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仙朝纪元TXT下载仙朝纪元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仙朝纪元全文阅读

作者:西城冷月     仙朝纪元txt下载     仙朝纪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此将有宗师之资!

    老将淳于朔,微微皱眉,自背后取下一弓,看也不看,张弓搭箭,朝天空射去。

    就听得刺耳的尖啸响起,那是真元灌注箭矢之上,所带来的高速震荡,“扑簌簌”,远处两只大雁落下溪涧之中。

    未等军士将那两只雁捡拾回来,苏照神识扫过,就是一惊,

    分明一箭双雁,皆自左眼而入,至右眼而出。

    见苏照面现异色,一旁的彭堰苦笑一声,道:“君上有所不知,末将和犬子的射术,就是老将军所授。”

    苏照目光失神片刻,看着淳于朔的目光,微微有些震惊,暗道:“这是老黄忠啊,额,不过黄忠用刀,他用的是枪。”

    方才那一箭,的确有惊艳到苏照。

    这位老将军同样是先天之境的武者,但箭法迅疾若雷霆,箭矢破空穿行,如流星陨落,当然,这些并不重要,而是他刚刚感受到了……武道意志!

    虽然还是雏形,但却是实实在在,有着千锤百炼的坚韧和顽强。

    “此将有宗师之资!”

    苏照目带震惊,心头满是欣喜,但片刻之后,瞥见淳于朔斑白的两鬓,就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淳于朔此刻已经年近六十,虽然武道修为已是先天后期,但实际气血衰败,纵然意志坚韧,一生也难以突破宗师了。

    “不对,若那赤髓宝树,给予这老将军一株使用,那……”苏照忽然脑海划过一道亮光,犹如繁星的眸子,熠熠而烁,令在场之人为之心折,不敢直视。

    就在淳于朔期待目光之中,苏照微微颔首,微笑道:“那孤就成全老将军之志。”

    按他的估计,他盈血、换髓,一根赤髓宝树都用不完,还有两根,其中一根就可给予淳于朔,助其突破宗师之境。

    可能会有疑虑,若其进入宗师之境,会不会又是一个袁彬,跋扈欺主?

    这个自是在苏照心底深处思量过的。

    一来,淳于朔为他有苏一氏练兵多年,在普通军士之中威望颇高,而且此人性情忠贞,如果加上前世,可谓是饱经三代苏国君侯考验。

    二来,苏照也不是此时就给予赤髓宝树,起码要有个由头,人主最忌赏罚不公。

    最关键的是,起码要等他渡过筑基三关,武道进入后天之境。

    随着,仙鼎日夜不停的气运冲刷,此刻苏照已然开辟气海,开始着手凝练法力。

    淳于朔哈哈大笑道:“多谢君上。”

    自这位老将军弃晋投苏以来,虽受历代苏国国君倚重,但很少令其带兵征战,而是托这位老将军练兵。

    可以说如今苏国军兵之利,能在郑国独霸中原的背景下,还能自守一方,得自这位老将军的霸主之国——晋国的练兵之法,俨然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众人簇拥着苏照,鱼贯而入军帐之内,而后苏照又巡视了一番新募集的翊卫,不知不觉,已至午时,随军士用罢饭菜,这才离开山林。

    中元殿

    苏国上代国君灵柩已停了不少时日,随着消息传将出去,这些时日,已有一些临近诸国的使者,已经陆陆续续来到温邑吊丧。

    随着天气愈发炎热,下葬实际已是刻不容缓之事。

    虽然从冰室之中取了不少冰块儿维持遗体不腐,又加了一些香料,但随着温度升高,也支持不了太久。

    而此刻,中元殿内苏国公卿济济一堂,正是为了商议出殡一事。

    “天气越发炎热,先君侯委实不宜停灵太久,至于接待诸国使者吊丧,可设一灵堂,以供缅思祭拜。”敬弘道嗅觉原就灵敏异于常人,闻着中元殿之中淡淡的异味,皱眉道。

    一旁的宗伯苏茂,也是附和说道:“事急从权,老臣以为敬公所言在理。”

    司徒孟季常,司空范延序同样齐齐出言附和。

    唯有司寇陈韶,面色如铁,一言不发,不过看样子,似乎是另有隐情。

    苏照叹了一口气,道:“有赖诸卿了。”

    就在这时,自始自终沉默的袁彬,拱手道:“君上,老臣背上旧疾复发,不能视事,还请辞去大司马之职,以免耽误国事。”

    此言一出,殿中诸公卿都是齐刷刷地看向袁彬,司寇陈韶眸光微动,想要出言,但见苏照目光深沉,凝眉不语,就是停了下来。

    思及眼前少年前日的连番手段,许是不需自己提醒才是。

    苏照语带关切,柔和声音之中隐带着几分“质朴”,无一丝一毫的油腻之感,问道:“大司马,可曾请郎中诊治?”

    袁彬愣了下,分明是被苏照浑然天成的演技秀到,顿了下,方涩声道:“郎中束手无策,也是老毛病了。”

    “宫中尚有太医,宝药,稍后可至袁卿家中,好生诊治一番。”苏照说道。

    袁彬道:“君上,某家旧疾复发,已不能……”

    苏照闻言,微微色变,颤声道:“而今国势飘摇,军国大事,一日都离袁卿不得,袁卿怎忍心弃孤而去?”

    不等袁彬出言,苏照轻声说道:“若是袁卿觉得公事繁重,可将军务带回府中处理。”

    袁彬闻言,心下稍安,脸上做出一副“挣扎”之色,最终无奈叹了一口气,拱手说道:“承蒙君上信重,老臣纵是拖着病体,也要君上尽心竭力,又何忍见弃。”

    苏照出言宽慰道:“袁卿言重了,接下来几天,袁卿安心养好身子,军务之事,不必操之过急。”

    司寇陈韶这时,忽而出言,打断了这幅君臣相得的画面,沉着一张铁青的脸,沉声道:“君上,臣昨日收到砀郡驿传公文,燕山贼盗攻破萧山县城,杀死萧山县令连阳荣,县尉邝瓒望风遁逃。”

    苏照这次是真的色变,勃然大怒道:“贼寇猖獗如斯?竟然攻破县邑,涂炭生灵,还有邝瓒,身为萧山县尉,肩负守土之责,竟然弃城而逃,可恨、可杀!”

    苏照此刻已是出离愤怒,随着这几日气运冲刷,气海已然开辟完毕,愈发深沉的气势无形散开,整个中元殿,温度仿若都降低了一些。

    竟有几分君王一怒,噤若寒蝉的味道。

    司徒孟季常也不知是不是被这气势所摄,忽然低声说道:“若老夫没有记错,这邝瓒是袁司马极力举荐,袁司马当初和陈司寇当时还为此争辩……”

    说到此处,见袁彬脸色难看,孟季常也反应过来,低头讷讷不言。

    陈韶冷声道:“去岁之初,本官以其性贪鄙、好饮酒,或误大事,不足称县尉之才,而今才不过一年,言犹在耳!”

    “竖子怯懦畏战,可恨!”袁彬面色难看,怒气上涌,同样是羞怒交加。

    有一说一,袁彬身为先天武者,虽然性情桀骜不驯,暴虐跋扈,但还是有着几分悍勇之气,如果是他,怎么也不会做出弃城而逃的事情。

    苏照看向袁彬,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袁卿,孤派了贾翼,为何三天过去,还迟迟没有出征!”

    原本有多么温煦如春风,此刻就有如凛冬霜雪。

    袁彬此刻,竟觉得心底生出一丝他都没有察觉的畏惧,道:“贾翼……说粮草未筹备齐全,臣回去就催其迅速出发。”

    苏照冷声道:“不必了,贾翼既然畏死不前,孤另委他人就是,传淳于将军。”

第十六章 换将,再削权柄

    没有多久,老将淳于朔从殿外大步而来,其人双鬓斑白,但步伐矫健,行走如风,浑然不见丝毫苍老之态。

    “末将见过君上。”淳于朔双手抱拳,声似洪钟,在空旷的中元殿中,昂扬激越,隐有猎猎杀伐之气。

    袁彬皱了皱眉,斜睨了一眼淳于朔,目光可见厌恶,心头泛起嘀咕:“某家当是谁,原是这头老鼍,老而不死是为贼!”

    想起以往这老将不给自己面子,袁彬目光愈发不善。

    苏照道:“淳于将军昨日在孤面前主动请缨,愿领兵清剿燕山贼盗,孤不忍拂去老将军如此赤胆忠心,而今贾翼畏贼寇如虎,逡巡不前,唯期老将军出马,剿灭贼盗。”

    “老朽定不负君侯期望。”淳于朔大声说道。

    这时,袁彬冷笑道:“老将军已年逾六十,不在家含饴弄孙,沙场争锋,不知还有几分武勇?”

    “想来比在朝中尸位素餐,一味任用些酒囊饭袋的袁司马,还是要强上一分的。”淳于朔反唇相讥道。

    “皓首老贼!”袁彬闻言,勃然大怒道。

    “跋扈匹夫!”淳于朔不甘示弱,回骂道。

    苏照皱了皱眉,并未说什么。

    倒是敬弘道,沉声说道:“君前互相谩骂,成何体统!”

    袁彬冷哼一声,拱手道:“淳于朔年迈体弱,委实不堪用,还请君上另择骁将。”

    苏照皱眉道:“袁卿,淳于将军虽年迈,但也是能开六石强弓的先天武者,前日,我就见淳于将军大发神威,不见丝毫老迈之态,孤尝闻,有志不在年高,贾翼正值青壮之年,可畏敌如虎,孤难道要选这样的骁将吗?”

    贾翼又被抛出来鞭尸,袁彬就是一时语塞。

    而经过苏照的评价,相信今日传扬出去,贾翼的军旅生命,某种程度上,已经宣告终结。

    苏照见袁彬不再出言辩白,沉声道:“传令,以淳于将军为招讨使,统率一部禁军,另从云台大营中调拨一千五百军兵,合砀郡、鄢陵郡,长水郡三郡之兵,进剿贼寇。”

    袁彬听从云台大营调走一千五百军兵,就是皱了皱眉,云台大营兵力加起来才三千五百,这一下子,就是抽掉了三分之一还多,他手下能控制的兵力,顿时大为缩水。

    心下不安之感愈发强烈,忍不住出言道:“君上,不过疥癣之疾,千余兵马就已平治,何必劳动大军远征。”

    “袁司马,就是你口中的疥癣之疾,聚众千余,杀死一县之尊,占据县城,数万百姓在贼寇手下嚎哭,若不以雷霆之势剿灭,难道要等他们裹挟百姓,打破郡城吗?”司寇陈韶疾言厉色,目光咄咄地看着袁彬:“司马,若局势继续糜烂,再为吊丧的郑国使者所察,大军压境,袁司马是要再打一场柏阳之战吗!”

    柏阳就在温邑南一百五十里,可以说是紧抵苏国温邑的咽喉。

    十年之前,郑国趁着苏国前夫人病逝,楚国内乱,无暇北顾之时,先灭许国,后降陈国,打算一举灭亡苏国,一统豫州。

    前期郑国连战连捷,势如破竹一样,连下苏国四十座城池,进抵柏阳,苏国几有灭国之危。

    当时,身为陈国公卿氏族的陈韶,觉得在郑氏傀儡下的陈国朝廷上,倍感屈辱,遂携阖族北上,在危亡之时投奔苏国。

    听陈韶提及十年之前的那场国战,饶是跋扈如袁彬,也不由愣怔原地。

    盖因其中惨烈,他至今都不愿回忆,柏阳城外尸首盈野,柏溪为鲜血染红,旬月不散,经此一战,柏阳城十室九空。

    当年那一战,以及随后的收复城池,也彻底奠定了袁彬的苏国上卿之路。

    “袁司马,郑国使者可已在温邑多日了,其人派随从四下搜集我国民情,郑国鲸吞诸国,独霸中原之意,丝毫不减。”

    事实上,正如陈韶所言,三年前,郑国就已彻底撕破伪装,将陈国的土地囊括进疆域,并设郡置县,当然为了防止天下物议沸然,还给陈国留了五十里之地,用来祭祀宗庙,所以现在陈国在姬周帝室那里,理论上是没有亡国的。

    这个也是眼下各国的基本操作了,上溯千年,基本都是同宗,大多数还是讲究吃相,能不断其宗庙祭祀,就不断其宗庙祭祀。

    听陈韶提及郑国使者,袁彬面带怒气,冷声道:“这些郑国狗贼,亡我苏国之心不死,某家早晚有一天要杀光他们!”

    当年,袁彬也有不少袍泽,在柏阳一战中丧命,此刻愤恨不是作假。

    苏照这时正暗暗为司寇陈韶之言鼓掌喝彩,见袁彬如此作态,目光微动,心头也不由感慨:“人性果是复杂多变,袁彬如今再是权势熏心,可当年也曾为苏国流过血,这对敌国愤恨,袍泽之情是真……但骄横跋扈,专权欺上也是真,于我而言,这就是罪大恶极!”

    他不会矫情到改换念头给予宽宥,这种“惺惺相惜”,或许等铲除此獠之后,坟茔前洒上一杯酒,说上一句可惜了,就已足够。

    额,我大清康猪皮的第三杯酒?

