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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得说是只说崴了脚,掉到了一个小山坡下面。其余的提都没提。
吕妈妈听得半信半疑,但从容韫和嘴里实在问不出什么,又见小姐真没什么大碍,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很好,倒也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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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手立在门前的小厮见二人来了,禀了一声:“爷,第三个厨艺班的学徒来了
”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嗯”,他便打起了挡在门口的竹帘:“请进。”
午后的阳光随看竹帘的掀起,斜斜地射进了屋子里,把原本有些阴暗的屋子照得极为亮堂。绿竹跨进屋子,虽低头垂目,却仍用余光扫了屋子一眼。只见这屋子里的布置与傅衡的完全不同,尽显富贵之气。
而原以为应该高坐着贵人的椅子,却空空如也,屋子一旁则竖着一架松鹤延年图案的紫檀木屏风。
那位贵人,应该是坐在屏风后面了。
绿竹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这见面用屏风挡看,如果不是刚才那一声雄浑低沉的“嗯”,她还以为来的是一位女子呢。可现在这位贵人,明明是个男的,却还用屏风挡着。看来,这贵人还真是神秘,便是他们这些身份单纯的学徒,也要防着不能见面。
“这位姑娘,你只能问三个问题。现在开始问吧。”立在她旁边的小厮开口道。语调和缓。口气平和;垂手而立,目不斜视。看样子极有规矩。
绿竹虽没有学过医,却看人也喜欢望闻问切。观察一个人的体态、脸色、精神,总能看得出一些东西,比如身礼状况,生活习惯,饮食偏好。可这会儿被这屏风一挡。便什么也看不出了。只能想了想,开始问问题:“请问贵人在饮食上平素有何喜好?”
“我家爷最喜欢吃肉,无肉不欢。”里面尚未回答。那小厮便答道。
绿竹朝那小厮轻轻施了一礼,表示感谢。又问:“请问贵人在饮食上有何禁忌。”
那小厮一愣,不由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绿竹。
前面那两位,一听说老侯爷喜欢吃肉。便以为找准了方向,追问了两句喜欢吃什么肉。平素最喜欢吃的菜肴是哪一种。可这位小姑娘,却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刚才他还诧异这准厨子里怎么还有一个女学徒,颇有些不以为然——这女子,怎么能做得了厨子?光那铁锅。都颠不了几下,便何况一下要做上十几、二十来道菜了,那可都是个体力活儿。可这会子。这位女学徒把问题一问,他便感觉女学徒也有女学徒的优势所在。
至少这思维就不一样。还知道拐个弯来问问题。老侯爷的问题,可不就出在这拐个弯儿上?
不过……问了又如何?老侯爷喜欢吃肉,却又不能吃肉。这个问题,王妃、世子、老夫人以及无数太医都束手无策,这位小学徒就算问了、知道了情况,又有什么办法解决不成?
想到这里,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答道:“禁忌么,便是忌肉食、忌味重。”
“什么?”绿竹抬起眼睛,愕然地看着面前的这位二十来岁的小厮。
这贵人,最喜欢吃的食物是肉食:可最不能吃的,也是肉食?!
“这个‘什么’,可是你的第三个问题?”小厮抬起眼瞧看绿竹,嘴角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
“不不。”绿竹反应过来,连忙否认。又问:“贵人是否常感头晕、心悸、浑身无力?”
听得这话,那位小厮正怔愣着还没说话,里面却传来老侯爷的声音:“怎么,小姑娘,你还懂医术?”
