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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甜全文阅读

作者:颜令妩     闺甜txt下载     闺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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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唐宁远斜乜她一眼,“我把她带出去,她以后就不会找你麻烦了,是吧?你还真敢想啊,把本公子当垃圾堆了,不想要的东西就往本公子这里扔。”

    “岂敢岂敢,绿竹最开始不是推荐了三班的女孩儿的么?至于孙月霞,只是感觉她比较漂亮,我们班也就她拿得出手而已。”罪名这东西,打死也不能承认。

    唐宁远虽然比较喜欢开玩笑,却跟他表兄一样,也是个宽厚的性子。任由绿竹狡辩,也不跟她计较,抬头看了看天,极欢快地道:“这雪,我以为还会下上一两天呢,且喜就住了。这个地方,不比北边,下过这一场雪之后,还不知会不会有第二场。如果没有,等雪化了就没意思了,一会儿咱们就上山去。早上派人去看过,那些梅花正开得艳,现在天公也作美,注定是要咱们今天就上山赏雪看梅花。”

    绿竹看看天,见天色已亮了起来,天上的云都散了,点点头:“看样子,这雪应该不会再下了。”接下来的话,她便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早上吃过饭,这试一考就一个半时辰,现在都已是中午了,离晚饭还有两个时辰。再加上冬天天冷,热量消散得快,她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已开始唱空城计了。如果踏雪寻梅的当口能吃上昨日唐宁远嘴里说的炙鹿脯,那才叫美妙呢。

    不过,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虽然她是吃货她自豪。但她是个预备役厨子,就算有鹿脯,那也是她烤别人吃。待得别人吃得差不多了,她才能尝上几块。现在说出来白白丢了脸,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不得不说,虽然傅衡那小狐狸是个腹黑,整日琢磨着如何算计别人,但还算是个好主子。他仿佛知道绿竹月才在想什么似的,早一步回来的他。正坐在一个红泥小火炉旁边,拎了刚刚烧沸的水正往壶里冲水泡茶,而烈威则提了一个食盒。把里面一碟碟的点心往桌上放。

    绿竹刚在心里欢呼完,表情就耷拉下来。她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这桌上有点心不错,傅衡手上有热茶不错,但这些东西。却不一定能吃进她的嘴里。而且。这些又不是她所期盼的烤鹿肉。

    唉,命苦不能怨政府。谁叫她好好的二十一世纪不呆,偏要穿越到这没有人权的古代呢?还是个架空,连个先知都做不成,何等的悲催!

    见他们进来,傅衡专注地冲着水,头也不抬地道:“天晴了正是上山赏梅的时候。咱们吃些点心,一会儿好上山去。”又仿佛知道绿竹心里所想似的。又道,“至于鹿脯。咱们下了山再回来坐到亭子里慢慢烤,一边吃烤肉一边喝梅雪所烹的茶,最好不过。”

    “啊哈,还是表哥最知我心。”唐宁远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起一块放放上桌的蜂糕就往嘴里塞,却故意不叫绿竹。那丫头屡次将他往小口袋里装,他现在就想看看她的馋样儿。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绿竹虽然心里哀怨脸上却不露半点痕迹。一进门便老老实实垂手立在门边,目光不避不闪,表情恬然,仿佛身心极为舒坦,没有一丝一毫的馋相。

    唐宁远失望之余,却仍不气馁,继续战斗:“绿竹,这些点心你没吃过吧?我跟你介绍一下,我吃的这个,叫做蜂糕,用糯米粉加蜂蜜做成,口感很是松软,有一点点粘口,里面还放了核桃仁、芝麻馅,外面这一层豆腐皮,稍微有点脆,跟里面松软的口感合在一起,热热的吃进嘴里,实在是太妙了。”

    正要指着别的糕点再介绍,傅衡却打断了他的话,对绿竹道:“你看看喜欢哪样就拿吧。一会儿要爬山,天气也冷,还是得吃些东西才行。”

    还是傅衡厚道啊!绿竹感慨着,躬身道谢:“多谢公子。”表情仍是那么的恬淡平和,看不出有多欢喜。身体未动,眼神也没往桌上溜上一眼。

    虽然她进的是厨艺班而不是小妾、丫环班,但基本的规矩还是懂的。就算要赏她点心,也得等主子吃完了再说。没有两位公子还在吃着,她就跑上前去伸手抓东西吃的道理。

    再说,那位唐公子这么详细地给她介绍点心的味道,再看他那一脸的促狭样儿,就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她能让他称心如意吗?

    “拿吧拿吧,不必多礼。一会儿还得上山呢,别过会儿还得等你,耽误时间。”唐宁远咽下一块蜂糕,又拿起了一块花生酥。

    看来那家伙喜欢吃甜食,而公子则喜欢吃咸的。绿竹把唐宁远的话过滤掉,得出如下结论。

    傅衡则动手把那碟蜂糕和一碟春卷递了过来:“你要嫌不自在,就把这两盘端到偏厅里吃。”

    烈威提起食盒,对绿竹和唐宁远的另一小厮唐安一点头:“跟我来吧。”

    三个下人一起到偏厅吃,这才是正理。绿竹瞥了唐宁远一眼,伸手接过傅衡递过来的点心,道了谢,跟着烈威和唐安一起到了偏厅。

    傅衡平时要养那么多学员,能给他们吃饱饭,隔五天加一次肉菜已是很不错了,大鱼大肉是没有的。但对烈威这些随从,却不苛待,吃的东西倒跟他们的差不多,不过花样没那么多,只三小碟,加上绿竹端过来的两碟,也算丰富了。时间紧迫,三人也不多话,净了手便吃了起来。

    另两样一碟是绿豆糕,一碟蝴蝶酥,再有一碟则是素馅包子,都是郑管事做的。三位教习,郑管事是白案,俞教习和马教习是红案。俞、马两人的拿手好菜各有不同。一个擅做鱼,一个擅做肉。

    绿竹虽然到了古代被馋了大半年。但好东西上辈子吃得太多了,对于那些面点兴趣不大。蜂糕其实就是现代的发糕,因后世的精致点心太多。尤其是西点的冲击,发糕这东西,不过是取其松软和甜味,别无出奇,已不大入得了人们的法眼了。

    每人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两杯茶,便整装上山。烈威拿出一件披风。对绿竹道:“公子说你体寒畏冷,特意让我给你找了一件披风,你穿上吧。”

    绿竹一看那件披风虽旧。却也是绸锻面料,做工也算精致。倒是件女款,看样子是改过了的,穿上倒很合身。最重要的是。十分的暖和。

    “这是梅管事的旧衣。改了改。”烈威补充道,“穿完放这儿吧,我给你收好。免得拿回去让人说嫌话。”

    绿竹披上披风,心里感觉很是暖和。她试都未考,傅衡便叫人给她准备好了上山的东西。也不知他哪来的这份信心。再说,准备这披风,足见他的细心……她不过是个下人而已。

    三人回到前厅,傅衡又从怀里倒出一颗药丸。递给绿竹:“吃了它,一会儿就不感觉那么冷。”

    “谢谢公子。”绿竹心里又是一阵感激。这东西。她可是最掂记的了。刚来时见傅衡不提,她还有些担心呢。

    不过,此时却不是吃药丸的时候,她得到晚上睡前再含化,紧接着就练功。这药丸难得,她可不敢让它有半点闪失。

    她掏出手帕,小心地包好,放下怀里,对傅衡一笑:“多谢公子准备的披风。我现在不感觉冷。一会儿冷了再说吧。”

    药丸给了她,她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傅衡倒也不是很在意,带头出了门。

    除了绿竹,其他的都是练武之人,这点冷根本都不放在心上。身上穿的仍是平常的衣服,爬山如履平地。而绿竹今非昔比,体质的改变,再加上那件披风,让她丝毫不感觉冷,爬山也有劲儿。大家只用了两、三盏茶的功夫,就爬到了后山的半山腰上。

    肚里有饱意,身上穿得温暖。绿竹站在山腰,俯视着大地一片白皑皑,感觉十分舒畅,心里想:如果能拥有自由身,再有这样安静的生活,这一辈子,也就知足了。

    再往上一点,便是梅林。不知是着人特意种植此处,还是野生的。十几株梅花傲雪开放,红艳艳的,在银白的世界里格外好看。在最边上,还有几株白梅。乍一看过去,褐色的枝丫上银白一片,分不清哪里是花,哪里是雪。

    “赶紧的,把雪从花瓣上扫下来。”唐宁远看着此景,兴致大起,撸了撸衣袖,就开始扫雪。

    烈威和唐安带了些工具,大家齐动手,将梅花的雪轻轻拔到碗里,再刷进小瓮里。

    绿竹却先从花瓣上扫了一点雪,放入嘴里品味。前世的爷爷精于茶道,连带着她也颇有研究。泡茶的水十分讲究,有天水与地水之分。天水为软水,钙、镁离子少,从理论上来说,泡茶比泉水,江、湖、河水以及井水要佳。但现代污染严重,她并没有机会尝过梅上之雪的味道。现在有幸来到这空气纯净的古代,自然是迫不及待想尝尝是何种滋味。

    “味道如何?”傅衡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

    “清浮,净冽,有着梅花淡淡香气,果然是泡茶好水。”绿竹闭着眼睛,细细感受着嘴里的味道,顺嘴答道。

    “泡茶好水?你懂泡茶?”唐宁远从远处走了过来。

    “听寝室的人说的,她们学过泡茶。”绿竹赶紧解释。

    唐宁远看着这些梅花,兴趣大起,道:“绿竹,你家公子一再夸赞你聪明,不如我教你做诗吧。如果我讲一遍,你就能够做出一首诗来,我给你一个奖赏,如何?”

    “考试过关,我家公子的奖赏是药丸呢。不知绿竹做出诗来,表公子会有什么样的奖赏?”绿竹脸上的笑容有点坏。前世好歹是中文系硕士,别的没有,就诗背得不少。拿出来换点福利,也是不错的主意。不过,如果能敲敲这位唐公子的竹杠,将利益最大化,那是再好不过了。

    唐宁远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好半天才摇摇头,万分惋惜地道:“好好一个小姑娘,却学得一肚子的计算!怎么的?如果我的奖赏不好,这诗,你就不做了?”他倒要看看这丫头怎么回答。

    “有奖励才有动力嘛。”绿竹却不以为悍,笑眯眯道,“表公子的奖赏如果份量够重,愚笨的绿竹被这么一刺激,也许就会变聪明一点。说不定这诗啊,想想就能做出来了。”

    “哈哈,是这个理。”傅衡这个做主子的不但不管束绿竹,反倒推波助澜。

    “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其主必有其仆。”唐宁远对表兄严重不满了,瞪了他一眼。忽然眼睛一转,转头对绿竹笑嘻嘻地道:“你说的如此有道理,那我就奖赏给你一幅字吧。只要你做出诗来,不管好不好,一会儿我都把我作的一首诗写下来,送给你,如何?”

    臭丫头,这回不乐意了吧?非哭丧了脸不可了吧?本公子就不相信你能欣赏得了本公子的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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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韫和看马车调了个头,又往前快驶起来,想起薛五娘下车前嘴角那一抹冷笑,对傅衡道:“我们路过你家门口而没去拜见苏夫人,有些失礼,你回家帮我们跟苏夫人解释一下吧。”

    傅衡笑了起来,看向容韫和的目光柔柔的:“没事,我会跟我娘解释的。不过我想,我母亲一定非常希望你能常常去看望看望她。”

    容韫和被他看得心里一跳,赶紧避开他的目光,转头望向窗外。

    接下来一路容韫和很少说话。而傅衡似乎有些心思,也不大说话,一路把姐弟俩送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看到容晖和下了车,容韫和犹豫了一下,对傅衡道:“其实,你要是明天没有空,也没关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傅衡目光有些发沉:“你是不是希望一个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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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倒不是。”容韫和浅浅地笑了一下,“只是觉得你军营的事忙,怕耽误了你的时间。”

    傅衡沉默了一下,抬眼看向她,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如果你确定不是嫌我烦,我一定会去的。”说完补充了一句,“虽然我军营里确实有事要忙。”

    容韫和垂下眼睑,点头道:“那谢谢了,我明早等你们来接我。”说完便跳下了车。虽然她很不喜欢欠人人情。但那次被傅衡掳走的事,让容韫和觉得自己的武功跟人差的还是很远,明天到兰园去,虽然有李綦在场,但她总觉得不踏实,谁知道那位于先生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得麻烦傅衡跟她去一趟。毕竟打了赌,毕竟赌金是一百两银子,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这赌约赢回来,否则岂不是太对不起于清明的一番心意了?

    反正“蚤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她们欠苏家的人情实在太多,也不差这一星半点。待到以后容晖和有出息了再还罢。

    只是傅衡的态度让她隐隐有一些不安。她不是一个真正的十岁小孩儿,什么都不懂。傅衡的那种灼热的目光,在前世那些男孩子的眼里,她会经常见到。只是当时她是居高位者,可以不用在乎别人是什么想法。别人如何想是别人的事,她只需要知道自己的心意就行了。

    可这一世,在这样的古代,在容家弱而苏家强的情况下。如果傅衡真的动了什么心思,容韫和不知道,接下来她会面临多大的压力。

    “妈妈。囡囡今天可厉害了……”目送着傅衡的马车离开,还没等进屋,容晖和就连比带划地把赏花会的情况跟吕妈妈描述了一遍。

    “我去换衣服。”容韫和生怕自己听了会脸红,连忙回房去。

    待容韫和把脸洗净,换了衣服,又进空间里看了一会儿花,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容晖和已在房里读书了,而吕妈妈也已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容韫和想了想,将那一百两银子拿了出来。走到吕妈妈的房间前,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房门并没有拴。以容韫和的武功。想要这房门不响,自然不是难事。她悄悄地走了进去,看到吕妈妈背对着坐在床沿上,脸上浮着笑正要开口说话,却恍惚听到一阵抽泣声。容韫和赶紧停下脚步,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向吕妈妈望去。

    吕妈妈情绪很激动,全然没有听到背后的动静。只管对着手上的一块玉佩,哭泣着喃喃自语:“……主子您知道吗?小姐她……长大了……不但跟您长得很像;跟族长。也很像……还和您与族长……一样有才……您要是知晓,不知是会伤心。还是会高兴……这么多年了,您从来没有再出现过……”

    她手里的那块玉佩,细如凝脂,晶莹剔透,一丝杂质也无,容韫和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块品质上乘的羊脂玉。更让她震惊的是,这块只要半个巴掌大的玉佩,被人雕刻成了一只凤凰。那雕工极为精湛,玉凤似要活过来一般,昂首长鸣,展翅欲飞。

    吕妈妈说了那几句话后,终于泣不成声,扑到被子上用被子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以免哭声传到房外。容韫和摒住呼吸,悄悄退出了门口,又把房门轻轻掩上。

    回到自己的房间,容韫和悄悄地退掉鞋子上了床,抱膝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那枝绿树的枝丫发呆。这是上辈子养成的习惯了,无论她是伤心、难过,还是徬徨、不安时,她都会像这样,抱着膝盖,静静坐着。有人说,这是缺少安全感的表现。或许吧。没有安全感,于她来说很正常。

    容韫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她没在想到,这具身体的母亲,却是一个可以拥有凤凰的女子。古代等级森严,衣服首饰、车辇房屋,都是有着严格的等级定制,有些东西,不是谁有钱就可以拥有的。吕妈妈手里的那个玉佩,很显然就是皇家物品,以此来看,很有可能,她的生母,就是一位皇家女子。

    可是,“族长”又是什么?是自己这身体的父亲吗?他呢?他如今又在哪里?

    还有,那个女子为何生了孩子又不要?一个母亲,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狠心舍弃自己的孩子?

    容韫和抱膝坐在床上,脸上全是茫然。上辈子,她虽然有父母,却跟没有并无差别。她的父亲,对她没有丝毫慈爱与温情。如今重生在这小山村,她以为自己收获了很多亲人,没想到,自己其实并不属于这个家!

    容韫和的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她虽然不是原来的容韫和,但原来那个容韫和,无论是性格还是感情,早已跟她融合在一起了,她早已分不清哪个是她,哪个是自己。所以对跟这具身体有关的一切事,她都无法置身事外。她无法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眼相看。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树叶上,更有几缕透过窗棂,照射进房间里来。窗外阳光明媚,温暖和煦,而屋内的容韫和,却觉得浑身发冷。

    鼻子酸酸的,眼眶里有一种可疑的液体,从心底里渗出来,慢慢地流出眶外,滴到膝盖上。

    无论是什么原因,被父母遗弃,这是铁一般不可改变的事实。想到这里,怎不让她感到无尽悲哀?

    一阵风吹来,吹得窗外的树枝晃动了几下,而照射进来的阳光,也跟着树影晃动起来。

    容韫和慢慢伸出手,轻轻把腮边的眼泪擦掉。

    其实早在她重生过来心有疑虑的时候,她当时没有追究这件事。就已打定了主意,过往的一切,无论是身世。还是重生前的种种,这些事既已发生,不可改变,那就让它随风逝去,不必纠缠不放;她只要知道有疼爱她的亲人们,有靠自己双手打拼的越来越好的生活,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秘密,知道得多,绝不是有福之事。大智若愚。装着什么都不知道,那才是明智之举。所以,她才会悄悄退了出来。所以,她决定不再追究这件事。她只想简单。她不愿意把早已愈合的伤疤撕裂开来。如果那样做。除了痛疼与痛苦,她又能获得什么呢?

    想到吕妈妈刚才的难以自抑,容韫和叹了一口气。

    想到这里,容韫和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惊动他。

    吕妈妈既然没把这件事告诉她,那自有不想让她知道的理由。这件事,就当成一件秘密让它永远埋藏在地下吧。那位母亲既然放弃了自己,把她交给了容邺夫妇,那就让她把容家当成自己真正的家!

    容韫和伸了伸腰身。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调整好心情,容韫和正要进空间里去看看。却听到外面有马车的响声。

    莫非傅衡又来了?出了什么事?容韫和下了床,整了整衣服,正要把房门打开,就听到一个女人谄媚的声音:“就在这里了。”说完,就高声叫道:“容家可有人在家?”

    刘庆春的母亲?她来干什么?容韫和有些疑惑。自从那次的事以后,她在河边和路上也遇上过刘庆春好几次,虽然刘庆春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容韫和都当成什么也没看见地与他擦肩而过。虽然对那晚的事她没多少恼恨,但这古代男女接触的少,微有接触就会产生异性的萌动。云莺既对刘庆春无意,而刘庆春又有了想法,那两人还是少接触的好,以免刘庆春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容家人都已不招惹刘庆春了,刘婶这会儿来干什么?她还带着谁来?容韫和打门,走了出去。

    “容姑娘,你在家呢?这位公子要来找你。”刘婶看见容韫和出来,脸上笑得跟一朵盛开的菊花似的,满脸的褶子。

    容韫和看着她指着的站在马车前的那个人,早已呆住了。月白色锦袍,如画一般俊美的脸,高挺的鼻梁,红润的薄唇向上翘起了一个微微的弧度,星辰般的丹凤眼晶亮而深邃地望着她。这位公子,不是李綦那位妖孽还能是谁?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吗?”李綦薄唇一弯,笑容如春花盛开,眼睛盯着她,轻声道:“我第一次看你穿女装。”星眸里似有情意,“很美。”

    刘婶虽已是偌大的年纪,但看到李綦那张绝美的脸和这款款话语,似已痴了,呆在那里早已不知道动弹。

    容韫和却不吃这一套,挑了挑眉道:“李公子,对一女子胡乱说这话,你就不怕别人把你当成登徒薄幸子吗?”

    李綦“哈哈”大笑起来,道:“这世上,除了你,再不会有人这样说我。”

    容韫和嘴角一弯:“我倒是很荣幸。”作了一个手势,“虽然家中简陋,但李公子到此,不请你进去坐坐倒显得我失礼。请进。”

    李綦却轻轻摇头:“不了,我来这里,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我看这湖边风景甚好,不知你能不能陪我在此走一走?”

    容韫和有些愕然。这里可是古代,虽然是大陈,但还是讲究男女大防的好吧?李綦让她陪着他在这湖边逛一圈,她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容韫和正想着怎么拒绝才不至于太过失礼,院子里却传来了吕妈妈的声音:“凌儿,是谁来了?”话声刚落,她就从院子里出来了。她的脸上画了一点淡淡的妆,遮住了哭过的痕迹。看到李綦,吕妈妈也愣了愣。

    “吕妈妈,一向可好?”李綦看见她,忙打招呼笑道。

    “好,好。”吕妈妈笑了笑,笑容有些不自然,接着疑惑地回头看了容韫和一眼。

    容韫和耸了耸肩。不光是吕妈妈疑惑,她自己还疑惑呢。这才分开没多久,李綦就找到她家里来了。谁知道他有什么急事?

