声如何?范卿作为举荐之人,可否和孤说说?”

    因为宗伯苏茂贪腐大案的波及,前任郡守钱谦坐事免官,已经被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带至温邑缉办,目前还在紧急处置当中,纵然全身而退,再想回来做郡守,也不可能了。

    而丰乐郡守之职,毕竟是比千石的封疆,六卿推举之时,自是引发了一些争执。

    最终苏照从平衡朝局的角度出发,任用司空范延序举荐的前渚林县令绉仪,当然,先任命其为郡丞,假郡守之职,署理丰乐一应郡务。

    范延序斟酌着言辞,轻声道:“绉仪,此人原为渚林县县令,在渚林县为官五载,劝课农桑,鼓励教育,明正律法,颇有善政,官声斐然,为官也很清廉。”

    “有士绅小吏拜访送礼,绉仪当面或收或拒,收礼之后,必双倍奉以回礼,如此几番,县中士绅属吏,知其品性,不再以财货贿之。”

    范延序赞许道。

    苏照闻言面色微顿,道:“看来并非迂腐不化之人。”

    假守绉仪原本在后衙陪妻子用着餐饭,听到门吏禀告,起初就有些不信,心想,君侯要来南巡的公文,以六百里加急快马,他明明昨天晚上才收到!

    不由皱眉,呵斥道:“一派胡言!本官昨天才收到的公文,君侯难道是飞过来的不成?”

    “大人,眼前有金牌为证啊。”那小吏取出一面金牌,急声道。

    上面当然没有铭刻什么“如朕亲临”的字,而是正面隽刻着有苏之长,背后雕刻者山鸟花纹。

    绉仪核对了一下,面色微惊,分明已信了七八分,急声道:“快去通知孙御史,吴郡尉,以及各曹掾史,至郡衙迎接郡上。”

    说着,整了整官袍,匆匆向外而去。

    “微臣见过君上,未及出城相迎,还请恕罪。”绉仪快行几步,躬身行礼道。

    此人为渚林县县令,在月前入京上计之时,在中元殿自是见过苏照,此刻,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苏照打量了一眼绉仪,见其年岁不过三十出头,然头发却已灰白大片,鬓角泛霜,身形颀长、消瘦,没有这时代官吏的肥头大耳状,暗暗点头。

    虽不知能力如何,但起码这第一印象,还算凑合。

    凌厉目光不由柔和几分,温声道:“孤也是方至此地,绉卿不知,谈何见罪?此地非讲话之所,进去说吧。”

    说着,当先举步迈入郡守衙门,安安和彭纪也紧随其后。

    绉仪一时间,面色凝重,就有些拿捏不住这位少年贵人的心思,落后半步,疑惑地看向范延序。

    说来二人也是相识多年,范延序在丰乐郡督造江堤之时,绉仪就是县中主簿,其人干练、勤勉,给当初的范延序留下深刻印象。

    否则,以范延序胆小怕事的性情,也不会担着风险举荐。

    “君侯雷厉风行,既无他话,那就没什么事,且放宽心就是。”范延序矜持一笑,温声宽慰。

    在下官面前,言谈举止,尽显六卿大佬的风范,哪有朝堂之上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

    绉仪这才点了点头,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步入衙堂,苏照端坐在条案之后,默默等了一会儿。

    看着下方以绉仪为首的长史,功曹史,五官掾等属吏,沉声道:“孤之来意,已在公文上注明,诸卿应得知,孤也不废话,现在洪河之堤是什么个情形?尔等有何举措?”

    众人目光不由投向绉仪。

    绉仪拱手道:“启禀君上,洪河在丰乐郡七县之中,有着五处,因持续半月的暴雨,洪河水位的确正在飞快上涨,不过,微臣已派人密切监视,吴掾史,目前全权复责之事,可陈细情。”

    “君上,”一个中年官吏跃出一步,躬身一礼,正是丰乐郡的水曹掾史,此人也算是气象、水利方面的技术官僚,迟疑道:“君上,往年入夏,和夏秋之交,也有暴雨持续十余天,皆属洪河汛期,河堤好像也从来没出过问题……”

    此言一出,其他掾曹属吏,都是窃窃私议。

    显然,这也是三郡地方官吏的普遍看法。

    实在想不通,中枢何以如此大动干戈?

    甚至,君侯都南巡至此。

    苏照面色淡漠,徐徐道:“这一次不同往年,这是千年难遇的降雨,范卿先前所言,洪河几有溃堤之虞,范卿素为水利堤堰方面之大家,尔等难道也怀疑范卿的判断?”

