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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朝纪元全文阅读

作者:西城冷月     仙朝纪元txt下载     仙朝纪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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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境界设定

    为方便阅读,放出部分境界设定,供读者随时查阅。

    仙道境界设定:

    存神观想,筑基三关(凝灵窍,开天门,辟气海),通法,元罡(罡煞一体),金丹(风雷火三灾),神照(九重天),归阳,洞虚,飞仙,真仙,九为数之极,存神观想为仙道之始,长生真仙就是第九境。

    武道境界设定:

    习练招式,炼体三境(通脉,盈血,换髓),后天(真气=通法),先天(真元=元罡),宗师(真意=金丹),大宗师(领域=神照),天人(法相=归阳),人仙(破碎=洞虚)。

    本书,武道作为辅修,因此目前只设定到人仙。

    佛门境界设定:

    眼耳鼻舌身意(筑基三关),修佛力(通法),涅槃(元罡),舍利子(金丹),初果(神照九重天),二果(归阳),三果(洞虚),四果(飞仙阿罗汉),佛陀(真仙)。

    三套体系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佛门如果修什么金丹、元神,就搞笑了。

第一章 少年王侯,事不过三

    苏国·温邑

    夜幕低垂,月色初笼,一座巍峨不失纤丽的宫殿之内,两个梳着环髻、穿着素色衣裙的宫女,手拿火折子、撑杆,将八角宫灯挑下,灯罩取下、点上。

    一簇细弱火苗跳动几下,顿时,橘黄色的光芒如水晕开。

    其时,庭院之内带着丝丝润意的凉风吹来,梧桐树叶就是沙沙作响,甘露殿中,帷幔及地的床榻之上,忽地掀开一角,现出一个十四五岁年纪,面色苍白如纸,双眸紧闭的少年。

    只见他眉眼疏朗,气质冷峻,一双英秀的剑眉微微蹙着,似乎正在忍耐着什么痛苦之事。

    忽而,少年发出一声痛哼,沉重的眼皮抬起,现出一双灿若繁星的眸子,只是眸子沉静、幽邃,还隐隐带着一丝沧桑。

    还未等苏照理清思绪,耳畔就传来宫女的声音,“殿下醒了,快去唤太医!”

    继而是一阵手忙脚乱的窸窣之声。

    苏照这边,一手撑起身体,打量着四周熟悉的一幕,心头满是惊骇和惶惑。

    “这是……苏国宫苑?我又重活了一次?”

    苏照心头震惊已是无以复加,饶是前世自诩半生坎坷,早已波澜不惊,可面对眼前惊异之事,也不由觉得骇恐。

    是的,这已经是苏照的第三世,第一世他生活在一颗水蓝色的星球之上,大学毕业之后,考进某中原省博物馆当管理员,每日一杯茶、一本书,远离灯火酒绿,红尘嚣嚣,得方寸之间的安宁,生活倒也惬意舒适。

    然而一日在整理库房时,在杂物堆中发现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小鼎,鼎身斑驳陆离,有着岁月的痕迹,其上刻有铭文。

    纵然时隔三世,他依然记得那个下午,午后阳光慵懒而静谧,空气之中飘荡来博物馆大楼之外木瑾花的香气,他一时好奇,轻轻摩挲了一下小鼎。

    倏然,小鼎化为一道金虹,猛地跃入他的眉心。

    随后,他就来到了这一方瑰丽难言的仙道世界,转生为苏国国君的嫡子。

    前十五年,平安喜乐,享尽世间荣华,苏国国君夫妻,以及性情淑婉的长姐,弥补了他在地球一世幼失怙恃的情感缺陷。

    也让苏照渐渐融入了这方世界。

    直到继位成为苏国国君,从此就开始了颠簸流离,五弊三缺的一生。

    “小鼎……到了后来,我才知竟是此界来历神秘的仙运重宝,可那时,大争之世已然拉开大幕,我纵然有心投身其中,却也为时已晚……”苏照忆起前世,面容之上满是怅然,心头唏嘘不已。

    苏照起得身来,行至窗前,徇着记忆,取了一只酒壶,眺望着宫墙之外的夜色,正是初夏,细雨濛濛,梧桐树叶飒飒作响,天地愈发衬得幽静。

    “梦醒人间看微雨,江山还似旧温柔。”

    苏照仰头饮了一口酒,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这是一方和华夏人文多有相类的世界,但疆域更为广袤,人文更为荟萃,千年王朝姬周衰微,列国相争已有数百年之久,纷纷扰扰,天下不定,乱世攻伐,人命一如草芥。

    更有仙宗林立,道魔相争,佛道高人,混迹庙堂,游戏风尘。

    “前世,我还以为是春秋列国,但细细探索之后,才发现此界历史脉络却多有不同,百国诸侯和佛道仙门也是千丝万缕,而经三波灵气潮汐之后,大争之世来临,渡真之桥引下,背后仙宗玄门、妖魔巨擘更是赤膊上阵,扶持仙朝,争夺人道气运……我虽不知现在为何二次重生,但想来,已是事不过三。”

    苏照想起前世,此界未来的风起云涌,心中感慨万千,又是仰头饮了一杯酒。

    “前世,一人在仙道之途踽踽而行,妄想一人独仙,可身处大争之世,独善其身,又谈何容易?”

    苏照想起前世国破家亡,一人寥落、五弊三缺,鼻头就是一酸,双眼渐渐微热,混合着微醺酒意,眼眸之中,隐有泪光闪烁。

    他在地球之时,就是藏愚守拙,安分随时的性子,要不然也不会才二十出头就考进事业单位养老。

    而到了此界,哪怕成为苏国国君,也是心性惫懒,锐意不足,即位不过年许,国君之位就被权臣篡夺,以致流落他乡。

    纵然身具仙鼎,有大气运,最终拜入太渊门。

    可仙道之路,同样也是步步争锋,他也没有太多成就,直到三十多岁才堪堪修至元罡之境,等回到苏国,仇人早已死绝,报仇都不知向何人去报。

    而当时,天下经数十年相争,四大仙朝帝君统御天下,争夺成道之机,而他却早已失了机缘,只能效《神仙传》中仙人,自诩得道,游戏于风尘,怡然自得。

    但人在此世,未至陆地真仙,又岂言得道超脱?

    最终他所在的宗门——太渊门也被大雍天刑教攻灭,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他虽在外游历,但还是被天刑教真传弟子寻上,化而灰灰。

    “怯懦,犹疑……”

    苏照想起前世的悲凉处境,都是缘于自己性情之中的惫懒,心绪激荡不平,一时之间,握着酒壶的手用力,骨节都在发白。

    前世三波灵气潮汐之后,天元神洲仙道英才勃发,仙朝争锋,可谓波澜壮阔,而他却只能在酒肆之间,听人提起这些纵横天元的奇人,偶尔现出悠然神往之心,可思及现实,只能化作一声落寞的悲叹。

    “这一世,我不会再犹疑惫懒,立仙朝、踏山河,君临天元,万方臣服,这才是我苏照应该走的道。”

    而就在这时,许是感受到苏照情绪的触动,灵台之中的仙鼎,毫光大放,嗡鸣之声不停,一股巨大的信息洪流向苏照脑海涌去,让苏照微微晃了一下。

    “昇龙鼎?”

    苏照神情恍惚也不知多久,心头喃喃。

    前世,他虽然拥有这小鼎,但实际,没怎么利用过,甚至名字都不知道。

    “也是,我前世心性惫懒,宝物有灵,知我心境不合,自然是不为我所用。”

    苏照面上现出恍然。

    “昇龙鼎?竟然可以炼运成道,这样的仙运重宝……我前世,都不曾听那几座仙朝有过,当然,我那时修为低微,掌握的信息原就要少一些,只是听宗门提及,若和仙朝签订道运之契,才能和仙朝共享气运。”

    当时,大争之世开启,仙宗玄门纷纷下场,苏照所在的太渊门,自也是不甘落后,但可惜……

第二章 祸起于萧墙之内

    苏国·宫苑

    曲折回环的长廊之上,两行素色的八角宫灯,一路摇曳,明暗交错,摇碎一地光影,穿过枝叶扶疏的梅花树,赫然是一行人提着灯笼,快步而行。

    为首之人,是一位体态娴静,身着素色罗裙的少女,只见她不施粉黛,纵然妆容清素,仍是难掩精致如画的眉眼,只是少女双眸之中密布了焦急之色。

    此人,正是苏国公主苏子妗。

    此刻,苏子妗秀美的双眉紧紧蹙着,少女清丽绝美的容颜之上,尚有点点泪痕。

    三天前,苏国国君陡然崩徂于中元殿中,苏子妗身为苏国公主,尚沉浸在丧父之痛之中,谁曾想,她的弟弟苏国太子,苏照随后在哭灵之时,悲恸病倒。

    “若是阿弟出了什么事,苏国……将何去何从?”

    苏子妗眉眼之间,满是郁郁之色,白色流苏轻扬的裙裾之下的莲足如蝶翩跹,步伐也不由加快了起来。

    然在这时,光影微顿,八角宫灯之下,现出另外一队宫女,为首之人是一个宫装妇人,宫装妇人不过二十七八岁,云鬓高挽,梳成一个妇人发髻,头顶金色珠翠步摇,在灯火映照之下,绚丽难言。

    只是如此盛装,和这苏国国君大行,万民举哀的氛围极不允协。

    “子妗,宫禁之中,于深夜行色匆匆,成何体统?”宫装妇人多年养尊处优,自有着一股雍容,容色娇媚,只是嘴唇略薄,颧骨稍高,多少显得刻薄。

    “子妗见过夫人。”

    苏子妗玉容微顿,郑重福了一礼,抬眸看向眼前盛装妇人,清澈明眸之中闪过一丝不喜,“我听说阿弟已经醒来了,先君治丧及国内诸般大政,亟需阿弟处置,还请夫人让开路途。”

    这世界首重孝道,姬周千年以降,有春官宗伯制礼,以礼乐治理国家,若不遵帝命,则加之以剑兵,正所谓礼之所去,刑之所取!

    所以,哪怕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甚至她对其烟视媚行之举素来不喜,但从礼法上而言,苏子妗也必须态度尊崇、举止有礼,否则将为时议所讥。

    但,同样礼教也规制着苏国的大统传承,哪怕如今的天元神洲,姬周帝星黯淡,渐有礼崩乐坏之象,可是废长立幼,仍为诸国所不容。

    “嗯。”宫装妇人面色淡淡应了一声,不置可否,道:“本宫已经着太医诊治,公主不必忧虑,至于国内军政,大司马袁彬为先君侯股肱,先君侯在时,常倚重之,而今殿下需要静养,国事由大司马操持,并无不妥。”

    “国不可一日无主,我弟既已苏醒,当登中元殿,绍继先君之志,此为天理,岂有外臣长期秉政之理?”苏子妗声音原就动听婉转,此刻提及国事,声如飞泉流玉,竟有几分金石穿空的慷慨激昂之意。

    苏国夫人神色微冷,说道:“先君侯驾崩,本宫为苏国夫人,典六宫诸事,殿下病愈初醒,正是需要休养之时,你这个做姐姐的,当识大体才是,况国家大事,岂容你一黄口小儿置喙?”

    “你……”苏子妗嘴唇翕动,正欲辩白。

    苏国夫人不等苏子妗开口,娇声喝道:“禁卫何在?”

    “在。”

    随着一声声沉稳的声音,甲叶碰撞之声哗啦啦响起,一伍黑衣甲士,持戟而来,都是苏国军中骁卒拣选,神情沉肃、冷冽。

    苏国夫人挥了挥袖,也不看苏子妗,道:“速将公主延请至宣乐宫。”

    “诺。”

    随着军士的应诺,庭院之中濛濛细雨,渐有繁密之势,滴滴答答,雨打芭蕉声次第响起,

    “本宫看谁敢无礼?”苏子妗冷声道。

    苏国夫人猛然扭脸,道:“怎么,先君侯刚刚大行,你就欺我这无依无靠的未亡之人吗?”

    苏子妗却也不知如何回答。

    “为何如此喧闹?”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淡漠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秀拔的素服少年,施施然出了甘露殿。

    八角宫灯之下,少年一身素衣,腰间按着一柄黑锋长剑,目光清冽,因为背对着灯火,冷峻削立的面庞,晦暗不明。

    “我等见过殿下。”一见来人,那伍甲士,在一个青年校尉的带领下,拱手行礼。

    苏照按着腰间宝剑,不避细雨,举步行至长廊,睨了一眼那青年校尉,“曲楷?我认得你,当年郑国犯苏,柏阳一战,你父曲朗自请为死士,率三百军士夜袭郑军大营,身被三十余箭,为先君誉为国之柱石,从此典禁军事,怎么,你要幽禁我苏国公主,背弃我有苏一氏?”