绿竹一听自己提的问题,把正主也给引出来了,不由觉得小有成就,赶紧躬身答道:“回爷话,绿竹不懂医术。只是这饮食一道,跟身体健康状况相关密切,便有些许留意。”
她不过是依着前世的有一点医学常识,从喜欢大鱼大肉,却又不能人鱼大肉的禁忌,刚到山庄便身体不适,隐隐猜到了这位贵人,患的很可能便是现代人常见的三高——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
如果真是这样,为身体计,便不能由着食客的口味来,做那些大鱼大肉的菜
“嗯。”苏老侯爷躺在屏风后的竹榻上,没了说话的兴趣。饮食与身体相关,这句话,他听大夫说的多了。可他自己平生最大的喜好,便是肉食。要是想让他吃素,他便觉得活着没啥意思。所以这句话,他最不爱听。
当下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地道:“本老爷的身体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好了,三句问完,退下吧。”
“请。”小厮听出老爷的不高兴,连忙作了一个手势,请绿竹出了屋子。
郑管事在二门上接了她,带了她出院子时告诉她:“贵人这几天身体不适,要让俞教习和马教习给他精心烹制食物,好好调理一下。所以你们的比赛放在三天后再进行。”
三天后?这不就意味着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考虑一下菜谱问题?这也算得一个好消息吧。绿竹苦笑。
“再有,这几天因有贵客,公子吩咐,你不必再去他院子喂鸟了。集中精力,好好研制一下比赛的菜式吧。”郑管事又道。
“是。”绿竹回想着这正院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比傅衡那恨不得要自己动手的简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倒是庆幸自己不必再去喂鸟。这些大人物喜怒无常,古代又没有人权,处死一个奴仆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没事她才不愿意到这里来晃悠呢。
绿竹既然没有机会到傅衡的院子,自然无从得知俞教习和马教习给客人做了些什么菜。而秦威与孙强自那天回来后。便关在小厨房里,捣鼓着做菜。至于做什么菜,绿竹根本没想去打听。倒是柳儿为她着急,去那周围转悠了好几次,被绿竹说过之后,说这样做便是赢了也让人说闲话,她这才作罢。
而绿竹从正院出来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做一样东西。那便是素菜。她前世曾随朋友去庙里烧香,在一家尼姑庵里吃过一顿素斋,至今对于那素斋。她都还念念不忘。她总感觉,做得好,这素菜做出来的味道,也并不比肉食的味道差。
可偏偏三位教习教了她许多菜肴。大菜小菜无数。素菜也是教过的。不过也不知是三位教习本身不擅长,还是这时代没有僧侣。对于素菜的研究不如中国历史那么精道。总之对于素菜的做法,他们教的不怎么样,绿竹学的也不怎么样。这会儿要把豆腐做出肉味道来,对于绿竹来说。实在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不过,老爷子给她的食谱里,倒是有一道罗汉全斋。即是把发菜、冬菇、冬笋、素鸡、鲜蘑、金针、木耳、熟栗、白果、菜花、胡萝卜、豆腐、腐竹等在砂锅中烩作一锅。
老爷子在食谱里描述,说这道斋菜色彩斑斓。滋味独特,口感香醇,食而不腻。不过绿竹一直没有做过。这会儿想要练练。却一下又凑不齐食材。再说,老爷子给她留下的这食材就这么些,拿出来用用就没了。为了一个无可无不可的第一名,她舍不得拿出来。
“绿竹,你来。”柳儿敲门跑了进来,神神秘秘地将绿竹拉了过去。“你说过之后,我可没去秦威和孙强的小厨房外转悠。不过刚才凑巧路过,孙强那里打开了门,我闻到了股浓郁的香气。他做的一定是肉食,好像还是红烧肉,绝对不会有错。”
“肉?”绿竹一愣。
其实以这位客人的情况看,他除了肉菜,别的应该都不喜欢吃。比赛时作评判的,毕竟是这位客人。做他喜欢吃的肉菜,那是投其所好,是最恰当的做法。至于这位客人身体会成什么样,也不是这一顿肉食所能决定的。因此也不会负太大的责任。所以孙强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
但绿竹自己,却是坚决不会做肉食的。在她看来,作为一个厨子,首先关注的应该是食客的健康,在有利于他健康的基础上,再在口味上下功夫。
只是……