    “卑职不敢。”那水曹掾史,脸色一变,连忙说道。

    “如果只是寻常的夏季暴雨,孤怎么会亲至丰乐郡。”苏照既是训斥,也是和下方的属吏解释,唤道:“范卿。”

    范延序这时,已经命一旁的小吏,在衙堂正墙悬上了一份洪河水域图,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指点水域图:“丰乐郡五堤,当年都是老臣督建,按说以河堤之固,纵然百年一遇的洪水,也能抵挡,但如今的天象,暴雨倾盆,已然蔓延整个七郡……”

    “不是七郡,而是整个豫州。”苏照目光凝重,补充道。

    郑、宋之国纵然多修水利,也要受着影响。

    只不过二国疆域辽阔,洪河流经区域仅有四分之一疆土。

    范延序道:“我们还好,处在洪河上游,但七郡之地的雨水,尽数汇聚于洪河,同样不可小觑……诸位当知这意味着什么,汹涌波涛,一个不慎,洪水溃堤,淹没丰乐郡,不知多少百姓将会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堂下,众属吏听着,似乎看到了那一幕,面面相觑。

    丰乐郡之内有着五处水堤,分布在七县的洪河水道狭窄,陡峭之处。

    零零总总加起来,有着一二百里。

    至于其他两郡,如武陟,都要少很多。

    范延序凝声道:“所以,诸位,这河堤尚需加固,以防溃堤。”

    就在范延序侃侃而谈之时,丰乐郡尉车峥,也带着几名将校,到了衙堂之外,拱手而候。

    未及多时,驻办丰乐郡的监察御史孙方简也到了。

    车峥道:“末将丰乐郡尉车峥,见过君上,迟来至此,还请治怠慢之罪。”

    “卑职孙方简,见过君上,怠慢迟来,还请治罪。”监察御史孙方简同样诚惶诚恐地请罪。

    苏照皱眉道:“都进来吧,正好一起议议。”

    二人松了一口气,鱼贯而入。

    此刻丰乐郡文武官吏齐全,范延序指着水域图,一一指点、讲述。

第一百五十九章 记录在案!

    随着丰乐郡守衙门的治河会议安排部署的各项章程,整个丰乐郡的官僚机构,迅速运转起来。

    郡兵,民夫被官府组织起来,向七县中的五处河堤汇聚。

    阳平县

    殿前司都司,彭纪一手按刀,一守撑伞,侍立在苏照身侧。

    这位有着先天境界的禁军骁将,望着苍茫昏暗的天地,道:“这样大的雨,末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

    滂沱暴雨噼里啪啦落在巨大的伞面,遮挡出一方小小天地。

    “这样的雨,还要下一个月。”苏照面色凝重,凛声说着。

    堤下,河水白浪滔滔,汹涌澎湃,释放出神识而望,赫然发现在周围溪流的汇聚下,洪河水位正在迅速上涨,离着岸堤已经不足一丈。

    河水湍急,哗哗流淌,奔腾前行的河流,在狭窄、陡峭的河道之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造化之伟力,真是蔚为壮观,纵然神照上人在此,面对眼前泛滥之洪水,也无能为力吧。”苏照感慨道。

    此方世界,虽有仙人出没,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苏照所遇仙人斗法,给他的直观感受——除却道法玄奇,有着诸般玄妙外,对于环境的破坏,画风更像是中高武。

    哪怕是神照境,也做不到一拳碎山岳,一剑断江河。

    这是苏照在仙园中,在天地加持之后的真切感受。

    “这也很正常,毕竟,纵然三真掌教,也不过才飞仙境界,还不是真正的仙,如果说上古仙人移山倒海,摘星拿月,倒还说得过去。”苏照目光悠远,思索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没见过洞虚大能斗法。”

    至于归阳大能的术法威力,因为他在仙园天地中,切切实实体会到神照之能,倒是能稍稍推测一下。

    但洞虚,玄之又玄,又称虚仙,既然沾一个仙字,已非他能够揣度了。

    更遑论飞仙。

    所以,这也绝了苏照……试图以什么仙法呼风唤雨,或者用灵宝盛河水而走的机械降神念头。

    在苏照猜测,起码得是仙人之流才能施展的神通。

    此刻,苏照法力运于双眸,可见大堤之上,人流如织,川流不息,都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郡兵和民夫,也有官吏在人群中高声嘶喊。

    民夫或推着一独轮车,或牵着牛车,车上多是山石,泥灰等物,数股人流,绵延如长蛇,向长达二三里的河堤上汇集。

    “发二十万军民,应该能打赢这场抗洪会战吧。”苏照目光忧虑,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假守,邹仪小跑着过来,裤脚之上满是泥浆,“启禀君上,丰乐郡郡兵,衙役五千六百人,民三万八千人,已经汇聚在河堤之上,恭候君上命令。”

    苏照道:“邹卿辛苦了,其他三县如何?”

    丰乐郡五处河堤二百七十五里,修筑在阳平,修文,青浦,渚林四县。

    仅仅阳平有着两处,长度就有一百五十里江堤,可以说是丰乐郡河堤的主要地段。

    邹仪道:“修文,青浦,渚林三县之令,已经广发军民,水曹掾史吴掾史已经前往督导,但人手还是不足。”

    修筑河堤自然不是一句空话,钱粮,人力,民力都不可或缺。

    “一郡有难,六郡有援,孤已经准备调三郡郡兵,前来支援。”苏照朗声道。

    这时代,徭役都是免费,中枢国库钱粮不足,苏照也不可能去搞什么以工代赈。

    而且,现在水灾还没来,赈灾也谈不上。

    三郡郡兵可以抽调两万多人,再加一些民夫,也不知道人手够不够。

    念及此处,苏照问道:“需要多少人?”