    言及此处,手掌虚扣在剑鞘之上,锐利如刀的目光,上下审视着曲楷。

    曲楷一时心头大震,只觉头皮发麻,鬓发之间,冷汗颗颗滴下,忽然抱拳,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卑职不敢。”

    “退下。”苏照深深看了一眼曲楷,冷喝道。

    前世袁彬作乱,当时三千禁军冷眼坐视,唯有这曲楷,是禁卫之中,少有的站在他这一边的人。

    说来,袁彬的手段,属实恶毒,竟然污蔑他荒淫无道,欺辱寡母,当时本就是孝期未过,如此“恶迹斑斑”,自是中外震恐,他声名狼藉,以致袁彬作乱之时,除却一二耿介之臣仗义执言,苏国公卿泰半观望。

    后来哪怕逃离苏国,前往其他国家搬救兵复仇,也是受尽白眼。

    想起袁彬的恶毒手段,苏照心头杀意汹涌。

    “阿弟。”苏子妗见苏照出来,就是轻唤了一句。

    苏照心头渐沸的杀意,在这如清水微漾的柔婉声音中,渐渐平息,抬眸看去,前世今生,诸般经历一时如梦幻泡影。

    八角宫灯之下,灯火通明,年方二八的少女,正是明眸皓齿,婷婷袅袅。

    这就是他此世的姐姐,苏子妗。

    苏子妗外柔内刚,当初袁彬先为自己儿子求婚,作为试探他态度的权术,后来他不许,结果袁彬后施毒计,谋算于他,当时公卿当面,披头散发的阿姐,就以金簪自戕,死在他的怀里。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情绪,冲苏子妗微微点头,转头看向苏国夫人。

    强忍着拔剑刺死眼前女人的冲动,目中已然霜寒一片。

第三章 中元殿,即位!

    就是这个女人,一切的祸乱之源。

    十年前,他的母亲,原楚国公主病故,当时郑国雄心勃勃,灭许国、降陈国,正要独霸中原,派出大军紧逼苏国,他的父亲联鲁退郑之后,就纳了卫国国君的妹妹卫姝,也就是此女。

    而后,就是开启了一段家宅不宁的时光。

    这人一心想让她九岁的儿子——他的弟弟苏明即位,为此对他百般设计。

    苏国夫人卫姝冷声道:“殿下好大的威风,见到母亲,连礼都不行吗?”

    苏照冷声说道:“先君尸骨未寒,夫人就胭脂施颊,而面无悲戚色,周礼有言:“居夫丧,不服绵纩。”而夫人盛衣华服,容色焕发,乐以忘哀,何也?”

    眼前这女人,就在不久的将来,为了让她的儿子上位,不惜和袁彬苟合,引叛军入宫。

    他现在甚至怀疑,父亲身体一向康健,但竟然于月前一病不起,缠绵床榻,最终三天前猝然而逝,实在是疑点重重,可惜前世,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调查。

    苏国夫人面色微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先君刚刚大行,希望夫人举止庄肃一点。”苏照冷冷看向宫装妇人,沉声道。

    现在,他未登苏国国君之位,还是不宜和这女人撕破脸。

    苏国夫人面色阴沉似水,嘴唇气的哆嗦,但不知为何,对上那一双沉静、冷冽的眸子,竟有些不敢而视。

    “曲楷,带着你的人,随孤前去中元殿。”

    苏照迎着苏子妗的询问目光,忍住二世重见的激荡心绪,神色淡淡说道。

    对于苏照的淡然,苏子妗也不以为意,自家这个弟弟,从小到大,性情就有些自闭,年岁虽不大,但已是威严肃重,不苟言笑,而今先君离世,偌大苏国压在他的肩头……

    念及此处,苏子妗看着苏照的目光不由越发疼惜。

    这时,曲楷应诺一声,就是率一曲黑衣甲士,簇拥着苏照,向中元殿而去。

    苏国夫人看到这一幕,如何不知,苏照分明要去继苏国国君之位,面上现出惶急之色,对着身旁的一个女官,低声说道:“快,快去通知大司马。”

    中元殿

    殿外四周已挂起了白幡,甲士、宫女,皆着麻衣素服,垂头侍立,殿外廊檐之上,白色的气死风灯,在萧瑟夜雨之中来回摇晃,似是发出呜咽之声。

    此地是苏国国君灵柩暂停之所,此刻已有一些高冠薄带、手持笏板的苏国公卿侯在那里,不过都是披麻戴孝,神情端肃,面无宴宴之色。

    计有苏国太宰、宗伯、司寇、司徒、司空,唯独不见上卿,苏国大司马袁彬。

    说来,苏国国君驾崩当日,苏照身为长子,就该在灵前即位,但苏照哭灵之时,忽然呕血,一病不起,故而耽搁了下来。

    司徒孟季常,是一个着黑衣,头戴竹冠的老者,皱眉说道:“公主深夜召我等于此处,不知何事?”

    苏国太宰敬弘道,叹了一口气,“国君新丧,殿下又因悲痛过重,而卧床不起,实为多事之秋啊。”

    “诸位,当务之急是迎奉国君,如今久拖不决,恐生肘腋之患。”宗伯苏茂,是有苏一氏的一位长者,其人白须白发,说着就是砸了砸手中的拐杖,落在澄莹如水的地板上,发出邦邦之声。

    “这又有何议?国家自有法度,殿下克谨孝悌,素有贤名,堪承大统。”苏国司寇陈韶,是一个黑衣的中年人,面容刚毅,额头之上法令纹深深,就是沉声接过话头。

    几人闻言,都是对视一眼,将目光投向苏国大司马所在的位置,纵然那里空无一人。

    苏国大司马,位列苏国两位上卿之一的袁彬,其人少有勇略,胆识过人,虽是出身士族之家,但累积功勋,官至苏国司马之位,以至今日典掌温邑三分之一的兵马,可谓大权在握,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威胁到了君权。

    当初,苏照之父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事实,曾设法削去其人权柄,但袁彬对于军中势力渗透颇深,已呈尾大不掉之势,最多也只能辗转腾挪。

    而就在众人神色异样之时,一把尖锐的宦者声音响起,“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至。”

    随着众人目光汇聚之处,一个素衣青年,在黑衣甲兵的翊卫下,缓缓行来。

    “臣见过殿下。”

    “诸卿平身。”

    苏照面容端肃,伸手虚扶,沉稳的声音之中,隐隐带着几许颤抖,说道:“而今国势唯艰,赖诸卿之力,调理转圜,方使内外咸安,孤要拜谢诸位。”

    几位大臣面色动容,连称不敢。

    这时,苏子妗冲一旁的宗伯苏茂连连使眼色。

    宗伯苏茂却一幅老神在在模样,恍若没看到一样。

    此时,礼法观念深入人心,哪怕苏照是苏国太子,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但迎奉新主,也没有自己当仁不让,毛遂自荐的道理。

    这时,苏子妗心头失望,就是看向一旁的太宰敬弘道,这人曾是她弟弟的老师。

    但敬弘道同样是双眼皮下垂,作神游天外之状。

    苏照将这一幕幕收入眼中,心中对于宗伯苏茂的反应并不奇怪,这人是宗族耋老,主持宗正事宜,不过实际就是个爱和稀泥的老滑头。

    至于敬弘道,他这个老师向来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苏照这么想着,就将目光投向司寇陈韶。

    前世,这人性情耿介,刚直犯上,他深以为忌,但却是此人在此时力主他即位,当然,不通权谋的他根本就没有想通其中关节。

    而他即位不久,袁彬替其子袁晔,求娶他的姐姐苏子妗,这人又极力支持,遂被自己认为“上蹿下跳”,于是愈发厌弃、疏离。

    恐怕在那个时候,陈韶已敏锐地察觉出来,袁彬正在借着替其子求婚的由头,来试探他这个新任苏国国君的态度。

    “哎,不堪回首啊。”

    想起自己以前的刚愎自用,苏照心头就是羞愧的想自杀。

    就在苏照沉吟不语之时,果然如时间线发展的那样,司寇陈韶面色沉凝,深施一礼,拱手道:“殿下,而今国家无主,国势动荡,唯请殿下克承大统,绍述先君侯遗志,方安内外之心。”

    有了第一个开头,就有了第二个,司徒孟季常也是手持笏板,躬身请道:“臣请殿下,克承大统,以安上下之心。”

    而后,太宰敬弘道、司空范延序也是相继请礼,之后,宗伯苏茂的声音不大不小,同样随着众人躬身行礼,相请。

    “阿弟。”

    苏子妗在一旁低声说道。

第四章 权臣跋扈(新书求收藏,求推荐!)

    苏照冲苏子妗点了点头,此刻,他正在探索着仙鼎的震动,说来也奇,当苏国诸公卿奉他为主之时,原本斑驳陆离、锈迹斑斑的仙鼎,灵光大炽,铭文曲曲引引地现出毫芒,蔓延开来。

    “诸卿平身,而今国事艰难,孤以渺渺之身,担国社之重,未尝一日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幸有诸卿这等贤正之士,辅佐以大事,以求你我君臣,戮力同心,光大先君侯遗德,泽被苏国黎庶。”苏照心绪有些激荡,朗声说道。

    而随着苏照这些话音落下,苏照灵台之中,恍若鸿蒙初判,无尽赤白气运自冥冥之中虚空而来,却是整个苏国七郡五十三县,百余万人口的气运,经层层转化,化成一道气运洪流,滋养着仙鼎。

    “仙道之始,自观想而起,我前世观想的……”

    苏照心中闪过前世在太渊门之中学道时学过的《太渊金匮精要》,正要观想前世太渊山。

    忽而,眼前画面恍惚,苏照恍若觉得自己立身在一片苍凉、空旷的原野之上,天空之上,一道厚重如山岳的背影现出,那人头戴帝王冠冕,头顶一只三足小鼎,腰间按着一柄宝剑,肩挑日月,足踏山河。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苏照心驰摇曳,不知为何,此刻的他观想之象,竟豁然一变,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出现在心神之中。

    而观想完毕,气运洪流恍若找到了宣泄口,涌入意象之中,而苏照的境界也在节节而升。

    眉心幽光一闪,神识如新发之笋,竟是绵延不绝,融入外间雨丝,向整个殿外扫掠而过。

    “修道之始,在于筑基,筑基三关,明灵窍、开天门、辟气海,其中最难的无疑是开天门,因为涉及神魂,不想最难的开天门,竟然一夕而就?”

    苏照想起前世,他在太渊门修道,要知道筑基三关就整整卡了他两年之久,不想在炼运成道的功法加持之下,竟瞬息可成,实在让他又惊又喜。

    只是,那观想之象,苏照心头多少有些惊疑,但如今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而苏照这番境遇,说来极慢,但实际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故而苏国几位公卿并未察觉出异状。

    众人抬起头来,只觉眼前少年丰神如玉,气度沉凝,眸若繁星,竟有不敢直视之感。

    司徒孟季常心中暗道,不愧是身上流淌着有苏一氏血脉的王室贵胄,纵然年少遭逢大变,也是英武明睿,实有先君侯遗风。

    这就是非三代,不能养贵族的道理,居移其体,养其气,也唯有钟鸣鼎食之家,才能浸润这样的王侯气度。

    当然,他们不会知道,这分明是苏照在开天门之后,气度不自觉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苏照朗声道:“诸卿,当务之急,是定先君谥号,奉表于周都洛城,发丧讣告天下。”

    说来,苏照即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反而不是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军政,而是要为亡父议定谥号,盖棺定论,以此安定苏国国内人心。

    可以说,第一件事,同样是为了屁股下的位置更加稳固。

    苏国太宰敬弘道拱手,正要出言,忽而一道粗砺沙哑、狂放不羁的声音自中元殿外响起,“先君侯定谥号之事不急,太子即位,袁某身为苏国司马,却连知会都不知会?这是何意?”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披玄色大氅、内里着软甲,身形虎背熊腰的中年人,大步迈进中元殿,身后一左一右,还跟着两位身着黑甲,腰悬宝刀的青年将领。

    苏照见到来人,强忍着心头沸腾的杀意,朗声道:“袁卿来的正好,我父生前最为信重袁卿,而今我方承大统,却有许多事情要倚重袁卿。”

    据他所知,袁彬是一位先天武者,除非他道行恢复前世元罡之境,否则现在撕破脸,于他十分不利。

    袁彬闻言,神色冷意纾解,却并没有被苏照之言岔开注意力,瓮声道:“殿下继承国社,自无不妥,只是不知会袁某,却有些不合适了吧。”

