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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城冷月     仙朝纪元txt下载     仙朝纪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刺客

    此刻,孟奎发现没有法禁横空,神态愈发随意,只是保留着一分作为武者的警惕。

    而今他以佛法迷踪幻术,行走于宫禁,只要不近先天武者十丈之内,为其武道灵觉所警,就可横渡整个宫禁。

    孟奎却没有想到,自己刚至宫禁,就被苏照暗中布置的符箓察觉,此刻他只是御风前行,放出佛识,遵循某种波动探索着赤髓宝树的所在。

    这是一门佛门密法,不仅可以寻找宝药,而且也可以寻找血气方刚,旺如炭炉……修佛的苗子。

    毕竟,赤髓宝树,分属武道大药,其内血气丰沛,同样可以被神识密法感知。

    孟奎佛识探索一圈,最终落在一座巍峨、壮丽的宫殿之上,正是甘露殿。

    愣怔一下,足下不停,就是向甘露殿遁去。

    此刻,殿中,苏照眸中冷光闪烁,若方才只是疑惑,那么这时就是百分之分确定……有人闯进来了!

    身形一闪,敛息匿迹之术被其发动,这是前世在元罡之境时,早已烂熟于心的手段。

    而这时,皎洁月光之下,明暗闪烁,宫灯烛火幽晃一下,殿中现出一个头陀的身形,其人放出佛识,就是向屏风后的内殿探查。

    感应到那如火的血气,心头就是一喜,身形一闪,架起遁光,就要前去取灵药。

    忽而,心头警兆大起,只觉一股生死危机的大恐怖,正在惊扰自己的灵觉,一滴冷汗自后背生出,“不好,有同道暗中窥伺……”

    孟奎身形连动,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一旁横移出去。

    “轰!”

    火芒如深渊中闪烁,惊鸿一现,火焰成海,绵延不绝,引落在孟奎身上。

    “不好,这是三昧真火!?”

    感受着灼热的气息,孟奎面色大变,身上一层薄薄佛光闪烁着繁盛的光芒,可仅仅支撑了瞬息,这件广宁寺的宝器法衣就宣告崩灭,三昧真火再不受阻隔,火焰灼热肌肤,一股烧焦的味道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孟奎跌将出去,求生本能激发,手中扬起一物,金光闪烁,化而一线,却是一面金钵被其佛力催动,金钵高速震荡、切割虚空,发出刺耳、尖锐的嗡鸣,向苏照袭去。

    显然,打着迟滞苏照攻势,自己夺路而逃的主意。

    此刻孟奎的情形绝不能说是好,三昧真火加身,正在燃烧着他的血肉,纵是不时以佛力镇压,可仍有……

    正待夺路而逃,忽而一道剑光又是被苏照掷出。

    孟奎心头一凛,忍着焚灼之痛,再次抛出一物,细看,竟是一莲子。

    朵朵莲花幻影现出,如附骨之蛆的火海,倏然一顿,似乎法力不济,渐渐熄灭。

    刺刺……

    恰在这时,玄水剑光扫过,剑芒锐利,一下子就斩破宝器僧衣。

    哗啦啦……

    藏在宝衣内袋之中的褡裢,吧嗒落地,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落在地上,都是孟奎收集的一些杂七杂八的宝贝。

    孟奎却顾不上关注这些,忍着身上剧痛,足下腾起一团金光,如脱缰野马一样,直奔甘露殿外遁逃而去。

    “抓刺客!”

    而甘露殿内的一番动静,却是引起了禁卫的注意,大队禁卫在曲楷的率领下,持强弩、硬矢,潮水一样源源不断包围而来。

    苏照此刻却在调息,恢复法力,虽以宝贝激发三昧真火制之,但他的法力消耗也是颇多。

    “三昧真火之伤,不是那么容易渡过,那佛门贼子,不会好受。”

    而此刻,殿外,嗖嗖破空之声响起不停。

    显然是曲楷所率侍卫司的禁卫,已经朝孟奎射出了一轮箭矢。

    好一个孟奎,掌中金光一闪,现出禅杖,在半空之中,虎虎生风扫过箭矢,就是跌跌撞撞向远处一座宫殿遁逃。

    “曲将,那刺客似是逃往宣乐宫了。”

    “他身受重伤,逃不远!”曲楷面色阴沉,道:“刘校尉,尔等先去宣乐宫,本将进去看看君上。”

    顿时哗啦啦声,甲叶刀兵之声响起,大队侍卫在一个青年校尉的率领下,向宣乐宫而去。

    宣乐宫中,一道人影跌跌撞撞,气息衰弱,避开侍卫,闯进宫内。

    刚刚跌入宫中,就给自己服了一颗丹药,这和先前的莲子佛宝一般无二,都是广宁寺内“莲花僧”一脉的手笔。

    “洒家大意了,没有防备……”

    此刻,孟奎额头汗如雨下,因为焚灼之痛,而颤抖不停,心头悔恨和愤怒交织一起,吊梢眉之下,三角眼凶光闪烁。

    他甚至连偷袭的人都没有看清,只是隐隐觉得,是一个年轻人!

    而就在这时,远处一声惊叫从床榻上响起,带着难以言说的恐惧。

    “大兄,不要杀我!”

    却是一个八九岁的孩童,猛然从床上惊醒,额头密布了汗水,显然是做了噩梦。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苏明……苏国国君苏照的弟弟。

    忽然一阵带着焦糊的味道,充斥苏明的鼻腔,就是轻咳了一声,继而借着月光,抬头看到一个面相凶恶的头陀。

    “你……你是什么人?”

    孟奎看清来人,三角眼闪过寒芒,冷声道:“小崽子,你是什么人!”

    虽然孟奎和卫夫人做过几次交易,但并没有带上自家的宝贝儿子,故而二人并不相识。

    “我……我是苏国国君之弟,你是何人,为何夜闯宫禁。”苏明先是慌乱地看了一眼孟奎,而后强行镇定道:“趁着侍卫没来,你快些离开吧。”

    孟奎此刻,三角眼光芒闪烁,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苏明,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就在这时,宫殿之外鼓噪声大起,脚步声、刀兵声响起。

    “贼子就在宫中,进去搜!”

    孟奎面色微变,暗道:“此地不宜久留。”

    探手道:“你既是苏国国君之弟,想来他们不敢放箭,随洒家走吧!”

    这时,经过丹药,暂且压下了伤势,能调动一些法力,再不耽搁,却是探手提溜住苏明后衣领,架起一道金光,就冲窗口腾跃而出。

    “放箭!”

    四方围定多时的禁卫,齐齐张开强弓、硬弩,就要朝头陀孟奎攒射而去。

    “不可放箭,那是小公子……”一个校尉看清半空之中的人影,忽然喊道。

    然而,却为时已晚,禁卫弓弩齐齐射出,虚空刺刺不休,破空穿梭,攒射在半空中的二人。

    噗呲入肉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和幼童惨叫。

    孟奎几个起跃,随手扔下生死不知的苏明,几个起跃,踉跄着逃进仓惶的夜色。

    “尔等刚才聋了?那是小公子!”那校尉面色难看,怒声说着,颤颤巍巍走上前察看,见到苏明身中数箭,浑身浴血,竟已是气绝。

第三十一章 甘露之变

    而这时,远处一行灯笼伴随着甲兵的翊卫,苏照随着曲楷,来到宣乐宫前。

    “见过君上。”禁卫抱拳行礼之声响起。

    曲楷沉声喝道:“刘校尉,那刺客呢?”

    “那刺客身中数箭,逃亡山林了。”那刘校尉面现惧色,声音越来越小。

    “小公子呢?”曲楷冷声问道。

    那刘姓校尉神情讷讷道:“卑职,命令手下不得放箭,但没来得及……卑职督促手下不利,还请君上恕罪。”

    那刘姓校尉面色灰白,忽然半跪于地,惶恐请罪。

    苏照此刻也是收回察看苏明尸首的神识,面色微顿,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种事情,属于突发事件,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料到。

    苏照默然片刻,心头一时间有着说不出的感触,他和姐姐苏子妗承诺过,要留苏明一命,除非其主动作死,他不会出手处置,但不想天意弄人。

    “阿姐不会以为……是我授意的吧?”

    苏照此刻念及此处,目光微凝,一时之间,心头一慌。

    他并不想让阿姐觉得他是一个冷血的政治动物。

    苏照神色顿了顿,这种事情,其实不宜深思,左右已经陨命,再想都是无用,只能说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命该如此。

    曲楷脸色阴沉似水,拱手道:“君上,那刺客定没有逃远,此时可派人大索全城……”

    “不必了,”苏照挥了挥手,沉声道:“刺客是仙家中人,眼下多半已不在城中了,半夜三更,委实不宜再惊扰百姓。”

    眼下,倒袁一事,箭在弦上,实在不宜在节外生枝。

    “将他好生安葬吧……和戾夫人葬在一处。”苏照看着青墙之下的尸首,神情有些意兴阑珊。

    曲楷闻言,拱手称是。

    城外,皎洁月光之下,一人在山林之中,乘奔御风,身影不时现出踉跄、蹒跚之相。

    却是孟奎穿山过岭,打算向先前吩咐随从僧侣撤往的熔岩之洞遁去,但到底是身上伤势在身,虽赖宝药镇痛,但经过这一番折腾,法力消耗,牵动伤势,仍是不免痛入骨髓。

    孟奎身形落在一处山林之中,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打算先处理身上箭伤,盘膝调息片刻,再行赶路。

    许久之后,身上的伤势稍稍压制一些,睁开眼眸,重重叹了一口气。

    吊梢眉之下,三角眼之中凶芒一闪而逝,满是迷茫和懊悔之色。

    “唉,人道之事,果是有大凶险。”

    说来实在可笑,孟奎此刻三昧真火加身,伤势不停恶化,第一个念头,就是……人道因果端是讳莫如深,他才参与不久,就即刻遭了反噬。

    这自然也不能说是倒果为因,如果他之前没有参合进苏国一应事务,没有起贪欲,贸然进入宫禁盗宝,自然还是高高在上的仙家,而今……

    因此,孟奎有这想法,倒也不能说错。

    孟奎过了一会儿,感觉伤势再压制了一些,向岩洞遁去。

    ……

    ……

    翌日,袁府门前,擎起旗帜、打起大纛的军卒已在四方站定,盔甲鲜明,庄严肃重,持刀警戒,充作仪卫,一辆马车也被车夫驱使,停放在青石板上,等候多时。

    其时,从袁府大门里传来粗犷的声音,正是袁彬和相送的许先生以及袁烨等人。

    “尔等在府中静听消息就是。”袁彬一身大司马紫绯官服,头戴黑冠,身材雄壮威武,腰间跨一柄镶珠嵌玉的宝刀,声音粗粝、沙哑,眼圈也有些黑,显然是一夜未曾睡好。

    毕竟是事关袁氏一族存亡绝续的大事,他昨夜也是反复思量。

    袁烨道:“父亲,一切小心为要。”

    许先生也是低声说道,“袁公,当注意奏对态度,以免那人起疑。”

    袁彬点了点头,道:“某醒得。”

    就在这时,不远处翊卫的护卫家将,上前拱手道:“袁公,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袁彬下意识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勋章心头就有些不中意听,但的确是该到进宫之时,怀着这一丝异样,向马车大步走去。

    “嘶……”

    刚刚踩上一人的后背,扶着栏杆,正要借力登车,就听到前面两匹马躁动不安地撂起了蹶子,车夫连忙安抚,陪笑道:“袁公,天气热了,这两匹公马,这是发情了呢。”

    袁彬听了笑了笑,也觉得有趣,不疑有他,登上马车。

    如果苏照在此,看到这“演义”色彩浓郁的一幕,说不得就会惊异,祸福劫数,伴随着气运消长,竟在诸般关联之地应验。

    袁彬终究是上了马车,随着铛的一声铜锣响起,开道回避,马车就是响起辚辚之声,在一群擎起大纛军兵护卫之下,浩浩荡荡向宫禁而去。

    苏国国君明日出殡,诸公卿去甘露殿例行奏事,袁彬打心底认为不会有什么不测之事。

    宫苑之内,甘露殿中,苏照已端坐在殿中已有一会儿,面色淡漠,思忖着布置是否周延,如果有选择,他也不想用这种办法。

    但袁彬,依其人性情,根本不给他继续再进一步动作的习惯。

    与其继续纠缠下去,不如快刀斩乱麻。

    而后,就在这时,宦者令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君侯,诸位公卿于殿外求见。”

    苏照深深吐了一口浊气,繁星灿盛的眸子,熠熠闪烁,淡淡吐出一字:“宣!”

    殿外,正在恭候的苏国一应公卿,依着次序,进入甘露殿中。

    “臣等,见过君侯。”

    见礼之声响起,和前几次一样,这仍是一次仅限于六官的朝会,为了苏国国君明日出殡一事所做的最后统筹。

    因为这时代,实际是六官独立开府,征辟佐吏,主君垂拱而治,不理庶务,所以后世那种文武百官济济一堂的场面,除非大朝或典礼,在这时并不常见。

    当然,这种权力下移的粗放官制,苏照来日肯定是要调整的,无他,不利于君主集权。

    苏照这些想法在心头闪过,朗声道:“诸卿平身!”

    “谢君侯。”一应公卿都是起身,开始奏事。

    首先是司空范延序,颤声道:“君上,云台山先君侯陵寝已经竣工,工匠、役夫可否放归?”

