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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甜全文阅读

作者:颜令妩     闺甜txt下载     闺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25

    然后柳儿压着性子退到门口,蹦跳着出了门,快步追上已走出一段距离的绿竹,一把抱住她:“绿竹,太好了,没事了。我看到唐公子吃了那道菜,看样子似乎还很喜欢。”

    “嘘。”绿竹赶紧拍拍她的背,“出去再说。”

    柳儿吐了吐舌头,跟着离开了那个院子。

    “真吃了?你怎么知道唐公子很喜欢?”一出了院门,孙月霞忍不住问道。绿竹这功夫,似乎也太神奇了些,神奇得让人不敢置信。

    “自然是真的。”柳儿给她翻了个白眼,“怎么知道?察言观色,你懂不懂?一看唐公子吃了,然后微微点头,脸上还露出点笑容,就知道他喜欢了。”

    绿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行走的脚步丝毫不见停滞

    “绿竹,你是怎么做到的?”孙月霞顾不得计较柳儿话里的嘲讽,紧追几步,好奇地问。

    绿竹正要说话,后面却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三人回头一看,却是甘鹭。她看着这三人,脸上带着些微的疑惑,道:“二位公子请你们进去。”

    三人陡然变色。

    “绿竹。”柳儿煞白着脸,望着绿竹,仿佛这个时候绿竹能当护身符,得护她不受惩罚似的。

    “不是说,没问题吗?”孙月霞紧咬着唇。话语里没有一丝嘲讽的意味,有的只是担心和害怕。东窗事发,绿竹和柳儿如果想把她推出去顶缸,她半点办法也没有。绿竹有多狡诈阴险,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诬陷的事,只要她想。没有做不到的。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甘鹭看出气氛不对,蹙眉问道。

    “回来再跟你解释!”绿竹对甘鹭笑笑,又拉了一下柳儿,“走吧,怕什么?!或许不是咱们想象的那样呢?而且,不管什么事都得面对,害怕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再担心再害怕。公子召唤都不能不去。柳儿一咬牙,跟上了绿竹。但终究没有绿竹那么洒脱,问甘鹭:“怎么让你出来叫我们?你出来的时候。公子脸色怎么样?”

    甘鹭有些担忧地看看绿竹:“我没见着公子。刚给唐公子的小厮煎药出来,正遇上烈威跟俞教习往屋子里走,见了我,便让我来叫你们。烈威和俞教习的脸色都很正常。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得不到一点暗示,柳儿怀着惴惴的心情。跟绿竹进了院子。孙月霞也一脸的忐忑,跟在了后面。

    到了屋子门口,四人自然不能就这么闯进去、甘鹭既然临时充当了丫头,进去禀报了一声。出来道:“公子有请。”然后向柳儿眨了一下眼,悄声道,“没不高兴。”

    柳儿稍稍放了一点心。跟在绿竹身后进了屋子。发现不光是俞教习,便是下了课的马教习也在此。他跟俞教习手里都拿了筷子。筷子所伸的方向,正是绿竹所做的雪菜黑鱼片。

    柳儿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如果没问题,为什么大家都会来尝那道菜?

    转头看看傅衡的脸色,果然如甘鹭所说,并没有不高兴、虽然柳儿跟公子接触的不多,但她还是知道,公子脸上的表情向来是淡淡的,心里高兴不高兴,从脸上根本看不出来。

    呜,看来要被打屁股了,还连累了绿竹。柳儿低着头站在绿竹后面心情差到了极点。

    倒是站在最前面的绿竹,一脸的镇定,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看得从后面进来却跟她站到了一排的孙月霞佩服不已——光是这份胆识,自己拍马也追不上。也不知哥哥遇上这样的事,是否能跟她表现一样出色。

    俞教习把一片鱼片放进嘴里,嚼了两嚼。眼睛猛地一亮,惊讶地朝绿竹她们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嘴巴。将那片鱼咽下去,又夹了一片放嘴里,细细地品尝。

    那边的马教习却放下了筷子,看着俞教习点头道:“老俞,你这道黑鱼片做得不错,比我要强。”眼里却满是不甘。

    两人做了一辈子伙伴,却又做了一辈子竞争对手,对方做的这道菜,得到公子的赞赏。特意把他叫来品尝,这让他心里有些不服气——不就是比自己做的好一吗?自己的拿手好菜,可不是做鱼。

    “俞师傅,尝好了吗?怎么样?”傅衡开口道。

    俞教习慢慢地将鱼片咽下,揖首道:“禀公子,这道鱼,不是属下做的

    ”公子明察秋毫,什么都逃不掉他的眼睛。自己要是撒谎,本来并不糟糕的事,就会变得糟糕起来。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的好。

    再说,这个事,如果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什么?”马教习一楞,拿起筷子再夹了一片鱼进嘴里。

    嚼了几下,他也顾不得礼不礼貌,转头看着俞教习追问:“不是你做的,难道是郑管事?”这话一说完他就摇了头,“不对,郑管事所做的鱼,连我都不如。这鱼,绝不是他做的。”放下筷子又问。“是谁做的?咱们山庄,何时又出了一个大厨?莫不是李维柱那小子?”

    俞教习瞄了他一眼,却紧闭着嘴。面对着傅衡,丝毫没有要说话的迹象。

    “绿竹,这件事,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傅衡看向绿竹。

    这菜既不是俞师傅所做,也不是马师傅所做,表哥又这样问这位小姑娘,意思很是明白。唐远宁饶有兴致地抬起头来,看向绿竹。见这小姑娘站在那里,清澈的大眼睛如一汪静谧幽深的湖水,沉静自若,不见一丝惊惶。想起早上那一场比试,这位小姑娘神机妙算,巧妙安排,以弱胜强地赢了那场比赛,他眼里的兴趣就更浓了。

    “这道菜。是绿竹所做。”绿竹躬身答道。

    “这,这……”马教习用筷子指着绿竹。瞪大了眼睛,完全忘了身边还有公子在场,“你怎么会做菜?你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一道菜?”

    “刚才上菜的时候,绿竹不小心摔了一跤,把俞教习做好的雪菜黑鱼片弄撒了。想着公子的贵客在此,就算绿竹前来认罪。终是误了事。让贵客没能吃好,罪不可恕。为了将功补过,看到还有食材。绿竹便斗胆照着俞教习做菜的方法,做了这么一道菜。在上菜之前,绿竹尝过一口,感觉并不难吃。才敢呈上来的。”绿竹的声音,还是那么从容镇静。但略带的那么一丝内疚和不安。让人感觉她十分的真诚。

    站在她身后一直低着头的柳儿听得这话,身体猛地一震,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马教习追问道:“你是说。这道菜你只看着老俞做了一遍,就能做出这样的水平来?”

    绿竹避实就虚:“绿竹以前在家时,家里的厨活都是绿竹一个人做的。”

    马教习看着绿竹。还是不可置信,转过脸问俞教习:“老俞你说句话。是不是这样?”

    俞教习感慨道:“我做菜的时候,曾把片鱼和做鱼的技巧细细地跟绿竹说了一遍,因为要赶时间,并没有让她上手。但从头到尾,我做鱼她都在一旁仔细看看。那条黑鱼比较大,我只用了一小半,原料尽是有的。所以这道菜,我倒是相信是这孩子做的。这孩子天资聪颖,看了一遍就能做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这天下有公子这样的天才,自然也有绿竹这样的聪明人存在。”

    话里不着痕迹地拍了傅衡一个马屁。

    “真是你做的?”马教习盯着绿竹问。

    绿竹看着眼前的地面,恭敬地答道:“鱼是绿竹做的,如果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还请两位教习指教。”又对傅衡躬身道,“绿竹之过也请公子责罚。”

    看她这话说的,真有水平。孙月霞在一旁暗自佩服。

    刚才一进来,马教习明明就说了,这鱼做的比他强。马教习与俞教习不睦,谁也不服气谁,她们也是知道的。他既说比他强,那绿竹做的这道鱼,自然要比马教习强。而绿竹开始也说了,做这道鱼的目的,是将功补过。

    现在这鱼的味道既这么好,把马教习都比下去了,公子自然不能再惩罚她——要是惩罚了她,便表示她的功不足以弥补她的过

    做出超过马教习水平的鱼,都还不叫功。你让马教习的脸往哪里放?这岂不是明着打马教习的脸吗?

    果然,公子开口了:“你能看一遍就能做出这样美味的鱼来,也算是专心用功了。功过相抵,这惩罚,也就不必了。”

    这话一出,柳儿热泪盈眶。

    她最怕众被打屁股了。虽说行刑的都是女管事和婆子,观刑的都是女孩子,但这脸算是丢尽了。而绿竹独自把过错全揽到她的身上,如果她被杖责,让自己情何以堪?那比自己被打还要难受!现在,绿竹把一切都解决了。这怎不叫她感动与欣喜交集?

    “谢公子。”绿竹行了个礼。

    唐宁远看她从进来,到解说事情的经过。再到这个时候的宣判结果,她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沉静如水,不由啧啧称奇。

    傅衡那妖孽小小年纪便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那是因为他从小就早慧,又有着跟别人不一样的经历,自幼就去了军营,年少时就开始谋划一切,谋划人事。可这绿竹不过十二、三岁,刚从深山里出来,什么都不懂,却能有这样的气度,实在是让人惊叹。

    更何况,看一遍就能做出别的厨子线几年、十几年功夫才能做出的菜,这又是怎样聪明的脑袋和何等灵巧的身手才能做得到的?

    想到这里,他看了傅衡一眼,笑嘻嘻地把腰上所垂的玉佩解了下来,递给绿竹:“你是你家公子的属下,奖啊罚啊什么的,自然得受你家公子定下的规矩的束缚。不过本公子不在此列。那盘鱼味道甚好,难为你小小年纪,看一遍就能做得出来。本公子便赏你一块玉佩,拿着吧。”

    绿竹躹了一躬,却不接那块玉佩,道:“绿竹做错事在先,就算把鱼做得再好。也弥补不了之前所犯的过错。公子没有责罚,是公子本性宽厚,绿竹岂敢居功,要唐公子的奖赏?”

    如果这位唐公子赏些金银铜钱之类的。没准她就笑纳了。要赎身的人,清高不起啊。可是,这位小爷赏的贴身的玉佩,还当着她主子的面,这调戏的意味,就比较浓了。当然,他调戏的倒不一定是她,而是他那脸色忽然黑下来的表哥。

    “嗯?”唐宁远显然没有想到绿竹会拒绝他的赏赐,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他好歹是翩翩佳公子一枚,外貌并不比他那表哥差,穿着打扮更比他那朴素的表哥胜了一筹,虽然年纪尚小,却也有不少的女人投怀送抱。现在,送一块玉佩,竟然送不出去,被断然拒绝了!没面子啊没面子!

    看到绿竹毫不犹豫地拒绝,傅衡的心情莫名地大好。瞪了唐宁远一眼,低声喝道:“宁远,别胡闹。”

    “我觉得这丫头做的菜好,就赏她。怎么就胡闹了?”唐宁远嘟囔着,还是把玉佩收了起来。目光却在绿竹和傅衡两人间滴溜溜地转。

    傅衡懒得理他,对绿竹道:“行了,你们退下吧。”

    绿竹跟柳儿等人施了一礼,退了出去。马教习和俞教习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她,自然也跟着出来。

    一出了院子,马教习就瞅着俞教习道:“老俞,刚才在公子面前给你留面子,现在我可要实话实说啊,绿竹做的这道菜,可是比你强。”

    这话一出,绿竹心里一紧,担心地抬起眼来,看着俞教习。

    虽然她知道这事被发现,傅衡和俞教习因为惜才,不会对她怎么样,所以她刚才才那么镇定。但从本意来说,她是不愿意让他们发现她这种“才”的,毕竟她是作了弊。再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太过出挑,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当时只想着尽可能地把味道做得跟俞教习一样,好能将这事掩盖过去。

226

    俞教习几十年的功夫,不是她能比拟的,尤其在火候的控制上。所以为了使差别不那么大,在上浆的过程申,她便用了一些前世所学到的、此俞教习更完善的方法。

    比如浆鱼片的时候没有将所有材料一起放入,而是分步进行,按照盐、料酒、蛋清、厚的湿淀粉这样的顺序来加,每次加的量不能多,用手抓捏到完全被鱼片吸收再放下一次料。而且用的淀粉一定是红薯淀粉,因为红薯淀粉吸水性好,粘附力强,不容易脱浆。蛋清的量也不能多,否则炒的时候鱼片表面会感觉不干净。浆好的鱼片入锅前,还要放一小勺食油拌匀,这样入锅后鱼片不容易粘锅,鱼片之间也不会粘连在一起。

    当然,为了做出来的效果跟俞教习一样,她并没有去找红薯淀粉,用的是一样的木薯淀粉;放的盐和料酒份量都一样。只俞教习是把所有的材料一次加入,她是分步加入,再多加了一小勺食油。火候的控制上尽量做到跟俞教习一样。

    这种方法的不同,导致了她虽然在火候的控制上虽不如俞教习,但做出来的鱼片,更入味、更嫩滑一些、不过当时她尝了尝,感觉区别并不大。

    可没有想到,就只这么细微的差别,都被人尝出来了。不光是傅衡,还有马教习和俞教习。这些人的舌头,还真不一般。

    俞教习做了一辈子的菜,而且听马教习话的意思。他的拿手好菜便是做鱼。几十年的功夫,却输在了她这个只看了一遍的小学徒手里,她很担心。俞教习会对她心生芥蒂。

    不是有句俗话,叫“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么?他会不会担心,她做的莱得到了公子喜爱,以后在公子面前便没了他的位置?难得俞教习是真心的对她好,愿意倾其所有教导她、如果这事惹得俞教习不高兴了,对她来说是一大损失。

    不过。让绿竹高兴的是,俞教习并没有半点不悦,脸上笑眯眯的。样子还挺得意:“看看,我叫你当初不愿意收绿竹进厨艺班。现在知道错了吧?这么聪明得一糟胡涂的徒弟,教导她,就有如顺坡下驴。不但不费一丝劲。还如六月酷暑喝雪水,那叫一个爽。你没看到教她时这孩子那全神贯注的劲儿,只让你恨不得把脑子里所有懂得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地教给她,身心那个舒畅啊!所以,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挑拔离间。绿竹做的菜比我强,我只会更高兴。老头子我也五十多了,没几年好活了。能教导一个这样的徒弟,没白往这世上走一遭。花脑筋研究一辈子的厨活。这辈子,值了!哈哈……”

    “谁说我不愿意收绿竹进厨艺班了?”当着绿竹的面被掀了老底。马教习顿时黑了脸,眼睛瞪得老大,全然不见了平时那严厉的模样,“我只是担忧她力气不够,颠勺不行,影响上灶。这是实情,我这担忧,才是真心实意为她好。像你这样粉饰太平,只会误导她。”

    “我粉饰太平?马老头,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到这个时候,还像一只煮熟的鸭子。这么嘴硬?你看看绿竹,只看了一遍就能做出比我味道还好的菜来,这样聪明绝顶,就算颠不起勺,又有什么关系?做出的菜照样比你做的好。”

    俞教习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让绿竹对自己印象不好,马教习心里很郁闷。但他前期表现确实说不上好,心虚地看了绿竹一眼,这才闷闷地解释道:“这样的好苗子,如果在颠勺上再好一些,岂不是能做出这世上最顶级的味道来?”

    两位教习为了她跟个孩子似的争吵,绿竹一直笑眯眯地在旁边听着,并不插话。直到这时,看马教习那一脸的郁闷,这才出言抚慰道:“马教习,我知道您是对我的期望高,所以才会对我严厉,您放心,我会在颠勺上努力练习的。再过一段时间,或许颠勺就会好了。”

    一面说着,一面跑到俞教习身边,扶了他的胳膊,甜甜地笑:“俞教习,今天做菜的时候,我最担心的不是公子会不会责罚,只担心会不会给您老人家丢脸呢。毕竟这道黑鱼片,是您教我的。”

    老小老小,人活得越老,情绪就越像小孩子,虽然绿竹这话的真实性有待商榷,但听到俞教习的耳朵里,却如仙乐一般动听。伸手拍了绿竹的脑袋一下,哈哈笑道:“那是,这黑鱼片的做法是我教给你的,你做得越好,我功劳越大,谁也抢不走,谁也挑拔不了咱们师徒两人。”说完,还得意地看了马教习一眼。

    马教习听到绿竹那句话,心怀大慰。便是俞教习这意有所指的话,也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这样聪明的徒儿,真要跟他生份了,不肯跟他学厨艺,他非得哭去。还好这孩子能理解他的一番苦心,这样的孩子,真是招人疼啊!

    见两位教习倒了个个儿,争相着在绿竹面前邀宠。一向对绿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马教习,也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被绿竹一句话就哄得这么开心,跟在后面的孙月霞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每出一件事,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让绿竹化险为夷,最后的结局都是使得她在山庄里的受宠程度又提高一层。这样的结果。怎不让孙月霞气得牙痒痒。有这样的妖孽存在,她跟哥哥还有活路吗?

    不过让她略感安慰的是,心情大好的俞教习,回去后炖了黑鱼汤,在早饭时奖给第三组人的同时,也给了她一碗。奶白色的鱼汤鲜香扑鼻,入口后一股甘爽鲜甜的味道顺着舌头流淌而下,徐徐下咽之后,口腔中仍然泛着一种甘鲜的味道,舌口生津。极为美味,让她受伤的心灵好歹得到了一丝安慰。

    当然,晚饭时大家都没被叫去打下手。所以马教习和郑管事所做的两道菜,她再没得分到尝上一口。

    吃到了梦寐以求的美食,再从柳儿嘴里听到这样一段故事,杨羽对绿竹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从那时起,虽然大多数时间还是懒洋洋的,但只要绿竹一叫他。那就跟上了发条一般,勤奋地转动起来。当然,此是后话。

    如期喝到了东子煎的药。虽然感觉到药的味道跟头一天喝的有所不同,但药老爷子走之前抓好的,绿竹以为是根据不同的时间所调整的方子不一样,倒也没有怀疑什么。

    东子家的情形。她也知道。为了生病的老父。他守着家,放弃了许多赚钱的机会,二十来岁也没见娶妻,敦厚诚实的人品,是四邻们交口称赞的。再说,相处这么久,他是怎样一个人,以她两世人的阅历。她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所以心里倒没有什么疑虑。

    喝了药,回到山庄吃过跟同组的人幸福地吃过美味的晚餐。她如约去到傅衡的院子提水。然后当她进了院子,来到了水缸前,却意外地发现,坐在那里的不光有傅衡,唐宁远也赫然在座。

    “绿竹子,你来了?”唐宁远这骚包,大冬天的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一看到绿竹进来,就“哗”地一声打开扇子,摇了两摇,笑嘻嘻地道。

    “……”绿竹对他这个亲昵的称呼和那把寒风习习的扇子弄得一头黑线,这位唐公子,能正常点么?

    傅衡斜睨了唐宁远一眼,摇了摇头,一脸的“我不认识你”的表情。

    “见过两位公子。”绿竹敛衽行礼。肃容垂眸,眼睛都不往唐宁远那边瞄。

    傅衡似乎对绿竹的态度大为满意,颔首温声道:“去提水吧。”

    “啪”地一声,唐宁远合上扇子,坐直身子,两眼发亮地道:“喂,绿竹子,刚才吃晚饭的时候,我听烈威说了你不少事。听说你不光是聪明,舌头也相当厉害?要不,咱们做个游戏,就是品尝味道。如果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要是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怎么样?”

    绿竹虽然对自己的舌头极有信心,却对唐宁远这个不着调的公子和他那虚无的许诺不感兴趣,福了一下道:“我家公子命绿竹去打水,绿竹不敢不从。还请唐公子见谅。”说完也不等唐宁远转头去征求傅衡的意见,躬了躬身,“失陪了。”便转过身快步离开,朝井边走去,拎了桶便开始了她的提水工作。

    “不是吧?”唐宁远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看着傅衡,“我长得不丑吧?怎么这小丫头一点也不待见我?”

    傅衡仔细地端详了他两眼,摇摇头道:“还凑合吧。”

    “什么叫还凑合?”唐宁远不满地嚷嚷起来,“就本公子这英俊不凡,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模样,满北燕也找不出几个。”

    傅衡看他一眼,都懒得理他。

    “不对不对。”唐宁远看着从井里提水上来的绿竹,道,“听烈威说,这小丫头不是那种沉闷的性子呀?唉,看来还是顾忌着你这个主子,不敢多跟我说话。”

    说完凑近傅衡,以绿竹听不见的声音道:“表哥,弟弟我待你好吧?心里这么惦记你,这么老远地来看你,还带给你许多好东西。你说,你应该怎么回报我?要不,把这小丫头送给我吧?”