    “事起仓促,况袁司马此刻前来,也不算晚。”一旁的敬弘道打了个哈哈。

    一旁的司寇陈韶,皱眉道:“国事艰难至此,岂能因候一人,而误国祚绵延之大事?司马素来识大体,当知才是。”

    闻言,袁彬神色稍冷,但司寇陈韶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其人,不以为意。

    司寇之职,掌治安缉盗,手中同样掌握一只警备力量,更遑论陈韶曾为陈国氏族公卿,出身显赫,在苏国更是秉公执法,威望隆著,也非是可以随意任人拿捏的角色。

    苏照看到这一幕,心头暗叹了一口气,前世,他这些关节都不甚明了,袁彬虽然气焰嚣张,但出身低微,为人跋扈,其实并不怎么讨苏国公卿的喜欢,而且袁彬此人根基多在军中,纵然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弑君之事,也需要忌惮这些苏国公卿。

    不过,眼下还是不能撕破脸。

    苏照神色柔和,一副信重老臣的样子,打了个圆场道:“先君在时,素与袁卿相善,常托付军国大事,而今,亟需定谥号奉表洛邑,还请袁卿参详一二。”

    苏照这番话,无非是以温言安抚住袁彬。

    袁彬显然对苏照的恭顺态度十分满意,冷硬的神色柔缓了一些,瓮声说道:“袁某出身草莽,对于谥号礼法却是不知,但先君侯仁厚,袁某也是敬佩的很啊。”

    一旁的敬弘道,缓缓说道:“先君侯宽宏仁厚,内抚百姓,外安军民,有遗德,可为懿。”

    懿是美德的意思,倒也贴切。

    众人都是点头,显然对于懿字,颇为满意。

    司空范延序也不知是表演,还是真情流露,以手捶胸,嚎啕大哭道:“先君侯在时,有雅量、能容人,而今天不假年,上天何其不公啊。”

    苏照点了点头,道:“孤替先君谢过太宰。”

    被人当面称赞父亲,自然是要感谢的。

    “老臣不敢当。”敬弘道拱手说道,倒也没有摆他身为苏照之师的身份。

    袁彬身旁的青年将领,袁烨看向一旁的苏子妗,目中分明闪过一丝痴迷,低声叙道:“子妗,数日不见,你清减了许多,逝者已矣,子妗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被袁烨如此亲昵称呼,苏子妗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但也知道眼下不是发作之时,语气淡淡,带着一丝疏远,道:“多谢袁公子关心。”

    袁烨只当苏子妗还沉浸在丧父之痛中,倒也没有多想。

第五章 帝王心术

    这边厢,苏照以言语安抚了袁彬,朗声道:“而今天色也不早了,孤还要替先君守灵,诸位卿家先回去歇息吧。”

    敬弘道年纪本来就大了,早已有些神思疲惫,闻言,拱手说道:“那老臣告退。”

    袁彬却抢先一步,声音幽冷,道:“君上,袁某听说,刚刚禁卫曲楷对君上无礼,可有此事?”

    说着,将一双精光四射的目光,投向苏照身后的曲楷,神色不善。

    这时,袁彬身旁的青年将领,喝道:“曲楷,你父累受先君侯大恩,先君侯刚刚大行,你就要欺凌幼主?”

    苏照看了一眼那说话的青年将领,心头杀机翻滚,神色淡淡道:“并无此事,曲楷宿卫宫恪尽职守,孤心甚慰。”

    那青年将领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其人唤做贾翼,前世就是此人打开宫门,接应袁彬叛军,属实可恨可杀!

    因为苏国其实是侯国,治有七郡五十三县,国内常备军力并没有太多,温邑城中禁军骁骑凡三千二百余人,分为三部轮流宿卫宫城,其中由禁军统制彭堰、蔡旷二将各自掌管一千二百人,还有八百军卒,原本是曲楷的父亲,曲朗统率,但前年曲朗旧疾复发,不幸病逝,遂由副将贾翼权代。

    当然,苏照此刻看出,这贾翼分明已经投靠了司马袁彬。

    而今日袁彬深夜而至宫苑,竟不解刀剑,长驱直入,思来实在令人震恐。

    袁彬不知苏照闪过的诸般念头,自顾自说道:“犬子晔儿少习武道,而今已渡过炼体三境,成为后天武者,不如留在君上身边,以作驱驰。”

    一旁的袁烨也趁机抱拳说道:“君上,我在宫中宿卫,绝对没有什么不长眼的敢冒犯君上。”

    苏照闻言,心头冷笑,但面上却露出遗憾之色,道:“这个暂时不用,大司马之子武勇过人,我纵在宫中,也略知其名,若为孤看门护院,属实屈才了。”

    他怎么会让这等虎狼之辈出入宫禁,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要求被接二连三婉拒,袁彬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这时,陈韶就是皱眉道:“若是大司马之子有此拳拳报国之心,君上也应成全才是,而今国内,砀郡有燕山盗裹挟流民作乱,砀郡郡兵不能制,司马掌军国枢密,可调一支军队,让袁公子前去剿灭燕山盗。”

    所谓,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

    这些年,随着列国相争,百姓屡遭兵燹,以致流民蜂聚山林,盗贼自是丛生。

    苏照心头暗暗叫好,故作大惊道:“竟有此事?”

    而后看向袁彬,颤声问道:“司马典国内军兵,此事难道还没有处置?”

    袁彬面上也有些不好看,拱手道:“不过疥癣之疾,君上不必担忧,待袁某调兵遣将,旦夕可平匪患。”

    苏照沉吟了下,道:“袁卿言之有理,只是若不尽早扑灭,恐怕养小疾成大患,既然袁公子有报国之心,那孤就敕封其为荡寇将军,以统郡兵,袁卿可发兵一千,贾翼,你亲自调一部禁军骁勇,前往助剿。”

    苏国兵制,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五什一屯,二屯一曲,五曲一部,五部一军,苏国虽是小国,可常备兵力也有六军,以七郡养脱产的常备军一万五千余人,倒也不算穷兵黩武。

    这一万余精兵之中,有超过一半兵马分镇四方关隘,而都城温邑只有六千余众,苏照本人能够影响的也就只有禁军三千。

    “犬子未曾率军作战,实不堪军国之任,还请君上收回成命。”袁彬瓮声瓮气,推辞道。

    苏照闻言,心头虽然失望,倒也不坚持,也没有说什么司马何不亲征的话,而是改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罢了。”

    还是那句话,他刚刚即位,纵然再想诛杀这权臣,也不能着急,只能慢慢剪除其人羽翼。

    “君上,接下来的旬月之内,将为先君侯治丧一事忙碌,而燕山之贼盗,将呈糜烂之势,调兵剿灭实在刻不容缓。”司寇陈韶沉声道:“臣以为,可由贾副统制,率一部禁军合城中千余兵马,进剿燕山盗。”

    “老臣附议。”老神在在的敬弘道,同样拱手说道。

    苏照闻言,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就由贾翼为荡寇将军,统兵前往。”

    说着,抬眸看向袁彬,问道:“袁卿以为如何?”

    袁彬目光闪烁半晌,似在思虑,终于,迎着苏照期待的目光,抱拳道:“老臣无异议。”

    贾翼此刻当然不想离开温邑这个地方,去蹈兵凶战危之地,但这时,众人已经决定了,却也由不得他,只得悻悻然地拱手称是。

    事情商议完毕,众人就是告退。

    刚一出宫苑,登上马车,袁彬就是拍了拍车扶手,惊疑不定道:“那小儿,方才到底是何意?”

    被派去平叛,贾翼越想越是惊恐,本就是咬牙切齿,说道:“恐怕已对将军起了猜忌之心。”

    “他敢!”袁彬低喝一声,手下自是用力,栎树所制的扶手,原本坚硬如精铁,柔韧还尚有过之,竟被其一手掰断。

    这就是先天武者的威势!

    袁烨皱眉道:“应不是,我看那小儿对父亲还是信任的,恐怕是听了那陈黑脸的吓唬之词,失了方寸,至于为何派贾将军过去,可能是贾将军正好随父亲进去。”

    袁彬闻言,也觉得自家儿子说得有理,“应不会,若是猜疑,就不会让你带走五百禁军,这是苏国有苏一氏子弟,自小以灵药培养,骁勇善战,那小儿再是糊涂,也不会自断臂膀。”

    他却不知,苏照正以此麻痹袁彬,同时剪除袁彬伸向禁军的手,至于这些禁军的问题,有苏一氏子弟,只要他这边一日没有失德,还在苏国国君位上,这些人就不会跟着贾翼谋叛。

    贾翼还想再开口,袁彬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去剿匪盗也可,那些燕山盗,气焰嚣张,前日我夫人的外甥就折在那里,你去替本司马教训教训他们,若是此行立些功勋,禁军三统制之位,本司马也好替你活动。”

    贾翼闻言,心头发苦,但也不好说什么话,唯恐触怒袁彬。

    只是奇怪,袁大司马一向说一不二,方才面对那小儿时,两次被拒,虽见愠怒,但不见发作。

    贾翼却不知,在这个仙道显圣的时代,苏照承仙鼎认可,气运正是勃发之时。

    又先声夺人,主动出击,

    当然,这有些唯心,换句心理学的话说,苏照二世重生而来,先声夺人,主动出击,气势不觉强势了许多,苏国公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苏照相对强势的表现下,他们在心中已经认可了苏照作为国君,这种心理说来十分微妙,但无疑给后脚而至的袁彬了某种说不出的感觉,满朝公卿起码是认可苏照的,他自然相对收起了一些跋扈之态。

    这就是心理学的某种应用。

    好比,开国君主强势,臣子就是唯唯诺诺,但后世子孙长于深宫,性情暗弱,文官就会百般拿捏。

    可纵然性情强势,也容易被人摸清性情,善弄权术的大臣,说不得就会遛猴。

    人与人之交往,也大抵如此,别人从来都是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你的强势或者不自信,从而态度或恭敬、或敷衍。

    故而,帝王者,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严。

第六章 疑惑(求收藏,求推荐!)

    宫禁·中元殿

    宫灯烛火微微,素衣少年跪在灵柩之前,面色沉肃,二世为人,有再多眼泪也早已流光了,而今只是觉得担一国社稷,肩头责任重大。

    袁彬虎狼之心,昭然若揭,随时都有反叛噬主的可能。

    若是他这一世,再被逼得失位亡奔的下场,那还不如一剑抹脖子算了。

    “如果我前世修为还在,以元罡之境的道行,对付先天境武者,制之不难……好在,而今已开天门,仙运经仙鼎转化的气运,也正在拓展我的道基,前世一些符箓,倒可试着勾画一些。”

    天下道武分野,修道者经观想之后,过筑基三关,至于通法之境,然后就是元罡,罡煞一体,龙虎合一,就可修成金丹真人。

    至于武者,则是在练武艺之后,经炼体三境,体内渐渐蕴养出真气,至于后天之境,而后真气液化成元,一跃而入先天之境,到了这个境界,在凡尘国度之中,已然是战场上以一敌百的猛将,有资格拜为上卿。

    “照哥儿。”

    就在苏照思忖如何对付袁彬之时,苏子妗莲步轻移,缓步走上前来,柔弱依依的目光有些疼惜,轻声说道:“我让人煮了一些白粥,你一会儿用一些。”

    苏照抬头看向苏子妗,摇了摇头,道:“阿姐,我不饿。”

    “那我替你守着,你先回去歇息。”苏子妗也不再坚持,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二世重逢,他也不想整成姐弟之间的抱头痛哭,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柔弱。

    看向一旁的曲楷,站起身来,说道:“曲楷,孤有些事情问你。”

    曲楷本来正持刀侍立,闻言,拱手道:“君上吩咐。”

    苏照进了中元殿一处偏殿,在曲楷询问的目光中,以开天门刚拓展的神识探索周方,发现并无人窥伺之后,这才打量着曲楷,以沉默施加着压力。

    “曲楷,我有苏一氏待你如何?”就在曲楷鬓角见汗,嘴唇翕动,似要说些什么之时,苏照突然开口问道。

    曲楷愣了下,但顷刻之间,就是抱拳说道:“恩重如山,先君侯对家父简拔于行伍,托之以腹心,而君上对卑职也是信重维护。”

    苏照沉声道:“而今,我刚即大位,先前你也看到了,宫禁形同虚设,被人长驱直入,我欲重整宫禁,以你典宫门锁钥,你可敢结下?”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哪怕到了此刻,他也不能吐露丝毫,他要诛杀权臣袁彬的心思。

    曲楷心中微动,迟疑道:“贾将军不是……”

    “贾翼要率兵剿灭匪盗,你拿着我的虎符,去择其部忠贞勇武者三百人,宿卫宫禁。”苏照沉声道。

    此外,宫禁还有彭蔡二将统率的两支骁勇轮戍,这二将其实倒不难笼络,因为其各有一子,曾为他剑术和骑术教习,虽然这二将前世受袁彬蒙蔽,在关键时刻观望不前,但最终还是为他让开了一条路途,让他逃离了苏国。

    曲楷闻言,拱手道:“愿为君上效死。”

    苏照点了点头,从袖口取出一枚沉甸甸的虎符,递给了曲楷,沉声道:“孤的身家性命,就托于将军了。”

    曲楷心绪激荡,郑重接过,说道:“当粉身碎骨,以报君上。”

    目送曲楷大步离去,苏照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而今他实力还未恢复,如无禁军拱卫,随时有被弑杀的可能。

    “先天武者以一敌百,但三百炼体境的禁军若围攻之,纵是先天武者,也要饮恨!”