    念及此处,苏照目光深深,心头暗暗警惕,眼下袁彬还未除,他就想这些善后事宜,委实有些惹人发笑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我不想苏国动乱,就需步步为营,眼下只是削弱了袁彬部分力量,其人仍有铤而走险的可能。”

    这边,见袁彬不再有异议,苏照就是看向淳于朔,郑重道:“淳于老将军,孤就在温邑静等捷音了。”

    淳于朔也正色了许多,抱拳道:“末将必竭尽全力,尽快平叛。”

    苏照目送淳于朔离去,又是看向敬弘道,说道:“老师,先君需要尽快安葬,可定好时间。”

    之前,他和敬弘道商议的是,在下月初六,但天气愈发炎热,只得提前安葬。

    敬弘道睁开微微耷拉的眼皮,开口说道:“老臣进宫之前,太卜所言,后天当是佳期。”

    苏照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后天出殡。”

    说来停灵也有数日,改吊丧的使者已经吊丧过了,再远一些晋楚、吴越等国,路途迢迢,等来到温邑,都在一两个月之后了,这肯定不能等他们到来才下葬。

    入夜时分,甘露殿中,苏照盘膝端坐于床榻之上,双眸紧闭,此刻刚刚开辟的气海之中,苏照以神识洞微内视,可见法力种子萌芽、生长,缠绕,渐渐形成一枚符文。

    而后,天门之内自虚空涌进无数气运,灵台之中升龙鼎毫光大放,将无数气运徇着某种道韵运转,注入气海,转化成法力符箓,而随着气运的转化,那仙鼎上的锈迹似乎也褪去一些,现出玄妙的纹路。

    苏照神识内视,想要看清,就觉烦厌欲呕,连忙收回。

    忽而夏风吹动竹帘,宫灯烛火,明灭几下,暗夜之中,一双灿如繁星的眸子,犹如一点星火,沧桑眼神深处还藏着一抹回忆。

    “通法之境……竟这样快?”苏照心头震惊之余,还有几分说不出的疑惧。

    自获得升龙鼎之后,人道气运经仙鼎转化成一种本源,根本不需他如何运转,徇着一种超越苏照前世仙道认知的玄妙轨迹,带动着他的修为一日千里。

    是真正的一日千里,起初还不觉,因为还在筑基三关,毕竟是小打小闹,而且苏照还是二世重修,就不觉如何,但此刻苏照猛然发现,这进境实在可怕。

    “当然,我前世连仙道门槛都没入……也谈不上仙道认知,我一直好奇,前世道门三教九宗,魔门六道,不好好修自己的仙,非要在后来掺合进这些人间王朝逐鹿争鼎,而今看来,已经找到答案了。”

    “这种修为提升速度,简直令人上瘾!”苏照眸光闪烁,心头既是欢喜,又是惊异。

    苏照现在还不知道,此界本源被大能封印,仙鼎的转化、汲取效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比之后来几大仙朝帝君都要超过。

第十七章 操之过急?

    城西·段宅

    阵阵铜环碰撞精铁的清脆声音响起,一条禅杖挥舞得虎虎生风,密雨不透一般,广宁寺的头陀孟奎,练罢早客,就已操练起武艺。

    纵然他是广宁寺杀生僧一脉,但该念的经文《往生经》还是需要每日诵读的。

    天元神洲,佛门偏安西南一隅,因为功法特殊,镇压上古巫咒诅神,勉强在道门三教九宗的煌煌大势下弘法传道。

    忽然声音骤停,孟奎收功而起,接过一旁僧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光头和脸上的汗水,感慨道:“这天是越来越热了。”

    “师兄,”那僧人低声道:“我发现最近几天,有人在监视我们。”

    孟奎怔了下,凶恶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惊疑不定之色,而后道:“是哪一方的势力?”

    暗道,莫非是道门九宗的人,察觉到了他的动向,若是如此,事情就麻烦了。

    这几日,他深居简出,就是为防着被同道之人觑破真实来意,尤其是道门九宗的弟子。

    “我昨天试探了一下,应是苏国官府的人。”那僧人低声说道。

    孟奎眸光闪烁,喃喃道:“官府的人?”

    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下,转而就是想到原委,莫非前日那宫女胭脂事发,泄了他行踪?

    心头暗叹,这世俗因果,王朝气运,牵连甚广,果然是非道门三真教,不能涉及。

    想起胭脂,孟奎吊稍眉之下的三角眼,寒芒闪烁,思忖道:“若那胭脂所言为真,纵然这因果深重,这赤髓宝树,洒家也是势在必得。”

    这几日,他为了筹备进入秘境的事宜,已有些食不甘味,总觉得心惊肉跳,凶险莫测。

    但其中机缘又是诱人至极。

    孟奎为广宁寺杀生僧一脉,修外道金刚之术,讲究由外入内,法武双修,秘境那位上古佛门罗汉的传承,正合他的道途。

    其实,此事,还要从愣枷阁的一卷经书说起,经书其实是广宁寺圆寂高僧的笔记,只言片语之中提及有位佛门上古罗汉,名为金驼僧,曾为上古神女侍从,陨落于天元中境莽莽之地……

    孟奎于是不动声色查访一载有余,恰逢昙月庵的华妃音在人间游历,似乎也在寻找上古神女的传承,二人遂联手查访,终于锁定了苏国温邑。

    “你们今晚撤出此地,转移去城外的红石洞。”孟奎给那僧人吩咐道

    狡兔三窟,佛门在温邑的据点在城内,但城外还有一座可供落脚的岩洞。

    那僧人面色凝重地应了一下,问道:“那师兄呢。”

    孟奎道:“既然已经暴露了,洒家不如夜入宫禁,将那件东西带出来。”

    那僧人面色微变,说道:“师兄,宫禁有先天高手坐镇,恐怕……”

    孟奎此刻显然没有进入舍利子之境,修为只是涅槃巅峰,也就是道修元罡之境,武修先天之境的层次,进入把守严密的苏国宫禁,也不敢说全身而退。

    孟奎道:“无需担心,洒家自有分寸。”

    他为求大机缘,增加一些胜算,冒险也是值得,况且比起在南疆的其他杀生僧为了提升修为,要和南蛮拼杀,这点儿危险实在不算什么。

    那僧人见此,也不再劝,转身忙碌去了。

    温邑·沁竹轩

    这是温邑城中一家颇有名气的茶馆,此刻已经开业,而今座无虚席,多少恢复了一些喧闹。

    之前苏照听从了敬弘道的谏言,于是命有司张贴公文,允许苏国国内百业,除却青楼赌坊之外,都可以正常营业。

    茶馆二楼,一间包厢之内,外有竹帘层层遮挡,内里檀香馥郁。

    内里有着几个着素服的尼姑正在品茶,中间端坐的美艳女尼,一手把玩着佛珠,一手支撑着木案托着半边香腮,凝神倾听着下方的故事,饶有兴致的模样。

    只是微微前倾的身躯,将曲线衬托得愈发玲珑有致,裂衣欲出。

    一旁四个中年女尼,面无表情,不时低头品着茶水,对于华妃音这幅“六根不净”的样子,显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下方那说书人身穿长袍,端坐案后,手拿折扇,一拍惊堂木,操着沙哑的嗓子,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惹祸根苗,气是雷烟火炮……却说,周武帝率军征讨南苗之国,那南苗国主,贪婪残暴,制虐五刑,列位客官,你道是哪五刑?”

    台下原本嗑瓜子、喝茶的听客,就有人起哄。

    “苗人弗用灵,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杀戮无辜……陈卿,苗人之残虐,和法家严刑峻法,有何区别?”

    此刻,离华妃音所在包间不过一墙之隔,一方几案之后,苏照在彭纪、蔡安二将的翊卫下,一身青衫打扮,和同样一身便装的司寇陈韶,品着香茗,听着外间的说书声,抬头看向一旁的陈韶,问道。

    就在昨夜,筑基三关的气海终于开辟完毕,苏照凝练了法力,静极思动,也就趁势出来透透气,顺便体察民情,于是就派人通知了陈韶。

    说来,他重生以来,就没有出过宫禁。

    陈韶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皱眉道:“君上,而今温邑城中鱼龙混杂,您实在不宜出宫。”

    “有陈卿掌治安揖盗,孤在温邑,高枕无忧。”苏照微微一笑,举起茶盏,抿了一口。

    他当然没有说,他此刻已经渡过筑基三关,凝练了法力符箓,已有了一些自保之力。

    说来,这法力符箓也是大为迥异于他在太渊门所修的《太渊金匮精要》,太渊门的仙法,以玄水生金,生生不息之意。

    但升龙鼎传来的功法,唤做《太元仙经》,终于让他不用被动等着仙鼎转化气运也能主动修炼,但是汲取天地灵气,效率明显远远比不上仙鼎的气运转化。

    陈韶一时间有些感动,但面上还是那副肃然的模样,道:“不宜盘桓太久。”

    苏照点了点头,灿如繁星的眸子,直视陈韶,问道:“陈卿,还未回答孤的问题。”

    陈韶沉吟片刻,才回答道:“苗民滥施刑罚,使民惧畏而从之,但于亲贵则喜则淫赏,如此赏罚不均,则国内怨气滋生,法家虽严刑峻法,但法布于众,使民知其可为与不可为,有所避就,况平之如水,民既畏且敬,无不膺服。”

    苏照点了点头,道:“周武以明德慎罚,在陈卿看来,是治国良策吗?”

    陈韶摇了摇头,说道:“法无一定之制,当时经三代之治,周武顺势定礼乐之道,序人伦之教,而今天下人心已呈崩坏之势,君上承位以来,内抑权臣,想来是欲行霸道之事,故臣以为,周武之道不足法。”

    “不想,还是被陈卿看出来了。”苏照语气复杂道,不过想了想,也是明悟,怪不得前日种种,这位法家门徒,都像是捧哏一样,屡屡给予配合。

    继而,也是心头警惕,是不是自己最近这些手段,有些操之过急了?

第十八章 国士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苏照的疑虑,还是回应苏照的话语,陈韶这厢又道:“先君侯猝然而去,未及为君上布置,当时诸臣疑忌,更有内外勾连,鬼蜮伎俩谋害君上,可谓鱼游沸鼎,间不容发,君侯待时而行雷霆一击,已有霸主之风。”

    实际,这段时间苏照的表现,陈韶都看在眼里,苏国前任国君猝然而逝,甚至没有交代后事,少年国君能在此不利情境下,在短短几天,就清除宫内隐忧,这番雷霆手段,足以让陈韶刮目相看。

    当然,纵然苏照平庸一些,其人受苏照之父的厚遇,也会拥立苏照,事实上陈韶这位法家门徒,前世也是这么做的,只是苏照后来“失德”,这位法家门徒和苏国公卿是亲眼所见……

    之前,敬弘道的“懿”,已是相当准确地概括了苏照之父的一生。

    仁厚、宽宏,有君子之德,但治国才能实际只有中人之资。

    苏照闻言,道:“而今虽无累卵之危,但常有祸乱藏于内,陈卿当有一言教我。”

    的确是累卵之危已去,如果是几天前,他禁宫须臾都不敢离。

    陈韶道:“君上对弭乱之法,似乎已然成竹在胸。”

    “如无意外,当徐徐削之。”苏照轻轻说出四个字,道:“孤心头疑虑,唯恐动荡,不知此法可取否?”

    他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剥洋葱,切香肠,剥切到一定程度,袁彬必反,那时他自可处置。

    当然,前期他还是会麻痹其人。

    陈韶思考了一下,肯定道:“君上师出有名,挟堂皇霸道之势,行雷霆一击,无人敢乱。”

    见苏照疑惑,陈韶道:“执兵作乱者,唯袁氏亲信耳……云台大营泰半军兵都是苏国军士,唯上下军官,或为袁氏亲信,或为袁氏宗族。”

    苏照明白了陈韶的意思,就是真正可能作乱的唯有袁彬的宗族、亲信。

    “北境三郡郡尉呢?”苏照问道。

    “淳于老将军老当益壮,此去当可建功,顺势而为,三郡郡尉可制。”陈韶似乎担心苏照不信,说道:“燕山之盗悍勇之气虽足,但用兵无章法,势不长久。”

    苏照心下稍定同时,也是暗叹,果然是被这位法家门徒看出了端倪。

    淳于朔出征之前,他就已面授机宜,让其抽空将三郡郡尉手下兵将整合、打乱,以禁军兵将接管统御。

    苏国泰半精兵都是出自淳于朔训练,其人德威隆著,深得军心,有其出马,当能防患未然。

    二人不再深谈此事,下方说书之声恰是提到,周武南逐蛮夷,北伏戎狄,威加海内,万方臣服。

    苏照问道:“我欲成就晋楚秦齐那样的霸业,陈卿,可有一言教我?”

    此方世界,仙魔纵横,可谓疆域广袤,人文荟萃,单一个苏国所在的豫州,疆域就已远迈苏照前世地球华夏,可如今的国际格局隐隐有着春秋列国的影子。

    天元神洲,九州列国,大大小小,有着近百之多,经千年以来,互相兼并,最终形成了这么几个大国,秦齐楚晋郑,这就是天元神洲的表世界五常。

    至于里世界五常,燕,吴,越,宋,鲁,同样不时刷一下存在感。

    尤其豫州之地,郑国独霸,宋国则不时挑战着郑国的霸权,卫陈蔡许这些国家,包括苏国,在夹缝中生存,时不时玩着存亡绝续的苦情戏码。

    而且,大国王室背后和道门九宗关系千丝万缕。

    “君上,而今郑国独霸豫州,唯宋国堪堪与之争锋,苏国国弱地狭,想要争胜并不容易。”陈韶眉头紧皱,显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苏照闻言并不失望,事实上,他结合着前世,掌握的信息还比陈韶多一些,豫州这几个国家,最终成功建仙朝的,那是一个都没有!