    苏照点了点头,道:“范卿辛苦了,一切有功工匠、官佐,都要给予重赏,不得苛待,你回去拟个条陈来,可交予孤过目。”

    这是给父亲修陵寝的人,与公与私,他自然不能苛待。

    范延序就是拜道:“君上仁厚,老臣替彼等黔首谢过君上。”

    苏茂这时,也拄着拐杖走出,禀道:“有苏一氏宗亲、耋老,吊唁诸国使者,明日可妥当安置至城外灵棚,祭吊先君侯。”

    苏照点了点头,道:“苏卿当替孤好生接待,等出殡之后,孤当亲自慰抚。”

    而后,司徒孟季常却是,禀告道:“君上,此次国丧一应财货,已经筹备完毕,而夏粮将收割入库,砀郡遭匪盗肆虐,临阳郡守报,春三月大旱,卫国掘山石阻洹水入境,以致郡中插秧延误,稻米歉收,还请君上予以酌免。”

    苏照皱了皱眉,道:“卫国,是我盟国,为何如此行事?”

    十年之前,卫国曾经帮助苏国抵挡过郑国,当然,卫君当时也是想要以苏国为缓冲,阻挡郑国的霸权扩张步伐,而且还提出了条件,让自家的妹妹给苏国国君做夫人,打着什么主意,显然不问自明。

    当然,苏照废死卫夫人之后,消息传回卫国,苏、卫二国翻脸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太宰敬弘道,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卫国今年春时,经月不雨,国内大旱,影响春播,许是此缘由,截了临阳郡的上游水源。”

    苏照眉头皱了皱,道:“先君侯在时,是如何处置的?”

    敬弘道苍声说道:“派使予以交涉,申斥。”

    “抗议,谴责?”苏照目光微动,心中叹了一口气。

第三十二章 除逆

    苏照看了一眼敬弘道,转头看向司徒孟季常,道:“孟卿看着酌情减免,事后拟个条陈,呈递过来。”

    现在,此刻的苏照,真的想拥有一个尚书台的机构,帮他处理文书。

    孟季常拱手应诺,退回班列,不再言语。

    这时,甘露殿就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而在这时,司马袁彬,忽而瓮声道:“君上,某有奏。”

    苏照眸光微凝,道:“袁卿,有何事。”

    “臣年迈庸碌,前任用旷攒,望贼寇之势遁逃,后有长水郡尉李辅,不听军令,逡巡失期,贻误军机至此,还请君上为国事计,解去臣司马之职,以……”袁彬说到这里,眼珠转了转,后面的话就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许先生昨夜教他的话。

    但后面的话语,不用说出,在场一应公卿均已明白原委。

    敬弘道眸光微眯,隐隐觉察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其他几人,同样暗暗交换了眼色。

    苏照神情不置可否,问道:“司马先前已请辞过一次,才不过两天,为何……”

    袁彬闻言,拱手道:“老臣今年已有五十有二,戎马半生,身上遍是暗疾,也想解甲归田,颐养天年。只是所虑一事,还请君上答应。”

    “说来听听。”

    苏照面色淡淡,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不知为何,听在敬弘道耳中,竟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意。

    袁彬浑无所觉,犹自瓮声说道:“袁家一脉单传,至烨儿这一代,已有三代,年及弱冠,还未成家立业,老臣深以为之,问他,却是早已属意君上之姐,老臣半生杀戮……”

    “够了!”

    苏照忽然冷声出言打断,眉眼一片清洌。

    袁彬还自陈情,突然就被打断,不由愣怔原地,抬头看向苏照。

    其间几位公卿,都是被吓了一大跳,只觉甘露殿中被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让人喘息不过来。

    见袁彬脸色阴沉不定,目光几欲喷火,敬弘道打了一个圆场,叹道:“袁司马,眼下正值国丧,如何是说这些的时候?君侯如何不震怒!”

    袁彬讷讷不言,虎目之中,几簇怒火跳动,此刻心底分明是幽寒,他只觉刚才被当众训斥,可谓生平未有之屈辱,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小儿……反他娘的!”

    “陈卿,何故欲言又止?”苏照神情淡淡,问着一旁的司寇陈韶。

    陈韶手持表文,面色沉肃,朗声道:“大司马袁彬,擅权祸国,阴图谋逆,有六大罪状,臣请斩恶逆袁彬,以彰国法!”

    “第一,欺凌幼主,跋扈专权。”

    “第二,畜养私兵,广植亲信。”

    “第三,窥伺宫禁,谋害君上。”

    “……”

    六条罪状,被陈韶诵读而出,在场苏国公卿,无不色变。

    就是袁彬也是目瞪口呆,他刚刚彻底下定决心造反,眼下这……

    “罪当如何!”苏照根本不给予其反应,冷声问道。

    “其罪当诛。”

    “来人,拿下袁彬!”

    就在这时,殿外一时之间刀兵之声大起,沉闷的脚步声,转眼之间就有一队甲兵鱼贯而入殿中,为首二将气息凝沉,分明是蔡旷、彭堰,以及二人之子,蔡安、彭纪。

    进入殿中,蔡安、彭纪二人,先是率一队军卒将苏国几位公卿护送至偏殿。

    苏照并不曾派什么五百刀斧手,埋伏于屏风之后,因为杀机牵引之下,袁彬身为先天武者,一定有所警觉。

    “哈哈……”

    忽然在这时,袁彬面容之上满是惊怒,却是仰头大笑,笑声猖狂、肆意,震荡殿宇之瓦片作响,这一幕就是引起进入屏风的公卿神色大变。

    “愚蠢小儿,这是你找死!”袁彬怒吼一声,拳中真元迭起,一拳而出,音爆声响起,将围攻而来的甲兵轰击而飞,先天武者的威势无声向殿中荡去,就是向正襟危坐的苏照袭去。

    擒贼先擒王,显然是打着先行格杀苏照的主意。

    苏照余光瞥了一眼敬弘道等人,此刻已躲进偏殿之中,心下稍安。

    “贼子,休得放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真元催发的刀气和剑芒,直奔袁彬而去。

    却是彭堰、蔡旷二人,一人手持长刀,一人手持青铜重剑,真元灌注其中,朝袁彬杀去。

    袁彬冷笑道:“土鸡瓦狗,也敢逞能!”

    凝聚真元的一拳,就是向彭堰、蔡旷二将当头轰去。

    铛……

    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拳掌和刀剑相撞一处,音波如浊浪排空,发出剧烈的颤鸣。

    苏照面色沉静,看着这一幕,眸光就是微凝,“若再给袁彬时间,恐怕其人也有迈入宗师之境的可能。”

    而这时,蔡旷、彭堰二将受袁彬一击,闷哼一声,向后退去,显然吃了一些小亏。

    合二人先天中期之威势,仍然拿不下袁彬。

    彭堰、蔡旷二将迅速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些棘手,但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再次调动真元,向袁彬围杀而去。

    袁彬冷哼一时,口中连连怒吼,分明是发了狠,魁梧身形来回闪挪,赤手空拳,真元如剑,上下纵横,身上的悍勇气势震荡甘露殿,殿宇上方瓦片都在哒哒作响。

    而就在这时,苏照皱了皱眉,终于决定出手了,探手出电,一簇赤红火芒闪烁,几下闪烁,直奔袁彬而去。

    袁彬此刻和彭、蔡二将的对战,已经占据了上风,忽而一股警兆令其背后汗毛倒竖,回头看去,面色不由大变,“仙家法术……”

    袁彬深吸了一口气,就向一旁躲去,但这时,彭、蔡二将攻势绵绵如水,几乎封锁了袁彬的所有退路。

    “砰……”

    袁彬被彭堰的长刀击中,真元攻伐消融,呲啦一声,就已割破肌肤,袁彬口中发出一声痛哼,身形不由自主地踉跄一下。

    “轰……”

    而这时,火焰再也不受凝滞,汹汹而来,落在袁彬头发、衣衫之上,瞬息之间,就已燃成熊熊之势。

    袁彬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粗犷面容痛的几乎扭曲,但目光愤怒地直视苏照,脚下不停,向前猛然冲出七八步。

    “尔等暂退!”

    苏照沉声道。

    彭蔡二将感受到那赤红火焰的危险,也是头皮发麻,闻言,自不会逞强,都是向一旁退去。

    袁彬此刻浑身浴火,身形佝偻,三昧真火熊熊燃起,因为痛入骨髓,渐渐倒在地上,蜷缩翻滚,口中低吼道:“小儿……”

    而后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殿中仅仅听到三昧真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音。

    大约一刻钟后,火焰“噗”的一声,渐渐熄灭。

    苏照闻着殿中的尸体焦臭味道,目光之中,有着穿越前世今生的复杂,但这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就是看向从偏殿中走出的苏国公卿。

    司寇陈韶拱手道:“君上,袁逆虽已伏诛,然城外还有党羽、亲信,有作乱之虞,臣请率军以擒袁氏一族。”

    苏照点了点头,道:“蔡旷,彭堰何在?”

    “在。”蔡旷和彭堰二人,收起心中的震撼,抱拳道。

    苏照吩咐道:“你二人各率一部禁军,随陈卿统率,在城中戒严,捕索袁逆党羽,不得有误,务必不能让彼等和云台大营联络。”

    “诺。”

    蔡旷、彭堰二人就是领命而去。

    “肃清袁氏余孽,有赖陈卿了。”苏照沉声道。

    陈韶深施一礼,拱手道:“不负君上所托。”

    说完,也不耽搁,径直而去。

第三十三章 不拘小节

    甘露殿中,随着陈韶离去,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宗伯苏茂,司徒孟季常,司空范延序,三人都是面色煞白一片,尤其闻着殿中空气中的尸体焦糊味,更是战战兢兢,偶尔抬头看向面色沉静的苏照,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畏惧。

    敬弘道倒是看着袁彬的尸骸,老眼微眯,若有所思。

    他作为侍奉三代君侯的老臣,自然是知道天下有着仙道中人存在的,而且,据他所知,有苏一氏背后也是有仙门支持的,只是那家仙门发生了变故。

    见在场之人一副惊疑不定的神色,苏照皱了皱眉,知道眼前这些苏国公卿对于自己的酷烈手段,多半生出了惊惧之意。

    “诸卿,袁逆罪行败露后,凶性大发,意图弑君,诸卿方才也已经看到了,若非有高人暗中相助于孤,几让袁逆成事!”

    范延序忽而躬身,躬身道:“君上,袁逆先前大权独揽,欺凌幼主,而今落得焚尸成灰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一旁的苏茂,咳嗽了一声,高声道:“袁逆,先君侯在时,袁逆就在军中广植亲信,阴蓄甲兵,其谋反之意,当时就见端倪,而今更是意图弑君,君侯凌厉处置,上下无不膺服。”

    “来人,将袁逆尸体抬下去。”

    这时,就有一队甲兵进来,将那一团焦尸,抬将出去。

    敬弘道余光瞥了一眼那团焦炭,闻着空气中的淡淡异味,眉头皱了皱,心中震惊这时才平复下来。

    前些时日,他就已看出,苏国朝堂局势波谲云诡,凶险莫测,变故只是或早或晚。

    无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袁彬几乎把持了三分之一的苏国兵权,其性情又骄横跋扈,这等虎狼之辈,君侯性情刚直,又怎么容得下?”敬弘道思忖着,嘴唇翕动,忽而拱手道:“君上,袁彬既已伏诛,云台大营还有彼等亲信,还请君上速以雷霆手段处置。”

    苏照点了点头,道:“老师,孤正有此意,只是云台大营军兵,皆为袁逆亲信党羽,还要请老师随孤同去,甄别、轸灭乱臣贼子。”

    不等面色大变的敬弘道开口,“曲楷何在?发侍卫司一部禁军,随侍孤侧,前往云台大营!”

    为了防止云台大营其内军兵叛乱,他要和敬弘道一起,趁着消息还未扩散,进入云台大营,召见兵将,囚捕彼辈,他手里正有一份陈韶提供的名单。

    不是没有想过派曲楷前去,但与其让彼辈蛊惑军心哗变,他不如随敬弘道亲往。

    却说,司寇陈韶带着彭堰、蔡旷二将,以及千余禁军出了宫禁,分出一部兵将前往戒严温邑城四门,禁止出入,一部直奔袁府而去。

    此刻,袁府,花厅之内,夏日的阳光落在地毯之上,二人隔着几案,相对饮茶。

    袁烨坐在梨花木制的椅子上,饮着茶,不时抬头看向外间天色,说道:“都已至巳正时分,父亲怎么还没有回来?不应如此才是……”

    对面的许先生,放下茶盏,凝了凝眉,道:“许是君侯答应了,多留了袁公一阵,也未可知。”

    袁烨心头忽而生出一股烦躁,只得岔开话题,道:“许先生,如果那位不允,明日之事,还需您多费心。”

    谋反不是一句空话,需要周密布置,联络亲信。

    许先生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而听到一阵喊杀声响起,道:“公子,你可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袁烨面色微变,正要起身。

    忽而自庭院里跑来家将袁威的踉跄身影,其人脸上带血,背后还插着两支箭矢,口中嘶哑道:“公子,事急矣,禁军围了府上,已经冲杀进来了……”

    袁烨面色顿时苍白一片,道:“这……”

    忽然想起什么,“我爹呢,我爹在何处?”