    “据吴掾史说,丰乐郡可能需要十二万军民,才能济事。”邹仪想了想,又改口道:“具体多少,还需问过范公。”

    苏照点了点头,看向一旁搭起的芦篷中,凝声道:“随孤进去看看。”

    芦篷中亮着灯火,小吏往来匆匆,一方方形书案之上,图纸成摞而叠。

    范延序身旁,几个丰乐郡水曹的属吏围拢着,议论纷纷。

    几个头发花白的水曹属吏,拿着量尺、纸笔,拨动算盘计算着什么。

    哪怕是封建时代,精通这种工程技术的人才都是不乏。

    苏照沉声道:“范卿,这些河堤,需要加固多高?才能挡住此次洪灾。”

    这个属于技术问题,比如水量的计算,所谓术业有专攻,苏照也无可奈何。

    范延序放下手中的量尺,抬起来头,凝声道:“回君上,阳平县的这处河堤,恐怕再加高一丈五才行,个别地方可能需加高至两丈。”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那需多少人?时间上可否来得及?”

    范延序道:“如三班轮换,日夜不停,可在半月之内筑好,但包括丰乐以及其他两郡,至少需五十万军民……”

    苏照面色微变,“这样多?”

    苏国人口,账面上才有多少?

    发一半之军民……

    “君上,这还是保守估计,本来天就下着暴雨,工程进度多有影响。”范延序面有难色,叮嘱道:“君上,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此刻,范延序心头也是阴霾密布,思索半晌,道:“不若放弃一两处……保郡城附近的阳平和二县,这样,仅仅需二十万军民就可……”

    一旁的邹仪面色微变,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郡城附近的阳平、修文二县,相对富庶,而且多为公卿官宦子弟置田营产之所在。

    “苏国之民,都是孤之百姓子民,岂有轻重之别?”苏照冷冷看了一眼范延序,冷声道:“此议不可再提。”

    范延序点头称是。

    苏照皱眉,目中忧色密布,转头问道:“邹卿,这次征发徭役,可有士绅之族的子弟?”

    邹仪道:“这倒没有,君上也知道,他们祖上曾是公卿,向来是免徭役……”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苏照脸色阴沉,冷声道:“而今孤这个苏国之君,都在大堤之上坐镇,彼辈却安坐于后,如洪河决堤,淹得不是他们的良田吗?”

    邹仪一时间,愣在当场。

    因为在苏国建国几百年历史上,一直是这样的,众人也不觉得奇怪。

    苏照冷声道:“邹卿,你通知郡城大户,与彼辈晓明大义,命他们每家都要输子弟、族人往河堤服徭役……还有一件事,其他三郡之民夫,无私驰援而来,起居行止,尚需钱粮多少,一并统计,按彼辈所拥田宅摊派。”

    闻听此言,邹仪面色微变,道:“君上,此策一出,恐……”

    沉吟半天,终究没说出口。

    “怕了?”苏照淡淡瞥了一眼邹仪。

    破家县令,灭门令尹,若是这邹仪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也不要为官了。

    士绅豪强,多行不法,丛生如韭,原该定期收割。

    况彼辈累受国恩,就该顾全大局!

    “如不允,臣待之如何?”邹仪涩声问道。

    “记录在案!”苏照面色淡淡,吐出四个字,还有四个字没有吐出。

    事后清算!

    闻言,邹仪脸色一松,心道,只要不现在祭起屠刀就好,否则前方治河事急,后方再闹起“民变”,那就是局势一片糜烂了。

    范延序默默看着这一幕,也没有多说什么。

    生死存亡之际,彼辈累受国恩,再敢不识大体,牵扯后腿,屠刀祭起,都不为过。

第一百六十章 郡望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此风断不可长!

    行礼罢,再次分宾主落座,邹仪道明来意。

    “这样啊……”周光济听完叙说,面上不由现出沉吟之色,道:“洪河之堤的修建、巩固,关乎丰乐郡父老乡亲的安危,老朽也不能袖手旁观,那样吧,李管事,你到账房支取五百金,让邹大人带走,也算老朽对于整修洪河之堤一事的小小心意。”

    邹仪脸色微变,却不见丝毫喜色,紧紧看着周光济,道:“周老似乎没听懂下官话中之意,君上之命,就是让诸家出人力、钱粮,共克时艰。”

    这周光济当他是叫花子吗?以五百金打发于他?

    周光济故作不解,道:“邹大人,老朽现在不是在出钱粮吗?这五百金,在丰乐郡可够一中产之家五年糜费用度,莫非邹大人嫌少?”