绿竹看看自己面前做失败的豆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柳儿还从来没有见过神情沮丧的绿竹。不过她知道,绿竹做什么菜是不能打听的;什么题目自己也不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当下拍拍绿竹的肩,安慰道:“别急,慢慢来。还有两天半的时间呢。
其实素菜的品种是很多的,按照制作的方法,大体可分为三种。一是卷货类,即用油皮包馅卷紧,淀粉勾芡后烧制,如素鸡、素酱肉、素肘子、素火腿等;二是卤货类:以面筋、香菇为主,烧制而成,如素什锦、香菇面筋、酸辣片等;三是炸货类:是过油煎炸而成,如素虾、香椿鱼、小松肉、烙炸盒等。
绿竹会做的大概也有十多种,但要说所做出来的味道要比肉食的味道好,却是不能。做得精巧、味道好的,也就是那么四、五种,凑一桌素斋是没有问题,可她总感觉如果不能以假乱真,就不能赢得这场比赛。
在厨房里闷头想也想不出来,绿竹送走柳儿,自己转身锁了门,慢慢在到山边散步。自从老爷子的那本菜谱被封在里面,遇上烹饪上的难题,她总喜欢到这里来走一走。似乎离那本书近一些,就能解决问题。
“咦,李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经意间走到了大厨房,却见李维柱正在那里将几个簸箕一字摆开,似乎准备晒什么。而脚边的桶还冒着热气。
“做豆酱。”李维柱的性格跟秦威有些相似,平时沉默寡言,遇上不想理的人,便直接不理。不过还好,他对绿竹的态度一向还不错。
绿竹这才想起山庄的酱料,都是三位教习领着李维柱、赵虎自己做的。自己还来帮过几次忙。见李维柱不愿意说话的样子,她便也不再作声,直接动起手,帮着李维柱将煮熟的豆子倒到簸箕里,摊开后端到太阳处晒。
“绿竹,你不是要参加比赛的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帮忙?”赵虎从大厨房里搬出一堆来,一见绿竹便喜笑颜开。他性格开朗,一向对绿竹好,这两年多来相处得极好。
“比赛安排在两天后。”绿竹道,“我做菜做烦了,出来散散心,正巧遇上李大哥晒豆酱,便帮一把。”
赵虎见她有些没精打采,本想问问遇上了什么难题。但想着她这是比赛,帮了忙没准被人拿着错处,反而不好,便转移话题,抬了抬自己手上的东西来,“来,帮把手,将这些东西拿出去晒晒。”
绿竹接过他手上的一只桶,往里看了看,见全是瓶瓶罐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各种调料。有些东西放久了,我怕长虫。趁着这太阳好,把它们都拿出来晒晒。”
绿竹随手打开一个瓶罐,往里瞧了瞧,发现原来是胡椒。打开另一个袋子,却又是淀粉。此时没有风,太阳正大,晒一晒倒是正好。当下帮着把所有的瓶罐拿出来,放到井台上,又把盖子一一打开。
“咦,这红红的是什么?”绿竹看到一些紫红色的米,闻起来微微有一点酸气,用手指轻轻一捏就断成两截,不由得奇怪地问。
赵虎伸出头,往罐子里看了看,摇摇头:“不清楚。这是郑管事上次买回来的米。买回来就扔那里了,也没说做什么用。我本想用它来煮一次饭试试。但就这么一小罐,煮煮就没了,也没敢动。”
说完朝不远处的李维柱一歪嘴:“要不你问问你李大哥,没准他知道。”
李维柱跟郑管事的关系,一向有些奇怪。有一次绿竹忍不住好奇,向赵虎问了一次,才知道李维柱是郑管事的儿子,后来随母亲改嫁,姓了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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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为什么郑管事的妻子要改嫁,寻回了儿子却为什么不让他认祖归宗改姓郑,李维柱为什么对郑管事这个父亲爱搭不理,事情涉及别人的**,绿竹也不好打听。而且估计就算她打听,赵虎也不一定清楚。
对于食材,绿竹最是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研究精神。听得赵虎的话,她也顾不得太阳晒,端了那一罐红米走到李维柱身边,问:“李大哥,这罐米是什么米?为什么是红色的。”
李维柱往罐子里伸手一看,脸色僵了一僵,转过头道:“这叫红曲米,是我们家乡喜宴的时候做馒头、包子用的。”
“红曲米?”绿竹皱起了眉,感觉自己在哪儿曾经听过这名字。可细想去,却又想不起来。不由又问:“那它在发馒头、包子时起什么作用?不会是当酵母吧?”