    袁威不过后天武者,正要开口,就在这时,外间箭雨抛射而下,密集如雨的箭矢从天而落,将其攒射在地,伸手想要说些什么,口中吐出血沫,不大一会儿,眼看就不活了。

    一旁的许先生也是愣在原地。

    让时间倒回一些,陈韶领了苏照之命后,一边派人通知司寇府的官差,安定温邑城内治安,一边让蔡旷率军关闭城门。

    而后,就出现袁府之外的场景,禁军统制彭堰端坐马鞍之上,手持一柄镔铁长刀,刀锋冷芒闪烁,望着不远处面面相觑的袁氏家丁,高声道:“袁贼意图谋反,罪行昭彰,特奉君上之命,缉拿袁氏三族下狱论罪!反抗违命者,格杀勿论!”

    四下列队的禁军黑衣甲士,应诺一声,如潮水一般散开,牢牢围了袁氏大宅,防止走脱。

    至于禁军前锋,甚至已和袁氏蓄养在府上的百余家兵交上手。

    “放箭!”

    一个禁军校尉冷着脸,看着大门至庭院,正在抵抗的袁氏私兵。

    嗖嗖……

    破空之声刺刺不休响起,一轮强弩硬弓射去,惨叫声此起彼伏,袁氏私兵中箭者十之五六,因为事发仓促,泰半军士没有披甲持盾,面对禁军强弓硬弩就吃了大亏。

    彭堰将真元灌注掌中长刀,刀气吞吐不定,刀锋寒芒熠熠闪烁,朝前方一扬,冷声道:“杀进去!”

    说着,飞身跃马,大刀挥舞起纵横的刀气,杀进阵中,所向披靡。

    一旁的副统制耿济,高声应诺一声,同样率着黑压压的禁军甲兵,鱼贯而入。

    却说花厅之中,许先生听着外间的喊杀声,拉起一旁正自失魂落魄的袁烨,急声道:“公子,事急矣,还请速走!”

    袁烨听着这声音,抬起头,阴骘的面容上,满是颓然之色,道:“袁府四方被禁军合围,又能逃到哪里去?”

    许先生道:“云台大营还有袁公部属,我等只要逃出城去,尚有一搏之力啊!”

    袁烨闻言,目光动了动,似是闪过一丝希望的火焰。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自廊下转出,现出一个身形魁梧,面容憨厚的中年汉子,沉声道:“公子,雷纯受袁公大恩,定护送公子安然逃离温邑城中。”

    此人,正是先前袁彬让监视李虎兄妹的那黑衣人,其人有着先天境界。

    就在这时,一群人慌慌张张从后宅出来,却是袁夫人一行,领着几个丫鬟,面色惶急道:“怎么回事儿,外间为何有喊杀声?烨儿,你爹呢?”

    袁烨看了一眼自家母亲,双目赤红,道:“父亲事败,为苏照小儿所害!”

    袁夫人闻言,顿时身形一软,瘫坐在地,喃喃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这时,外间的喊杀声渐渐接近,还伴随着女眷的哭泣声,一伍甲兵已经冲进庭院,高声道:“莫要走了袁烨!”

    “公子,不可再耽搁,还请速离此地!”那雷纯面现急色,说话同时,腰间长刀出鞘,转身向结成队形的禁军甲兵杀去。

    袁烨迟疑道:“可我娘……”

    显然,以他后天境界的能力,在禁卫环伺的情况下,带走一人已是极限。

    许先生显然也知道情势急迫,急声道:“公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我等起兵于外,还有救夫人出水火之时。”

第三十四章 云台大营

    这边厢,雷纯冲进阵中,先天武者的威势,自不是五个禁军甲兵能比,不多时,就将五人斩杀。

    “放箭!”

    而随着脚步声大作,更多的禁军涌进庭院之中,见雷纯凶威骇人,一个后天境界的青年校尉目光凝重,沉声道。

    身后的甲兵,齐齐取下挂在背后的硬弩,齐齐举起。

    嗖嗖……

    密集如雨的箭矢射去,箭芒猬集,向雷纯立身之地倾泻。

    可先天武者终究是先天武者,百余炼体境境的军卒,对其也只是造成一些麻烦。

    雷纯掌中刀挥舞而起,密雨不透一般,挡下了近乎九成箭矢,剩余一些也为其护体真气挡下,并未造成什么伤势。

    “公子,速速随某家离开这里。”雷纯高声道。

    袁烨闻言,目光赤红地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袁夫人,也不知心底想起了什么,一咬牙,对着惊慌失措的丫鬟说道:“你们照顾好夫人……”

    说着,拉起一旁的许先生就向廊檐下跑去,跟在雷纯身后,向一处缺口杀去。

    他还要依赖许先生才智,至于自家母亲,等他再整军兵,打回温邑,再行营救就是了。而这边的情形,自然引起了彭堰的注意,其人率一队甲士来到庭院之中,目光先是看向正和禁军厮杀的雷纯,“先天武者?”

    正要提刀上前厮杀,忽而远远望着已跃上宫墙的袁烨和许先生,一眼就认出了袁烨。

    “想逃?”

    取下后背四石强弓,搭上三根箭矢,整个动作,快若闪电,如行云流水一般。

    “嗖!”

    三根精钢箭矢被真元催动,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尖锐呼啸着,直奔袁烨和许先生而去。

    这时,袁烨刚刚拉起许先生的臂膀在墙头站稳,正要腾起真气,继续逃遁,却听到脑后传来高速的音波颤鸣声,一股生死之危的警兆袭上心头,不由面色大变,“不好!”

    许先生气喘吁吁,说道:“公子,我们……”

    袁烨眸中狠辣之色一闪而过,身形一蜷缩,奋起余力,在许先生震惊目光之中,将许先生往自己身后一搭,却是要做肉盾。

    “噗呲!”

    真元灌注的箭矢,三发如星陨而落,一箭自许先生后颈射穿,一簇血花爆散于空中,洒落在袁烨一头,许先生还未说一句话,面如死灰,怨恨道:“好狠……”

    还未说完,意识一黑,就已气绝。

    袁烨目光愈发阴沉,还未喘一口气,就觉后背剧痛,令其呲牙咧嘴,继而是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向自己袭来,却是两箭射穿许先生后背,力尤不尽,又射在袁烨后背之上,致其重伤。

    先天武者一箭之威,恐怖如斯!

    无怪乎,淳于朔一箭平燕山之盗!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四方围定的禁军甲兵,也听到动静,就是向栽倒于地的袁烨围去。

    袁烨还想再战,只觉后背剧痛袭来,眼前一黑,就是晕了过去。

    却说,彭堰这边,一箭射杀袁烨之后,听到外间的擒拿之声,就不再关注,而是看向雷纯,目光闪烁不停。

    此刻,雷纯手持大刀,已被禁军团团围住,但其人毕竟是先天武者,真元灌注于刀锋之中,重刀势大力沉,在禁军如林长戟之中,仍是来往如风。

    “尔等且退,由本将来战此獠!”

    彭堰目光冷峻,冷笑一声,擎起镔铁长刀,灌注真元,向雷纯杀去。

    感受到彭堰的杀气遥遥锁定,雷纯一时之间面色微变,目光微凝,暗暗戒备同时,心头暗道,“也不知公子逃出去了没有!”

    但这时,长刀而来,却也顾不得思考这些,抖擞精神,手持钢刀,已和彭堰战在一处。

    许久之后,随着一声闷哼,一个七尺大汉半跪于地,脖颈儿之处一条血线渐渐扩大,血如涌泉,头颅落地,竟是怒目圆瞪。

    彭堰皱眉,呲啦一声,从战袍上撕开一条布条,将肩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包扎住,看着尸首分离的雷纯,目光带着几分惋惜之色,冷声道:“悍勇如斯,却不于国效力,反为袁逆充当爪牙,真是可恨可叹!”

    此刻,宫苑大门洞开,殿前司大队禁军翊卫着苏国国君苏照、敬弘道,经由已为把守严密的温邑西门,浩浩荡荡前往城外十五里外的云台大营。

    云台山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崇山峻岭,巍峨壮丽。

    不同于禁军三部驻扎在宫苑之后的后山之中,作为有苏一氏的屏障。

    云台大营的军兵,则是戍卫苏国都城温邑的力量,同时肩负着镇乱四方的国之重任,淳于朔先前调兵,就是自此大营而出。

    但因为袁氏近年势大,其内军校泰半为袁氏亲信,以致拱卫苏国常备之虎贲,竟为一家一姓操持。

    “太阿倒持!”

    苏照一身素服,不披盔甲,腰悬百炼宝刀,端坐马鞍之上,心头冷哂。

    夏日午后慵懒静谧的阳光,照耀在少年身上,为这位气度沉凝、威严肃重的少年君侯增添了几分亲和。

    苏照看向远处莽莽山林,那山脚之下的一座大营,许是阳光有些刺眼,冷眸就是微微眯起,对着一旁颠的七荤八素的敬弘道轻声道:“山路颠簸,老师一路辛苦了。”

    敬弘道虽多年不曾骑马,但这时也不嫌生疏,虽有奔波之苦,可也精神颧硕,说道:“君上,此时消息还没有传出,君上亲去当能将袁氏亲信羁押起来,到时,老臣再出言安抚,当可弭乱局。”

    显然这位老臣也是见惯风浪的大人物,明白了苏照的打算。

    但从心理来说,他是不愿苏照冒险的。

    可见识了这位少年君侯的杀伐、果绝,心中那丝担忧才淡去一些。

    苏照点了点头,道:“老师,陈卿给了孤一份名单,听说老师的外甥,孙辛也在军中,担任护军校尉,此人可堪一用吗?”

    苏国军制,采现今通行的二五制,也是冷兵器时代的普遍作法。

    相比与百国争霸类似前世春秋战国,各国兵制因为规避姬周帝室对于诸藩的兵权限制,经数百年发展,衍生了类似苏照第一世地球汉朝的兵制。

    五人一伍,二伍一什,五什一屯,二屯一曲,五曲一部,五部一军。

    军设统制为率军之长,部设校尉,曲设都伯,一军之中有正副二统制,五校尉再加一个护军校尉,就是六校尉。

    所以,苏照才感慨,这方仙侠世界在许多细节上,完全大不同于春秋。

    因为苏国编有六军,三军常驻于外,一军驻扎在关隘道口,西防晋国。两军驻防于九曲洪河广武、荥阳二重镇,南防郑国入寇,云台大营则备有二军的编制,但眼下经过抽调,实仅仅有着一军之数。

    敬弘道微微顿了一下,老眼转了转,苍声道:“孙辛性情忠谨方厚,只是并无上将之才。”

    显然,敬弘道明白了苏照的意思,分明是要酬功。

    其实,随着袁彬倒台,袁氏轸灭在即,苏国军政上下,已经腾出了不少位置。

    苏照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稍后见见。”

    不得不说,陈韶给他的名单十分齐全,不仅把禁军之中的袁氏之将甄别出来,而且还提到了几个可用的将领以及背后的背景。

    “季准,李焕章,葛宁,苗宪……”苏照在心头默默念着十来个名字,不得不说,仙道之人的记忆力超群,哪怕是看了一遍,他就记下了这些人的资料。

    “可惜,都只是低级将校,最多也不过都伯一级,苗宪倒是掌军法的司法参军,其人似和陈韶学过《吕刑之书》,许是这个缘故,才对云台大营底细知之甚详。”这些想法在苏照心头一一闪过,“还有苏靖,这人是我有苏一氏子弟,本来是先君派来制衡袁氏的将领,可惜才智平庸,虽为一军副统制,但被袁氏排挤,眼下只是掌管后勤、辎重。”

    苏照这般想着,率领禁军兵已渐渐接近了云台大营。

    高有三丈的箭楼之上,苍凉悠远的号角声响起,整个云台大营,顿时躁动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凡在三族之内,皆夷之!

    “呜呜……”

    号角声响起,云台大营众将都是惊动,统制袁奇,此人是袁彬族弟,就是率亲兵出了营寨,隔着鹿角、拒马立定,望着远处徐徐而来的禁卫。

    “敌袭?”

    袁奇年纪四十出头,身材雄壮,浓眉之下,一双虎目闪过一丝疑惑,

    “统制,好像是禁军。”副将也是袁氏子弟,拢目观瞧,认出旗帜,就是皱眉说道。

    而在这时,曲楷一袭银色盔甲,身披玄色大氅,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目视鹿角之内的袁奇,朗声道:“君侯巡视云台大营兵备,尔等还不出营迎接?!”

    这边厢,苏照也在翊卫的拱卫之下,神色淡淡,骑着马,和敬弘道来到营前,这时,扈从打出的旗帜、大纛,诸般仪仗,无不是君侯之制。

    “统制,的确是君侯驾临,身旁那老者,是太宰敬公,我年前还见过。”那副将低声说道。

    袁奇点了点头,敬弘道他自然也是见过的,看其在陪着一个少年说话,显然那就是苏国新任君侯了。

    就在这一耽搁的功夫,其他将校也是从营寨之中,陆陆续续走出,率三五亲兵伫足观望。

    袁奇目中闪过一似狐疑,思忖道:“君侯出来巡视,为何袁公那里,没有提前给予通知?”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

    袁彬还在试探苏照,并没有告诉其部属自己将要造反,故而这些袁氏旧将,还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

    而就在这一会儿时间,禁军副统制苏靖,对寨门呆立的小校喝道:“君侯驾临,还不速速打开营门!”