    反而,最后几大仙朝把豫州当成了争霸之地,打得满目疮痍,山河陆沉。

    几大仙朝势力在豫州犬牙交错,广袤无际,相对平旷的豫州,俨然成了仙凡争锋的战场,仙人法术纵横,凡人铁骑驰骋,相互攻伐。

    道兵,偃傀,妖兽,雷鼓战车,甚至凡人先天武者都可以操控的仙舟晶炮,那一发发绚烂的光芒,照耀天际,让远远看到的苏照都为之震撼莫名。

    “可惜,我前世死的太早,没看到是谁统一了天元神洲,到底是那位传言中风华绝代的大虞女帝,还是大雍雄才大略的赢子弋,抑或是那位算无遗策的布衣帝君?”苏照想起前世那些风姿盖压当代的仙朝帝君,神思一时间有些悠远。

    “所以,此世,我要抢占先机。”苏照犹如繁星的眸子,熠熠闪烁,此刻那几位还在潜伏之时,没有起势,他如今为七郡之主,可以说已经抢占了部分先手。

    这时,陈韶却凝眉苦思,最终忽然想起什么,凝声道:“臣之才不足以帮助君上回答这个问题,但臣知道二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能,若得二人相助筹画,君上可遂凌云之志。”

    苏照闻言,收回神思,惊喜交加道:“何人?”

    经天纬地之才,那就是国士,前世那几大仙朝就有国士,他当初在酒肆,借酒浇愁,醉眼迷离之时,耳畔也曾挂过一言半语。

    只是苏照此刻努力回忆,就是想不起来,心头不由叹了一口气,若是能够想起这些人物,他就可提前挥起锄头。

    陈韶面上现出缅怀之色,正要开口出言。

    忽然下方起了一阵变故。

    “瞿安平,我看你逃到哪里去!”

    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一道火红披风闪过,如山花烂漫,绚烂如火,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手持短枪,向着讲书一旁敲着大鼓的一个驼背老者抛去。

    那驼背老者面色大变,口中惊叫一声,身形如电光一样,幻影明灭几下,就是向二楼闪去,所过之处,撞动布置摆设,一阵人仰马翻。

    顿时,沁竹轩下方就是一阵大乱。

    苏照神识扫过,却是发现,那驼背老者分明是一个穿着灰布道袍的中年道人,其人施展遁法向高空迅速遁去之时,掌中不停,连连抛出张开赤色羽翼的火符,那火符被灌入法力,迎风见涨,扑棱棱声大作,嘎嘎几下,火焰翻飞,一群浑身浴火的火鸦尖啸着,向喧闹的四方人群飞去,顿时一片惨叫之声自下方响起。

    分明是逃命之人在打着制造混乱的主意。

第十九章 卫湘歌

    苏照见到此处,眉头不由微皱,脱口而出道:“仙道中人?”

    说实话,这还是他再次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熟悉的仙道斗法之景。

    但这疑惑之言无人回应,却听到“蹭蹭”的刀剑出鞘之声,彭纪和蔡安以及随行的翊卫,齐齐抽出腰间兵刃,神情戒备地护住了苏照四周,如临大敌。

    而这时,那红色披风的少女,却不管不顾,娇哼一声,那离体的短戟,回到身侧,盘旋飞舞,腰间一根赤色鞭子法器却不知何时已经抽出。

    少女手腕抖动,破空尖啸声中,炎火流溢四散,一条炎蛇摇头摆尾,以迅如雷霆之势,向那逃走的中年道人后背打去。

    “哪里逃!”

    那名叫瞿安平的中年道人,身形如电,御风而遁,但仍是速度不及,咔嚓一声,肩膀就是吃中一下,筋骨断裂,口中发出闷哼,但脚下不停,仍是向二楼逃命而去。

    而此刻,正在二楼包厢听书的华妃音,凝了凝眉,樱唇轻启,莺啼婉转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这二人好不晓事,于凡尘之中斗法,也不怕恶了人道气运。”

    纤细而白皙的素手轻扬,手中茶盏已然朝前方抛洒而去,伴随着茶叶的清水,向下方正受祝融之厄的看客洒去。

    茶水滴滴,化作甘霖,融合着精纯而柔和的佛力,将火符激荡的部分炎火扑灭,原本已受灼烫之伤的看客,也是迅速恢复过来。

    “阿弥陀佛。”其他四位尼姑见此,齐齐宣了一声佛号,也是同样出手回护遭炎火池鱼之殃的百姓。

    而就在这时,就听得撞破木栏的声音连连响起,分明是那名为瞿安平的中年道人,一路冲破了几间茶室,制造混乱,而后面的少女,掌中炎鞭随行追击,一路荡起火焰簇簇。

    “君上,还请速速离开此地。”彭纪面色凝重,对着苏照急声道。

    陈韶也是皱眉,道:“君子不立危墙,君上,此地不宜久留。”

    苏照点了点头,对着一旁的彭纪和蔡安,沉声道:“你们快护送着陈卿离开此地。”

    陈韶急声道:“君上,我们可以一起走。”

    苏照道:“我有自保之力,不要废话了,快!”

    这时,那中年道人沿途制造混乱,一路闯破无数茶室,一时之间沁竹轩狼奔豕突,人仰马翻,恐惧尖叫声伴随逃命之人踩踏发出的痛哼声,陶瓷玉器倒地的破碎声,齐齐大作。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陈卿架走!”苏照见一众侍卫愣在原地,就是厉声道。

    慌乱之中,彭纪和蔡安飞快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色。

    彭纪一咬牙,拉着陈韶,带着十余侍卫出了茶室,自回廊下了楼梯。

    苏照看着正一前一后,斗法追杀的二人,眸光闪烁,思忖道:“前世,我为苏国国君时,隐隐听司寇陈韶禀告过这件事,听说两位仙家弟子在沁竹轩大打出手,伤了不少平民,据说最后赔了一些仙丹了事……后来,又听说是某位仙宗真传弟子,为了追索一件门内叛逃弟子盗去的仙道之宝。”

    因为这件事情,据说牵涉到女帝手下一位女将军,当初就在酒肆广为流传,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结合当时流传的说法,事件发生在前苏国温邑,那时醉眼惺忪的苏照,不自觉留了意。

    “到底是什么宝物?竟然还引起了仙鼎的呼应。”苏照眸光深深,他立此危墙之下,并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天门紫府中的升龙鼎刚刚发出了颤鸣。

    这是此鼎第二次发出嗡鸣,而那种玄之又玄的联系,正来自于在半空中被红色披风少女密如暴雨的炎鞭追杀的中年道人!

    “还有这女子,如我没有猜错,莫非就是女帝手下的女将,卫湘歌?”

    苏照打量着一袭红色披风,足踏梅花靴的少女,少女身量高挑,两条长腿浑圆笔直,但实际年龄只有十六七岁,肌肤白皙如玉,鼻梁高挺,宛若刀裁的剑眉,英气十足,眉心靠右,有着一颗朱砂痣。

    “卫湘歌,我没有见过,但听说此女是卫国公卿之后,卫国发生动乱,此女家破人亡,逃离卫国,于是就遇到女帝,君臣二人风云际会,这女将自此修为节节而升,为女帝冲锋陷阵,武勇之名逐渐响彻天元神洲,因爱穿红色披风,眉心有一颗朱砂痣,被人成为朱砂将军。”

    说来,苏照记忆这么深刻,还是因为这女将相貌,打扮以及事迹,太过具有传奇色彩。

    而苏照沉浸回忆之中时,那中年道人在卫湘歌的炎鞭追逐之下,左冲右突,不停制造混乱,身后一路咔嚓咔嚓之声不停,木屑和火焰齐飞。

    甚至,苏照又隐隐听得几声高宣佛号声,显然波及到了华妃音所在的茶室。

    就听到半空之中,传来那中年道人瞿安平的怒吼声音,“这是你逼我的!”

    袖口鼓动风声,中年道人双手祭起一物,灌入全身法力,顿时赤红流火伴随锐芒闪烁,如繁星一般,向卫湘歌飞去,当然攻击范围也在向四方蔓延。

    不仅是卫湘歌面色微变,就是苏照也是面色微变,目光惊异不定。

    “这已有金丹真人雷火之威!”

    他虽然前世在仙道没有什么成就,属于连金丹都没有凝结,为天元神洲一干仙道天骄提供“震惊值”的路人甲,但怎么说也是在太渊门认真学过道法的。

    也见到门中金丹长老施展过道法,眼力还是有。

    “区区元罡之境,竟能稍借灵宝施展出堪比金丹真人的道法,看来这宝贝果然有些名堂,怪不得仙鼎给予回应。”苏照目光深深,这想法就是在心头一闪而逝。

    “那卫湘歌,危险了。”苏照此刻远远看着二人斗法,目光明晦不定,心头琢磨着自己出手的时机,掌中不知何时已拿出两枚符箓,准备相机而动。

    如果在前世,他肯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但此世,仙鼎都给予呼应了,再迟疑装死,这是想重蹈前世覆辙?

    更不要说,他为苏国国君,下方正在痛伤哀嚎的,都是他的子民。

    而这时,混乱和喧哗声愈发强烈,却是前面几个茶室的人,哭爹喊娘,撞翻一路屏风、摆设,恐慌显然如同瘟疫一样,迅速波及过来。

    “阿弥陀佛,妃音,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开这里。”这时,门外忽然站了四个中年尼姑,簇拥着一个容颜姣好的女尼,正好经过,随着人群推搡,就进入了苏照这间茶室。

    一旁侍卫的蔡安,不由神情警惕,看着对面的几个尼姑,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佛门中人?”苏照好整以暇看着对面几个尼姑,打量了一下,四个老尼围着一个年轻美艳的女尼,搜罗了一下记忆,发现完全不认识。

    也是,对于佛门之人,和他对魔门六道的认知一样,只是像听传奇故事那样听过几个名字,根本没有什么交集。

    他只知道天元神洲佛门三寺一庵,最后还搞了佛国出来。

第二十章 此女,不祥!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有礼。”

    似乎察觉到警惕打量的目光,华妃音回头看向二人,一双柔媚的目光先是掠过持刀警戒的蔡安,知其不是主事之人,一双美眸将目光落在品着香茗的少年。

    首先迎上的就是一双灿如繁星的眸子,那眸子幽遂、沉静,眼神既有着千锤百炼的坚毅,宇宙星河的浩瀚,令人见之难忘,华妃音神色微顿。

    “师太……”苏照同样顿了下,倒不是被女色所迷,而是为这声音酥媚婉转给惊讶。

    如果说苏照的姐姐苏子妗的声音是飞泉流玉,清越之中带着几许柔婉凄楚,一如潇湘之水,那么华妃音的声音,就是酥媚千转,莺啼百回,如泣如诉。

    仅仅听到这声音,就能让人想到秀榻。

    更不必说,纵然不施粉黛,那白腻如玉的脸颊,光彩夺目的美艳,以及裂衣欲出的玲珑身形,但偏偏眉眼之间的端庄、悲悯,却时刻提示这是一位宝相庄严,不可亵渎的女尼。

    苏照眸光不由愈发幽深,压下火气,心头评价四个字,“此女,不祥!”

    可转念之间,就觉得自己委实荒谬可笑,将事之成败归于女子,前世自己向来是不赞同的。

    华妃音见苏照眼眸深处一闪即逝的欲火,心底不由生出淡淡的失望。

    她是知道她的声音之奇异的。

    音如莺回,糯软娇媚,年及冲龄之时,乡人曾笑言若姬周帝室以音选妃,她长大之后当为倾世皇妃,等到稍大一些,被昙月庵静笃师太收为弟子,十六岁持经诵读,于庵中说法,一城之内居民围观,聆听说法,然而,那些信徒却一个个无心佛法,丑态百出……

    初始,她还以为碰到了一个有趣的少年。

    盖因,眼睛是心灵之窗,她这一生见过太多的眼睛,有三真教道子的太上无情,淡漠苍生,有佛门高僧的枯寂死灰,有魔道巨擘毫不掩饰欲望的恣睢,更见过那一双双或贪婪、或压抑、或淫邪,额,或……欣赏没有杂质的目光。

    但却不曾见过方才那样的眼神,那淡漠却不是淡漠,好奇并不是好奇,只有一如既往的幽邃、沉静,正如一望无际的星河。

    竟近于道。

    但方才那一闪而逝的欲望,却又做不得假,原来,这人原来也是一个囿于皮囊的俗人呢。

    方才,许是错觉吧。

    华妃音只觉得心境稍稍提高,原本囿于舍利子门槛,停滞许久的境界,隐隐有所提升。

    “师太,不像出家人。”就在这时,苏照清冷如水的声音传来,冷峻面容之上,目光沉静、幽邃。

    一句话,让华妃音重新抬起头,看着苏照,那双星眸熠熠闪烁,那竟近于道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而听到苏照的话语,华妃音愣了下,显然有些诧异,脱口而出道:“不像出家人,那像什么?”