    这世界,除非入了金丹,或者武道入了宗师之境,才能于乱军之中纵横驰骋,一般的先天武者,面对世俗凡人军队,也要折戟沉沙。

    而到了金丹真人,深知人道气运讳莫如深,这些成仙作祖入脑的道人,反而不会效荆轲、专诸之流。

    宗师,而今三波灵气潮汐还没有到来,尚且不是仙道大争之世,天下列国也才寥寥几位,还都是在秦、晋、楚这等霸主之国。

    “彭蔡二将的那两千余禁军兵将,也要尽快掌控在手中。”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这一世,不会再如鸡仔一样,被权臣随意拿捏。

    出了中元殿,苏照定定看到苏子妗,灯火之下,少女一身广袖素裙,端庄娴雅,那遗传了楚国芈氏一族的精致眉眼,柔婉青郁,却又惊鸿一现着潇湘儿女的坚贞。

    想起前世,阿姐不堪受辱,在他怀中自戕,那一腔滚烫嫣红,就溅落在他的面颊之上,落在他的唇角。

    念及此处,苏照心头一时愤怒混合着感伤,欢喜混合着庆幸,心头酸涩,五味陈杂。

    “冥冥之中的大能,我虽不知你再让我重活一世,到底有何用意,但我苏照由衷感激于你,纵为棋子,我也甘之若饴。”苏照在心头深处喃喃。

    “怎么了,照哥儿,怎么哭了。”

    苏子妗见苏照双眸泪光闪烁,沿着脸颊无声滑落,不知为何,一时心痛如绞,低声说道。

    说着,伸手以衣袖,拂拭去少年国君脸颊的泪珠。

    苏照道:“阿姐,今后,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以后,苏国就余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苏子妗用力点了点头,轻轻呢喃说道。

    夜色笼罩,初夏之风,习习而入。

    中元殿,苏照跪坐在灵柩之前蒲团上,神情沉静,整理着脑海之中的信息洪流。

    “昇龙鼎,传我一篇炼运成道法门同时,还传我一篇望气运、察天时之术,名为《乾天观象法》。”苏照以开天门之后的神识离体,观看自己灵台气运。

    只见灵台庆云之上,青气郁郁如伞盖,内里抚育着一丝紫气,但气运不太稳固,似乎要随时崩散开来,而周围无尽白气向庆云齐齐涌去。

    “紫气是王侯之气,而青气是我自身气运,至于不稳,国有权臣鹰视狼顾,内有萧墙之祸时刻发生,能暂且稳住就不错了。”苏照见此,心头印证着当前处境,也不觉得奇怪。

    从今天一番见谈,他已知苏国公卿,也不是全然都是袁彬一伙。

    “前世,之所以公卿观望,无非是我“失德”,只是袁彬素来粗鲁,又是如何想出那等坏我名声的毒计的呢?”苏照皱了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前世,之所以诸公卿在袁彬作乱之时迟疑观望,归根到底,还是袁彬坏了他的名声,污他和长姐私通,而那天他的表现的确是一言难尽……

    他前世也曾无数次懊恼、自责,甚至复盘、梳理整个关节,可如果说下药,他当时从地球重生而来,岂能不防着这些阴谋手段?

    可以说,他无数次地复盘,但终究是一无所获。

    “不对……”

    苏照忽而脑海灵光一闪,眸光幽幽,如繁星的眸子熠熠闪烁,“如果不是凡俗手段,而是仙家手段呢?”

第七章 寂心香

    而疑心刚上来,鼻翼忽动,却是一股异香沁入心神,苏照目光陡然下移,看向一旁正自散发淡淡幽香的香炉,神识仔细检视,眸光渐渐幽寒一片。

    “果然有名堂!”

    神识探索其中,苏照面色微变,心头恍然:“我道为何,前日悲恸欲绝,以致心悸呕血……原来是此香!”

    人有五脏六腑,心属火行,这引香,分明是佛门的一种挑动心火起伏之物,否则,苏照前日也不会恸哭昏倒。

    “只是,苏国何曾有了佛门中人?”

    苏照眉头微皱,心头泛起疑惑。

    盖因,苏照之父在位时,不崇佛道,故而国内佛寺、道观几乎绝迹。

    “能替换这燃香的,整个宫禁,想来也只有她一人……卫夫人。”苏照不过思量片刻,就锁定了嫌疑人。

    念及此处,苏照眉头皱的更深,若是其还有佛门势力张目,他要清除袁彬一党,就有些棘手了。

    “眼下,还是要镇之以静,不能打草惊蛇。”苏照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如果,他修为恢复到前世的元罡层次,就有了掀桌子的力量,也不会忌惮重重。

    仙道修行之法,自观想而始,经筑基三关,明灵窍、辟气海,开天门,而后才是凝练法力符箓,进入通法之境。

    此刻,苏照已开天门,实际,他的身体随着苏国磅礴气运的洗刷,气海也正在随着时间逐渐开拓。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不分先后,可以并行不悖的过程。

    “以我估计,渡过筑基三关,尚需五日,至于通法,倒不用担心,我前世,就有着凝练法力的经验,等到灵窍和气海开辟,就可搬运灵机,凝练法力符箓。”

    等到了通法,他就可以施展一些腾云架雾的仙家法术,作为自保手段。

    “武道,就可以着手提上日程,这就只需要灵药资粮,王宫府库之中就有。”

    苏照前世因为资质原因,深知自己短时间无缘金丹之境,为了报家国之仇,于是就将精力用在武道之上,以图有所成就,最终也将武道堪堪修行到先天之境。

    “明日去府库看看。”苏照如是想道。

    翌日

    初夏的暑气已开始席卷大地,苏国早晨的大街,人烟稀少,许是国君大行,万民缟素,不见往日的喧闹。

    城西是一座占地广阔,庭院深深的大宅院,是苏国温邑一位经营布行生意的段姓大商人居所,但鲜有人知,这是佛门广宁寺在苏国温邑唯一的一处据点。

    说来,佛门觊觎中土已久,在中土各国城邑之内广设据点,已然星罗棋布。

    而此刻东跨院之内,却有十几个布巾包头的头陀,手持戒刀,站定四方。

    此刻花厅之中,梨花木制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面相凶狠、身形魁梧的青年和尚,其人,三角眼中射出道道狐疑之光,瓮声问着对面的女子,“你又来作甚?”

    女子虽披着长袍,但露出的衣袖,精美的云纹绣饰表明此女实际就是宫禁之中的宫女。

    那女子被头陀如虎狼的目光审视着,心头就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道:“孟法师,那寂心香未竞全功,夫人让我来求法师再赐一件佛宝。”

    孟姓头陀闻言,断眉紧皱,道:“不可能不管用,这寂心香,是我广宁寺内苦行僧修行辅助之物,可引动人之悲伤情绪,惊悸心火……额,给你说了也不懂。”

    孟姓头陀说到此处,不欲深谈。

    “夫人问您,还有其他佛宝可否……”

    “佛宝非同等闲,需要等价交换。”孟姓头陀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但目光之中的贪婪,却是毫不掩饰。

    他孟奎,法武双修,对于灵药自是有多少要多少,可惜,广宁寺被中土这帮牛鼻子逼至天元偏僻的巴蜀二国,原就地脉贫瘠,财货不丰,而他又不是寺中的佛子,灵药也得不到优先供应。

    否则,他何必来这苏国找机缘?

    宫女道:“不知法师需要什么灵药,是还要那三样?”

    这宫女是卫夫人的贴身侍女,名叫胭脂,前番的寂心香就是此女从头陀处换来。

    “洒家已入武道先天之境,那几样,对洒家已是无用。”孟奎摆了摆手,说道:“洒家写一个单子,你去搜罗一下,小国宝库,洒家怀疑你们有没有,都难说。”

    后来想了下,又觉得同一灵药,在凡间可能有其他叫法,于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图册,从其中撕了六张纸,说道:“图上的灵药,回去以后,可按图索骥。”

    那宫女胭脂道:“那佛宝呢?”

    “等搜罗来其他灵药再说不迟。”孟奎神色冷淡地打断了宫女的话头。

    宫女胭脂接过那图册,看了一眼,喃喃说道:“这小树?好生眼熟,似乎有着一件……”

    “你说什么?”

    一阵飓风平地刮起,孟奎高大的身形,如一座小山一样,来到宫女胭脂身前,低声问道。

    宫女胭脂吓了一跳,面对头陀具有压迫的目光,咽了口吐沫,道:这赤色的玉树?我见府库角落里有三株,都有尺许高。”

    “你没看错?”孟奎沉声问道。

    “这……”宫女胭脂想了想,语气笃定说道:“确实和图上一般无二。”

    孟奎眸光闪烁,他本来随意挑几件敷衍一下这宫女,原就不指望这小小苏国,能有这等武道宗师都要渴求的炼体宝物——赤髓宝树,谁想还有这意外收获。

    真是,天佑佛爷啊。

    “你若能将那三株宝树带给洒家,洒家就将此佛宝相赠,助你家主人心想事成。”孟奎目光躲躲,说着,从腰间褡裢之中取出一个木雕,道:“如果在木雕小人背后刻着你家主人仇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你猜如何?”

    “三日之后,此人就会无声无息于梦中而逝!”不等那宫女胭脂询问,孟奎嘿然一笑,阴厉道。

    其实,他已经隐隐猜到这苏国夫人的用意,不过,他来苏国是为了寻找上古佛门大贤的衣钵,可不是牵涉这些世俗因果的,但如果有三株赤髓宝树,那这浑水,他趟趟也无妨。

    左右一些因果,他只要料理好手尾,也不用担心反噬。

    那宫女胭脂见此,双眼一亮,目光在那木雕之上盘桓了片刻,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告辞离去。

    孟奎摇头不屑一笑。

    “孟师兄,昙月庵的人来了。”这时,此间宅院的主人,商人段永快步走进庭院,低声说道。

第八章 华妃音

    此刻,花厅之内,一个身穿素色宽大僧袍的年轻女尼,在四个老尼的陪同下,端坐在椅子上,神情百无聊懒地看着中堂悬挂的一幅画。

    这是姬周宫廷画圣,边羡之的画,是一头栩栩如生的老虎,神态惟妙惟肖。

    而在一株被雷火击烧的菩提树下,一个老僧端坐,宝相庄严,虎口当前,怡然不惧,不远处的大青石上,还有一个扬着白胳膊,白腿的婴儿。

    女尼年纪二十岁上下,面如新月,眉似柳叶,白皙如玉的脸颊如莲花一般,白肌透红,虽是不施粉黛,但一股美艳轻熟之态仍是可见,眉眼之间集端庄和妖冶两种气质于一体,浑然天成。

    一头秀郁青丝高高盘起发髻,藏在素色帽子之下,显然是蓄发修行的尼姑。

    “以一死而换一生,枯木逢春,绵延相续,不想这画圣边羡之,竟也如此通晓禅理。”一把酥软、娇媚的声音响起,疑是月下莲影摇曳,又如紫色风铃轻语,年轻尼姑轻轻抬起一张螓首,沿着精致如玉的锁骨,视线及下,可见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

    “华师妹,若是喜欢这画,为兄送你了。”这时,随着沉闷而有力的脚步声响起,孟奎挑起珠帘,大步来到花厅,粗犷的声音震动得房梁似乎发出扑簌扑簌之音。

    “孟师兄客气了,妃音又如何夺人所好。”华妃音轻声说道。

    孟奎坐在椅子上,道:“洒家素看不惯这些,如是洒家,一禅杖结果了这老虎,搞这有的没得作甚。”

    华妃音一时语塞,道:“老僧年迈体弱,纵然有心,也是无力。”

    孟奎哈哈一笑,也不以为意,说道:“华师妹,当年盂兰法会一别,我们有几年未见了?”