李维柱却摇了摇头:“不是酵母,只是染色用的。”
“哦。”绿竹有些失望地将罐子放回原处,再将其他的帮着摆好。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晒中暑了,比不了赛,俞教习非吃了我不可。”赵虎见她满头大汗,挥了挥手。
绿竹见东西也晒得差不多了,这才告辞离开。
回到厨房门口,正好碰见秦威从他的小厨房出来。见到她一脸的汗,问道:“你这是去哪儿?”
“哦,帮赵大哥和李大哥晒东西去了。”绿竹笑笑。便要进厨房去。
“等等,绿竹。”秦威叫住她,“我看你从昨晚到今天,一直皱着眉头。是不是比赛的事让你着难了?”
绿竹从来是乐观的,自信的,胸有成竹的。他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嗯,想不出做什么菜。”绿竹坦然相告。
秦威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道:“我那天进去,没有绕弯子,直接便问贵人喜欢吃什。结果他说……
“秦威哥。”绿竹打断他的话。“你不用把你得知的情况说给我听。别忘了,咱们是在比赛,是竞争对手。而且,就算我赢了。我也不会提出跟你在一起。因为我以前向公子提出过一个要求。这一次。如果我得了第一名,我准备把这个要求再提一次还给公子。所以对不起,如果我得了第一名,我不能提那个要求。”
这番话,她本想比赛之后再跟秦威说的。以免影响他比赛的情绪。但自那天看到甘鹭红着眼睛回到寝室的那一刻起,她便决定找个时间把这事跟秦威说清楚。
秦威顿时着急起来,生怕她误会一般地解释道:“绿竹,我已经跟甘鹭说清楚了。”
“我知道。”绿竹抬起头来。直视看他的眼睛,“我想。我也把我的想法跟你说清楚了。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如果以后能跟哥哥一般的你在一起做事,我很开心。但其他的,我没想过。”
秦威眼睛一黯,声音有些艰涩:“我知道。”继而看看绿竹,一字一顿地道:“不管怎么样,只要我得了第一,我就会提那个要求。”说完转过身去,看着屋檐外面火辣辣的太阳,“那位贵人说,他喜欢吃肉,尤其喜欢吃红烧肉。”也不等绿竹再说什么,转身进了他的小厨房。
绿竹站在门口,望着秦威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进了厨房去,坐到案台的椅子上,托看腮帮子思考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全然没有看到,一个穿青色长裙的身影慢慢从墙角出来,呆呆地望看秦威的厨房门口,站在那里好半天,适才悄然离开了院子。她刚才站过的地面上掉下来的几滴水滴,在火辣辣的太阳照射下,眨眼的功夫便变成了水气,再也消失不见。
绿竹对这一切丝毫没有察觉。她蹙着眉头,正思考着自己人生的决择。欠人的情,是她最不喜欢的。可秦威这感情债,似乎没经过她同意,就让她背上了。想到以后要跟他在一起,背着这么重的债过日子,一个处理不好两人都不开心,她这心里就堵堵的感觉难受。
还是分开,各过各的日子算了。
想到这里,她站了起来。可走到门口,却又停住了脚步。这话说出来,最是伤人。这次比赛,秦威又不一定拿得到第一名,再说,就算他提了这样一个请求,傅衡也不一定会同意。自己现在巴巴地跑过去将一根刺戳进秦威的胸膛里,多么残忍!
算了。
她又重新回到厨房,拿起了案台上的豆腐,试起菜来。
“绿竹,公子叫你去一趟。”门口响起了烈威的声音。
“公子不是要招待贵客吗?有什么事找我?”绿竹菜做得不满意,心情正烦闷呢。听得傅衡传唤,顿时觉得不高兴。
“不知道。我只知道公子似乎不高兴,你去了小心一些。”烈威见得她出来,好心地提醒着。
“他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绿竹在心里嘟囔着,跟在烈威后面没精打采地到了傅衡的院子。
穿过竹林,直接进了傅衡所住的屋子。
一进去绿竹就感觉一阵凉爽。转头一看,屋子的四角都放看冰盆。心里更觉郁闷了——前几天,她为了让凉粉冷一点,把自己折腾出一身臭汗,跑到井里一桶一桶地打水。却不想人家地主老财家里就有冰窖,还藏着不舍得拿出来给人用,真是气死她了!