    “惑国妖妃!”苏照抿了一口香茗,轻声道。

    华妃音闻言,美眸现出一抹似嗔似怒的表情,酥糯道:“公子,不要胡言。”

    这当然,不是这位一心礼佛的美艳女尼愿意如此,而是声音原就酥软娇媚,莺转千回,此刻娇嗔薄怒,竟有啼唤如丝,穿针入骨之感。

    苏照眸中现出一抹异色,顿了下,放下茶盏,道:“师太身为佛门大德弟子,外间贼道行凶,难道不该慈悲为怀,除魔卫道吗?”

    “公子似也是仙道中人,不如你我二人一起出手?”华妃音樱唇微启,美眸瞟了一眼苏照右手,在她看去,其人掌中分明就有几枚符箓暗扣。

    苏照点了点头,转头望向正在和卫湘歌斗法的中年道人,一如繁星的眸子专注眺望,分明是寻找着出手机会。

    他自是要出手的。

    起码那件宝贝,他就要探究一番,为何仙鼎给予呼应。

    此刻,面对瞿安平的暴走,卫湘歌玉容清冷如霜,但手腕陡转,一蓝色水纹宝石现出,碧波荡漾,水幕笼罩,顿时整个沁竹苑温度都凭空降低了几度。

    “嗖!”

    蓝色水纹的宝石,向那燃烧而起的火海镇压而去,肆意的火海顿时受到遏制,火舌舔舐之势戛然。

    然而,就听到“咔嚓”一声,那蓝色水纹宝石,晶莹剔透的表面就是现出蛛网裂纹。

    “就在此时!”苏照冷眸闪烁,手中符箓,灌入法力,玄剑之芒,飒杳一如流星,剑光繁盛,向中年道人立身之地打去。

    与此同时,一旁的华妃音忽而抿唇一笑,纤若葱管的手指,捏住佛珠手链,悄无声息,向那法力枯竭,正欲遁逃的中年道人双腿打去。

    这么有趣的小公子,她纵是帮助他一把,又如何?

    只是面对赤林宗的人,他也敢火中取栗,却是胆子不小。

    瞿安平作出奋力一击之后,仍是向一旁疯狂遁逃,可纵然面临如此危局,手中仍然死死攥着一物,此刻因为没有催动法力,赤色辉芒顿时散尽,却是一根枪头。

    那枪头锈迹斑斑,可其上赤芒仍不时闪烁。

    就在这时,苏照洒出的寒冰剑符,被其催动法力,已经化作道道玄色剑光,向瞿安平周身罩定,清冽剑气穿过薄薄道衣,令瞿安平生出刺骨之寒。

    这是太渊门的玄水剑符,苏照在凝结法力之后,第一时间就前往青天河,徇着记忆提取玄水精粹,刻画了这些符箓防身,这才是他敢白龙鱼服的底气。

    “太渊门弟子?”华妃音显然也是认得,美眸闪烁,樱唇微抿,心头不由泛起疑惑。

    太渊门也是玄门正道,不过和赤林宗一样,都属于二流仙宗,门中既无飞仙,也无洞虚大能坐镇,山门就在北境燕国和中山国以及晋国交集的太渊山中。

    而今天元神洲,道门三教九宗,三真大教高高在上,如神祇一般俯瞰人间,九大仙宗各据一方,此外还有不少二三流仙宗、魔宗各有术法,维持道统不堕。

    三真大教这就不必多说,超级仙门,门内飞仙都不止一尊,三大掌教神秘莫测,实力强大,华飞音听自家师父说,隐隐快要步入长生真仙之境。

    九大仙宗同样不遑多让,至少有一尊飞仙坐镇,洞虚大能为长老,这都是一流仙门。

    剩下的就多是归阳道人,神照坐镇的二流宗门了,说是二流,倒不如说是三流,无洞虚大能坐镇。

    之所以如此断档,是因为,三教九宗逐渐呈现虹吸效应。

    三教九宗这等称霸一方的仙门,已经把天下的修道好苗子给挑走了,二流宗门于是愈发青黄不接,这要等到三波灵气潮汐降世,仙道英杰勃发,才会彻底改善。

第二十一章 那你叫它一声

    苏照此刻挥手打出掌中三道玄水剑符,电光闪烁之中,那中年道人瞿安平冷哼一声,显然元罡之境的道人,哪怕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足下运起法力,踏起天罡步,正欲向一旁闪避,同时掌中食中二指,也捏好了一枚火行符箓,法力灌入其中,目光满是狠辣。

    但就在这时,忽觉双腿一疼,刺骨的疼痛令中年道人身形摇晃一下,手中火行符箓就是脱手。

    电光火石之间,三道剑符激荡而起的玄水剑光,齐齐落在中年道人瞿安平身上,冰寒刺骨的剑锋斩碎灵光黯淡的道衣,瞿安平痛哼一声,浑身鲜血淋漓,扑通一声,栽落于地,牢牢被其控制的那枪头,就是如离弦之箭,凌空飞出。

    苏照神识微动,捕捉其轨迹,探手如电,掌中白光闪烁,将法力化作一根细索,一把摄入掌中,正要端详,探索和仙鼎的关系,忽而那锈迹斑斑的枪头,刚一接触苏照的手掌,锈迹层层剥落,现出本体。

    那是一根断裂的枪头,上刻铭文,锋芒依旧,断裂之口光滑如镜,毫无凝滞之感。

    苏照面色微动,不知为何,凝望着这枪头,一股莫名情绪涌上心头,双眼竟有些微热,心头不由一凛。

    而此刻的卫湘歌才将身前蔓延的火焰扑灭,反掌之间,收起现出蛛网裂纹的蓝纹水石,红色披风随风扬起,迈起两条纤细笔直的长腿,英秀之气密布的眉头皱起,对着不远处的苏照道:“哎,那是我的!”

    苏照抬头看向卫湘歌,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打量着前世盛名著于天元神洲的女将。

    少女一袭红色披风,扎着单马尾,妆容清素,两道英眉之下,美人痣清晰可见,内里穿着淡红色长裙,腰间缠着一根鞭子,此刻挺起胸膛,犹如玉梁秀挺的鼻子之下,樱唇微微抿着,鬓角秀发因为汗水,黏在白腻如玉的脸颊之上。

    的确是她,大虞女帝麾下大将卫湘歌。

    苏照拿起手中沉甸甸的枪头,以平静从容的语气说着近乎“无赖”的话语,道:“姑娘说是你的,那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吗?”

    卫湘歌听到苏照此言,竟是愣在原地,但片刻,一双清眸满是怒气,恼羞成怒道:“你这人好生无耻,死物如何能应!”

    二楼之上的华妃音,远远看到这一幕,愣了下,但就是忍俊不禁,暗道,这位太渊门的道人,还真是……

    苏照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认真道:“我叫它,它应。”

    似乎印证着苏照的话语,那锈迹已去的枪头,赤光晕霞,嗡鸣不止,那是绝非先前瞿安平以法力催动的嗡鸣,而是一种号角声。

    其号角声苍凉、悲壮,恍若穿过远古无数时光,在天元神洲这片神秘之地再次吹响。

    此刻,华妃音笑不出来了,美眸闪烁,红唇微张,因为,这就是应!

    就是卫湘歌也已经忘记了遇到“无赖”的愤怒,此刻,少女一双英秀的黛眉之下,那狭长的清眸之中,现出迷惑不解。

    不知为何,听到这号角,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低沉。

    而卫湘歌,抬眸看去,发现那原本无论如何,就是身为归阳大能的赤林宗宗主都去除不了的锈迹,尽数剥落。

    而此刻的苏照,身为当事人,受其感染最深,觉得那种情绪尤为强烈,那是一双情难自已的悲伤,想要无声流泪的沉重,在这种情绪之下,他前世的悲惨过往,似乎都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显然这枪头曾经见证着一段难以言说的过往,非一家一姓之不幸。

    苏照眉头紧皱,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这股莫名情绪平抚下来。

    颤鸣停止,那种压抑的情绪,方渐渐散去。

    “你……怎么做到的?”卫湘歌此刻似乎忘记了,清眸之中满是好奇地看向对面的素衣少年。

    此物,宗主说是一件上古神物,和赤林宗大有渊源,但宝物有灵,非有缘之人不择主,莫非这少年才是有缘之人。

    苏照沉吟了下,显然也在思索着其中的原委。

    据他所知,如果没有他出现,这枪头应该是最终为卫湘歌所用,因为其人正是女帝麾下赤林军的统帅。

    “去死吧!”

    而就在二人心思各异之时,那瞿安平低吼一声,鲜血淋漓的面孔上几乎扭曲,掌中现出一赤红如血的符箓,朝其上吐出一口心血,心血吐出,瞿安平面如死灰同时,那火砖迎风见涨,崩碎成几簇黄色火焰,向卫湘歌和苏照二人席卷而去。

    这是一种尤在先前威力之上的火焰,以瞿安平的本命心火借助符宝催发,可谓同归于尽的一击,范围并不大,但所过之处,灼热虚空。

    “三昧真火?”

    苏照面色微变,正要避开,却见卫湘歌也不知是不是走神,竟然愣在那里,情急之下,连忙一把抓起卫湘歌的手臂,向一旁遁去。

    几簇黄色火焰从二人原本立身之地飞过,落在梁柱之柱之上,不多时,就是蔓延开来,整个沁竹轩就是瞬间起了浓浓大火。

    苏照以神识看那瞿安平,发现其人已经心火熄灭,当场毙命。

    此刻,远处的蔡安,本来还为苏照施展而出的仙家手段愣在原地,见此,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道:“公子……”

    一时之间,沁竹轩就是大乱,所有人都在向外间逃命。

    “惠音师妹,此地不可久留。”这时,四个尼姑当中一个年长尼姑,双掌合十,对华妃音说道。

    华妃音此刻看到这一幕,目光微动,糯软婉转的声音中带着急切,道:“师姐,我们一起出手,先救火!”

    那年长尼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三昧真火,焚尽一切之物,非修成舍利子的高僧,不可熄止。”

    “那就先救人。”华妃音轻轻说了一句,身形已跃将出去,佛力化作一根根绳索,向困在茶室之中的顾客,向外挪移而去。

    那尼姑也不再争辩,她和其他几尼,原本就是出来保护华妃音的,自然唯华妃音之命是从。

    此刻,苏照和卫湘歌也惊魂已定,卫湘歌匆匆道谢一声,就听苏照皱眉道:“火势一起,不知葬送多少人命,你我赶紧出手救人吧。”

    卫湘歌低声应了下,二人就是施展法力,前去救人。

第二十二章 惹却三千烦恼丝

    这时,随着沁竹轩的火势,街道之上,司寇府和温邑邑宰府衙之内的大队黑衣官差,成群结队前来,各提水桶,与此同时,彭纪也带着禁军侍卫司的数百翊卫,封锁了整个街道。

    此刻司寇陈韶已换了一身官袍,问着一旁面带焦急的彭纪,急声道:“君上可曾撤出来?”

    彭纪按着腰间长刀,一跺脚,面色发苦,说道:“陈公,卑职也没见,公子和蔡安在一块儿。”

    说着,提起刀,逆着人流,就打算向沁竹轩冲。

    “彭纪……”司寇陈韶唤道。

    正在二人心急火燎之时,蔡安以衣袖捂着口鼻,从沁竹轩中跑出,和彭纪撞了个满怀,刚刚立定身形,彭纪就抓住蔡安肩头,怒道:“公子呢?”

    蔡安急声道:“公子正在救人,公子没事,让我通知你们,疏散人群,隔离火势,不可以水浇灭,这火是三昧真火,水浇上去,如火上浇油。”

    虽然以符箓激发而出,但也是三昧真火,用水的确无法熄灭,只有待其燃烧完毕。

    彭纪闻言,面色沉郁了下,也多言,就转身和陈韶将详情说了。

    陈韶凝重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若是苏照出了什么事,他唯有自裁方报先君侯了。

    此人,也是雷厉风行之人,对着一旁正在吩咐官差寻水桶灭火的温邑邑宰,韩岱,说道:“不要以水灭火,赶紧疏散人群。”

    “陈公,这……”

    韩岱面现迟疑之色,显然对于陈韶的话语,感到震惊。

    陈韶道:“这是仙人施展雷火,不能以水灭之。”

    韩岱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止住手下人再以水扑灭。

    却说,苏照施展法力将沁竹轩中的人挪移至外间,神识扫过周围,见再无遗漏,和不远处的卫湘歌汇合,急声道:“卫姑娘,我们快些出去。”

    卫湘歌此刻额头、鬓角都是汗水,因为火焰烘烤,白皙如玉的脸颊红扑扑的,闻言点了点头,施展遁法,向外间冲。

    这边,华妃音同样也和手下的四个尼姑,离了沁竹轩。

    不大一会儿,沁竹轩就是化作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屋梁倒塌之声次第传来。好在,三层的沁竹轩,不临其他窗舍,火势到没有向四方蔓延。

    苏照这时寻到华妃音,道:“师太,你没事吧。”

    华妃音美眸白了苏照一眼,说道:“我自是无事,还要恭喜道友得偿所愿。”

    苏照道:“刚才多亏师太出手才是,苏某这厢谢过,还未请教师太法号?”