    傅衡顺手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扇子,“啪”地一声轻敲了他一下:“想都别想。”

    “傅衡!”唐宁远表哥也不叫了,直呼其名,瞪起眼睛看看傅衡,“我是谁,我可是你亲亲的表弟!这小丫头,不过是从深山里花二、三百文钱买来的,就连这个你都舍不得送给我?你太让我伤心了!”说完把身子一扭,“哼哼”两声,表示他很生气。

    这话说的可怜,但傅衡丝毫不为所动,断然拒绝:“别人可以,就她不行。”

    唐宁远顾不得佯装生气,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傅衡,继而露出一脸的贼笑:“表哥,你是不是看中她了?”话声刚落,头又得挨了一扇子。

    “不是就不是,老敲我头干嘛?本来就没你聪明,再敲就更笨了。”唐宁远了摸头。嘴里嘟嘟嚷嚷。

    傅衡正色道:“不是我舍不得,也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这丫头虽然是我花二百五十文钱买来的,却是一个可堪大用之人。而且,她甚有主见,不是我说送给你,就能送给你的她要不愿意,你带了回去也必是一个大麻烦。”

    “有主见?”唐宁远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如果她愿意跟我走,我就可以带她走啰?”说完,瞪着眼睛看着傅衡,想知道他是如何表态。

    “咳。”一向从容不迫的傅衡忽然露出一丝窘态,“你带她走,也无非是做个丫头。伺候你的人那多,又何必非要她不可?我这里,留她有大用。”

    唐宁远看着傅衡,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抹促狡,转过头去朝忙碌的绿竹扬声道:“绿竹,过来。”

    绿竹放下桶,走过来行了一礼:“唐公子有何吩咐?”

    “我问你,如果我让你跟我离开这里,去伺候我,你可愿意?”

    绿竹身体微微一震,抬起头来。慌乱地看了傅衡一眼。看到傅衡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别答应,这才放下心来,施礼道:“绿竹才到山庄,什么都还没有学会。愚钝无知,什么都不懂,怎敢去伺候唐公子?”

    这就是婉拒了?唐宁远眼睛盯着绿竹,却丝毫不见生气,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什么都不懂,有什么关系?你这么聪明,学学就会了。这样吧,我也不勉强你。你不是味觉特别敏锐吗?我泡几道茶给你喝,只要你能说得出些道理来,我就不再提这件事,你看如何?”

    “绿竹没有喝过茶,辨别不出茶的味道。”绿竹却不答应,“再说,绿竹是公子买回来的下人,绿竹的去留自然由公子作主,岂敢答应唐公子这样的请求?还请唐公子不要为难绿竹!”

227

    唐宁远眨了眨一下眼:“你们公子答应了,只说看你的意思。”

    绿竹便不说话,只管拿眼睛看着傅衡。

    “你可愿意去伺候唐公子?”傅衡却问,眼睛里微不可见地露出一抹紧张。

    绿竹想都未想,口齿清晰地道:“绿竹愿意留在山庄,跟几位教习学习厨艺,学成之后,为公子效劳。”

    傅衡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得意地看了唐宁远一眼,吩咐道:“好了,你去打水吧。”

    “是。”绿竹回到井边,提着水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些时日的努力和表现,看来并没有白费。至少在傅衡的心日中,她还是一个有用的人。否则,他的表弟向他要一个人,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在他们的心目中,她们这些人,就跟那桌上的茶杯一样,只是一个对象,送与不送,是没有必要考虑他们的想法的吧?

    待她将水缸提满,傅衡与唐宁远已不在院子里了。时值初冬,天气寒冷,两位公子自然不会坐在院子里打水。绿竹看着那刚刚点亮了灯光的屋子,高声道:“公子,水缸已满,绿竹回去了。”

    “等等。”屋里传来傅衡的声音。紧接着他走了出来,掏出那个小银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她。

    “谢谢公子。”绿竹大喜。这是她表忠心奖励,还是每日一颗?如果每日有一粒这样的药,那就太好了。

    见到绿竹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笑容如此甜美快活,看得傅衡怔了一怔。

    除了刚进山庄时,因为不明白傅衡的底细。绿竹跟他自在说笑过一两回。后来学了规矩,理应明白了上下尊卑,再见面时绿竹变得严谨起来。而傅衡也越来越不爱说话,越来越喜欢用他那黑亮亮的眼眸凝望她。

    不过这种凝望,绿竹从未多想,她觉得她的表现有些太过出色了些,这使得傅衡不得不把她当成一个课题。要进行仔细的研究。所以她将药丸含进嘴里,施了一礼,告辞离去。

    屋子里。灯光下,唐宁远看着走进屋来的傅衡,笑嘻嘻地道:“精气丸,你都给她吃了?看来我刚才的请求。可真是唐突了。表哥莫要怪我哈。”

    傅衡看他一眼。没有理他,岔开话题道:“我给你的药丸,还有多少?”

    一说到正事,唐宁远便坐直了身子,凝重了脸色:“还剩三十粒。不过你有时间,还是去亲自给那位切切脉,虽然有精气丸养着。但这段时间又添了别的病症,吃的药方。还得你去给调调。”

    “明日我就跟你去。”傅衡坐下来亲自给唐宁远将茶杯注满。

    唐宁远端起茶杯,看着那跳动的灯火。轻抿一口。叹一口气道:“要不是怕时局混乱,祸及百姓,咱们哪用得着这样麻烦?你一剂药,就让那狗东西一命呜呼。”

    傅衡淡淡道:“活着痛苦,比死得干脆好。让他再活些日子吧。”

    唐宁远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大一个月,有能力挥斥江山的表哥,目光里全是敬佩。他怎么也想不通,两个人血缘如此之近,为什么这智商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绿竹嘴里含着药丸,喜滋滋地带着满腔希冀回到了自己住的院子。抓紧时间洗漱之后,便急急地躺下,开始练功。这几天,她一有空就练气,总能感觉丹田内的那股气流的存在。

    不过或许是练功本就是日积月累的事,或许是她的体质的缘故,有那天之后,她一直没能再让那股气流再变大些,把穴位打通。今天有这枚药丸,或许能让那股气流发生些变化也说不定。

    果然,这枚药丸的功效甚是强大,极大地激发了她身体的机能,缓缓不断的气感从意念中的头顶涌进来,慢慢汇集成一股很大的气流,随着意念在身体里流动。

    绿竹大喜。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急着去冲关,打通穴位。而是只守着意念,不断采集,希望能让这股气流汇集得再强大一些。在她看来,只要趁看药效让气流变粗变大,冲关完全不成问题。

    她不知道的是,虽然没有人指导,但她所采取的这个策略,无比的正确。这让她少走了许多弯路。在傅衡给她改了方子、东子每日煎煮的药力的辅助下,她的体能,在短时间内有了质的改变。

    在第二天早上提水的时候,绿竹再一次感觉到自己力气的明显增大。她在院子里找了一些东西来试了之后,心里便有了底,相信就算再也没有第三颗药丸,二十多天后的颠勺考试,她一定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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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那儒生行了个礼,连忙在桌上铺开纸,提笔问道:“请问是哪位的花?”

    容韫和忙走上前去,回答他的问题。

    那儒生看了看容韫和手里的请柬,有些作难地对张员外问道:“老师,这位姑娘,只报了一个名……”

    “嗯?”张员外终于抬起头来,走到容韫和身边,接过请柬看了看,对她道:“容姑娘是吧?我们这个赏花会有规定,报一个名只能有一盆花参赛。”

    “这样啊?”容韫和皱起了眉。上次来报名,因为薛五娘她们的事,还有傅衡跟李綦的斗法,她心烦意乱的,随意报了个名就走了,也没想着问一问这个事。如果现在要她从两株花里挑一株,还真是很困难。

    “现在再报一个名,不知可否?”傅衡问道。

    张员外看看傅衡,又看看花,终于点点头:“行,我给你争取一下吧。”

    “老师……”那位叫吴恒的儒生急叫了一声。要知道。往年也有许多人临时报名,但因此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最后经过评分的几个老者讨论。还是决定一律不许临时报名参赛。如果老师今天允许了容韫和,那可是冒了平州之大不韪,到时得罪了诸多的人,那可是要由老师一力来承担的。

    “别急,我话还没有说完。”张员外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打量着容韫和,微笑着道:“容姑娘,我看你穿着儒服。应该是个读书人吧?”

    “这个……咳,小女其实算不得读书人。”容韫和呲了一下嘴。

    这年头人们说话都极为谦虚,读书人一般都不说自己是读书人,有才华的也只说“些须认得几个字”。所以张员外听了她这话。微笑着点点头。道:“你要知道,为了这临时报名的事,往年出过不少争执,所以就定下了个规矩,不能再临时报名。但我看你这花,不参赛实在可惜了。不如你把花放在我这儿,我再跟其他人商量商量,到明日比赛前给你个答复。你看如何?”

    “那谢谢张员外了。”容韫和一听大喜,忙作了个揖。待吴恒把花的情况都一一作了登记。四人即告辞出来。

    “苏公子,今天多谢你了。”虽然对傅衡仍是不满,但今日人家帮了大忙,容韫和倒是不好再板着脸,临上车前,跟傅衡道了个谢。

    “不客气。”傅衡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极为阳光,“我明日叫马雷去接你们,你们在家等着就好。”

    “好。”既然决定为自己的利用价值收费,容韫和当然不会再推辞,答应了一声,爬上车去。

    等车开动后,福寿一脸兴奋地道:“小姐,你可知道,那个张员外就是平州城科举的主考官?”

    “啊?”容韫和一脸的意外。在她的印象里,似乎叫什么员外的,一般都是富豪或者财主之流。经福寿介绍,她才得知,原来在这时候,员外,也就是员外郎,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官,而是一个地方专管科举考试的实权官员。

    “小姐,要是少爷能在张员外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就好了。他手下有才华的儒生,真不少呢。”福寿一脸向往地道。

    容韫和蹙起了眉。其实照她的意思,这一次让容晖和出头是最好不过的事。只要让他把几十首诗背下来就好。但伤仲永的事却提醒她,如果容晖和自身没有才华,却借这样的机会名声大振,对他而言绝不是好事情。

    再说,她一直想让那位裴先生收容晖和为徒来着。对于其他的门路,在裴先生那条路走不通了之后再考虑吧。

    第二天,马雷来的时候,“妈妈,车来了,我走了。”容韫和听到外面有马车声响起,终于可以不用再听吕妈妈念经了,欢乐地跳起来窜了出去。

    “小姐,等等我。”福寿见容韫和跑得飞快,赶紧急追出去,生怕容韫和落下他一个人跑了。

    “这俩孩子。”吕妈妈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日天气晴朗,风和日雨,处处好风光,正是赏花时。容韫和和福寿乘着马车到了群芳园门口,远远的就下了车。没办法,花园门口人太多了,大家似乎都很愿意在外面站着,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攀谈。

    “容姑娘,我家少爷在那边。”马雷停好车,也跟了过来,寻找了一番后指着远处叫道。

    “呃。”容韫和看到傅衡不知发什么神经,也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袍,跟李綦站在一起。两人差不多高,又穿着一样颜色的衣服。如果不细看,还以为这两人是两兄弟呢。不过李綦五官俊美如画,尽显风流;而傅衡则英武刚毅,阳刚之气十足。定睛一看就会发现两人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那里站着的除了他两人,还有扮成男装的李越晚和薛五娘。这一次两人的装扮明显比上次有进步多了,至少束了胸,还戴了一顶帽子,两鬓留了几缕头发,算是把耳朵遮挡了一些,耳洞不至太明显。

    傅衡跟李綦不是冤家对头吗?怎么两人老凑在一起?容韫和蹙了一下眉头,跟着马雷走过去。不过今天这样的场合,有李綦和傅衡这两个衙内在,她有不懂的地方至少可以问问,还可以避免不少麻烦,倒是个好事。至于他俩想怎么斗,她无所谓了。

    远远的,那边四个人也看到他们了。傅衡与李綦都停下说话,看着容韫和。而薛五娘一见到容韫和,想起因她被禁足的事,就瞪起了眼睛,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倒是李越晚表情最是平和,笑着开口招呼道:“容姑娘,你来了?”

    “是啊,好巧,又遇上了。不过,你们是约好一起来的吗?”容韫和笑道。

    李越晚抿嘴笑了笑:“我哥和苏公子都在这里等你们,等来等去就凑一块儿了。”

    “……”容韫和被李越晚这话雷了一下,赶紧打了个哈哈,“二位李公子,二位苏公子,这队伍配的倒是齐整。”

    “哈哈,这倒是。”大家互相看了看,俱都笑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咱们进去吧。”李綦道。说完稍稍缓了一步,跟容韫和并肩走在一起,道:“你临时报名的事,经张员外他们商量,觉得你那花如果不参赛可惜了,所以大家都同意你临时报名。但为了避免别人抱怨,决定加一些参赛条件。”

    “哦,什么条件?”容韫和两眼晶亮地望着李綦。她正惦记着这个事呢。

    李綦正要答话,却听旁边有人叫道:“这不是李公子吗?你跟几位朋友也来看花呢?”他只好收住话头,转过头去跟人寒喧。

    此时进出的人,有不少跟李綦相识的,见了面总得打招呼寒喧两句,巴结巴结这位刺史公子。倒是傅衡新来平州城不久,又成天呆在军营里,来参加赏花会的,不是附庸风雅的纨绔弟子,就是家境富裕的风流才子,倒没有几个认得他的。所以这一招呼,李綦就渐渐落了后面,倒是傅衡上前两步,跟容韫和走在了一起。

    报名的事,这两天一直都是傅衡努力去争取。结果这会儿得了消息,却被李綦抢了个先,还明目张胆地当着他的面告诉容韫和。

228

    傅衡心里极为不满,这会儿得了机会,自然不会错过,连忙对容韫和道:“张员外说,所以为了平息其他人的不满,你得经过一关考验才行。那便是——如果你这花没有进前十,你报名的十两银子就不能再退给你;如果进了前十,你得接受另外九名参赛者的挑战,当场作出他们出题的关于花的诗。”说完傅衡摸了摸头,有些遗憾地道,“我也是到了这里才收到的回复,否则就可以好好帮你准备几首诗了。”

    “这……”容韫和听了这个回复,顿时傻了眼。她现在也算是小财主了,拿出十两银子来冒个风险也没关系,机会与风险并存嘛。但让她当场作诗,却是有些信心不足。

    虽然现代时老妈逼她背过不少诗,但谁知道这些人出题的范围有没有在她会背范围之内啊?如果没有,她岂不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出大丑?再说,当众作诗,这与她历来保持低调的原则可不相符。如果到时来个一鸣惊人,被这些所谓的大儒们看中要收为弟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容家现在实在不适宜这么高调。

    想到这里,她连忙摆摆手道:“算了,那还是算了吧。这个比赛,不参加也罢。我可不会作什么诗,还是别当众出丑吧。”

    薛五娘不顾一切地跑出来找李越晚玩,就是想多接近李綦。刚才见李綦对她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但一看到容韫和就两眼放光,还留在后面等着跟她搭讪。她早已一肚子气了,哪里还想得起傅衡在家里对她的训斥?

    此时一听容韫和的话,就冷笑一声道:“看吧。我就说嘛。她哪里做得出诗来?还是别丢人现眼吧。”说完,还用力地用眼睛瞪了一眼走在她身边的福寿——就是这位小家伙,害她没报成名,留在那里被人调戏。

    “薛五娘。”傅衡回过头去,低声喝斥了薛五娘一声。心里对这个娇蛮而没脑子的表妹,着实感到头疼。但因她算是苏家的一个客人,有些重话。还真不好说。也不好太过于管教。

    薛五娘偏了偏嘴巴,不再说话,但心里对容韫和的嫉恨更盛。她就没想明白。她自认长得比容韫和漂亮,家世也比容韫和强,也是薛家的千金大小姐,为啥那位俊美的李公子对她熟视无睹。却对这位又丑又穷的臭丫头那么好呢?

    福寿一看薛五娘就是那天抢自己位置的人,对她印象就极不好。这会儿见她对小姐出言不逊。还瞪自己一眼,哪里忍得住气,当下冷笑一声道:“这位苏公子,难道你又能作得出诗来?我看怕是连字都写不出几个来吧?”

    “你。你……”薛五娘被这话气着了,眼睛睁得溜圆地看着福寿,指着他的鼻子正想开骂。见傅衡回过头来瞪她,只得把嘴里无礼的话咽下去。换几句上来:“现在可不是我自不量力要去参加什么赏花会,而是你那位小姐。自以为得了两盆花,就可以参加赏花会了,连诗都是我哥帮忙作的。我可听说,这赏花会之所以要写诗,就是担心那些满身铜臭的人买一些珍贵花木来斗富,搞得这里臭气熏天,失去了清雅之气。却不想却被有些人钻了空子,自己不会作诗叫人代作,真是丢死人了。小家伙,你也别瞪我。有本事,让你那位小姐自己作一首出来呀。”

    “薛五娘,你说够了没有?”傅衡在一旁忍无可忍了,两只眼睛一扫过来,让薛五娘顿时噤若寒蝉。

    容韫和淡淡一笑,道:“既然薛姑娘这样说了,我再用苏公子的诗岂不是自取其辱?所以苏公子对不住了,你那诗,还是你自个留着吧。”

    傅衡眼神一黯,苦笑了一下道:“也好。”

    “小姐,以你的才学,当众作诗就作诗,那有什么难的?正好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开开眼界,让她明白明白什么叫作有才。”福寿一听小姐不用傅衡的诗,顿时兴奋起来。

    这段时间,容韫和闲着无事也经常练练字。练字的内容就是前世所记得的古诗词。结果有一次练字时不小心被福寿看到,桌上的几首诗直接把他给震惊住了,直呼小姐小姐是天才,对容韫和的崇拜更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当初傅衡送去的诗虽然不错,但福寿觉得,自己小姐写出来的诗,也同样不差,也许还能更胜一筹。对于容韫和决定今日用傅衡的那首诗,他还有些微词,连说小姐不把自己的才华展示出来,可惜了。所以现在被薛五娘这么一激,知道小姐要用自己的诗,他自然极为高兴,更希望容韫和能接受那个临时报名,让大家看看他们容家的才女是多么的了不起。

    傅衡听到福寿此话,再看到他两眼晶亮,满脸的兴奋之情,心念一动,转头向容韫和看来。待看到容韫和一脸淡然,似乎很是从容的样子,心里对于她一会儿的表现,不禁期待起来。

    容韫和却笑笑:“福寿,我平时是怎么跟你说的?别人说什么那是别人的事,你有没有才华,你是你怎样的人,并不是别人一句话就能改变的,又何必去为了别人的一句话而去一争长短呢?”

    “是,福寿明白了。”福寿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你们……”薛五娘明明知道这主仆两人似乎在暗讽自己,但听容韫和这番话却又没有特指什么,再加上傅衡在一旁瞪着她,她只得咬了咬嘴唇,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容韫和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心境已平和了很多。要不是薛五娘的话语太过无礼,她实在不愿意去跟她作这种无谓的争执。所以见其终于闭上了嘴,容韫和拍了拍福寿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容韫和,如果有能力,试上一试又何妨?”傅衡沉默了一会儿。目光灼灼地看着容韫和。

    容韫和怔了一下,狐疑地看着傅衡。

    见到容韫和的猜疑的目光,傅衡苦笑一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如果你有才华,不展示出来岂不太可惜?”

    容韫和淡淡一笑:“苏公子误会了,我并没有什么才学。藏拙尚且来不及。哪里敢当着众人的面出丑?此事还是不提了吧。”

    薛五娘听了这话。眼里露出不屑,嘲讽地撇了撇嘴。

    容韫和看福寿还想再劝自己,转换个话题道:“苏公子知道我那花。入选进了哪个园吗?”

    傅衡还没答话,李越晚就笑道:“哪盆花进了哪个园,都是要今日去看了才知道,不会提前告之的——就是我哥都没办法知道。”

    “说我什么呢?”后面响起了李綦的声音。

    “哥。”李越晚惊喜地回过头去。把事情说了一遍。等李綦听到容韫和不准备临时报名参赛时,似乎一点不意外。也没有劝解。在他看来,这种事就算是读书厉害的男子,都不一定有胆量当众被人挑战,更不要说一个女子了。

    见李綦赶了上来。一行人便直接往园里走去。这群芳园是张员外的一处大花园,一进门就是一个花园,不过只种着些蔷薇、月季等花卉。而且面积并不大,倒是角落里有一座两人高的假山。山上绿意盈盈,草木繁盛;山前有一条小溪穿流而过,倒是有几分意境。再往前走就是一个拱门,门前摆着两张桌子,有两个年轻的儒生守在门前。

    有请柬的交请柬,无请柬的则须交纳五十文钱方能入场。进到拱门里,眼前则又是一处花园。面积要比前面一个大得多,布局精巧,花木也比前一个要珍贵一些。

    进了这园子,眼前的路就分成了两条。李綦指着路道:“前面东边是一品园和二品园;南边是三品园和四品园。现在离评花大会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我们先到一品园去看一看,看有哪些花入了选,并将容姑娘的决定告诉张员外。然后我们再出来四处看看,如何?”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一进一品园的门,容韫和就吃了一惊。只见这里面积足有前面两个那么大。除了四面的假山流水花木,中心地带还有一个很大的草坪,草坪中间搭了一个半人高的台子,台子四周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花卉,应该就是入围一品园的五十株珍贵花木了。

    “公子,你来了?”他们一走近高台,就有人向李綦打招呼。听声音似乎是于清明。

    容韫和懒得理会这人,正要朝前走去,却不想听到于清明又高声道:“哟,这不是容姑娘吗?你也来了?你的花是不是也入了一品园?”