    “孟师兄,有三年了呢。”华妃音浅笑低语道。

    孟奎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只觉心头一抹火热蕴生,连忙暗暗念了一句佛号,暗道,不愧是昙月庵此代佛女,有着柔媚千回之音的华妃音。

    哪怕,他这种不近女色的杀生僧,仅仅听这声音,就心神摇曳,不能自持。

    有意不去看华妃音那张端庄、妖冶的脸蛋儿,孟奎微微一笑问道:“师妹,为何迟来?”

    “自接到师兄的信后,日夜兼程,只是路上遇到了三阴魔宗的人纠缠,方耽搁了一会儿。”华妃音轻声说道。

    孟奎闻言,微微一惊,说道:“三阴魔宗?不知是那一脉的魔头?”

    “是少阴一脉。”

    华妃音似不欲深谈,转口岔开话题,问道:“师兄,那处地界到底在何处?”

    孟奎道:“就在温邑城关五里,洒家已让段永买下了那片的荒地,打算先在四周围上青墙,种下刺藤,而后就等师妹的四宝幢幡,布下掩人耳目之阵。”

    “师妹,觉得洒家这番布置,可否周延?”

    “师兄布置妥当。”华妃音颦了颦眉,思索了下,说道:“何时,进秘境一探?”

    “先不急,秘境之内肯定步步杀机,洒家武道再突破一境,进入其内,也能多一些自保凭仗。”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我正好也要实地走访一番,看如何布阵,我就住在城内的贤正坊,孟师兄若找我,可去那里。”

    ……

    ……

    禁宫·甘露殿

    虽是一夜未曾合眼,苏照却并不觉得丝毫疲累,反而随着体内气运的冲刷,四肢百骸的灵窍迅速打开,只觉耳聪目明,神采奕奕。

    一大早儿,苏照就召见了太宰敬弘道,君臣二人跪坐在一方檀木小椅两侧,一壶清茶袅袅升起。

    苏照问道:“老师,送往洛都的表文,已经拟好了吗?”

    “这是老臣回去后,连夜书就,还请君上御览。”敬弘道苍声说着,自袖子中取出一道奏本。

    苏照伸手接过,展开,凝神看去,暗中点头。

    不得不说,他这个老师,善属文章,可谓文辞优美,骈四俪六,其中声情并茂之处,让他也为之动容。

    苏照合上表文,挥手对着一旁的宦者令尤江,说道:“加盖孤的印鉴,着人速速发往洛邑。”

    而后,才看向敬弘道,喟叹一声道:“而今已入夏,天气越发炎热,先君灵柩委实不宜停搁太久,还是尽早入土为安才是。”

    敬弘道点了点头,苍声说道:“先君侯陵寝已经连夜赶工,老臣已命太史卜算了日子,就在下月初六,可安葬先君侯。”

    因为苏国国君在位之时,就已经着手修建自己的陵寝,倒也不会显得仓促,只是要停灵以待诸国吊丧的使者前来温邑。

    苏照点了点头,推算了一下时间,还有十来天,说道:“老师沈重练达,办事,孤自是放心的。”

    敬弘道面上显出一抹适时的感动,道:“君上,苏国社稷压于肩头,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苏照点了点头,忽而脸色郑重,举起茶盏,说道:“老师,孤方承大位,主少国疑,还请老师全力助我,保有苏一氏国祚。”

    敬弘道见此,面色微变,伸手相托,道:“君上言重了,老臣受先王隆恩,自是对君上肝脑涂地。”

    苏照道:“而今苏国庙堂之形势,老师当有一言教我,如何可保我有苏宗庙无虞。”

    敬弘道迟疑了下,说道:“君上只需孝悌方正,德行彰世,民心所向,自能国祚绵延。”

    苏照闻听这番陈词滥调,心头虽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

    诚如敬弘道所言,他如果不失德,的确能把位置坐稳,可敌人虎视眈眈,随时施展鬼蜮伎俩,如果不主动出击,总有防范不到之时。

    “而今,老朽见温邑城中百业凋零,小民生计艰难,还请君上体恤。”敬弘道拱手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朗声道:“先君在位之时,不崇奢华,体恤民情,若来得及留遗言在,也当会要求丧事一切从简吧。”

    敬弘道拱手道:“君上英明。”

    苏照又等了一会儿,见敬弘道不再说其他,心头有些失望,但也没有逼迫,又是闲聊了几句。

    “我这个老师,早已失了锐气,我为太子之时,就没教过我什么帝王权术。”苏照目送敬弘道离去,眸光闪烁,心头叹了一口气。

    敬弘道侍奉苏国三代君主,已至耳顺之年,对苏照的教导,无非是明德、重礼这些大而化之的东西,对于帝王法家之学就不涉及。

    “禀君上,禁军统制彭堰,蔡旷二将求见,已在殿外候着了。”

    这时,宦者令的话打断了苏照的思绪。

    “宣。”

    苏照说了一句,抬头向殿门口望去。

第九章 法家门徒

    未几,随着一阵甲叶哗啦啦的响动声音,两个面容坚毅的中年将领,鱼贯而入殿中,正是禁军统制蔡旷和彭堰二人。

    “末将参见君上。”

    彭堰和蔡旷二人抱拳说道。

    “彭卿,蔡卿免礼。”苏照朗声说道。

    “谢君上。”

    彭堰拱手说道:“不知君上,召见末将有何要事。”

    “贾翼今晨调走一部禁军,宫禁宿卫空虚,孤思来想去,不如从禁军之中择选骁勇之卒充当教导营,再自有苏一氏募集军卒,组建殿前司,随侍孤侧,两位将军以为何如?”

    彭堰闻言,琢磨着苏照这位新任国君的用意,拱手说道:“加强宫禁,倒无不妥,只是不知殿前司,兵制几何?”

    苏照道:“殿前司,设禁卫五百,典宿宫禁内城,随侍孤侧,暂设都司一人,为上士之爵,至于都司,孤还未有人选。”

    昨日,让曲楷择选三百军卒,他转而又想到一事,不如就势建一军,在身边亲自培养,以图对军中渐渐施加影响。

    “孤先前不精武艺,而今列国相争,孤担国设之重,岂能不知兵事,孤深知两位将军之子长于弓马骑射,可为孤之禁侍,随伴孤侧。”

    他此法,也是为了进一步笼络二将。

    事实上,苏照之父,也不是全然没有为苏照铺路,如手下禁军二将之子,曾经做过苏照的剑术和马术教习。

    彭堰和蔡旷闻言,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些莫名的情绪,拱手说道:“一切唯君上做主。”

    苏照看到这一幕,心下稍安,思忖道:“有彭蔡二将效命,起码夜里能睡个安稳觉了。”

    说来,彭蔡二将都是先天中期的武者,当然,比之已是先天巅峰的袁彬要差上一些,但二人率禁军相护,袁彬也无法轻易作乱。

    “未来仙朝林立,君主伟力归于自身,不修仙道,则不知天数,不修武道,则无以安身立命,我自是要法武双修,效大派子弟。”

    苏照想着这些,已是有些迫不急待,想要前往宝库了。

    其实,有苏一氏原本是有着家传武艺刀法在的,苏照本人,在之前也是进入了炼体三境,不过,心性惫懒,远不如同龄人的彭纪、蔡安,以及大司马袁彬之子袁烨。

    苏国虽在列国相争的天元神洲,只是侯国,但也有着整整七郡之地,因为此界再怎么说也是个道法显圣的世界,灵机水平足以孕育出一些武道大药。

    故而,一些地方官员就常有搜罗、进奉。

    此刻,苏照腰间按着三尺宝剑,来到宝库门前。

    “我等见过君上。”见苏照前来,宝库前的司库官,一个中年宦官面色微变,就是连忙低头行礼道。

    见司库如此惶恐神态,苏照眉头皱了皱,狐疑的目光看向府库,默然片刻,正要命司库打开库房,入内寻找灵药。

    忽而,宝库两扇沉重的青铜大门,发出“吱呀”之声,走出一个宫女,正是胭脂,领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宦官,那些年轻宦官抱着一个长条状的木盒,亦步亦趋地跟在宫女身后。

    “君上……”

    许是做贼心虚,年轻宦官和宫女愣了一下,继而是一片“噗通噗通”跪倒之声响起,哗啦一声,木盒跌落,一个红布缠着一根尺许长的赤色琉璃玉树跌落在地面之上。

    那琉璃玉树通体赤红,晶莹剔透。

    “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监守自盗!”苏照眸光微动,就是冷喝一声。

    胭脂心头一沉,连忙急声辩白道:“我奉夫人之命……”

    苏照厉声打断道:“夫人不修武道,如何用得了这些,来人,将这一干家贼拿下!”

    话音方落,不远处,就有一队黑衣甲士在一个青年的带领下,迈着沉重脚步而来,架起下方跪着的一干宦官。

    “我是夫人贴身侍女,这里有夫人的手令,非是窃贼。”那胭脂双肩微颤,玉容刷的霜白一片,仰头争辩道。

    苏照眸光幽寒,冷声道:“贱婢,人赃俱获,还敢胡乱攀咬,掌嘴!”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几颗带着鲜血的牙齿飞出,胭脂一张白皙如玉的脸蛋儿,顿时,红肿起三指高,嘴角流下嫣红的鲜血,嘴里发出呜呜之声。

    “押下去,好生审问,这贱婢要盗这些灵药,往何处去。”苏照眉头皱了皱,顿住话头,忽而道:“宣司寇陈韶觐见。”

    其实,联合着那中元殿内的引香,他隐隐猜到了一些真相。

    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让司寇陈韶入宫推鞠,也好做个见证。

    他如今开了天门,正好以前世一门神识之法,施术于胭脂,迫使其说出一些实情。

    而且也可趁机探探陈韶的态度。

    政治本来就是,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目前,他的敌人只有一人,那就是袁彬。

    而就在这时,那司库宦官扑通跪下,说道:“君上,小人是受了蒙蔽啊……”

    苏照审视着那宦官,问道:“这胭脂,总共来府库几次,都取了什么宝物,可有清单?”

    那司库连忙道:“这是第五次,前四次都是取一些白茯苓,百年山参,紫玄藤之类的东西。”

    苏照闻言,面色阴沉似水,盖因这三种灵药,正是后天武者所用的武道大药。

    那司库宦官,心思机灵,这时打量着苏照的脸色,见其脸色铁青,不由心头一沉,颤声道:“君上,胭脂姑娘来时,都有夫人手令,奴婢不敢违背啊。”

    苏照看了眼那已是满头大汗的宦官,默然良久,说道:“以后,无孤之手令,不准开此库,可记下了。”

    司库宦官心下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躲过了这一劫,道:“奴婢谨记。”

    苏照冷声道:“你将这些连同一部分白茯苓,百年山参,紫玄藤,一并送至甘露殿偏殿,稍后会写一份清单,晚间可派人送至甘露殿。”

    除却武道炼体,他还要刻画一些仙道符箓备用。

    “是,君上。”司库宦官应了一声。

    苏照带着人离了此地,方才他已通过神识扫过宝库,其内之物,已然了然于心。

    宫禁宝库之内存储的多半是黄白之物以及财货珍宝,这些对他无用,至于其他的灵药,倒也有,但并非急缺,恐怕最值钱的也就是这几株赤髓宝树了。

    “武道,我前世就有基础,如今缺得就是资粮。”苏照思忖道。

    回到甘露殿,将东西安顿了下,就听到宦者令禀告,司寇陈韶已在殿外恭候。

    甘露殿

    初夏的风,已开始带着丝丝炎热之气,殿中空明如水,一片静谧。

    “微臣见过君上。”陈韶脱了木屐,着鞋袜,步入中庭,躬身一揖,说道。

    苏照看着陈韶,其人头戴黑色獬豸冠,身穿黑色为主色调的长袍,腰间系着玉带,手持笏板,身形挺拔,行走之间,步距恍若精确量过一般,给人一股威严肃重之感。

    “好一位法家门徒。”苏照心头暗赞。

    说来,这个世界,地理人文和春秋颇有相似之处,但是许多细节却是面目全非,想来也是,都有飞天遁地的仙人了,自然不能和所谓的春秋列国等同。

    苏照道:“陈卿免礼。”

    “谢君上。”

    陈韶躬身而起,法令纹深深的额头之下,冷峻目光如一潭古井,静静地看着苏照。

第十章 这是谋逆大案!