    虽然苏靖被排挤,但也不是这些低阶小校能得罪的,因此放动绞盘,将营寨之门放下,搭在引来河溪的堑沟之上。

    袁奇虽然疑惑,但这时,自也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迎接苏照一行。

    苏靖小步上前,显然是认识苏照的,当先拱手道:“见过君侯。”

    而后,其他将领,也是上前见礼。

    苏照打量了一眼这位有苏一氏的将军,其人三十出头模样,面皮白净,颌下短须,目光沉毅,看起来倒不像是庸碌之辈。

    “苏卿平身,众将也平身。”苏照这时已下了马,面色适时现出一抹悲怆,叹道:“明日先君侯大行,孤提前去看看陵寝,一时顺路,就至云台大营来看看我苏国的虎贲儿郎。”

    这一番话,落在袁奇耳中,心头那一抹疑惑,方缓缓压下。

    袁奇上前道:“君侯,末将眼拙,未及远迎,还请君侯恕罪。”

    苏照点了点头,神情不置可否,倒是以神识探查了一番袁奇,见其果仅仅只有后天巅峰之境,遂在心下暗叹,“袁彬安插亲信,以未及先天之境的武者典掌一军,实在是权欲熏心。”

    见袁奇对苏照的淡然反应,目光似乎现出一抹惊疑,一旁的敬弘道,笑着安抚道:“袁统制,先进帅帐吧。”

    许是敬弘道的温煦笑意彻底麻痹了袁奇,袁奇应诺一声,陪同五部校尉,就领着苏照等一行,进了帅帐。

    帅帐之内很是宽敞,上有长条帅案,一把虎皮大椅,还有一张山川地理的军事地图。

    苏照自是当仁不让,坐于帅帐的虎皮椅子上,敬弘道在一旁侍立。

    袁奇抱拳道:“君侯……”

    “拿下此獠!”苏照根本不废话,忽而发难。

    话音方落,一旁的曲楷,率侍卫司翊卫一拥而上,将袁奇以及身旁的副将牢牢制住,其中五部校尉尽数被禁卫死死钳制住。

    袁奇一时间懵在当场,高声道:“君上,我等何罪?”

    一旁的苏靖则是面色惊异,稍后,眸光微动,若有若思。

    敬弘道苍声道:“袁彬意图谋逆,罪行败露后,更是在甘露殿逞凶弑君,已被君上护卫当场格杀,尔等身为袁氏部属,当解兵权,交付有司审查,现今,君侯只诛首恶,余等不问!”

    这时,袁奇面色大变,道:“袁公……死了?”

    “行乖戾悖逆之举,神鬼不佑,受祝融之火,殒命当场!”敬弘道想起袁彬的死相,也是一阵心有余悸。

    袁奇呆若木鸡,面上现出惊惧之色,而后就是勃然大怒:“昏君、奸佞,谋害大司马……”

    其人说着,周身真气涌动,眼看就要挣开束缚,但曲楷冷哼一声,蓄满真气的一刀,凛冽而下,噗呲一声,刀锋斩在其人身上。

    顿时,袁奇血如泉涌,身受重创,怒吼一声,想要抽刀反击,但却抽不出,这时被曲楷又是连砍数刀,毙命当场。

    同样是后天巅峰武者,曲楷自是不惧袁奇反扑。

    这时,其他被擒拿的袁氏将领以及亲兵,眼看也要作乱,但禁军本就是精锐,这时刀兵加身,齐齐而下,就把一些桀骜不驯的将领砍作肉泥。

    一时之间,军帐之内血流成河,腥气扑鼻。

    敬弘道闭上了老眼,闻着帐中刺鼻的血腥味,心中苦笑,“先君侯,您性情仁厚,可您这个儿子,却手段酷烈,不吝刀兵,也不知对我苏国是祸是福。”

    这时,军帐之内,仅仅剩下苏靖以及司法参军苗宪,记室参军刘通,还有一个护军校尉孙辛。

    苏照面色淡漠,一一扫过剩下几人的反应,赫然发现苏靖神情镇定自若,司法参军苗宪皱眉不语,护军校尉孙辛面有惧色,记室参军刘通倒是面色惨白,两股战战。

    苏照心中有数,朗声道:“苏靖。”

    “在。”苏靖拱手道。

    苏照吩咐道:“由你统御、弹压云台大营之兵,以防生乱。”

    苏靖拱手道:“谨遵君上之命。”

    苏照而后对着苗宪道:“苗卿,陈卿向孤提过你,说你方直耿介,向有治军之才,你可继续辅佐苏靖统率云台大营之兵。”

    苗宪拱手称是。

    “不过现在,是要抓人!”苏照冷声道:“曲楷,将名单给苗参军一份。”

    而后,苏照又对一旁护军校尉孙辛,说道:“你也率所部,陪着苗参军行事。”

    “诺。”孙辛抱拳一声,应道。

    敬弘道叮嘱道:“小心任事。”

    随着一些清理袁氏部属的行动展开,一些营帐之内,偶尔就有一些厮杀声传来,传进帅帐之内,直到夕阳西垂,向晚时分,才陆陆续续停止。

    同时,各方消息也汇总到苏照这里。

    首先是温邑城中,袁氏一族的势力基本被扫清,袁烨也被生擒,现已被挑断手脚之筋,关押在司寇衙门的牢狱里。

    至于云台大营,更是血染军帐,袁氏宗亲显然也不是什么待宰羔羊,有一些聚众反抗者,但很快就被禁军扑杀。

    因为,有苏靖、苗宪等军中旧将带领,因此,这场变乱并没有酿成一场云台大营的啸乱。

    “袁氏宗亲、部将二百三十一人,已擒押在军帐外。”这时,随着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侍卫司都司曲楷目光冷峻,大步迈入帐中,身上血腥味之重,令敬弘道都微微皱眉。

    “君上打算如何处置?”敬弘道问着正在闭目养神的少年君侯,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会全部处死吧。

    苏照这时睁开眼眸,目光幽沉、冷冽的可怕,道:“部属交付有司,按律酌情处置,如有附逆者,严惩不贷!至于袁氏宗亲,凡在袁彬三族之内,皆夷之!”

    “诺。”

    曲楷应了一声,甲叶碰撞之声响起,人已渐渐走远。

    敬弘道松了一口气,心道,君侯虽手段酷烈,但还是一如既往的英睿天成。

    如果连投诚部属都杀,那么牵连之广,恐怕半个苏国恐怕都将会动荡不安,可若只是夷灭袁彬三族,还真算不上残暴,因为这是应有之义。

    在这个时代,叛乱者的下场,就应该是这样!

    反而给予宽宥,才被视为异类。

第三十六章 如释重负

    苏照起身看向外间渐深的夜色,叹道:“老师,经此一事,苏国局势将要动荡一段时间了,还请老师出面安抚才是。”

    一开始,他并不想通过这种快刀斩乱麻的手段,还想着一点点削权,但可惜袁司马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果然以苏子妗再行试探。

    他和袁彬的矛盾,俨然已是不可调和。

    他也实在没时间搞什么你来我往的阴谋诡计,既然力量对比已经超过,直接掀桌子就是了。

    而今一番酷烈手段,虽有种种后患,但好在结果仍是好的。

    经此一事,好比去除了毒瘤,身体纵然一时虚弱,可轻装上阵的苏国,将在未来天元神洲龙蛇起陆的仙道广袤图景中,迅速崛起。

    敬弘道皱眉,说道:“君侯,变乱既弭,明日正是先君侯出殡之期,不如赶回温邑城中,以定人心。”

    显然经过一场祸乱,敬弘道已有些神思疲累。

    苏照道:“夜色迷离,于夜行军,恐生变故,不如待明日早行。”

    当然这是安抚敬弘道的话,实际上,他眼下已至元罡之境,不用担心什么被人伏杀,留下来,只是为了安抚变乱方生的云台大营。

    敬弘道闻言,也觉得苏照此言在理。

    此刻,温邑城中,随着袁彬的倒台,消息彻底扩散开来,整个温邑一时哗然,苏国公卿氏族,暗地里都在议论纷纷。

    除却六官之长外,实际整个温邑城中,还有为数不少的苏国公卿氏族居住,只是他们或为有司官衙属吏,或经营商贸、田庄。

    此刻消息灵通之辈,都是震恐于权倾朝野的袁司马,竟然轰然倒台,一时间,先前有攀附袁氏之人,彼此之间交换消息,心神惴惴,唯恐被牵连。

    好在,司徒孟季常、司空范延序等人转达了一些苏照“只诛袁氏,其余不问”的态度,倒也没有激起太大的动乱。

    更有司寇陈韶,陪同彭堰、蔡旷等人,在城中大肆索捕袁氏宗亲党羽,整个司寇府衙灯火通明,身穿黑衣的佐吏神色沉凝,往来憧憧,狱牢之中,已是关满了袁氏宗亲。

    而苏国宫苑这边,虽已入了夜,梁柱高立、帏幔曳地的玉华宫仍是宫灯通明,苏子妗显然没有睡,借着八角宫灯晕出的圈圈柔和光晕,隔着一方棋坪和卫湘歌对弈。

    不过此刻少女手捻一颗白色棋子,似是有些犹疑不定。

    在橘黄色灯火的映照之下,少女清丽的脸蛋儿上,分明有着心不在焉的神情,她总觉得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

    苏照剪除袁彬,事先并没有和苏子妗说,甚至就连苏明不幸命绝,都没有告诉苏子妗。

    一切都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

    一旁的卫湘歌并不擅长围棋,此刻已落了下风,但是此女胜负之心似乎很强,一双英秀的黛眉微微皱着,一手托着香腮,目光专注地看着棋坪,苦思着破局之法。

    “湘歌妹妹,不如先到这里吧。”苏子妗放下棋子,揉了揉眉心,抬头看向外间的朦胧夜色,只觉得梧桐深锁的宫禁之外,有阵阵哭喊、喧闹之声传来。

    卫湘歌抬起脸,似乎从苦思中反应过来,口中不依道:“子妗姐姐,这局还没分胜负呢,怎么结束了,现在时候还早啊。”

    “湘歌妹妹,先到这里吧,我……有些心思不定。”苏子妗颦着宛如翠羽的修丽双眉,轻声道。

    芍药这时端着两杯茶,给二人放在一旁,笑道:“公主,卫姑娘,用茶。”

    卫湘歌冲芍药道了谢,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抬眸看向苏子妗,她倒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过,苏照之前提醒过她,让她暂时不要和苏子妗提及,而且她在这里,原就有保护之意。

    说来,自从孟奎闯进宫禁,逞凶之后,苏照就有些心有余悸,而今对卫湘歌的期望,也就是这样,让她和自家姐姐苏子妗待在一起,方便随时保护。

    苏子妗忽而说道:“芍药,你将我昨日缝制好的香囊和单衣,对了,还有那几支竹扇,给甘露殿送去……不,还是我亲自去送吧。”

    终究,苏子妗还是放心不下,起身,打算亲自去看看。

    这时,卫湘歌站起来,劝道:“子妗姐姐,这时候,说不得他已经睡了。”

    芍药也是说道:“是啊,公主殿下,明天再送,也不晚呢。”

    苏子妗定了定神,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坚持。

    终于,纷乱惊悸的一夜在无数人焦急的等待中,渐渐流逝。

    第二天,东方天际刚露出一线鱼肚白,山林之中,布谷之声啼鸣,其声清脆、宛转,在连绵起伏、风姿秀丽的云台山之间回响,萦而不绝,分明已至仲夏。

    苏照就已率禁卫在云台大营外,打算回返温邑城,转身对着躬身侍立的苏靖、孙辛、苗宪、陈焕章、葛宁、季准等人,朗声道:“诸卿,当安抚、整顿士卒,肃清袁氏流毒影响,不使军力疲弱,等再过几日,孤当亲至云台大营,检阅诸军,观诸君之将略、武勇。”

    昨夜,苏照和苏靖一番交谈,问及军中粮草、辎重,苏靖面色自若,对答如流……故而苏照发现其人并非如他先前所想,是什么庸碌之辈,只是先前为袁氏部将层层掣肘,根本不得施展。

    毕竟,一军五部校尉加上护军校尉,五个都是袁氏党羽,苏靖还能苦苦支撑,殊为不易。

    既是这样,就以其人暂代统制之位,又加护军校尉孙辛为副统制,也算是对敬弘道的酬功给效。

    而后,苏照又接见了一些司寇陈韶提及的小校,发现季准和葛宁二校,虽为都伯微末军职,却弓马娴熟,颇具勇略,遂不觉十分喜爱。

    当场让二人比武,结果葛宁技高一筹,赢者以腰间宝刀相赠,同时都简拔为校尉,以填补袁氏将校一空的云台大营。

    而今他剪灭袁氏,国内军政事宜倏然大变,他接下来必须汲取袁氏教训,不能尽委一人,需要亲自发掘将才。

    “或许应该再办个讲武堂之类的军校,培养低阶军官。”苏照思忖着。

    “君侯,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这时,曲楷将马上前,低声道。

    其人前番剪除袁氏党羽,后又率禁军兵卒宿卫一夜,纵是后天巅峰武者,此刻眼睛密布血丝,声音中沙哑中也带着几分疲惫。

    看着曲楷,苏照目光微暖,冲其点了点头,望着远处的山林,朝霞在东方绚烂云霄,一轮大日将出未出,不由心有所感,自重生以后的阴霾、沉重,竟觉豁然一空,清冷声音中有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如释重负:“启程。”