    容韫和不知今儿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于清明竟然对她如此热情起来了。不过人家既然有礼貌,她自然不好再装着看不见,转过脸去拱了拱手:“原来是于先生。我的花……我们刚进园子,还不知道放在何处。”

    于清明的眼睛闪过一丝意外,显然刚才那一句是想挤兑容韫和的,却不想容韫和还真有花参赛。不过在他看来,像容韫和这样的人,自然买不起什么好花。虽然她上次曾在花品轩买过一株兰花,但那株花就是从兰园拿到花品轩去买的,那情况于清明再清楚不过——就算能养活,也绝不可能这个时候开得出花来。

    想到这里,他原来一本正经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要不,我也跟着去欣赏欣赏容姑娘的好花?”

    容韫和微微一笑:“于先生请便。”说完不再理他,举足朝着台子那边走去。

    然而围着台子转了一圈,容韫和都没有发现自己的那两株花。她心里有些微微发凉——难道以自己那两株花的品质,还不能入前五十名吗?

    “怎么样?哪株花是容姑娘的?”于清明见容韫和急走了一圈,然后脸色发沉地站在那里发愣,笑眯眯地走上前去问道。

    “你们参赛的花,是不是上次我们在兰园看到的那株兰花?”容韫和也顾不是于清明话里的讽刺意识,问道。

    “对,正是那株。”李綦接口道,“你这次参赛的倒底是什么花?没在这里吗?”

    “没在这里。”容韫和摇摇头。如果连大荷兰花都能进一品园,她的花没有理由在二品园啊想到这里,她转过头去,准备细看一下摆在台上的花倒底比她的好在哪里。

    “你别急,我去帮你问问。”傅衡也是不信邪的,转着台子转了两圈没找到那两株花,转身就往一个方向走去。

    “嘿嘿,容姑娘不会是在山里随便找了一株野花参赛吧?那我劝你还是去三品园和四品园看一看好了。”于清明脸上的笑容极为灿烂。

    容韫和不理他,看着眼前的兰花、牡丹、山茶花、变色杜鹃等名贵花木,皱了皱眉,然后抬起头来,向傅衡消失的方向看去。

    “小姐,要不,咱们到二品园看看?”福寿可不懂花木,转了两圈没找到自家的那两株花,劝容韫和道。

    “哼,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一股穷酸样,还学人家有钱人玩什么花木,现在知道自不量力了吧?还写诗呢啊呀呀,可惜啰。诗写得再好也没用了,连拿出来念一念的资格都没有。”见傅衡不在身边,薛五娘逮着了机会,便使劲地冷嘲热讽起来。

    容韫和一听不耐烦了,看福寿竖起眉头就要跟薛五娘吵,忙一扯他的袖子。然后走过去,一把抓住薛五娘的手臂,将她扯到了几米外,低声道:“闭上你的嘴,给我滚一边去。整天跟只乌鸦似的叫个不停,你不烦我还烦呢。要是让我今天再听到你一句嘲讽的话,看我不把你扔沟里去。还有,要是别人知道我跟你说的这番话,你也可以试试我的手段如何。”

    薛五娘感觉自己就跟那天被葛公子制住一样,不但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心里顿时大骇。

229

    待薛五娘看到容韫和眼里跟傅衡一样凌利的目光,森森地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地一个劲儿地点头,表示明白了,再也不敢了。容韫和这才松开她身上的穴位。

    李越晚见薛五娘被容韫和拉了过去说了一通话,然后一脸苍白地回来,心里也猜到她被容韫和骂了,心里大为好奇,低声问:“薛姑娘,容姑娘拉你过去干什么?你怎么这么听话的就跟着她走了?”

    薛五娘揉了揉至今还有些麻意的手臂,感觉到容韫和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不禁双打了个冷战,摇摇头道:“没事,就是劝我别再恶言相向了,大家好好相处。”

    “真是这样?”李越晚向了容韫和一眼,见她正专心看着台上的花,一脸的平静,又转过头来打量着薛五娘,满心的不相信。

    “容韫和,咱们到前面小厅里去,张员外和几位老者都在那边等着你。”这时,傅衡大踏步从远处走来,叫道。

    “好。”容韫和应了一声,招呼福寿向那边走去。

    “一起去吧。”一直站在一旁把一切都尽收眼底的李綦,也招呼了李越晚一声,跟了上去。

    跟傅衡进到一个院子,便有仆人把他们领到了厅堂。厅堂里坐着的不但有张员外,还有三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俱都气质儒雅,看样子应该是这一次赏花会的几位评委。而容韫和的两盆花,正放在屋子中间的矮几上。

    仆人通禀了一声。四人都停下了话语,朝容韫和他们看来。

    “容姑娘,我听苏公子说。你不打算临时报名,准备放弃这次机会了?”张员外看着容韫和,和颜悦色地道。

    “小女自知自身愚钝,毫无才气,不敢当众献丑。”容韫和上前一步,作了个揖。

    张员外见一时冷了场,抚了抚胡子道:“你想不想进云青书院去念书?”

    “啊?”容韫和一愣。抬起头来看着张员外。

    云青书院她知道,就是平州城里最有名的书院。前几天苏侯爷还送了一封信,说他为了容晖和入学的事。四处打听过了,想送容晖和去云青书院。但那书院的山长却是个极清高固执的老头,说目前还未到云青书院招生入学的时候,让苏侯爷来年再带容晖和去参加入院考试。这到明年入学考试的时间。还有九个月呢。要是到时再考不中。这九个月岂不是白等了?

    所以当时吕妈妈还极犹豫,是不是让苏侯爷帮着另择一个书院。而容韫和自己一直想让容晖和拜裴先生为师,便劝吕妈妈等等再说。却不想这会儿,张员外倒问她想不想进云青书院念,倒是奇怪了。

    看出了容韫和的疑惑,张员外指着他对面的一个老头儿道:“这位就是云青书院的山长林峰元先生。我们几个商议过了,如果你参加临时报名,只要当场作出五首诗。林山长就破例收你进云青书院念书,你看如何?”

    “这……”容韫和看着那老头儿。满眼的疑惑。本来临时报名应该是她求着几位评委才对;而这几位评委,为了他们自己定下的规矩,本应一口拒绝。可为何这会儿她却感觉到,这几个老头甚至不惜拿书院的名额作诱饵,都要让她临时报名呢?她可不认为天上掉馅饼会砸到她的头上,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哈哈哈,林老头,看吧?我就说了人家不稀罕去你那里念书,你还不信?”坐在林峰元旁边的瘦高老头儿“哈哈”笑了起来。

    “哼。”林峰元冷哼一声,转头看着容韫和,“怎么,容公子是不愿意为了去云青书院念书搏一搏,还是根本没把我这书院放在眼里?”

    容韫和看着容晖和渴望的眼神,叹了一口气。来到大陈这么一段时间,吕妈妈和容晖和已成了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他们给了她浓浓的关爱与亲情。

    如今能为容晖和争取一个念书的名额,就是披荆斩棘又如何?更何况,容晖和往后有了出息,便是她在大陈安身立命的依靠,她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现在有个机会摆在面前,她怎么能为了自己而不去争取呢?

    想到这里,她深深作了一个揖,道:“林山长误会了。能到云青书院念书,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事。不过如果在下能当场作出五首诗,这个读书的名额在下能不能让给我兄长?”

    “哦?”林峰元兴趣大起,看着容韫和问道,“能不能让姑且不论,老夫想知道,你为何有机会自己不去,反倒想让兄长去呢?”

    容韫和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如果山长的回答是否定的,这原因在下不说也罢。”

    “哈哈哈,林老头,终于踢到石头了吧?”那瘦高老头似乎跟林峰元很不对付,一逮着机会就挤兑他。

    林峰元瞪了他一眼,转头道:“把名额让给他不可能。但如果你能过关,我倒可以给他一个考试的机会,考试过关当即入学。不知这个回答你满意否?”

    “好。那在下便为了兄长,搏上一搏。”容韫和当即答道。

    “这下能告诉我理由了吧?”林峰元似乎对容韫和把名额让给兄长的事极感兴趣。

    容韫和知道以后事情终会瞒不住的,还不如现在坦白的好,咬咬牙道:“在下是女子,故而不能入书院念书。”

    “啊?”四个老头俱都大吃一惊,转过头来仔细打量容韫和。待看到容韫和在众目睽睽之下,仍神情自若,丝毫不见一般女子的羞涩与怯意,俱都点了点头。

    林峰元道:“你一女子都敢接受当众挑战,勇气可嘉啊!本来我还嫌你这兄长年纪小。现在看来想必也有出众之处,倒是不容小窥。这样吧,只要你能当场写出三首诗。我就给你兄长一个考试的机会,你看如何?”

    容韫和听了大喜,对着林峰元深深一揖道:“多谢林山长。”她还担心这四个老头儿听到她是女子,不让她上场了呢。却不想他们竟然不介意,看来大陈终究是大陈啊,对女子果然不苛刻。

    由此容韫和胆子大了起来,问道:“不过小女子有一个疑惑。就是为何四位大人这么希望小女子临时报名呢?这样做,似乎很不合规定。”

    “是啊,在下也有此疑惑。”一直没作声的李綦也笑道。

    张员外叹了一声道:“当初举办这赏花会。只是给学子们一个赛诗的机会,后面竟发展成了全城读书人的盛会。当初我们都挺高兴,觉得这是一个给各学子放松和展示诗才的一个平台。却不想这些年办来办去,全然变了味。竟成了一些有钱人赌花玩乐的地方。只要有钱。就可以买上一盆奇花,然后找人代为写诗,到这赏花会来一争长短,还场外设赌局,押哪位赢得头魁。如此下去,这赏花会就由平州城的美谈变成了笑柄,让我等无颜啊!但既已为城里全民活动,冒然取消又不妥。正好遇上你的事儿。两盆花进入前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便想借着你这事,让大家知道知道这赏花会。作诗展示才华,才是正题。然后宣布,下一届便要当众作诗,再不许有备而来。这样做,或许能慢慢拔乱反正,把此会纠上正轨。”

    容韫和觉得,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暗影,所以心里对于这几个老儒做法,并不以为然。但这些都不关她的事,能有个机会让容晖和进书院,于她而言这就够了。当下笑道:“几位大人可有想过,如果小女子当众作不出诗来,后果会是怎样?”

    那个胖老头儿“哈哈”笑道:“这个小姑娘不要担心。如果你当众作不出诗,我们就拿你当个反面例子,表示一下对此现象的痛心疾首,提醒大家不要像你一样。这个给大家留下的印象会比较深刻,更能起到警醒的作用我想,容姑娘为了大义,不会临阵退缩吧?”

    容韫和恍然。难怪这些老头儿会拿出如此诱人的饵来,又极力劝她参加呢。原来早就作好了她作不出诗来的打算。如果她作不出诗来,他们的目的既达到了,林峰元又不用破例收容晖和进书院,做一笔无本生意净赚不赔,端的是好算计。

    “那这样一来,我妹妹的面子岂不是丢难了?成了城里的笑柄?”容晖和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转头对容韫和道,“囡囡,你还是别冒这个险吧。”

    “不怕。等我换上女装,便谁也不认识我了。”容韫和笑道。暗暗下定决心,等会儿一定要赢。不但要为容晖和赢一个入学的机会,还要赢回个第一、第二名。

    “裴先生,您来了?我家老爷他们都在里面呢,您请进。”门外传来仆人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矍铄的老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裴先生,我还以为您会跟刺史大人和苏侯爷他们一块来呢。”屋里的四个老头儿一见他,全都站了起来,迎上前去。

    几人一一见了礼。李綦和傅衡,还有容晖和也上去见了礼,容韫和这才知道,这位就是原来苏侯爷一直想让容晖和拜师的裴先生——上次在苏家宴会上一块吃饭的裴夫人的丈夫。

    见几个老者在互相寒喧,容韫和正想趁此机会告辞,却不想裴先生看到容晖和上前见礼,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来。之后便转过脸来打量了三个女子,问容晖和:“容公子,哪位是你妹妹?”

    容晖和一愣。上次在苏家见面,苏侯爷把他向裴先生引见时,他看裴先生对自己一直是淡淡的,没想到这会儿竟然记得他,还问起了自己的妹妹。容晖和顿时大喜,指着容韫和道:“这位就是。”

    容韫和只得走上前去见礼。

    “你……就是容韫和?”裴先生看着她,表情极为复杂。

    “正是。”容韫和垂着眼睑,仍可感觉到裴先生看她的怪异眼神,不禁心里打鼓。她以前可从未见过这位裴先生,这位老人何以如此看她?像是看一个故人一般,这着实奇怪。

    裴先生盯着她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天没有作声。

    张员外看气氛似乎不对,而且裴先生虽然年近古稀,但这样盯着人家小姑娘的脸看,终是不妥,当下打个哈哈道:“这位容姑娘莫非裴先生见过?”

    他这一说,裴先生才被惊醒过来似的,收回目光,往里走了几步,不带丝毫感情地道:“未曾见过。”说完转身在张员外让的地方坐了下来,又打量了容韫和两眼,又才补充道:“倒是内子见过她一面。”

    被人如此怪异地盯了几眼,饶是容韫和极为镇定,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但话说到此处,她不得不问候一声:“裴夫人可好?”

    裴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抱恙在床。”

    “啊?”容韫和轻呼一声。前一阵在苏家,虽然裴夫人的脸色有些病容,但还无大碍,何以一段时间不见便病得下不来床了呢?

    她原来想走裴夫人的路线,进而打动裴先生,让他收容晖和为徒的。但裴先生刚才怪异的举动把她吓着了。这老头儿性格如此古怪,就算收容晖和为徒,她也不放心,还是把云青书院这个机会给抓住吧。再说,她虽然觉得空间水有愈合伤口的作用,但对治病有没有疗效,却是没有把握。裴夫人之病,她不敢乱参和。

    这样想着,容韫和便未开口提出去看望裴夫人之事。却没想到她不提,裴先生却开口道:“容姑娘跟内子也有过一面之缘,你就没想到要去看望看望内子吗?”

    容韫和眉头动了动,脸上浮出笑容道:“正想提呢。不过这城里想去看望裴夫人的人何其多也,如果人人都想表达这份心意,裴夫人恐怕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这样做岂不是反倒对夫人不利?所以小女子心里正犹豫呢。不过既然裴先生并未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妥,小女子明日便去府上探望裴夫人。”

230

    “罢了,你有这份心意便好。”裴先生却一口拒绝。说完这话,便不再看她。

    容韫和趁机提出告辞。

    张员外知道她想到外面去看看花,想几首诗,便笑道:“容姑娘和容公子去吧。苏公子和李公子留下,我还有话要问问你们。”

    傅衡见张员外如此说,无奈地看了容韫和一眼。他本想去帮容韫和做几首诗的,不想现在是爱莫能助了。

    容韫和倒不在意,带着容晖和告退出来,而李越晚和薛五娘见张员外不留她们,只得也跟着容韫和出了院子。

    “我们去二品园看看吧。”薛五娘一出了那个院子,就拉着李越晚道。这妮子现在心里对容韫和有些阴影了,想离她越远越好。

    容韫和跟容晖和走在她们前面,听了这话恶作剧地回过头去,道:“二位姑娘要小心啊,可别再遇上像葛公子那样的人哦。”

    后面这两位脸色变了一变,李越晚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我们还是呆在这里等一下哥哥他们吧。”

    “嗯嗯,在这儿等等。”薛五娘忙不迭地呼应。

    容韫和耸耸肩,带着容晖和直奔花园中心那个台子。她有正事要干,可没有空照管那两位千金小姐。但如果她们乱走出了事,她这良心却又过不去。所以她们留在此地最好。

    此时园子里已来了许多人,大家都围在台子前面,欣赏这进前五十名的花。把台子都围了一圈,容韫和她们到来,也只能站在人群的外围。

    “怎么办?”容晖和一看这情况。急了。这五十株花,哪一株能进前十,现在还不知道。在他看来,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从头到尾,每一株都想一想,看能不能有好思路可以做出一首诗来的。到时候撞大运遇上那株花,也就多了一分胜算。

    容韫和虽然心里不是很有把握。但她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不行就拉倒,所以心里压力倒不是很大。而且她发现。这些入选的花,多多少少总有些雾气。如果这赏花会是按照花的价值高低来排名次的话,那她只要根据这雾气的浓淡,就能大致排出前十名来。然后再往这十株花里去想诗。要比“大撒网。广捞鱼”的做法收获要大。

    好在那些花都放在台子上,并没完全被人群挡住。容韫和站在外围,凝神望去,细细对比它们之间的雾气,终于从中选出了十二株雾气较浓的。

    选出了花,容韫和便开始观察它们的品种。她前世虽然跟家中老夫人玩过兰花,家中占地颇广的别院里也种有一些珍贵的花卉,但家中却不曾设玻璃暖房。并未种过南方花木。这十二株花卉中,有四种容韫和连见都未曾见过。更不要说叫出它们的名字来。如此一来,她便只能看其他八种,一一辨认它们的品种,然后在脑子里搜索有关的诗。

    大概是因为在空间里练功的缘故,她这些日子以来,觉得自己的脑子异常好用,前世很多的知识,都历历在目,感觉比起当年还要记得分明。所以只要前世记得的诗,容韫和基本上都能想得出来。但她沮丧地发现,古人对松竹梅菊似乎特别情有独钟,她记忆里跟植物有关的诗,大半都是描写这四友的。面前这八种花,容韫和除了兰花诗一首、牡丹花诗一首、杜鹃花诗一首,还有就是有海棠花名的李清照的。至于其他的,还真想不出来。

    看容韫和站在那里,皱着眉头陷入沉思,容晖和便知道她在想诗,也不敢打扰她,看着花也思索起来,希望能做上两三首诗,以助妹妹一臂之力。

    “容韫和。”容韫和耳边忽然响起傅衡的声音。她转过头去,正对上傅衡关切的目光。

    “你跟我来。”傅衡深深看她一眼,转身朝外走去。容韫和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走到园子外侧一处葱郁的绿树旁,傅衡停住了脚步。

    “什么事?”容韫和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手摸进怀里半天不动,诧异地问。

    傅衡挠了挠头,终于从怀里摸出了几张纸,往容韫和手里一塞,道:“为了不让裴先生他们知道,我实在没办法了,你凑合着看吧,别嫌弃。”说完,一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容韫和看他跑开,一头雾水。傅衡这行为她隐约能猜到,估计是帮她写了诗。不过写就写吧,他又不是没写过,用得着行动这么古怪么?

    待低下头一看,容韫和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傅衡这诗,是写在黄黄的手纸上的,纸上的墨色也由浓到淡,字迹龙飞凤舞,极为潦草。估计在陪张员外他们聊天时,傅衡借尿遁的功夫跑出来匆匆写的。难怪他刚才脸上的表情那么奇怪呢。

    不过,这家伙哪来的毛笔呀?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墨香,容韫和微微摇了摇头,将纸上写的几首诗看了一遍。还别说,这厮虽然是个武将,倒也有几分才学。

    她从院子里出来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样子,这家伙既要陪人聊天,又要找借口去寻毛笔和纸,还要找个隐蔽的地方写诗,这一口气竟然写了五首,而且这五首诗还都写得不错。他要是凭这才学去参加科举,估计也能中个秀才、进士什么的。

    傅衡这五首诗是随机写的,大概凭着他刚才看花的印象,想着什么花就写了出来,所以五首里倒有四种花的诗是容韫和没有想过的。多多益善,有备无患,容韫和把这五首诗牢牢地记了,这才往回走去。

    走到半路,就遇上容晖和兴冲冲地走来,一见她就道:“囡囡,我想到了两首。我念给你听。”

    “好。”

    容晖和低声把自己想的两首诗念了,然后两只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容韫和:“怎么样?能不能要?”

    容韫和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不错。很好。”

    容晖和耷拉下脑袋:“囡囡,你别骗我了。我知道我写的不行。从小父亲就说了,咱们兄妹俩,论作诗,还是你比较有灵气,我只适合读书。”

    容韫和拍拍他,余光之下。正看到傅衡站在人群外面,对着台上的花木皱眉沉思。

    容韫和一瞪眼,抬脚朝花台那边走去。却远远看到李刺史和苏侯爷两个谈笑着从入口处走进来,后面跟着一大群人。

    “快看,怎么刺史大人他们也来了?刺史大人旁边那位,是不是苏侯爷?”旁边有人眼尖的。早已叫了起来。而张员外他们似乎得到了通报。也从院子里迎了出来,李綦和李越晚、薛五娘也跟在后面。两方会面,只站着互相见了礼,便一起朝这边走了过来。

    此时园子里早已陆续来了许多人,都围在花台处。这时见大人们过来,赶紧让出了一条路。裴先生和苏侯爷、刺史走在前面,张员外几人则跟在了后面。傅衡见舅父过来,早已肃然而立。候在了通往花台的台阶一旁。苏侯爷看到外甥,微一点头便上了花台。

    而李綦跟着这些人走到台前。便不再跟了,立在那里四处看了看,看到容韫和,走过来道:“张员外让我来问你,两株花你原打算拿哪一盆参赛?”