    “李公子请里面坐吧。”吕妈妈的脸上虽然有笑容,但怎么看都透着客气与疏离。

    李綦无奈的看了容韫和一眼,见容韫和低眼顺眼地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只得进了院子,随吕妈妈到厅堂里坐了。

    两人坐定,吕妈妈吩咐站在一旁的云莺:“云莺,沏壶茶来。”

    云莺应了一声:“是。”

    至于容韫和自己,虽有些好奇李綦此行的目的,但能不与他交往容韫和便不愿与他交往。傅衡那人虽然有时挺讨厌的,但至少行事光明磊落。不像这李綦,神神秘秘的,好像心机极深沉的样子。跟这样的人交往,一不小心就掉进他挖好的陷阱里。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容韫和正要出去,李綦却道:“容姑娘请留步。”说完站起来,对吕妈妈一拱手:“在下此来,只为给容姑娘赔个不是。想必今日赏花会上的情形,容姑娘和容公子一定跟妈妈说了吧。在下束下不严,以至其当众欲要给容姑娘难堪,在下特地来给容姑娘道歉。”说完对着容韫和深深作了个揖。

    在群芳园里,此事不早就说开了?李綦应该只拿它当个借口吧?容韫和心里疑惑,侧开身子回了一礼,道:“李公子不必如此。此前你也说了,于清明不过是你家客卿,你也管束不了他的言行。而且他今日对我也没有造成什么伤害,这事就算过了,李公子不必再放在心上。特意跑这一趟来给容韫和赔礼,这倒要叫容韫和不安了。”

    “是啊,李公子完全用不着这么客气。倒是今天李公子在张员外和林山长他们面前帮着讲情,让他们放宽些规则,又给我家少爷争取了一个考试的机会,我倒是要谢谢李公子。”吕妈妈接过话,笑着客气地道。

    容韫和虽然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也只得回转身,走到下首的椅子前坐下,开口问道:“李公子来此,不光是为了向我道歉吧?有何话,不妨直说。”

    李綦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静静地看了一她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道:“容姑娘认为,我如果没有别的事,就不会来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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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自然。”容韫和应道。

    “我就不能因为惦记你,专程来看看你?”李綦重又抬起眼来,定定地看向容韫和,目光里开始灼热。

    “……”容韫和被这话雷了一下。

    李綦这种眼光,是叫放电吗?追到她家里来放电,这李綦不至这么无聊吧?这平州城里的姑娘,估计他招招手就会拥上一大群,看看薛五娘她们就知道了,他又有何必要跑到她家里来引.诱她?这人倒底想怎么样?

    想到这里,容韫和也抬起眼睛,对视道:“李公子一见女子就这样盯着人看,一见女子就说这种话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綦被她说得有些恼了,眼睛有些冒火地盯着她道“除了容姑娘,我从来没有兴趣看别的女子;除了容姑娘,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容韫和对于这番话心里全然不相。重生女的王八之气,她一向是不相信的,也自认自己没有。上辈子有绝世的容貌,倒有不少只看相貌的男人围着她转。但这辈子她长得还算安全吧?至少跟眼前这妖孽比,她自愧不如。对着像她这样无财无貌的姑娘放电表白,她绝不相信李綦是爱上了她。那么,李綦说这话的目的何在?难道想把她娶到手,好羞辱一下苏家?

    难道,他只想让自己为他神魂颠倒,而不是真心想娶她?否则,怎么会再三用语言来挑逗她?在古代,这种行为可被视作轻佻。要是看中某个女子,直接托媒人上门提亲就是,像刚才那种行为就是在看轻她。

    想到这里,容韫和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淡淡道:“李公子这话我听不明白。如果李公子是专为来调戏本姑娘来的,门在那边,公子可以走了。如有正事,还请直说。否则,恕不奉陪。”

    李綦眼睛里的温度也慢慢冷了下来,瞧着容韫和半天,才道:“为何?你为何认为我是调戏于你。而不是向你表白心意?”

    “表白心意?”容韫和看向他的眼睛微微睁圆。

    李綦坚定地点点头:“是。”

    容韫和凝望了他片刻:“为了一首诗?李公子。你确定你不是在说笑么?”

    李綦把目光移开,望着门外的绿树,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拱手道:“容姑娘既要如此想在下,在下便无话可说了,告辞。”说完,再没二话。抬起脚来两步就跨出门去。

    容韫和看着李綦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

    李綦走到车前。回转身来等了一等。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院门处并没有他希望看到的身影,他终于上了车,低沉着声音对车夫道:“走吧。”马车开始缓缓前行。

    “等一等。”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李綦心里一喜。连忙叫住车夫:“停车,快停车。”说完没等车停下来,就急急跳下了马车。回望院门处。果然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

    容韫和手里拿着一个花盆,走到李綦面前道:“这是跟于清明打赌的那株花。你既来了,我明日也不用再跑兰园一趟了。”说完,把花递给李綦。

    这样把花拿给李綦,李綦有可能一气之下把花收回,赌约也有可能毁掉。但有了今天之事,容韫和明天实在不想去兰园,再跟李綦有什么牵扯。而且以傅衡那脾气来看,要是知道今天李綦来找她,还不知会发什么邪火呢。所以干脆此时把花拿给李綦,该怎样就怎样。这花她虽然有些不舍,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李綦一听叫住他只是为花,更是为明日不去兰园,眼睛里冷了下来,垂眸向那株兰花看去。

    只见那株兰花发黄的叶子虽然没有再变青,但原来并未变黄的那点根部,明显变得光润了许多。更令人惊喜的是,在这两片黄叶的中间,竟然长出了一片拇指长短的嫩芽,碧绿油亮,犹如翡翠,俏生生地立在两片黄叶中间,提醒他,这株兰花已被容韫和养活了。

    这才十天不到的时间啊!

    李綦看向容韫和的目光再一次变得灼热。

    “花在这里了,你拿回去给于清明看吧。明日我就不去兰园了。”那盆花像是烫手一般,容韫和把它往车上一放,就转身往院门处走去。

    “我回去就把花拿给于先生看,明日再把花和赌银送来给你。”李綦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容韫和停住脚步,回转身福了一福:“如此就有劳李公子了,李公子好走

    ”说完也不等李綦上车,再一次转身进了院子。

    进到院子,迎面遇上吕妈妈,面露意外之色地问:“李公子怎么走了?”

    “哦,事说完了,就走了。”容韫和脚下顿了顿,想想还是交待了一声,“就是为了明日打赌的事。我已把花交给他了,明日不用再去兰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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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好啊!”绿竹满脸的欢欣鼓舞,就差没鼓掌了,“隔壁寝室正好窗户纸坏了,我回去就叫她们把唐公子送的诗糊在窗户上,那可比用黄纸糊强多了。黑的黑,白的白,跟一般的窗户纸不一样。”

    “扑哧。”身后也不知是烈威还是唐安,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唐宁远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啊!合着本公子写的诗,就只能拿去糊窗户。

    不过他看到转过身去偷笑的傅衡,心理又平衡了。自家这聪明绝顶的表兄,也在绿竹手里吃过瘪,自己这点亏,算啥呢?

    “那个……窗户还是不糊了吧?”他只得跟绿竹商量,“要不,你说说你想要啥?”

    绿竹终于要达到目的了,心情十分的愉悦,两眼弯弯地先道歉:“绿竹就是一俗人。不懂得欣赏字画。刚才说要拿唐公子的字去糊窗户,现在想来多有不妥。绿竹在此给唐公子赔礼,唐公子莫怪啊。”

    “嗯,不怪。”唐宁远还得装出一付宽宏大量的样子,“要什么奖赏,你说吧。”

    绿竹想了想:“不知道如果要夸唐公子的诗和字都写得好,是不是叫一字千金?”

    “倒是有这种说法。”唐宁远点点头。脸上还有些赧然。他的诗和书法。火候还不到,可值不一千金。

    “咳咳咳……”傅衡忽然在旁边拼命的咳起嗽来。

    “表哥你没事吧?”唐宁远忙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傅衡脸色涨的通红。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眼睛看着绿竹,苦笑着摇摇头。这丫头,又用小布口袋装人了。

    绿竹自然不期望自己的小九九能瞒得住傅衡,笑嘻嘻地对唐宁远道:“那不如唐公子就按你那诗的字数。算钱给绿竹吧。您要是谦虚,那也没关系。您觉得值多少钱就多少钱。”

    “……”唐宁远看着绿竹,目瞪口呆,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字千金?哪怕是做一首五言律诗,那应该付多少钱?二万五千两黄金!再说。有把自己的字折合成银钱赏给下人的吗?

    “绿竹,别胡闹!”傅衡忍笑忍得十分辛苦,却还得出面喝斥。

    绿竹却一脸的委曲:“绿竹哪里胡闹了?绿竹刚才说话的意思。就是说像唐公子这么冰雪聪明之人,想必写的字一定超凡脱俗。又岂能用金钱来衡量?说什么价值千金、万金的,那多俗啊!唐公子要赏赐绿竹,无价宝的字画绿竹是不敢当的。绿竹就是一俗人,给绿竹字画也是糟蹋了,或许就拿它来当了窗户纸。不如唐公子觉得绿竹做的诗好,就赏绿竹一些点心好了。”

    反正说白的是她,说黑的也是她,偏偏你还不能反驳,总不能说自己的字真值千金吧?那不俗了吗?那不得付账给她吗?而且人家也解释了,说字画是无价宝,刚才当窗户纸的话也不过是表明她是俗人,自己要真生气,可不是没气量了吗?再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刚才听她这么一说,还挺顺耳,还挺开心,自己这气呀,想生还生不起来!

    唐宁远长叹一口气,点着绿竹的鼻子,笑道:“绿竹你这嘴啊,死人都能给你说活了

    行吧,我不跟你计较,你且听我把作诗的规则说说,然后做出一首诗来。你刚才说了一大箩筐,那么咱们可说好了,你做得好,就有赏;做不出来,就要处罚。你既说一提金银就俗了,又一再说你是俗人,这暗示挺明显,本公子是听懂了。你不就是说你喜欢金银吗?那好,赏银多少视你做的诗好坏而定。当然,如果你这诗做不出来,在本公子呆在山庄这段时间,你下了课,就来伺候本公子吧。”

    “好,一言为定。”绿竹信心满满地道。这笔钱还赚不到手,她干脆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唐宁远就把律诗的要求说了一遍。这丫的也不厚道,不光要求押韵,还把平仄上的要求也提了。他就想看看,这绿竹究竟聪明到何等程度。他就不相信老天竟然这么不公,不光生了个傅衡,天生聪明,死死地压在他的头上;这会儿还能来个绿竹也比他强!

    将律诗规则说完,他又道:“我也不难为你,你只用来做题,写一首五言或是七言来。”

    “时间呢?”绿竹眨了眨眼。

    唐宁远被她的小布口袋吓怕了,一听她提醒,在心里连呼幸运,生恐她说出一年或是几年的时间来,赶紧道:“就以一盏茶的功夫为限。”

    “一盏茶?宁远,你这要求,也太高了吧?”傅衡看不过眼了,在一旁鸣不平。他可不想让绿竹去伺候唐宁远。

    “绿竹子这么聪明,一盏茶的功夫尽够了。绿竹你说是不是?”这时的唐宁远十足像那只忽悠小红帽的大灰狼,摇着尾巴腆着脸道。

    “这样吧,以今天晚餐时分为限定。在这之前我要做出诗来,就算我赢;反之就输。而赏赐的丰厚也按时间的长短而定。如果我真用一盏茶功夫做出来了,公子您在原来赏赐的程度上,再加厚几分,如何?”绿竹很公允的提出了一个要求。

    “这个啊?”唐宁远看了傅衡一眼,一挥手,“那好吧,就这样。”

    离晚餐也不过大半个时辰,作为一个连诗都没读过的人来说,要在大半个时辰里做出一首合乎格律的诗来,何其难也。

    “那我想想。”绿竹在梅林里转悠了一圈,一盏茶的功夫未到,她就跑回来了,一脸高兴地道:“我做出来了。”

    这下把向来从容沉稳的傅衡给急着了,拦住她的话道:“绿竹,诗不是那么容易作的。你要想想清楚,你那诗的每一个字,是不是都合乎格律了。别急,时间多的是,慢慢想。”

    “我相信,以绿竹这么聪明的头脑,一定想得十分周全了。既然做好了,那就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吧。”唐宁远连马屁都拍上了,唯恐绿竹听了傅衡的话,再转过头去想。这么短的时候内就把诗做出来了,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天才;回头再想想,没准还真能做出一首合乎格律的诗来。

    自家公子向着自己,那是好事,要鼓励,要表扬。绿竹冲着傅衡一笑,道:“绿竹先把这首说出来。如果不合乎格律,公子您帮我指出来,到时就再作一首就是了。反正这诗啊,只要在晚饭前做出来就可以了。”

    说完瞥了唐宁远一眼,大声念了起来:“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十片。”

    唐宁远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待她念完,一拧眉:“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心里却窃喜不已。

    “不过,她这两句可都合乎格律。”傅衡笑着看了绿竹一眼。

    嗨,公子怀疑我这是故意的呢?绿竹微笑,接着念道:“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总不见。”

    场中静谧了一小会儿,傅衡率先喝起彩来:“好,好诗!”

243

    “听起来不错。”唐宁远皱着眉,把这首诗再重头念了一遍,最后不得不承认,“不错,相当不错。全首诗虽然几乎都是用数字堆砌,从一至万至无数,却丝毫没有累赘之嫌,读之使人宛如置身于广袤天地大雪纷飞之中,但见寒梅傲立雪中,雪花与梅花相融,不分你我,意境高远。最难得的是,此诗合乎此情此景。便是我们作来,也不过如此。”

    说着,他转过头来,满脸的兴奋:“行啊,丫头。要不,你再做一首诗吧。放心,给你的赏赐,只会多,绝不少。”

    绿竹素来谨慎,尤其是孤身在这古代,可谓是步步小心,时时在意。所以刚才那第一首诗,先念开始的一、二句,便是个投石问路的意思。毕竟这里虽然是架空时代,但既有黄山毛峰,或许就有的郑板桥也说不定。念出前两句,两位公子没有反应,再把后两句抛出来,听到的只是赞许声,她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说是“稍微”,便是生怕那首诗偏僻了些,在这没有百度的时代,这首诗没有流传开也说不定。

    所以唐宁远一提让她再做一首,正中她的下怀。装模作样地在梅林里转悠了一圈,她便又念了一首:“山中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此诗念完,跟第一首的叫好和赞叹不同,场中一片寂静。

    完了!看到那傅衡看向她那审视而深思的目光,还有唐宁远惊讶的神色。绿竹一阵沮丧。她虽然不会去考科举,用诗词到士子中间去沽名钓誉。却也不愿意前世倾尽一生所学的精美古诗词成为残羹剩饭——饶是做得再美味可口,别人吃过了。也只能倒掉,不能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上一用,顶顶场子。

    “怎么,不好吗?”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绿竹,这首诗真是你写的?”唐宁远像是回过神来,打量着绿竹问。

    见他这样问,绿竹越发笃定心里的猜想。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笑着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唐宁远眼睛瞪得老大,指着绿竹。脸上全是无奈,“好,那你说,是谁教你做的?”

    嗯?听这话的意思。他并不相信这诗不是她做的?心里想着。绿竹脸上笑得更欢了,指了指梅树道:“是梅花仙子教我的呀。刚才我进去一转悠,她便告诉我这首诗了。说不知是谁做了,扔在梅树底下,被她拾起,现在送予我交差。”

    此话一出,傅衡便清朗朗的笑了起来。清越的声音在这暗香浮动的冰天雪地里飘荡,极为悦耳。看样子他的心情十分的舒畅。

    唐宁远眼睛瞪着绿竹。听见笑产又转眼瞪着傅衡,最终一摆手道:“绿竹。我算是服了你了。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的聪明人,竟然不止一个,而且,还都给我遇见了。算了算了,我以后啊,也不打你主意了。

    从小我爹娘就整日耳提面命,说我表哥如何如何聪明,让我向他学学。我倒霉,我命苦,一生下就跟他是近亲,被他压得死死的,一辈子翻不了身。可好歹我不愿意见他的时候,我可以不见。

    可要是把你要回去了,我想不见还不行,那不是自讨苦吃么?岂不是天天提醒自己是个笨蛋?我还要不要活了?再说,有你这丫头在身边,嘴巴能说会道,还满肚子的鬼主意,哪天被你卖了,我还乐呵呵地帮你数钱呢!算了,你还是留在你家公子身边吧,我可不敢要你。”

    “唐公子这么说,绿竹就当您夸我了。”绿竹施了一礼,“多谢唐公子夸奖。”她冒着各种风险,屡次用小口袋装唐宁远,占他各种便宜,无非就是想让他有这一番觉悟。现在,她终于可是睡个安稳觉了。

    她话风一转:“不过呢,唐公子您还没告诉绿竹,梅花仙子所教的那首诗,倒底做得合不合要求?绿竹可还掂着唐公子的赏赐呢。”

    “你这丫头。”唐宁远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一丝宠溺,“这么说吧,饶是本公子念了十年的书,须臾之间自认也不一定能做得出这样的好诗来。第一首虽然合乎格律,但毕竟比较俚语化,更像是一首戏谑之作,贵在转折出人意料。

    而第二首,却无论是文辞的优美,还是立意的新奇,以及虚实的转换,都极为精妙,便是这世上大儒所做的咏梅诗,也找不出几首能超过此诗的。绿竹,你不过是刚学做诗,便能做出如此好诗来,足见天才。可惜了,这样的天才,竟然是个女子!”

    说完,他满含深意的看了傅衡一眼。

    听出了唐宁远那言外之意,绿竹也深深叹息。如果她是个男子,想必傅衡就会把她培养成朝堂上的助手吧?如果那样,她便能获得最大限度的自由,最起码能获得他们的尊重。生恐把她当成礼物送给别人的担忧,就不会再有。

    “有什么好可惜的?女子,正好!”傅衡这回不笑子,表情淡淡的。

    绿竹看他一眼,不知他这“正好”,是个什么意思。正要再问,他却转移了话题,对唐宁远道:“好了,这诗也做了,你那赏赐的银子,赶紧拿出来吧。”

    “唐安。”唐宁远倒也干脆,“拿二十两银子给绿竹。”

    “二十两?”一向从容淡定的绿竹一下睁大了眼睛。

    物价绿竹是清楚的。这个时代的银价,跟明朝有点相似。也就是说,一两银子是一千文,购买力相当于后世的二百五十元钱。

    二十两就是两万文,等同于后世的五千元钱。

    不过是作了两首诗,就赏了两万文钱!这到深山里买孩子。可以买多个绿竹了呀。这位唐公子,还真够败家的。

    当初老爷子也是一掷千金的,二十两银子一下就花没了。等卖佛跳墙菜谱的时候。却又转手赚了五百两银子。这些钱来钱去的,绿竹也经历过,不是那等没见过银子的人。但那些都是老爷子的钱,跟她没啥关系。可这回,一想到二十两银子就是她的了,绿竹的小心肝啊,“嘭嘭嘭”地跳得那叫一个欢乐!

    她犹罢了。是个穷丫头,为二十两银子瞪眼睛,不稀奇。可那傅衡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唐宁远:“二十两?”

    “怎么?赏少了?”唐宁远摸摸头,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表兄。这位表兄从来就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便是砸个几十万两银子也不见他眨一下眼鼻。可这会儿,为个二十两银子在这里瞪眼睛。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少。”傅衡收回目光。恢复了淡然的神色。见绿竹欢天喜地地道了谢,接过银子揣进怀里,还在自己的胸前按了两按,他莫名的就觉得心烦。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喜欢钱呢?看看那眼睛亮的,都比星星还闪耀了。

    “绿竹,你那银子,我给你保管吧。要是丢了怎么办?”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不用。”绿竹断然拒绝。钱这东西。还是放在自己身上睡得安稳。再说,哪时她有机会逃跑呢?到时候。想起自己的财产全在傅衡手里,她哭死算了。

    “你住的地方人多手杂的,不安全。”傅衡不厌其烦的继续游说。

    绿竹仔细地想了想,认真地道:“没事。您不是连我的钱放在哪块砖里都知道吗?如果有人偷钱,您一定是知道的。我丢了钱,只要找公子您就可以了。我不担心。”

    傅衡顿时黑了脸。

    “扑哧。”唐宁远一看表兄这吃瘪的样子,心情那是无比的畅快!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到表兄这样一副表情,真是太爽了!哈哈……

    傅衡还要再说,绿竹却看着远处,“啊呀”一声惊叫起来,然后便飞快地跑了过去。

    “怎么了?”唐宁远满脸兴致地跟了过去。

    “一只鸟,冻僵了,从树上掉了下来。”绿竹两手轻轻地捂着,小心放到胸前的披风里。

    唐宁远没看到鸟,伸长脖子观望:“死了吗?”