    五百盔明甲亮的禁卫,高举大纛、旗帜,在山道上迤逦而行,直奔温邑而去。

    彼时,一轮东方大日猛然跃起,万道霞光喷薄而出,连绵起伏的云台山,云蒸霞蔚,青郁依旧。

第三十七章 肃清流毒

    中元殿外,入夏后的第一场暴雨“哗啦啦声”响起,梧桐树随风摇晃,雨打芭蕉声次地响起,雨幕之中,天地一片苍茫。

    廊檐以及宫苑岗楼之角,禁军殿前司的甲兵在廊檐之下,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在如注暴雨之中,持戟而立,巍然不动。

    此时,距苏国前代国君出殡已有三天,苏国大司马袁彬谋反一案,终于传遍整个苏国七郡五十三县,引起轰动,袁氏被连根拔起,其子袁烨也被处以大辟之刑,亲信党羽更是被扫灭一空。

    瓢泼大雨落下,似乎也冲刷了温邑城中近三天的血腥杀戮之气。

    殿内,苏国公卿再次济济一堂,与上次不同,除却六官之外,还有一些苏国公卿氏族充任治官,以及温邑邑宰韩岱,空旷的宫殿之内,通明如水的玉阶,映照得人影憧憧。

    直到今日,这才有了一些文武百官的架势。

    可见这是一次苏国公卿的扩大会议。

    “君上,袁逆党羽已尽数轸灭。”司寇陈韶手持奏章,朗声道:“臣于袁府府库之中,籍没百锻铁甲八百五十副,强弩四百具,刀枪六百余柄,更有财货田一千二百顷,金十三万六千七百五十二斤,绢帛四十六万匹,明珠六百余槲,铜钱珠宝不可计算。”

    殿上首,三层玉阶之上,苏照一袭明黄的冕服,头戴毓珠垂落的侯冠,端坐于宝座,虽是年纪不过十四五,但身形挺拔,眉眼冷峻,公侯冠冕加身,衬托的气质愈发贵不可言,闻听这番禀告,冷声道:“触目惊心呐……诸卿听后,可有所思,所感?”

    此刻,苏照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经历代苏君的“宽宏”治理,土地为公卿大族占据,许多百姓成为隐户、逃户,导致苏国七郡广袤之地,才仅仅百万之口。

    敬弘道拱手道:“袁逆列上卿之族不逾十载,强取豪夺,以致累计百万家资,无一不是我苏国黎庶民脂民膏,但其狼子野心,欲壑难填,行大逆不道之事,而今获罪于天,君上处之以极刑,顺天应人,上下无不膺服。”

    司空范延序道:“君上,袁逆跋扈专权,狼子野心,老臣先前就有察觉,果然逆贼暗藏兵甲、强弩,意图谋逆。”

    纵然袁彬身为苏国大司马,也不能在自家府库之中囤积甲胄、刀枪。

    宗伯苏茂也是附和道:“若非君上雷霆处置,有苏一氏国祚,或早或晚被袁逆谋篡。”

    这话虽给人以几分危言耸听之感,但配合着而今袁彬被剪除的局势,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站队。

    下方其他公卿,同样是口诛笔伐之声不绝于耳。

    苏照眸光微动,沉声道:“诸卿,接下来要将袁逆之恶,宣谕苏国上下各级官吏,肃清袁逆流毒影响,使上下警以为戒。”

    而就在这时,殿外一道声音响起,一个身披玄色大氅的青年校尉,举步迈入殿中,身上的水气还未褪去,拱手道:“君上,砀郡有军情来报。”

    苏照点了点头,面上威严不减,感受着冥冥之中苏国气运的一些变化,隐隐有些察觉,目光投向蔡安,沉声道:“念。”

    “昨日,淳于将军已破燕山之贼盗,正在配合砀郡郡守抚慰军民……”蔡安从袖中取出表文,展开念诵着,声音也渐渐轻快了许多。

    而这番消息,落在中元殿的苏国公卿耳中,则是齐齐现出振奋之色。

    无疑,对于如今有些“风雨飘摇”的苏国,这是个好消息。

    苏照欣然道:“淳于将军老当益壮,定祸乱于砀山,堪称国之柱石。”

    下方苏国公卿也是恭贺,赞扬声不绝。

    其实,下方有些人,也担心袁彬死后,苏国将才凋零,无以抵御外侮,闻听前线奏凯,说明苏国并非无人可用。

    下方,就有公卿,思忖道:“而今袁逆已灭,淳于将军弭消匪乱,而今司马之位空悬,或许……”

    但这种事情,自是苏照乾刚独断,下方之人,倒没有人提出来。

    蔡安道:“淳于将军还有一封书信。”

    苏照眸光微动,说道:“呈递上来。”

    而后,蔡安上前两步,递给宦者令尤江。

    苏照拆开信封,阅览毕,面色凝重之意稍减,信中其实写的是袁氏部属一事,三郡郡尉闻听袁彬伏法,都是自请罪责,已被淳于朔羁押在军帐之中,并问苏照何时班师。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让淳于将军暂不班师,就地整顿砀郡、鄢陵、长水三郡兵备……”

    说到这里,苏照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司马之位空悬,命令要盖司马之印,才可发往各郡,好在,他还可以拟命制令。

    而今,姬周帝室才可发诰、诏、制、敕。

    王侯就只能写一些命令,加盖宝玺,也就具有法令的效力。

    苏照拿起御案之上的表文,提笔写了一道命令,盖上印鉴,让宦者令尤江给蔡安递去。

    这时,太宰敬弘道,拱手道:“君上,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而今袁逆已除,司马之位不可长久空悬,亟需择选能臣接掌军政。”

    此言一出,百官都是交头接耳,蠢蠢欲动。

    诸侯仿周礼,建官制,所谓夏官司马,有大司马(卿)一人,其下有小司马(中大夫)二人,军司马(下大夫)四人。

    前者是职,括号内是爵。

    天子——诸侯——卿大夫——士,这就是此方世界的权贵阶级。

    不过,袁彬倒台之后,依附于其的两位小司马,坐袁逆事,也先后下狱论罪,一个被处死,一个被废为庶人,其他四个军司马,也受到不同程度的牵连。

    可以说,现在苏国司马官衙,已然近乎停摆。

    苏照皱了皱眉,他已经感觉到这种官制的粗疏和陌生,“这种官制,等到后来仙朝林立,事务繁多,就会被渐渐取代……我倒是想整出三省六部来,只是而今的主流,还是卿大夫。”

    官制这东西,从来都是因时而变,一味的叠屋架构,人浮于事,反而增加了行政成本,变相降低了治理效能,但过于简约、粗疏,也会造成治理缺位,权责不清。

    于是,促进苏国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

    苏照一时思路有些发散,清咳了一声,朗声道:“大司马人选,事关国社安危,孤当细细思量才是。”

    在他的设想之中,军令和军政自然要一分为二,二者合一的结果就是,兵将渐渐为私人独有,如果不调整,袁彬那样的权臣,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至于如何分开,他初步有意设枢密院,统管军令,以司马替代后世兵部的职权,管理军政。

    不过,这种机构改革的大事,还需要和敬弘道和陈韶商议。

    在这时代,增设官职也不是一句空话,名字也不能胡乱起,甚至需要找上古典籍。

    苏照思忖道:“此外,还要设御史大夫监察百官,这个倒不难……对了,还要有处理公文的尚书台,否则,堂堂七郡之主,还要自己书写命令?”

    只是,御史大夫要侵夺一部分司寇的监察职权,也不知陈韶会如何作想。

第三十八章 革新之念

    等到群臣又议了一些苏国的大小事情,宗伯苏茂,又说了最近几件事情,主要是接待外宾,随着苏国前代国君下葬,一些使臣也渐渐离开苏国。

    “郑使还没走?”苏照皱眉问道。

    按说,接待外宾这种事情,应该有一个太常之类的礼仪官负责,但侯国事少,此刻就是由宗伯苏茂一并署理,家国天下就是这样。

    宗伯苏茂,苍声道:“君上,这几日,袁逆案发,郑使派人多方打探我国虚实,意图不明。”

    一旁的司寇,陈韶冷声道:城中,近日起来的流言,应为郑使派人散播。”

    “什么流言?”苏照凝声问着,心里闪过一个念头,看来,他还需要一个监刺舆情的情报部门,一个对内,一个对外。

    司寇陈韶神情踌躇,沉吟道:“近日,城中起了流言,说君侯刻薄寡恩,残暴虐杀,先是幽禁嫡母,又对袁逆降之以雷霆,言此代君侯,少承嗣位,刚愎自用,恐怕国祚不久。”

    此言一出,在场公卿大夫都是议论纷纷。

    司徒孟季常作义愤填膺状,道:“一派胡言,戾夫人谋害两代君侯,袁逆悖逆行凶,证据确凿,岂是这些流言碎语能够颠倒黑白的?”

    苏照眸光微动,一时默然。

    其实,这一切,他早有所料,这就是后患,他继位之后,可谓马不停蹄,先后扫灭了卫殊,袁彬二人,落在一些“阴谋论”者眼里,不知该如何编排于他了。

    见苏照沉默,似在“酝酿”雷霆之怒,温邑邑宰韩岱硬着头皮,拱手道:“君上,而今流言四起,微臣已派人侦缉,眼下流言已大为减少。”

    苏照闻言,嘉许道:“韩卿做的不错。”

    韩岱闻言,心头稍松。

    司寇陈韶道:“郑国国使,还在温邑城中盘桓,君上,是否驱逐此人?”

    太宰敬弘道摇了摇头,叹道:“郑国,虎狼之国也,若无理驱逐,恐怕将有不测之祸。”

    “如何是无理?郑使唯恐天下不乱,当以驱逐,警示其人。”陈韶据理力争道。

    敬弘道说道:“虽可驱逐,也难保其不再于诸国之中遍起流言。”

    苏照清咳了一声,中止了二人的争执,朗声道:“对于郑使,若其不走,限制出入驿馆即可,至于国内流言,也不能一味压制,还需善加引导……至于他国有一二谣言,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在苏照看来,除却豫州几个大国,谁会关注一个万里迢迢之外侯国的少年国君?

    当然,他可能还需要再设立一个宣传部门,比如苏宣部?

    这方仙侠世界,已有造纸术、印刷术,但不知为何,却无报纸,连邸报都没有。

    驿传系统只为军事服务,交通也是一塌糊涂。

    “这是我的国家,七郡之地,百万人口……内政,军事直接关乎修行速度,除去袁彬之后,仅仅三天,元罡之境已至中期,按着这个速度,重回前世仙道修行的顶点——元罡巅峰之境,只是时间问题,但我隐隐有一种感觉,恐怕金丹会是瓶颈。”

    金丹之境,可称真人,所谓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等到议事完毕,诸公卿告退,苏照单独留下了太宰敬弘道和司寇陈韶二人。

    迎着二人疑惑的神色,苏照沉声道:“老师,陈卿,鉴于袁逆之事,孤有意设立枢密院,典掌军令。”

    敬弘道皱眉道:“君上,可司马之职是效仿姬周帝室而定,不好随意裁撤,而今国事繁乱,行此革新大政,不如稍缓一些。”

    陈韶倒是沉默,显然在思索着其中的关节。

    “三年无改父之道,镇之以静的道理,孤是知道的。”苏照沉吟片刻,道:“孤非是要裁撤司马之职。”

    说着,就将自己的考虑,叙说了一番。

    陈韶目光微亮,显然察觉出其中的制衡之术,拱手道:“君上,臣以为此法甚好,不管官制几何,皆为君上家臣,纵有变化,无有不可。”

    苏照点了点头,暗道,法家通权变之道,自己的提议天然对他们的胃口。

    敬弘道暗暗叹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这对儿君臣哪里是调整官制,分明是想要变法,秦国变法,遂为雍州霸主之国,但楚国十年前变法,却折腾得民怨沸腾,国中大乱。

    苏照将征询目光投向敬弘道,问道:“老师以为呢?”

    敬弘道斟酌了一下言辞,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道:“君上,无论是司马,还是枢密,总要有柱国能臣来担任,眼下我苏国似无这等军国大才啊。”

    苏照闻言微怔,不得不说,他的老师所言在理。

    为政之要,莫先于得人。

    想起刚才满朝公卿,不是一些老朽,就是一些唯唯诺诺之辈,苏照心头就有些失望,思忖道:“或许,应该先下个求贤令?”

    至于开科取士,他现在还不能这么激进。

    苏照这时灵光一闪,忽而想起陈韶先前和他提起的两位国士,心下一动,问道:“陈卿,当日在沁竹轩中,陈卿和孤举荐两位大贤,不知现在何处?”

    陈韶闻言,神色微顿,迟疑地看了一眼敬弘道,道:“齐人晏昌,现今就在苏国青天河的山林之中结庐而居,平日以捕鱼为业,还有一人是申屠樊,此人曾为燕国国尉,受新任燕王猜忌,遂辞官至苏国隐居。”

    齐国人滨海而居,晏昌以打鱼为生,倒不出奇。

    至于申屠樊,苏照眸光微动,他前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如果是听过,那么此人,就是在后来的大争之世中,有着浓墨重彩一笔的大人物。

    “齐人晏昌,可是那祸乱楚国国政的晏相?”敬弘道悚然而惊,怒不可遏道:“陈韶,你陈氏想要祸乱我苏国吗?”