    苏照重重咳了一声,顿时,一队甲士将胭脂押进殿中。

    迎着陈韶疑惑的目光,苏照朗声道:“陈卿,孤方才去府库取物,却发现了此女,盗取宝库之中的宝物,陈卿为我苏国司寇,可否替孤鞠问。”

    陈韶眉头皱了下,道:“不知窃取了何物。”

    “赤髓宝树,这是一种可以帮助先天武者提升境界的大药,我苏国府库之内,也仅仅才有着三株。”苏照下了三层玉阶,指着几案上的木盒,说道:“这婢女说是奉了夫人之命,但夫人又不习武道,要这玉树何用,故而孤初步断定,多半是这婢女将物盗走,贩于宫禁之外,而据司库宦官所言,此女已先后五次潜入府库,行中饱私囊之事。”

    此刻,胭脂已经被打的脸颊红肿,目光不敢置信地看着苏照。

    在她的记忆中,这位苏国太子拙于言辞,性情柔弱可欺,如何竟行这般雷霆手段!

    陈韶目光现出思索,道:“君上推断有一定道理,只是,既然此女说是奉夫人之命,君上可曾至夫人之处求证?”

    就在这时,殿外大步走进一个青年将领,拱手道:“君上。”

    “夫人怎么说?”苏照问道。

    曲楷拱手道:“夫人说从未给胭脂任何手令。”

    苏照道:“孤就说此事和夫人无关,只是这等奸邪小人出现在夫人身旁,实在让人震恐,派人严密保护夫人,防止这等奸邪阴潜于此,图谋不轨。”

    曲楷大声应诺,折身离去。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这般做,在明眼人眼里,对他名声可能有一些妨碍,但只要让这宫女胭脂在司寇陈韶面前招供,以陈韶的威望背书,他今日所为就有另外一番说辞。

    嫡母不慈,加害国之长君,此乖戾之举,大悖人伦,他纵然给予幽禁,也起码说得过去了。

    陈韶见此,心头虽然觉得疑点重重,但也想不出什么关节。

    毕竟,人赃俱获,这胭脂盗取宝库修习武道的宝物终归是实情。

    “本官问你,你为何要盗宝库之物,欲送往何处?”陈韶冷声问道。

    那胭脂此刻尚沉浸在夫人说她从未给过自己手令去宝库,已然知道自己被放弃了,已是万念俱灰。

    正是心神薄弱之时,忽而,只觉精神恍惚一下,不由将藏在心底的隐秘说出,“我将三样灵药交给城外一叫孟奎的和尚,先换得寂心香,而后添入中元殿香炉之中,以期谋害太子殿下,夫人之子正可登基,先前,夫人就曾求得三炷欲香,致使国君纵欲不知节制,肾水渐渐衰竭而死。”

    这侍女心神薄弱,被苏照动摇,一时间,竟是将所有阴谋和盘托出。

    陈韶闻听这番原委,心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苏照脸色铁青,目中寒光闪烁,原本他还要佯装大惊,因为谋害自己本来就印证着他的猜测,但意外得知他的父亲死因,竟是纵欲无度……怪不得,前日先君病重床榻,太医讳莫如深。

    对了,前世,他和姐姐苏子妗,被袁彬谋害,莫非……

    “君上,这是……谋逆大案。”司寇陈韶面沉似水,抬头看向苏照,目光咄咄,先后谋害两任国君,如此恶逆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这等大案,臣不敢擅专。”陈韶再次拱手道。

    苏照冷冷道:“来人,传太医令,去取中元殿香炉,查验!”

    “曲楷,派人前往宣乐宫,仔细搜检,搜到剩余之香,务必不要放过一寸之地!”

    “召太宰、宗伯、司马、司徒、司空速速进宫!”

    苏照平静的声音中蕴含着惊涛骇浪的怒火,连下了三条命令。

    其实,他很想趁机在大司马袁彬进宫之时,埋伏五百刀斧手,一举干掉这个权臣,但苏照知道这种演义剧情,也只能想想。

    不说他一番布置能不能斩杀先天武者,就是说他身为苏国国君,刚刚即位,就无端擅杀大将,此举恐怕会引来苏国上下震恐,进而引发动荡。

    而就在苏照这边行雷霆手段之时,宣乐宫的苏国夫人卫姝,也没有坐以待毙。

    当此女被软禁之后,就已知情势紧迫,此女原为卫国公主,出嫁之时,还有一家将相随,自愿净身入宫,作了贴身宦官。

    此刻,躬身听着卫姝吩咐。

    卫姝道:“你速至大司马处,就说那小儿已图穷匕见,事态紧急,还请他早作决断,本宫若失势,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那家将领命而去。

    此刻,卫夫人晶莹玉容上满是恐慌之色,她实在没想到,那小儿竟敢软禁于她!

    他怎么敢!怎么敢?

    然而,那家将出了宣乐宫,才跃上三人多高的宫墙,忽而,两道冷厉声音响起。

    “呵,还敢通风报信!”

    却是禁军统制彭堰和蔡旷,二人一持弓箭,一持长刀,身后还跟着两个青年小校,正是二人之子,彭纪和蔡安。

    就听得一声尖锐的刺啸响起,分明是真气融于箭矢,高速震荡虚空。

    “噗呲”入肉声响起,一根剑矢已射入那宦官后心,那宦官闷哼一声,就是栽落墙头。

    “押下去审问,看看他想要给何人报信。”彭堰放下扬起的劲弓,虎目之中精光四射,沉声说道。

    而随着苏照命令下达,整个宫禁已是戒备森严,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温邑城·司马府

    袁彬听到宫中宦官传唤,整整衣衫,正要前去,此刻刚刚点兵,准备出征,来袁府等袁彬面授机宜的贾翼,低声说道:“司马,今早禁军已经被曲楷整顿,司马进入宫禁,恐怕那小儿不安好心,许是赚司马进宫加害,也未可知!”

    袁彬迟疑了一下,说道:“不会,那小儿还召见了其他几人,而且纵有阴谋,本司马又有何惧!”

    如果那小儿真敢加害于他,小小宫禁也拦不住他这个先天武者,正好,以其擅杀公卿为由,行废立之事。

    这时,袁烨道:“爹,我和你一起去。”

    袁彬摆了摆手,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留在家中,等为父回来。”

    袁彬说完,就是带着府中侍卫,向宫苑而去。

    其时,甘露殿殿内气氛凝重,几令人窒息。

    上首的少年,一言不发,只有司寇陈韶沉稳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之中响起。

    此刻,苏国公卿除却袁彬外,尽数到场,听完司寇陈韶叙述完案情,无不面面相觑,现出震惊之色。

    谋害先君侯,又加害太子,这桩桩件件,委实骇人听闻。

    而这时,宗伯苏茂皱眉道:“君上,此事非同小可,仅凭这婢女一面之辞……”

    然而还未说完,曲楷就带着一队人,大步前来,抱拳道:“启禀君上,在宣乐宫和中元殿,的确发现了胭脂所说的寂心香和欲香!”

    宗伯苏茂后半截话被堵在喉咙眼,脸上面皮跳动了下,义愤填膺道:“贼子竟如此狠毒!”

    “给太医令单老,鉴定这香。”苏照没有理会苏茂的反应,冷声道。

    太医令单渔父,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接过二香,放在鼻翼之下嗅了嗅,皱眉道:“回禀君上,此二香的确有惊悸心神和促人情欲之效。”

    “太医令,孤问你,先君崩逝之前,缠绵床榻半月之久,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照问道。

    太医令面上显出迟疑,但终究还是说道:“君上,先君侯的确是肾水枯竭而死,老朽先前为尊者讳,遂……”

第十一章 体面

    “袁司马到!”

    而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尖锐的宦官声音响起,苏国大司马、上卿袁彬,举步迈入甘露殿中,目光桀骜地看向四周,神情阴沉,分明有些不虞。

    盖因,在进入宫禁之中,被禁军拦下,解了刀剑。

    “见过君上。”袁彬微微拱手,身形欠也不欠说道。

    苏照神色淡淡道:“袁卿平身。”

    “这是……”袁彬看了一眼胭脂,愣了下,此女他如何不认得,分明是苏国夫人亲信婢女,为何狼狈至此,想起什么,惊疑不定起来。

    “袁司马,夫人指派此女谋害先君侯,而今已人赃俱获,罪迹昭彰。”司徒孟季常叹了一口气,解释了一句。

    太宰敬弘道叹道:“奸邪手段实在骇人听闻。”

    袁彬心头一沉,问道:“可有证据?”

    “此女是夫人贴身婢女,据其招供,禁卫在宣乐宫中搜到了物证,而今已是人证物证俱全,夫人恶迹昭彰,现在问题是如何处置。”宗伯苏茂皱眉说道:“若是传扬出去,恐有损先王德名。”

    毕竟,在这一个讲究为尊者讳的时代,苏国国君的死因竟是纵欲无度,委实是不太好听。

    这边,见诸公卿都言之咄咄,袁彬一时就有些懵,盖因此事,已然出乎他的意料。

    眼见苏国夫人已经千夫所指,他纵然想要争辨,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不,夫人不能被废黜!

    袁彬心头一急,道:“君上,此事疑点重重,臣请调查一番。”

    苏照冷声道:“疑点?事实证据确凿,还要如何查?这蛇蝎女人加害于孤,孤念其一时糊涂,尚可原之,但先君仁厚宽宏,恶妇却行如此鬼蜮伎俩,孤身为人子,若不为先君报仇,人神共弃,当如此案!”

    说话之间,已是站起身来,蹭的一声,腰间三尺宝剑被其抽出,一剑斩落桌角,声如金石,杀伐铮铮。

    在场公卿不由躬身,不敢多言。

    就连袁彬都稍稍为其气势所摄,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说起。

    此刻,换句话说,除非袁彬胆敢弑君,然后将庙堂之上的公卿一网打尽,否则,面对苏照的大义在手,也只能暂避锋芒。

    说来,苏照醒来之后,洞察袁彬虚实,发现苏国公卿并非全数和其沆瀣一气,在袁彬没有摸清他的虚实之前,主动出击,行雷霆手段。

    “陈卿,当如何处置这恶妇?”苏照冷声道。

    司寇陈韶拱手道:“谋害国君,按周律,当处以大辟之刑!”

    “君上,不可。”太宰敬弘道脸色微变,苍声道:“若处死夫人,卫国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苏国夫人是卫国此代国君之妹,卫国是拥地十五郡的大国,国力强盛,甲兵如林。

    司寇陈韶厉声道:“先后谋害两任国君,如此怙恶不悛之徒,若不以律法惩戒,天理难容!”

    “此事还需遮掩一二。”苏茂叹了一口气,拱手道。

    在殿中稍显压抑的气氛,苏照沉声道:“先君大行,夫人哀伤过度,灵前呕血,不幸病逝……给她个体面吧。”

    如果按苏照的意思,那就是将其恶迹彰告于世,但想了想,诚如苏茂所言,这的确就是苏国的一大丑闻。

    一众公卿,都是拱手道:“君上圣明。”

    “至于此女,拖下去,杖毙!”苏照冷睨了一眼胭脂,厉声道。

    解决了这件事情,苏照只觉心头大石尽去,看向神思不属的袁彬,问道:“司马为国之干城,孤处置可曾有不妥之处?”

    袁彬怔了下,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君上处置妥当,臣……无异议。”

    心头却是生出屈辱和愤恨。

    让诸臣告退,等到甘露殿内空无一人,苏照才晃了晃脑袋,一手扶着额头,坐在御椅之上,脸色就是渐渐苍白。

    “这新生的神识还是弱了一些。”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情绪激荡,久久难平。

    今日之事,可以说是意外之喜,如果他不是去宫中宝库寻找武道大药,就不会碰到这胭脂,一番布置,总算有所收获。

    “斩掉袁彬伸向宫中的手,我才彻底算是坐稳这侯位,而后才是剪除此人羽翼。”苏照这么想着,忽然觉得心神一动,赫然觉得一股暖流向体内涌来。

    “随着我坐稳苏侯之位,气运的冲刷效率是越来越高了,渡过筑基三关的时间,还会大为提前。”

    苏照此刻,以神识离体,观察着自己的气运变化,发现原本摇摇晃晃的气运之柱,已经渐渐稳定下来。

    正在思忖之间,宦者令尤江的声音打断了苏照的思绪。

    “君上,汤浴已在后殿备下了。”

    苏照闻言,收回神思,起身向后殿而去,看向木质浴桶,挥手屏退宫婢,将一旁已经研磨好的各种灵药倾倒进木桶之中。

    热气腾腾之中,热水渐渐变了颜色,因为加了一些赤髓宝树的缘故,嫣红如血,竟发出咕嘟嘟的响声。

    “之前,我就已进入炼体三境的通脉之境,如有赤髓宝树,加我前世的突破经验,炼体三境迅速突破不难。”苏照除去自己身上衣物鞋袜,“哪怕短时间提升会有痛苦,但也值得忍耐。”

    武道本身就是一个炼体的过程,苏照如果要大大缩短在武道之境打熬的时间,就需要忍常人所不忍。

    “前世,我听道门之中,有秘法,可百日筑基、炼体,却是无缘得见。”苏照这般想着,就是进了浴桶。

    宣乐宫·向晚时分

    苏国夫人卫姝正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妩媚的玉容之上,满是焦虑。

    “娘亲,我想出去玩儿,这些卫士不让我出去。”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从殿后挑帘走出一个八九岁的少年,嘟着嘴,气呼呼地说道。

    苏国夫人见到自己的儿子九岁的苏明,面上的焦虑神色,稍稍敛去了一些,柔声道:“明儿乖~”

    正在这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队黑衣甲兵在曲楷的带领下,来到宣乐宫,曲楷大步而入,脸色阴沉似水,挥了挥手,甲兵如潮水四散,开始驱赶宣乐宫中侍奉的宫女。

    “我是苏国夫人,谁敢无礼!”苏夫人见到这一幕,隐隐觉得不妙,但还勉强维持着威仪,冷声呵斥。

    “夫人以厌魅之术谋害先王、君上,恶行已彰,罪不容诛,卑职特奉君上之命,给夫人一个体面。”曲楷冷着脸,沉声道。

    话音落下,两个身强力壮的健妇,上前,架起苏国夫人卫姝,就向一旁的偏殿拖去。

    一旁的苏明冲上前去,稚嫩的声音响起,哭闹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敢无礼,我这就告诉大兄,让大兄治你们的罪!”