    “没有,刚才我还看着它的翅膀扑腾来着。我给它捂捂,暖和暖和就好了。”绿竹抬起头,“可这样捂着,我又怕它闷坏了,要是能把它放在暖和的屋子里就好了。”

    “那咱们赶紧下山吧。”

    绿竹看看走过来的傅衡,有些惋惜地道:“照理说,松枝上的雪也是挺好的。可为了这只鸟,咱们没办法去采松雪了。”

    傅衡头也不回地吩咐道:“烈威,你跟唐安把梅雪集中到几个瓮子,剩下的拿去采些松雪。装梅雪的瓮子,我跟唐公子拿回去就好了。”

    “是。”烈威赶紧行动起来。等把瓮子腾好,他看着两位公子,一脸的为难。

    梅雪难得,平时公子煮茶都要用,所以他跟唐安一个挑了一担箩筐上来,每只箩筐里都装了两只瓮,一共带了八只。刚才收集的雪,装了四个瓮。两位公子正好一手一只,或是让一位公子作一担挑下去。只是这样拿着瓮子可是挑着箩筐下山去,不光瓮子挺沉,容易累着公子,而且这一手一瓮或挑担的形象也太差了些。要是被人看见,可不得了。

    绿竹一看就知道烈威为什么为难,她把鸟从披风里拿出来,递给唐宁远:“这鸟您拿着,担子我来挑。”

    “行了,你把鸟拿好吧。”傅衡头也不回地走上前去,一手拿了一只瓮子,“宁远,你拿那两只,走了。”说远,率先下山去。

    唐宁远看着走在前面锦袍玉带、玉树临风的表兄,本应风流倜傥拿着扇子的手,此时却提了两个陶瓮,那个样子,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滑稽。再说,在这冰天雪地里,便是直接把手露在外面都嫌冷,现在还要提着两只装满了雪的冰冷的瓮子,这手指不冻僵才怪。心里便老大的不愿意干这个活。

    绿竹看他不情愿的样子,便道:“唐公子,剩下这两个瓮,绿竹来挑吧。”说完向烈威使了一个眼色。

    现在绿竹已经完全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再也不会为阶级间的不平等而愤愤不平了,那只会气着自己。在其位,谋其政。既然傅衡把她带出山来,让她吃饱穿暖,再让她学厨艺,她便觉得有义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在这等级森严的古代,要求两个公子有绅士风度,抛开自己的身份帮下人们做奴仆的活儿,那是不可能的事。傅衡能提瓮子,她已经很意外了,也很感动。但不可能要求唐宁远也一样。

    烈威看自家公子都提了瓮,应该是不想让绿竹累着的意思,他哪里还敢让绿竹挑担子?道:“要不,我把雪瓮挑回去,然后再上山去收集松雪吧。”

    “算了算了,你们赶紧去采集。一会儿我们还要用那水来泡茶呢。”唐宁远却又急着用雪水泡茶,伸手拿起瓮子,就快步朝前去追赶傅衡。

    绿竹跟烈威对视一眼,一耸肩,也赶紧追了上去。

    然而那两人长手长腿的,哪里追得上?待她远远在跟在后面回到傅衡的院子,只见那两人早把自己收拾妥当坐下来喝茶了。

    一见她进了屋,唐宁远便急急地道:“赶紧把鸟掏出来,别把它闷坏了。”又差使他那有心疾的小厮唐河去把门窗关紧了,让他找一只鸟笼来。绿竹把一直轻轻捂着的手从披风里拿出来,递到唐宁远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掌,让那只早已被热气捂醒的鸟从她的指缝间伸出头来。

    “唔,黑不溜秋的,不好看。”唐宁远嘟哝着。待烈威在傅衡的指点下把鸟笼找来,绿竹将鸟放入鸟笼里,他终于看清了这鸟的模样,瞪了绿竹一眼:“你这丫头,怎么捉回一只乌鸦?晦气!赶紧把它扔出去。”

    “唐公子,天地万物,众生平等。您怎么能因为它是乌鸦就让它冻死?”绿竹不平了,“这天地间哪怕是一只蚂蚁,一只小虫,都有它生存的权利。”

244

    唐宁远冷笑一声:“真是妇人之仁。照你这么说,如果这野地里有一只狼,咱们也应该把它救回来,让它养好了好把咱们吃了?你要是不知道东郭先生的故事,我来讲给你听

    这时代还有东郭先生的故事?绿竹微怔了一下,便反驳道:“狼会吃人,而乌鸦对咱们的人身安全却构不成威胁。再说,就算狼会吃人,也照样有生存的权利和必要。打个比方,有一个靠畜牧业为生的地方,因为狼经常吃牛羊,人们便组织起来,齐心协力把狼全都给捕杀了。最后你猜,这个地方会怎样?”

    本来坐在一旁含笑听他们争论的傅衡,听到这里眉头微微蹙了

    绿竹这样问,那一定有什么玄机。但唐宁远一下想不出,也不甘认输,只得很不屑地睨了绿竹一眼,强辨道:“怎么样?从此牛羊成群,人们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了呗。”

    “错!从此兔子再也没有了天敌,疯狂繁殖,最后把草全啃光了,于是牛羊都饿死了,人们也没有了生活的来源,只得从别的地方再引进了狼,才能得生存下去。”

    “这事你从哪里听来的?”傅衡猛地站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绿竹,仿佛一眨眼她就不见了似的。

    绿竹被他吓了一跳。傅衡从来是从容镇定、不动声色的,何时见过他这么激动?赶紧解释道:“我听我爷爷说的。”

    “你爷爷?”傅衡皱着眉头,眼睛仍然盯着绿竹,似乎要把她的心透视一个洞,好弄清楚她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当时离开深山,他就派烈挚去查过;后来感觉绿竹根本不像深山里出来的孩子。他又派了烈风去调查。绿竹去世的爷爷,就是一个货贩子,仗着一手好功夫,跟一个堂兄出山来,贩些首饰衣料、针头线脑的东西,再回山去走村窜巷的把东西卖给山里人。后来绿竹的父亲长大了,成了家。便子承父业。接过了父亲的担子,做了这么一个小贩。然而却在一次回山途中,遇狼丧了命。而绿竹的母亲听了噩耗。动了胎气,却又正逢难产,生下绿竹也咽了气。

    虽说绿竹的爷爷经常出山,是山里人中见过世面的。但要说他识文断字。有大智慧,傅衡却又不信——如果那样。他可能早就在山外安家了,不可能还回到深山里去生活,还让自己的独子走自己的老路,丢了性命。

    那么。绿竹种种跟别人迥然不同的智慧与手段,又是从哪里学来的?他就不相信,一字不识。一书不看,只在山沟沟里跟那些粗鄙者交往。绿竹就能有这样堪比满腹学问者的气质与见识。

    别人都说他傅衡是天才,可他知道,如果不是父亲请各种名师去教导他,他也不过是比别人多一点小聪明而已。可绿竹,没学过、没看过、没听过的东西,却一看就会,一听就懂,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未免也太聪明一些,就好像她本身就懂得这些东西似的。难道,这天下真有生而知之者?

    绿竹看傅衡那样子,像是起了疑心。只得一口咬定是爷爷教的。反正他去世了,死无对证:“对呀,就是我爷爷。他在年轻的时候虽然是个货贩子,却自小聪明。出山时也曾跟人学过字,看过书,懂得各种各样的知识。我所懂的一切,都是爷爷教我的。他怜我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教导我格外用心。”绿竹一边还大打亲情牌,说这话的时候,眨巴眨巴大眼睛,不一会儿,眼眶都红了,一滴晶莹的眼泪夺眶而出。

    傅衡有些讪然,不敢再追问,低声道:“你爷爷知道你过得好,一定会很高兴的。”

    唐宁远最看不得女孩子掉眼泪。一见绿竹这眼泪,便受不了了:“好了,别哭了。大不了,本公子让你养这只乌鸦好了。”

    刚才说这话题时被岔开了,这会儿见唐宁远还说人家是乌鸦,绿竹顾不得脸上还挂着眼泪,一瞪眼道:“谁说它是乌鸦,那是八哥!”

    “好好好,你说八哥就八哥,便是九哥也可以。”唐宁远见了眼泪,丝毫没有原则性,“一会儿你家十哥也收雪回来了。”

    “真是八哥。这还是只雏鸟,估计是从鸟窝里掉下来的。养大了,还会说人话呢

    ”绿竹见不得他敷衍的样子,抹干眼泪,伸手进笼里,扯开鸟的两翼,“你看看它这翅膀下面,是不是有两条白色的,就像八字似的?”

    唐宁远伸头到鸟笼下面一看:“哎,果然有啊。不过,它真会说人话吗?”

    “会。我以前听说过这种鸟。”傅衡道。说完看着绿竹:“这天气太冷,以后你不用提水了。不过,这养鸟的活儿,就由你负责了。每日早、中、晚,都由你喂它吃东西,然后教它说话。”

    “呃,不是吧?”绿竹苦了脸,“让烈威大哥随便喂喂就行了嘛。我每天要学这学那,一天跑三趟,不方便啊。”虽然她感觉训鸟很有意思,但接下来马上就上灶学炒菜了,她希望能多把时间放在学习上。再说,她也不想整天看到傅衡。这家伙虽然长得赏心悦目,但看多了也会审美疲劳的。哪时他闲着没事给她下个套,没准她就被装进去了。还是离他远点好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傅衡一摆手。

    唐宁远被绿竹那两滴眼泪弄得现在还心里悯然呢,这会儿抱不平道:“我说表哥,以前提水还罢了,那是为她好。可这会儿你可是叫这丫头额外做事,没打赏可不行啊。”

    傅衡见绿竹一听钱字,两眼倏然一亮,抬起眼向他看来,没来由地感觉胸闷闷,一挑眉道:“不过是喂个鸟,就要钱,我养这样斤斤计较的属下做什么?绿竹。你说,是不是要打赏,你才愿意干这个活?”

    “不是不是,怎么会呢?”绿竹暗底里腹诽,嘴上还得连声否认。这家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问什么问,这不是欺负她不敢反抗么?不过。她果然不敢反抗。

    臭傅衡!

    事不关已。那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唐宁远也不好再说什么。嘟哝一声:“小气!”便对侍立一旁的烈威摆手道,“赶紧烤肉,本公子饿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烈威道,“按表公子的吩咐。都摆在暖阁里。”

    “走吧,吃东西去。”唐宁远朝绿竹一眨眼睛。转身率先出了门。

    绿竹却恪守自己的本份,抬眼瞥了傅衡一眼,静立在一旁等着他先走。

    傅衡却迟迟未动。等唐宁远出了门,这才走到绿竹面前。低声道:“做得好,自然有打赏。”说完也不等绿竹有什么表示,快步走了出去。

    绿竹看着他的背影。耸了一下肩,也跟在了后面。

    所谓的暖阁。就是院子后面临湖的一座小阁,大约地下建了个平地坑,烈威早已照了傅衡的吩咐烧了炉子。一进阁子里,绿竹顿时觉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服。阁子的窗户开了两扇,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窗外尚未完全结冰的湖水,以及从旁边探出头来的几株红艳艳的梅花。冬日里坐在这温暖的阁子里,赏雪观梅,吃着鹿肉、品着茗茶,还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烈威早已把所有烧烤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烧了旺旺的炭火,切了薄薄的鹿肉,还用佐料腌好了;烤肉的铁架也准备好了。只等两位公子回来烤。绿竹跟在傅衡后面进了屋子,见烈威已站在架子旁边,钳了肉片放上去,已在烤着肉了。她犹豫了一下,站到了一旁,并未动手帮忙。

    烈威既然承担烤肉的重任,一定有两把刷子。再说,吃食这东西,最是讲究安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给主子做吃食的。两位公子不发话,她何必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再者,今天的两首诗已比较让人震憾了,她的本事,还是不要一下拿出来太多的好。

    瓮子早已被放到了暖阁的外头,只拿了一只进来。傅衡平常也喜欢自己煮茶,此时也不叫绿竹做事,煮茶的锅是早已准备好了的,他把雪从瓮里勺出来,放到锅里,再坐到火上烧融。待得融化了便提下小红泥炉,放到一旁静置

    “这是做什么?”唐宁远看得稀奇。

    “这雪看着纯白无瑕,其实里面并不洁净,得让它澄清了,方可用。”傅衡道。

    唐宁远点点头,看了绿竹一眼:“就算澄清可用了,咱们也等等。等烈威回来,把松雪也一道烹茶。绿竹不是说她舌头很厉害吗?一会儿我要考考她。”

    绿竹正认真地看着烈威烤肉呢,这会儿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挑眉:“唐公子!绿竹自己可没说过自己的舌头厉害哦。您这话,可不尽不实。”

    “这丫头,越发的没规矩,还挑起本公子的错来了!”唐宁远嘴里如此说,脸上却笑吟吟的,丝毫不见生气,“不管是谁说的,总之说你舌头厉害就是了。我倒要瞧瞧,你这舌头到底有多厉害。”

    “做得好了,唐公子是否又有打赏呢?”绿竹笑问道。

    前几次用小口袋装唐宁远,她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打探唐宁远的底限。现在她发现,唐宁远虽然不大着调,却是一个极为随和而宽容的人,所以这会儿说话越发的大胆。

    “绿竹。”傅衡却变了脸色,“不许没规矩。”

    “是。”绿竹赶紧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肃容施礼,“绿竹失礼了,唐公子莫怪。”心里却对挡她财路的傅衡老大的不高兴。

    唐宁远却不在意,摆摆手,还嫌表兄多事:“哎,我就喜欢绿竹这样说话。这样子活泼泼的,岂不比原来死气沉沉、一举一动都合乎规矩的好?”又安抚绿竹,“绿竹子莫理你家公子。就算不说,一会儿你猜对了,我也会给你打赏的。”

    绿竹瞥了傅衡一眼,见他虽然用眼睛使劲瞪着唐宁远,却满脸的无奈,并没有出言反对,心里暗喜,恭敬地给唐宁远行了个礼:“多谢唐公子。”

    此时烈威已把两大片鹿脯烤好了,用碟子盛了,切成小块小块的,放到两位公子的面前。

    “啊,我还真饿了。”唐宁远一见大喜,端起一碟便大口开吃。

    傅衡看了绿竹一眼,见她垂下了眼眸,并未望向碟子,思忖片刻,站了起来:“我去拿一样东西,一会儿再吃。这肉脯放凉了不好吃,绿竹,赏你了。”

    绿竹讶然地抬起头来,看向傅衡,见他看也不看自己,大步走了出去,这才把目光投向那碟肉脯,犹豫着要不要吃这碟鹿肉。

    正当她下决心打算不顾规矩,把碟子端起来开吃时,那边将自己的肉脯吃完了的唐宁远,伸手将另一碟拿了过去,抬头望着绿竹:“你到底吃不吃的?如果不想吃,那我就吃掉去了。”

    绿竹笑了笑:“公子请。”心里暗暗后悔自己的犹豫。

    “哈哈,骗你的。”唐宁远将碟子递到她面前,“行了,赶紧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多谢公子。”刚才傅衡将肉留给她吃她没有谢,这会儿却谢了唐宁远。

    绿竹虽然这一世做了下人,前世骨子里的骄傲与矜持却丝毫不少。这样被唐宁远盯着,站在那里跟个小偷似的吃东西,是她不喜的。好在烈威手脚快,很快把别一片肉脯烤好了,切好递到了唐宁远手里,绿竹这才有闲暇细细品尝这道炙鹿脯。

    这鹿脯用的是鹿腿上的肉,肉质细嫩,再用酒、酱油,丁香和葱姜腌渍,上架烤了之后,切成小块再浇上煮熟的原汁而成。烤的火候把握得极准,肉质刚刚变成红褐色便掀了起来,里面的肉仍是红棕色。一口咬下去,肉质非常的嫩,丝毫不用咀嚼就肉汁四溅地从嗓子滑了下去;而环绕在肉汁中的,隐隐约约是丁香、酒香、葱姜的香味。

245

    这些香气都融入到了鹿肉里,不浓不淡,正好与肉质的甘甜融合在一起。直到肉脯滑下嗓子,这味道依然停留在味蕾上,久久消散不去。

    难怪唐宁远刚才端这碟肉脯呢,敢情他还真不是开玩笑。这样的肉脯,吃了一块,绝对会想念第二块,希望这样的美味能源源为断,片刻不要停止。

    看来,这唐河虽有心疾,却仍能得他家公子喜欢,走到哪里都带着他,不是没有道理的。这道鹿脯,烤得着实高明,便是吃东西极为挑剔的绿竹,也不得不承认,这烈威所烤的东西,并不比她烤的差。

    将肉脯刚刚吃完,傅衡便回来了,手里提了两个瓷瓮。

    “咦,表哥,你提两个瓮子来干什么?”唐宁远来了兴致,放下肉脯,去打开盖瓷瓮的盖子,发现里面装着水,奇道:“这是什么?”

    傅衡却不说话,看了绿竹一眼,才道:“自然是好东西。”

    唐宁远正要再问,门外却传来了烈威的声音:“公子,表公子,我们回来了。”话声刚落,便手里提了一个瓮子走了进来。

    有了烈威和唐安的帮助,屋里烤肉脯和澄清雪水的进度便快了几分。不一会儿的功夫,不光是傅衡和唐宁远吃够了肉脯,便是绿竹等几人也都分享了好些。

    “好了,现在该喝茶了。”唐宁远摸摸肚子,满意地站了起来,指着绿竹道。“你上外边绕湖溜达一困,待他们把茶沏好了,我便叫你回来。”

    绿竹看着墙椎摆成一排的瓮子。点了点头:“是。不过,在品茶之前,绿竹需要一杯白开水来漱口。”

    “行,没问题。”唐宁远挥挥手,让她出去。

    “哎,把披风穿上。”傅衡见那傻丫头咧着嘴傻乐着就往外跑,连忙将她叫住。

    “哦。差点忘了。”绿竹吐了吐舌头,将披风拿在手里,飞快地跑出门去。原来在外面呆着还不觉得。这会儿从温暖的屋子里出去,骤然的变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嗨哧”一声打了个喷嚏。赶紧飞快地把披风穿上。这才感觉暖和了一些。

    “烈挚,带她到旁边的屋子里去,别冻着了。”傅衡的声音从屋子传来。

    “是。”烈挚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下就到了绿竹面前,扯着她的衣袖道:“跟我来。”也不管她满脸的惊讶,一把将她拎到了离这儿不远处的一个屋檐下,开了门让她进去。

    “烈挚大哥,你从哪里冒出来的?”那时出山看到过烈挚跟鬼魅似的从树上飘下来。绿竹便知道他应该是傅衡的暗卫。但看他这时全身没有一粒雪花,根本不像在外面呆久了的人。明知这种事不应该多问,还是忍不住满心的好奇,追问道。

    烈挚却不理她,吩咐道:“一会儿出去将门关上。”说完,闪身就出了门,眨眼间又消失不见了。”

    “唉,我要能有这样一身功夫,就好了。”绿竹羡慕地叹了一声气。

    这间屋子虽然没有人住,却十分的干净整洁,家俱什么的都是齐全的。绿竹将门关上,坐在里面等了半晌,方见烈威过来拍门,说都准备好了。

    对自己的舌头,绿竹还是很有信心的。想着马上有一笔丰厚的打赏可以拿,自己的存款又将增加一倍,绿竹就十分的雀跃。

    可进门一看,她便傻了眼,面前林林总总地竟然摆了八杯茶。

    有那么多吗?就算傅衡后来又提了两个瓷瓮进来,加上松雪和梅雪,也不过四种而已。怎么会有八杯茶呢?

    “八杯茶,尝过之后,要说出些道道来。说得好,每杯给你打赏五两银子。”唐宁远满脸得意地道。

    绿竹两眼倏然一亮。八杯茶,那就是四十两银子啊!

    “宁远。”很显然两人就这个问题没商量好。一听唐宁远这奖赏,傅衡便皱眉瞪眼:“你别把这丫头惯坏了。刚才作的诗好,你赏给她十两一首,也就算了。这不过区区品茶而已,哪用得着那么丰厚的打赏?”

    唐宁远一听,也回瞪道:“哪丰厚了?什么区区品茶而已?这八杯茶,不光要品,还能说得出些道道来。换了你,你也不一定能做得到,更不要说从没喝过茶的绿竹了。五两银子,我还觉得少了呢。”转身冲绿竹豪迈地一挥手,“打赏再加厚一点,如果这八杯都没说错,我再加十两银子。”

    “怎么还加……”

    傅衡急了,正要再说,绿竹却打断了他的话:“二位,二位公子,这个问题能不能等绿竹品完茶再说?说得对了,唐公子斟情打赏;说得不对,二位公子便连这个问题都不必再争。”

    八杯茶呀,这从头尝到尾,就需要老长的时间。再让这两位这么争论一通,这茶非成冰棍不可。再争论还有什么用?

    “说得对。”唐宁远得意地看了傅衡一眼,转过头来,“你赶紧品尝。”手一指,“白开水已给你准备好了。”

    绿竹不再废话,拿着那杯白开水漱了一下口,便端起了第一杯茶。

    说实话,品茶她不担心。好歹前世在爷爷的培养下,各种茶她见识过不少;这一世又有一条敏锐的舌头。太详尽的说不上,一二三还是能说得出些来的。她最忧心的,则是她这一世只喝过傅衡给她品的黄山毛峰。这要是喝到安溪铁观音,或是祁门红茶,她说是不说呢?说的话,这份见识从何而来?又是从过世的爷爷那里学到的?要是不说,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从指缝间溜走,她非得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不可!

    这可太纠结了。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打起精神。把那杯茶拿在手上,放到眼前,看了看它的汤色。

    前世的爷爷教导她说。一杯茶汤在手,不要急着去喝,而应该是一观色,二闻香,三品味,这才是懂得品茶的表现。

    观色便是观察茶汤的颜色和茶叶的形态。不过这个时代并没有盖碗,人们喝茶都用茶壶沏泡。再斟出来用小杯品啜。而且唐宁远和傅衡也旨在让她品味,所以这杯茶只有茶汤,并无茶叶。这观形一道工序便省略了。

    不过,光看茶汤也能弄得出许多道道来。

    不同种类的茶叶,汤色是不同的。比如绿茶最大的特点就是绿叶绿汤,黄茶则是黄叶黄汤。同一种茶类。茶的品质不同。茶汤的颜色也不一样,如绿茶,嫩绿、翠绿色为上品,黄绿为下品。同一种茶,汤色清澈明亮为最好,灰暗的最差。

    而观色之后,便要闻茶汤散发的香气。不同的茶叶有不同的香气,如清香、粟子香、果味香、花香。好茶的香气自然、纯真。闻之沁人心脾,令人陶醉。

    而眼前这一杯茶。茶汤如绿竹在傅衡这里喝过的黄山毛峰一样,是杏黄色的,汤色清澈透亮,香气清纯,柔和持久,香虽不高但缓缓散发,闻之让愉快。

    看到这茶汤,再闻到这熟悉的香气,绿竹便心里有了底。

    她将茶杯慢慢放到嘴边,轻吸一口,然后用舌尖抵住上腭,上下齿咬住,从齿缝中吸气使茶汤在口中回转翻滚,让它接触到舌头的前后左右,全面地辨别茶汤的滋味。然后再徐徐下咽,体会口中留有的余味。

    傅衡和唐宁远,还有烈威、唐安及烈威等人,看到绿竹品茶的动作,脸上俱露出惊讶的神色。

    两位公子那是茶中老客,自然精于此道,否则唐宁远也不会一再地追着要绿竹品茶。而三位随从,近身伺候公子,对于烹茶、品茶的技艺也是极精的。看这绿竹品茶的样子,竟然比他们还要专业,这怎么不叫他们惊奇?