傅衡坐在厅里正中的一张椅子上,黑着一张俊脸,眼睛死死地盯着绿竹,似乎要喷出火来。
绿竹摸摸鼻子。莫名其妙。除了奉命去问了那位贵客三句话,再帮赵虎和李维柱晒东西,她这两天一直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是什么招惹了傅衡,让他一改平时的装模作样,怒火中烧了?
但站了好一会儿,傅衡却不说话,只得用眼睛瞪着绿竹,目光里除了气恼,还是气恼。
绿竹这两年被傅衡和唐宁远纵着。常常忘了奴仆的身份。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会儿被他无缘无故的瞪着,也已恼了。哪里还记得重获自由之前,夹着尾巴做人的座右铭?竖起眉毛也瞪了回去,气鼓鼓地道:“绿竹到底犯了什么错,公子直说就是。用不着这么瞪着。眼睛累得慌!”
“咳……”伺立在一旁的烈威差点笑出声来。知道公子这会儿火气旺,忙忍住了,转过头去。
在山庄里敢这么跟公子说话的,也就绿竹了。这丫头从进山庄起,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过也狡黠,说话做事从来是打擦边球,在让你发火暴走的边缘,她便收敛起来作老实状。让你气不得恼不得,否则就显得气量小了。屡屡如此之后。现在胆子越发的大了。
“烈威!”傅衡一声暴喝。
“属下在。”烈威直起腰身,挺起胸膛,准备以饱满的精神严格执行公子的命令,以弥补刚才自己那一小声笑的损失。
“出去。”
“呃……”烈威一愣,继而蔫巴下来,郁闷地应了一声“是”,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没天理啊,绿竹那样说话,都没被骂,自己不过是笑了半声,就被驱赶!跟了公子这么久,好不容易遇上公子发火,正想看热闹呢。可现在,机会没了。
傅衡把目光转过来死死地盯着绿竹,咬牙切齿地开了口:“你比赛的菜式选好了?”
“没有。”绿竹摇头。
傅衡声音一扬:“那你到处溜达什么?跟这个聊天,跟那个聊天的。你既这么清闲,不如直接过来做事,我这儿正好忙的很。”
“那不行。”绿竹也不知他发了什么疯,什么叫“跟这个聊天,跟那个聊天”。心里思忖着嘴里答道:“我正为比赛的菜式头疼呢!哪里清闲了?这不是没想明白,出去散散步找找思路么?后来在大厨房遇上赵大哥和李大哥晒东西,帮了一把手。难道这也不行?”
“不是那个。”傅衡气恼地将头转向一边兀自生气。
绿竹一愣脑路急转:“那是……”
“我问你!”傅衡一声高喝,打断她的思路,“比完这次赛之后,就要出去做事了。如果让你选,你是选择去酒楼还是选择做我的厨子?”
“啊?”绿竹惊讶地望着他。这个事还能选?不是被直接送到哪里去做卧底吗?
“说话。”傅衡今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张嘴就是一股的火药味。
“我……”绿竹想了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有了。但事关重大,出口之前想三遍,那是必须的。慎重考虑总没有错。
“这还要想?”傅衡一见她思考就火冒三丈,“不许想,赶紧说。”
这样霸道的傅衡是绿竹从未见过的。她微怔了一怔,把答案说出来:“回公子话绿竹选择去酒楼。”
“你……”一听这个答案,原本隐隐的猜想得到证实,失落,气恼,难过,一时充斥了傅衡的心。他站了起来,咬着牙道:“本公子哪里对你不好,就这么惹你讨厌?”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绿竹抬起眼,气鼓鼓地瞪看傅衡:“去酒楼做事,客人吃高兴了,没准还有两个打赏。可伺候公子,做得再好也没有一文赏钱。如果不愿意让绿竹赎身,公子完全可以明说。这样把绿竹绑在身边却又没有一文钱赏钱,不是逗着绿竹玩么?等到老了死了,那五千两银子都凑不齐。您这样,怎么可能让绿竹心服口服?”