    邹仪压下了心头渐起的怒火,根本没有在金银数量上扯皮,反而有辱一郡封疆的体面,而是沉声道:“洪河之堤,关乎丰乐郡安危,周老当顾全大局才是,况邹某一路行来,目之所见,可见周老家中僮仆过万,佃农更是不知凡凡,纵然抽出一些,又不会影响什么。”

    未等周光济开口,一旁其子周怀文,四十岁模样的中年人,鼻子中冷哼一声,打断道:“邹大人,草民没有听错吧?这是让我周家服徭役?可我周家世代居住于丰乐郡,哪怕是司空范公在此督造河堤时,家中子弟都未服过徭役,邹大人莫非忘了,我周家累世公卿、簪缨士族,可是有免役之权的……怎么,邹大人方假郡守之职,就要罔顾国法,肆意行事吗?”

    周光济咳嗽了一声,沉声喝道:“怀文,不得无礼,邹大人刚履任,不明白一些细情,许是把我等当成了渚林县的那些寻常士绅人家了。”

    一旁默然静听武德本,静静看着这一幕,就有些坐立不安,心头开始后悔刚才自己为何没有趁势告辞。

    邹仪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幽幽,道:“可君侯之言,就是让郡中无论世,出子弟上河修堤,周老当知,洪河一但决堤,就不是一家一姓之事,那时丰乐郡将成千里泽国,流民失所……”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事自有肉食者谋之,朝堂公卿智略过人,相信定能筹画妥当,邹大人寻我一垂垂老朽,乡野林叟,纵是有心,也是无力,邹大人怕是找错人了。”周光济说着,似是“悲天悯人”地叹了一口气,道:“若邹大人嫌少,老朽可再多奉送五百金,聊表一番心意。”

    堂堂一郡之守,封疆大吏,被人当商贾一样讨价还价,邹仪再是好脾气,也终于忍无可忍,声音不由幽冷几分,沉声道:“难道你要违抗君命?”

    见邹仪翻脸,周光济脸色也不好看,声音也转冷几分:“老朽可没这样说,只是滥发徭役,分明是乱命!邹大人,也不是老夫说你,君侯年少,不知深浅,你作为臣子,当在一旁规劝才是,如何也能跟着胡来?如此乱命一旦传扬开去,损害的难道不是君侯的贤名?”

    说着,端起一旁几案上的茶碗,拨动着茶汤,分明是不欲深谈,端茶送客。

    被周光济倚老卖老教训一通,邹仪面色阴沉似水,起身,冷冷道:“周老之言,下官受教了,告辞!”

    目送邹仪拂袖而去,周光济摇头笑了笑,半是讥讽,半是感慨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也不知是在说邹仪,还是另有所指。

    武德本只觉得头皮发麻,强自一笑,劝了一句:“周老,左右不过一些僮仆,何不允了邹大人。”

    在武德本看来,好民不与官斗,邹仪再怎么说也是一郡封疆,况其人所言不无道理,若是洪河之堤溃口,他们也不会毫无影响。

    “不是老朽悭吝,而是此风断不可长!今日那小君侯让我服徭役,明日说不得就要清丈田亩,强令我等开释僮仆了……老朽在温邑有着一些人面儿,消息倒也伶俐,你可知这位小君侯,用了何人为温邑宰?”周光济眸光深深,讥诮道:“晏昌,贤侄可能不知这是何人,这人在楚国时,帮助一帮泥腿子,分公卿士族田亩,诚为天下一等一的无法无天之辈!”

    武德本叹了一口气,他祖父曾是长乐郡守,但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他武家却没有这周家的底气。

    只是……

    这周光济言谈之间,对君侯没有多少恭敬可言,实在让人惊恐。

    周光济道:“贤侄,老朽稍后会知会各家,这次我等要同进退,绝不能让人得寸进尺,步步蚕食!”

    “周老,不管如何,邹仪有一句话倒没有说错,一旦洪河决堤,我等之产业也会受着影响。”武德本沉吟片刻,还是劝了一句。

    毕竟即将将为姻亲之家。

    周光济还没说话,一旁的周怀文,就先笑了笑,道:“武兄有所不知,我那个在郡府作事的侄子提过此事,其实,仅仅加固修文、阳平两县河堤,郡中人力还是堪够的,至于渚林等三县,大可不管不顾,任凭淹没,反而泄了洪水,确保郡城之安,况洪水正有退去之时,彼时,等正好大举并田,收纳流民……做一场功德。”

    许是即将成为姻亲之家,周光济的长子,周怀文言谈之间,也少了几分遮遮掩掩,言语之无耻,令武德本都暗皱其眉。

    当然,周怀文之言虽然略有几分赤裸,但却是实情。

    每到大灾之年,流民蜂拥,正是兼并田地,畜养奴仆的绝灭时机。

    可以说,那时就是郡望世家,县中豪强的饕餮盛宴。

    武德本脸色变幻,心头却蒙上一层阴霾。

    武德本揣着心事,告辞离去。

    周怀文看着武德本离去,似乎也猜到了武德本的一些担忧,问道:“父亲,君侯即位以来,行事峻刻,对大臣、宿将都不吝刀兵,武德本之担忧,未必没有根据。”

    周光济微微一笑,不在意道:“为父自然有着依仗,这少年君侯行事刚愎,威服自用,但却看不清大势,有苏一氏还能支撑多久,尚在两可。”

    “这……孩子愚钝,还请父亲明示。”周怀文面色微变,说着,冲四周的下任挥了挥手,屏退左右。

    周光济却毫不在意,在场之人都是家生子,生死早于周家之手,哪个敢去告密。

    “父亲方才之言是何意?”周怀文问道。

    周光济道:“随为父走走,十年前的国战还记得吗?”