    刚才,他其实神识是有留意到,眼前的女尼,替他抵挡住了那中年道人,若非如此,他也是要费一番手脚。

    华妃音实在不耐听苏照一口一个师太,道:“你若真感谢,就不要张嘴闭嘴师太,我名华妃音。”

    苏照怔了下,盖因,这三个字他似乎在前世零星挂过一耳,但一下子就想不出来,正寻思之间,脱口而出道:“好的,妃音师太。”

    华妃音被噎了一下,雪腻脸颊现出恼羞成怒之色,轻哼一声,将螓首偏转一旁,将尼姑帽下秀郁青丝对着苏照,显然已是不想搭理苏照了。

    然后,这一幕对于美艳尼姑而言,好似闹了别扭的情侣一样,直看得一旁四个中年尼姑连连皱眉。

    苏照一时觉得颇为好笑,不由感慨道:“华姑娘,还真不像出家人……”

    一旁的四个昙月庵的尼姑,闻言,几乎是要点头应是。

    昙月庵中,华妃音的确是不像一个出家人,有谁见过出家人饮酒的?但静笃师太却认为其天生佛心,曾言昙月庵年轻一代,论禅缘深厚,无出其右。

    这边说完,苏照一时也觉得唐突,补了一句,道:“三千烦恼丝尚存。”

    华妃音却转头斜了苏照一眼,颦眉道:“我心中事佛虔诚,与青丝何干?”

    苏照轻轻道:“无端坠入红尘梦,惹却三千烦恼丝。若何遇逢桃花劫,招迎万丈坎坷路。”

    这是他在前世偶然见过的两联,觉得颇为应景、应人。

    华妃音细品着其中的意思,只觉意味隽永,禅理暗蕴,似乎在印证着什么,但细究就不得,于是一时默然无言,转而听到后面,桃花劫之语,就是看向少年,目光羞怒难当。

    苏照也没有再继续和华妃音闲扯,而是看向那被彤彤火焰笼罩的沁竹轩。

    而沁竹轩的掌柜,在几个伙计的围护下,面色灰败,瘫坐于地,见到已在熊熊烈火中燃烧起来的沁竹轩,忽而嚎啕道:“坏事,主人知道,非打死老奴不可啊……”

    “掌柜,就是她!”这时,一个伙计看着卫湘歌,惊惧说着。

    卫湘歌见状,白皙的脸蛋儿上满是羞愧之色。

    而就在这时,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翻身下了马,带着浩浩荡荡的仆从,看到那沁竹轩的大火,阴骘的面容,怒气上涌,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袁彬之子,袁烨,此刻面色阴沉,又惊又怒。

    袁家家大业大,要维持基本的花销不说,还要笼络私军,故而除却食邑、俸禄外,就还有一些产业在城中,这沁竹轩就是一处,而且还是袁烨亲自打理。

    “袁公子,是她!”一旁的伙计,目光有些恐惧地手指着卫湘歌,大声说道:“这女子将祸乱引进来的。”

    因为,苏照出手之时,这些伙计已经和掌柜逃出了沁竹轩,故而就不知道还有苏照一份儿。

    袁烨也不是鲁莽之辈,看出了那火焰不寻常,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起自家父亲曾和自己提及的一些仙人术法的特点。

    就是瞪了一眼那伙计,冷喝道:“不得胡言!”

    转头就去打量卫湘歌,映入眼帘的年岁不大的少女,那一双眸子中满是局促不安,心下稍稍有了几分底气,问道:“这位姑娘,请了,这沁竹轩是袁某产业,眼下被你烧毁,又怎么说?”

    “我……赤林宗卫湘歌,这沁竹轩,多少钱,赔你就是。”卫湘歌神情顿了顿,低声说道。

    “你未必赔得起。”袁烨全无平日骄横之色,一双阴骘的目光,来回打量着卫湘歌,并无什么纨绔子弟的淫邪,有一说一,其人眼下对于苏子妗心心念念,对于其他女子倒没有什么觊觎之意。

第二十三章 六情不除,赤龙难斩

    “我看你是个武者,这是大还丹……”

    卫湘歌被一群人围观,觉得臊的慌,沁竹轩这样大的产业,她的确没有多少钱可以赔,突然想起什么,就从袖口中取出一枚黄芽大小的金色丹药,正要说此丹不如予你,进阶先天。

    忽而就听到一把清冽如水的声音响起,沉静中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不容拒绝。

    “需要多少钱,我替她赔了。”苏照伸手按下卫湘歌的,低声道:“姑娘,此间之火,毕竟也有我一部分责任。”

    袁烨此刻已经看到了丹药,呼吸就是粗重,这是仙家宝丹,服之可提升武道修行,心头思忖,正要说一句一颗不够,然而就被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情不自禁的怒从心头生起,“哪来的……”

    然而还未骂出口,拢目看清那身材挺拔,面容冷峻的少年,袁烨生生把骂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惊声道:“君侯……你怎么会在这里?”

    竟是愣在原地,脑海一时间转过百般念头,苏照竟在此地,这……

    一旁的蔡安目光咕噜噜转动,仗剑而出,冷喝道:“袁烨,君侯面前,还敢如此托大,拒马回话,你好大的胆子!”

    就听得一声声诧异的声音响起,而后此起彼伏的跪地声响起,齐齐朝苏照见礼。

    这时代,除却士人见国君不行跪礼,可深揖代之,平民百姓还是要行叩拜大礼的。

    袁烨也是翻身下马,躬身见礼,道:“袁烨见过君侯。”

    无论在心里对苏照再警惕,这时人前,袁烨也不敢发作分毫。

    苏照嘴角抽了抽,横了蔡安一眼,他觉得这厮八成就是故意的,既满足了他“三德子、法印何在”的人前显圣的虚荣心,又在某种程度上,让他无法在以后随意出来宫禁,断绝了自己在保护之上的困难。

    “这蔡安心思如此机敏,留在身边,还真是屈才了。”苏照心头如是想道。

    其实,不仅是蔡安,就是司寇陈韶,也不赞成苏照出来,因为这时代,还停留在,君主必须待在深宫之中,保持神秘感的治国理念。

    当然,也有亲民之君,田间插秧,问农稼穑,但那都是上古圣君,后世影帝一般的人物。

    这时,司寇陈韶和温邑邑宰韩岱,同样上前见礼。

    甲兵禁卫如潮水一般四散开来,将苏照一行牢牢护卫,默默无声之中,透着一股井然和压迫。

    一旁的卫湘歌,英气眉宇之下,一双清眸闪烁,讷讷道:“你是……苏国国君?”

    苏照点了点头,道:“姑娘,此地非说话之所,不如稍后入宫一叙。”

    正要去寻华妃音,却见不知何时,华妃音已经带着四个老尼,消失在人群之中,就是怔了一下,面色继而如常,对着韩岱道:“可有百姓伤亡?”

    韩岱拱手道:“禀君上,有几个受了灼伤。”

    苏照沉声道:“好生善后,稍后,孤会派太医过来,为那些伤者诊治。”

    韩岱领命称是。

    苏照又交待了几句,然后在司寇陈韶的进谏下,在殿前司禁卫的护送下,回转宫苑。

    而转过几个巷弄,人流熙熙的街道之上,一身月白僧袍的华妃音,带着随着几个尼姑,向远处一座宅院行去。

    一个中年尼姑,上前一步,低声问道:“惠音师妹,为何不趁势和那苏国国君畅谈佛法,却要不辞而别?”

    在尼姑看来,如果能趁机和这苏国国君结识,不说让其礼佛,仅仅是使其给予传道方便,那么她们昙月庵在这道门势大的豫州,就可占据一方弘法之地。

    佛门三寺一庵和道门三教九宗,因为在面对魔门六道这个共同大敌面前,还是有着一些默契,因此对于佛门在各国传法虽然给予抑制,但也不会当成异端打击。

    华妃音轻轻摇了摇头,樱唇轻启道:“这苏国国君虽是年少,但心志坚毅,非以言辞可说动,我没有必要去费功夫。”

    “那师妹先前……”

    “结个善缘罢了。”华妃音神色顿了下,应了一句,转而美眸现出思索之色,她在想,这位已经凝练了法力的苏国国君,为何会和太渊门有着联系。

    “听师傅说,人道气运排斥仙道法力,人君承载山河社稷,修武道尚可,但仙道就不行,这苏国国君,为何是个例外?”华妃音想了一阵,就觉得一团乱麻,转而不再思索此事。

    不知不觉,来到所居宅院,推门,行至自己房间,坐在书案之前,就是拿起一卷经书,低头看了起来。

    但不过片刻,就有些心不在焉,忽而想起什么,拿起一旁的羊毫毛笔,取来宣纸,凝霜皓腕悬动,一行娟秀、优美的蝇头小楷,如行云流水般现出。

    “无端坠入红尘梦,惹却三千烦恼丝……”

    华妃音颦了颦眷烟眉,眉眼之间一股愁闷之色萦绕不散,丹唇轻启,目中现出一抹苦闷之色,喃喃说道:“此诗当饮一小盅。”

    说着,四下看了看,见那四尼不在,显然是念经去了,玉手一翻,金色佛光闪烁,分明现出一小壶竹叶青,华妃音美艳的玉容之上,苦闷之色更郁,虽说她饮酒得了师傅允诺,但让同门看到终归不妥。

    打开瓶塞,递至唇间,不由抿了一小口,细细品味了下,宛若偷腥的猫一般,缓缓闭上眼眸,似在细细品味。

    过了一会儿,俏丽脸颊之上闪过醉人的酡红,一直蔓延到精致如玉的锁骨,一双雾气滴水的美眸缓缓睁开,将酒收好,默运佛门密法。

    一股空寂、虚无之感席上心头,脸颊酡红连同酒意顿时如潮水一般褪去,华妃音身形颤抖,双掌合十,目光之中满是自责和懊恼,声音带着几许娇媚,喃喃道:“佛祖在上……弟子委实不该如此。”

    华妃音心中实在不想如此,她自十岁到昙月庵以后,就为佛法所深深吸引,后又游历诸国,见战乱之中,百姓屡遭兵燹,饱受流离失所之苦,更加坚信佛法可以普渡世人,而后立下宏愿,唯愿持戒诵经,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弘扬佛法,普渡众生。

    但从十三岁,第一次来天癸时,情欲生于身,唯需饮酒辅以佛门密法压制,方可解脱,她这些年饱受此苦,静笃师太说她体质特殊,谓之:“六情不除,赤龙难斩。”

    “希望那位上古神女,能助我除此厄难。”华妃音放下酒盅,目光有些失神,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四章 眉心一点朱砂,这是信人

    宫苑·宜兰殿

    此殿为苏国国君待客之所,此刻苏照已端坐在主位,不远处坐着卫湘歌,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发现相比卫国宫殿的轩峻、壮丽,苏国殿宇整体有着一股不崇奢华的简素之感。

    卫湘歌目光逡巡一圈,最终才将目光落在苏照身上,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念头,这苏照年龄看着比自己还小,可这威仪气度竟然比卫国国君还要……

    苏照先看向司寇陈韶,道:“陈卿,沁竹轩,善后事宜如何?”

    陈韶躬身道:“派过去的太医已经救治伤者,人群已经疏散,此次祝融之厄,虽有财货被焚之一炬,但幸在并无人员伤亡。”

    苏照又看向一旁缄默侍立的蔡安,问道:“那袁烨之损失,已经赔偿了吧。”

    蔡安拱手道:“启禀君上,那袁烨执意不收,但臣已命禁卫将财货送至袁府。”

    苏照点了点头,赞同道:“理应如此。”

    这时,又将目光看向司寇陈韶,注目良久,想起先前陈韶所言国士一事,心头转过思绪,但眼下,却不是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说道:“而今城中有仙道之人混杂其中,或有斗法之事发生,司寇府和邑宰府衙,要多加派人巡查才是。”

    陈韶点头道:“臣会严加巡查。”

    而后,司寇陈韶,躬身告退。

    蔡安眼眸转了转,却是叫上廊柱之下,默然侍立的彭纪,二人相伴出了宜兰殿。

    这时,苏照才看向一旁的卫湘歌,微笑说道:“让卫姑娘久等了。”

    对于这位前世闯下赫赫威名的女将,他现在的想法是,能不能挥起锄头,把这女将挖到自己麾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敏锐察觉到苏照沉静目光之下隐藏的热切,卫湘歌眸光微垂,神情略有些局促不安,轻声道:“也没有多久……哦,对了,你为什么不让我给那个人大还丹?”