    “怎么样?”唐宁远见绿竹睁开眼,急问道。

    他现在感觉无比的紧张。倒不是怕输银子什么的,而是被绿竹这专业的手法一弄,期待感已经跟原来大不一样。原来只是公子戏弄仆人的一个游戏;现在却像一个孩童,得了好吃的东西,递到父母手中让其品尝,希望他们同样赞赏,并大大地表扬自己一番的那种感觉。

    绿竹微笑道,缓缓道:“这种茶,就是上次公子给绿竹品尝过的那种茶。嗯……叫什么黄山毛峰的。不过当时所尝,味道要比现在好,这一次的茶,汤色微暗,味道也不如那般新鲜清新。”

    烈威脸上露出极为兴奋地表情,张嘴欲说话,看了紧紧盯着绿竹的公子一眼,却识相地闭了嘴。

    烈威识相了,却有人不识相,激动的一拍桌子道:“说得对,说得太对了。你喝茶的事,我以前就听烈威说过。那一次,才是初秋,春茶放置不过半年,保存完好,味道自然清新。现在又过了几个月,茶没那么新鲜了,味道当然有了变化。”

    “宁远。”傅衡皱起眉毛又开始瞪眼,“她这才品第一道,你就把什么都说了,后面还用品什么?”

    “呃。”唐宁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强辩道,“我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后面的又不同,说说有什么关系。来,绿竹,你还品出了什么,赶紧说说。”这回,他不敢再提示绿竹水的不同了。

    “除了茶叶,自然是这水了。这茶除了清新鲜爽的味道,还有一点淡淡的梅花香,跟我们在山上所品的梅雪味道一样。所以这茶,是用梅雪所沏泡。”

    “又说对了,说得好。”唐宁远一拍手掌,瞅了脸色复杂的傅衡一眼,却不敢再发表长篇大论,“再品下一杯吧。”

    绿竹微一点头,先端起那杯白开水先漱了口,这才端起了第二杯茶,观色闻香之后,品了一口。

    “怎么样?”越到后面,难度越大,唐宁远又开始紧张起来。这会儿的期待感,比刚才增加了数倍。他总感觉,绿竹还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惊喜。

    “还是刚才的那种茶,不过水却用了松树上的雪水。”

    “正是。”唐宁远重重地一点头,“最难得的是,你刚才并没有尝过这松树上的雪,却能品得出,也算极为难得了。”

    傅衡也点点头,表示赞许,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绿竹,仿佛期待她能再说出点什么来。

    绿竹扫了场中人的表情,又开口道:“但是……”

    “但是?还有但是?是什么?”唐宁远就是个急性子,连连催促,“别卖关子了,再卖关子,那些茶就要凉了。”

    “但是这道茶,在烹煮的时候,一定是先用柴生了火,再放水到锅里烧,最后盖上盖子。所以这茶汤里隐隐有一点火烟的味道。”

    众人全都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绿竹。好半天,唐宁远才惊叫起来:“绿竹,你也太厉害了吧?连这个你都能尝得出来?”

    一下子要泡八道茶,而且所用的水还不一样。傅衡又掂记着绿竹在那屋子里冷,一再催促,大家齐动手,手忙脚乱好一会儿,这才把茶沏出来。刚才可不是为了让水开得快一些,用了柴,至于次序问题出点差漏,那太正常了。

    傅衡看着绿竹,那深潭似的星眸一瞬不瞬地,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笑容虽淡却极灿烂。然而不知怎么的,他脸的上半部跟下半部表情极不统一。嘴巴笑着,眼睛里却又流露出深深的忧虑。这似喜似忧的表情落在绿竹眼里,让她不由得有些恼意。

    这小狐狸,偏她以前还觉得他是好主子。可这会儿,她显了本事露了脸,他这做主子的倒是有荣与焉,打心眼里高兴。可又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偏不愿意让她得到打赏,所以便做出这样的阴阳脸来。

    哼,太不可爱了!太小器了。不就是一点银子吗?她要的是唐家的,又不是他傅衡的,他担哪门子的忧、拒哪门子的绝、小哪门子的器?要是可以,她非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一通不可!

    “好,说得实在是太好了。要不是烈挚一直在那边守着你,我非得说你偷看不可。这样厉害的舌头,怎能不重赏?赏,重重的有赏!”唐宁远叫道。

246

    傅衡陡然转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先把其他的尝完再说。”

    不过是前两杯,就叫重重的有赏;再把后面的都品出来,绿竹还不得一夜暴富?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放松下来:前面这两杯,有迹可寻;后面的,任绿竹再聪明,没有舌头功夫和品茶鉴水经验,也不一定能品出来。所以,他也不能太过担忧。

    绿竹也没耽搁,拿起第三杯茶,品了品,抬起头道:“这一杯,茶跟原来的一样,只是所用的水,是普通的雪水。至于其他……”思忖一会儿,接着道,“只是水煮得比其他的都老,似是久沸之后才拿来泡茶。”

    “哈哈,绿竹,我算是彻底服了你了。水久沸而过老,这你也能品尝得出来。”唐宁远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品茶的是他而非绿竹。

    绿竹却不跟他多说,漱了口,直接端起了第四杯茶。虽然这屋子里暖和,茶水也是刚斟出来的,但时间久了,杯中的茶会变冷影响口感,壶里的茶则浸泡过久会影响茶汤的味道,喝起来味道都不正,无论喝哪一种,都增加了品尝的难度。所以她得抓紧时间。

    “这一杯……”还未品尝,她一看这汤色便开了口,“茶跟刚才一样,仍是黄山毛峰。”说到这里,她一挑眉,瞥了傅衡一眼。

    也不知傅衡屋里只有这一种茶,还是因为她就喝过这一种。所以为了公平起见,就只泡黄山毛峰。

    绿竹前三杯的成绩太好,所以还未尝就能说出这是黄山毛峰。并不稀奇。五个男人听了,脸色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连最喜形于色的唐宁远此时也不动声色。

    虽然看出了茶汤的颜色有异,为稳妥起见,绿竹还是尝了一口,道:“这杯茶,所用的水是公子这院子里的井水;而所泡的茶。品质却不如前三杯好,茶叶比较老。”

    “不是吧?这泡茶,在我喝来。跟前面三道除了水质的不同,其余并无差别。”唐宁远拧眉道。然后生怕自己记错,还拿了一个杯子,斟了壶子里的茶。细细品尝子一翻。确实是自己喝过的那泡茶没错。不由得疑惑地看着绿竹。

    绿竹微微一笑,又瞅了傅衡一眼。如果她没猜错,这壶茶,应该是傅衡亲手泡的。不过这人还算君子,并没有像唐宁远这样来诱导自己。而唐宁远现在的这表现,只是心存疑惑,想要她解惑而已。

    既然要她解释,她便解释一下。道:“水质不好,茶叶也不好。但泡茶的人却是高手。无论是水的沸度,还是泡茶的水温,放茶量,以及泡茶的时间,都掌握得刚刚好,所以喝起来,除了水味没有前三道的梅香、松香和清淳,其余并无差别。可见,这高超的泡茶技艺,可以补先天的不足。”

    “妙,实在是妙。”唐宁远除了赞赏,再无二话,盯着绿竹上下打量,“绿竹,听你这话的意思,莫非你也是泡茶高手?”

    绿竹毫不惊慌,微笑着道:“如果有人在唐公子您耳边不停地背诵泡茶知识,您便一茶不泡也能精于此道。”

    傅衡只含笑立在那里,用他漆黑的眼眸静静地凝望着绿竹,一言不发。

    绿竹早已习惯了他这深思略带审视的凝望,毫不在意地端起了第五杯茶,品了一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抬起头来,望向傅衡:“公子这茶,可是放久了啊。一年半到两年总有了吧?而且公子的屋子春天时有些潮湿,把茶都浸坏了。这茶,汤色沉浊灰暗,闻之有一点微微的陈霉之气,入口味淡,茶香不在。可惜了,本应跟第一、二、三道是一样的好茶叶的。”

    “说得对,这是去年的雨前茶。”傅衡微一点头,直接承认。

    “嘿嘿,你还是赶紧尝下一道吧。”唐宁远眼睛再着下一杯,脸上又露出期待的神色。

    看来,下一杯比较有难度了。否则对她的舌头有了一定认知度的唐宁远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绿竹暗忖,教了口,端起了那杯茶,轻轻呷了一口。

    她略忖片刻,便歪了歪头,看向唐宁远。

    “怎么了?”唐宁远忙问。

    “这是原前的老茶叶,再加了梅雪、松雪沏泡。”绿竹道。一看唐宁远眼里闪过一抹失望,她心念一动,又开了一句,“但要说梅、松二雪相混,味道应不那么薄才对。这里边,应该还加了普通的雪,比例应为三均等。”

    唐宁远只能叹服:“全都说对了。”

    “这一道,是宁远的表情提醒的你。”绿竹神色变化,丝毫没有逃脱傅衡的目光,在一旁淡淡提醒了一句。

    绿竹看他一眼,略带不满地道:“如果公子觉得这一道茶绿竹作弊了,那就不算好了。”

    傅衡盯着她,目光里有一丝恼意:“本公子又不是耍赖之人,是怎样就是怎样。就算你能哄得宁远告诉你答案,那也是你的本事,本公子怎会否认?”

    绿竹得胜,满意地收回目光:“那就好。”

    忽视傅衡瞬间黑了的脸色,她端起了第七杯茶,尝过之后,诧异地看向傅衡:“公子,您什么时候派人到我们院子去提了井水来泡茶?”

    唐宁远一听,指着傅衡道:“表哥,刚才那瓮子里的,就是绿竹她们所住的院子的井水?”说完,飞快地取了两只杯子,将第七杯和第四杯各斟了一些,尝了尝,疑惑地对绿竹道:“这两个院子,如果不拐弯,直直走,相隔并不远,你怎么能尝得出你们院子的井和这院里井水的差别呢?”

    “虽然是同一个地方,但公子院子里有溪流和小湖。草木也多,水味清冽,不像我们院子的井水。雨水、每日冲地面的水,都往下浸,水质不如公子院子里的好,味道沉郁暗浊,有一种微不可闻的、非常淡的土腥气。”

    唐宁远听了她的解释,又重新尝了尝两杯茶,最后挫败地放下杯子。拱了拱手:“甘拜下风。”又道,“七杯了,还剩最后一杯。”

    大家的眼睛都盯向了最后一杯。

    最后一杯。应该是最难的了。会是什么味儿呢?绿竹好奇地端起茶杯。

    看汤色,仍是黄山毛峰的杏黄色,颜色略深。晃眼一看,颜色似乎比顶级毛峰偏黄绿那么一点点。但仔细看去。又怀疑自己刚才是眼花。透亮度也不如刚才所见的那么单纯,明明感觉应该清澈透亮的,却又仿佛蒙上了一层微不可见的、若有若无的薄薄的面纱,让人一眼看不十分真切。

    将茶杯端到鼻前闻了闻,茶香极浓,清高持久,并没有别的异味,应该是顶级毛峰才对。但绿竹总感觉有那么一丝不对劲。按理说。这茶色比别的颜色略深,那应该是放多了茶叶的缘故。所以也才有这么浓的茶香。但清高度与持久度却又跟全用顶级毛峰泡出来的略薄那么一丁点儿。联想到刚才所看到的那一抹黄绿,她心里便有了底。

    吸入一口,含在嘴里,细细品啜,鲜醇的味道从舌根到舌尖逐渐弥漫开来,仿佛刚着墨的一幅水墨画,任由浓淡墨汁在纸上慢慢的浸染开来,口腔里充满了顶级毛峰那神特有的香气。这种香气,犹如春天里百草萌生,露珠在叶片上打着滚儿,然后在和煦的阳光下慢慢升腾,变成雾气,弥散在口腔这方寸之间,舌尖上便有了植物蓬勃生长的清新淳灵的气息。

    这气息里,有着茶叶这种芳香植物所特有的清新味道,还有怒放的梅,不畏冰雪的松,覆盖在它们上面的晶莹洁白的雪,还有……夏天荷叶上犹如顽皮孩子撒娇一般的不断随风滚动的露珠,沾着一抹荷香,有着其他水质所未有的洁净与清灵。

    一抹会心的微笑从绿竹的嘴角荡漾开来。

    不管是否能拿到赏银,今天这一场品鉴,她收获颇丰。拥有一条品尝百味的舌头,这世上还有比品尝到这种美妙滋味更好的事吗?还有什么比将这世间极至的美味放到你舌尖上来品尝,让你的味蕾来一次艳遇更让人感动的事吗?

    屋子里寂然无声。本来大家见绿竹吸了一口茶汤之后,闭上了眼睛,大家便自然地摒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她轻柔的梦。然而看到这一抹微笑,这一抹如水波一般从雪白肌肤上荡漾开来、如春天里百花盛开似的娇艳而美丽的微笑,大家俱都呆住了。

    比绿竹美丽的女子不知凡几,她们的笑容比这笑容更为动人的也不知凡几,但傅衡觉得,没有哪一个微笑能如此的打动他,拔动他的心弦。这是灵山会上,佛祖拈起一朵金婆罗花,意态安详,却一句话也不说。大家都不明白他的意思,面面相觑,唯有摩诃迦叶破颜轻轻一笑。佛祖当即宣布把平素所用的金缕袈裟和钵盂授与迦叶。这是“拈花一笑”的境界。

    佛祖所传的是一种至为详和、宁静、安闲、美妙的心境,这种心境纯净无染、淡然豁达、无欲无贪、无拘无束、坦然自得、不着形迹、超脱一切、不可动摇、与世长存,只能感悟和领会,不能用言语表达。迦叶的微微一笑,正是因为他领悟到了这种境界。

    而现在,绿竹这微微一笑,傅衡便觉无需再用任何言语,他已感觉到了绿竹舌尖上所感受到的美妙滋味,他已感受到了绿竹心间所蕴藏的无比的感动,他们心意相通,他们无需赘述。他们只要轻轻拈花,便能微微一笑。他只觉得这天地之间,不需再有其他,有他,还有她,便是圆满。

    绿竹可不知道傅衡在想什么,她缓缓睁开眼睛,道:“用的是黄山毛峰,只是顶级茶叶里还掺杂了一点点原料较老的茶。至于水,除了松雪、梅雪,还用了夏山荷叶上的露珠,泡茶的应该是公子,手法跟那道老茶叶的十分相似。”

    其实在她刚刚微笑的时候,大家便已知道她一定是品出来了。所以听她说出答案,反倒没有了前几道的兴趣和激动劲儿。傅衡只是深深凝望着她,没有说话。而自恃自己的舌头仅仅比表兄稍差一些的唐宁远,早已被打击得没了要跟绿竹相比的**,道:“不用说,想必你也知道,全答对了。”

    说完,他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让唐安给他斟了最后一道茶,喝了一口,这才又道:“烈威,你去拿六十两银子,奖给绿竹。”又对绿竹道,“因为你原来只喝过黄山毛峰,所以今天就只泡了黄山毛峰。我表哥还有许多好茶,一会儿吃过晚饭,咱们一起泡来喝。像你这样会品茶的人,泡茶的功夫也应该一流才对。到时我指点指点你,学过两道之后,你一定会比我泡得好。”

    这说话的态度和话里所透的内容,已跟前几天大不一样。在唐宁远的心里,现在已把绿竹当成朋友,而不是什么下人了。

    “多谢唐公子。”绿竹喜道。现在她看唐宁远,怎么看怎么顺眼。还是这位公子好啊,比自家公子可爱多了。对她这叫一个体恤,打赏这叫一个大方!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摸了摸下巴,暗自思忖:要不要答应唐宁远,跟他出山去呢?

    “六十两?”傅衡被绿竹那喜滋滋的语气给刺激到了,转过身来,瞪着唐宁远,“宁远,你做事怎么这么不知轻重?一个小姑娘,连个自保能力都没有。你赏那么多银子给她,就不怕她被人谋财害命?我看啊,赏她十两银子就行了。她是我的下人,以后有什么用钱处,自有我来处理,用不着你给她打这么重的赏。”

    按理说,什么时候给下人打赏,打赏多少钱,都是有一定的常规的,这也是像唐宁远这样的世家公子从小学习的内容。你到人家家里做客,一出手就给下人赏个巨款,不光讨不得好,也非让主人家恨你、讨厌你不可!

247

    他觉得你在他面前就是想显摆,一副暴发户的嘴脸,同时也惹得他家的下人不安心工作。

    唐宁远虽然有些玩世不恭,却不是个二百五,他怎不知道这样打赏会让表兄难处理?但以他的真性情,绿竹都做出那样的两首诗,品出这样的茶了,如果还打赏个三瓜两枣的,他感觉不光是侮辱了绿竹,也侮辱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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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容韫和要往自己的房里去,吕妈妈犹豫了一下,道:“小姐,你到厅堂里来

    容韫和虽然很不想提李綦的事,但吕妈妈既然要问,也只得跟她到厅里坐下。

    吕妈妈把刚沏好的茶放了一杯在容韫和面前,然后端起自己的那一杯,动作优雅地呷了一口,开口轻声问道:“小姐,你对这李公子,怎么看?”

    “妈妈,我只想过好咱们自己的小日子,这些权贵公子,跟咱们往后也没啥交集,你问他干嘛?”容韫和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杯茶,微微蹙眉道。

    “权贵公子?”吕妈妈笑了起来,放下茶杯,“一个燕北的富商而已,算哪门子的权贵?要是放在京城,这种公子,只有给人家作揖打拱提鞋的份。小姐,虽然咱们家现在无钱无权,但也没必要把自己看得太轻,把这些人看得太重。”

    容韫和想起那块凤凰玉佩,嘴角抽了抽。吕妈妈这话,也不过是自我安慰。那位母亲既然抛弃了自己,这个身份无论再高贵,也是见不得光的。连说都不能说,更不要说拿出来唬人了。凭什么把自己看重,把别人看轻?

    “小姐,妈妈想知道,你现在还很讨厌苏公子吗?”吕妈妈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那只青花瓷茶杯,又问。

    “讨厌……以前是挺讨厌的,现在好一点了。”容韫和想起傅衡走的时候的那张臭脸。嘟了嘟嘴道。“不过他的性格挺古怪的,喜怒无常,莫名其妙就生气。”

    吕妈妈微张了嘴。睁大了眼睛问:“他常常跟你生气?”

    “是啊,就说中午他送我们回来的时候吧……”容韫和把她让傅衡没空、明天不用陪她去兰园的事说了一遍,道,“结果他马上脸臭臭地就生气了。”

    吕妈妈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小姐,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你只要跟李公子在一起,或多跟他说几句话,苏公子就容易生气。”

    “是啊。”容韫和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撇了撇嘴。“我跟谁说话,关他什么事啊,他生的哪门子气。”

    吕妈妈“噗哧”一声笑起来。用指头点着容韫和的额头道:“你呀,真是个傻丫头。你可知道。苏公子怕是喜欢上你了,所以见你跟李公子在一起,他才会生气。”

    容韫和嗔道:“妈妈你瞎说什么呢!我跟他可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要再说这话,让人听了不知怎么想咱们呢。”

    “那你觉得李公子怎么样?他不会无缘无故跑咱们家里来吧?是不是对你也有想法?”

    容韫和头痛地抚了抚额头,站起来道:“反正你就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你家小姐。我说妈妈,你能不能别胡思乱想?行了,我还得去镇上一趟,让人送信给苏公子,告诉他明日不用陪我去兰园了。”

    “苏公子接到这封信,不知会多伤心生气呢。”她身后传来吕妈妈幽幽的声音。

    容韫和仰天长叹:是不是一个女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对媒婆这个职业很感兴趣、对八卦事业充满了热情呢?

    走到福禄房门口,容韫和敲了敲门:“福禄,你写一封信,告诉苏公子,就说……就说我已把兰花托人带去兰园了,让他明天不用再跑一趟了。”她想想,还是别说李綦来过算了。傅衡那人,很是莫名其妙。

    “啊?哦!”福禄把房门打开,露出一张圆脸来,“小姐,刚才是不是李公子来了?”