    周怀文点了点头,上前搀扶着周光济向后院走去。

    “当年,郑国大军都打到了丰乐郡……”周光济忆起往事,也颇为唏嘘,“后来若非为父识时务,周氏一族,老老少少几千口人,几不能活,当年虽苟且一时,但好歹结识了郑国少宰以及几位公卿,这几年族里经营粮布生意,也多有生意上的往来,这些你应该也知道。”

    周怀文点了点头,恍然道:“家中生意已铺设到郑国一些郡县,说来也奇怪,遇到官面上,往往多有便利,原来是父亲”

    “都是那时有意结交的一些朋友给予方便。”周光济道:“所以,老朽最近才从那些朋友口中听到一个传闻。”

    周怀文怔了下,问道:“什么传闻?”

    “郑国将发大兵,一举轸灭苏国,此刻已经在整军备战了,苏国这次可没有卫国援军。”周光济感慨道:“只怪我们这位小君侯,做事太过狠辣。”

    周怀文身形剧震,道:“父亲,消息可靠吗?”

    “你管着家里的粮食生意,应该知道前段时间,郑国边郡粮食供不应求,一国之战,怎么可能不提前筹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啊。”周光济提点道。

    凡国战,肯定会囤积大量粮草辎重,再是如何掩藏,也会有一些蛛丝马迹留下。

    周家本就经营粮布生意,不管是从一些细节,还是从周光济早年和郑国官吏的一些交情打听来的消息。

    两相结合,都同时佐证着判断——郑国将大举犯苏!

第一百六十二章 似有不智之嫌

    邹仪出了周宅,上了马车,仍是愤愤难言。

    “狂妄!”一巴掌拍在车阑之上,脸色怒气仍未消。

    他方才还以其年老德高,执礼甚恭,却不想老东西竟倚老卖老,话里话外,竟敢折辱于他!

    所谓灭门的令尹、破家的县令!

    纵然邹仪在渚林县以及下吏生涯蹉跎过多年,早已熬就了一副唾面自干的心性,但成为操生杀大权的一郡封疆后,见辱一老朽,也觉得怒气满腔。

    这就是官僚的心态,兢兢业业,活的就是一个体面!

    “老爷,我们现在去哪儿?”马车外的佐吏,高声问道。

    “去李家。”邹仪沉声道。

    他还不信了,丰乐郡八大家,竟无一个明事理之人,至于这周家,或早或晚落在他的手里炮制!

    不提邹仪继续拜访丰乐郡内的郡望世家,却说武德本离了周宅,面色凝重地上了马车,唤着下人,马车辚辚转动,拨开雨幕,渐渐驶远。

    返回家宅之中,武德本面上仍是忧色不减,步入花厅,坐了下来。

    “老爷回来了。”一个打扮的珠光宝气、气度雍容的妇人,却是武张氏,走到一旁,盈盈笑道:“今天不是去见周老了吗?芫芷的婚事,可和周家商定好婚期了?”

    “哦,已经商定了,只是……”武德本重重叹了一口气,嘴唇翕动半晌,最终还是把话咽到喉咙里。

    外间事情,委实不适合和妻子商议。

    就在这时,珠帘哗啦啦响动,一只纤纤柔荑挑起一角,一个十六七岁年纪的黄裙少女缓缓走出,少女若空谷幽兰,娴静端庄,周身带着一股书卷气,道:“爹爹,眉头紧锁,可是不顺利?”

    少女削肩细腰,两弯修眉之下,杏眸顾盼神飞,声音干净、爽利,落在武德本眼中,心头却是满意不尽。

    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调理出了这么一个知书明礼,温婉端庄的女儿。

    武芫芷工诗书、擅丹青,至于琴曲之道,也是颇有涉猎,可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芫芷,你素来见识旷达,有机敏之才,为父心头现在对这桩婚事,多了几分疑虑,正要征询你的意见。”武德本看着自家女儿,就将自己今天周家的经历说了,皱眉道:“为父总觉得隐隐不妥,但又细思不得其故。”

    少女如春山郁郁的黛眉之下,一双清亮眸子犹如曦月,现出一抹思索,道:“爹爹之所以觉得不妥,许是因为周老对君侯没有多少恭敬态度?”