    苏照闻言,看向陈韶,静静听其解释。

    陈韶朗声道:“晏昌为楚国国相时,要求楚国公卿贵族,释放隐户、逃户。”

    苏照一时默然,目光就是惊疑不定。

    所谓隐户、逃户,就是托庇于苏国公卿之下,不纳税的佃农,比如苏国七郡之地,疆域甚至都有华夏一个省大小,但账面上的人口才过百万之数,这尼玛就离谱。

    但这已是放之天元普遍有之的正常现象。

    可以说,就好比看盗版的网文读者一样,至少得是正版读者的十倍。

    而在苏国,隐藏的人口也快达成明面人口的十倍,当然,千万可能不足,但八九百万还是有。

    这些人口哪里去了呢?

    正如刚刚苏照籍没的袁氏一千多顷田一样,这些人口为袁氏这样的公卿劳作,供养他们穷奢极欲的贵族生活。

    “无怪乎我这位老成谋国的老师大惊失色,我当真要变革体制,清查隐户,就是要给苏国变天。”苏照面色微顿,沉静目光之中隐有几点星火闪烁。

    如果苏国有八九百万自耕农,二十抽一,可供养四五十万甲兵,这……甚至可与秦、楚、晋、齐这样的霸主级大国争锋。

    “可也意味着,将苏国朝堂之内公卿清扫一空……”苏照眸光清冽,思忖道:“而今国疲民弱,辖制百万丁口,再如何转圜,金丹就是极限,那么千万人口呢?”

    “这个事情不能急,隐户肯定要清查,但眼下方除袁逆,再行此激进之策,恐有祸乱之危。”

    苏照将心底想法隐藏,看向争执的二人,清咳了一声。

第三十九章 畏大于敬

    甘露殿中,苏照清朗的声音响起,“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枢密典军国之事,廓清政令合一积弊,利国大焉,既然有章可徇,就可设之,至于框架设置,陈卿明晓法令条制,当尽快拟出个章程来。”

    其实,千年以来,姬周衰微,秦楚等国不说另起炉灶,也在六官之上,另行搞了一套官制架构,比如秦国设置了国尉,统管军队作训,征调事宜,其他国家也有效仿者。

    当然,苏国这种小国,一是事务较少,二是胆气不足。

    见敬弘道面色现出为难,苏照清咳了一声,道:“老师,军政军令分离相制,也是肃清袁逆流毒影响的一步,与变法何碍?”

    此言一出,敬弘道面色一肃,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反应过激,不过,还是神色郑重道:“晏昌此人,志大才疏,乱国之辈,君上切莫受人蛊惑,重用此人。”

    苏照点了点头,道:“变法一事,关乎国社安宁,孤醒得利害。”

    变法这种事情,变肯定是要变的,但肯定不能操之过急,没有军队的保驾护航,新生利益群体的支持,广大民众的普遍共识,哪怕他是伟力归于自身的君主,也挡不住满朝公卿的反对。

    而他威望还做不到力排众议,况且,如今的苏国满朝公卿对他……畏大于敬。

    见苏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敬弘道叹了一口气,暗道,这位君侯性情刚愎,处事急切,他也只能多加规劝了。

    转而,苏照又提起一事,道:“孤拟命制令,深感不便,孤欲设尚书台,以饱学之士录尚书事,随侍孤侧,老师以为如何?”

    敬弘道闻言,皱了皱眉道:“国家大政,岂容书生意气之人随意指摘,君上此举,恐怕会引来非议。”

    苏照默然片刻,朗声道:“文书传达,政令拟制,通达五经之士不可或缺,况公卿子弟,只是一味飞鹰走狗,也非长久之计,若能借此练达政事,有裨国事,也是好的。”

    敬弘道闻言,怔了下,老眼微动,知道自己误解了这位少年君侯的意图。

    从苏照的解释话语中,敬弘道以为这是对公卿子弟的笼络,以平抚袁彬倒台之后,被满城腥风血雨震怖的惶惶人心。

    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苏照为来日进一步集权,甚至为变法做准备。

    敬弘道沉吟片刻,说道:“若如此,君上之议,自无不妥。”

    陈韶也是拱手附议,不过这位通达权术的法家门徒,眸光微动,隐隐有些明白苏照的用意,不过法家素来崇尚君主集权一身,见此也是乐见其成。

    苏照微微点头,尚书之职,在前世地球,秦时开始设置,到了汉武帝时,和侍中一起并为中朝。

    中朝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直属于皇帝的另外一套班子,是君权的延伸。

    眼下的苏国,还流行开府建衙那一套,就是主官自行征辟署吏,发号施令,比如敬弘道为太宰,实际就是国相,宰执。

    实际征辟的署吏,都是一些公卿子弟。

    “慢慢来吧,官制,因地因时而宜,我既不会因徇守旧,也不会标新立异,一切以务实为要。”苏照思忖道。

    而后又是看向陈韶,沉静的目光之中,隐隐有着几分期待,说道:“陈卿,袁逆自朝堂到地方,累积成势,附庸者众,孤近来反思其何以势大?当是查察不及所至……孤最近听说,秦之大国,有御史台,孤欲效仿,设御史台,制九条问事,以御史大夫掌风宪纲纪,司察百官,陈卿以为如何?”

    司寇既掌司法,也掌监察,嗯,这时代职掌就是这么混乱。

    所以,苏照才想着着手进行官制改革,并不是觉得三省六部制比六官制好听,而是六官制,机构臃肿,人浮与事,治事不够清晰,权责不明,行政效能低下。

    如果他要做个享乐之君,那毫无疑问,当个甩手掌柜,六位公卿各管一摊儿,他垂拱而治,不折腾那是最好的。

    但如果想要争霸天元,这令他头大的官制,就要先梳理一番,不说其他,拆分掉臃肿的六官之制,走专业化,规范化,系统化的官制,才是正途。

    机构改革,促进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提升,真的不是一句笑话。

    陈韶闻言默然,面上不由现出思索。

    秦国设御史台,他是知道的,只是御史台立下,无疑侵夺了司寇府的部分职权。

    古往今来,官僚最忌讳就是权柄削减,责任扩张。

    但这位法家门徒,当然也能看出这种分权的好处,而且从苏照的话语之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不忧反喜。

    陈韶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臣以为,司寇府刑狱之事繁忙,的确有监察不到之处,御史台设置,确有必要。”

    苏照闻言,心头欣然,陈韶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其实,今天他就是试探二位臣子的口风,如果君臣达成一致,就可在朝会上由其提议。

    有些事情,由臣子去说,会比他开口强很多。

    而且,御史大夫一职,如无意外,应是他为那位晏昌准备的,只是此人是否真有商韩申吴之才,还需考察一番。

    敬弘道在一旁老神在在,瞥了一眼面现疑惧的陈韶,苍老浑浊的目光之中现出一丝恍然。

    “自袁彬倒台,陈韶势力膨胀,而今君侯解其监察之权,显然是忌惮此人了。”

    无怪乎敬弘道如此想,袁彬势力被清除一空之后,苏国大司寇陈韶作为审理袁逆一案的主官,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可谓门庭若市。

    苏照沉声道:“老师,陈卿,先抽调一部分人,搭起御史台的架子来。”

    不同于,枢密院只是让陈韶写写章程架构,人事不由其插手,御史台毕竟是风宪部门,早期由二人填充一些人手,还是可以的。

    而后,敬弘道和陈韶二人告辞离去。

    目送二人离去,苏照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虽眼下已清除袁彬一党,但实际苏国百废待兴,内政、军事压在肩头,只觉千头万绪,无从下手。

    尤其一个小国,夹在周围大国夹缝之中,想要崛起,谈何容易?

第四十章 何至于此

    转身回到甘露殿后殿,苏照神情默然,举步行至书房,此地布置颇为典雅,窗前夏日之光投落在书案之上,书架上摆放着各式书籍,身后还有一副天元神洲豫州的山河舆图。

    书案右角之上,还有一摞摞的书册,都是苏国七郡的一些户籍、税赋、田粮、水利等资料。

    苏照端坐案后,拿起书案之上的羊毫笔,心念一动,拿起一张白纸,凝神书写起来,笔尖字迹隽永,分明是在写……强国日记。

    “而今保守势力太过强大,科举暂不可开,但求贤令,就可择机发布,公卿也要有所甄别,不可一味扩大打击……需要发掘人才,至于内政革新,更不必操之急切,先以尚书台储备革新人才,宣慰司也要筹建起来,为内政革新作舆论准备……对了,还要有两个情报部门,一个对内,司察国内,一个对外,潜入列国,专门收集军情、民情,或者策反、或者暗杀……如果可能的话,再设一个仙道情报部门,潜入三教九宗、魔门六道。额,这个,可能有些异想天开了……”

    写完这些之后,苏照觉得思绪多少理顺了一些,掌中法力吞吐,一簇火焰升起,点点飞灰升起。

    而就在苏照思忖之时,宦者令尤江的声音响起,“君侯,长公主殿下在外等候。”

    苏照闻言,怔了下,喃喃道:“阿姐来了,有三天没见她了呢。”

    自从苏明不幸罹难之后,苏照不知该如何面对苏子妗,也就没有告诉她,再加上这几日,除袁彬一事,更是不容他分心,也就没有去玉华宫。

    苏照这么想着,正要向殿外走去,忽听到一把清泠如山泉的声音,自珠帘重重的内殿之外响起,不由抬头看去。

    只见婷婷袅袅走来一个素衣少女,眉如翠羽,秋水般的明眸似繁星低语,晶莹玉容之上,不施粉黛,却难掩清丽风姿,只是郁郁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关切。

    “阿弟,我缝制了两件单衣,也不知合身不合身。”苏子妗柔声说着,将几件绣着龙章凤纹的素色长袍,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苏照微微一笑,心头涌起暖流,声音温煦道:“我看看。”

    说着,走上前,取过一件长袍,锦缎入手轻薄柔软,花纹精美繁复,袖口更是绣着日月细纹。

    苏照一边展开衣服,一边啧啧赞道:“阿姐针织巧夺天工,已臻化境矣。”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苏子妗眉眼弯弯,抿唇浅笑着,眉眼低垂之间,云袖之中的纤纤素手,拿出一物,轻声道:“还有香囊、折扇呢,夏天炎热,汗气重一些,可以时常佩戴。”

    苏照点了点头,上前接过折扇,豁地展开,扇了两下,出言打趣道:“也不知谁三生有幸,能娶阿姐为妻。”

    “浑说什么呢。”苏子妗白腻如玉的脸颊羞红,秀丽的双眉微微颦起,嗔怪道。

    这时,宫女奉上香茗,苏照挥手让其离开,提起茶壶,亲自给苏子妗倒了一杯,笑了笑道:“可阿姐……终归是要嫁人啊。”

    “谁要嫁人?你再说,我就生气了。”苏子妗急声说着,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些异样。

    苏照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抿了一口,抬眸看着眉眼柔婉的苏子妗,思忖道:“这时代,过早嫁人的确对身子不利,既是不愿,那就再等等吧。”

    “尤江,将这些衣服送到里间衣柜。”苏照忽而轻唤道。

    苏子妗这时也反应过来,清声道:“哎,还没试呢。”

    这时,一个四五十岁的宦官,笑着在一旁接话道:“君侯,不如试试,也好让长公主看看合身不合身不是,说来,君上这几年也是愈发出落的器宇轩昂了。”

    尤江是苏照之父任命的宦者令,也是苏照之父少年之时的伴当,在宫中素以笑面佛著称,基本是谁也不得罪,就是卫夫人在时,也很是尊敬这位老者。

    苏照无奈笑了笑,接过衣衫,看向苏子妗,道:“那阿姐就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换换衣服。”

    说着,拿着衣服,转过屏风,去内殿换上衣衫。

    一旁的尤江连忙喊着殿外的两个宫女,道:“还不进去,伺候着。”

    但还未等进去伺候,苏照就已换了衣衫,阔步而出,少年一身素色锦袍,身形挺拔,长身玉立,眉眼冷峻,气质沉静,将手中折扇摇晃了几下,摇头笑道:“别说,还真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感觉。”

    苏子妗眸光微动,盈盈浅笑道:“倒也合身。”

    苏照点了点头,走到小几旁坐下,对着尤江说道:“孤和长公主还有些事情要谈,你先下去吧。”

    “是。”宦者令尤江躬身一礼,徐徐而退。

    见苏照一副郑重的神色,苏子妗也不由敛去脸上笑意,道:“这是怎么了?表情这样凝重。”

    “阿姐,告诉你一件事。”苏照默然片刻,声音低沉,缓缓将苏明不幸陨命一事说了。

    苏子妗果然面色霜白,娇躯微颤,轻声道:“何至于此?”

    苏照默然片刻,问道:“阿姐,莫非以为是我授意的?”

    苏子妗没有说话,只是一双如潇湘之水依依的眸子,定定看向苏照。

    性情柔婉的少女,眉眼之间的坚贞和倔强,在这一刻,却是毫不掩饰。

    苏照也没有回避,宁静如古潭深井的目光,满是坦然。

    他,苏照,何需忌惮一个小儿?