    苏照坦承道:“大还丹何其贵重,左右不过一些财货,卫姑娘以大还丹赔偿,我只是替姑娘感到不值,而且……我也不喜那人。”

    若大还丹被其赔偿给那袁烨,若其献给其父袁彬,哪怕不敢说百分之百能够将袁彬修为提升至宗师之境,但他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卫湘歌倒没想到苏照如此坦率,清眸之中隐见几分思索之色,而后,问道:“对了,你是怎么让那物回应的。”

    显然,还是此事更让这位少女更为关切一些。

    苏照笑了笑,拿起那沉甸甸的枪头,端详着光滑如镜的断面,若有所思道:“此物可能与我有缘吧。”

    卫湘歌这时,也被那物吸引了目光,见苏照收起,方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嘴唇翕动,支支吾吾道:“可此物,是我赤林宗之宝啊,而且,我是要用来熔炼在自己法器之上,你能不能……还我,我可以用宝丹交换的。”

    说着,探出手掌,五指摊开,掌心现出一枚龙眼大小的红色丹药,刚一出现,异香扑鼻,苏照神识扫过,察觉到了一些赤髓宝树的熟悉气息。

    “这是七妙丹,是我用来得突破武道宗师之境的,比那个大还丹效果还要好。”卫湘歌明澈清眸之中,带着一丝期冀。

    苏照看向少女,此刻一双英气的黛眉微微颦着,光洁如玉的额头上,眉心朱砂痣明艳映雪,配合这稍显委屈的神情,英气之中带着几分娇憨,的确让人很难拒绝。

    尤其想到,这位未来还是名声著于天元神洲的卫湘歌。

    “奇妙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我并不需要。”苏照神色微顿,沉吟道:“你若要取回此物,我这里有一个条件。”

    卫湘歌问道:“什么条件?”

    “你也看到了,我为苏国国君,手下急缺人才。”面对娇憨率直的少女,苏照一改往日和老油条打交道的迂回,单刀直入道:“我要你留在苏国,为我效力三年,我就将此物给你。”

    卫湘歌英气的眉微微凝起,讶声道:“这……怎么可能,我是卫国人,还有家人,怎么可能留在苏国为你效力?”

    苏照诧异道:“为何不能?”

    卫湘歌道:“我要修炼的,况且这里我人生地不熟的。”

    “人生地不熟,慢慢熟悉就是,你在苏国,也不耽误你修炼,而且,你可以一月回卫国一次,卫国离苏国原就不远。”苏照做着说服工作。

    心头也有些郁闷,挖墙脚这种事情,委实不是这么好挖的,尤其是不在对的时间。

    但,他此生作的就是明知不可为,还要为的事。

    前世,这卫湘歌是在卫国生变之后,才投的女帝。

    苏照道:“一来卫国离苏国不远,你每月都可以回去几天,而且我让你在苏国三年,三年时间,倏然而逝,而且哪怕在这三年时间,我也会将物给你,助你熔炼神兵,无非是让你要你一个承诺罢了,这很令你为难吗?”

    卫湘歌闻言迟疑,道:“可是……”

    苏照道:“没什么可是,这枪的威力你也看到了,用三年时间,和一件称心如意的兵刃相比,你觉孰轻孰重?”

    在他想法之中,如果三年时间还不能将这卫湘歌留下,他干脆也别开仙朝,争霸天元了,赶紧早点洗洗睡了得了。

    “而且,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此物的秘密吗?以我看来,这可能是一件上古真仙的神兵……”苏照轻声道。

    卫湘歌抿了抿唇,清眸闪烁,也不知是不是被苏照所言的真仙神兵说动,凝了凝英气的黛眉,说道:“这个,我要考虑一番。”

    苏照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卫湘歌忽而开口道:“你就不怕我后面拿到此物后,再……”

    苏照愣了下,抬眸,繁盛如星河的眸子,现出一丝前世的回忆,说道:“不会,因为你是卫湘歌。”

    在那类似传奇故事当中,卫湘歌穷困潦倒,在路边吃了一碗面,没有钱付,都要把兵器当了,当时女帝嫁往吴国,只是一饭之偿的恩惠,这卫湘歌就从洛都,护送至万里迢迢的吴都梅里,被称为一诺千金卫湘歌。

    之前,她也是以大还丹想要还给袁彬,可见性情率直、娇憨。

    卫湘歌明眸看向苏照,英气的黛眉之间满是诧异,说道:“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

    苏照随口胡诌,道:“我会观相,眉心一点朱砂,这是信人啊。”

    他倒是会观气象,当然没有到天子望气,谈笑杀人的那种玄奇,但也看出,卫湘歌头顶气运赤红如烛,霞光绚烂,这是瑞气,应人赤心如火,再结合着前世的信息,当是信人无疑了。

    卫湘歌原本被苏照打量的有些不自在,这时,闻听苏照这番言论,心头愈发说不出的古怪,尤其被打量着,只觉得眉心朱砂痔有些灼热,螓首不由微垂,拿起一旁的茶盏,饮了一口,似在掩饰莫名的心慌。

第二十五章 卫国情势,未雨绸缪

    苏照问道:“卫姑娘久在卫国,可知卫国朝廷而今是何人掌权用事?”

    他在不久之前,废黜了卫国国君的妹妹,卫姝,来日消息传过去,卫国不可能无动于衷,这就需要未雨绸缪。

    而且……想起刚才机灵而退的蔡安,思忖道:“卫国的情报也需要收集一些,不仅是卫国,还有郑国,宋国,以及那些稍远的齐鲁晋楚,都需要收集信息,尤其是秦国,这个要重点监控。”

    这些想法在之前他调淳于朔出征之时就有,随着他进入通法道行,以及获得朝堂宿将重臣的忠诚,袁彬眼下给他的如芒刺背之感已然大为减轻,那么他就不能将目光放在这方寸之地,而需放眼天下,未雨绸缪。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这些想法,在一瞬间在苏照心头闪起,眸光不由深深。

    卫湘歌抬起头,目光疑惑道:“你问这些作甚?”

    苏照微微笑道:“随便问问,卫姑娘不方便说?”

    卫湘歌沉吟了下,说道:“倒无不可,这些在卫国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继而,皱眉道:“此代卫君宠信宦者令阙康裕,又喜长生之术,年前不知从那里来了两个魔道妖人,向卫君进献了双修采补之术,卫君从此沉迷女色,上卿孙焕、宁遵也为之推波助澜,在国中搜罗处子,太宰蒯阳谄媚迎上,一味逢迎,司寇屈朴如泥雕木偶,袖手而观,卫国朝堂如今已是万马齐喑。”

    说到此处,见苏照凝眉思索,解释道:“我的祖父是卫国少宰,上溯至成公之时,也曾是卫国五服宗亲,祖父常在餐饭之时愤愤言之。”

    说来,卫国朝堂局势比苏国还要错综复杂,毕竟是拥地十五郡的大国,疆域广袤,人才济济,内斗更为剧烈,此代卫国国君就是通过政变,逼得前代国君禅位而上位。

    年前,卫国国君不知从哪里听得流言,天地乾坤易转,国君有一法可去人道之干扰,以修长生之术,当时,二妖人现于卫国,进嫌长生之术。

    卫国国君,故而信重宦者令阙康裕,两位上卿也是帮助其搜集国中处子,供卫君修炼,卫国百姓已经渐渐怨声载道。

    苏照闻言,面色微顿,道:“我听卫国太子卫仲雅量高致,素有贤名于外,难道没有规劝吗?”

    这些都是前世卫国内乱大戏的主角,“清君侧,诛奸邪”,口号还是很响亮的。

    但可惜,素有贤名的太子卫仲,许是不善权术,最终还是被政变上位的卫国国君轸灭,卫湘歌也是家破人亡,从此归于女帝麾下。

    “子不言父过,这又要如何规劝。”卫湘歌诧异地看了一眼苏照。

    苏照闻言,一时语塞,还真没办法反驳。

    卫湘歌似乎也不想说这些烦心事,好奇问道:“对了,忘了问你,你也是苏国国君,为何能修道法?”

    在这时,在仙宗玄门几乎是常识,国君承载江山社稷,就不能修道,按着前世时间线发展,还是要等第一波灵气潮汐开始,整个天地才会乾坤易变,人道和仙道终会形成一个契合点。

    苏照正要出言解释此事。

    “你不会也修得……”卫湘歌打量了一眼苏照,摇了摇头,说道:“法力气息倒是玄门正宗,奇怪。”

    不过,转而想起这人有些特殊,连那物都给予回应,她顿时也不再觉得惊异。

    苏照道:“事无一定。”

    卫歌点了点头,想喝一口茶,忽而拿起一旁的点心,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饿了……这个能吃吗?”

    “当然可以。”苏照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外间天色,发现不知何时,已至午时,的确到了该用餐饭的时间了。

    未至金丹,就谈不上辟谷。

    卫湘歌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入口酥糯香甜,一双眼睛都弯弯成月牙儿,唔唔道:“你这里厨子不错,比我家好多了。”

    “额,那个不是御厨做得,是我姐姐做得。”苏照看着卫湘歌吃的开心,微微一笑,目光渐渐和煦,同样有些开怀。

    阿姐苏子妗平时没事儿,就喜欢做一些点心,这几日都是让人往这里送。

    说来,自从那天之后,他已有几天没敢去阿姐苏子衿了,无他,太丢脸了。

    卫湘歌拿起桂花糕,不大一会儿,就吃了半小碟,不由打了个饱嗝儿,只觉心满意足,片刻之后,才发现不是自家,见苏照看着他,一张脸颊就是有些羞红,支支吾吾道:“那个,太好吃了。”

    苏照看着卫湘歌,微笑道:“喝点茶,压压甜腻。”

    “你阿姐手艺真不错,这点心做的又精致、又好吃。”卫湘歌眉眼弯弯,一如月牙儿。

    苏照看着率直的少女,目光微动,笑道:“那一会儿带你去见见她。”

    其实,他的姐姐很是孤独,因为苏国重臣年龄都在四十开外,女儿早已嫁人生子,因此,苏子妗连个可以说话的闺蜜都没有。

    如果这卫湘歌能留下,起码有个玩伴。

    卫湘歌点了点头,清眸之中也隐隐生出期待,她虽然不擅女红、厨艺,但却对这样的女孩子天然有些亲近。

    玉华宫

    此宫所在,其实离甘露殿不远,宫前庭后,遍植木槿花树,此刻已近夏日,木槿花已开出细小或粉或白的花朵,随风摇曳生姿。

    窗前,此刻的苏子妗着一袭青白色烟罗裙,如瀑青丝随意以一根青绳系住,悬垂于腰际,因是孝期未去,晶莹玉容不施粉黛,夏日阳光映照在纤丽的身躯之上。

    少女掌中拿着针线,一针一线低头绣着什么,看着似乎是一个荷包。

    远处几个宫女给盆栽或洒水,或松土,一副恬静自然的田园劳作之状。

    一旁的宫女芍药,轻声道:“唉,我的长公主殿下呀,这些让尚衣局的人缝制就是了,殿下怎么还亲自上手呢?”

    “尚衣局宫女的手艺,我不太中意,我缝制就好了。”苏子妗抬起螓首,眉眼一如如潇水依依,柔声道:“左右也没什么事情。”

    芍药道:“长公主殿下,还真是疼爱君侯呢,就是君侯,有几天没来玉华宫了呢。”

    苏子妗颦了颦修丽的柳叶细眉,道:“他如今肩负宗庙社稷,诸事缠身,没时间过来也是正常的。”

    就在这时,远处忽而传来此起彼伏的见礼声,分明是宫女的声音再响起,“见过君上。”

    “殿下,君上好像过来了。”芍药听着声音,笑着说道。

第二十六章 警觉

    苏子妗神色微怔,点了点头,连忙放下手中针线,盈盈起身,走到廊下伫立,静静看着身形挺拔的少年走来,正要轻唤,忽而看到一旁的红色披风少女,目光盘桓半晌,转而看向苏照,问道:“阿弟,今日这么得闲?”

    苏照笑着点了点头,道:“过来看看阿姐,阿姐,这是卫湘歌,卫国人,刚才在宜兰殿,她还说你做的点心好吃呢。”

    “湘歌见过长公主殿下。”卫湘歌英气黛眉之下的明眸闪烁,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苏子妗怔了下,伸手相托,柔声道:“湘歌姑娘,不用客气,你我以姐妹相称就是。”

    卫湘歌于是和苏子妗叙了年庚,赫然发现二人竟是同龄。

    “湘歌,我们竟是同一天的生日呢。”苏子妗眉眼之间,带着浅浅的笑意,幽郁之气都是散了一些。

    卫湘歌道:“那我称你子妗姐姐好了。”

    “湘歌妹妹,你这名字,是有什么寓意吗?”苏子妗问道。

    卫湘歌道:“我娘亲是楚国人呢。”

    “我娘也是楚国人呢。”

    “我说,怎么听着姐姐口音就有些楚人的清越,柔婉呢。”

    卫湘歌道:“楚国郢都,前年省亲之时,我和娘亲也曾去过那里。”

    苏照见二女攀谈越发投机,似有一见如故之感,尤其见苏子妗玉容不时现出笑意,暗暗觉得让卫湘歌见阿姐是对了,一个性情娇憨,率真烂漫,正好稍稍去去自家姐姐的寂寥和忧郁。

    而后,随着苏子妗和卫湘歌,一同步入玉华宫。

    芍药奉上香茗,轻笑道:“君侯,这是你最爱喝的雨后新笋茶。”

    苏照冷峻神色柔和了一些,冲芍药点了点头,拿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看向苏子妗和卫湘歌,道:“湘歌刚至苏国,阿姐替我好好招待她。”

    苏子妗道:“芍药,你将偏殿收拾一下。”

    芍药应了一声,叫了几个宫女,就是往偏殿去了。

    苏照转头看向卫湘歌,说道:“先在这儿安顿下来,那件事情……可以慢慢考虑。”

    其实,让其见自家姐姐苏子妗之前,他就这一路上都在思索如何挥起锄头,挖这位女帝前世的股肱,最后面对卫湘歌的率真,最终变成八个字。

    “示之以诚,待时而动。”

    苏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眸光微动,看着正和苏子妗讲起她打猎经历,一脸神采飞扬的卫湘歌。

    温邑·司马府

    砰砰……

    袁烨目光阴沉地来到居所,坐下,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再难忍住心头的怒气,蓄满真气的一拳将几案拍碎,气势惊人,转身之间,青筋暴起的额头之下,一张阴鸷的面容几乎要滴下水来,牙齿格格作响,几乎咬牙切齿。

    “好你的苏照!若非是我劝着父亲,岂有你安坐宫禁的自在,你竟敢如此对我!”