    “是啊。”容韫和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这屋子隔音不好,李綦来这么大动静,容韫和不信福禄会不知道

    他这会儿明知故问,不知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他来干什么?”福禄一脸的警惕。

    容韫和斜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那个,我随便问问不行啊?”福禄这孩子一向老实,被容韫和这么一盯,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目光。

    本来福禄问问很正常,但他这躲躲闪闪的态度,让容韫和不生疑都不行了。对付福禄,她根本都不用别的手段,只用眼睛盯着他,一直不动,只盯了一会儿,福禄就投降了:“小姐,你别再盯着我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是苏公子让我关注一下小姐,如果小姐单独跟李公子在一起,就让我告诉他听。”

    “好啊,你就开始学会出卖小姐了。”容韫和一听,气得伸手用力去拧福禄的耳朵,“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没有,真的没有。只是赏花会上小姐你也看到了,李公子的手下对小姐你是什么态度?结果李公子一句阻止的话都没有。倒是苏公子一直在帮你。小姐,我就觉得苏公子比李公子好。”

    容韫和一听又好气又好笑。吕妈妈操心她的亲事倒还罢了,却不想这福禄小小年纪,也这么八婆,真不知怎么说他好。

    “谁好谁不好,都跟我没关系,也跟你没关系。你以后要是再帮着别人打听我的私事,看我怎么收拾你。”容韫和拧完一边耳朵,再把另一只拧了一遍,这才气乎乎地出门去,“我自己写,不用你写了,小叛徒。”

    “小姐。耳朵你也拧了,别生我的气了。”福禄追出门来。

    “哼,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容韫和回到自己的房里,“嘭”地一声把福禄关在门外。

    此时不过是申时,也就是下午的三四点钟。容韫和自己磨墨写了几句话,用一个信封装了。又换了一身男装,准备到镇上找出租骡车的人。让他把信送去。却不想路过刘家门口时。却被刘婶拦住了。

    “你要干什么?”容韫和一看到刘婶就心里不舒服。这女人太能耍无赖,容韫和对她还真有些发怵。

    刘婶却浮着满脸的笑意:“那个……容姑娘,方才来的那位公子。他到底是谁啊?”

    容韫和本待不理她,不过想了想,还是淡淡道:“是李家公子。”

    她想着,这世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净土。便是这小小乡村,攀高踩低的人也大有人在。原来刘婶敢那样撒泼。也无非是因为她们孤苦伶仃。李綦既来了,这事捂是捂不住的,还不如借他的声威震慑一下这些村民。

    果然,刘婶一听就愣住了。冲着容韫和讶道:“刺史公子?你们跟刺史公子也有交情?”

    乡下人没见识,苏侯爷是新派下来的官,刘婶虽然知道是大官。但具体如何,却不清楚。可这刺史则不同。这一直都是平州城最大的地方执行官。底下各处有什么犯人,案情严重的都要由刺史大人来进行审判,那些抓人的衙役可全都是刺史大人的手下。可以说,在乡民心里,这刺史大人的地位是极尊崇、极有威慑力的。

    “自然,要不怎么李公子会亲自登门拜访我哥哥呢。”容韫和看刘婶面露畏缩之色,心里暗笑,道,“我还要到镇上办事,刘婶要没什么话问,那我就走了。”

    “没事了,没事了。”刘婶此时就差点头哈腰了。

    容韫和暗自摇头,转身往镇上走去。到了镇上,找到骡车车夫,给了他四十文钱,那车夫就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信送到。容韫和也知道这人不敢把送给苏侯爷家的信耽误下来,倒也挺放心的回去了。

    赏花会的事算是圆满地过去了;福临楼没有要味精的消息来;空间寻找花木的事也不急于一时

    所以容韫和看了看天色,觉得第二天应该是个好天气,便决定把山脚下的房子翻修一下。回家的路上,她顺道拐进了冯王氏家,准备找冯王氏问一问,修缮房屋应该怎么做。

    冯王氏一听挺热情,本想带容韫和到镇上联系泥瓦匠和买材料,但家里照料着小婴儿,着实脱不开身,便把镇上泥瓦匠住在哪儿,买什么材料,什么价位都详细地告诉了容韫和。

    这些事当天就得安排下来,所以容韫和就让福禄又回了镇上,打听着问到了泥瓦匠家,正要敲门,却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这不是阿禄公子吗?今日倒是巧了,在这儿遇上你。”

    福禄回头一看,却是薛掌柜站在不远处,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

    “阿禄公子,你这是准备建新房子呢?”薛掌柜走过来,看了看泥瓦匠的家门,笑道拱手道。

    福禄笑着回了个礼,道:“家里的屋子一到下雨天就漏雨,所以趁天晴想把屋子修缮修缮。”

    “原来如此。”薛掌柜笑道,“我那酒楼后面正在建几间房子,就是这位师傅包的活儿,我这会儿正想跟他商议此事呢。这样吧,阿禄公子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明日我派人带着材料到你家去,帮你把屋子修好。阿禄公子千万不要跟我推脱。我要买味精还得麻烦阿禄公子呢。”

    “还是不麻烦你们了,我请人就好。”福禄哪里肯承他的情。

    “实话说吧,这位泥匠瓦,是个老师傅,姓何,带着一帮徒弟活儿做得很是漂亮。这镇上谁家房子有问题都喜欢找他。但这一段时间,他帮我们建房,肯定没空接你的活儿。这房子修缮可是大事,别人做的活儿你还不放心。本来我把他们让给你一天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此一来,别人等久的就会有话说了,倒叫何师傅为难。所以明儿我让他们去你那儿一趟,也不怕坏了规矩。举手之劳的事,阿禄公子实在不必跟老夫客气,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福禄一听这话,倒是为难起来。如果他不承情再等下去,这春天雨水多,赶明儿又下起雨来,要修房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待要请别人,还真如薛掌柜所说,做的事要是不地道,那还不如不修呢。

    他犹豫了一下,道:“那就多谢薛掌柜了。不知材料钱和工钱是多少,你看我是不是进去找何师傅问一问。”

    “不用了,些须小钱,阿禄公子何必跟我客气?如果公子实在要计较,到我下次再买味精时,从那里扣除就是了。”

    “那行吧。”看薛掌柜说得干脆,福禄也不磨叽了,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他,他便离开了。

    到了第二天,薛掌柜竟然亲自带了何师傅他们到了青山村,来帮福禄修房子。福禄早已和蔡百瑞、谭英远一起在山脚的宅院处等着了,见薛掌柜来,自然客气了一番。薛掌柜吩咐何师傅好好做事,这才离去。何师傅等人捡瓦修缮,容家人跟着递茶送水忙碌了一天,终于把修缮屋子的大事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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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不是端个茶、送个水,再说几句奉承话那么简单。而是真真正正的做诗,做的还是那样妙不可言的好诗;品的也是这等不同凡响的茶,说出来的道道,甚至比他这个在场出题的人还要精准细致。

    绿竹做出这样的成绩,一共只打赏八十两,那都算是把她看轻了。要不是顾及着表兄,他一定要把身上佩戴的价值几千两的玉佩送给她,以表示自己的看重之情。

    所以,听得傅衡这样说,他就不高兴了,道:“是我让她做诗的,是我让她品茶的;打赏的话,也是我说的。就算不是我说的,那你凭良心说,做出那样的好诗,品出这样的好茶,是不是应该重赏?八十两银子,算多吗?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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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干脆把身上的玉佩解下来,递给绿竹,“要不,那六十两银子就不赏了,本公子把这块玉佩送给你吧。”

    傅衡急道:“这更不行了。你这玉佩,还是姑母给你的十五岁生辰礼物,你就这么送了人,还送了我的下人,这要让姑母知道了,她会怎么想?赶紧收起来。”

    绿竹只想要银子,并不想要玉佩。听得傅衡这样说,就更不会伸手去接玉佩了。

    今天她要是接受了唐宁远的玉佩,以后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事儿来。她可不想让那什么姑奶奶把她当成狐狸精给灭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吧,我该怎么办?”唐宁远一甩袖子,将手缩回,嘴巴噘得老高,发了小孩儿脾气。

    绿竹一看唐宁远这样子,心里就“咯噔”一下,暗呼“不妙”。唐宁远要跟傅衡耍蛮,她倒是不担心。可这会儿听他说主意,那岂不是不妙了吗?就傅衡那满肚子的鬼主意,要是说出一个对于他和唐宁远来说都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苦的绝对是她。眼看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要长着翅膀飞走了,她哪里还能淡定地站在这里等着宣判?

    因此傅衡还未开口,她就抢了个先,向前跨了一步,躬身道:“绿竹心里有疑惑,想请教公子。”

    绿竹想说什么,傅衡再清楚不过。但光说服唐宁远是不行的,还得绿竹也心服口服。所以绿竹这一关,无论如何是要处理的。他把要说的话咽下。转头对绿竹道:“你说。”

    “身为公子的下属,客人叫做的事情,下属们都做得好。没丢公子的脸,公子是不是也有荣与焉呢?比如俞教习那天给唐公子做的菜,唐公子吃得高兴,赏了俞教习,绿竹想,公子心里也感觉挺高兴吧?”

    傅衡盯着她,明知道她接下来的话是个坑。却也不得不点头:“是。”

    “公子给山庄定的规矩,就是事情做得出色就奖,做错了就罚。那绿竹现在就不明白了。唐公子叫绿竹做的两件事绿竹都完成得挺好。按理说,不光唐公子有打赏,公子也应该有所表示才对,这样才会让属下生出感激之心。能更尽心地为公子做事。可为何公子不但自己不赏。还要拦着唐公子,不让他奖赏绿竹呢?做得好不让赏,做错了却要罚。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公子就不怕寒了一众下属的心吗?”

    此话一出,大家都愣住了。

    赏不赏的,前面就说过了,那都是主子的事,再如何也轮不到下人来说话。下人是没有置喙的权利的。就算主子要赏,下人都还得推辞一番呢。这才叫知情识趣,才叫识好歹,懂分寸。哪有像绿竹这般,不但把话直接说了出来,而且还啡咄逼人,将话说得如此尖锐?这回不光是唐宁远,便是足智多谋的傅衡,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

    “不是不让他赏,而是怕你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拿了这么多钱,不安全。你拿了钱,又不愿意让我替你保管。虽说这是山庄,我自有布控之法,但财帛动人心,百密一疏,防不胜防。这要是有人趁我不在山庄之时,对你下手,谋财害命,宁远这么做,岂不是害了你?

    再说,赏这些黄白之物,沉重累赘不说,你吃穿用度都在山庄里,也用不着不是?不如往后只要我在山庄,就招你一块儿来吃晚饭。我想,对于喜欢美食的你来说,能品尝三位教习精心烹制的好菜,这样的打赏或许比赏些钱财更有意义。凭你的聪明,在吃过这些菜后,以后上灶做菜,根本不用苦练,厨艺也要比班上所有人都高明。良田千顷,不如一技在身,更何况是区区六十两银子呢?绿竹,你说,本公子说得对是不对?”

    傅衡这话一说,不光烈威诧异地看向自家公子,便是唐宁远便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这位表兄自幼年起,年龄相似的两个人就臭味相投,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所以他对表兄的秉性,可谓是十分的了解。这位表兄,最重规矩,总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虽说他会对身边的那些属下谆谆教导,但那也建立在令行禁止的基础上。他岂会容一个下人对自己进行质问,还这么耐心细致地进行劝解?只怕早已唬起脸色,好好训斥一顿不可了。

    看来表兄对这绿竹,确实与众不同啊!唐宁远摇头叹息。

    不过刚叹息完,他又感慨:这绿竹要是自己的下人,自己对她,也非得与众不同不可!这样聪明的女孩子,配得上主子对她好。

    “绿竹知道公子这样做是为了绿竹好。但绿竹喜欢吃,更喜欢银子。而且公子也知道,绿竹有了钱,自会偷偷藏好。就算有人发现,也只会把钱偷走,不会再反过来又害绿竹的性命。所以公子大可放心,绿竹不会这么轻易丢了性命的。”

    “这么说,你想要那六十两银子,而不想要本公子打赏的美食了?”傅衡的脸猛地一沉。

    烈威一看公子脸色不好,心里急得什么似的,也不管公子弄没看见,一个劲地跟绿竹打眼色,让她识时势,懂分寸,顺着公子的话把美食的赏领下来。

    绿竹这回却犯了犟,低着头看也不看烈威,应声道:“正是。”

    傅衡彻底怒了:“绿竹,你别以为本公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想把钱攒够,好赎身么?你说,你有什么理由要离开这里?你在这儿这么久,我是饿着你还是冻着你了?你就这般无情无义!我告诉你,你签的可是死契。要离开这里,想都别想!”

    向来沉稳如山、风轻云淡的傅衡这一怒。不光是烈威,便连唐宁远也噤若寒蝉。

    “说话,怎么不说话?哑巴了你?”傅衡见绿竹低着头。两手却用力把衣袖拧成一团,似是在抑制自己,知道她还心有不服,不由更是气急,怒声喝道。

    绿竹抬起头来,却是泪流满面:“人生在世,只吃饱穿暖就行了吗?公子不曾失去自由。哪里知道自由的可贵?你的生死,你的去留,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别人叫你生。你想死都不行;别人让你死,你求生却也不能;别人要把你当物品一般送给别人,你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这种滋味,公子又何尝知道?”

    唐宁远听到“把你当物品一般送给别人”时。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

    傅衡被她这眼泪吓了一跳。可一想着这丫头一心一意要离开自己和山庄,没有一丝留恋,他就气愤难耐,强迫自己扭开头,不看绿竹那满是泪痕的脸,硬起心肠道:“我何曾叫你生、叫你死,何尝把你当物品一样送给别人?你说话可要凭良心。照你这么说,我将你带出山来。倒是带错了?就像今天那只鸟,是不是就不应该把它救回来。装到笼子里,而是任由它在山中冻饿而死才对?”

    “不知公子这辈子可遇到过困顿的时候?在你困顿的时候,如果有人给你一饭之恩,却要您一辈子做他的奴仆作为报答,您可愿意,您可甘心?便是今天救回来的那只冻饿的鸟儿,在它醒来之后,必也不愿意被人关在笼子里,失去飞翔的自由。

    绿竹作为一个有感受、有思想的人,在劳顿过后,想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重新获得自由,又有什么错?将心比心,公子为何就这么难以理解绿竹的请求?更何况,又不是让公子就这么白白把绿竹放了;赎身的银子,又不要求原价。完全可以把这段时间的食宿费算进去,把你带绿竹出山、让绿竹学厨艺的费用算进去。而绿竹也会心存感激,尽已所能的回报公子的救助和关照。”

    说完,一躬身,哽咽难语。

    傅衡眼睛死死地盯着绿竹,脸色变幻莫测。既为其这番话动容;又咬牙愤恨,不愿吐露赎身二字。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绿竹便干脆破釜沉舟,把话挑明,用袖子一抹眼泪,道:“还请公子今日说个价钱,绿竹会凭自己的能力去赚钱。待回报了公子的恩情,攒够了银子,便请公子允许绿竹赎身。”

    傅衡磨了磨牙:“如果我说你的身价是二十两银子,你是不是现在就想离开这里?”

    绿竹一愣,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傅衡。二百五十文钱买的她,花了金钱精力培养她,这二十两银子,虽不少,却也不算多。只是,傅衡说这个价,怕是因为她身上刚好有二十两吧?他这么说,是真的肯放她走?自由来得这么快、这么容易,她都有点不敢相信。

    看到那黑萄葡似的眼睛骤然一亮,熠熠生光,盯着自己一眨也不眨,生恐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只是开玩笑。傅衡心里像被针狠狠地扎下去一般,生疼生疼。

    他冷笑一声,道:“看看,一说到二十两,你这喜不自胜的样子,不用说就知道,你是想马上就离开这里,是吧?看看,说中你的心思了吧?哼,还说什么回报了恩情再赎身,全都是骗人的鬼话!

    不过绿竹,你别以为外面就是天堂,我这山庄就是地狱;别以为就凭你这点小聪明,就能在外面过上好日子。我告诉你,我今天放了你走,明天你就得被人捉住卖到肮脏的地方去。到时候,你才知道什么叫痛苦不堪,生不如死;什么才叫做没有自由,那是连死都成了奢望的地方。我要放了你,就是害了你。你还是老老实实给我在这儿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费了半天功夫,绕了一圈又说回来了。绿竹哪里肯放弃?一咬牙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绿竹既要赎身,自然会对自己的命运负责。真沦落到那一步,也是天要绝我。是绿竹自己的选择,不与公子相干。只希望公子能允许绿竹赎身!”

    便是沦落风尘也要离开这里吗?傅衡气得脸都青了。瞪着绿竹,眼睛快要冒出火来,冷笑一声道:“好好好,说来说去,就我是恶人;是我这个恶人夺了你的自由,挡了你的幸福。绿竹,你想赎身是吧?你想要我说个价钱是吧?那好,我告诉你,你现在拿五千两银子来,我马上放你走!”

    “五千两?”绿竹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去抢?”前世这句习惯性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尼玛,打劫啊!一两银子可是一千文钱,五千两是多少个二百五十文?狮子大开口也不是这么个开法吧?贩卖人口产生暴利也不是这么个暴法吧?丫的你个傅衡,世界古今第一狠人,尼玛的非你莫属!

    不过,眼睁睁看着老爷子当初能用一个佛跳墙菜谱,就转手卖了五百两银子,这五千两……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再说,自己这身上不是还有老爷子给她的一个玉牌么?就算不能卖,用它去当铺里去借些银子,也是可以的吧?

    这么转念一想,绿竹也顾不得还价,立马道:“五千两赎身银子,这可是公子您亲口说的。虽然现在绿竹是没有,不过绿竹会慢慢攒的。等绿竹攒够了钱,还请公子不要忘了您亲口说过的话。”

    又指了指唐宁远等人,“有表公子和烈威、唐威、唐安大哥作证。公子是个讲信誉的人,君子一言,驰马难追。五千两赎身价不许反悔。”

    “什么?”唐宁远和烈威、唐威等人还没从傅衡开的天价的震憾中清醒过来,又被绿竹这迫不及待的样子给砸懵了。这可是五千两啊,五千两!

    不是五百两,更不是五两,绿竹有必要像占了大便宜似的,这样紧咬着不放么?

    这五千两的赎身银子,本就是傅衡气愤之中随口所说的价钱,本意就是吓唬吓唬绿竹,好让她趁早就打消这赎身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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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傅衡这会儿见她生怕他会反悔似的一口咬定,气极反笑,应道:“本来我说现在拿五千两,我马上就放了你。至于以后如何,以后再说的。可你既然这么生怕我出尔反尔,那咱们就说好了,五千两银子。哪时攒够钱,你就可以离开。从此以后互不相欠,再不相干。”

    “一言为定!”绿竹清脆的话语掷地有声。

    傅衡盯着绿竹,心里忽然生出极度的不安来

    。刚才还觉得五千两银子很吓人,可一看绿竹这样子,他便感觉不妙。虽说当初苏毅花五百两买老爷子那个菜谱,是个天价;是看在老爷子的身份上,白送的银子;是不可学样儿的。但这丫头本事大得很,这不,今天一下就赚了八十两。要凑够五千两,似乎也不是很难做到的事。

    怎么办?刚刚才说出去的话,他现在就后悔了。

    不过,再想想这丫头以后会一直生活在他的身边。她能得多少打赏,能赚多少钱,来日方长,他就不相信自己控制不了。想攒够五千两银子,做梦吧!

    “口说无凭,公子是否可以写个字据给绿竹?”绿竹垂着头,低眉顺眼,可说出来的话却吓了大家一跳。这丫头,竟然敢质疑主子的信誉,让主子签字画押?吃了豹子胆了不成?

    “你……”傅衡盯着绿竹,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他深吸一口气,冷哼一声道:“本公子从小到大,从未失信于人。你既不信我的话,要白纸黑字地写下来,那我也不妨做一回小人。现在,本公子不高兴了。要涨价了。你的赎身银子……”

    “别别别,不用再写了,我信您就是。”绿竹吓了一跳,赶紧将他的话拦住。

    唐宁远这个时候再也不能不作声,出来当和事佬:“表哥,绿竹既然知道错了,你就饶了她这一回吧。五千两。她也没说什么不是?就这样吧。”

    傅衡“哼”了一声。扭过脸去,不说话了。

    目的达到。

    虽然这赎身价有点高,但好歹有了一个价钱。所以绿竹见傅衡的脸色不愉。也不敢在那里多呆,生怕再惹得不高兴,又给把价涨上去。唐宁远欠她那六十两银子也不敢提了,要提也不是今天。撞枪口上,不值得。

    当即装模作样看了看天色。道:“天色已晚了,公子今天还要宴请第一名的人前来吃饭,绿竹不耽误公子时间了,绿竹告辞。”也不等傅衡说话。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今晚表兄陪考试第一名的六个人吃饭,唐宁远本想叫绿竹陪他单独用膳的。这会儿表兄脸色不好看,他也不敢叫住绿竹。摇摇头。将傅衡拖出暖阁,拍拍他的肩膀。满脸同情地道:“表哥,被下人嫌弃,这滋味不好受啊。表弟我对你深表同情。”

    “看这样子,你挺兴灾乐祸啊!”傅衡斜睨他一眼。

    “不不不,我哪敢啊!”唐宁远嘴里否定着,脸上却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能看到这一向牛气的表兄吃瘪,不由得他心情不好。绿竹啊,实在应该大赏啊!

    “滚。”傅衡看他那得意劲儿就没好气,伸腿就踹了他一脚。

    唐宁远也是练过功夫的,哪里肯给他踹着?原地一跳,就避开了这一脚。然后嘻皮笑脸地道:“不过啊,表哥。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得算话。那六十两银子,我还是得叫唐威给绿竹送去,你可别怪我啊!”

    话一说完,看到傅衡伸手往怀里掏,他也顾不得自己是客而旁边这人是主,拔脚就往前急窜,嘴里急道:“我滚,我马上滚。”

    傅衡瞪着唐宁远消失的地方,好半天才转过头来,对烈威道:“去,跟表公子说,要赏银子,也得叫绿竹过来,不能这么明晃晃地把银子送过去。那边人多眼杂的,这财一露了白,岂不是害了绿竹吗?”

    “是。”烈威应了一声,赶紧往唐宁远住的地方去,心里却直腹诽:当初,也不知是谁,整天在人最多的时候,派自己去给绿竹找麻烦。那个时候,您就不怕害了绿竹了?