    甚至从本心来说,如果不是苏明被那僧人带走,脱离掌控,他宁愿苏明平平安安,一辈子不搞事情。

    现在,苏明不幸丧命,反而像他不能容人一样,或许落在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眼中,已有狠辣之名。

    也不知对视了多久,苏子妗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已知道不是苏照授意了,心头如释重负同时,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道:“世事无常,许是他命该如此吧。”

    闻听此言,苏照心头一动,不知想起什么,将乾天观象法施展,看苏子妗面相气运,目光深处隐隐现出明悟。

    其实,他不怎么喜欢用观气之术,一来消耗神思,二来他不想自己被望气之术左右了判断,但会用其佐证判断。

第四十一章 大抵如是

    此刻在苏照的神识感知之中,只见苏子妗顶上青气化雾,瑞气弥漫,聚散无常的气运,隐隐隐成青鸾之形,但那青鸾双眸紧闭,一副虚弱的模样。

    “我重生之后,第一时间就看过阿姐面相,命宫黯淡衰微,青色气运之柱坍塌不拢,而今命宫却被一团迷雾笼罩,我竟看之不透,青色气运更是成青鸾之相,不过似成非成,许是我逆天改命之后,苏明气运转移,方遭死劫?”

    如果按着前世,苏明会成为苏国国君,一直得享国祚十余年,而后方为豫州霸主郑国所灭。

    而这时,苏子妗默然片刻,眼睫轻垂,幽幽道:“阿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自上次醒来之后,似乎变了许多。”

    苏照不由一怔,从方才的复杂心思中脱离出来,喟叹道:“变了吗?这世上,又有谁不变呢?我若还像以前一样不谙世事,又如何……”

    说到此处,苏照似是觉得自己矫情,哑然失笑,忽而看向正认真倾听的苏子妗,好奇问道:“这种变化,不知对于阿姐,观感如何,是好是坏?”

    一双灿如繁星的眸子,沉静、幽邃,目光既有期待,也有惶恐,看着苏子妗。

    苏子妗抿了抿樱唇,依依如潇水的明澈目光之中满是迷茫,许久,抬起明眸,只觉眼前少年影影绰绰,不知何时起,就恍若蒙上了一层迷雾,恍惚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有些新奇和陌生,偶尔会有一些恐惧和……欢喜。”

    言及此处,少女忽然顿住不言,有些讷讷,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她都不知道后面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还有……她明明想说欣慰的呀。

    苏照愣怔片刻,忽而洒然一笑,拿起茶盏,看着少女一副懵然、自恼的神色,倒是“欣慰”地呷了一口。

    恐惧于陌生,欢喜于新奇……大抵如是。

    甘露殿中,姐弟二人又叙了一会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时分,夏日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大会儿,一轮骄阳悬于天际。

    “阿姐,不如就在这里用膳吧。”苏照轻笑说着,也不等苏子妗出言应允,就待吩咐宦者令尤江传膳,忽而想起什么,抬眸问道:“对了,湘歌呢?”

    苏子妗浅笑道:“她应该在练功吧。”

    卫湘歌身为赤林宗弟子,眼下已有着元罡后期的修为,比苏照还要强上一线,而且此女法武双修,武道修为更是有着先天之境。

    苏照闻言,目光微动,想起那个率真、娇憨的少女,忽然来了兴致,轻笑道:“阿姐,我们去看看。”

    因为袁彬一事牵扯了他最近的主要精力,他还没有问过卫湘歌,愿意不愿意留在这里为他效命三年呢。

    苏子妗点了点头,随着苏照离了甘露殿。

    行了约莫一刻钟,苏照和苏子妗二人,就已来到玉华宫外,听到动静,不由循声看去。

    此刻正值仲夏,玉华宫之外,几行木槿花树开着粉红的细小花朵,经一场暴雨,花瓣四落,缓步香阶,苏照沿路所及,夏日阳光自扶疏枝叶落下,披落在姐弟二人身上。

    苏照伫立眺望,幽邃、沉静的目光,恍若穿过重重迷雾,看向那一道红影。

    此刻,树下,一个着赤红长裙,身形秀立的少女,手持一根银色长枪,往来舞动。

    长枪所指,寒芒飒杳一如流星飞舞,枪随身动,身形高挑的少女,如一只红色精灵般,翩如惊鸿,矫若游龙,此刻木槿花感受枪芒之威,簌簌而下。

    枪芒扫过,自落下的木槿花花蕊正中一穿而过,少女此刻脑后马尾摇晃不停,鬓角颗颗晶莹汗珠,沿着光滑细腻的脸颊肌肤滑落至下颌,此刻侧对着苏照所在之地,就可见睫毛弯弯,鼻梁秀挺,白皙如玉的脸颊泛起运动后的红晕,阳光映照之下,竟有几分梦幻之感。

    苏照此刻眸光微动,一如群星繁盛,只觉身处落英缤纷之中的少女,英姿飒爽,竟有一股怦然之感,压下了心头的那一抹无端悸动,清冷的眸子光芒微动,思忖道:“落英缤纷之中,一人持枪而舞,英姿飒爽如此,宛如画卷……”

    想起画卷,苏照眸光微动,他在地球之时,读大学之时,兴趣广泛,也曾学过一些人物素描。

    只是眼下并无铅笔,不过,以炭火之笔,稍可为之。

    心念及此,在苏子妗疑惑的目光中,对着一旁的芍药吩咐了一句,芍药疑惑地自去了。

    因为苏子妗爱下厨,玉华宫就支有灶台,倒也不难找。

    “啪啪……”

    这时,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伴随着轻笑声,说道:“枪若流星,人似灵蝶,湘歌这套枪法不错。”

    少女抿了抿唇,回头循声而去,听着这赞扬,脸颊之上现出一抹羞涩,眉眼之间现出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欣然,轻声问道:“额,你前面的事忙完了?”

    苏照打量着少女,须臾,点了点头,微笑道:“朝堂的事儿,算是告一段落,这不得闲了,就过来看看你。”

    卫湘歌正要说话,这时就有几个宫女,端着一个果盘,其中一个宫女拿着毛巾,将毛巾递了过来,轻笑道:“卫姑娘,擦擦汗。”

    “谢谢。”卫湘歌道了谢,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苏照抬眸,轻笑问道:“湘歌,这些天,可还住的惯?”

    卫湘歌将毛巾递给一旁的宫女,轻声道:“还行吧,就是练功不太方便,也没个切磋的人,武艺再不练练,就落下了。”

    苏照哑然失笑,问道:“侍卫呢?”

    “他们武道修为要浅一些。”卫湘歌英气眉眼之间就有着不掩饰的惆怅,显然对于这种平静的生活已经生出一些厌倦,宫苑之中,显然不是她所期望的生活。

    苏照目中若有所思,接过果盘,笑道:“其实宫中倒是有几个先天武者,当然,喊我切磋也是一样……你若是闲闷得慌,一会儿,我们在温邑城逛逛。”

    说着,拿起果盘中的一个桃子,状其自然地递给了卫湘歌。

    卫湘歌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大大方方接过。

    苏照微微一笑,这些时日,他自是让人留意着卫湘歌的衣食口味,兴趣爱好,挖墙脚这种事情,就是要这么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当然,随着接触,对于眼前这个率真、烂漫的少女,也有几分喜爱,额,无关风月。

第四十二章 匪报也

    苏照这边吩咐宫女准备了一些茶水、点心,来到一座八角凉亭,众人落座。

    “我看你骨呈玉色,真元隐凝,修为应是快到先天了吧。”卫湘歌将桃核放在一旁,以手绢擦了擦唇角的桃实汁液,看着苏照,感慨道:“你这进境可真快。”

    苏照嘴角抽了抽,道:“昨天晚上刚刚进入后天巅峰。”

    武道修为,不能以气运冲刷,就只能以资粮冲关,他用完半根赤髓宝树,终于在昨晚突破后天巅峰之境,以他估计,突破先天,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边厢,卫湘歌明眸闪烁,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白净瓷瓶,正是当日在沁竹轩中拿给袁烨的大还丹,少女挑了挑一双英气黛眉,微微扬起下巴,对着苏照清声道:“大还丹,适合后天突破先天境界用,你拿去用吧。”

    苏照笑了笑,正要伸手接过。

    苏子妗静静看着神采飞扬的卫湘歌,明眸含笑,总觉得这少女突然而起的神气,实在好玩,打趣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宝丹,匪报也……”

    说到一半,苏子妗似乎觉得不妥,清咳了一声,柔婉楚楚的眉眼之间,有些不好意思。

    卫湘歌脸颊微红,垂眸不语,显然她也是过读过诗经的。

    苏照倒是对这无心之言,不以为意。

    而且他也不会自我感觉良好,额,人生三大错觉……

    因为卫湘歌原就性情率真、娇憨,偶而才会现出一些小娇羞、扭捏,虽然,他也很乐见就是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芍药,将炭火棍,宣纸拿来。

    “阿弟,这是要做什么?”苏子妗浅浅一笑,问道。

    苏照接过炭火棍,以及宣纸,道:“方才见湘歌舞枪,风姿绝伦,一时心有所感。”

    卫湘歌闻言,就是好奇地看向苏照。

    “稍等片刻。”苏照深吸了一口气,前世的绘画技巧在脑海中回忆,毕竟太久了,多少有些生疏,好在仙道中人强横的神识拯救了这种陌生。

    刷刷刷……

    苏照此刻手持炭火棍在宣纸之上勾勒,神情专注,因为正值夏日,温煦阳光披落在少年身上,就是柔和了冷峻的面庞线条,驱散了前段时间杀伐由心的森然、阴郁。

    素描作为一种迥异于此界意境流的写实技法,原就应着一个像字。

    约莫一刻钟,苏照停下绘画,将炭火棍扔在一旁,展开观看,也不觉大为满意。

    有了神识相助,这简直就是人肉照相机。

    只见画卷之中,虽是黑白线条勾勒,但将簇集似霞,绚烂如火的木槿花盛开之妍态,栩栩而现。

    在那万千落英缤纷之中,一个少女持枪独舞,少女身形高挑,青丝如瀑,剑眉入鬓,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顾盼神飞,眉心一点朱砂倒映,赤红长裙之上的腰带,裙褶璎珞都是依稀可见。

    “这样像……”

    苏子妗捂嘴说着,一如潇湘之水依依的明眸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而后目光逡巡过画中人物,停留在前襟之上,就是惊疑不定地看向苏照,心思复杂。

    此刻少女想的还要多一些,心底幽幽一叹,为有苏一氏宗庙绵延计,照哥儿也该娶亲了。

    这时,卫湘歌也凑上前去看,刚一入眼,不由愣怔原地,黛眉之下的明眸,就是眨了眨,怔怔看着画像,只觉心绪乱成一团,一时竟说不出。

    苏照轻轻递了过去,笑道:“算不得什么,我听说神照境的仙人,可以玉简留影。”

    卫湘歌抬眸,摇了摇头,讷讷道:“这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后世高清照相机,也能拍出清晰的照片,可当以手绘而出之时,仍不减丝毫震撼。

    苏子妗看着二人,心底轻叹道,如非寸寸之心,又何至于这样传神?

    卫湘歌螓首抬起,清澈明眸之中满是期冀之光,道:“这画能送我吗?”

    苏照道:“炭灰易褪,如有铅笔,倒可长久保存……”

    “我用法力固定。”卫湘歌轻声道。

    苏照笑道:“既是给你画的,你自然可以留着。”

    卫湘歌爱不释手地收起画卷,只觉越看越喜欢。

    苏照轻声道:“阿姐,等明日,咱们一起出宫逛逛温邑城。”

    当然,除却出宫纾解自家姐姐的忧郁,让卫湘歌出去散散心之外,他也想借机出宫察访一番民情,于深宫之中,许多事情只停留在纸面上的禀告,不实地走访一番,治政施策,就容易想当然。

    苏子妗似乎也察觉到了苏照的用意,柔婉眉眼之间现出一副期冀,显然心性明澈的少女,也被深宫之中的压抑气氛拘束久了。

    第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苏照就带着苏子妗和卫湘歌,在彭纪、蔡安二人率领殿前司翊卫的护卫下,化妆一番,就是出了苏国宫苑。

    因是雨后,天朗气清,空气清新自然,苏国大街之上,熙熙攘攘,升斗小民川流不息,贩夫走卒,织席卖履者也是于道左随处可见。

    苏照领着苏子妗以及卫湘歌,行走在大街上,二女此刻都换了一身士子衣衫,人群之中,宫中禁卫穿着便装,散于四方人群之内,神情警惕地打量着四方的人群。

    其实,苏照早已将神识放至四方,不仅是为了保护,而是为了察看这个时代的百工行业,此刻以乾天观象之法望去,只见无尽白红之气弥漫在整个温邑城,从事轮、车,陶、冶、织、匠的升斗小民。

    “周礼有言,国之六职,百工与居有焉……只有亲自实地考察一番,才能发现,这不仅仅是一方陆地纵横的仙道世界,还是一方真真切切的人道社会。”苏照冷眸微动,一眼看过去,不由思维发散,思忖道:“只是这样以家庭为单位的小作坊生产模式,效率未免低下,如果成立手工艺者职业技能学校,培养手工艺者,走规模化、集约化道路,然后生产商品,倾销附近各国,再向诸国换取原材料……”

    一时之间,不仅是对于手工业,其他方面的治政思路,也被苏照调动起来。

    可以说这是苏照第一次,开始以一个势力之主的角度思考,如何提升国力,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对于其个人而言,有着难以言说的意义。