    想起一颗大还丹和自己失之交臂,袁烨的心都在隐隐作痛,怒火几乎燃烧理智。

    他是喜欢苏子妗不假,可他也是武者,不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公子,您喝茶……”

    就在这时,上前奉茶的婢女,听到这声音,就被吓了一大跳,咔嚓一声,端着的茶水,咔嚓碎地,滚烫的热水,洒在袁烨身上。

    “公子,饶命……”那婢女脸色顿时煞白,扑通跪下,身躯颤抖不停。

    袁烨抬头,阴鸷目光满是择人欲噬的怒火,蹭的一声,将一旁的宝剑抽出,目光赤红,低声道:“苏照小儿,找死!”

    噗呲一剑,穿胸而过,那婢女惨叫一声,嘴中血沫子嘟嘟而出,栽在地上不动了。

    袁烨一剑抽出,蹭的一声,带血的宝剑,就被其弃之于地。

    袁烨白皙的面容,又重新恢复了阴鸷,沉默。

    其时,袁府后厨之中,两个丫鬟正在低声窃笑。

    “那晴儿这次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公子回府之后脸色难看,谁敢近前?”

    “她眼高于顶,让她上月给老娘甩脸子,这次看她死不死!”

    ……

    而就在袁烨怒而杀人泄愤时,一个年过三旬的美妇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伫立在门外,皱眉问着一旁躬身侍立的家将,道:“袁威,公子怎么发这么大火?”

    一旁的袁威,一见来人,心下松了一口气同时,就是躬身道:“夫人……”

    “袁威!”袁烨面上的怒色稍稍敛去,显然不让其多说,抬头看向那美妇,面上阴鸷稍稍退去一些,起身行礼,一副若无其事之状,道:“被一小儿相戏。”

    美妇皱眉,闻着屋里的血腥,看了袁威一眼,说道:“还不收拾一下。”

    袁威的中年人,连忙唤了几个家丁,进去抬着那婢女晴儿的尸体,然后拖地,换摆设,向外而去。

    美妇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是天天打打杀杀,就是和一帮狐朋狗友厮混女闾,现在连个家也不成,像什么样子,我袁家三代单传,说吧,为娘什么时候才能作祖母?”

    女闾就是这个时代的青楼、妓馆,最初始于商贸发达的齐国,后因有利税赋,为诸国效仿,到最后,一些魔门中人也开始混迹其中,便于修炼采补之术。

    袁烨一时间脑袋有些大,不耐道:“妓馆那种地方,我早就不去了。”

    “哎呦,忘了,你看上长公主了。”美妇看着自家的儿子,开口讥讽了一句,显然年轻时候也是个性情泼辣的主,讥讽道:“也不看看,人家是王室贵胄,身上流着芈氏一族的血脉,母亲是楚国公主,能看上你?一天天白日做梦。”

    听着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话语,袁烨只觉得心头邪火直往心头窜,但这就是他的母亲,从小到大,就在这样的说落中长大。

    或许正是袁烨夫人的泼辣以及刻薄讥讽,袁烨这才养成表面阴鸷,内里暴虐的性格。

    袁夫人道:“忘了和你说,长水郡郡尉家的公子和妹妹,在前厅,和你父亲说话呢,你去见见。”

    “我不见,那对儿兄妹五大三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爹是杀猪的屠户!”袁烨阴鸷的面容现出被羞辱的愤怒,低声骂道:“他老李家,也是想瞎了心,想攀高枝想疯了。”

    想起,他第一次见李氏兄妹,好生招待李大去逛温邑城内的女闾,那厮就将他灌醉,想让自家妹妹李婉君给生米做成熟饭……他现在都还直反胃。

    想他未看上苏子妗之前,也是混迹花丛的老手了,就没见过李婉君这么丑的人,大饼脸、小短腿,手臂比他大腿都粗,问题李屠户也不知从谁那里取的名字,还叫婉君!?

    简直岂有此理!

    “不喜欢就算了,我看那是个好生养的,又不是说让你娶她为正妻。”袁夫人见自家儿子已经堵上了耳朵,一副王八念经的模样,冷笑一声,不再继续说,转而道:“你爹让我找你,听说长水郡郡尉李辅,没有按期率军到达,被淳于老贼当众打了军棍,解了职权,让你爹给君上求情呢。”

    袁烨此刻放下了手掌,惊疑不定道:“被解了职权?”

    想起先前,苏照对他的态度,袁烨本就不是什么蠢人,结合着此事,目光阴沉,思忖道:“这小儿,怕是对我袁氏已生猜忌之心了。”

    说着,在袁夫人疑惑神色中,就去见袁彬。

第二十七章 前夕

    此刻,袁司马正在接待长水郡郡尉李辅的儿子,李虎,其人身形微胖,面皮白净,绿豆的小眼不时闪过一抹精明之光,一旁还有一个矮胖的少女,一身翠色罗裙。

    李虎愤愤不平道:“世伯,那淳于老贼跋扈骄横啊,我爹只是迟到了一日,就被他寻由头打了军棍,这打的哪儿是我爹,可这一棍棍打的是您老的脸啊。”

    袁彬冷声道:“这个淳于老匹夫,在朝堂上就不给老朽面子,果然到了前线,就借机滋事。”

    所谓失期,此事可大可小,在袁彬看来,淳于朔分明是在针对他。

    李虎观察着袁彬的脸色,道:“世伯,那我爹现在怎么办?”

    袁彬不在意地说道:“等战事结束,老夫会向君侯求情,调到其他地方再作郡尉就是。”

    李虎闻言,心下稍松,道:“那就多谢世伯了。”

    而就在这时,一声冷笑从外间传来,“恐怕那人不会遂父亲之愿。”

    袁烨大步行进花厅,厌恶地看了一眼李婉君,然后,和袁彬施了一礼,道:“孩儿见过父亲大人。”

    袁彬此刻却皱眉,惊怒道:“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袁烨看了一眼李虎,面有迟疑之色。

    “都不是外人,有什么可直言。”袁彬冷声道。

    袁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沉声道:“那位派淳于朔抽调云台大营的军兵,而后又解长水郡尉之职,这桩桩件件,恐怕已有忌惮父亲之意。”

    袁彬闻言怔了下,道:“为父掌苏国近半兵权,那小儿畏惧也属正常。”

    袁烨阴鸷面容之上,冷霜之色密布,低声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父亲难道没有发现,那位继位以来,先将父亲在禁宫的贾翼调离宫禁,又寻机废了夫人,现在又借着燕山之盗,分云台大营近半之兵,以淳于朔制衡我袁氏部下,这才多久的功夫?父亲不仅失去宫禁的消息,而且,能够控制的兵力也大为缩水,这对父亲何止是忌惮?”

    袁彬闻言,粗豪的面容之上,现出愤怒和惊惧的神色,显然也回过味来。

    “之前,你和许先生,还说是巧合。”袁彬怒火中烧,阴声道,若非顾及还有外人在,此刻直想破口大骂,“竖子误我。”

    袁烨道:“巧合是真,但那位处心积虑削弱父亲也是真,如此桩桩件件,父亲不得不察啊。”

    一旁的李虎听着听着,忽然就有些慌,这袁世伯……转头看了一眼的妹妹李婉君,见其正一脸崇拜地看着袁烨。

    就在李虎想走不好走,如坐针毡之时,袁烨又是将今日在沁竹轩的事情说了。

    “我本来想从那仙家弟子手中骗得大还丹,但却被那位所拦,其人气度深沉,威仪肃重,绝非父亲口中的黄口小儿。”

    袁彬默然半晌,不知为何,怒火反而消失了许多,看着袁烨,说道:“莫非,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袁烨道:“父亲,可以再试探一下,”

    一旁的李虎面色微变,听到此处,再也坐不住,胖乎乎的脸上扯了一个笑脸,道:“世伯,时候也不早了,我和婉君这一路鞍马劳顿,不如……”

    说着,拉起一旁的少女李婉君。

    袁彬此刻方想起,这李虎怎么还在此地,目光深处闪过一丝寒意,静静看着李虎半晌,在其额头冒汗之时,展颜笑道:“既然贤侄累了,就先和婉君下去歇息吧。”

    李虎如蒙大赦,拉起一脸“花痴”之相的李婉君,就是向外间走去,脚下步伐还不敢变快。

    “父亲……”

    袁彬这时挥手,忽然屏风闪过一道黑影,不知从哪走出一个黑衣蒙面人,身上气息凝然,周身似有真元气息波动。

    “命人看好他兄妹,唤许先生过来。”

    “是。”

    袁烨恍若未见,迟疑道:“烨儿,为父给有苏一氏卖了这么多年的命,真的要如此行事?而且……那小儿权位渐固,我们也没有成算。”

    袁烨眸光阴沉,说道:“父亲,可再试探一次,父亲等先国君下葬之后,可顺势和那位提亲,若其应允,那么,纵然他要削我袁氏之权,父亲也要忍耐,从此我袁氏可保三世富贵,”

    “怎么保三世富贵?”袁彬如果不是见袁烨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几乎都要再次发火,喃喃道:“兵权都没了,还有个屁富贵,老子看你就是被女色晃花了眼。”

    袁烨道:“有苏一氏的长公主许我袁氏,君臣不疑,若长公主为我袁氏诞下一儿半女,我袁氏权势自是蒸蒸日上,眼下还需蛰伏啊,父亲。”

    袁彬正在犹豫之时,外间许先生的抚掌声传来,在袁彬的惊异目光中,步入庭中,行了一礼。

    许先生道:“袁公,公子所言极是,除非袁公有意染指人主之位,这不失一条急流勇退之法,袁公已至五旬,儿孙满堂,也该考虑思退了。”

    袁彬面色变幻,最终长叹了一口气,而后冷笑道:“就怕你们都是一厢情愿。”

    “若君侯不仁,蝼蚁尚且偷生,袁公只能行不忍言之事了。”许先生面上厉色一闪而过。

    这人是袁彬谋主,跟随了袁彬七八年之久,袁彬能有今日,素仰仗其才智。

    袁彬闻言,心头闪过焦躁,瓮声道:“让某家想想。”

    随着时间的流逝,苏照已经坐稳了位置,压力已经无形传导到袁彬身上,令袁司马迟疑起来。

    反耶?成算渐小,且家大业大,这决心委实难下。

    不反,可权势渐渐削去,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许先生也不催促,静静等待,在过去的近十年里,眼前的男人,刚猛果断,从未让他失望,道:“袁公,之前已失了先机,而今还请速作决断。”

    袁彬微微眯起眼睛,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你们先前的试探不行,某家明日就会进宫,探问那小儿的口风,若其不协,就可着手准备,等后日先君侯下葬之时,广发军兵,格杀于云台山!”

    在危机关头,袁彬终于显露了戎马一生,身为苏国上卿的老辣。

    “可若君侯以尚在国丧之期,容后再议,袁公何以对答?”许先生皱眉问道。

    毕竟,这就有违试探本意了。

    袁彬冷声道:“先前长水郡尉不是作战不利,某会自请罪责,再以年迈昏庸为由,请求再次自求解权,并交还云台大营的权柄,而后陈情,趁机提出此事,若其欣然有意,纵是国丧,当会给以承诺,若只是推搪,那就是……欲行缓兵之计耳。”

    在袁司马看来,这就是他的阳谋,以退为进,如果苏照愿意以其子尚配长公主,那他颐养天年就是。

    而且,苏国为郑国觊觎已久,来日,他未尝不能复起。

    许先生面色微震,琢磨着袁彬的话,不得不说,却有一定道理,思忖道:“如果君侯允诺,袁公可在国内大肆宣扬,将此事彻底坐实,这位君侯但凡要脸,也不会食言而肥……如果不允,袁公就可返回,在后日谋举大事,待到那时,可以君侯加害嫡母,无德主政为口号,再顺势拥立小公子,只是……小公子还在宫中。”

    说到最后,许先生眉头紧皱,显然有些迟疑。

    袁烨幽声道:“只要诛杀那小儿,我等拥大军在外,纵然宫苑蔡彭二将相阻,他们也只能拥立小公子,我等再求其赦免,大事可成!”