“为那两个赏钱,你就不愿意呆在本公子身边?”傅衡只觉得胸口似被什么堵着似的,让人喘不上气来。
“对您而言,当然只是两个赏钱,看不到眼里;可是对于绿竹来说,却是自由,是一辈子的大事,是身家性命。自然看得比天还重。”
“自由,自由……”傅衡此时无比痛恨这两个字。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如果我让你自由,你是不是就心甘情愿一辈子伺候本公子?”
绿竹瞪大了眼睛,看着傅衡,一脸的不可置信。然后咽了一下口水,问道:“公子,你真肯放我自由?如果是那样,我出去之后,无论如何也会把五千两银子一文不少地交到您手里,两年,给我两年的时间就可以了。”
“我什么时候说放你自由?还有,我也不稀罕你那五千两银子。”傅衡没好气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懂不?”
“哦。”绿竹那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顿时黯淡下来,耷拉下脑袋,鼓着腮帮道:“哪里有这样的如果?既给了自由,自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怎么又还要伺候您一辈子?您打的这个比方,不是自相矛盾么?”
如果说,前几天那一次试探,她对傅衡的心思还仅仅是猜测,那么今天这一番话,便已确定无误的知道,这家伙对她恐怕是有那方面的心思了。听听,“伺候一辈子”,这不是变相让她表明自己的态度么?
但自己是不可能一辈子伺候他的,便是他想伺候自己一辈子,还得考验上那么一两年,看看他是不是还存有三妻四妾的心思哩。
但自己还要在他手下混饭吃。傅衡是她的主子,出身显赫,又是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年纪,自尊心不是一般的强。或许在他的心里,就只有着他挑她,而没有她挑他的道理。所以她这拒绝的话,是不能明确说的,否则便损了他的自尊和面子,那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因此,她便只能装胡涂,说话尽量地含晦,关键时刻顾左右而言他。希望他能明白她的好心,不要把那层蒙羞的面纱挑开,免得撕破了脸,到了两人不能再和睦相处下去的地步。到那一步,吃亏的绝对是她。或被冷落,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或被转卖,境遇如何只有天知道。
而此时的傅衡,看着她那张鼓着的如玫瑰般明艳的小脸,一脸的沮丧,一副不谙世事的懵懂样子,当真是又气又恼,心内又失落,又庆幸。心里如同打翻了调味罐子,五味杂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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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话还得说下去,否则不能自圆其说,倒显得自己叫她来这里一转,只专为说那“伺候一辈子”的话似的。傅衡开口道:“什么叫自相矛盾?我那是让你表明心迹,试试你的忠心。可绿竹,你太让我失望了。山庄着力培养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这个主子的?哼,我看,你选择去酒楼,不是为了什么打赏和自由,而是为了跟秦威在一起吧?”说到最后这句,语言里带了些微的嘲讽。
“秦威?”绿竹一愣,继而想起刚才所说的“跟这个聊天,跟那个聊天”,不由得看向傅衡
傅衡被她看得极不自然,把脸转过一边去。继而感觉这样做不妥,赶紧又转过头来,盯看绿竹,仍是一副气恼状:“山庄养你们,教你们厨艺,岂能让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你们这样私下约定,有没有把本公子放在眼里?”
绿竹一边猜想着这话的来处,一边辨别道:“比赛的第一名可以提一个要求,这不是公子您制定出来的么?您既有这么一个恩赐,下面的人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吗?怎就叫不把公子您放在眼里了?要是他们什么想法都没有,那才叫不正常呢。没有七情六欲,那不叫人,而是木头。”
“有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么?说一句顶十句。绿竹,你可真是有本事。”
绿竹闭上了嘴巴,在心时翻了一个白眼,腹诽道:“说不过人家就扣大帽子,傅衡,你可真是没本事。”
傅衡看她垂看睫毛。却鼓着腮帮,嘴巴嚅嚅而动,满脸的不服气,又好气又好笑,眉头一败,板着脸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出来。不许在心里叽咕。”
“真是法西斯!管天管地。你还管我心里想什么?”绿竹又腹诽一句,便大声道:“我想说,那是因为公子您宅心仁厚。教导有方,有什么事总让我们畅所欲言,所以绿竹才敢这跟公子说话。否则绿竹就算心里再有想法,也不敢说出来。怎么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想的。如果大家什么都不说,却心怀不满。到得真要说出来。那便是爆发的时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公子您的教导,最是英明神武,正确无比。
“这么说。你顶撞主子,还是我教你的了?”傅衡要不是在气头上,非笑出来不可。这天底下拍马屁拍得这么理直气壮、大义凛然。能把人气得半死又无可奈何的,也只有绿竹了。这丫头小嘴叭叭的。还真能说。瞧瞧,“英明神武”都出来了。嘲讽他呢?!偏你还不能说她错!