    “兰花。”容韫和回答得很干脆。

    “好。”李綦点点头,正要往台前走,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低声道:“那个……你不用担心。我们求了情,条件会放宽松些。”

    “是。”容韫和感觉四面八方有目光向他们这边射来,上下打量着她,那眼光里全是疑惑,还有小声的询问声:“这人是谁?”大概都在猜想,刺史公子跟这位穿粗布衣服的少年是什么关系?竟然主动走到她的面前,还跟她窃窃私语,看起来关系很密切的样子。

    “李兄,张员外在向你招手了。”容韫和耳边响起了傅衡有些冷意的声音。容韫和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傅衡他们几人已挤到了她的身边。

    李綦抬起头看了看台上,却见张员外正忙着跟几位大人在谦让着让座呢,哪里有招手的迹象?不过即使明知傅衡说假话,他却不能不当真,只得走上台去。

    傅衡盯着他的身影,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

    台上早已有人在上面摆上了桌椅。因苏侯爷和李刺史是代表官府来的,并不作评委,所以经过一番谦让,他们俩人跟五位评委分成两处坐了下来。

    见李綦下了台去,台下的众人已安静了下来,张员外便站了起来,说了一番话,无非是今天能请到苏、赵两位大人来参加、请到裴先生当评委,很荣幸云云。接下来又请几位各说了一些话,倒跟现代的会议议程很像,看得容韫和感觉很亲切。

    紧接着,张员外又说了一番召开赏花会的意义,接着道:“为了突显我们这赏花会是展示才学的地方,而不是赌花赚钱的地方,经我们商讨之后,决定接受一名学子的临时参赛报名。”说完又把临时报名的条件说了一下,道:“不知在场的各位,还有哪位要临时报名?大家对这临时报名的条件可有意见?”

    台下众人虽然花钱买花赌花,但大多数都顶着读书人的斯文名头,都还是要求升学上进的。而台上不但坐着教育界掌握他们命运之人,还有两个行政军事长官。这些大人们所作出的决定,又岂是他们下面这些人能反对的?

    再说,这临时报名的条件如此苛刻,如果有人报名,倒让这赏花会更有观赏性,热闹看得带劲,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张员外这一问,诺大一个园子竟然一片寂静,伤风咳嗽的都拼命忍着憋在嗓子眼里,生怕咳上一声就招来一片置疑的眼光。

    张员外请李刺史和苏侯爷来,就要起到这样一个效果。所以看着场上无人所说,满意地点点头,道:“如此,那我们就开始评花了。”

    接下来围着台子按着顺序,花的主人便把自己的花名及名贵之处当众介绍一遍,有说得神采飞扬的,有怯场结巴的……把花介绍完,众人不但学到了一些花卉知识,还看了众多人的表现,多了许多饭后茶余的谈资。而花的主人能在众位大人面前露个脸,也是倍感荣幸的事情。

    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自然当属容韫和。当得知这位少年便是那个临时报名的人,全场哗然。大家都引颈相看,想知道这位是何方神圣,竟敢接受九人的挑战,当着众位大人的面作诗。在大家想来,这多半是哪位想出名,所以搞出这种哗众取宠的事来。

    待看清楚容韫和是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十岁的少年,大家都愣住了。来参加赏花会的,哪个不是有钱人?何时见过穿着粗布衣服来看花的?更不要说参赛了那十两银子的报名费,不是一般小老百姓能出得起的;五十文钱的入门费,也不是一般寒门学子舍得花的。

    然而等看到李綦和傅衡两大俊男都站在容韫和旁边,大家又愣了一愣——是凑巧吧?但马上就有人把刚才李綦跟容韫和说话的事传了出去,大家看向容韫和的目光就更奇怪了。

    “这事透着古怪。”大家心里叽咕着。

    容韫和前世自能走路起,就是在众人的探照灯下长大的,历来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人物。所以对于这各种眼光,她全然不放在心里,口齿清楚、声音清晰地把自己的花名和其珍贵之处讲述了一遍,但不再作声了。倒是她的下一位,被这场面吓了一吓,本来灵利的口齿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等五十一盆花都介绍过后,台上的五位评委便开始了私下讨论。经过一番争执之后,便由李刺史站起来宣布前十名的获取名单。

    “囡囡,我们的两盆花都进前十名了。你太棒了!”容晖和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231

    容韫和淡淡一笑。且不说她自己用雾气判断,就是从张员外极力劝她临时报名来看,她就知道这两盆花准尽进前十,否则张员外何必多此一举?

    她此时的心思完全放在了另外八盆花上。刚才宣布的名次,可跟她原来用雾气判断的有些差异,她判断的两盆花没有入围,换了另外两盆进了十强。

    而听到容韫和的两盆花都在前十名,台下响起了一片“嗡嗡”地议论声。

    “哈哈,这下有热闹看了。”大多数人都极兴奋地笑着。虽然容韫和抢了一个入前十的名额,但能给大家带来一场热闹,大家还是很高兴的。

    “你没事吧?”傅衡虽然知道场内有很多眼睛注视着他们这一行,但担心容韫和,还是关切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

    容韫和摇摇头:“没事。”她现在不紧张,但对能作出满意的诗把握却不大,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算失败也没关系,到时我再让我爹给容晖和想想办法。大不了过了年再让他去书院就是了。”傅衡又道。

    “嗯,我知道了,谢谢。”容韫和知道傅衡是担心她得失之心太重,反倒发挥失常。不禁心里一暖,对他笑了笑。

    “容公子,你可准备好了?”张员外走过来,站在高台旁边,俯身问道。

    “准备好了。”容韫和点点头。

    “那便请上台来吧。”

    虽然人多,但大家站得还算稀松,见她过来又让了让,容韫和很顺利地从台边挤到台阶前上了台。早已有两位儒生把桌子搬了一张过来,放在台子一旁。又放上了笔墨纸砚。容韫和走到桌旁,对着台上的评委和台下各自拱了拱手,便到了桌前,伸出手去舀了一小勺水到砚上,慢慢磨墨。

    看到容韫和在众目睽睽下仍镇定若此,台上的几位大人都暗自点了点头。尤其是苏侯爷,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情。跟李刺史夸赞了两句。而裴先生虽然脸上平静如水。但目光却始终关切地注视着容韫和的一举一动。

    看到台上容韫和的表现,李越晚轻声叹息一声,对李綦低声道:“看样子。她是真有才华,全然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说实话,如果换我在台上,我一定做不到像她这样镇定自若。更不要说接受别人的挑战,当众作出诗来了。这样的女子。要是照你以前所说的那样,怕是不好办呢。”

    李綦看了不远处一脸紧张盯着容韫和的傅衡一眼,又目光灼灼地看着容韫和,笑了一下。道:“你不觉得,现在越来越有意思了吗?”

    “啊?有意思?什么有意思?”李越晚愣了一愣,疑惑地看着李綦。

    李綦笑着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李越晚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只得咽下心里的疑问。看向台上。

    “好了,规矩刚才我已说清楚了,出题者只能以你那株花的花名、花色、花形、花品来出题。现在,就从这里开始出题吧。”张员外见容韫和准备好,便指着一个人说道。在他想来,容韫和原来就打算用兰花参赛的,兰花诗自然备有。

    让兰花参赛者出题,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开头。而且容韫和在得到诗题后,如果有灵感,可以当众叫停,思考后把诗写出来,再让下一个人出题。她也可以让八人把诗题全部出完,再选四、五个题来写。这样做要比前一个方法,更为从容些。

    “从我这里开始出题?”台下那人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张员外,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正是。”张员外点头道。

    那人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对张员外拱手道:“张大人,在下有个请求。既然容公子敢站到台上挑战我们八人,自然是自恃有才学。但刚才张大人已把话说清楚了,在下如果再要求容公子立刻作出诗来,又有些不何规矩。那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个人向容公子发出挑战,如果她能在七步内把我刚才所出的诗题作出来,我面前这盆兰花就是她的了,一会儿评出的名次出归她所有。您看如何?”

    说完没等张员外回答,就冲着容韫和大声道,“容公子,你可敢接受我的挑战?”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一片哗然。古来曹植七步成诗,便成佳话,再没有人超过他。此时这位兰花之主,以七步诗当着台上各位大人的面打赌,赌一盆有可能是绿云的兰花,这想法、这胆子、这手笔,在场几百人,无人能出其左啊。

    “这位老兄是谁啊?台上那么多大人的面子都不给,莫不是来搅局的?”有人问。

    “依我看,他是跟容公子有仇吧?那可是一盆绿云啊,下的本钱可真够大的。”

    众人议论纷纷。

    各位看客,你道这人是谁?却原来是在兰园跟容韫和起过争执的于清明。他自己便是个秀才,那株兰花又是他精心所培育,所以李綦因身份问题需要避讳的情况下,就由他代表兰园参加了这次比赛。这人自视极高,却一再被容韫和打击,心里的恼怒一直未平。今天逮着了机会,便想好好为难为难她,让她当众出个大丑。但令他郁闷的是,这张员外把出题的范围限定得极死,无奈之下,便来了这么一手。

    反正他是科举无望之人,自然不怕得罪台上张员外等人。至于李綦,他也没怎么放在眼里。反正两人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大不了,他拍拍屁股走人。有一身种兰技艺在,哪里养不活人?反正这两年他在李綦手上也赚了不少钱了,自己回老家买一个小院子种兰,倒也消遥自在。

    “哥,你去劝劝于先生吧。”李越晚看到于清明向容韫和发难,虽然她不知道两人之间的过节,但于清明想让容韫和出丑。让她自认自己无才,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她惊讶过后,便是满眼忧虑。虽然她对容韫和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但同为女子,还是生出了同仇敌忾之心,不希望她今天太过丢脸。

    李綦却不动弹,轻笑一声道:“要是没人逼一逼。咱们又怎么能看得出容公子的深浅来呢?”

    “可我担心。于先生今天回去的路上,会被人揍呢。”李越晚看到前方的傅衡,看向于清明的眼睛里冒出的怒火与寒光。不禁有些心颤。

    “于先生虽然是我请来的人,但苏少将军打人,你不觉得这个更有意思吗?”李綦看了傅衡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意趣未明的笑容。

    李越晚看了一眼跟她隔了几步远的薛五娘。不再说话。

    而台上的张员外见于清明竟然对容韫和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来,心里既喜又忧。喜的是。这种效果才是他想要的。如果容韫和真能接受挑战,做出诗来,这将是赏花会的一段佳话呀,那轰动效果是不用说的。还有比这个更能让赏花会正名的举措吗?忧的是,容韫和一个没接受过正统教育的小女孩儿,就算她平时能做上一两首诗。又怎么可能有如此大才,七步成诗?

    想到这里。他倒也没有责怪于清明,转头把目光投向了容韫和。

    见张员外脸上没有一丝恼意,还把目光转向了容韫和,显然不反对这个挑战。台下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学子,顿时喊了起来:“容公子,接受他的挑战。做不出诗没关系,别当懦夫。”

    “对呀,没才不要紧,可别连胆都没了。”

    容韫和在于清明出题时,看到他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就心生不妙了

    。却没想到他竟然不把在场的几位大人放在眼里,一开始就出难题。当即道:“于先生,张员外可一再强调了赏花会是大家展示才华的场所,而不是一争长短的赌场。于先生提出的这场赌局,可是直接违背了各位大人举办赏花会的初衷。所以这场赌,小子我没法接受。对不住了。”

    这话一出,说得刚才起哄的那几个人脸都白了。场内顿时静了下来,生怕一出声就被人说没把台上众位大人放在眼里。

    俗话说,无欲则刚。这话放在于清明的身上,倒也适合。他一生经历的事太多,家族由盛到衰,早已看淡了人生,所以哪会被容韫和这几句话吓住?微微一笑道:“容公子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要不这样吧,如果容公子能七步成诗,就说明了公子有诗才,估计就算其他七位朋友所出的题目也难不倒你。那么,只要你能七步成诗,然后再把这十株花的名次排一排,排的名次跟众位大人所定的名次一样,这场挑战就算你赢了。到时我这株兰花,便当成赔罪的礼物赠送予你,你看如何?”

    这话说得台下众人又想哗然。十株花的名次安排,要跟众位大人所定的名次一样,这不是难为人么?要知道,这十株花有好些是什么品种都还没分出来呢。比如于清明这盆兰花,跟容韫和那分兰花,倒底谁优谁劣,一般人哪里能有这样的眼光?更不要说分辨别的花木了。

    当下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于清明。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于先生,跟台上那位年轻的容公子,有仇。

    可于清明这条件,却说得容韫和心里砰然一动。首先,所有的花卉诗里,兰花诗她是最熟悉的。只要于清明的题不是出得太刁,应该都没问题;而摆花的名次,这事对于别人或许是个难题,但对于能看到雾气的她,可谓是瞌睡遇上了枕头,正合适不过了。虽然这名次排得不一定全对,但对于八种花让她做出五首诗来,她倒宁愿选择前者,胜算或许还大些。就算不能全对,那面子丢的也不大,可比做不出诗强多了。

    想到这里,容韫和担心张员外为了面子,会拒绝于清明,忙道:“于先生,你这挑战我不是不能接受。但有一点,你可有资格代表其他几位先生?”

    张员外果然如容韫和所料的那般,正想喝斥于清明,坚持原来的规定呢。但听容韫和这话,看再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挺愿意接受于清明的挑战似的,心里念头一转,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说真的,他还真想看看容韫和是不是能七步作诗呢。规定那东西,跟七步成诗造成的轰动效应相比,实在不算啥了。

    于清明哪里会相信容韫和能做到他说的这两个条件,以为她这样说,只是想以进为退,忙对那几人道:“几位朋友,你们看如何?其实我看容公子这模样,对于在下这两个挑战,可是信心满满啊。到时咱们能跟七步成诗的天才,一起进入这届赏花会的前十,说出去也是一种荣幸不是?不如就这么办了吧?”

    在场的没有谁是傻蛋。看容韫和一接嘴,张员外就把脸上的怒容收了进去,好像彼此都愿意按这个方式做似的,另七个人有谁愿意再去当这恶人?当即有一个老成的人开口道:“我们听张大人的安排。”

    张员外见大家都同意,正要开口说话时,却听到人群里一个清脆的略带童音的声音喊道:“这挑战的条件太苛刻了吧?这不是一群大人欺负小孩儿么?”

    大家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个圆圆脸十来岁的小男孩,正一脸的忿忿不平。

    这小男孩儿却是苏侯爷的幼子。不过他所说的话,却不是他自己要说的,而是傅衡生怕容韫和吃亏,挑唆着他喊的。他的身份太过敏感,一出头不但帮不了容韫和,有可能倒起反作用。但这位苏小公子一个孩子,却是不怕。

    张员外自然认得苏小公子,再看到旁边站着的傅衡,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问容韫和:“容公子,如果你也觉得条件太过苛刻,完全可以提出来。有道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那位于先生提出他的条件,你也是可以提出你的条件嘛。”

232

    这话里对容韫和的维护,尽显于中了。

    “如此,能不能把七步改成十步?把花卉的名次完全一样,改成可以有两个不同?”容韫和有便宜不占,岂不是傻蛋?当即提出要求。其实不要说七步成诗,就是两步成诗她也没问题,但七步成诗太出风头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种风头,还是少出的好。把七步改成十步,名头就小很多了吧?

    “众位大人,你们看呢?”张员外此时却不肯一个人作决定,回过身去拱手问那坐着的几位。

    “我看,就按容公子说的办吧。”这别人还没开口,苏从毅就抢先道。其他人见他说话了,又都跟容韫和没仇,自然都没意见。在他们看来,别说十步,就是十五、二十步,容韫和能做出诗来,就不错了。一个女孩子,能有勇气接受这份挑战,便是勇气可嘉。他们都在心里想着,会后是不是劝一劝林峰元那老头儿,收下容晖和那小子。有妹妹如此,哥哥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

    张员外见大家都没有异议,便转身向台下道:“经过众位大人相商,同意容公子提出的条件。容公子你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就请于先生出题,出题的规定仍跟原来一样,以你这株花的花名、花色、花形、花品任选一样为题。”

    于清明一听这个规定,脸上的表情就阴沉了几分。他不知道这位看似贫寒的少年是何来头,竟然让台上那些当官的尽向着他说话。把出题的范围定得这么死,让他想刁难一番都不行。

    “请于先生出题吧。”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于清明想要为难容韫和,张员外当然不例外。所以一说完前面那番话。就催促起于清明来,不让他有思考的机会。

    于清明想要为难容韫和,哪里会等到这个时候才想诗题,当下很干脆地道:“那便请容公子以山岩上兰花的花品为题,十步内作出一首诗来。”他早已想好了,诗中有花名,那个太容易;而无论是花色。还是花形,都是具体的,只要容韫和用五言或七言描述一番。再作两个比喻,这诗就成了,也是比较容易;唯有花品,比较抽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用诗句把抽象的品格描模出来。最是不易。既要四个题里选一个,那便它了。

    容韫和听了题目,也不用张员外催促,就往前一步步踱起来。唐之前的兰花诗,除了提过几句,其他的她不清楚。但自唐以后,写兰花的诗极多,光郑板桥他老先生为了画兰。就写过无数的兰花诗。而且大多数的兰花诗,都在赞颂兰花高洁的品格。这样的诗,随手拈来就一大把,她只要从中选一首就可以了。

    不过,曹植七步成诗,她十步成诗,也挺出风头啊!

    容韫和苦恼的想。这个风头,要不是被逼到这份上,她真的不想要。闷声发大财,才是最明智的行为。唉,等会后,一定要请张员外他们帮保保密,不要把她的底细泄露出去才好。

    容韫和皱着眉,一步一步地在场上走着,胡思乱想。

    大家都看到容韫和很干脆地踱了出去,步子不快也不慢,要不是看她眉头微蹙隐隐有些思虑,怎么看这孩子都像在闲庭散步。要是有人会读心术,知道容韫和此刻正在思索苦恼的是如何不那么出风头,估计非得上去揍她一顿不可——大家可都在为她着急,不带这么气人的。

    容韫和知道当初曹植是一边走一边吟,七步走完正好把诗吟完,这叫七步诗。虽然她这个伪诗人很不想出风头,但也得在十步内把诗作完。为了保险起见,她可不敢第九步才开始,否则第十步还没吟完,那她不是输的很冤枉?所以走完第八步的时候,她的嘴里便开始吟道:“身在千山顶上头,突岩深缝妙香稠。”

    张员外看到容韫和皱着眉低头猛走,已走完七步了还没动静,心里正为她着急呢,此时见她吟出两句,也没来得及细想吟的如何,就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能作出来就是好啊,管它是好是坏。

    “好。”台下也有人几乎同时叫了一声。听声音,却是傅衡与容晖和。

    这两声“好”叫完,容韫和已又向前跨了一步,来到了于清明面前,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盯着于清明高声吟道:“非无脚下浮云闹,来不相知去不留。”念完这句诗,刚好十步走完。

    “好。”有了前面那两声引领,这回大家也不再去细想,容韫和话声一落就一齐叫出“好”来。在压力如此大的情况下,十步出诗,多难得啊能作出诗来,就值得大家为她喝采了。至于好不好的,且先不去管它。

    这回张员外却淡定了,回味了一下容韫和这四句诗,脸上露出狂喜,高声重复了一遍:“身在千山顶上头,突岩深缝妙香稠。非无脚下浮云闹,来不相知去不留。”

    这一重复,大家都静心品味了一下,便有人真心叫起“好”来,叫“好”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而有些脑瓜子转得快的,却看着于清明“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旁边的人疑惑道。

    “非无脚下浮云闹,来不相知去不留。这句诗妙啊尤其是那个‘闹’字,下得极妙。‘脚下浮云’,似有特指啊。”那人笑的一脸的意味深长。

    “哦,明白了。”大家都恍然起来,看向了于清明。饶是于清明早已把人世之事看得极淡,在目光各异的注视下,仍被看得脸上一红一白的,心里煞是煎熬。

    一个老儒生叹道:“唉,这位小公子看样子也就十岁吧?如此小小年纪,不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诗来。还能借诗言志,借诗讽人,实在是高才啊如果我有一个这样的孙子。就是让老夫少活十年都愿意啊。”

    “是啊。不过这位小公子面生的很,哪位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他旁边的中年人问。

    “不认识。”旁边的人都摇头。

    那位中年人见大家都摇头,望着台上的容韫和,眼睛眯了眯:“一会儿去找那位姓于的打听打听。嘿嘿,这容公子不是自己家的孩子没关系,到时候把他变成女婿不就成自家的孩子了?”