    跟傅衡的气愤相反,有了奋斗目标的绿竹,那叫一个高兴,那叫一个亢奋。嘴时哼着歌,步履轻快地往回走。出了院子,往前走了一段,便遇上秦威从厨艺院出来。她停住脚步,诧异道:“秦威哥,今天考完试不用上课,说是放假半天呢

    。你怎么在这儿?”

    “忙惯了闲不住,来练练手。”秦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抬起眼来,看着绿竹,欲言又止。

    “怎么了?秦威哥?”绿竹奇道。

    秦威摸摸后脑勺,吞吞吐吐地道:“小,竹我……你……我这次把你的第一名占了,我感觉挺对不住你。”

    “说什么呢?”绿竹没想到秦威别扭中天,说出的却是这样的话,不由哑然失笑,“这第一名你不占也照样有人占,哪里轮得上我?我能颠勺过关,就已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第一名?你这第一名可是为咱们组拿的,没给别组夺了去,尤其是孙强,就是大功一件。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

    秦威看她笑容极灿烂,当真是不在意,也不知为什么心情变得极为复杂,甚至有一些微微的失落。自己拼了命地学,半夜醒来还在默记食材知识,终于拿了个第一名,本以为可以跟绿竹并肩站在一起了。

    可这会儿才感觉到,他自己极为看重的第一名,对于绿竹来说,却什么都不是,她也根本不在意。就算她颠勺不行,这次没拿到第一名,她的聪明,她的天赋,她的出色,公子和教习们都看在眼里的。他们这些第一名跟她一比,什么都不是。他与她两人之间,相差太远,远得或许他终其一生都追不上。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不由得十分沮丧。

    绿竹心里有事,也没注意他神色有异,看了看天,道:“天色不早了呢,秦威哥回去换一身衣服,赶紧去公子院里吃饭吧。吃了什么好菜,明天要说给我们听哦。就像我上回说给你们听一样。”

    “哦。好。”秦威应了一声。

    “那我回去了。”绿竹挥挥手。飞快地向前跑去。

    转了个弯,见四周没人,她控制了再控制。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从巷子拐了出去,往山脚下跑去。这会儿傅衡生着闷气,还顾不上监视她吧?她得把老爷子给她的菜谱从山洞里拿回来。这段时间忙着练功。有十来天没去看那本书了。这天下着雪,山洞可是透光的。要是被风一吹。飘些雪到她放书的地方,把书浸湿了,她哭都没地方儿去。

    五千两银子,还指着它呢。虽说内容都记在了脑子里。但老爷子的亲笔书啊,值老钱了!就算不卖,终究是宝贝嘛。她是个穷人。拥有的宝贝除了脖子上挂的玉牌,就数那本书了。这两样东西。一个也不能少。

    虽说今天放假,又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山脚下并没有人,绿竹还是谨慎地绕了一个圈,这才到了山洞的洞口。

    可走到洞口前,把覆盖着的枯草一掀开,她便傻了眼。

    原来一掀开枯草就可以见到的一个大洞口,此时竟然被一些石头堵住了。这些石头方方正正,绝对是人工开采了之后再雕凿过的,如今跟一排排士兵一般,极整齐地砌在洞口,粘合它们的粘土,竟然还湿润润的,似乎才被抹上不久。

    这不是傅衡一听说她要赎身,生怕她逃走,让人刚刚来砌的吧?此念一出,绿竹立刻排除了这个念头。

    这个时候距两人争吵和分手,两盏茶的功夫都还没有到。

    除非那只臭狐狸会魔法,否则再如何也不可能这般神速地叫人砌好了墙。

    绿竹看着这些石头,心里乱糟糟的,既庆幸又气恼。

    第一要庆幸的,是她如今用不着这山洞了,它才被封。如果这事发生在她跟老爷子学厨艺期间,或是喝药期间,那才真叫凄惨!第二要庆幸的,是她没有在进出山洞时,被抓个现行。否则,还不知道那只臭狐狸会如何惩治她呢。

    至于气恼,当然是为她那本书了

    。自从不用去喝药后,她便决定不到万不得已,再也不去清溪镇,以免被人发现。所以山洞被封,她只可惜那本书,倒不会为不能去清溪镇而惋惜。唉,那本书啊,真可惜了。刚才还在担心出意外,现在果然出了意外。

    不过,再惋惜,再不舍得,那本书已被封在里面,再也找不到了。此时可不能因为丢了书而失去机敏,被人堵在洞里,捉得正着。所以绿竹虽然心乱,却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便是走到洞前摸一摸那些粘土的想法都没有。一发现这洞口被人堵了,她便马上竖耳倾听外面的动静,之后迅速出了山洞,一路警觉地离开了那里。

    此地已被发现,便是最危险的地方。如果她处在傅衡那个位置,一定会派人在这里守株待兔,看看有没有人来到这里,知道这里有一个通往外面的山洞。所以饶是一路没有动静,安全地回到了所住的院子,绿竹的心还是“嘭嘭”直跳,并没有放松下来。

    直到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两个婆子按时到院子里来分发饭菜,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要有事,早已有事了;现在没有事,就意味着不会再有事了。

    可她这心才刚刚放下,烈威就进了院子,对着正拿了个碗等着打饭的绿竹大喊:“绿竹,公子叫你去喂鸟。”

    一道道目光向绿竹望来。

    公子什么时候养了鸟,还要叫绿竹去喂?

    傅衡今天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所以绿竹决定能避他多久就避多久。傅衡说的让她一天三次喂鸟的话,她也打算装着没听到,以免傅衡看到她,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再想办法惩治她。她就不相信如果她不去喂鸟,烈威就会任由那只鸟活活饿死。

    可没想到,那只臭狐狸这个时候还不放过她,竟然还叫烈威来唤她去喂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都派人来唤了,不去肯定不行。绿竹只得道:“烈威大哥,劳烦你又跑一趟。我是打算吃过饭就去喂的,你放心吧。”

    “不行。”烈威满脸无奈地一口回绝,“公子说了,让你马上去,不许吃饭。”

    “不是吧?”绿竹哀呼一声。连饭都不让人吃了!那臭狐狸不会一生气,让她饿上几天,以示惩罚吧?

    看到绿竹那哀怨的目光,烈威把目光转到一边去,不敢跟她对视。要是再看那丫头一眼,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硬起心肠,把公子的命令执行到底。

    见烈威不看自己,知道他也是身不由已。绿竹只得把碗交给甘鹭,正要开*待她帮自己打饭,烈威却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抢先道:“公子交待了,不许帮她打饭。”

    “绿竹……”甘鹭和柳儿终手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担忧地看向绿竹。

    “没事,我去去就回。”绿竹安慰一笑,跟着烈威离开。

    事情既要发生,挡也挡不住。绿竹干脆路上一言不发,懒得跟烈威打听傅衡准备如何处置她。让烈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两人默不作声的相跟着一路行来,进了院子,或许是肚子饿的缘故,远远地绿竹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紧接着就听到一阵说话的声音。她便知道是那六个第一名跟傅衡在一起准备吃晚餐了。

    靠近大厅,透过大开的厅门,果然看到傅衡面对大门坐在正中,而那六个人则三男三女地对坐在两侧,正回答着傅衡的问话。本来表情温和的傅衡,一眼瞥见跟在烈威身后的绿竹,猛地将脸一沉,那不愉的表情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全然不知哪句话说错了,惹了公子不高兴。赶紧收住了口,站了起来。

    原来热闹的大厅,变得鸦雀无声。

250

    莺歌进了三班,成绩不错,得了第一名。作为被培养成宠妾的人,观言察色的功夫要比别人都厉害。再加上她对傅衡有心。目光一直都在他身上。所以发现傅衡情绪的转变跟望了门外一眼有关,她便好奇地转过头来,顺看他的目光往外一望,不由得轻呼起来:“啊,是绿竹。”

    虽然她及时捂住了嘴,但寂静之中的这一声轻呼,还是传到了大家的耳里。大家转过身来,看向门外。

    在看到傅衡的那一眼和骤然变色的脸,绿竹就乖觉地垂下了眼眸,眼观鼻、鼻观心地瞅着前面烈威的脚后跟往前走,那样子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心里祈祷着烈威不要停下来,带她直接去喂鸟的小偏厅。

    然而老天爷也不知在忙什么,竟然没有听见她祈祷的话。本来傅衡只吩咐烈威去叫绿竹来喂鸟,烈威便打算直接带她过去,以免再触公子霉头的。可这会儿大家都看到他和绿竹了,装着没看见公子的目光可不行。只得停住脚步,行了一礼:“公子,绿竹带到。”

    屋里六人中,有四人是跟绿竹熟悉的。

    但她仍垂着眼睛,丝毫没有用眼神跟别人打招呼的意思,让面见傅衡有些紧张、骤然在这里见到她又一喜的秦威大失所望。

    “嗯,去吧。”傅衡盯着绿竹,见她这副老实模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这丫头,表面上装模作样假装老实。骨子里却桀骛不驯,心眼忒多。

    这几天见她总逗唐宁远,不断地给他装小布口袋。他当时还觉得奇怪。因为他知道绿竹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也不愿意离开山庄,跟唐宁远走。所以像唐宁远这样的贵介公子明显对她表现出了兴趣,她却冒着引起他更大兴趣的危险,不断地在话语上挤兑他,调侃他让他吃瘪。她的用意何在?

    直到她胆大包天地提出那样的要求他才明白,原来这丫头看似在玩火。其实是在不断的测试他与唐宁远的底线。知道了他们两人都是宽厚的性子,不是那种心狠手辣、心胸狭窄的人,在话赶话的情况下她才敢提出那样的要求。

    否则。她是绝对不会轻易开口的,不过,这样也好。把要求说出来,摆在明面上。总比不知道她的心思。哪时一个疏忽便被她钻了空子要强。

    想到这里。傅衡又暗自庆幸。

    见公子全然不见了平时的风轻云,一脸的表情变幻莫测,一直盯着绿竹,直到她跟烈威的身影消失在旁边的小偏厅门口,这才收回目光又恢复了平时淡然的表情,莺歌心里一阵失落。

    自己的容貌比绿竹美,身材比她好,现在又得了第一名。说明自己的聪明也不逊于她。可为何公子就不舍得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呢?哪怕一会儿的功夫也好啊!

    不过,绿竹在山庄里。已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公子对她另眼相看,教习们对她另眼相看,那已是出了名的。这样的特殊性,时间一久。便成了常态,嫉妒、愤恨也就消散得差不多了。所以莺歌稍稍失落了那一会儿,便把心思丢开了,将注意力放到了陆续上桌的精美菜肴上。

    而坐在对面的秦威的心情要比她复杂得多。至于如何复杂,便是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总之,他感觉坐在这里,没有丝毫的高兴和兴奋。面对满桌子的菜肴,甚至感觉食不知味。不过一想起绿竹说让他回去把菜的味道说给她听,他赶紧又提起精神,一心一意地品起了菜来。

    绿竹可不管这些,能全须全尾地顺利地进到小偏厅里来,已是庆幸。今天提出那个要求,也是恰逢其会。现在想起来,虽然己知道两位公子都是宽厚的性子,但还是后怕。

    这要是真惹恼了傅衡,提脚把她给卖了,还卖到窑子里去,她哭都没地儿哭去。哪怕他厚道,只把她卖到别的地方去当丫头,没有了这样宽松的环境,这样宽厚的主子,这种可以学习厨艺的优厚条件,对她来说,也是一件让她捶胸后悔的事。但下午那样的情境之下,被傅衡逼着再不敢把话说出来,恐怕她这一辈子,就这样在瞻前顾后中当下人了。

    可以说,那是一着险棋。她就赌傅衡为人宽厚,赌他爱惜她的才华,不忍放她走;她就赌唐宁远会不忍,会劝解,甚至会将她买下;赌有唐宁远在场的情况下,她不会落到最悲惨的境地。

    这种赌,是建立在这几天的不断试探、了解两位公子的秉性的基础之上的,并不是没有一丝胜算,莽撞行事的。而庆幸的是,她成功了。终于让傅衡吐了口,说出了可以让她赎身的价钱。而且这个价钱还之她目前没有办法达到的。也就是说,她还有理由继续留在这山庄里,学习她想学的厨艺。待到学成之后,除了找机会赚钱,她自然会在自己能力所及的情况下,帮傅衡完成他的心愿。

    所以,现在她现在除了庆幸,就是想韬光养晦。衷心地希望傅衡把她当成透明人,短时间内不要见到她。当然,最好是他今晚就有急事离开山庄,一段时间内不要回来了。

    更何况,山洞的事还悬着呢。

    进到小偏厅,就感觉一股暖意。不过屋子里虽暖,却一点儿也不气闷。想必这屋子跟那暖阁一样,也是筑了平地炕的。而那只救回来的鸟,就被养在窗前的鸟笼里。这只鸟黑色油亮的羽毛,喙足都是鲜黄色的。被关在笼子里,它似是极不适应躁动地在笼子里东窜西窜,“啾啾”地叫个不停。

    “这鸟,怕是养不活。我喂它饭,它都不肯吃。”烈威道。

    这个绿竹却有经验,道:“这院子可有小厨房?我去给它弄点吃的。”

    “有。在后头,平时给公子烹茶做点心的地方。不过食材却是不多。”

    “只要有米和鸡蛋就行。”绿竹道。

    “这个倒是有。”

    绿竹便跟着烈威去了小厨房,把米放到锅里文火炒黄炒香。然后盛出来,趁热磕了一个鸡蛋进去搅匀,小米便被搅成了一团。

    放到室外冷却一会儿,她便拿回了小偏厅,用手掰开,一点点地放到笼子的食槽里,柔声道:“好了。别烦躁了。到得天暖,我便请求公子放你走。这会儿外面冰天雪地的,又冷又找不到食物。就算放了你也是饿死。”

    也不知是那炒米拌鸡蛋很香合了鸟儿的胃口,还是绿竹这番劝慰起了作用,那只八哥竟然停下了飞窜,踱到食槽边歪着小脑袋。用黑溜溜的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又瞅了瞅食槽里的炒米。半晌,终于低下头,吃起食来。

    烈威舒了一口气:“吃了就好。看来公子让你喂鸟,倒是叫对人了。”

    绿竹正要开口,却听身后传来傅衡冷冷的声音:“你倒是知道现在外面冰天雪地,又冷又找不到食物,放了它也会冻饿而死,可你自己呢?手无缚鸡之力。却一心一意想离开这里。你就不怕自己冻饿而死?”

    绿竹心里一暖。

    傅衡对于她的所谓的背叛,只字未提。

    责备与怪罪的。却只是她不能保障自己的生活和安全。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一闪,她便想起了五千两赎身银子。哼,如果傅衡真是好心,真是为她好,他就不会狮子大开口,开出这样天价的赎身银来了。

    脑子里心念百转,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回身施了一礼:“见过公子。”

    傅衡站在那里,静静地瞅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回公子话,怕呀,怎么不怕?这世上太美好,绿竹还想好好地活呢。所以当初哪怕是签死契,也要跟公子离开深山沟。现在,绿竹也并没有说要马上离开呀,公子这不是不放绿竹走?至于以后,如果有本事赚够五千两银子,绿竹自信,养活自己还是没问题的。”绿竹抬起眼,笑意盈盈地道。

    “当初冻饿的时候,你签了死契跟着本公子出了山。这会儿有点本事了,便就闹着赎身要离开。绿竹,你这叫不叫做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傅衡找了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得陇望蜀,仍人的本性。永远的贪心,永远的不满足,是人之常情。许多人,最初贫困,最大的心愿就是吃饱穿暖;可等他吃饱穿暖一段时间之后,他便想赚大钱,住豪宅,穿锦罗,有下人伺候;一旦实现了这个目标,他又想当官,而且还想当大官,享受那种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滋味。

    绿竹也不例外,也一样的贪心,一样的不于易于满足。所以公子这样说,确实是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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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何师傅他们送走,容韫和站在院子外面往屋顶上看,看到屋顶上瓦片全部换了新的,墙角塌下来的地方也修补好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嗒嗒嗒。”一阵马蹄声从路口传来,很快就到了容家门前。看到容韫和,傅衡并未直奔过来,而是在容家门前就勒住了马匹。他翻身下马,牵着马慢慢地走了过来,到了容韫和面前站定。

    容韫和见他脸色又是一副臭臭的表情,干脆转过脸去,不想理他。

    傅衡见状,将马往旁边的树上一栓,走过来一言不发地一把拉住容韫和的手,就想将她往湖边方向拽。

    “喂,你干什么?放手。”

    傅衡将手稍微松了松,盯着她的眼睛,缓和了一下脸色,轻声道:“容韫和,咱们别吵架行吗?我想跟你谈一谈。”

    “那你放开我。”容韫和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有些慌张。

    她知道傅衡想跟她说什么,或许就跟昨天李綦所说的那些话一样。但她真的没有准备,她弄不清楚这两人的感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只为了争风吃醋,拿她当筹码。所以她现在实在不想面对这个问题,更不可能给傅衡一个明确的答复。人心太复杂,不是一时半刻、做上一两件事就能看得清的。看不清面前的两个人,她便什么都不愿想,什么也不愿做,将脑袋埋在沙里当驼鸟,是她目前最想做的事。

    可这两人,接二连三的,跑来跟她挑明心迹,将她逼到墙角里,实在是让她不知所措。她现在不想跟他到湖边去,也不想听傅衡的什么话。

    见傅衡放开她的手,容韫和装模作样地揉了揉手腕,道:“你有话,还是家里说吧。”说完,转身往院子里跑去。

    “容韫和……”傅衡脸上闪过一丝懊沮,却再不敢去拉她的手。刚才看她揉手腕,他忽然有些心疼,直为自己刚才鲁莽的举动感到后悔。见容韫和像兔子一般急往家里窜,没办法,他只得跟进了院子。

    进到院子,却看见容韫和并未往厅堂去,而是站到了菜地旁。

    近处是碧绿肥嫩的蔬菜和紫红色的野花,远处是烟波渺远的蓝绿色湖水,天边是湛蓝如洗的天空。那个清新如嫩柳的窈窕身影,着一身浅碧色长裙,眉眼如画,就这样站立在这样的背景之下。

    傅衡站在院子门口,望着这样一幅美丽的画面,怔怔地再也不知动弹。

    见傅衡久久不动不语,容韫和回转脸来,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说吧。”

    傅衡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容晖和敞开的房间口,苦笑了一下:“在这儿?”

    见容韫和点头,傅衡叹了一口气,悠悠道:“我就不信你自幼的教养是让你这样待客的,站在院子里连屋都不让进,你也太过失礼了吧?”

    容韫和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那我在这里说了啊。”傅衡看她有些纠结的表情,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那……那苏公子还是请屋说吧。”容韫和看他张嘴欲说,吓了一大跳,生怕他说出什么冒犯的话来,再被家里人听到,忙赶紧道。

251

    这家伙,要是真有胆在院子里当众说什么话,那她岂不是很难堪?

    两人在院子里说这么久的话,吕妈妈和容晖和都不见出来,容韫和在心内狠狠地恼了这两人一通,带着傅衡进了厅堂。

    坐在椅子上,容韫和认了命。反正逃不掉,姑且听听这厮说些什么吧。

    听了傅衡的表白,容韫和忽然觉得平时坐得挺舒服的椅子,这会儿像长满了荆棘一般,让她想马上站起来离开这里。但她知道,回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该面对的还得面对,当说的话也还得说。

    感觉到傅衡灼热而希翼的目光,容韫和望着地面,轻轻吐了一口气,开口道:“对不起苏公子,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个问题,真的,至少在十七岁之前,我是不会成亲的。”说完,提起裙摆,便想跨出房门。

    “是因为李綦吗?”傅衡忽然开口道,“你是不是对他有好感?他昨天是不是来过?所以今天,你宁可要他的属下帮忙修缮房屋,也不愿叫我一声?在你心里,他比我更让你愿意亲近吗?”