    这边厢,听着苏明口中所言,曲楷神色微异,看了一眼幼童,暗道不愧是有苏一氏血脉,低声道:“你们两个,把小公子拉下去。”

    他收到的命令是给苏国夫人一个体面,并没有处置这幼儿的命令。

    苏国夫人卫姝容色大变,挣扎不停,颤声道:“不要伤害明儿……”

    “夫人,谁也不能,也不敢伤害有苏一氏的血脉。”曲楷冷漠地看了一眼苏国夫人卫姝,一字一顿说道。

    苏国夫人晶莹玉容之上面无血色,周身颤抖不停。

    “夫人也曾是贵胄之女,还请不要失了体面。”曲楷一挥手,一个太医署的医女紧紧低着头,端上一个木盘,上有一个白净瓷瓶。

    曲楷沉声说道:“夫人,上路吧,不要让卑职难做。”

    苏国夫人卫姝伸出颤颤微微的手,只觉力若千钧,拿起药瓶,拔起瓶塞,妩媚的容颜之上恍惚片刻,忽而抬起头,美眸之中满是怨毒,朝着甘露殿方向诅咒,“苏照小儿,我在黄泉等着你!”

    一咬牙,仰头饮尽,未几,嘴角流血不止,一张妩媚如花的容颜因为五内如焚,痛苦到五官几至扭曲,眼前渐渐模糊,而后扑通栽到在地。

    这时,那医女上前检验了脉搏、呼吸,又翻看眼皮,看看发散的瞳孔,低声道:“校尉,气绝了。”

    曲楷深深吐出了一口浊气,将脸扭过一旁,挥挥手,甲兵顿时抬起尸体放在苇席之上、草草卷起蒲席,放在外面备好的马车上,驶进一团漆黑如墨的夜色。

第十二章 不在于我

    甘露殿·后殿

    在浴桶之中,一片热气腾腾,苏照双眸紧闭,额头鬓角汗珠滚滚而落,胸前背后的肌肤,恍若煮熟的大虾,一片赤红。

    此刻的苏照,体内四肢百骸,经脉也正在拓展,血液之中的杂质和毒素正在一点点析出,灵药则是透过毛孔进入体内,被骨髓吸收,新的鲜血源源不断再生,补充体内缺失的部分血液。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照缓缓睁开眸子,看着已呈乌黑之色的洗澡水,皱了皱眉,出了浴桶,此刻少年身上肌肤白皙,一如琉璃宝玉,取了毛巾擦了下身子,穿上衣物。

    “盈血之境已经突破,换髓之境,还需等一两天。”苏照系上腰带,思忖道。

    就在这时,听到宣乐宫方向传来的钟声,苏照怔了下,神色继而如常。

    苏国夫人悲伤过度,呕血而亡,虽然听起来多少有些荒谬,但配合着他前几天在灵柩前,呕血病倒,也就不扎眼了。

    就在这时,外间的宦官说道:“君上,曲楷回来复命,已在殿外多时了。”

    苏照点了点头,取了宝剑,神情施施然出了后殿。

    此刻天色已是夜色深重,梧桐深锁的宫禁之中,亮起了点点灯火。

    “事情办妥了。”苏照面色晦暗不明,低声问着。

    曲楷拱手道:“已尽数办妥,只是其间受小公子所阻,小公子说要禀告于君上,治我等之罪。”

    苏照闻言,神情微异,目中若有所思。

    对于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苏明,其实不是他不知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道理,而是……他要钓鱼!

    如无周全之术,他不会轻率发动,比如那城西的佛门中人,他只是派了彭蔡二将派人密切监视。

    现在,他就要钓袁彬。

    随着他坐稳苏国国君之位,他之前那种危若累卵的局势已经消失不见,现在反而是要维护苏国大局稳定,不能贸然掀桌子。

    起码,要等袁彬反意显露之后,他才可名正言顺地将其势力连根拔起!

    “禁卫整顿的如何?”苏照沉吟了下,转而问起另外一事。

    曲楷拱手道:“已择选三百精卒,皆为忠毅骁勇之士,可为殿下倚重。”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孤先前组建了殿前司,而今也顺势组建侍卫司,以你为都司。”

    如果将袁彬清除,他就会逐渐调整苏国禁军,将彭堰、蔡旷二将外放,以其子补于殿前司,以曲楷充当侍卫司都司,也算是对曲楷忠勇克谨的回报。

    在苏照的设想中,禁军殿前、侍卫二司,要统率禁军,然后逐渐把司马改为类似兵部的军政部门,以枢密院掌军令,甚至将来如有机会,他会逐渐改革这种粗糙的官制,以三省六部典事。

    当然,眼下还不能这么改革。

    “谢君上。”曲楷动容道。

    这时代,讲究士为知己者死,而曲楷之前又替苏照干了一些脏活,可以说此刻,已是彻底绑上了苏照的战车。

    就在这时,宦官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君上,长公主殿下求见。”

    苏照默然了下,知道多半是为苏明而来,出言让曲楷告退。

    没有多久,一个着素色罗裙、清宁淡雅,一如空谷幽兰的少女,缓步走进殿中,站在不远处立定。

    少女眉眼柔婉,青丝如瀑,纵然一身素色宫装,却难掩清丽柔婉。

    “阿姐,怎么有空到我这里?”苏照轻轻一笑,问道。

    苏子妗幽幽叹了一口气,嘴唇翕动,道:“真要走到那骨肉相残的那一步吗?”

    苏照皱眉,走到苏子妗身旁,问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是苏明吧。”不等苏子妗回答,苏照就已说出答案,皱了皱眉,思忖道:“孤的这个弟弟,小小年纪,还真是有不少小聪明啊。”

    事实上,也正如苏照所想,苏明被软禁之后,就令人向苏子妗这边报信。

    “我……”苏子妗轻声道:“苏明身上毕竟留着先君的血,纵然她的母亲不慈,可他还是个孩子。”

    苏照道:“所以,我才没有让人连他一并处置掉。”

    当然,如果袁彬以之为旗帜造反,他正好名正言顺清除掉祸患。

    其实,除却袁彬之外,还有一个考虑,若母子尽皆暴毙,流言如刀,本来占据道德高地的他,反而被动……总之,他也要顾及一些影响。

    “可阿弟,能保证他长大成人吗?”苏子妗抬起螓首,静静地看着少年。

    苏照轻轻一笑,扶住少女的削肩,冷峻目光柔和了几分,说道:“这个……却不在于我,而在他是否安分。”

    这个时代,人文类似春秋,列国相争,史上也不乏一些什么流亡在外,若干年后,带着一大票党羽过来,再搞王子复仇的戏码。

    嗯,这个苏明,他的舅舅还是此代卫国国君,苏照眸光又是深深,思忖道:“需要未雨绸缪了。”

    就在苏照神思不属之时,对面少女听到苏照之言,默然良久,抬起一张俏丽的姣好容颜,柳叶细眉之下,一如潇湘之水,清波依依的眸子,定定看向目光冷峻,凝眉思索的少年,幽幽道:“阿弟……长大了呢。”

    当年那个拙讷于言的自闭少年,自担国社之重后,也开始渐渐心机深沉,善操权术起来。

    听着这话,苏照叹了一口气,前世今生的感慨,一时五味陈杂,将少女顺势拥进怀中,轻声道:“阿姐,我可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少女将螓首枕在苏照肩头,弯弯眼睫微垂,细密睫毛盖住了明眸,虽上闭上眼睛,但心下却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安宁。

    她非迂腐之人,只是不想苏照被权力迷惑了双眼,失去本心。

    好在,自家弟弟,还是那个……小时候要抱抱的照哥儿。

    只是,没有多久,苏照就松开了少女,神色异样下,清声道:“天色也不早了,阿姐早些回去休息吧。”

    苏子妗螓首微垂,“嗯”了一声,也不多言,转身快步出了中元殿,灯火映照之下,可见已是红若胭脂的脸颊,红霞已然蔓延至耳垂。

    苏照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炼体三境换血之后,澎湃如滔滔江河的血气,转身进了内殿。

    黄纸,符笔,朱砂,清水……

    苏照取下一张白纸,用砚台压好,以羊毫笔沾满研磨好的朱砂,正心凝意,神识凝于笔端,循着前世记忆,就是在白纸之上勾勒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个曲曲引引的符文被苏照挥就而出,灵光一闪而逝。

    “冰心符,前世,那位疑是元符宗的老者和我道左相逢,攀谈几句,见我郁气藏心,以此符相赠,不愧是道门九宗,这符的确有着奇效。”苏照放下朱砂笔,抬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已是子夜时分。

    “今日一番雷霆手段,袁彬,多半有所警觉了。”

第十三章 王霸之道

    的确如苏照预料的那样。

    此刻的温邑,司马府,纵是已入深夜子时时分,仍是可见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苏国大司马袁彬,以及府中幕僚、谋士,济济一堂,正在密议。

    袁彬眉头紧皱,心头已是不安之极。

    此刻,也是反应了过来。

    先有禁军贾翼被苏照借机调离禁宫,隔天不久,又废了苏国夫人,此刻的袁彬,再是反应迟钝,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尔等认为,那小儿到底是何意?莫非是对某家起了猜忌谋害之心?”袁彬此刻在幕僚面前,也没有收敛骄狂之色,对苏照仍是以小儿之名相称,全无半点恭敬。

    一个着黑色长袍的中年文士,手捻颌下胡须,面现沉吟之色,“听袁公方才叙说,我们这位新任国君,心机深沉,的确不是个简单人物。”

    袁彬皱了皱眉,显然对于中年文士的卖关子,生出了不满。

    那中年文士继续叙道:“若要说对袁公猜忌,可对袁公尊崇之意分明不减,今日之事……不像是筹谋已久。”

    袁彬道:“你的意思是巧合?”

    “夫人谋害先君侯,又加害新任国君,此事证据确凿,又有陈司寇推鞠,几位公卿见证,不像是针对袁公设计。”中年文士朗声道。

    袁彬面色变幻,一时间觉得幕僚所言有理,一时间又觉得顾虑重重。

    “夫人谋害先君侯,此事,的确是出乎某家之料。”袁彬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粗犷面容上似惊似怒。

    实际,此事袁彬还真不知情,二人虽有联系,但苏国夫人不会将如此机密之事透露给袁彬,那样只会授人以柄。

    她只是派说客给袁彬,说如果拥立她的儿子苏明即位,可将苏国一应权柄尽数相托给袁彬。

    事实上,如果结合着前世苏照被篡位的经历,袁彬的反叛动机彻底坚定,还是在袁彬以苏子妗试探苏照态度之后。

    而后,二人才内外勾连,想出了令苏照失德的阴毒手段,进而使苏国朝堂公卿迟疑观望。

    这个时代,尽管已呈现礼崩乐坏之象,但袁彬目前也没有代有苏一氏自立的势力,否则,其他国家武装干涉,不是一句笑话。

    或许袁彬辅政后,随着时间流逝,也会逐渐变得野心勃勃。

    人妻曹,最初的想法,还只是为汉之征西将军。

    贾翼此刻还没有出征,眼珠一转,阴声道:“司马切莫中了那小儿的麻痹之计,而今不过两天,那小儿就已将司马在宫禁之中的势力,逐一清除,这难道还不值得警惕吗?”