    有这样想法的人何止是他?有跟容晖和等人站的近的,干脆直接找容晖和打听。然而傅衡冷冷的一句话:“这是我家亲戚。”说得众人悻悻而返,息了结亲的想法——侯爷府上的亲戚,不是他们能高攀得起的。

    台上的张员外可不知容韫和已被众人当成佳婿盯上了。在他主持的赏花会上。当着两位大员的面,容韫和以十步为限,作出如此好诗来,他的成就感大生。这种感觉。不亚于平州城考上了进士。让他这位主考官无尚光荣。

    带着激动的心情,张员外满面红光、声音宏亮地当场宣布:“这首诗,写出了兰花那种来去无意、宠辱不惊的幽洁孤傲的品格,实为不可多得的好诗。更难得的是,这首诗是容公子于这样的环境里,在十步内写成,尤为难得。我宣布,此诗过关。”

    “好。”台下众人一齐大喝。一品园里热烈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容韫和站在台上,感觉到众人目光的灼热。心里苦笑连连。沽名钓誉,说的就是她呀!捧杀,说的就是她的下场啊!接下来这一阵看来她都得穿女装出门了,容晖和也在家呆一段时间,避避风头再说吧。此时,容韫和无比庆幸自己住在了没有读书人的小山村。

    “好,接下来,就是评花时间。容公子可以在我们几位老家伙评花的时候斟酌。待我们几位老家伙评花结果出来时,容公子的结果也一起出来。”张员外见无异议,便宣布下一项。

    “张大人,这台上就这么点儿大的地方,几位大人讨论的时候,如果不巧让容公子听到了,这岂不是作了假?我建议,给容公子一柱香的时间,让他先评,把答案写在纸上,交由刺史大人和侯爷大人保管。等各位大人把结果宣布后,再宣布容公子的答案。大人觉得这样如何?”于清明第一场却输得不甘,又提出一个条件来。

    大家虽然觉得这位于先生得理不饶人,对他心生厌恶。但他这建议,从公平的角度来想想,也觉得甚有道理。否则真像他说的那样出了假结果,那这热闹就看得没意思了。

    “容公子,你觉得呢?”张员外此时已起了惜才之心,所以想帮容韫和一把,但不想这于清明还是死咬着不放,他也不好当众袒护得太过厉害,只得转脸去问容韫和。

    反正最大的风头都出了,容韫和也不想在鉴花上再被人说三道四,说她是靠作假赢的,遂很干脆地点头道:“行,就按于先生所说的办吧。”

    见容韫和答应得如此干脆,台下的人又议论纷纷,猜想她是不是对花也极有研究,否则怎么会这么有信心?而家里有闺女的人心思就动得更厉害了。不管结果如何,有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有十步成诗的高才,此少年前途无量啊!这样的女婿,抢都得把她抢到手。

    早已有机灵的儒生把香拿来了,张员外吩咐他点起来,便对容韫和点头,示意她开始。

    对于这十株花,容韫和原本都已看过。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走过去,仔仔细细地把它们的雾气再一次对比起来。

    “你说这位容小公子会不会赢?我看他刚才似乎挺有把握的样子。”下面的人无事可干,便又开始议论起来。

    一老儒生应道:“我看是悬。这小小娃子,作一两首诗,还可以用天才来解释。可对于这些花木,说实在的,老夫我于此道浸yin多年,也不敢说能把这天下的花认全了,更不用说分清楚贵贱好坏了。要知道,虽然看起来牡丹要比杜鹃好,但一株变异的杜鹃,却又比一株普通的牡丹要珍贵。这其中的区别变化,又岂能是一个小娃子能知道的?”

    “那这赌局……哦不,这比赛,一赢一输,不知台上的大人们会如何宣判啊。”

    那老儒生哂然一笑:“这你还看不出来吗?大人们让这小娃子上台,不过是为了让大家明白这赏花会是读书人赏花作诗的雅事,而不是开局赌钱的地方。这小娃子既然能在十步内把诗作出来,而且还是这么一首出色的诗,那么这场比试就是他赢了。即便是鉴花失败,也正合诸位大人的意,大人们就是要咱们明白,在赏花会上,‘诗’要比‘花’重要,明白吗?”

    “哦,原来如此,还是王兄看问题透彻,可谓是一针见血,愚弟佩服。”

    ……

    原来有些焦急、担心、躁动的容晖和,听到这些人的议论,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去。全然没有看到傅衡和李綦一脸沉思地望着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睛里却闪着他看不懂的东西。

    台上的容韫和不慌不忙地把花都仔细看了一遍,见香燃得差不多了,这才走到桌子前,提笔把顺序依次写在纸上,吹干后折好,交给了旁边的儒生。那位儒生拿着走到苏、李两位大人那里,将纸放在了他们中间的那个矮几上。苏侯爷和李刺史为了避嫌,并没有去打开来看一看。

    接下来便是五位大人一起鉴花的时间。因为是比赛中,担心众人等得久,所以历年来他们都会在头天晚上看过这些花,尽量做到心中有数。所以也是一柱香的时间,他们便已鉴定完毕并讨论出结论,由苏侯爷当场公布。这公布的不光是花名和花主,还会具体说明一下此花的珍贵之处。

    “第一名,兰花绿云。”这个时代可不搞悬念那一套,把名次从后往前念。苏侯爷拿着手上的纸,把第一名大声地公布出来。

233

    “绿云。”台下有几个声音惊喜地叫了起来。这十株花里头,就有四株是兰花,疑似绿云者。所以这一宣布,几位进了前十的兰花主人心里顿时一跳,摒住了呼吸,生怕接下来自己的名字给听漏了

    就是容韫和此时心里也不再淡定,有些紧张地望向苏侯爷。要知道,这四株兰花她都看过了,只有她的那株兰花才是绿云。其余者,不是大荷,就是偏荷。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些评委都没认出她的绿云,或者这时代干脆另有一种品种叫绿云,那这一千两银子的奖银岂不是要跟她说“拜拜”了?

    好在苏侯爷没太过钓人胃口,只顿了一下,就接着宣布绿云的主人名字:“花主:容林和。”

    听到这个名字,台下静默了一下,猛地议论声大起:“就是台上那位容公子。”

    “天哪,又是那位少年。”

    容韫和脸上也忍不住绽放出喜悦的笑容。为了保密,早在报名时,她就把名字改动了一下,变成了容林和。所以这第一名容林和,正是她也。啊哈,第一名,一千两银子,终于是她的了。为了这一个赏花会,她可谓是牺牲良多,跑到众人面前给大家表演了一把,后续麻烦可小不啊。如果再不收回点银子,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第四名,木兰花;花主:容林和。”苏侯爷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四名?”容韫和心里微微有些发沉。她的这株木兰花和那株兰花,虽然雾气被空间吸走了,但原来雾气的浓度她还是很清楚的,只比那株兰花淡了一点点。不过鉴于评委们对兰花的青睐,她还是把这株木兰花排在了第三名。把另一株偏荷兰花排在了第二名,没想到木兰花却被排到第四名了。照这样看,她花木名次排序很有可能失败。

    名次一个个念下去,念完这些名次,台下的人全都把目光投向了容韫和,想要看看这位少年脸上的表情如何,是欣喜还是沮丧。然而让大家失望的是。那位少年脸上竟然沉静如水。看不出一点情绪。

    “天哪,竟然有这样的少年人,比那些老头子还是沉得住气。实在是让人佩服。”

    “唉,小孩子还是要像小孩子一些的好。小小年纪就少年老成,也不见得是好事。”

    “快看,刺史大人拿起那张纸了。大家都别说话了,听大人宣读。”

    在大家期盼的目光里。李刺史终于拿起了容韫和所写的那张纸,把她所写的名次念了出来。

    “第一名,对了;第二名,也对了……”听着李刺史所念的顺序。大家默默在心里核对着评委们公布的顺序。

    “第十,海棠花。”李刺史把最后一名念完,合上了手中的宣纸。

    场上一片寂静。

    瞬间过后。场中的议论声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天哪,就只错了两个。只把第三名和第四名的次序颠倒了。”

    “容公子赢了。”

    “太厉害了。他才多大啊?看样子。最多也是十岁吧?”

    “这少年,前途无量啊连这样的东西都能学得如此精,还有多少东西是可以难住他的?”

    容韫和在台上听到台下这一声声赞叹声,强作淡定的脸上顿时涨得通红。她要不是靠作假和作弊,便什么都不是。这声声的赞叹,听到她耳里,犹如声声讽刺,让她恨不得找个泥缝钻下去。

    而台下的于清明,听着李刺史陆续念出来的花名,望向台上的目光变得呆滞。待听到最后一个花名时,他的耳朵里“嗡嗡”地什么便也听不见了,脑子里更是一片茫然。不知过了多久,张员外宣布容韫和挑战成功的声音这才传入他的耳里。他仰起头来,看着天上的白云,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历尽世事,对于输赢,他并不在意。让他难受的,是他竟然输在了一个十岁的、他并未看在眼里的少年的手上

    “莫非,我真的老了?老眼昏花了?不但看不清楚人,便连自己玩了一辈子的兰花,也看不清楚了?”天上晴空万里,而于清明此刻的心情,却跟前几日细雨连绵的天一般,阴沉沉地难受。

    这一次,他不光没给容韫和找着难堪,而且他还知道了,他的那株兰花,他的那株跟容韫和在兰园里打赌的、他一直说是绿云的兰花,众位评委给出的结论,就是容韫和所说的——大荷。

    “唉,真老了。”于清明从天空中收回眼光,神态落寞地朝外走去。

    “看,就是这人,好像姓于。跟容公子过不去,一定要挤兑别人。却不想容公子如此有才,倒弄得他自己灰头土脸的。唉,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到底跟于公子有什么仇啊?”

    “谁知道……”

    耳边传来的声声议论,眼前看到的指指点点,让于清明落寞的脸上不禁浮上一丝苦笑。面对这些非议,那不是说不在意就可以不在意的。纵使他人老皮厚,被人这一奚落,还是禁不住觉得难受啊

    “于先生,公子在那边等你。”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李綦小厮的那张脸。

    “公子?”于清明顺着小厮的手,看到李綦正站在园子的围墙下,正一脸平静地望向他。

    宾主相处多年,于清明知道李綦也是颇有城府之人,喜怒并不会表现在脸上。他长叹一声,苦笑着低声自语:“公子这是要责怪我呢,还是要辞退我?”说完,便走了过去。

    “这是人多耳杂,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李綦见他过来,带着他走出了一品园外。全然没有看到,貌似专注地看着台上的傅衡,在他转身出一品园的时候,转过头来望了他们一眼,然后变换了一个位置。可以用余光注视着园门口。

    李綦的表现并没让傅衡失望,一会儿功夫,他便往园子里进来了。在他身后,跟着于清明。于清明只在园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而他脸上原来有些悲凉的表情,此时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疑惑和深思。

    傅衡眯了眯眼睛。脸上若有所思。看李綦又回了原处站着。他目光闪了闪,没有作声。

    接下来,就是按照赛程。让各位花主把诗写出来,然后给他们评分。

    这赏花会作诗,其实早已成了鸡肋。不会作诗的,或自己作不好的。都找人代作,所以这些诗。基本上都不会差到哪里去。评委们对这现象也心知肚明,给的评分便也相差不大,基本对花卉排名不会产生影响。不过几人欣赏容韫和的才学,再加上她交上来的两首诗都很不错。而且还是当场新鲜出炉的,她这两首诗,得分自然最高。分别得了第一、第二名。不过几位评委商议了一下,还是把分数控制在了不影响原来花卉排名的基本上。

    他们这样做。也算得是对容韫和的一种保护。容韫和小小年纪,今天就出尽了风头,要是再为此抢了人家的名次,太过遭人嫉妒,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结果公布出来,大家都没有异议。

    接着是颁奖时间,裴先生、苏侯爷和李刺史,分别给前三名颁奖。裴先生虽已退了下来,但曾经也位高权重,声誉犹在苏、赵二人这上,在他手上颁发的自然是第一名。把装着一千两银子的奖银递到容韫和手上时,容韫和从这位老人的脸上,又看到了那种似喜似恼的古怪表情。

    而苏侯爷把奖银颁发给第二名后,毫不避讳地走到容韫和面前,脸上全是激动,伸出手来想拍拍容韫和的肩膀,然而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好孩子,果然不愧是你爹娘的孩子。如果你爹在地下有知,不知会多为你骄傲。”

    “谢谢苏伯伯

    ”一个铁骨峥峥的将军,在这样的场合如此真情流露,容韫和诧异之余,心里也甚是感动。

    “今天的赏花会就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三天群芳园都会有偿向大家开放,请大家自由赏花吧。”张员外向台下众人宣布。

    “那个,那位于先生可曾说过,如果容林和小公子赢了,他就把他的兰花赔给容公子。虽然他那株兰花是大荷,排在了第七名,但人不可言而无信,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可不能不履行诺言啊!”有人在人群里喊道。

    容韫和朝人群里望去,看到竟然是傅衡那家伙。

    “于先生已然离去,在离开前他交待过,那株兰花,已为容公子所有。”李綦的小厮在主人的吩咐下,忙高声应道。

    “好,三天之后,于先生那盆兰花,便由容公子领回。”张员外顺应民心地宣布,然后转身面向台上,“各位大人请。”

    古代等级森严,作为人民大众,自然不能走在领导们前面。所以虽然张员外宣布赏花会到此结束,但台下的众人仍没有动弹,而是等着台上的大人们走下台来,目送他们离去,这才能离开。

    而苏侯爷和李刺史都有公务在身,裴先生则记挂着家中夫人,都谢绝了张员外的挽留,当即告辞而去。容韫和原本还为如何离开这个地方而发愁,见此情景,自然不肯放过机会,赶紧向容晖和招招手,紧跟着三位大人后面离去。待众人抬起头来,四处寻找容小公子时,不但容公子不见了踪影,便是他的那位兄长,以及苏少将军和李公子等人也都不见了。

    “对了,容韫和。上次在你在兰园跟于先生打赌的那株兰花,不知长出了第三片叶子没有?”出了一品园,见舅父和裴先生他们已离他们有些距离了,傅衡走上几步,问容韫和。

    “你们还打了赌?打了什么赌?”李越晚回转身来,眼睛一亮。今天的赏花会可谓是精采纷呈,让这位成日被关在家里的大小姐看得十分过瘾。所以容韫和跟于清明还打了赌,她顿时兴奋起来。

    “是啊,姐,你们还打了什么赌?”容晖和那就更兴奋了。在他看来,无论什么赌,那于清明都只有一个下场——输。容晖和现在对于妹妹,那实在是太有信心了。

    “呵,没打什么赌。”容韫和看到那两个晶亮的眼睛,笑了笑便想把问题含混过去。她觉得,像于清明那样自视过高的人,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败给了自己,心里肯定极为不忿和难受。这个时候再提那打赌的事情,不知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而且于她来说,像这种把人逼入绝境的事,实在是没有必要去做。就像狗咬了你一口,你却没必要再去咬回它一样。

    再说,今天如果没有于清明提出的这两个条件,她想要赢得这场比赛,可没那么容易。可以说,于清明也算是变相地帮了她。于情于理,她都没必要现在就去找于清明清算旧帐。

    傅衡听她如此说,心里一动,看向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李綦见容韫和不愿把打赌的事说出来,便接口说道:“于先生走的时候,托我带了一句话给容公子,说如果那株兰花真长出新芽来了,就请容公子把花拿到兰园去,他一定会履行诺言的。当然,原来约定的是一个月,现在离一个月的时间也还早。如果还没长出芽来,容公子再养养就好。”说话的时候,眼睛还紧紧地盯着容韫和,似乎生怕漏掉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傅衡见状,鼻子里冷“哼”一声道:“看来,这于清明输得还不心服口服啊!李公子,我要是没记错,这于清明可是你的手下吧?李公子对容公子有何不满,大可以提出来当面解决,用不着纵容手下当众给容公子找难堪吧?”

    他最开始对容韫和说那句话,其实就是在表示对李綦的不满。李綦作为东家,手下的人对容韫和做出这样的事,差点让她当众难堪,而他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这自然让傅衡恼怒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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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他心里又有些疑惑——从种种迹象来看,李綦都一直在找机会接近容韫和,想获得容韫和对他的好感。可这一回于清明对容韫和不利,他却又不阻止。这事让傅衡一直觉得奇怪。

    李綦听了这话,看了傅衡一眼,俊颜上闪过一丝恼意,随即笑道:“苏公子有所不知,这位于先生在我家也只算是客卿的身份,他要说什么做什么,可不是我能掌控的。他今日对容公子做出的事,大概还是因那日在兰园发生争执引起的,跟我可没有关系。至于纵容二字,更无从谈起。”说完将目光转向容韫和,“容公子,你不会对在下也有所误会了吧?”

    容韫和因为打定主意不与李綦有过多交往的,所以于清明是不是他所纵容甚至指使,她实在没有兴趣去探究。因此听了这话,她便笑笑:“自然不会,请李公子放心。”说完,转过头来看着傅衡,“不知苏公子明日是否有空?”

    傅衡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笑容来:“当然有。”

    “那明日苏公子能否陪我到兰园走一趟?于先生既然那样说,那株兰花又刚好长出了一点新芽,这个赌约便早兑现早了事吧。”虽然容韫和没兴趣痛打落水狗,但于清明硬要送上门来让她打,她当然也不会客气。

    再说,那兰花养了几天,又开始吸附起雾气来。将它拿出空间她不舍得,可不拿出来一直养在空间里。再过十多天,它可能就会又长出其他叶子来了。只一个月的时间变化就那么大,这事怎么说都太过奇怪。

    而且到时于清明还不肯承认这株花就是原来交给她的那一株。到时她身上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反正当初李綦说这赌打赢了,这株兰花就送给她了的,兑现完赌约再拿回去养着,她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当然没问题。”傅衡脸上的笑容如雨后初霁的那一缕阳光,让人看了无端的心情大好起来。

    “喂,你们倒底在说什么呀?什么赌局呀?容韫和,你跟于先生打的什么赌?又是赌兰花吗?”李越晚见傅衡看向容韫和的目光有些异样。而自家哥哥却沉着脸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心里便不舒服起来,不自主地想把容韫和和傅衡分隔开来。连忙跑到容韫和身边。挽住她的胳膊问道。

    容韫和看容晖和也附和着问,便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哥,明天我也要去。”李越晚转向她哥。

    李綦慢慢地走到前面来,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行。”说完转头深深地看了容韫和一眼。“明天我在兰园等你们。”

    “好。”容韫和却不看他。微点了一下头,便朝前面走去。

    薛五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用眼睛瞥了容韫和一眼,嘴巴嘟了嘟,没有作声。

    一行人出了群芳园,傅衡看了看薛五娘,对容韫和道:“一起上车吧。先送薛五娘回府里,我再送你们回家。”

    容韫和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虽然她不想麻烦傅衡,但一来这里雇不到车。二来她怀里揣着一千两银子,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尾随而来,意欲抢钱?

    所以她也老实不客气,第一个爬上了车。

    薛五娘很不高兴地跟着上了车,本想用话刺上容韫和两句,但一想起她的手段,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出声,沉着脸干脆将脸扭向窗外。

    “苏公子,我看有人不想让我们坐你们的车呢。”容晖和却看不惯薛五娘那张臭脸,出声道。

    傅衡却不去看薛五娘,而是瞄了容韫和一眼,见她一脸平和,似乎毫不在意,这才笑着拍了拍容晖和的肩膀道:“你妹妹为你争取了一次考试的机会,你好好用功。到以后考中进士作了官,看谁还敢瞧不起你们?”