第四十三章 可筹万年之计

    苏照此刻结合着前世经历,还要想得深一些,眸光之中隐有几点星火闪烁,莫名的情绪在心头酝酿,“我开仙朝,不能只享受人道气运带来的修炼红利,而不给千百年以来,此方土地,饱受离乱之苦的百姓建立一个安居乐业的生存环境……况且仙人长生久视,不争朝夕,可筹万年之计。”

    开仙朝,争霸天元,不仅仅是人才之争,其实还有国力之争,体制之争,文化之争……

    大争之世,仙朝争锋,本就是此方世界的意志,给只知索取、不知回报,陆地纵横的仙道独夫……“蝗虫”们出的一道难题,谁能解开难题,开出药方,不仅仅是成就长生真仙那么简单。

    所谓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而这时,苏照并不知道这些隐秘,但身为一国之主,结合着三世为人的经历。

    名为解苍生之于倒悬,用一种更为先进的体制,摧枯拉朽一般,给这方暮气沉沉的仙道世界吹来一股新鲜的空气的……这样一颗种子,忽然在苏照心头生根发芽。

    “嗡……”

    此刻,苏照灵台之中,似乎随着苏照内心某种信念的确立,仙鼎光芒大放,璀璨绝伦,瑞气氤氲,原本斑驳陆离的鼎身,褪去了大半锈迹。

    “昇龙鼎也在认可于我这种想法吗?”苏照神情微顿,心中有一种隐隐的欢喜,重生以来,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以及一个相对虚无缥缈的长生愿景。

    可对于未来,其实还是处于有些迷茫的状态。

    等到除却袁彬之后,改变了前世的命运,仇敌稍去,这种迷茫就是更多了一些,而后所作所为,也不过是遵循着未雨绸缪的机械惯性,为了应对将来的大争之世,以求不被未来的仙道大潮碾压粉碎。

    直到此刻,原本只成小我的愿景,终究被一层更为宏大的广阔图景融合,达成个人命运和历史进程的统一。

    “虽然志存高远,但还需脚踏实地。”苏照眸光微动,觉得有些东西,就可以着手进行了,不必再徘徊迁延,于是,问着身后落了半步,默然侍立的蔡安,道:“国中,可有匠师管理的衙署?”

    蔡安愣了一下,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这些都由孟司徒统筹,应是有的吧,要不,公子,我派人去司徒府衙问问?”

    显然有些不确定,说着,就是招过来一个侍卫,附耳吩咐了几句。

    苏照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眼心思机灵的蔡安,道:“稍后,去看看。”

    还有一件事情,就有些刻不容缓,组建情报部门,防范卫、郑二国,额,同时也要打听一下那几位仙朝帝君的情况,狙杀倒不敢奢望,但提前筹谋,总是好的。

    蔡安心思玲珑剔透,虽然留在身边,他用着也十分爽利,但眼下的确没有比其更适合的情报人才。

    这时,苏子妗行至贩售一处手链、发卡,朱钗小饰品的地方,拿起一个手链,端详着,对着身后的卫湘歌,招手道:“湘歌,看看这个……”

    卫湘歌走上前来,拿起手链,探出白皙如玉的手臂,比照着,此女显然不是仅仅只爱红妆不爱武装的男人婆,这时就是低头端详着手链儿。

    那摊贩是一个荆钗布裙,薄有丽色的年轻妇人,还带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女儿,显然也看出这是大户人家的贵女,换了男装出行,又撇了一眼苏照,轻声道:“两位姑娘,这都是以南山红珠缀制起来的,有着馨香,戴在手腕上,宜室宜人……”

    苏照听着,不由莞尔,暗道,这带货,还真是不分哪方世界,都能见到。

    这边厢,苏子妗和卫湘歌二人各自挑了手链,戴上,引来那年轻妇人的啧啧夸赞。

    苏子妗和卫湘歌,未及付钱,苏照就是解下荷包,取出一片金叶子,递了过去,这世界许多细节并非如春秋列国一样,货币还是刀币,金银铜钱已经作为货币开始流通。

    “这位公子,可有铜钱,我们找不开。”见在夏日阳光映照下,发出闪闪之光的金叶子,年轻妇人神色微变,目光盘桓许久,有些局促不安说着。

    “那就不用……”苏照怔了下,笑了笑,正要说不用找了,一旁的蔡安走上前,低声道:“公子,还是我来吧。”

    说着,从袖口之中取出半吊铜钱,递了过去,笑道:“不用取了,剩下的我家公子赏你了。”

    苏照静静看着这一幕,对于蔡安的心思缜密,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将神识扫过远处几个无所事事、面相凶恶的魁梧大汉,见金叶子收走后,彼辈才将贪婪目光依依不舍收回。

    不过,一双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苏照等人身上,躲躲闪闪。

    苏照皱了皱眉,面上若有所思,心头微动之间,就是抬眸看向年轻妇人灵台气运,见其头顶白气弥漫,中间隐带几丝红色气运将发未发,同时将周围灰黑色灾劫之气抵挡于外。

    “命不承运,就好比虚不受补,如果将金叶子给了这妇人,引来歹人觊觎,无疑是害了她。”苏照眸光深深,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感慨完毕,就是转而站在另外一个维度,思索一件事,目光不由深沉、凛冽,“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强梁宵小窥伺,温邑城内治安缉盗一事,不,应该是苏国七郡之地,或许需要整顿警备、梳理滞狱。”

    所谓,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

    不久之前,就有砀郡盗匪啸聚山林,俨然说明这个时代,因为战乱频仍,百姓流离失所,伴随着土地兼并导致的贫富加剧,民生困苦,治安恶化。

    “治安警备,狱政……这些也需要重新构建。”苏照心中隐隐有了一些施政雏形,主要是对于司寇府的职权调整。

    至于从严从重的严打,他倒是没想过,所谓最好的社会政策即最好的刑事政策,一味严刑峻法,不过是扬汤止沸,并不能解决深层次的问题。

    “若在深宫之中,这些只是停留在纸面上,就很难有这样直观体会。”苏照皱了皱眉,仅仅冰山一角,可已经感觉整个苏国都是百废待兴,亟需革新。

    而且,他觉得自己的一个命令,可能影响的就是苏国百万家庭的生活,前世就反感一些官僚,拍脑袋作决策,而今他掌权用事,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这时,苏子妗轻柔如水的声音打断了苏照的思绪,“阿弟,想什么的,这样出神?”

    苏照轻轻一笑,道:“没什么。”

    “好不容易得闲出来,莫要再思虑国事了,当好好散散心才是。”苏子妗轻轻一笑,说道。

    苏照点了点头,就是陪着苏子妗和卫湘歌,向前方而去。

第四十四章 凤凰五部

    众人一路闲逛着,就到了一家茶楼,茶楼有着三层,匾额之上书写着东篱居三个大字,苏国之人素爱饮茶,云台山阴有着茶山,绵延起伏的山脚之下也是有着星罗棋布的茶庄,温邑城中,更是茶楼林立。

    苏照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二女,轻声道:“进去歇歇脚。”

    酒肆茶楼,这等地方,素来是舆论汇集之所在,其实想去酒肆这等鱼龙混杂的地方,听听三教九流舆情,但身边带着人,自然不能成行。

    苏子妗和卫湘歌倒是不觉得累,反而神采奕奕,只是夏日暑气渐起,逛了一个时辰,口渴总是有的,二女齐齐应了一声,就是随苏照进入茶楼之中。

    由着一个伙计,引入一间轩敞、明亮的茶室,就有一个年纪有二八之龄的青裙女子,跪坐于几案之后,提起一个茶壶,点水,洗茶。

    此刻,苏照和苏子妗,卫湘歌,三人相对而坐,隔着珠帘,听着楼下传来的唱曲之声。

    咿咿呀呀,婉转悠扬。

    因为不可能仅仅是饮茶,唱曲、说书,伴随着瓜子、点心、西瓜也就成了消磨时光。

    听着下方明显不同于苏国口音的吴侬软语,苏照面色微顿,目光落在正在下方唱曲的几个女子,不由皱了皱眉,问着一旁的蔡安,道:“这家东篱居,是刚开的?”

    “公子,这家茶楼开了有三四年了吧,只是以前似乎不叫东篱居……许是换了东家?”蔡安轻声说着,显然对温邑城很是熟悉,不过片刻,也不知是察觉到苏照语气的微妙变化,眼珠子转了转,低声说道:“公子可是发现了有什么不对?”

    这边厢,对面正在跪坐,沏茶的少女,双手端着香茗,轻声道:“几位公子,请用茶。”

    苏照点了点头,对着沏茶的少女,微笑道:“这位姑娘,听口音似不是苏国人?”

    那少女一身青色罗裙,年龄在十六七岁上下,挽着飞仙髻,瓜子脸,却有些小家碧玉的味道。

    “哦,这位公子,我是吴国人。”青裙少女梨涡浅笑着,迎着苏照的沉静目光打量,似回答方才苏照的疑问,轻声解释道:“这家东篱居,我们东家刚刚接手。”

    “看来,你东家也是吴国人了?只是万里迢迢……如何到了温邑?”苏照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似是随意地问着,思忖道,眼前少女身上同样有着武道修为。

    虽然她们身上似乎以某种秘法,隐藏了修行气息,但苏照还是敏锐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那少女轻轻一笑,似是起了一丝警惕,道:“公子,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许是东家喜欢苏国的山山水水吧。”

    苏照见此,也不再追问,拿起茶碗,小口酌着,听着下方的小曲,目光渐渐出神,神识已是悄然四散。

    下方以古筝伴奏,几个着粉红衣裙的少女,站在台上,引吭高歌。

    唱的是采莲曲,少女身段窈窕,纤腰束素,嗓音圆润、酥糯,恍若将天元神洲东南之地,吴越之国的暖风细雨,荷叶田田……呈现于眼前。

    而此刻,茶楼三楼之顶,一方条案之后,端坐一个穿着绛色长裙,身形妖娆,年纪二十上下的女子。

    此女妆容妖艳,高颧深目,嘴唇略薄,此刻一双涂着朱色蔻丹的手掌,握持一管铭刻凰鸟道纹图案的羊毫笔,饱蘸赤砂研磨混水的墨水,书写着什么。

    “姬周景平三十八年,六月十三,鸿鹄部,白鹤旗掌旗副使,楚蔓禀告于鸾镜之台:苏国君侯交替,苏国二十五代国主苏照于日前继位,此子方承大位,即除国中权臣司马袁彬,数日之间,逆乱悉平……然经查,司马袁彬为先天巅峰境界武者……苏国背后仙宗,沧元门下落早已不明……”

    名叫楚蔓的女子写完这些,深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似在缓解疲惫的神思,将手中符笔珍而重之地放在一个条盒中。

    而后卷起纸张,扣动书架之上的一个暗格机关,于是,伴随着一阵机括响动声,身后的书架缓缓移开,现出一方墙壁,墙壁凿出一个四方之洞,洞中烛火微微,其内竟是放着一盏琉璃灯。

    那琉璃灯同样雕刻着精美的凤凰鸟纹,灯芯火焰跳动,簇簇赤色火焰长久不熄,给人以诡秘之感。

    楚蔓将手中宣纸递上前去,顿时,写满了字迹的宣纸就被火舌舔舐,化作点点飞灰,只是纸灰扑簌之间,就有一行灵光小字于火焰之中盘旋飞舞,几下之后,却已消失无影。

    “这样在外到处跑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楚蔓抿了抿烈焰欲燃的红唇,赤凤琉璃灯散发的火光,倒映在狭长、清亮的眸中,跳动几下。

    她为凤凰五部鸿鹄部的成员,自然不甘心在一个小小的苏国,做这些搜集情报的工作。

    只是,楚蔓修为仅仅有着通法巅峰,本就在人才济济的凤凰五部不太出众,按说掌旗副使的位置,资历原就不足,不过刚刚在吴国立下一些功劳,才被提拔。

    正要启动机关,合上书架。

    而就在这时,琉璃灯猛地跳动几下,簇簇火焰跳动,字影盘旋,在火焰之中浮浮沉沉。

    楚蔓目光微动,食中二指如穿花引蝶,迅速结了一个手印,哗啦啦……法力如水波动。

    那字影恍若受了牵引,落于楚蔓掌中,被其一引,于眼前展开,神识扫过,读罢,面色幽幽,心头就有些惊疑不定:“掌旗使雪羡,不在洛邑好好呆着,来温邑做什么?而且已经到了城外。”

    一抹忧思在心头浮起,渐渐爬上眉眼,秀丽的眉微微颦起,白鹤旗使雪羡,似乎对她有打压之势,否则,她刚刚在吴国立下大功,按常制应该在洛邑给予三个月培养,而不是来到温邑这等北方炎暑之地。

    不过心中再如何不爽,顶头上司亲至温邑,她身为此间的负责之人,还是要出城迎接的。

    这样想着,收拾了一番,楚蔓披上一件带着帽子的黑袍,就是下了三楼,形色匆匆地下了楼。

    而这边苏照恰已将神识扫过,举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微微垂眸,将眼底一抹恍然之色掩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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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朝纪元介绍:
旧世之末,余火回光!
龙蛇起陆的仙道盛景、缱绻多情的绝代佳人,春色绚烂下,是那腐朽的灰败。
仙人在沉沦中徘徊,旧神在欲望中复苏……
建仙朝、铸仙鼎,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叫那天地换个新纪元!
这是一个幽幽长夜之内,一点星火乍起,煦照九天十地,三界六道……的故事。仙朝纪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朝纪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朝纪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