    傅衡的话让容韫和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来,看着傅衡,摇摇头:“没有谁,不因为谁。我只想好好地把家境改善起来,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愿想。你可明白?今天修缮房屋,也只是遇上了薛掌柜,无奈之下请他帮的忙,跟李綦没关系。傅衡,你能不能不要自寻烦恼。也不要来寻我的烦恼?求你了,行么?”说完,转身走了出去。留下傅衡一个人呆呆地立在厅堂里,久久不动。

    回到房间,听到外面吕妈妈的说话声,然后是傅衡骑马离去的声音,容韫和将脸埋到膝盖上,忽然觉得身心疲惫。看到上一世她父母行同陌路的相处,她的内心深处。对婚姻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所以她上辈子一直没有恋爱。这辈子,本来退婚时立志要在这一世好好品尝一下爱情的滋味,可临到有感情捧到她面前时。她还是怕了。

    她真的害怕。害怕会被感情伤到,也害怕伤到别人。像今天的这番话,她知道会刺伤傅衡,可她不得不说。如果不说。将会害人又害已。后果更严重。

    这种双臂抱膝的姿势,前世她在网上看过一个说法,说这种姿势是胎儿在母体里时的姿势。烦恼时作这样姿势的人,是因为缺少安全感,想回到生命起始母亲最温暖安全的子.宫里,寻求心灵的安慰。

    想到这里,容韫和苦笑了一下。母亲这个词,对于她。有些奢侈。上辈子母亲对她的漠视,这辈子母亲对她的抛弃。让她很难想象当初她作为一个胎儿,在她们肚子里感受到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她们对她无爱,是因为对她的父亲无爱吧?感情是一把双刃剑,无爱的婚姻,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都鲜血淋漓,伤痕累累。

    容韫和叹息一声,不愿再想下去。

    在床上以这样的姿势不知坐了多久,直到腿脚发麻,直到吕妈妈叫她吃饭,容韫和才慢慢地挪下床去。

    吃过晚饭,门外又来一辆马车。容韫和现在一听到马车声就头痛,早早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却不想马车停下不久,容晖和便来拍门,说是于清明来了,提出要见她。

    于清明?他来干什么?容韫和一愣,想起李綦拿走的那盆兰花,只得走出房去。

    于清明正站在院子里,面对着容韫和那块菜地发呆。

    这块菜地,是目前院子里最抓人眼球的地方了——菜地里的青菜从来没有施过肥,每天只浇两次空间水,却像被打了催长素一般,狂野地疯长。

    尤其是在空间里育过种的白菜,种下的时间只没过多久,就长得有两尺高了,白玉似的菜梗、跟蒲扇般大张的叶子,碧绿油亮闪着光泽;别人家才长了几尺长的南瓜秧,在这块菜地里早已攀爬得到处都是了,叶子大得恐怖,蔓上也已开了许多花,甚至有两处小南瓜都已有拳头大小了;除此之外,茄子、黄瓜、韭菜等,无不早熟而盛产,这边开花那边结果,一派繁忙景象。

    菜地里的蔬菜如此,菜地外侧的野花,早已不只是酢浆草一个品种了。也不知是哪来的种子,在菜地的外面,红红紫紫的长着许多花,绕着菜地围了一个大大的花环,引着蜜蜂来来去去地忙碌着采蜜。

    借着于清明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菜地,容韫和心里一惊。她这院子,原来马袁氏和冯王氏还时不时地来坐坐,但自从最近农忙之后,她们便没空来了。这段时间除了马雷几人来一下,再没别人光顾。再加上容韫和这段时间比较忙,无心去想这些,对这菜园竟然失去了防犯之心,让这菜地长出异常的景象来。这种情景看在傅衡、李綦这些不事生产的公子眼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但看在对种植极有研究的于清明眼里,却是容易无端地招来麻烦。

    只能多找找借口搪塞了,反正有那株兰花在,想要掩饰自己的种植技术似乎也没必要吧?

    这样想着,容韫和定了定心,淡淡地开口道:“于先生,不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于清明听到她的声音,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容韫和深深地作了个揖,道:“老夫特地来此给容姑娘道歉。老夫于种植一道浸yin多年,自以为水平相当了得。所以从未把别人看在眼里。那日姑娘在兰园说话,老夫以为姑娘是为了引起李公子的注意,好以此攀交。

    便是前日在赏花会上,老夫也以为姑娘是侥幸得胜,仍不服气。直到得昨日李公子把兰花拿回去,老夫才知错了。错得离谱,姑娘不但诗才横溢,于种植一道更是胜出我良多。所以今天特地前来。向姑娘赔罪。”

    于清明这番话,说得倒是出乎容韫和的意外。从认识这个老头儿开始,于清明就眼高于顶,出言嘲讽,针锋相对,咄咄逼人。那日赏花会后容韫和甚至在他眼中还见过怨恨的神情。他今日特地跑到这里来,真的是专门为了给她赔礼道歉?这话无论说得如何动听。容韫和都不敢相信。

    更何况他的话里似有所指,不管有意无意,容韫和心里都不爽。当即淡淡道:“于先生客气了。我就一乡下丫头,种东西是我的本份,会的也是些粗浅的活儿,跟于先生的高雅手艺自然没得比。那日去兰园。也是受李公子之邀。去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丝毫没有跟于先生相比的意思。

    所以于先生服不服气的,实在与小女子无关。至于小女子是不是要引起李公子的注意,是不是想要攀交李公子,那也是本姑娘的事,跟于先生没有丝毫关系。如果于先生担心李公子受到小女子的诱惑,你只需对李公子谆谆教诲一番,我想李公子感念到于先生一颗关切之心。会很快认清楚小女子的面目、从而远离小女子的。于先生倒是不必跑到这乡下来,再出言告诫小女子一番。”

    这番话说得于清明一脸的尴尬。他来此本意是道歉和解的。却不想说的话不中听,当面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实在怪不得人家姑娘着恼,只得讪笑道:“老夫不会说话,容姑娘莫怪。”说完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递给容韫和,“这是那株兰花的赌约一百两银子。”又指指地下,“花也在这儿。”

    愿赌服输,这是她应得的,而且这老头儿说话做事确实让人不喜,容韫和也不客气,接过荷包道:“如此多谢了。”话语里并没有邀请于清明进屋里坐坐的意思。

    于清明倒也不在意,回转身去看着那块菜地,道:“容姑娘不但花养的好,而且菜也种的好。看来以往是老夫狭隘了,种植一技,还得多到田间地头向老农请教才是。”说完回过头来,“容姑娘不知可否传授在下一些种植技术?有何条件姑娘尽管提便是。”

    容韫和哪里知道什么种植技术。她种的这些东西,也全是因为浇了空间水的缘故。好在眼前这老头儿也不用讲什么面子,她直接摇头道:“这是我祖上相传下来的秘方,不能外传。所以于先生的请求我没法答应,还请见谅。”

    “祖传秘方?”于清明听了此话,皱了皱眉,然后深深作了个揖道,“种植一道,实为利国利民之事。容姑娘此方虽为祖传,却当用之于国于民才对。还请姑娘以天下苍生为已任,将此术交予官府,让官府刻板付印,广为传播。此大功德一件,官府亦会有嘉奖。姑娘便可名利双收,后福无尽。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先问她讨要技术,讨要不成就用大帽子扣人,这于清明做人实在是让人讨厌。容韫和冷冷看他一眼,道:“我这秘方,虽然能让植物长得好,但所费甚高,用此法种植,得不偿失。倒是于先生不是一直说,自己于种植一事浸yin多年,水平了得吗?你怎么不把自己的技术公之于众,造福苍生?”

    “……”于清明被她问得一滞。他本以为容韫和是个没见识的女娃子,多说几句大道理,便可把她的种植技术哄骗到手。却不想被她这话一说,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脸上一红一白,煞是好看。

    “如果于先生没有别的什么事,就请便吧。福禄,送客。”容韫和说完,转身进了房。

    而福禄一直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本来听到于清明劝把秘方交给官府的话,觉得还有几分道理;待听得容韫和回答之后,这才知道于清明不怀好意,脸色顿时不好起来。见小姐进了房,也不再客气,便用眼睛瞪着于清明道:“赶紧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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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人讲究含蓄,纵是一肚子的阴谋诡计,表面上也满口的仁义道德。尤其是官场或是大宅子出来的人,更是如此。傅衡纵然自幼在军中长大,所接触的也是名门大儒,高官权贵,哪里听过这般直白的话语,将自己的贪念承认得如此光明正大的?所以一时之间,他满脸愕然,仲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忡怔之后,傅衡又有些意兴闲珊。

    自己二百五十文钱把她买来,是有私心的,并不是做慈善,而是想培养了她为自己所用。这种用处,如果不是因她的特殊而有所改变,接下来或是用她的一生幸福,或是用她的性命为代价,为他及家族谋求极大的利益。因此,对她的这所谓的“恩”,与她所付出代价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而这些道理,作为能说出那么些深奥道理的绿竹来说,心里何尝又不是明镜似的,一清二楚?她不说出来,仅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苦苦恳求,又何尝不是给他这个主子留面子,不想彼此撕破脸皮?更何况,还有自己一时气愤所说的五千两银子呢?

    就算她在这里呆两三年,学习厨艺,所花费的银两连五两都不到。真要付五千两银子赎身,什么恩情都一笔抹消了。自己这个时候指责她过河拆桥,背信弃义,好意思吗?

    她承认她是贪心的人。自己呢?又何偿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二百五十文钱想买人家一辈子,还想要人家感激涕零,一辈子甘心为奴为婢,呵,真可笑!

    想到这里,他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我让马师傅给你做了两道菜,赶紧去吃吧。”

    “啊?”绿竹一下没反应过来,不是不让她吃饭吗?怎么改主意了?

    “去吧,在你来之前,公子特意吩咐马师傅给你准备的。”烈威见绿竹愣在那里,赶紧悄声提醒。

    “谢谢公子。”绿竹一下欢喜起来,施了一礼便几步蹦到了门外。

252

    亲爱的美食,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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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半后,厨艺院里。

    跟窑洞似的一间间的小厨房里,柳儿哭丧着脸从其中的一间跑了出来,“糟了糟了,我把牛肉炖过头了。”

    长高长壮、没那么胖了的杨羽,炮弹一般从自己的小厨房里冲出来,再冲进柳儿的小厨房去,出来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柳儿,你炖牛肉的时候,跑哪儿去了?你看看你炖的成什么样子了?一锅焦碳。你说说,怎么办?咱们这还跟第一、二组比着赛呢。这回好了,输了不说,还要被马教习惩罚

    。糟蹋食材,今晚咱们组谁也别想吃晚饭!”

    “杨小懒,咱们两人,大哥别说二哥。你上次做馒头放多了碱,要不是绿竹在蒸锅的水里放了几汤匙的醋,你白案的成绩绝对过不了关。这会儿还来笑我,哼!”今年十六岁的柳儿,越发的泼辣,“我不就是上了一趟茅厕吗?谁知道回来它就焦了。谁规定厨子做菜时就不能上茅厕?”

    “就算我多放了碱,那馒头依然是馒头,不好吃罢了,可没有浪费食材。可这会儿你连累着大家都没晚餐吃,性质就不一样了。”杨羽永远喜欢跟柳儿吵吵闹闹,“再说了,上茅厕,谁让你不但不把火放小,还往灶里头添柴?你不知道炖牛肉是用文火呀?说你是猪脑子总不相信!这会儿信了吧?”

    “你才是猪脑子,你脑袋被门夹,还被驴踢了。我不是看时间差不多了吗?生怕等我回来,时间不够了。所以往里添了两根柴……”

    “行了,别吵了。”甘鹭从自己的小厨房里出来,冲着跟斗鸡眼似的两人道,“赶紧想一想,应该怎么办吧。一会儿马教习就要来验看了。”

    “怎么办?叫绿竹呗。”吵架的两个人,倒是异口同声地道。

    甘鹭又好气又好笑,正要说话。对面厨房里出来一个俏丽的姑娘。眉眼飞扬地朝这边看了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嗤笑道:“这个时候。找绿竹又有什么用?她还能把牛肉重新再给你们变回来?”

    “要你管?”柳儿一看到她,就眼睛冒火。

    甘鹭也很不满地看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的孙月霞,拉了柳儿一把:“走吧,你赶紧回厨房去收拾收拾。等绿竹喂鸟回来,我就叫她去帮你看看。”

    “就是现在再拿一份牛肉给你炖。你也炖不出菜了,柳儿。嘿,你们一组的人啊,就等着挨饿吧。”孙月霞怪声怪气地笑了两声。回了自己的厨房。她可不敢离灶太久,否则一会儿自己的牛肉做焦了,那就轮到自己哭了。

    “怎么了?一进院子就听见你们在嚷嚷。”门外进来一个姑娘。虽然长高了。足有一米六六,身材也变得曼妙有致。但从眉眼间的那一份灵动与清丽,还能看得出这是十五岁的绿竹。

    “绿竹,你终于回来了。快,赶紧帮我瞧瞧。”柳儿像见到大救星一般,拉着绿竹就往她的隔间里跑。

    “哎哎哎,我的衣袖,你别把我的衣袖再扯破了。”绿竹叫道。

    “扑哧”一声,甘鹭笑了起来,而杨羽变得满脸通红。上次蒸馒头出了状况,杨羽这小子一急,就把绿竹的衣袖给拽破了,倒成了一个笑话。

    一盏茶功夫后,绿竹从柳儿的厨房里出来了。她进了自己的厨房。却意外地发现秦威正在里面忙活。

    “秦威哥,你又帮我干活了?其实不用的,我自己干就可以了。马教习知道我要去喂鸟,特意宽限点时间给我。你赶紧回你的小厨房去吧。你那锅再做砸了,咱们晚饭真不用吃了。”

    长得又壮又高的秦威回过头来,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却不说话。转过头去继续用勺子搅着锅里的肉,一股浓香扑鼻而来。待得盖上锅盖,他这才直起腰来,道:“那我过去了。”

    “好。”绿竹目送看高了自己一个头的秦威出了门,这才转身掀开锅盖,看了一看,捞出一块牛肉来尝了一尝,又往锅里加了些调料。

    “绿竹,我那边做好了。我来给你搭把手,把你那份也做起来吧。”甘鹭从斗面进来。

    绿竹回过头去,笑道:“不必了,秦威哥已经帮我把牛肉都炖上了,再需要一会儿功夫就好了。”

    “那就好,那我回我那儿去了。”甘鹭笑笑,转身离开

    。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绿竹叹了一口气。

    甘鹭的情意,她不相信秦威没有一点感觉。虽然秦威性格沉默寡言,但却是个极细心周道的人。他什么也不说,并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数。只绿竹不知道,他对甘鹭爱搭不理,却对自己关心倍至,是变相的拒绝甘鹭呢,还是对她怀有什么别样的情怀,抑或只是兄长对妹妹的关心。

    只是秦威不说,她也不好问。为着甘鹭的感受想避开秦威,却又怕他真是以哥哥的身份关心她,伤了他的心。两个人,一个像姐姐,一个像哥哥,任何一个人伤心,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对于这件事,她只有保持沉默,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尽量注意不跟秦威单独呆在一起。饶是如此,甘鹭在她面前,还是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自然。

    差不多三年的姐妹之情,会因为一个男人而改变么?想起前世的穿越小说,最大概率的穿越缘由就是看到老公或男友跟自己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从而失足而死,穿越古代。绿竹哑然失笑,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那样的狗血剧,永远不会在自己、甘鹭和秦威之间上演。自己对秦威,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爱。

    或许,这样的结果,对于甘鹭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毕竟,这个山庄,并不是一个适宜人谈恋爱的地方。

    “好了吗?马教习从那头开始验看牛肉汤了。”一盏茶功夫后秦威走了进来。

    “好了。”绿竹回过头去,笑道。“等马教习验看完你们的。我这个就好了。”

    “那就好。”秦威点点头,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喧哗声越来越近。眼看马教习就要验看到这边了他才又轻声问,“接下来的初赛,要做什么菜你心里有数了吗?”

    “我已想好了。”绿竹点点头。“秦威哥你呢?”心里却奇怪这样的话他有什么说不出的,踌躇什么呢?

    “我也是。”秦威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看了绿竹一眼,“听说。这次大赛得了第一名就可以向公子提出一个要求。绿竹,如果你得了第一名,你会提什么样的要求?”

    “这个……”绿竹摇摇头,笑道:“我还真没什么要求想要提出的。”

    秦威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开口道:“虽然,有你在,我要想拿第一名实在是不容易。但如果侥幸得了第一名。我会跟公子提出不管以后把我们分到哪里去,我都想跟你在一起。”说到这里。他脸色有些发红,话也变得结结巴巴,“如果……如果你考了第一,能不能……能不能也跟公子提出这样的要求?”

    “啊?”绿竹惊讶地看着秦威。可秦威说完那句话,传达到自己的意思,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所以也不管绿竹是什么样的反应,转身就走。晃眼间绿竹只看到他红得滴血的脸色,忡怔片刻,绿竹伸出手,抚了抚额头。

    秦威这么说,还不算什么。可看他那样的神情,她要是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就真是榆林脑袋了。

    山庄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啊!大家都明白,这次所谓的大赛,就相当于毕业考试了。考试之后,各自会被公子安排到哪里去,谁也不清楚。

    在这举目无亲的古代,如果以后真能跟秦威在一起共事,有这样一个哥哥的关爱,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可是……如果最终她不能接受秦威的感情呢?提出这样的要求,跟他在一起,岂不是害了他?

    再说,她这里还想赎身,还要赚五千两银子呢。傅衡显然是不想放她走。如何安排她,他自有决断,哪里是她说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头疼。听得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近,赶紧把这些杂乱思绪压下,掀开锅盖舀了一块牛肉出来,放到嘴里尝了尝,牛肉鲜美的味道和酥烂的口感,让她十分满意

    。她将锅盖盖好,熄了灶里的火。然后出了门,细心地把门给锁了,这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一进门,就听到孙月霞的声音在那里嚷嚷:“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这牛肉怎么可能是优等?马教习,我明明看到她把牛肉做焦了的。真的,甘鹭和杨羽他们都看到的。”

    “孙月霞,你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把牛肉做焦了?我告诉你,诬陷好人也是要受惩罚的。”柳儿不服气的瞪眼睛。

    “你明明哭丧着脸,跑到外面去找绿竹,说自己上茅厕,把牛肉给炖焦了。后来绿竹回来,帮你弄了弄,这牛肉就变成这样了。”孙月霞急了。明明是事实,怎么说出来却没人相信呢?

    “哈,绿竹还能变戏法?把焦牛肉变成优等牛肉汤?孙月霞,你编瞎话也不是这么编的吧?”柳儿尤在强辩。

    “行了,这个事情一会儿再说。”马教习不耐烦道。

    教了她们两年多,马教习照样是严厉的冷面,大家还是挺怕他的。这么一说,孙月霞和柳儿都噤了声。

    一个一个小厨房尝过去,待尝到绿竹的牛肉汤时,马教习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宣布道:“优等。”

    绿竹的厨艺,跟大家不在一个档次上。

    所以她得优等,是意料中的事。对于这个结果,谁都没有异议。

    待把所有的牛肉汤尝完,这次测试的结果公布完,大家散了之后,马教习叫住了绿竹和柳儿,看着柳儿严厉地道:“柳儿,你老实说,孙月霞所说的是不是事实?”

    “我……”柳儿咬了咬嘴唇,习惯性地看了绿竹一眼,想从她那里讨一讨主意。

    而这一回,绿竹却没有给她任何暗示。

    得不到外援,马教习的眼睛又跟探照灯似的,照得她浑身不自在,只得低下头,老实承认:“是的,孙月霞说的都是实话,我不小心把牛肉炖焦了。这牛肉,是杨羽偷偷从大厨房帮我拿了食材,绿竹又教了我法子,重做的。”

    “看在你老实承认的份上,你的成绩我就不给你挪到下一等去了。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次再糟蹋食材,你们全组都要陪你挨饿。”

    “是。”柳儿见马教习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心里大喜,脸上的笑容极为灿烂。

    马教习转向绿竹,脸色一下变得和蔼起来,甚至有了一丝笑意:“说吧,看在我让你们组都不用陪柳儿挨饿的份去,把你这炖牛肉汤的秘诀拿出来跟大家分享分享。”

    柳儿张大了嘴巴。她说嘛,马教习一向极有原则性,今天怎么大发慈悲,敢情是这会儿等着绿竹呢?

    绿竹在听柳儿和孙月霞争论,而马教习并不马上追究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么一个结果。她轻叹一声,道:“其实很简单,就是放一小包茶叶进去,牛肉既容易炖烂,味道也更鲜美。”

    秘方就是这样。知道了,就挺简单;可要是不知道,就算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马教习得到秘方,急着回去实践实践,一挥手:“好了,你们回去吧。”转身就跑。

    无奈地看着马教习急匆匆地出门,柳儿转过头来,满脸的歉意与内疚:“对不起,绿竹,我害你又损失了一个你爷爷教给你的秘方。”

    “没关系,就算没有你这件事,我在炖牛肉时用到这个秘方,马教习也会轻磨硬施,直到我交出秘方才肯罢休的。”绿竹安慰道。

253

    “可是,要不是帮我,你一定不会用这个秘方来炖牛肉的。”柳儿心里丝毫没有因这安慰而好受。每次绿竹的秘方被三位教习弄了去,都要唉声叹气好几天。她最知道这些秘方对绿竹的重要性。

    绿竹叹了一口气。那是自然。这三位教习的嘴巴,精密得跟仪器似的。她的菜做法稍有不同,便被他们轮翻轰炸,各种利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把她的不同之法弄清楚,就誓不罢休。为此,弄得她后来再也不敢有一丝的出格

    她的秘方,都是上辈子从电视、书里看来的,还有这一世老爷子在那本书上写给她的,不可再生,珍贵得很。她还指着这些秘方去卖钱赎身呢。

    可恶的傅衡,自那次以后,除了原来那八十两,她就再也没有得到打赏。唐宁远来也一样。不管她表现再出色,唐宁远不知是不是受了傅衡的威胁,要赏也是赏两道菜,钱却是一文都没有。这让她既生气,又无奈。

    “不过你下次做事要小心了。上茅厕,也可以叫甘鹭帮你看看火嘛。做事总这么毛毛躁躁,以后真做了厨子,怎么办呐?”责怪的话她不想说,不过敲敲警钟还是要的。柳儿这毛躁的性子,以后非得惹大麻烦。

    “嗯嗯,我下次一定小心。”柳儿倒是很能认识错误。可认错之后,这该犯的毛病照样犯。

    “后天参加比赛的菜肴,绿竹你准备好了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柳儿心里过意不去,便想在其他方面弥补。

    绿竹却无意对柳儿说出自己参赛的菜肴。她对柳儿这性子,实在不放心。道:“你还是多花些心思准备你自己的吧。我这里。你就别操心了。行了,咱们赶紧回去吧,要开饭了。”

    见绿竹不想说,柳儿也不好再追问下去。转移话题道:“那我把我要做的菜都说给你听听,你帮我拿拿主意。”说完,把自己准备做的菜说了一遍。绿竹也结合她的长处和短处,给她分析了一番。

    柳儿心里感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愤愤地道:“绿竹,不是我在背后说人坏话。只是那个秦威,因跟你是一个村出来的。看着对你挺好。但这一阵。我看他除了吃饭,经常一个人在小厨房那里捣鼓什么。似乎在练手。看他那样子,好像也想在比赛里拿第一名。可他也不想想,平时要没有你的关照和指导。他怎么有今天的成绩,能在班上排第二、第三名?这到了紧要关头。不说尽心去帮你,让你能拿到第一名,反而要跟你争,这人也太差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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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于清明除了家道中落那几年。这些年何曾被这样赶过?当即沉着脸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见于清明走了,容韫和也不放在心上。笑着摇摇头,从空间里调出原来的两千多两银子和赏花会的奖银一千两银子。跟桌上银子一起,用一块包袱布包了,走到吕妈妈房里。

    却看到吕妈妈正在摆弄桌上放着的一堆布匹,都是上次蔡百瑞去县城的时候从布庄买来的,有湖绸、杭绸、素缎,都是一些鲜亮的颜色,说是要给容韫和做几件新衣裳。

    在吕妈妈的坚持下,容韫和挑了两块布料,一块鹅黄色,一块松花色。本来现在都流行石榴红,但容韫和实在不喜欢这些太过耀眼的颜色,最后在吕妈妈的劝解下,容韫和折中,让吕妈妈用那块石榴红的料子,给她做一件披风。

    选好衣服、再商量好款式,容韫和便把桌上的包袱打开,露出白花花的银子,道:“妈妈,这是这些日子里挣的几千两银子,咱们家现在也暂时没有别的花销,您看,和蔡叔商议一下,咱们是不是置些产业?”