    忽然她余光里捕捉到一束灼热的目光。转眼一看,正对上傅衡有些灼热的目光。容韫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赶紧把目光移向车外,心里有些微微地不自在。她不知道傅衡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也不想知道。她现在只想多多赚钱,然后把容晖和送到书院里念书。至于其他的东西,她总觉得她还小,完全没必要去考虑。

    车很快在苏家大门前停了下来。薛五娘看了容韫和一眼,冷笑了一下,一语不发地下了车,抬脚就往府里去。

    傅衡看着她进了府,摇了摇头,叫马雷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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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当甘鹭和柳儿等人回到寝室时,她脸上的表情如常,丝毫不打算把身体的变化跟甘鹭说。虽然甘鹭把她看成了亲妹妹一样照顾而且常常在她颠勺的时候担忧地看着她,显然是在担心她颠勺考试难过关。但就算抛开她对甘鹭身份的怀疑,她也决定把练功的事当成秘密隐藏下来。

    这可是老爷子传给她的功夫。

    尽管当初老爷子传给她时,并不指望她有什么成效,不过是稍稍改变一些体质而已。但现在已有了意外的收获。她相信,只要她坚持下去,勤练不缀,再偷学些甘鹭她们所学的拳脚功夫,两年后,或许能获得一份自保的能力。这种能力,自然是瞒着这山庄所有人的好。两年之中就算进步神速,也是强不过烈挚等人的。所以只能出奇至胜。出乎意料地打出一张底牌,关键的时候就能救她的命,或者获得自由之身。

    跟往常一样吃过早饭,三人到了厨艺班,却发现秦威已经在那里了。初冬的季节,天气已比较寒冷了,山庄早已给大家发了棉袄。而此时的秦威。手里颠着勺,身上却只穿了一件单衣,额头上还冒着熟汗。

    “秦威。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饭吃得太快,容易伤身。”甘鹭进门一见,撇下绿竹和柳儿,快走几步,走到秦威身边,略带责备地道。

    秦威手里略顿了顿,看了甘鹭一眼。转过头来,依然专注地颠自己的勺,没有说话。

    甘鹭却一点儿也不生气。目光柔柔地看了秦威一眼,拿起他放在一边的棉袄,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绿竹,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快走呀。趁俞教习没来。咱们两人比赛颠勺。”柳儿拉了她一把。

    “哦,好。”绿竹跟她到旁边,拿起了铁锅。在感受到手里并不觉得沉的重量,她高兴了一会儿,熟悉了自己新增加的力量,并适当地隐藏起一些力量之后,便又把目光投向了甘鹭。

    甘鹭在她身边,一直像个姐姐一样的存在。关心着她的生活。或许是做惯了这个角色,在进了厨艺班之后。对于组里的其他人,她也时常会流露出这种母性。所以她刚才那样对秦威说话,柳儿并不感觉奇怪。但绿竹以她前世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感觉到甘鹭对秦威的这一份关切。并不像是同窗、朋友之间的那种关怀。或许达甘鹭自己都没发现那一份特殊,否则她刚才一定不会做得那明显。

    想到这里,绿竹有些担忧,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往届的厨艺班不要女生了。除了力气小,不大适合学厨之外,少男少女们相处时间一长。就容易出事,如果她的猜想正确,傅衡以后是要把他们派到一些地方去执行任务的。那么她们学艺一旦有所成,班上的这些学员,很有可能就会忽然猛然间少一个人。这个人会被派往哪里,执行什么命令,除了傅衡,估计谁也不知道。

    而被派出去的这个人,一定会像当初他们进山庄时的情行一样,一觉醒来就发现有己身处陌生之地了。而且身体上,也会被精通医术的傅衡通过某些手法进行掌控,自己的父母亲人,也会被傅衡用来威胁。到时他就算想跟曾经产生了深情厚谊的同窗联系,也做不到——山庄是没有名字的,位于何地也不道,虽然通过烈挚、烈威的名字可以猜到公子姓苏,但公子叫什么名字,大家并不清楚。就算绿竹在特殊的情况下恍惚听到唐公子唤公子为“纯之”,但她相信,公子在外面一定不是用这个名字。而苏与唐都是大陈的大姓,要想由这么一个姓去查一个人,在信息闭塞的时代,在被人控制了的情况下,何其难也。

    所以,只要被派了任务,这些人就如同雾气一般,直接从彼此的生活中消失不见了,或许永远没有了再见面的机会。那么,男女之间产生至死不渝的爱情,只能是徒增伤悲而已。再说,这种感情的产生,让傅衡的安排增加了不可控制的变量,精明于他,会让其放任自流吗?就算他不干涉,也不过是为他增加了一个威逼的筹码而已——心爱之人的生死掌控在他手里,他的命令,你敢不从吗?

    想明白这些,绿竹看向甘鹭的眼神,充满了忧虑。但是,这些话,她却不能给甘鹭进行分析。尽管甘鹭对她很好,但这份好,跟她对傅衡的忠心,孰轻孰重呢?能一眼看破主子的布局,这样的属下,大概活不长吧?

    她叹了一口气,朝站在秦威旁边的甘鹭叫道:“甘鹭,过来帮我们数数。”现在她能做的,只能尽量把甘鹭的目光从秦威身上移开。

    “等等。”甘鹭并不配合。见秦威满头人汗地将锅放下,赶紧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绿竹,坚持住。”对一切毫无知觉的柳儿给绿竹打气。这颠勺的次数,眼看就要到绿竹的极限了。

    将注意力收回,感觉到自己手臂丝毫没有力竭的迹象,绿竹很高兴。不过她再颠了两下,将自己的记录打破,便放下了铁锅,甩了甩胳膊,嘴里嚷道:“我不行了。”

    那边的秦威拒绝了甘鹭的手帕,走了过来,看着虽然嚷嚷着不行却一脸欢快的绿竹,脸上露出笑容来,出言道:“别着急,慢慢来。”

    秦威平时惜字如金。但近来面对绿竹,或是涉及到绿竹的事,他并不嘴拙,越来越向正常人的程度发展。

    “秦威哥,你干嘛这么拼命?你的颠勺,完全不成问题。我看你不光是力气足,而且方法也用得很好,全然不用担心二十天后的考试。”绿竹对秦威说着话,目光却会偷偷看向甘鹭。见甘鹭的目光还停留在秦威身上,不由得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秦威看向绿竹,目光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沉默了一会儿,看了一眼身边的甘鹭,才低声道:“我不能,比你差得太远。”

    绿竹哑然失笑:“可你颠勺明明此我强太多,你这样努力,是要让我差得越来越远吗?”她的存在,让很多有以为出色的男孩子有压力了吧?唉,这么有激励作用,傅衡是不是应该再奖给她一粒药丸呢?

    秦威看她一眼,却不说话了,他相信,很多东西,不用说绿竹也明白。

    “秦威在食材和刀功上并不差呀,再在颠勺上成绩好一些,综合起来也不比绿竹差呢。”甘鹭在一旁笑道。

    既为秦威说出了未说明白的话。又安慰了有些自卑情绪的秦威。

    “甘鹭说得太对了。”绿竹笑道,仔细观察秦威的神情,如果秦威对甘鹭也有意的话,甘鹭这话一出,他必然会给她一个满是柔情的眼神。

    秦威听得甘鹭这话,仿佛跟没听到似的,眼睛都不看她一眼,只侧过脸微一颔首。算是在礼貌上作了个交代,转身走到案台边,练起刀功来。

    秦威历来是这样的性子,甘鹭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走到案台边,也切起了萝卜。

    绿竹心里松了一口气,跟秦威相处有一段日子了,对于他的性子,说不上完全了解,却也差不离儿。秦威因为跟她是同一村子里出来的,在亲疏问题上,待她就跟别人完全不一样。

235

    如果他心里有了甘鹭,绝不会是现在这种态度。

    只是甘鹭一相情愿就好,如果秦威不理她,或许那感情就发展不起来。男孩子,在感情上总比女孩子要迟钝些,或许,这事不用她担心就会黄了。

    观察了秦威和甘鹭两天,看除了甘鹭对秦威的关心稍微多一点,其他的并没什么,绿竹放下心来。而那天一晚上去提水,再也没有见到傅衡。院子里除了苏野,便四处一片寂静,没有他人。绿竹便知傅衡应该是跟那位唐公子出山去了。虽然为没有机会吃到药丸而有些惋惜,却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担心那位唐公子心血来潮,磨着傅衡把她要去当玩具。虽不见得跟唐公子走就会比现在的命运要差,但绿竹还是希望能呆在山庄里,把厨艺学到手。以后的路,谁知道怎样呢?有一门技艺傍身,总要比什么都不会,只能以色事人强。

    接下来的日子,绿竹过得很是惬意。

    三位教习对她都很好,孙强被绿竹打击了几次,倒跟秦威一样,被刺激得埋头苦干,发愤图强。连带着孙月霞也老实起来,跟着勤奋学习。第一组受上次颠勺比赛的激励,本来就一片振奋;现在秦威又摆出了拼命的架式,杨羽的表现也大有改观,自然集体努力不肯让第一组把第一名夺去。有了第一、第三组带头,周槐那组人自然也不甘落后,迎头追赶。整个厨艺班都洋溢着绿竹极为喜欢的积极向上的学习氛围。

    在清溪镇上,东子每日按时煎药,每次绿竹到那里。总能喝到温热正好的药汤,不浪费一点时间。而老爷子给她的那本菜谱,她花了三天功夫就记完了,然后把它放在了一个自认为隐蔽的地方,隔那么几天去看一次,发现它总安然地在那里,放下了一颗心。

    也不知是她练勤不缀的缘故。还是东子煎的药力的作用,绿竹身体里的气流越来越粗大,终于在一个月的考试来临前。把小周天给打通了。她明显感觉到整个身体跟以前大不一样。不但步履轻松,力气也大了许多。

    端起装了沙子的铁锅颠上六、七十下,绝对不成问题。她小心地控制着自己在勺功课上的表现,每次都让自己进步一点点。不过饶是这样。也让郑管事万分惊喜。尽管三位教习早已在绿竹做出那道雪菜黑鱼片时,就已达成共识哪怕绿竹一个月后颠不起勺,也请求公子破格把她留在厨艺班里。他们相信,公子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如果绿竹能凭自己的本事留在下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日子过得很快,二十来天一眨眼就过去了。这一日,当孙强吃过早饭匆匆来到厨艺班时,孙月霞便拉了他。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里,问道:“哥。后天就要考试了。这一个月来,有一半的第一名都被第三组拿去了。你就甘心一直被绿竹压在头上?”

    孙强看了堂妹一眼,没有吭声。但面色明显地变得沉郁起来。

    绿竹,一直是他出人头地的拦路石,他怎么可能不想趁此机会把她踢出厨艺班,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但上次绿竹露了那么让人吃惊的一手,灶都未上就能做出了不比俞教习逊色的菜肴,把大家都震住了。所以孙强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让绿竹在颠勺考试不过的情况下,被踢出厨艺班。

    绿竹如何“阴险狡诈”,他都听孙月霞说过。他自恃自己在头脑方面,水平比绿竹差得很多。如果陷害绿竹,很有可能不但不能害不到绿竹,自己反而会暴露出来,从而受到山庄的惩罚。陷害不成还把自己给搭进去,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这才一直按着不动。

    不过,如果不能借此机会把绿竹赶出厨艺班,以后他就没有机会翻身了,就像妹妹所说,会一直被绿竹压在头上。他不甘心!这一次公子又不在山庄,天赐良机,放掉实在太过可惜……

    孙月霞见孙强一直没有说话,有些着急:“哥,你倒是说话呀!”

    “那你说,应该怎么做?”孙强闷声道。

    “这几天我看过绿竹颠勺。虽然她每天都会比头一天能多颠一两下,但昨天还是四十二下,离五十下还远着呢。我敢肯定,她明天一定颠不到五十下。”

    孙强沉默了一下,道:“就算她颠不到五十下,几位教习也会让她留在厨艺班的。”

    “咱们用话挤兑教习呀,让熊大壮问他们话,教习们总不能对她是一个标准,对别人又是一个标准吧?”

    “熊大壮?让他问如果他不能颠五十下教习会不会收下他?”孙强扬起了眉毛。

    “呃。”孙月霞这才想起不大适合,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我问?”

    同组的那成绩最差的两个男生,实力都在她之上。而且做这种事,冒的风险太大,那两人不像熊大壮一样好使唤,她没把握能让他们按照自己设想去做,只能亲自上阵了。反正自己跟绿竹和柳儿誓不两立,只要像上次颠勺比赛一样站在正义的立场上,不被人抓住把柄,给绿竹下块绊脚石何乐而不为?

    “你平时练习的时候,总能颠五十多下。厨艺班里,除了绿竹,便是连柳儿都能颠五十来下了。你那么一问,倒显得咱们是专门针对绿竹似的。怕是不妥。”孙强是极在意自己的正面形象的,哪怕有一丝影响形象的行动,他都很在意。

    “这也不妥,那也不妥,应该怎么办,你倒是拿个主意呀!”孙月霞不高兴了。

    孙强微一沉吟,下定决心。看着孙月霞道:“你装病吧。”

    “啊?”孙月霞愣子一下。

    “你一会儿就装病,多跑几趟茅厕,然后到下课的时候。因为生病而担心明天考不过,问问郑管事。三位教习里,就郑管事还公正一些,没把那个绿竹当宝贝一样供着。有咱们这些话在前面拦着,几位教习在绿竹颠勺不过的情况下,自然不敢自专,还得把这事留到公子回来再来定夺。趁这个机会。你在女生那边多散布些谣言,说教习们如何处事不公;我在男生这边也说上几句。这段时间,周槐可不好受。他们组这么久以来就只得了一次第一名,他应该是最不希望绿竹再留在厨艺班里的。”

    “哥,还是你聪明。”孙月霞笑颜如花。

    孙强勉强一笑,拍拍她的脑袋。转身进屋子去。然而走到门口。却看到绿竹正站在门边,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听没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地回头朝刚才谈话的地方看去,发现两相距离较远,绿竹站在门边应该听不到他们的说话才对。喘不过气来的胸口这才松了下来,笑着跟绿竹打了声招呼:“绿竹,要出去呀?”

    绿竹却不说话。只用她那黑黑亮亮的眼眸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朝案台走去。

    就那一眼。孙强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绿竹看了个透,心里涌上来的极度不安让他呆立在了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哥,怎么了?怎么站在门口发呆?”孙月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他从忡怔中唤醒。

    “月霞……”孙强回身看着孙月霞,声音嚅嚅不安。

    “哥,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孙强虚弱的样子是孙月霞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心里大急,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孙强的额头。

    冰凉的手让孙强完全清醒过来,他转过头看着埋头在那里切萝卜丝的绿竹,心里挣扎,终于一咬牙,将头一甩:“没事。”说完,大步朝自己的案台走去。

    他感觉,那个瘦小的身影会在刚才那一瞬间,让他产生了如此大的心悸,就是因为她这段时间给了他太大的压力。就那一眼,几乎要把他积累了十三年的骄傲完全击溃,他不能任由事情再这么发展下去。他要反击,他要让她滚出厨艺班,他要成为厨艺班第一号种子,他要出人头地!

    低着头看着自己刀下切出来的丝如头发的萝卜丝,林卜竹嘴角微微翘了翘。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了刚进山庄时傅衡的搅和,她养成了一个时刻提高警惕,凡事多想深想的习惯。孙月霞对她的嫉恨,是早已摆在明面上了的。而孙强“高、大、全”的形象,在上次颠勺比赛中被当众打破,或许就会怀恨在心。作为一起进厨艺班的考评第一名,他也绝不甘心被她压上一头,沦为第二。

    而此次考试,她颠勺数达不到要求是众所周知的,他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给她迎头一击。就算不能把她赶出厨艺班,哪怕是让她考评落为下等,他也算是逞心如意。

    刚才那兄妹俩的谈话她虽然没有听到,但他们说些什么,她想都能想得到。孙强不过是想借她颠勺达不到要求做文章罢了。她相信,只要颠勺过关,再完美的伎俩,他也使不出什么花招来。

    不过,被动挨打,坐以待毙,不是她绿竹的风格。所以在第一节食材课的时候,只要俞教习一走到她的身边,她便眉毛微蹙,露出一副担忧的神色来。

    俞教习最早是爱惜绿竹的聪明才智,可后来越是相处,就越是喜欢这不光是聪明,更有着坚毅、勤奋品质的徒弟。所以见她面露愁容,下课临走时就将她招到身边,安慰道:“丫头,你是为后日的考试担心吧?你别着急,虽说我们三位教习不是能最后拍板的人,不能作决定让你过关。但好歹我们是教习,谁能不能留在厨艺班,只要向公子提议,公子十之**都会应允。我们都商议过了,不管你颠勺能不能达到要求,都会把你留下。你就放心吧,不用愁眉苦脸的。”

    “真的?”绿竹满脸的惊喜,脸上的表情真不是作伪。她是感动的。她可知道傅衡之所以能把山庄管理得这么好,这些学员学成后能够严格地听从指挥,全凭着“讲规矩”三个字。可现在,三位教习却为了她,宁愿冒着被公子惩罚的风险,带头破坏规矩,这不能不让她感动。

    “可是……”惊喜在脸上只停留了片刻功夫,她便耷拉下表情,换上了一昏苦瓜脸,“虽然三位教习能这么做,我很感动,也很高兴。但我却不能这么自私,为了自己陷三位教习于不义之中。否则,别人会说嫌话的,说你们处事不公正。而且,再有别的学徒考试也不过关,教习们破不破格留下他呢?留我不留他,那岂不是很为难吗?我不想让教习们为了我,被非议为难。”

    这番话一说,俞教习大为感动,对她的喜爱又更进了一层。哪个孩子一听说自己不管考得怎么样,都会被录取,还不高兴得跳起来?哪里会去替他们想想他们的为难和处境?可绿竹这孩子,却这么的为人着想,这么的体贴入微。这孩子对厨艺有多热爱,他最清楚不过了。可是为了他们不被非议、不被为难,她甚至不要这种特殊照顾,放弃她喜爱的厨艺学习。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孩子心底善良到了极点!

    这样一个又聪明、又勤奋、又坚毅、又善良的完美孩子,他怎么可能把她送给三班呢?那自以为优雅的周教习,正仰首相盼呢,就盼着他们厨艺班能把绿竹踢出去,好捡一个大便宜。哼,便宜是那么好捡的吗?厨艺班的三位教习,又不是笨蛋!

    “你不用担心!”他仰着头道,“如何妥善地处理这件事,我这就去跟马教习和郑管事商议。你只管好好考试就行了。”说完,匆匆离去。

    绿竹一扬眉毛,回了院子。

    柳儿看见她进院子,就一把拉住她,将她拉到一个角落里,问道:“绿竹,俞教习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让你别担心,他们会把你留下来的?”

236

    组里其他人似是早已在那里等着了,一个个目光盯着她,生怕漏掉她嘴里吐出来的话

    。虽然大家都认定绿竹不管考得怎么样,教习们都会把她留下。但没有得到确切消息,还是不放心。尤其是今天绿竹竟然破天荒地露出愁容来,这让大家十分担心。

    绿竹没有说话,抬起头,朝站在院子的另一个角落晒太阳的第一组人看了看,这才收回目光,摇了摇头,道:“我已跟俞教习说了,如果颠勺达不到要求,我就离开厨艺班。否则,一定会有人拿这事来议论,说教习们处事不公。真是那样,我岂不是害了教习们?还是算了吧!”

    “这怎么行?”柳儿大急,站起来就往外跑,“我去找俞教习说说。”

    “回来。”甘鹭一把揪住她的衣袖,把她拉回来。

    “柳儿,你能不能别这么冒冒失失?”杨羽大皱其眉,“绿竹的意思是,这事不在于教习,而在于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教习们愿意留下绿竹,可架不住有人要拿这事来作文章。如果那样,她不但留不下来,还害得教习们被公子惩罚。”

    柳儿难得的没有跟杨羽顶嘴,朝那边一瞪眼睛:“我知道,一定是孙月霞那贱女人,还有她那狗屁堂兄。”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防止那些人生事。”甘鹭道。

    秦威人虽不爱说话,却也是一个聪明的人,一说话就直存解决事情的核心:“这几天,我会盯着孙强的。”

    “我去盯着孙月霞。”柳儿也接口道。

    “你去盯?”甘鹭怀疑地看着她。柳儿跟孙月霞从来就是针尖对麦芒,两人在一起没有一刻消停。她只要一走到五十步内,孙月霞就跟刺猬似的。全身的刺都竖起来。

    “我让人去盯。”柳儿赶紧改口。

    杨羽也道:“还有周槐,我也会盯着他的。那小子也不是个好东西,早就嫉恨绿竹了。这一个月,可是有一半的第一名被咱们组占了,余下的一大半又被第一组夺去。第二组过的那叫一个凄惨。”

    说到这里,大家忽然就沉默了。

    这一个月来,大家经常能吃到肉。经常能得到教习们的表扬。过的日子那叫一个幸福。而这幸福生活,主要还是靠绿竹每日有计划地给大家进行指导和复习。可以说,没有绿竹。这个小组就没有了灵魂。他们不敢想像,要是绿竹不能留在厨艺班,这个组以后不知会被人欺负成啥样!

    此时也不用再作什么思想动员,大家心里都卯了一股劲儿。暗暗下定决定,一定做好人盯人防守政策。

    这么发动群众的效果。就是在下午的颠勺课上,绿竹收到了柳儿的好几次情报。比如孙月霞这几个时辰共上了两次茅厕,跟孙强嘀咕了五回,跟熊大壮笑了两下。还在下刀功课后,跟周槐进行了一次秘密接头……

    尽管杨羽对柳儿的情报嗤之以鼻,绿竹还大大表扬了柳儿。尤其充分肯定了孙月霞跟周槐接触的情报价值,让柳儿很是得意地斜睨了杨羽一眼。盯孙月霞盯得就更起劲了

    而孙月霞终于在勺功课当众请假,又去上了一次茅厕之后,在郑管事列队总结情况、宣布下锞的寂静的当口,声音清脆地道:“郑管事,我这几天肚子不好,浑身没有力气。后天就要考试了,我好担心啊。想问问是不是考试时颠勺达不到五十下,就不能留在厨艺班啊?”

    郑管事扫了她一眼:“不舒服,找梅管事看看。她精通医理,小小一个拉肚子,一剂药下去就好了。还有两天时间恢复,影响不了你考试。”

    孙月霞见郑管事只说她的病情,半句不接考试的茬,不死心地又道:“可是我很担心啊,如果到时候考试不过关,我是不是就不能留在厨艺班里了?”