    袁彬闻言,面上犹疑之色更浓。

    “父亲,君上态度如何,一试便知。”袁烨忽而在一旁开口道。

    “怎么试?”袁彬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儿子,问道。

    袁烨道:“父亲知道,我看中了那苏子妗,若是我袁家和有苏一氏结亲,我袁家权势从此自是固如磐石。”

    袁彬闻言,眉头挑了挑,冷笑道:“为父看你是被女色冲昏了头脑,眼下正值国丧,你让为父去给你提亲?为父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知道这时候提亲,要被人啐一脸的道理,这话亏你说得出来?”

    袁烨面色悻悻,目光阴沉不定。

    一旁的中年文士,道:“袁公,公子所言虽然不合时宜,但未尝不是一条妙计。”

    “嗯?许先生怎么说?”袁彬问道。

    许姓中年文士道:“虽然现在不能以提亲相试,但司马可以借口旧疾复发,不能理政,请辞司马之位,探问君侯态度。”

    袁彬位居两位苏国上卿之一,又忝居大司马之职,前者是爵,后者则是职权。

    袁彬听到要让他解权,就是下意识的怒气上涌,而后,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若君侯答应,结合前情,那说明君侯对司马已存猜忌之心,司马还是早作打算为好。”那许先生言及此处,不由压低了声音。

    显然,这个早作打算,当然不是什么束手就擒、闭目待死,而是起兵……

    “某家为他有苏一氏出生入死,他岂敢如此?”袁彬怒目圆瞪,虽然还没有发生那一幕,但仅仅是想想自己被解除权柄,任人鱼肉的场景,已是怒火中烧。

    贾翼急声道:“司马,若是那小儿顺势答应,那时,大司马兵权已失,又当如何?”

    袁彬看了一眼贾翼,冷冷道:“某家的兵权,不是他有苏一氏给的,是某家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袁氏还有许多亲朋故旧,经由他一手提拔,不说驻扎温邑城外的三千甲士,被他牢牢控制,就是苏国七郡郡尉,就有三位由他一手提拔。

    不要觉得少,苏国只是侯国,疆域辖制七郡五十三县,百万余人口,供养近两万军士、官吏,已经是五十比一的官民比。

    而这些军士都是职业军人,可谓骁勇精锐,若苏国真到危急存亡之时,以之为骨干,在苏国国内十丁抽一,顷刻之间,就可编练近十万甲兵。

    事实上,就是姬周帝室,在巅峰之时,也不是常备百万之兵。

    农业时代,生产力低下,而今列国,也只有晋楚大国,疆域广袤,才会常备十万甲兵。

    “等过了国丧,袁公再为袁公子求娶君侯之姐,那时,若君侯答应,袁公和有苏一氏结为姻亲,至少可保三世富贵。”那中年文士道。

    袁彬一双虎目闪烁精光,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同了许姓幕僚的建言。

    在袁彬看来,他为有苏一氏出生入死,尤其当年郑国举兵犯苏,若无他袁彬舍生忘死,苏国岂能从亡国之危中安然渡过,娶个有苏一氏公主,那小儿岂敢拒绝?

    转头看见袁烨面带喜色,袁彬冷哼一声,瞪了一眼袁烨。

    ……

    ……

    夏日原就天长,苏照于是早早起了床榻,换上一身武士劲装,取了一把宝刀,来到殿外的空地之上。

    “君上。”两个年龄二十上下的青年,一个看着稳重缄默,一个心思机敏,已侯在那里,这时见到苏照,连忙行礼道。

    苏照冲彭纪和蔡安二人点了点头,这二人是彭堰、蔡旷之子,也曾是他的剑术和骑术教习。

    其实,苏家先祖早年也是用刀的武将,当年翊卫姬周天子,随之平定天下,遂被封为苏侯,当时封疆还不算大,但经过历代苏侯筚路蓝缕,开拓、治理,才有今日的广袤封疆。

    到了苏照祖父一代,人君安居庙堂,运筹帷幄,不再冲锋陷阵,故而弃刀用剑。

    苏照之父,同样觉得人君在德行和御人,对于苏照在武艺上也没有太多的期许,只是遵循着君子六艺的贵胄培养方式,让精通剑术的蔡安教导苏照用剑,让长于弓马的彭纪教苏照骑术。

    但此刻苏照,分明却另有着一番打算。

    “剑道虽是王者之术,但如今列国相争,单纯的王道之术,并不足以平治天下,当以王霸之道间杂之……而且前世我已精研剑法,剑法造诣实际已在先天武者之上,眼下纵是再如何苦练,成就短期也难以提升,反而是被束之高阁的家传刀法,并未习得。”

第十四章 淳于朔

    见苏照拿着一把刀,彭纪和蔡安二人面上不由现出疑惑。

    苏照道:“我有苏一氏当年以《挽柳刀法》显达于周天子,我昨夜寻来刀谱,挑灯夜读,只觉先祖之英姿,恍在眼前,所以,今天不练剑,只练刀。”

    蔡安和彭纪对视一眼,虽然从心底对苏照的心血来潮不以为然,毕竟,人之一生精力有限,又岂能在刀剑两道之上臻至化境,不过,想起苏照身为君主,就是练剑也不是为了沙场冲锋,就不再想这些了。

    彭纪是一个国字脸,身材魁伟的青年,抱拳说道:“君上,末将久习刀法,可与您对练。”

    苏照打量了彭纪一眼,知其修为也在后天之境,能够催发武道真气,若是陪练,却正是合适。

    武道之境,自习练招式开始,这一点类似于仙道观想之境,而后进入炼体三境,通脉、盈血、换髓,最终迈入后天之境。

    到了后天之境,已经修出真气,但真气毕竟是人之血勇之气,比起仙家吸天地之精华所凝练的法力,自是在玄妙程度上,多有不如。

    君臣二人也不多作废话,各自抽出宝刀,刀锋清冽如水,寒光照人。

    苏照循着记忆之中的挽柳刀法,陡然徐徐劈下,寒气四溢,令对面原本神态随意彭纪微微眯眼,不由正色起来。

    苏照见此,暗暗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自开天门之后,神识得到气运滋养,一日比一日强壮,学东西就是很快,已有过目不忘之能。

    “君上,请。”彭纪也是徐徐抽出腰间百炼宝刀。

    苏照也不矫情,一刀自下而上斜撩,如春风拂柳,飘逸凌厉,形迹难以捕捉。

    “铛……”

    刀锋相撞,星火闪烁。

    彭纪脚下巍然不动,将苏照之刀格挡于外,显然后天中期的武者,不是苏照还处于盈血的炼体之境可比。

    一击无功,苏照也不气馁,刀如矫龙,一抽一带,猛然劈下,又是被彭纪手腕一转,出刀荡开,身形仍是动也未动。

    就在这时,寒芒闪烁,彭纪长刀一顺,朝苏照斜劈而下,口中道:“君上小心。”

    手中之刀速度已慢了一半,显然唯恐伤到苏照。

    苏照面色顿了下,强忍住以神识捕捉刀法轨迹的念头,以刀格挡。

    二人这样有来有回,不知不觉就是半个时辰过去。

    苏照收刀还鞘,道:“不练了,今日就先到这里,我今日刀法如何?你可实言相告。”

    彭纪拱手道:“君上,刀法初时虽然有些生疏,反应却很机敏,只是力量不足,当然这是境界差距,不能催发真气所致。后面,刀法已有些熟练,挽柳刀法轻如柳絮,配合君上身法,已有一二可观之处。”

    苏照点了点头,拍了拍彭纪的肩头,微笑说道:“今日,辛苦了。”

    彭纪的说法,倒很中肯。

    “君上面前,不敢言辛苦。”彭纪道。

    “而今殿前司方建,所募翊卫之操练等事,你二人要多加上心。”苏照声音温和了一下,叮嘱道。

    一旁的蔡安说道:“所募翊卫已在林畋苑中,君上可否前往校阅。”

    苏照思索了下,不由多看了一眼蔡安,道:“随孤去看看。”

    由于冷兵器时代,军争讲究地利,故而城池常依托山林而建。

    温邑城同样如此,苏国宫城更是立于地势险要之地,背靠云台山,宫禁之后是一片莽莽无尽的山林,青天之河的河水,绕城而过,禁军三部就是驻扎在山林之畔的溪涧之旁。

    嗯,事实上,苏照前世被逼得失位,就是沿着山林逃遁往莽莽大山之中的,当时蒙禁军彭蔡二将尚念故主之谊,默契地让开一条路途,才让他逃离苏国。

    此刻,虽是夏日早晨,但枝繁叶茂的山林上空,三千飞鸟盘桓不落,声声呼喝之声伴随着刀兵铮铮之音,自山林深处传来。

    分明是禁军正在操练,一队队黑衣甲士在山林之中,在禁军低级军官的带领下,或纵马驰骋,或入山围猎,或举石锁负重。

    苏照在彭纪和蔡安二人,以及一屯黑衣骑士的护卫下,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沿着一条碎石铺就的宽阔山路,徐徐驰入山林。

    “都是我苏国骁勇之士啊。”苏照远远看着在山涧之间,光着膀子,合扛着根根原木奔跑的一伍军士,脱口赞道:“不畏炎暑,操练不辍,方有孤稳坐甘露殿的底气。”

    的确,以他调动神识远望,可见禁军一个个膀大腰圆,身形矫健,至少都是炼体三境。

    “我原本还觉得兵力不足,可这样的甲兵精锐,能练出三千余众,已经倾尽苏国国力了。”苏照静静看着这一幕,心头欢喜不胜。

    或许一开始,他就该校阅禁军,收其军心,当然,现在也不晚。

    蔡安手持缰绳,将马落后苏照半个马头,闻言,就是笑着接话道:“君上,禁军多为有苏一氏子弟,内里翊卫宫禁,外为君上爪牙,如此操练,当不停息。”

    所谓有苏一氏子弟,是指苏国先祖经千年繁衍而下来的同宗支脉后裔,以及外戚宗亲,他们都居住在温邑附近的几个县邑之中,零零总总大概有三四万户的样子。

    而且历代苏国君主对这些同宗子弟都是优容有加,若有从军者,家中酌免税负。

    择有苏一族菁英子弟,以武道大药培养,习练武艺,编入禁军,为国之羽翼。

    可以说,这就是苏照的基本盘。

    苏照本人既是苏国国君,又是有苏一族的族长。

    未几,得到禀告的彭堰、蔡旷二人,就带着禁军的将领,浩浩荡荡向苏照迎来。

    “末将见过君上。”彭堰,蔡旷当先而拜,身后几个禁军将领也是齐齐见礼。

    苏照翻身下马,做足了谦恭之态,伸手相托,道:“诸位将军免礼。”

    而后,彭堰就是出言介绍一旁的几位将领。

    两位禁军副统制,耿济、常典,以及十余位中级禁军军校和记室佐吏,最后是负责训练殿前司新募之兵的淳于朔,这是一个气度沉稳的老将军。

    苏照一一见过,上前叙话,他还是做了不少功课的,每一人都是攀谈几句,提及对方戎马生涯之中得意一笔,完全是小嘴抹了蜜一样。

    因为苏照气质冷峻,声如金石,不显谄谀之色,夸赞恰到好处,不少军将都是感佩,眼前少年威严深沉,有人君气度。

    等到了淳于朔时,苏照目光愈见真诚,感慨道:“先君在时,就时常提起将军,说您通将略、善练兵,而今一见,先君之言,尤不能概将军之才十一。”

    前世,彭蔡二将在给他一条生路的同时,就是观望不前,只有这位淳于老将军,则是直接不信他失德,反而斥骂袁彬操弄权术,在袁彬追杀于他时,挡下了袁彬。

    想来这位老将在晋国,已见惯了宫廷政变,权谋诡诈。

    “君上此言当真?”老将手捻颌下胡须,微笑道。

    苏照愣了一下,指向远处殿前司的翊卫,说道:“虽是新募之兵,军势却雄壮严整,已见猎猎杀气,如此有目共睹之事,孤岂会以言相戏?”

    事实上,苏照真不是无脑乱夸,淳于朔侍奉苏国三代君主,最擅练兵。

    其人早年曾为北方晋国骁将,晋国曲沃小宗和翼都宗室相残,来来回回,杀伐有百年之久,淳于朔终究看不惯,于是携家眷来到苏国,当然因是晋国逃将,不敢委之以征伐事,却用其练兵之才。

    “若觉得老朽足用,君上可遣老夫为将,征讨贼寇,而不是派贾翼那志大才疏之辈,以害军士性命。”淳于朔拱手说道。

    见苏照“迟疑”,就朗声道:“老夫这把年纪,尚开六石之弓,一餐食半只鹿,君上,可不要小视老夫。”

    这时,呱呱之声从众人头顶响起,头顶云霄之上,分明是飞过一行大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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