    自家小姐说的话,吕妈妈自是没有不应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再去多买些田地,回头就住在山脚下的宅子那里,又清静环境又好。”容韫和笑道。

    吕妈妈这番话,说中了容韫和的心思。村里人喜欢窜门,又喜欢什么事都打破沙锅问到底,丝毫没有顾及*的意思。而容韫和的秘密又太多,无论是做味精,还是种菜,时间一长一定瞒不住。往后她还想用她的空间菜,在平州城里开一家餐馆,每日这样来来去去,也很不方便。

    最重要的是,她想用空间种一茬稻谷,然后拿着空间稻种到外面的田地里种种,看看能不能也种出高质高产的稻谷来,如果真能成,也算是给社会一个回馈,以感谢上天给了自己这么一个逆天的东西

    而做这样一个试验,还是在自己的田间地头方便。

    看吕妈妈拿着剪刀比来划去的忙碌,容韫和把一百两银子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包起其余的,退出门去。这银子,放在吕妈妈手里,她还真不放心。空间是最安全的银行,不但防盗,还随用随取,真乃居家旅行必备之极品也。

    房屋修好,大事商定,味精之事不急,容晖和的考试又还未到来,容韫和发现自己似乎悠闲了下来。她拿起钓竿,决定去湖边钓一钓鱼。

    看到容韫和出门,小花雀跃起来,连忙摇头摆尾地跟了上去。

    时值傍晚,雾霭笼罩在湖面上,让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平时葱绿的青山也变成了青黛色,倒影在湖面上,把湖水染成了墨绿。

    容韫和慢悠悠地走到往常钓鱼的地方,甩下钓竿,坐在草地上,望着湖水,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宁谧。如果有时间有条件,她是喜欢这样种种菜种种花、钓钓鱼养养虾的,只是环境逼仄,这段时间她不得不东奔西走的赚钱。

    悠闲的生活,是建立在富裕之上的。待她的餐馆开起来,待她的味精店开起来,她就可以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了。

    此次来湖边,只在于钓,不在于鱼,所以容韫和并没唤大宝。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想着未来。做着规划,感受着宁静时光。鱼和小花似乎也知道容韫和的心意,湖里的鱼并未上钩。小花也一改往日的欢快,趴在她的脚边,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舒服地快要睡过去。

    “哗……”湖面起涟漪,一条船从湖心向岸边驶来。容韫和抬眼看去。却看到刘庆春正划着船往这边来。见到容韫和,刘庆春同样也愣了愣,但手下未停,一直把船停到岸边。这才停下手提起船上的桶,跳上岸来。

    “容……容姑娘,钓、钓鱼呢?”刘庆春看看容韫和。还是打了个招呼。

    “嗯,是啊。收获不少吧?”容韫和答道。

    “还行。”刘庆春笑了一下。提着桶过来,“我……我又网了一条鲟鱼和一条竹鱼,你、你还要不要?”

    “啊?”容韫和惊喜望桶里看去,果然看到桶里有两条不同寻常的鱼。

    上次的鲟鱼和竹鱼,容韫和一直没舍得动它们,还养在空间的池塘里。这两条鱼形单影只的,估计那些新孵出来的小鱼里并没有它们的后代。如果再把刘庆春这两条鱼放进去,无论是公是母,至少它们有同类可以作伴了。

    “好啊,你捉出来吧。”容韫和把自己的桶往他的桶旁一放。

    待刘庆春把鱼捉过来,容韫和掏出一两银子递过去:“给你钱,谢谢了。”

    刘庆春犹豫了一下,终没像以前那般推辞,伸手接下。

    “天、天快黑了,早些回去吧。”刘庆春看容韫和复又走回原位坐下,劝了一句。

    “好,一会儿就回。”容韫和笑了笑,看着刘庆春提着桶,慢慢往家里走去,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着湖面,叫道:“大宝,大宝……”

    “哗……”水面上露出一个灰黑色的脑袋来。大宝的脑袋在水面转了半圈,小眼睛终于看到容韫和,顿时“吱吱”叫了起来。

    “汪汪汪……”一直打着瞌睡的小花一看到大宝,立刻来了兴致,冲着水面挑衅似地“汪汪”狂叫。

    容韫和伸出手,拍了小花一下,小花只得讪讪地息了声音。

    “捉两条鱼,不许咬死

    ”容韫和看大宝被小花这么一挑衅,就想一个猛子窜上岸来跟它顶牛,赶紧下了命令。

    “吱吱……”大宝冲着大宝叫了两声,又委曲地看了容韫和一眼,只得钻到水里捉鱼。经过几次合作,大宝现在知道了,捉到鱼要是咬死它,自己就没得空间鱼吃;捉活的,就有奖励。

    还是跟动植物打交道好啊,只要你对它们经心,它们就会给你回报,忠心耿耿、简简单单。容韫和盯着水面,心里感慨万千。

    一眨眼的功夫,大宝就叼着一条鱼从岸边的水里冒了出来,四只小短腿带着肥屁股一挪一挪地爬上岸,将鱼小心地放到容韫和跟前,讨好地冲她叫了两声,然后转过身去,对着小花猛地一声叫唤,再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容韫和被大宝这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看着小花被气歪的鼻子,一脚过去:“把鱼捡到桶里。”

    小花回转身冲着她“汪汪”叫了两声,这才不情不愿地用嘴把鱼小心地叼进桶里。眼里全是委曲:咱是看家的狗好不?干的是保镖的活儿。容大小姐你干嘛老把人家当杂工使唤?

    左右无事,第二天看天气不错,容韫和决定去山上看一看。上次上山,只顾看植物的花朵是否漂亮。这一次,她既知道了有雾气的植物对空间有这么大的作用,自然想要再去找找,以便能让空间的面积再扩大一些。

    空间,是她在这一世安身立命的依仗,能扩大它的面积,她当然要不遗余力。

    因原来穿的男装都是儒服,宽袍大袖,下摆又长,走路十分不方便。所以容韫和头天晚上就叫吕妈妈帮她用一件红色的旧裙改了一身装束——跟电视里那些女侠们的装束一个样。第二天起来把衣服换好,系上腰带,再用绑腿把腿束了,站到镜子前面一照,活脱脱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侠。吃早饭时,惹得容晖和看了又看。

    “看什么看?”容韫和用筷子拍了拍他的碗。

    “囡囡,我很替苏公子担心呐。”容晖和笑嘻嘻地道。

    “又想胡说八道什么?”容韫和把眼一瞪,“你是不是耳朵又痒痒了?”

    容晖和赶紧放下碗,用手捂住耳朵,摇摇头不敢再说话。

    倒是吕妈妈好奇地看着他问:“替他担心什么?”

    容晖和看了容韫和一眼:“我家妹妹这么好,能文能武又漂亮,那得多少人抢着上门求亲啊,苏公子可不是危险了吗?”

    容韫和把拳头往容韫和脸上一挥,吓得他缩了一下脖子,这才横了他一眼:“容八婆。”说完放下碗,“我吃饱了。妈妈,哥哥,我走了。”

    “小姐,你可别走远,中午就回来。”吕妈妈本不想让她去,昨晚就劝了一夜,结果劝不住,这时也只得让她走。

    “妈妈您放心吧,有小花跟着呢。”容韫和把竹背篓背上,叫上小花,便出了门。

    吕妈妈不放心,追到门口又叮嘱了半天,才放她离开。

    走进村子,容韫和看着四通八达的路,就开始挠头。往哪里上山,她又忘了。只得在村里再找人问了,才找到上山的路。

    这段时间以来,容韫和每晚在空间里练功练到很晚,她自已感觉身体里的气感已基本恢复得跟前世一样了。不过在现代,因为科学太过发达,武术已经退化,她跟基本上不用武功的人相比是还不错。但到了古代,曾经跟傅衡动过手的她,却对自己的武功没怎么有信心。

    不过武功恢复,对于爬山还是很有好处的,至少这一次爬山跟上一次相比,她感觉自己轻松了很多。

254

    沿着那条山路一直走着,观察路旁植物的雾气,半个时辰后她丧气地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一路上的植物,都是普通货色,没有一株是有雾气的。

    看来,不往深山里去,她是找不到想要的植物了。容韫和抬起头,看着绿树葱郁的高高的山,决定不在路上这样耽误功夫了,加快速度,走到上次没去过的地方看看,或许会有希望。

    不过想起上次看到的那壮观的紫藤瀑布,容韫和还是决定顺路再去看一看。上次折回去的那根紫藤枝条,在空间水的浇灌下,已经在院外的墙角处成活了。不过要想看到众多的紫藤花,起码还要等上两年。现在既上了山,花季也没过,她不再去看一眼,有些说不过去。再说,那紫藤花开得如此妖艳,也许它本身就是一株不平凡的植物,会有雾气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容韫和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上次的路,她依稀记得当时刘庆春说,只要遇上岔道一直朝右走,就可以走到那大石块前。反正没有目标,有小花跟着也不用担心找不着回家的路,容韫和依着印象,往山上急掠而去。

    还好,这次她没走错路。走了没多久,远远就看到那块大石头了。再走近些,紫色的花海映入眼眶。这些紫藤花仍像上次看到的一样,你拥我挤地急赴一场花的盛会,热热闹闹的开得正艳。更热闹的却是蜜蜂,“嗡嗡”叫着在花间来来去去地忙得不亦乐乎。不过这一次没人招惹它们。它们倒是专心采蜜,一副无暇他顾的样子。

    花的美丽还是让容韫和震憾,但令她失望的是。这株紫藤花并没有雾气。

    “汪,汪汪。”脚下的小花忽然冲着一个地方狂叫起来。

    又有什么情况?容韫和疑惑地朝小花叫的方向看去。

    晃眼看见一只小猴儿从一根树枝上下来,轻盈地落到地上,手里连根带叶地拿着一株植物,它贼头贼脑、蹑手蹑脚地走到岩石旁边的大树下,飞快地伸出爪子,用植物的根部去捅挂在那里的蜂窝。

    “呃。”容韫和无语了。她认出来了。这只猴儿,正是她上次救的那只。也不知它跟这蜜蜂有什么深仇大恨,上次就差点命丧蜂嘴。这一次还敢来捅蜂窝,真是不要命了。

    它对蜂窝有仇,难道还跟她有仇?否则怎么每次都让她碰上呢?容韫和心里极为郁闷。

    估计这猴儿干这事不止一次了,既然它还能活下来。就说明它有本事逃脱。容韫和这次不打算管闲事了。见小猴手里的植物已差不多要捅到蜂窝了,她正打算避一避以免遭了鱼池之殃,然而晃眼之间,她却发现小猴爪子上拿的那株植物,竟然笼罩着一层雾气。

    正当她想定睛细看是什么植物时,那蜂窝被小猴用植物用力一捅,“嗡”地一声又炸了窝。不过小猴这次比上次聪明多了,还没等蜜蜂找到报复的目标。它就用那株植物茂盛的叶子往头上一挡,急窜出去。伸出爪子握住旁边一棵大树的枝丫,借助树枝的力量,“呼”地一声便窜上了树。几个跳跃之后竟然到了极远的另一棵树上了。

    “喂,别跑呀。”容韫和一看它跑远了,顿时急了,抬脚就想追过去。却不想这蜜蜂一下子失去了目标正着恼,此时再见一活物,立刻把她当成了假想敌,黑压压地像一架战斗机似的向她冲来。容韫和见状不妙,只得连小花跟自己一起闪进了空间里。只是躲闪得太急,她裙子下襟被刺丛钩住,这一闪之下竟然被扯破了一小块裙边,红艳艳地挂在刺丛上。

    在空间里看着昨晚母亲刚改好的衣裙被扯破,容韫和气得大骂蜜蜂蠢笨,连敌人是谁都分不清。好在这外面的蜜蜂并没有什么耐心,失去了目标,在周围乱飞了一阵,便各自散去了。

    警报解除,容韫和从空间里出来,却不敢在原地停留,闪身向向小猴逃跑的方向追去。只是那家伙贼精,早已不知逃到何处去了,哪里还见得着它的身影?容韫和看着一株株空空的树,心里极为失望。

    不过她走了这么远的山路,好不容易见到一株植物是带雾气的,容韫和自然不甘心,还是顺着小猴消失的方向一路寻去。

    一面找小猴儿,容韫和一面仔细观察周围的植物。她觉得那小猴手中的植物,应该就是在这周围顺手拔的。那家伙绝不会笨到从很远的地方拽一株植物来捅蜂窝。

    然而她找了一圈,把周围的植物都看过了,也没见哪株植物有雾气。

    难道是蜂窝旁边的?容韫和回头看了看几百米远处的大石块。犹豫着要不要回头去看看,小花却在前方冲着一个方向“汪汪”地叫了起来。

    “是不是找到它了?”容韫和一喜,连忙跑过去,朝小花叫唤的那个方向望去,果然看到离她一百米远的地方,有小猴的身影在树上晃悠。但只晃了一下,又不见了踪影。

    在那儿就好,有了目标,容韫和赶紧运起轻功直追过去,到了刚才看见小猴儿的地方,却看见小猴早已攀着树枝往山崖下窜去,爪子上空空如也,原来拿着的植物早已不见了踪影。

    “白救你了,竟然一点灵犀都没有,连救命恩人在面前,都不知道来感谢一下。”容韫和恨恨地骂了几句,然后开始在四周的地上寻找,希望能找到小猴扔掉的植物。

    “咦,是不是在那里?”容韫和望见远远的一个地方,有一小团雾气飘浮,心里大喜,连忙朝那边掠去。然而走到前近,她心里一凉。

    那里有一株植物雾气很浓没错,但形状却不是小猴手里拿的那种。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株植物长在一块岩石那积满了腐殖土的石缝里。而偏偏,这块岩石是两座山峰之间陡峭的山崖下一块突出的地方。

    周围虽然树很多。可以攀附,但一不小心就会滚落到崖底,而崖底离容韫和所站的山顶足有七、八十米。以容韫和的武功,下面有树挡着虽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落下山崖去如何爬上来却是个问题。

    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这株植物自生自灭,而不把它弄到手吗?容韫和犹豫着。

    “小猴儿,小猴儿。”她回转身。大声叫唤。这只小猴儿好歹在她的空间里呆过,总会通点灵性吧?如果有这只小猴帮她,采这株植物应该是没问题了。

    然而叫了半天。除了有鸟“哇哇”的叫,有风吹得树枝“沙沙”地响,再没有别的声音回应。

    容韫和丧气地在山顶坐了一会儿,决定自立更生。丰衣足食。她在四周找了找。终于找到一些藤条,从背篓里拿出柴刀砍下两条,然后绑在山上的一棵大树根上,另一端则系在自己的腰位。容韫和吩咐小花呆在原地不要动,她便慢慢往下爬。

    拽了拽藤条,觉得还算扎实,容韫和将丹田的气一提,手一松。脚就往下面的一株树上踩去。待运了轻功的身体轻轻落在树枝上,手再一放身体一落。又踩在了下面两米远的树枝上,这样接二连三,那株植物已在容韫和身下的不远处了。

    容韫和踩在树枝上,看着下方那株植物,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喘了一口气,再一次提气,轻轻拽动藤条,借助它的一点点力量,手上一松,终于准确地落在了那块岩石上。

    “成功了。”容韫和欢呼起来。虽然觉得此行有把握,但第一次像这样在没人保护的情况下做这种事,她这心还是提起来的。现在终于稳稳地踩在了岩石上,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好歹让她现在松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植物?”蹲下来看着眼前的植物,容韫和有些发怔。只见这株植物长得极为奇怪。没有一片叶,只是一根单一的黄褐色的茎,七、八十厘米高,像一根旗竿似的,直直地竖立在肥沃的泥土里。

    就这么一根七、八十厘米的小茎,周围飘浮的雾气却比容韫和拿去参赛的绿云还要浓,这实在是让人惊叹。

    “看来,是什么珍贵的植物了。”

    容韫和想着,从背篓里掏出一把小锄头,在离那株茎二、三十厘米处往下挖。无论如何,这株植物费了她那么多的劲才得到,是不能有任何损失的。多费点劲儿,把挖掘的范围扩大一点,总是没坏处。

    将周围的泥土都挖松弄出去,再将中间那团泥土启出来,松软的腐殖土就自动脱落下来,露出了那株茎下的根块。让人意外的是,这植物上面没有叶子,但泥下的根块却是不小,椭圆型长得跟红薯似的,不过颜色却是土黄色。

    容韫和端详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当下不再探究,闪身进了空间。这东西这么珍贵,还是赶紧种下去的好,免得离了土死掉就可惜了。把那株植物小心地种在了空间边缘的空地上,又浇足了水,看它的雾气跟空间里的雾气融合在一起,容韫和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心地从空间里出来。

    容韫和昂起头看着陡峭的山崖,与蓝色连在一起,嘴里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要知道从崖上下来容易,想要上去可难上一倍都不止。不过好在有藤条,再像下来时用脚蹬着树枝,借助一点力量,应该不是很困难。这样想着,容韫和心定下来,在岩石上找个地方休息了一会儿,又喝了一点水补充体力,养精蓄锐后才打起精神,开始往上爬。

    好在她这段时间极为用功,体内气息很足。气运丹田后,抓住藤条往上一用力,借助手上的那一点力量腾空而起,身体就甩到了上面一根树枝上;脚踩在树枝上略歇一会儿,再腾空往上。如此反复几次,崖顶已胜利在望了。

    容韫和大喜,深吸一口气,再一次腾空而起,向她看中的那根树枝踏去,可刚要落脚,忽然听到“呼”地一声,一个黑影从上面直扑下来,往她要落脚的树枝上落去。

    容韫和大吃一惊,生怕有变,不敢再往那个地方踏,赶紧将脚收回,手里用力扯紧藤条,将自己的重量挂在藤条上停留在空中,这才凝神往那根树枝上望去,然而还没等她看清,就听“呜”地一声,刚才的黑影在树枝上翻腾起来。

    “小花。”待容韫和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时,不由得惊叫起来。

    原来那树枝上,竟然盘着一条跟树枝长得极像的蛇,刚才那一声叫唤,就是小花从上面扑下来无法防备,被蛇咬了一口发出的。此时它已跟蛇缠斗在了一起,几个翻滚之后,终于将蛇咬成了两节,将它甩下了崖底。

    “汪……”激烈搏斗后血液循环加速,加快了蛇毒的发作。小花勉力将蛇处理掉后,抬起头向容韫和叫了一声,声音微弱无力。

    要不是小花舍身救主,刚才被毒蛇咬伤的一定是自己。容韫和压抑住心头涌上来的难过与感动,连忙将手上的藤条松开,想要落到那根树枝上,将小花收进空间里。

    却不想那藤条刚才被容韫和全身的重量这么那一拽,与岩石接触的那个地方竟然被磨出了一段裂迹,只是容韫和只顾去看小花,没有注意到。这时手上这么一力用,顶上“嘣”地一声,容韫和只觉手上一松,身体顿时直往下掉,不可控制的那种失重感从心脏漫延到全身。

    容韫和大惊,下意识地往旁边抓去,正好抓住小花所呆的那根树枝,被她这一坠,整棵枝丫都歪到了一旁,小花“哗”地一声从树枝上掉了下来。

    “不好。”容韫和手中有树枝拽着,脑子清醒了很多,伸出另一只手捞过去,正好碰上小花尾巴上的毛,意念一起,及时地将小花收进了空间里。

    “好险。”容韫和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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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甜介绍:
一朝穿越,容韫和来到了偏僻酷寒的燕北村庄,举目四望,她只是一个和哥哥相依为命的小孤女。
还好重生福利是个灵泉空间,闲来无事可以种种田、合合香,小日子真是美美哒~
米虫容韫和表示:空间在手,天下我有!
且看现代软萌妹子变身古代小萝莉,一步一个脚印的为自己谋得一个盛世华妆!
只是,喂,那个病娇世子爷,麻烦你离我远一点儿,本小姐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总之,这是一个软萌妹子维护自家幸福美满小日子、努力让自己和亲人过得更好的故事。
至于这其中,那个忠犬的美少年非要黏了上来,就不是她能改变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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