    本来她这话问的只是她自己,半句都没涉及到别人,郑管事的回答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落入她的圈套,让她一步步地逼紧从而抓住把柄

    。但有了俞教习的提醒,郑管事自然警醒起来,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道:“孙月霞,你平时颠勺是不成问题的。如果因为身体问题考试不过,到时我们自然会提议让你再重考一次。”

    山庄的规矩极严,一旦成了规定,一般来说就不可更改。所以孙月霞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人性化的答案。要想再问下去,张着嘴巴却不知从何问起,怔愣在那里,转着眼珠子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孙月霞,你还有什么要问的?”郑管事又看了她一眼。

    “我,我就想问……”孙月霞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一咬牙,决定破釜沉舟,“如果颠勺达不到五十下,又没有身体不舒服这方面的原因,是不是就不能再留在厨艺班?”

    她这句话,指代就很明显了。

    大家的目光都朝绿竹看去。但绿竹在大家的注视下,神态自若。只在众目睽睽之下,作了一个动作,就那就用眼睛分别瞄了孙月霞和孙强一眼,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这个表情,极为耐人寻味,大家一看就陡然想起什么,目光马上转向了孙月霞。

    孙月霞跟柳儿,那是见天的吵。在这些吵闹中,大家也就知道了孙月霞对绿竹的明里暗里的嫉恨。再有上次她跟孙强一起挤兑绿竹进行颠勺比赛的事,她刚才说这话的用心,也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想到这里,大家又把目光转向了孙强。

    绿竹为什么看了孙强一眼?她是不是知道了,孙强是不是这件事的参与者,或干脆就是背后的指使者?

    孙月霞的脸顿时变了色。

    她没想到,绿竹的功力虽然这么厉害,一句话不说,就把她的招数破了一大半。这不由得让她牙痒痒。

    而孙强尽管极力地控制自己,脸上仍禁不住微微变色。心里万分后悔。不应该让孙月霞出来做这件事。这个蠢货,看形式不对就不知道撤退的吗?非要做得这么明显,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兄妹俩嫉恨绿竹啊?

    郑管事一看还没等他出面,绿竹就把这事给摆平了。很悠闲地道:“这种事,公子自有决断,不是你应该关心的。孙月霞,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说完宣布下课。直接走人。

    绿竹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拉着甘鹭和柳儿:“走,捡柴去。”又招呼秦威,“秦威哥。一会儿你争取能早点来,我给你好好复习复习。”

    “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落在最后才走的孙月霞,看着寒风卷着一片落叶在地上打着转。有些茫然地问。

    孙强很想发脾气,很想骂人。但想到孙月霞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他,只得忍了心头的怒火,有些丧气地道:“月霞,还是算了吧。现在大家都盯着咱们呢。要是一有不对。一定会查到咱们头上。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被打几板子那么简单的了,搞不好就要被卖掉。一辈子见不到爹娘了。”想想他都有点怕。

    “其实,也不是咱们想象的那么严重。”孙月霞跟绿竹交过好几次手。渐渐被磨练出来了。无论是实践经验还是心理素质,都比孙强要强,倒是个打不倒的小强:“有了我刚才的那一句提示,大家回去一琢磨,就会有想法,然后就开始议论纷纷,咱们再一引导,不是就顺理成章了吗?这一回的流言,可不是咱们散布出去的,而是大家自发议论起来的。这形式,对我们更有利了呢。”

    孙强想了想,面露赞许之色:“想想还真是这样。月霞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说完看看孙月霞,又低下头去,“不过,咱们还是什么都别做吧。如果有流言,那也与咱们无关。”

    孙月霞得了哥哥的表扬,心里很是高兴,道:“男的那边只叫熊大壮去说,他讲义气,就算被教习抓到,也不会说是你我叫他说的,女的这边,我让莺歌去说。那整个就是一没脑子,稍微一点火就爆

    。我只要不跟她明说,谁也抓不到我的把柄。你放心吧。”

    孙强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儿,孙月霞又保证了一通,他终于点头同意。

    “哥,就算这场流言害不到绿竹,你也别丧气!你想啊,绿竹颠勺成绩那么差,还有谁的考试成绩比得过你呢?这次考评,你肯定又是第一名。”

    “嗯。”孙强用力点点头,“我一定会努力的。咱们不用歪门斜道,一样把她踩在脚下。”

    “哥,我相信你。”孙月霞满眼崇拜地看着堂兄。

    正在做美梦的孙家兄妹,却没有想到已经不用去清溪镇喝药的绿竹,匆匆捡了柴便回了到厨艺班,给秦威从食材到刀功、勺功,都全面的复习了一遍,极力打造一个新的第一名。秦威的成绩比孙强差不了多少,这也是未进厨艺班前孙强喜欢跟他在一起玩的原因。现在有了受了二十多年应试教育的绿竹的指导,把各科的成绩全面提升好几个层次,将孙强踩在脚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这种指导,绝不是从今日才开始的,从孙家兄妹挤兑绿竹进行颠勺比赛之后就开始了。绿竹绝不是一个被人欺负了却不还手之人。孙强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不是以为由于绿竹勺功的不过关,这个月的考评第一名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吗?绿竹就要这个方面狠狠地打他一个耳光,把他重重地踩在脚下。这对于一个极为骄傲的人,是最致命的重创!

    当然,秦威与孙强的第一名之争,如果孙家兄妹不动歪心思的话,绿竹并不打算作弊。她想要秦威堂堂正正地赢孙强,她有信心。

    所以现在孙家兄妹要自取灭亡,她表示深深的遗憾。她敢肯定,有了她那明显的暗示,现在孙家兄妹已成了山庄重点关注的对象。只要一有不对,他们就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孙强品德那一项成绩,就算是彻底完了。打板子还来不及,还想要第一名?做梦吧!

    至于孙家兄妹会不会有异动,绿竹全然不担心。凭她对孙月霞太了解了,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然,等绿竹从傅衡的院子打水回来,甘鹭和柳儿就把她拽到角落里,把孙月霞和莺歌的谈话,以及现在大家的议论统统都汇报了一遍。

    绿竹笑笑:“你们把莺歌所说的话记住就行了,不要管孙月霞。教习们都盯着她呢。”

    “教习们怎么知道?咱们还是报告梅管事吧。”柳儿道。

    见甘鹭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绿竹拍拍柳儿的肩膀:“听我的,没错。”又道,“我去洗澡,外面太冷,你们赶紧回去吧。”

    柳儿那是极信服绿竹的,绿竹既叫她别管,那她就真不管了,转而为绿竹打报不平来:“这么冷的天,绿竹你还要每天去提水,公子真狠心啊。你又没犯过什么错,为什么这样对待你?再说,他又不在山庄,让你提水来干嘛?”

    “柳儿,有些事情,不是你能议论的。以后别发这样的牢骚了。”绿竹正色道。

    “是。”柳儿吐吐舌头,“我也就在这里说一说,除了咱们三个人,没谁听见嘛。”

    “虽然如此,但以后还是不要说了。绿竹说得对,小心无大错嘛。”甘鹭笑道,却还是装作不经意的避开了绿竹的目光。

    虽然寒风呼啸,天气极冷,但绿竹在洗澡的时候心情还是大好。

    今天既然孙月霞出言质问时郑管事没有说话警告,而是放任自流,就是想抓他们的现行,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现在他们的坏事已做出来了,连她绿竹把铜钱藏在哪里都知道的傅衡的手下,会不知道今晚的流言是如何起来的吗?到时候,看这孙家兄妹俩怎么收场!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237

    果然,第二天吃过早饭去了厨艺班,三位教习就进来了,召集大家排成两队,郑管事便表情严肃地沉声道:“昨天晚上,有人议论纷纷,说我们对考试不公正,说我们偏袒绿竹。我现在想问,有哪些人有这样的想法?有想法的,站出来!”

    郑管事见大家都低着头,生怕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鼻子里冷哼一声,又道:“山庄如何取用人才,想要培养什么人的人才,自由公子定夺,这种事,岂是你们能非议的?规矩是公子定出来的,自然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比如绿竹,她在厨艺方面的天赋,你们有哪个比她高?如果有,请现在就站出来,你看我做一道菜,然后把那道菜做出来。

    如果你做出来的味道比我差不了多少,我们也会提议让你免试过关。有没有人?”

    整个队伍寂然无声,连喉咙不舒服想要咳嗽的人都拼命忍住,生怕被郑管事点到名,误认为自己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要说做出味道差不多的菜来,如果能不把菜做焦做糊,都已是大幸了。进了厨艺班一个月,可还没上灶呢。

    郑管事严厉地扫了大家一眼,又道:“如果没有,就请大家不要自已来跟她比。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天底下绝对的公平是没有的。有人天生命好,出身在富贵人家;有人天赋禀异,能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成为有大成就的人。如何用人。如何取决,公子自有决断,不是你们能非议的。至于这件事。是谁制造的流言,一经查出,决不轻饶!”话说到这里,盱衡厉色,目光往孙强和孙月霞身上看去。

    孙强心里有鬼,所以心虚得很。余光里瞥见郑管事看向自己,那心跳得跟打鼓一般。只觉得喉咙干涩,脑子里嗡嗡地不知郑管事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寒冬腊月的季节,额头上竟然冒出汗来。

    孙月霞也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大气也不敢出。唯恐郑管事接下来就要点到她的名字,把她拎出去好好惩治一通。

    好在郑管事就这么泛泛的训了一通,便宣布上绦。让孙家兄妹俩大大松了一口气。

    听郑管事宣布解散。柳儿一回到自己的组里,就忿忿不平地道:“这事明明是那两人做的,郑管事为什么不把他们捉起来进行惩罚?就只这么轻描淡写的说上几句,算怎么一回事嘛!”

    绿竹倒是丝毫不在意:“昨晚孙月霞跟莺歌说的那几句话,意思虽然有所指,但要说她散播谣言,却又证据不足而且那些话还是莺歌散布出去的,跟她关系不大。要凭此惩罚他们。很难。”

    “难道就这样算了吗?”这回连轻易不喜欢动气的杨羽也气愤难耐了。

    绿竹笑了笑:“你们没看到郑管事的目光向孙强兄妹俩看过去了吗?无论是熊大壮还是莺歌都跟孙家兄妹脱离不了干系。这件事不用证据,也能知道是谁干的。教习们没有惩罚他们一来没有真凭实据。二来是因为公子不在,不敢檀自作主。不过孙强品德的考评,得一个差字是跑不了的。他在教习和公子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这对于自以为是、争强好胜的他来说,岂不是比打一顿更让他难受?”

    大家一听,果然是这个理儿。柳儿笑嘻嘻地又高兴起来冲着秦威一握拳:“秦威加油,你一定要拿到第一名跟公子一起吃那顿大餐哦。”

    “秦威,这次是你:下个月就应该轮到我了。”杨羽有些不服气地道。

    “你?第一名?”柳儿一瞅杨羽,上下打量着他,撇了撇嘴。

    “敢小瞧我?哼,咱们走着瞧!”杨羽给她挥了一下胖乎乎的拳头。

    “绿竹,俞教习让你出去一下。”甘鹭一眼看到俞教习站在门口,赶紧推了推绿竹。

    “哦。”绿竹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忙跑了出去。不用说她也知道,俞教习叫她去,一定是为了劝慰她,让她不要为孙强兄妹的事而生气。这件事的发展,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平。见到俞教习,反倒是安慰了他一通。这让俞教习不胜唏嘘,直觉有徒如此,何其幸也。

    那一晚,吃过晚饭,绿竹照例到傅衡的院子提水,却意外地发现原来寂静的院子多了许多人气。冬天日短,傅衡所住的屋子透出来的明亮的灯光,驱走了傍晚的严寒,竟然让这平时冷寂的院子产生了一种家的温暖。

    “绿竹,你来了?公子让你进去。”屋里的烈威听外脚步声,跑出来喊道。

    “烈威大哥好。”见到烈威身上穿着石青色绸锻棉袍,腰上还垂着玉佩丝绦,俨然有点翩翩佳公子的味道,绿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烈威大哥这一打扮,真好看,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跟着公子出门,总要打扮得体面一些,免得给人看低了身份。

    烈威被她一表扬,昂首挺胸,越发的得意。然后投桃报李,看她两眼也表扬道:“你倒是长高了些。”

    “光吃饭不长个儿,那怎么行?”绿竹心里也得意起来。呆在山庄两个月了,能吃饱饭之余,还时不时的得些奖赏,加几个菜。三个教习都知道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次的奖赏都是大鱼大肉,尽量地给他们补些油水。

    这也是绿竹宁愿被第一、二组嫉恨,也不愿意放水把第一名让出去的缘故。有了油水,再加上体质的根本改变,她的个子就跟那雨后的春笋,一下就冒了上来。此时虽然还比不上甘鹭,但也有一米五三了,跟柳儿齐肩高。这让柳儿很着急。

    “绿竹子。快快进来,我看看你长多高了?值得你这么得意!”屋子里传出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却不是傅衡。

    “唐公子怎么也来了?”绿竹苦起了小脸。相对于那位不着调的唐公子。她宁愿与自家的狐狸公子打交道。虽然她地位低,但公子却从没有轻慢过她,当把她当成一个人物对待。而那位唐公子,她感觉他更多的是把她当成一个玩具。高兴了就逗两下;不高兴了,还不知怎么的呢。

    进到屋子里,果然见唐宁远穿了一身绛紫色锦袍,姜黄色镶银边袍子。骚包地拿着一把扇子,坐在傅衡旁边的椅子上,看到绿竹进来。满脸的戏谑。

    “见过公子,唐公子。”绿竹目不斜视地上前行礼。

    傅衡也是正长个子的时候。本来就有一米七几的个子,这二十天未见,似乎又长高了一些、长壮了一些。立在案台前面。长身玉立。一身黑色镶金边交领大袖长袍,绯红色暗花立领比甲,把他的脸衬托得越发俊朗,立体的五官更显轮廓。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来,坐吧。”唐宁远倒丝毫不把自己当客人,没等傅衡这个主人说话,便反客为主地招呼起绿竹来了。

    “二位公子面前。哪有绿竹的位置?”绿竹忙道。

    唐宁远坚请:“是我让你坐的,我说你有位置就有位置。呐。坐那儿吧。”指着门边的一个小杌子。

    绿竹坚辞:“多谢唐公子,绿竹万不敢坐。”

    唐宁远顿时沉下脸来,瞪着绿竹,眼睛一瞬不瞬。

    绿竹眼观鼻,鼻观心,依然是一昏从容不迫的态度。

    “啪”地一声,唐宁远的扇子被他一把扔到桌上,嘴里喊道:“烈威。”

    “小的在。”烈威很快出现在门口。

    唐宁远指着绿竹,嚷嘛道:“她一点也不好玩,你骗我。”

    烈威自上次表公子向公子索要绿竹后,就被公子狠狠地骂了一顿。此时一听又是关于那事,眼睛根本不敢看自家公子,小心地道:“唐公子,小人说的好玩,跟您所说的好玩,那肯定不一样。就像吃东西一样,小的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吃到红烧肉就以为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了。而唐公子您呢?那当然不觉得红烧肉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所以……”

    唐宁远的感觉甚没意思,摆摆手:“算了算了,下去吧。”看了绿竹一眼,不说话了。

    傅衡的嘴角慢慢噙上笑意来,眼如寒星,看着绿竹,心情一片大好。

    绿竹看似老实,实则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屋子里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此时见到傅衡这笑容,不由得微扬了一下眉毛,抿了抿嘴。

    自从唐宁远的嘴里嚷嚷出她“好玩”的美名来,她就开始装无趣,试图打消他索要她那荒诞的念头。虽然傅衡拒绝了他的请求,但事情绝不可以掉以轻心。今天看来,此举甚是有效。但她却没有想到,那只小狐狸竟然一眼看穿了她的打算。所有的计算,似乎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这让她有些沮丧。

    现在两人还没什么矛盾,有傅衡这样聪明而又宽厚的主子,感觉还不错。但有一天,她要自由,他却不放。矛盾不可调和之时,有这样一个敌人,便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看来,要想得到自由,难呐!想到这里,她隐隐有些头痛。

    胡思乱想之间,傅衡开口了:“来,把手伸出来,我看看你现在身体如何了。”

    “啊?”绿竹立马把刚才的担忧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慌乱起来。

    紧接着,她就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飞快地把手背到了身后,眼睛瞟了唐宁远一眼,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红晕,长长的眼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灯火的照耀下划出美丽的弧线。

    可这无声的美丽诱惑只持续了一瞬,还没等忡怔中的傅衡和唐宁远生出什么异样的感觉,她又换了一副表情,脸上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声音欢快地道:“公子,您上次给我吃的那两颗药丸,不知怎么的,吃下去之后腹部热乎乎的,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感觉神清气爽,就连提水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力气增大了许多,身体也没有往年那么畏寒。不信,您瞧!”

    说着,她左右看了看,看到旁边有个平时放盆栽的案几空着,便走了过去,伸出右手从中间一托。

    “呃。”她愣了一下。本以为这案几没多重,没想到却一下子没托起来。

    “扑哧。”唐宁远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案几是紫檀木做的,不要说你,一般没练过武的男人想这么平伸着手臂托它,也托不起来。”

    “你两只手提着试试。”傅衡撇开刚才心里怪异的感觉,也笑道。

    绿竹微蹙了蹙眉,伸出手,摸了摸那张案几,思量着自己应该用几成力气,方才表示自己力量增大,无需把脉:又不至于把底全漏出去,惹来傅衡的怀疑,再提出给她把脉的要求。

    刚才她可是不惜冒着引起唐宁远兴趣的危险,卖了一回萌,显露了一个少女对公子肢体接触的娇羞拒绝之态。要是此时处理不当,岂不是白白演了一场戏?

    想了想,她用了七成力气,双手抓住案几的边沿,往上一抬。

    “呼。”她松了一口气。这案几虽有些重量,但用七成力气也不觉得吃力,想来,它并没有多重吧。

    “咦。”傅衡见她能把这案几提起,显得很是意外。见她放下,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把案几提起来,并在手上掂了一掂试了试重量。转过头来,看着绿竹,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很欣慰的神色:“不错,看来那药丸对你体质的改变,大有益处。”又问,“那明天的考试,你可有把握过关?”

    “绿竹现在颠勺的成绩,每天都在进步。想来考试时候的颠勺五十下,咬咬牙还是能做到的。公子请放心,绿竹一定不辜负公子和教习们的厚望,考试一定会过关的。”绿竹早已回到了她原先站着的地方,目光看着地面面色恭敬地答道。余光却看着一直提着案几忘了放下的傅衡那修长白皙的手,在心中暗暗砸舌不已。

238

    每次看这傅衡不是坐着就是站着,偶尔还咳嗽两声,再因为长个子,身材瘦高略显单薄,总以为他是一个只动脑子不练身体的文弱少年。没想到他还是个练武之人,单手提着这案几,一点也不吃力。骤然想起秋天从深山里出来时,他爬山如履平地的情景,心里暗自羡慕。如果她有一身好武功,那该有多好。当然,前提是这武功不是傅衡让她练的。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同时她的心里,又增添了几分忧虑。傅衡越厉害,两人之间的差距就越大。敌手实力强大,这对她来说,不是好事啊!

    很显然,在绿竹来之前,傅衡已听了各个管事的汇报。对于绿竹的情况也很了解。听她这么一说,倒也不觉得奇怪,微一沉吟,放下案几,抬眼道:“这样吧,这段时间你提水也甚是辛苦。无错被罚,又在大冷水提水,想必你心里也颇有怨言。我答应你,只要你颠勺考试能顺利过关,我就再奖你一颗药丸,你看如何?”

    “真的?”绿竹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收获,大为惊喜。生怕傅衡反悔似的,赶紧躬身致谢:“绿竹并无怨言。多谢公子赏赐,绿竹一定会努力的。”

    唐宁远看看傅衡,又看看绿竹,眉头微皱,很显然是极不赞同傅衡把珍贵的精气丸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赏给一个下人。如果他记得没错,上次,表哥就已给她吃了一颗了。

    他轻轻地用扇子敲打自己的手掌。面上露出一个笑容,用略带轻浮欢快的声音道:“表哥,不是我说你。你赏什么不行?偏偏赏人吃药。这不是咒人生病么?不妥不妥。太不妥当了。我看,不如这样吧,这天气黑压压的,眼看就要下雪了。

    你不是说这后山上有几株梅花,风景极佳么?不如我们择日上山赏雪观梅如何?松树、梅花、佛手,这三者上的雪扫来煮茶,可谓三绝。如果绿竹考试过关。咱们就放她一天假,让她跟着一道上山去,观景喝茶。你看如何?”

    绿竹一听,不由心生向往。前世出生书香门第,家中老爷子是个风雅之人,连带着她也甚喜风雅之事。踏雪寻梅。围炉而坐。以梅雪烹茶,想想就感觉雅致美好,诗情画意。哪怕今生沦为下仆,这骨子里喜欢的东西,依然不会改变。

    不过,与药丸这种能一下增强实力的东西相比,这种不切实际的浪漫情怀,就像那将要落下的雪花。还未落地就融化不见了。不过,不管她多想要那药丸。却也知道所学的规矩里,主子赐你什么,那是主子的恩典,是万不可挑三拣四的。否则,可能一个奖赏都落不着。所以想要什么,她是不能说话的。只得抬起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满眼期盼地看着傅衡,希望以他的聪明,能看得出她心里想要什么。实在要是看不出来,问她一声也好呀!