    许先生点了点头。

    袁彬眸中凶厉之光闪烁,道:“现在,就看那小儿给不给我袁氏一条路走。”

第二十八章 失之迂腐

    甘露殿

    苏照正在接见苏国司寇陈韶。

    陈韶一袭黑衣官袍,头戴獬豸冠,面容沉肃,手中拿着一份公文,展开,念诵道:“淳于将军自接君上之命后,率军星夜倍道,同时向三郡发函,令其率兵响应,而长水郡尉李辅,迁延不前,淳于将军至后,当即施以军法,解其兵权……次日,淳于将军在与匪盗军阵对垒之时,率军冲阵,张弓一箭射杀燕山盗匪首,收复萧山县城,其余贼寇四散遁入砀郡山林,淳于将军眼下正在派兵剿灭。”

    苏照点了点头,感慨道:“淳于将军马到功成,孤果然没有用错人。”

    陈韶放下公文,目光幽沉,忽然开口道:“君上,先前在沁竹轩所为,再加上淳于将军打压袁氏部属,恐怕已引起了袁氏警惕。”

    苏照神色顿了下,说道:“孤又何尝不知,只是,陈卿有所不知,那大还丹若被袁氏所得,袁彬就有几分突破宗师的希望,这风险,孤不能冒。”

    袁彬困在先天巅峰多年,始终不得突破宗师境界,如果让袁烨勒索卫湘歌成功,说不得就能突破至宗师。

    这几率虽然很小,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且,苏照通过和卫湘歌一番接触,发现卫湘歌性情娇憨、率真,如果再被袁烨哄骗了那枚七妙丹,那……

    额,这是后知后觉。

    此刻的卫湘歌,如果知道苏照作如此想,可能会说,她是率真,不是傻子,好不好!

    其实,苏照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前世袁烨求娶其姐苏子妗的厌恶,已经深埋于心底。

    当然,可能也践行他之前的承诺,却是不让苏子妗受一点委屈。

    “经淳于将军一事,还有君上的态度,袁氏恐有作乱之虞,君上不得不防。”陈韶目光幽冽,笃定道。

    苏照神色微顿,冷声道:“孤有所料,现在袁氏多半已是反意汹汹了,谋叛就在这几日了。”

    再是迟钝,经过连连打压,也多少察觉到君主态度。

    除非袁司马是三岁小儿。

    陈韶闻之,倒没有霍然色变,反而眉头皱了皱,沉吟道:“君上,云台大营,尚有二千余精锐,为袁氏宗亲门生把持,而且袁氏还有一些私兵,而今禁宫森严,若其叛乱,只能待君上出宫禁之时,以臣估计,后日的先君侯出殡之期,就是彼辈逞凶之时。”

    苏照诧异地看了一眼陈韶。

    暗道,不愧是浸淫权术的法家门徒,这种嗅觉不可谓不灵敏,推断逻辑也是有理有据。

    后日出殡,他无论如何会离开守卫森严的宫禁。

    这是袁氏唯一的机会!

    其实,此刻的陈韶,眸光深深,连造反计划都替袁彬拟好了。

    先弑君,然后软禁在场公卿,率军于宫门之前,和彭蔡二将谈判,拥立苏明。

    无疑这个就不能说,徒惹人主忌惮。

    这时代,可还没有高平陵之变,陈韶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之中,推断出局势未来的发展,足见其人敏锐的洞察力。

    当然,陈韶并不认为袁氏能成事,但这一场内乱无疑会削弱苏国的实力。

    “云台大营的军士不是袁氏的私兵,若其作乱,能有三分之一响应,都是极限。”苏照面现思索之色,沉声道:“所以,我要先处置袁彬,再轸灭其人党羽。”

    有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之前他的想法就是,继续麻痹袁彬,然后再行削权,但再削的基础,可不是一句空话,是要给予足够的好处、筹码麻痹。

    对于袁氏这样势力深扎军中的宿将,兵权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他前番趁着贼寇迭起,调其军兵,已是极限,若再削其兵权,那就是傻子也要造反,除非拿出更大的筹码予以安抚。

    这一次,结合前世经历,筹码多半就是他的姐姐苏子妗。

    纵观青史,剪除权臣的路数,都应了一句话,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取之实权,予之虚名,使其骄横。

    如什么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这种惠而不费的特权,示之亲厚,以安其心。

    但苏照,他连这些虚名都不想给。

    所谓,唯名与器,不可假之于人。

    而且,在获得那宝贝之后,先天武者已然不足为惧。

    “而且,我也不想浪费时间了。”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思忖,从见到卫湘歌之后,他就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第一波灵气潮汐恐怕在不久就会降临,他实在没有时间在袁彬身上耗费。

    那几家背后都有仙宗玄门支持,而他底蕴不足,唯有提前筹谋,才能抢占先机。

    陈韶盘算着袁氏叛乱之后造成的伤害,皱紧的眉头,缓缓舒缓,道:“若是镇杀袁彬,虽有动乱,也会控制在一定范围,只是,君上有几分把握?”

    苏照眸光深深,说道:“十成不敢说,但八九成还是有的。”

    随着他承苏国气运日夜冲刷,他敢说,过了今晚,当能顺顺利利进入通法巅峰,或有机会突破元罡(先天之境),更不要说,他有那法器在手,擒杀袁彬,应不在话下。

    “所有的权谋,最终还要落实到实力上,权术可依不可持,惯使权术,不免落入阴柔诡狭之道,非强主之相……只是,本来以为我可以学雍正除年羹尧,眼下说不得要学康熙擒鳌拜了。”苏照思忖道。

    “君上,若扫灭袁彬,袁氏自可连根拔起,云台大营亲信纵是作乱,无主可追随,弹指可平。”陈韶拱手道:“只是,那时还请君上暂且给予宽宥。”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首恶可诛,从者不问。”

    袁氏甚至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团体,所谓的势力,也是如藤萝草蔓依附于有苏一氏这棵大树,汲取着养料壮大自己,亲信部属依托于袁彬的个人威望。

    如果袁彬身死,其子袁烨威望不隆,定然不能统率其部下,树倒猢狲散,已成定局。

    在任何时代,人心所向和威望,都是看不见,但却切切实实存在。

    一个破铜烂铁的大汉朝,曹氏也是累数代之功,才篡得权位。

    这是远了,举个类此界春秋的例子,田氏代齐,更是历经数代,近百多年之久,才逐康公于海上,可见人心之向背,非一时可改移。

第二十九章 元罡之境

    “可惜淳于将军不在,若有其相助,孤当不惧其作乱。”苏照感慨道。

    淳于朔威望卓著,若以之安抚云台大营的军心,定能大大减少从逆军卒之数。

    但如果没有淳于朔削弱袁彬势力,在前方控制三郡之兵,他也不会下定决心发动,所以,这也是无解。

    当然,他也可以亲自前往云台大营,安抚军心。

    “只是,君上打算如何擒杀袁氏。”陈韶问道。

    苏照先以神识查看四周,方说道:“后日是先君出殡之时,明天,甘露殿内,孤会召见诸位公卿议事,还请陈卿宣布袁氏罪状,以堵苏国上下悠悠之口。”

    他并不想等到在陵寝下葬之时再防守反击,高平陵之变,那是臣子叛君主的格局,他为人君,无需行此手段,而是直斥其罪行,然后一举成擒。

    司寇陈韶道:“袁氏这些年屡有不法之事,其人罪状并不难搜罗,只是袁彬悍勇,若在殿内行凶,君上可有把握制服。”

    这已经是陈韶在第二次询问苏照,只因,事关重大,一个不慎,就可能有倾覆之祸。

    苏照并不觉得陈韶不信任自己,反而为其心思缜密、沈重而感到欢喜,就是道:“先前在沁竹轩,陈卿也看到了,我能安然而出,自是有着一些依仗,袁彬虽强,但毕竟还未至宗师之境。”

    陈韶思索片刻,问道:“君上先前在沁竹轩时,可有人认出君上,进而知君上底细?”

    显然,直到此刻,陈韶仍在查漏补缺。

    苏照道:“有一个女尼,知道我的一些底细,但孤认为其应不会和袁彬有勾连。”

    陈韶沉吟片刻,道:“看明日之情势,若袁彬召而不来,则说明心存疑惧,君上当再另作打算才是。”

    他虽然不知苏照的依仗是什么,但见苏照信心满满,他选择相信。

    送别了陈韶,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思忖道:“虽说事起仓促,但袁氏反意汹汹,实在是不如主动出击。”

    非要被动进奸臣设下的局,然后他底牌尽出,险死还生,才足以显示他的忍无可忍,奋起还击的正义性?

    他此刻觉得失之迂腐了。

    身为君主,防患于未然,为什么就不能主动设下弥天大局?

    “不过,事后消除影响的手段,还是要备下。”苏照思忖道。

    而就在这时,殿外宦者的声音响起,“君上,禁军统制蔡旷求见。”

    苏照点了点头,道:“宣。”

    蔡旷进来,行礼而罢,诧异地看了一眼司寇陈韶,而后就是拱手道:“君上,那段宅的梵僧昨晚一夜之间,竟然全部不见了,末将以为,应是发现了监视。”

    苏照闻言,凝眉道:“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蔡旷摇了摇头,“倒是那段姓商人并未逃走,是否擒拿?”

    苏照摆了摆手,沉声道:“先不要打草惊蛇。”

    眼下大事将发,他并不想节外生枝,那帮僧人,说不得和佛门三寺一庵有些关联。

    就在蔡旷神色疑惑之中,苏照道:“孤有些事要吩咐于你。”

    蔡旷面色疑惑,心头隐隐觉察出什么,躬身道:“君上吩咐。”

    苏照将一些事情有选择地透露给蔡旷。

    待到目送蔡旷和司寇陈韶离去,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

    夜色笼罩整个宫苑,整个宫禁除却宫禁宿卫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万籁俱静。

    白色的气死风灯悬挂在廊檐之上,夏夜之风吹过,就是随风摇曳不停,远处,假山倒映的溪湖湖面之上,水光山色,波光粼粼。

    甘露殿中,苏照双腿盘膝在精美的榻上,双眸微闭着,默默运着《太元仙经》,周身灵气涌入,若有望气之人打量,当会看到,灵台之上,分明有着磅礴浩瀚的气运,如潮汐起伏,经着某种玄妙至极的波动,推动着苏照的修为向通法巅峰迈进。

    修道之始,在于观想,过筑基三关,凝练法力符箓,就是通法,到了这个境界,已经相当于凡人的后天境武者,但因为法力的玄妙由心,在面对先天武者之上,也有几分对敌手段。

    苏照忽而身形一震,周身气息倏然上扬,势如破竹,节节而升,一股金色罡气自体表流溢而出。

    或许是随着他彻底坐稳君主之位,以及淳于朔遏制了苏国内的贼寇猖獗之势,浩瀚如江河的气运齐齐被仙鼎吞吐、转化,猛然跃过通法巅峰,一跃而入元罡境界!

    暗室之中,苏照忽然缓缓睁开眼眸,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感受到体内澎湃的法力,面色一时有些复杂。

    这熟悉的感觉……

    前世,他就是元罡之境,可以御空飞行,在凡人之中也算是那种高来高去,一剑纵横的仙家人物。

    “可在未来的天元神洲,这境界实在不值一提。”苏照想起前世,心头涌出一抹自嘲同时,沉静的眸子中隐隐有点点星火闪烁,“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只是开始,此生,我不仅要君临天元,还要长生久视。”

    此刻皓月当空,月朗星稀,夏夜凉风偶入,掀起竹帘轻动,苏照心有所感,下了床榻,踱步至窗前,眺望着明月,目光幽遂、宁静。

    “待明日处置了袁彬,才可按着我的想法,对苏国军政予以革新,唯有国势蒸蒸日上,气运才能源源不断提供进境资粮。”

    而就在苏照陷入深思之时,忽而眉头一皱,却是他布置在宫禁的符箓,有一些似乎被触动、烧毁了。

    这是他在通法之后,第一时间借助一些珍贵材料勾画的符箓,此法说来还是当初那位元符宗的老者,和他一起饮酒之后,言谈投契才教给他的数种符法之一,似乎比太渊门的一些符箓都要玄妙不知几许。

    宫苑之外,一道如水灵光融入夜色之中,越过高立的宫墙,进入苏国宫禁之中。

    因为,还未至灵气潮汐,此界本源水平并不足以将人道龙气具现,故而,头陀孟奎才能不惧人道气运攻击,得以施展法术,悄然遁入宫禁之中。

    孟奎以六识之中的意识,绵延至宫殿,寻找府库所在,心头冷笑:“这苏国国禁连仙道之人布下的禁空法禁都没有,之前洒家还是太过谨慎了,或许早就该进入其中,自行搜刮灵药。”

    因为,前代苏国国君,也就是从苏照的父亲开始,就不崇佛道,所以就没有仙道之人供奉。

    其实,在早年,和其他诸国王室和仙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样,苏国背后同样隐隐有着仙道中人的影子,只是,那家仙宗发生了一场大变故,导致和苏国宫室渐渐失去了联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1227/ 第一时间欣赏仙朝纪元最新章节! 作者:西城冷月所写的《仙朝纪元》为转载作品,仙朝纪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仙朝纪元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仙朝纪元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仙朝纪元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仙朝纪元介绍:
旧世之末,余火回光!
龙蛇起陆的仙道盛景、缱绻多情的绝代佳人,春色绚烂下,是那腐朽的灰败。
仙人在沉沦中徘徊,旧神在欲望中复苏……
建仙朝、铸仙鼎,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叫那天地换个新纪元!
这是一个幽幽长夜之内,一点星火乍起,煦照九天十地,三界六道……的故事。仙朝纪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朝纪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朝纪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