    “嗯,有一部分吧,不过苏君年少,恩德未曾广布郡县地方,周家言语之间没有多少敬重,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说明周家不拿为父当外人。”武德本沉吟了下,说道。

    武芫芷垂眸思索片刻,再次开口道:“女儿听爹爹时常提起,新任君侯不似先君侯宽宏仁厚,自继位以来,所行所为,处事躁切,手段凌厉,爹爹心中忧思,恐怕渊源于此了。”

    武德本点了点头,道:“正因如此,想那袁公……袁逆权倾朝野,显赫一时,不知多少人仰其鼻息,但而今身死族灭,实在令人唏嘘,君侯不管如何,单论这份心性、权术,都不是可任意轻辱的,周老如此行事,就怕……”

    武芫芷拧了拧眉,道:“周老处事向来老辣,在其他几家,多有“银狐”之称,许是有着什么依仗?”

    武德本默然片刻,恍然道:“只是什么样的依仗,能令其不惧雷霆之怒呢。”

    武芫芷轻轻摇了摇头,道:“无论是什么依仗,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周老这般做,似有不智之嫌。”

    在她看来,再大的底气,面对君权,至少都应该虚以委蛇,今日明里暗里羞辱邹仪,何其不智?

    如是那少年君侯降之以雷霆,周老再多后手,急切之下,又能如之奈何?

    但周光济却不这么想,从他得到的讯息,郑国大举而来,这次是打着灭苏的主意的,苏国倾覆灭亡就在眼前,他何须再助有苏一氏,况他和丰乐郡中其他郡望世家,并肩进退,苏照短时间也奈何不得他分毫。

    武芫芷思忖半晌,猜测道:“周老许是掌握了一些什么机密,只是我武周两家,关系还未到那和盘托出的一步。”

    少女平时多在闺阁,所知所见有限,能利用已有的情报,推算出一些真相,已有一二落叶知秋的智者风范。

    武德本面上也有若有所思,问道:“那这门婚事?”

    武芫芷默然片刻,清声道:“可暂拖一段时间,观望一番,再作打算。”

    “只得如此了。”武德本目光深深,叹气说道。

    阳平县,洪河之堤上,漆黑夜色降临,覆盖了整个大地,然而整个洪河河堤,人影憧憧,一根根松油火把亮起,犹如一条绵延起伏的火龙,河堤下方“哗啦啦”水流声响动不停,波涛汹涌的洪河,湍急的白色河流,正在打着漩儿奔涌向前。

    成千上万的郡兵、民夫、匠人披着蓑衣、斗笠,埋头忙碌,或担起石头,或手持瓦刀,或抬着石灰,随着石头伴随着泥灰垒砌,梯形之状的河堤渐渐高了半尺。

    这方仙侠世界,修堤筑堰,有着一套完备的工艺技术,不说其他,华夏的秦之都江堰,巍然几千年都屹立不倒,所以,切不可小觑古人之智。

    苏照法力运于双眸,看着这一幕,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着一旁的银发少女,说道:“安安,交给你事情办,如何?”

    “什么事情?”银发少女好奇问道。

    苏照道:“你以神识检视河堤,看看有没有渗水的裂缝,如果发现,就以图标注,稍后我们会想办法,潜入河中,弥合裂缝。”

    凡溃堤,往往都是从一些小的裂缝开始,形成管涌,然后洪流冲击,裂缝渐渐变大,最终冲毁堤岸,酿成洪灾惨剧。

    当然,如果提前发现裂缝,苏照就可调用部分剑尘湖的妖兵,潜水堵漏。

    安安闻言,点了点头,她知道河堤安危对苏照重之又重,也不耽搁,就是施展术法消失在远处。

    “彭纪,随孤在堤上走走。”苏照目送安安远去,心下稍安,转头对着一旁撑伞的彭纪说道。

    君臣二人沿着河堤一路北上,目之所及,可见堤上一处处搭好的芦篷,支起的大锅中冒着腾腾热气,一个个匠人正在芦篷中用着餐饭,饭菜谈不上丰盛,多是素菜、粟米。

    这时,一旁的官吏,见到苏照,连忙带着一群小吏,匆匆前来,躬身行礼道:“卑职丰乐郡尉曹,潘卓见过君侯。”

    因为苏照这位君侯都在河堤之上驻守,丰乐郡的属吏哪个还敢在后方安坐,无论是曹官,主簿、长史,尽皆来到盯防。

    而且苏照先前就已传下命令,一官盯防一段,哪里出了问题,哪里提头来见!

    尉曹更是负责征发徭役的官吏,此刻正带着衙差、狱卒,四处巡视。

    苏照冲潘卓点了点头,指着嘟嘟冒着热气的大锅,沉声道:“潘尉曹,治河之活计繁重,这餐饭之中,却多是素菜,少见荤腥,匠人怎么受得住?”