    “咳……”傅衡咳嗽一声,皱起了眉头,点头道,“宁远你说的,也有道理。”

    看到绿竹大急,眼睛里露出焦急之色,他又咳嗽两声,接着道:“……不过呢,赏人东西,自然要投其所好……”

    说到这里,他拿起坐在棉套里的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饮了一口,方才又才瞥了一眼面有喜色的绿竹,道:“绿竹你说过,平生所好,莫过于吃。这个,我没记错吧?不如,我让俞教习赏你一道菜吧。这回不用跟别人分了,你一个人吃一大盘,你说好不好?”

    绿竹瞪着傅衡,气得有些牙痒痒。这家伙,就是故意的。她刚才的表情,要多明显就有多明显,指代极为明显。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她想要的是那药丸。可这只臭狐狸,却故意逗她开心。他以为这是撩猫逗狗呢?亏她月才还觉得他宽厚仁慈,是个好主子。现在看来,比旁边那个骚包还不如!

    “咳咳咳……”看着她那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腮帮鼓鼓的像是气得不轻,傅衡的咳嗽就更严重了。

    “表哥,你没事吧?”唐宁远关切地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又瞪了绿竹一眼。这丫头,不光是不好玩,还十分的没有眼力劲儿。看主子咳嗽成这样,也不知上前伺候。这种丫头,也不知表哥宝贝她什么?

    绿竹可不知道自己躺着也中了枪。等傅衡咳嗽平息了下来,她才福了一福,声音极为清晰明白的道:“按说,公子所赐,不管是什么,都是公子的恩典,绿竹都万分感激。不过公子既然询问绿竹的意见,绿竹就斗胆,不敢隐瞒公子,绿竹心里最想要的,就是那药丸。这段时间为了颠勺无法过关之事,绿竹心里担虑,就生怕考试不过,辜负公子和教习们的期盼。被退回去再进其他的班,跟不上进度,岂不成了无用之人?那药丸能增长力气,正是绿竹最为需要的。想来有公子所赐,吃了那药丸,这场考试,绝不在话下。还请公子成全。”

    “喂喂喂,你的意思是,现在就让公子把那颗药丸给你吃,好让你能顺利颠勺过关,能更好地为公子所用?”刚刚坐下去的唐宁远越听越不对劲,猛地站起来凑到绿竹面前来。

    绿竹却不避不让,愕然地抬起头来,迷茫地看了唐宁远一眼,随即一拍脑袋,喜得两只大眼睛弯成了两枚下弦月,还大大地给他作了一个揖,奉上一顶高帽:“表公子英明,表公子实在是太聪明了。绿竹蠢笨,只知道苦恼担忧,怎么就没想起殷求公子先赐给绿竹一粒药丸呢?本来绿竹颠勺就还差两三下。如果先吃了这药丸,颠勺考试岂不是不用发愁了吗?待得绿竹成了厨艺班里最好的学员,绿竹岂不是能更好地为公子效力?”

    说完又转过身来。朝傅衡肥肥地行了个礼,道:“还请公子成全。”

    “喂,等等。”唐宁远目瞪口呆。明明是这丫头话里的意思。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他的主意?

    为防表哥一口应承,他根本不敢细想,抬起眼道:“表哥,我可没这意思。我只听出了这丫头所说的话里似乎有那意思,所以随口问问。你要是现在让她吃精力丸,那岂不是作弊?主子帮下人作弊,考过自己设的关卡。这太古怪了吧?再说,对于其他的孩子,这也很不公平不是?”

    傅衡一皱眉。看向绿竹:“你刚才有那意思吗?”

    看着那漆黑如潭,幽深黑亮的眸子,绿竹忍住笑,连连摇头:“没有。”话声刚落。又道。“不过,刚才绿竹得唐公子提醒,感觉甚有道理。如公子爱惜绿竹厨艺上的才华,先赐药丸,绿竹自然感激不尽。”

    所谓三人成虎。现在表兄跟绿竹都否认刚才所说的话有那意思,唐宁远便以为自己一时耳误听错了。此时也无心去究察绿竹是否说过那些话,让表兄打消那念头才最重要。

    眼看表兄表情欣然,似乎就要同意了。他脑中电光一闪,忽然记起了最根本的东西。急道:“且慢且慢。最开始,咱们可是说如果你颠勺考试过关,才赏赐你药丸。是否赏赐,赏赐什么,一切都建立在你考试能通过的情况下。如果通不过,一切免谈。可现在,试都还未考,怎么就先赐你药丸呢?”

    “咳咳咳……”傅衡又是一阵狂咳。这唐宁远,被绿竹几句话就绕进去了,“扑通”一声掉进坑里。然后绕了这么一大圈,现在才算反应过来。不过,好在还不是很笨,终于反应过来了!

    “可是,这不是表公子您提的建议吗?”绿竹睁着惊讶的大眼睛,反问唐宁远。

    “怎么偏就成我说的了?”唐宁远极为郁闷,“而且,这件事,跟我有一文钱关系吗?”

    “对呀。这件事,跟表公子没有什么关系呢,只是我家公子与属下绿竹的事。”绿竹笑嘻嘻地道,然后恭敬地给傅衡施了一礼,“是否赏赐,如何赏赐,绿竹一切敬听公子安排。”

    “咳……”这回轮到唐宁远咳嗽了。合着闹了半天,这是人家自个儿的事,自己就一外人,还被人嫌多事!

    傅衡看绿竹让唐宁远吃瘪,心里十分舒畅,一挑眉道:“听你这话似乎对这场考试很有信心,感觉自己一定能过似的。”

    “绿竹坚信,只要有心,没有做不到的事。”绿竹目光坚定地道。

    傅衡的眼前浮现出那一桶一桶从井里提水的坚毅的瘦小身影,眼睛看着绿竹微微动容。

    极其郁闷的唐宁远一听此话,又忍不住了,在旁边冷笑一声:“嗤,我倒有心想飞上天去,可做得到吗?”

    “只要有心,自然做得到。”绿竹淡然道。想起前世的飞机,她的心池被狠狠搅动了一下。她太想念那个科技发达的世界了。

    “哦?我倒要听听,如何才能做得到。”唐宁远习惯性地“哗啦”一声,展开扇子扇了两下,猛地觉得冷,狠狠地打了两个寒战之后,赶紧把扇子收了起来。

    “只要派人上山捉一只大雕从小训养,让它视你为主。待它长大时便可骑坐在它的背上飞上天去。翱翔天际又有何难?”绿竹傲然道。想上天还不容易?咱倒歹也是看过的。便是表公子您想上天堂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咣当”一声,却是唐宁远站立的时候过猛把椅子都给带歪了。他也顾不得脚疼,急急走到绿竹面前,兴奋地摇了两下扇子,道:“这个方法好,这个方法好。我一定要试试,一定要试试。”

    说完脸上的表情一滞,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皱起眉头道:“可是,这骑在大雕背上飞上天,似乎是不安全啊。要是掉下来怎么办?”想了又想,大摇其头,“你这方法不妥。”

    绿竹暗底里一翻白眼:“如何不妥?表公子您刚才只说要飞到天上去,绿竹说的方法,已经把您送到天上去了。至于下不下得来,如何下来,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唐宁远瞠目结舌,弄着绿竹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丫头,还真是得罪不得呀!傅衡忍着笑,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绿竹:“吃吧。”

    唐宁远张了张嘴,却没有再出声。他并不是一个纨绔弟子,也并不笨。绿竹寥寥数语,运用话语里的机锋,两度把他引入死胡同。这样的人才,确实也值得表兄以药丸示恩,让她为苏家忠心服务。

    绿竹却不接,施了一礼道:“这颗药丸,还请公子替绿竹保管着。等绿竹考试过关,再来领不迟。绿竹要凭自己的本事考试过关。”

    她很想要这颗药丸,落袋为安,以免傅衡在唐宁远的挑唆下改变主意。但她绿竹虽身陷下仆,却仍有自己的尊严和傲气。明明能凭自己的能力颠勺成功,她不想靠作弊过关,让傅衡和唐宁远看轻自己。

    她正发育的身影还是那么瘦小,然而腰身却挺得竿直。表情坚毅而犟强,如一棵挺拔的青松,在这皑皑冬日也尽显青翠与道劲。

    傅衡凝望着她,嘴角慢慢弯成了一个弧形:“好,我替你收着。如果你考试过关,不光这颗药丸奖赏给你,踏雪寻梅也让你跟着去。围炉炙鹿脯,烹茶煮酒,也算你一份。”

    绿竹大喜:“多谢公子。”

    “明日考试,水今晚就不用提了。你回去早些歇着吧。”傅衡又道。

    “是。”绿竹施了一礼,退了出去。出门却感觉到一些冰冷的东西从天上一点点飘落下来,掉到她的脸上、身上。

    下雪了!

    第二日的考试并没有因下雪而延迟。大家吃过早饭,便赶紧到了厨房,抓紧最后的时间再把各科温习一遍。只有绿竹,不急不慢,悠闲从容得如度假一般。焦急浮躁如柳儿,也在她的安抚下变得宁静下来。

239

    柳儿将脑子里的食材知识在心里默念一遍,神态也如绿竹一般从容起来。

    考试仍如平时的上课顺序一样,先考食材,然后是刀功,再是勺功

    傅衡带着唐宁远巡视了其他班组一圈之后,到厨艺班坐了下来,跟三位教习一起观看这场考试。

    作为厨子,不光各项功夫要练得好,心理素质也很重要。试想,如果来吃饭的是位高权重之人,或能左右你的性命,你这心里一紧张,要放糖的娈成了放盐,或是手忙脚乱切伤了手,还怎么能做得出好菜呢?

    这也是山庄要进行考试,而不是光看平时成绩录取人材的缘故。

    第三组的人有了绿竹的辅导,再受绿竹悠然心态的影响,考试的时候表现都极为出色,那沉稳而从容的姿态,跟别的组一比,高下立见。尤其是秦威,无论是食材考试还是刀功、勺功,都几尽完美。

    而孙强昨日被郑管事盯了那两眼,回去后越想越害怕,辗转了一晚没睡,精神状态不佳。再想着教习们要是真觉得那事是他干的,就算他考得再好,品德分也是最差。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考试大失水准。

    至于绿竹,那更不用说,食材和刀功,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就连昨晚回想了之后越想越郁闷、决定来挑刺的唐宁远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绿竹。”郑管事高声叫道。

    轮到绿竹上场颠勺了。

    大家都安静下来,目光都紧紧地盯着绿竹。

    虽然从那天郑管事的训话里,听得出就算绿竹颠勺不过关,教习们也给她过。公子回来后也并未传出否定这种说法的话来,绿竹是否能留在厨艺班已不是悬念。但毕竟是众目睽睽的考试。如果她勺功不过关。这对于她在班上的威信和公子的声誉,还是会受影响,大家很是期待。

    绿竹神态自若地从人群里走出来,拿起地上的铁锅,眼睛看向郑管事。

    “好,开始。”郑管事道。而原本坐着的俞教习和马教习,都忍不住站起来。走到前面盯着绿竹。仿佛这样做就能输给绿竹些力气。让她颠勺时更轻松一点。

    “三、四、五……”不知是哪个开的头,由开始一个人小声的数数,变成了大家一起大声的数数。

    “表哥。你说绿竹能考试过关吗?”唐宁远看着神色丝毫不见慌张的绿竹,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小丫头了。这丫头,怎么就像那些朝堂里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政客一般,无论是什么情况她都没有一丝慌乱?看她那样子。极是笃定自己一定能考试过关。

    “能。”傅衡吐出的一个字,极为坚定。

    唐宁远转过头来。看着傅衡那雕刻一刻的五官:“你怎么知道?昨天郑管事不是说她颠不到五十下吗?”

    “她昨天不是说了吗?只要她想,她就能做到。”傅衡的声音很低,低到似乎在自言自语。

    “……四十五,四十六……”到了关键时刻。俞教习也忍不住参与到数数的队伍中去。

    傅衡和唐宁远都闭口不再说话,眼睛紧紧地盯着绿竹那瘦小却挺直的身体,看沙子在铁锅里从容不迫的上下颠动。心里也不由跟着数了起来。

    “掉,掉。掉下去……”孙月霞却一个劲地在心里祈祷。

    感觉到自己手臂仍是那么的有力,沙子仍在手上随着自己的心意舞动,一直神态自然从容的绿竹,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不过,隐瞒得这么辛苦,实力是不能暴露的。又颠了一下,算是到了她的极限,绿竹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惹来了柳儿担心的轻呼。

    原本坐在那里悠然观景的傅衡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虽然没有往前走一步,也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绿竹手里的锅,表情凝重,使得场上数数的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

    呃,大爷,用不用表现得这么紧张啊?绿竹余光里看着傅衡,满心的无奈。自从到了山庄以来,傅衡对她的态度就表现得极为特殊。仿佛她是这批学员中他极为紧张,极为在意的人——经常叫她去他的院子问话,每天晚上让她去提水,每次比赛和考试,别的组他都不看,只来看她。

    尤其是为了让她进厨艺班,还增加了几个女生名额。这些表现,在别人看来,就十分的暧昧了。可她却极为清楚,他这样做,只不过是把她当成他手中的一根棍子,用来搅浑一池水,看清楚大家的面目而已。可现在,随着大家在新环境里的适应,随着她才华的显露,大家由最开始的羡慕嫉妒恨,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现在的理应如此,这种作用已无效了。可这家伙,仿佛作秀作出瘾来了一般,直到这时还要表现出对她的特殊关注。

    就算在他的心目中,她已从搅事精的身份,转换到山庄重点培养的优秀人才的身份,他也用不着对她这么关注吧?否则,岂不寒了其他努力上进的学员的心?

    或许,这位小狐狸又打了什么鬼主意,给她安一个她猜不着、想不透的新的身份?唉,要不是得了三颗药丸,她非得向他额外收些使用费不可。像她这要的好用的人才,不多见啊。

    胡思乱想之余,场里数数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已经数到四十九下了,绿竹的手已抖得眼看坚持不住了,孙月霞嘴角也已经跟着紧张地抖起来了,下一刻,要不是兴灾乐祸的笑,要不就是严重打击的哭,得做好表情准备啊。

    至于孙强,他自己先前糟糕的表现已经将他严重击垮,此时目光茫然,神游天外,已不关注场上的考试情况了。绿竹表现得再糟糕,又有什么用?秦威,已成了班上的第一名了。他自己的品德评价已是最差。现在厨艺考试也不理想,以后,还有谁看得起他?公子还要他这样的人吗?

    “绿竹,咬牙坚持,还有一下,还剩一下,马上就过关了。”甘鹭顾不得公子在场。出声给绿竹打气。

    绿竹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来。然后一咬嘴唇,又颠了一下。

    “哇,成功了!”柳儿高兴得跳了起来。一回身。差点撞到杨羽的身上。

    “慢着慢着,别急着嚷嚷。”杨羽推了她一把,眼睛盯着绿竹的手,“看样子绿竹还能再颠几下。”

    “绿竹。坚持。”秦威一直站在离绿竹最近的地方,此时也出声给她打气。声音极稳,莫名的让人心安。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他这一声。像是给绿竹注入了力量似的,绿竹奇迹般的稳住了颤抖的手,一鼓作气地连颠了三下。这本将铁锅放下,抹了抹额上根本没有的汗。对傅衡这边和教习们躹了一躬,向甘鹭和柳儿那边走去。

    “绿竹,你太棒了!”柳儿兴奋得不知怎么好,迎面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秦威也咧着嘴,比刚才自己表现优异还要高兴。

    “丫头,好样的。”三位教习也高兴得什么似的。

    而傅衡脸上的表情也明显松懈下来,露出一个微笑,重新坐了下来。

    “这丫头,行啊,还真给她做到了。”唐宁远也是一脸的兴奋,摸着下巴盯着终于露出了笑容的绿竹,眼睛里兴致极浓。

    “当初从深山里把她带出来的时候,也是一样。长得跟一棵豆芽菜似的,却比青藤还要坚韧,愣是支撑着跟我们这些练了功夫的人走了一百多里山路。”傅衡凝望着绿竹,目光里除了欣赏,还有一抹柔情。

    唐宁远点点头:“我现在终于知道表哥你为啥舍不得把她给我,并且赠她药丸以示恩宠了。一个坚毅而又聪明的人,能助你成就大事

    傅衡微笑着,没有说话。

    唐宁远忽然注意到刚才拥抱绿竹的小姑娘,转过头去盯着另一边的容貌俏丽的女孩儿,看到她脸上挂着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顿时高兴起来,朝那俏丽女孩儿“哇”地一声,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哈哈,这个丫头,倒是有趣。”唐宁远笑了起来。

    傅衡将目光从秦威的脸上收回,朝那边看了一眼,道:“如果你看中这丫头,我就把她送给你。”

    “得了吧,不过是一性情活泼一点的丫头。”唐宁远却兴趣缺缺,“绿竹虽然总是一本正经,貌似无趣,但跟这丫头比起来,却像那清茶,入口虽淡,却甘爽隽永,回味悠长。”说完长臂一伸,攀住傅衡的肩膀,“我说表哥,如果哪天你腻烦她,或是她不愿意跟你了,你可要第一个想要送给我哟。”

    傅衡像是丝毫没看到他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做这种不雅的姿势,也像没听到他还贼心不死似的,目光看着门外在寒风中摇摆的树枝,微蹙着眉毛道:“宁远啊,这段时间我研制了一种新药,效果如何还不清楚。”将目光转向唐宁远,“要不,咱们试试药?”

    “啊,别别,哥,算我怕你了还不行吗?”像是怕傅衡身上有毒似的,唐宁远忙不迭地把手从他的肩膀上飞快地收了回来,然后将身体没形象地往椅子上一倒,哀叹道,“我唐宁远在外再好歹是一名人物,也是受人景仰的。可到了表哥你的面前,永无出头之日啊!”

    “哧。”傅衡嗤笑一声,站了起来,“回吧。”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喂,等等我呀。”唐宁远也站了起来,追了出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绿竹,你家公子有事找你。”

    “啊,好。”绿竹正在看最后一个考试的杨羽颠勺,听得这一声叫,知道傅衡要履行诺言,把药丸赏赐给她,欢快地应了一声,跟了上来。唐宁远满意的咧了咧嘴,快步走出门去。

    出了门,却不见傅衡的身影,倒是这位表公子带着那个上次犯心疾的小厮,慢悠悠地走在前面。绿竹虽然很不想跟这不着调的唐公子呆在一起,却也不得不静静地跟在后面。

    虽只下了一夜的雪,地上却已是白茫茫一片。这里的地理位置相当于中国的江南,虽然地表覆盖着大安,植被却还是绿色的。绿竹在鞋外套了一双木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走在前面的唐宁远看着表哥留下的两条脚印,再听着后面有节奏的声音,感觉很是有趣,略略放慢了两步,等着绿竹走近,道:“绿竹,你家公子现在不在这里,你老实说,想不想跟我出山去?跟了我唐公子,吃最好吃的东西,穿最漂亮的衣服,每天要做的事,不过是端茶倒水。像你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孩子,只要学会如何烹茶,在公子我想饮茶的时候,泡泡茶即可,别的事什么都不用做。怎么样,想不想?如果你同意,我就跟你家公子说去,绝不会连累你被责骂。”

    绿竹很郁闷。这位唐公子,怎么就不死心呢?她有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么?不过是图个新鲜。回道:“回唐公子,绿竹喜欢做吃的,感觉在山庄学厨艺最适合不过。所以没有跟公子出山的打算。不过您想要找一个烹茶的丫头,三班有很多聪明漂亮又懂茶艺的姑娘呀。还我们班那个长得最漂亮的姑娘,叫孙月霞的,也很聪明伶俐的,相信公子一定喜欢。”

    “孙月霞?”唐宁远歪着头想了想,一回过头,却看到绿竹满眼的期盼,似乎很奉望他把那叫孙月霞的带走一样。不由一气,瞪眼道:“就是那个跟她哥哥一起给你制造麻烦,看你颠勺过关满脸不高兴的孙月霞?”

    “呃。”虽然从昨晚就知道,这位唐公子脾气其实还不错,所以绿竹敢跟他说这个话,却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知道,只得有些不自然地讪笑一声,“那位姑娘只不过是好胜心强,不愿意她哥哥被我比下去,所以才会那样做的。其实她也不是很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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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甜介绍:
一朝穿越,容韫和来到了偏僻酷寒的燕北村庄,举目四望,她只是一个和哥哥相依为命的小孤女。
还好重生福利是个灵泉空间,闲来无事可以种种田、合合香,小日子真是美美哒~
米虫容韫和表示:空间在手,天下我有!
且看现代软萌妹子变身古代小萝莉,一步一个脚印的为自己谋得一个盛世华妆!
只是,喂,那个病娇世子爷,麻烦你离我远一点儿,本小姐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总之,这是一个软萌妹子维护自家幸福美满小日子、努力让自己和亲人过得更好的故事。
至于这其中,那个忠犬的美少年非要黏了上来,就不是她能改变的事情了!
闺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