    潘姓尉曹心头“咯噔”一下,几乎是本能,甩锅道:“回君上,为匠工提供餐饭,原分属李户曹主事,卑职这就让人去唤他。”

    苏照面色淡淡,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弥天大勇?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一百六十四章 雄主

    丰乐郡·翌日

    雨好似下的小了一些,但天色依旧阴沉,郡守衙门书房之内,烛台灯火摇曳不定,随着一声鸡鸣在庭院外响起,苏照从垒砌的公文案牍中抬起了头,放下笔墨,虽是一夜未睡,脸上却不见丝毫疲惫之色。

    桌案上,都是丰乐郡督建河堤这几日,各方汇总的一些公文。

    苏照吩咐了一声,门外打着瞌睡的几个书佐,激灵一下,连忙向书房走去,恭听命令。

    “将这些都呈送给各郡县,让他们提前核实、查证。”苏照淡淡吩咐着。

    其实还有一份儿命令,昨夜子时,他已连夜命人送至淳于将军处。

    想起徐淳昨晚送来的紧急情报,苏照眸光深深,“郑国大司马庞灌已至颖阴郡,看来郑国已经枕戈待旦了,还想刺杀孤,昊阳宗的人,还真是胆大妄为!”

    却是昨夜,徐淳通过秘密的联络渠道,在丰乐郡将范泰准备刺杀苏照的事情通风报信。

    目送那书佐离去,苏照转身吩咐道:“来人,打盆水。”

    这时就有差役应了一声,打了一盆清水,备好毛巾等物。

    苏照洗漱罢,让人准备了包子、豆浆等早点,去唤邹仪,邹仪此刻已在衙堂中恭候,闻听传唤,就向后衙而来。

    “邹卿还没吃饭吧,一起坐下吃些。”苏照笑了笑,道:“前街的小笼包,听说也是丰乐郡的特色了。”

    邹仪一大早就起来,急急忙忙来恭候听命,倒还真没吃饭,面色有些异样。

    “你我君臣,不必拘礼,稍后我们君臣二人还要会一会丰乐郡的世家大族,两张嘴对上他们几十张,不吃饭怎么有气力与彼辈争辩。”苏照开了个玩笑。

    哪怕不太好笑,但不仅是邹仪还是一旁侍奉的记事掾史,都是适时地露出笑声。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哪怕苏照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郎,也让一些活了几十岁的积年老吏,不敢轻忽。

    唯权色二色最为撩人。

    邹仪落座,都不敢坐在实处,这时小吏又寻了一副碗筷。

    苏照夹起几个包子,放在邹仪面前的碗里,笑道:“我们君臣边吃边谈,邹卿稍后也和孤介绍一些这些郡望世家的来历,孤也好心中有数。”

    邹仪却有些局促,屁股坐在半边椅子上,拿着筷子,小口食着。

    苏照笑了笑道:“不必拘束,邹卿。”

    前世他看过一部电影,名叫《1942》,有一幕记忆深刻,李雪健主演的李培基,去见常凯申,因为舀了几碗汤,就被常凯申明里暗里讽刺,“他饿了几天了?”

    苏照念及此处,又是宽慰道:“邹卿,只当在家吃饭就是,随意一些。”

    邹仪这才稍稍自如一些。

    过了一会儿,苏照问道:“八大郡望之中的武家是做什么的?”

    所谓郡望,肯定是祖上三代以内,出过至少千石的公卿。

    邹仪连忙放下筷子,正色道:“回君上,武家现任家主是武德本,其祖父担任过长水郡守,但其祖父致仕后,武家渐渐没落,到了武德本父亲一代,连郡中斗食之吏的差事都保不住了,直到通过承造郡兵的兵器,渐渐复起,后来丰乐郡发现了十几处铁矿,武家又走通了前任郡守的门路,开采铁矿,帮助郡兵打造兵器、铁具,这几年,渐渐跻身一流郡望之家。”

    苏照皱了皱眉,道:“孤记得,盐铁不是由官衙专营吗?我苏国典制之中,似还有《盐铁律》。”

    邹仪沉吟道:“君侯有所不知,先君侯在时,有感官府开矿事倍功半,开放了部分盐引和铁器作坊的营造权,《盐铁律》自此遂成具文。”

    这又涉及到了一个顽疾,衙门式的企业,组织效率低下,人浮于事,在灵活性上比之私营多有不如。

    苏照默然片刻,道:“盐铁之税关乎国家财政命脉,托于私人之手,非长治久安之道。”

    自古以来,政权的崩溃,往往始于财政赤字,古今中外,莫能例外。

    邹仪点头称是。

    苏照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道:“继续说其他几家。”

    邹仪一一介绍着,苏照耐心听完,也不由暗暗皱眉。

    盖因,这些郡望世家经营的产业,几乎涉及到了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且影响力不仅局限于丰乐郡,已现尾大不掉之势。

    “怪不得,周蒋二家这般大的底气。”苏照目光幽幽,讥笑一声。

    但落在邹仪耳中,却是面色微变,暗道,君上已动了真怒。

    用罢早饭,苏照就让邹仪前往郡守衙门待客的花厅,先行接待即将赴会的郡望世家。

    邹仪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就有一些家主前来。

    相比邹仪拜访之时,频繁吃着闭门羹,此刻一国之君亲自召见,除却刻意不知会的周、蒋二家,几乎各家家主都是前来。

    整个花厅,济济一堂,人头攒动。

    有一些小家主,就是交头接耳,但多少还顾及着上首的邹仪,只是小声寒暄着。

    “君上到!”

    随着小吏的声音高声响起,苏照此后衙举布走出,此刻少年贵人换了一身玄色王侯冕服,气度凝然,面容英武,端坐在椅子,神色淡漠地逡巡过众人。

    “我等见过君侯。”

    丰乐郡的郡望、世家家主齐齐起身,行礼。

    “诸位免礼就座。”苏照淡淡说道。

    众人三三两两落座。

    苏照道:“孤此刻巡视丰乐郡的原因,邹卿应该和诸位透露了,想必诸位已经有所了解,旬月暴雨,已有成灾之势,孤却是不得不来。”

    这时,一个着长衫、山羊胡的老者,道:“听闻君上体察民情,忧切洪河堤防,我等丰乐郡士民无不铭感五内,感激涕零。”

    其他人也是附和着,说着恭维话。

    苏照道:“不知这位长者如何称呼?”

    那老者倒是不属丰乐八大郡望之一,而是次一些的世家家主,闻听垂询,苍声道:“回君侯,小老儿吴襄,先父在时,曾担任过阳平县令。”

    苏照点了点头,道:“那老先生也是世居丰乐郡了。”

    “君上明鉴。”那老者点了点头,应道。

    花厅中的其他家主,都是诧异地看着苏照,猜测这位少年君侯的意图。

    苏照道:“既是世居丰乐郡,应知洪河堤堰安危之重,关乎一郡数十万黎民,而今暴雨成灾,洪河只堤有溃堤之患,孤欲整修、加固河堤,但眼下无论是民夫、还是匠人,都多有不足……孤整修、加固河堤,所造福者,非止普通百姓,诸位世居丰乐郡,若洪河泛滥,家业、田产也要遭受损失,现在郡兵、民夫都在堤上劳作,日耗粮秣、酒肉不知凡凡,诸位安坐后方,于心何忍?昨日,孤让邹卿向尔等申明大义,却不想一二贼子,深辜国恩,悭吝恶劣,诚为可恨!”

    说着,“啪”的一声,重重拍在一旁的桌子上,木质桌案顿时裂成蛛网。

    花厅之中,众人见得这一幕,顿时噤若寒蝉。

    吴襄面色大变,硬着头皮,道:“小老儿准备了三千石粮秣,聊表寸心,以助君上筑堤。”

    吴襄先开了个头,其他一些小世家,也是三三两两开始认捐,但多是几千石。

    有趣的是,几大郡望好似约好了一眼,都齐齐捐了五千石粟米,不多不少。

    这样加起来,也有个七八万石粮秣。

    但这些,对于苏照而言,却是暗暗摇头。

    据他派人走访可知,哪怕是最先开口捐粮的吴襄,家中广积粮食就有着二十万石,却出了三千石,这是在打发要饭的吗?

    邹仪看着这一幕,目光冷意幽然,这一幕昨日他去拜访周光济何其相似!

    武德本此刻就在人群之中,见少年君侯面上冷意幽然,嘴角渐渐泛起一丝讥诮,不由想起临行前和自家女儿商议的场景。

    “爹爹,若君侯责问,武家当至少要拿出三分之一的家财,否则将有祸事临头。”

    “这……怎么会?”武德本迟疑道:“这……会不会惹得其他家族不满,先前说好的一起共进退……”

    武芫芷颦眉道:“女儿也是方才想通,君侯让邹郡守前来,就是先礼后兵,今日则是最后通牒,至于周、蒋二家,大祸临头不远了。”

    武德本难以置信道:“君侯就不怕丰乐郡大乱?”

    “大乱?”武芫芷轻轻摇头,抿了抿樱唇,眸中隐有莫名的兴奋光芒,“如河堤不修,洪河决堤,淹没诸县,百姓流离失所,苏国原是小国,经此一事,必然社稷动摇,这才是江山覆亡的大乱!女儿昨夜反复思量这位少年君侯即位以来的种种举措,若他惧怕所谓变乱,就不会先剪权臣,后除宗亲,哪一件事儿,不是酝酿大乱,可眼下乱在何处?”

    武德本闻言,悚然而惊。

    “这等王侯,再是刻薄寡恩、躁切刚愎,也是一方雄主,雄主只要一天未丢王侯之剑,杀起人来,可是不眨眼的!”武芫芷轻飘飘说着令人胆寒的话。

    武德本回转过神,咬了咬牙,高声道:“草民武德本,虽为白衣,但也素知大义,如洪河之堤有事,黎民被患,草民于心何安?特献粮秣五十万石,羊六百头,骡马四百匹,供君上筑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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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世之末,余火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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