“公子英明。”绿竹气死人不偿命。
傅衡拿她没办法,只得转移话题:“废话少说!说说吧,你跟秦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傅衡肯好好听她解释,绿竹自然得好好解释:“公子也是知道的,秦威跟我是同村,这三年又跟我在一组,一直互相照应着,相处得还不错。不过,我只当他是哥哥,可没有过别的想法。”
傅衡听得这话,脸色稍霁,不过还是冷哼一声道:“可我看,秦威却没当你是他的妹妹吧?”却没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酸溜溜的。
这种问题,是不好回答的。绿竹也现学现卖,转移话题道:“为了这事,我正要求公子一件事呢。”
“何事?”傅衡直视着绿竹。
“如果秦威比赛得了第一名,他提出要跟我一处共事的请求,还请公子不要答应。”绿竹道。
“为何?你难道不想跟他在一起?”傅衡问道,嘴角微翘,目光中隐隐有一抹欣喜。
绿竹看到他嘴角的弧形,暗自松了一口气,摇头道:“本来我想着,如果能有一个哥哥在身边,总是好的。不过现在觉得,还是分开的好。”
呷酸吃醋可不只是女人的专利。虽说傅衡或许仅仅只是有点喜欢她,远远谈不上爱。但男人对喜欢的女人,尤其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奴仆,那占有欲绝对是很强的,绝不容别的男人有半分觊觎。所以,就算没有跟秦威的那番谈话,自己没有作出那个决定。在明确了傅衡的心思之后,她也不可能再提出跟秦威在一起共事的请求。而且,也不能让秦威再提。
不过,只是不提,那是远远不够的。傅衡既知道了秦威的心思,必然对他心有芥蒂。虽然傅衡还算是个君子,不至于特意报复。但谁能保证他不会下意识地迁怒,在以后任务的分配上有所偏颇,让秦威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呢?
所以,她坦然告之说她对秦威没有任何想法,主动提出不跟他一起共事,傅衡这男子汉的虚荣心会得到一点点满足,以后应该就不会再追究这件事、再迁怒于秦威了吧?
傅衡直视着绿竹,笑了起来,摇了摇头:“绿竹,别的女子说到这种事,总是羞涩难当
。你倒好,跟没事人儿似的,仿佛这件事跟自己无关。”
见傅衡笑了,绿竹知道这算是过了一关,心下一松,也笑道:“公子,您要想说绿竹脸皮厚,就直说好了。反正绿竹脸皮厚,您就算直说,绿竹也不会不好意思的。”
“哈哈哈……”傅衡指着绿竹,大笑起来。摇头间,眼神里全是宠溺。
见此情形,绿竹暗自叹了一口气。看这样子,傅衡是不肯轻易让她离开的了。要想得到自由身,除了金钱,如今又多了一关感情关。
不过,好在凭她这三年来对傅衡的了解,这人还算君子,而且,还是一个骄傲的君子。如果她凑够了五千两银子,对他说她无意于做他的小妾,使计激他一激,他应该还是会放手的吧?
计划总没有变化快。以后如何,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了,没事了。你继续去苦恼你比赛的菜肴吧。”傅衡掂记着那边的外祖父,虽说想跟绿竹多说几句话,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公子,您就不关心关心绿竹所苦恼的事吗?”绿竹想起自己的难题,扬起眉毛,叹了一口气。
傅衡站起来,睨她一眼:“就算我给你开后门。出主意。你也是不要的吧?你难道不是想凭自己的本事赢得这场比赛?我的关心,纯属多余。”
绿竹讪讪而笑。还别说,这天下间。还是这只小狐狸最了解她。她有她的骄傲,自然不会靠作弊来赢得这场比赛。唉,这么一枚聪明、英俊、宽厚的帅锅,为何偏是一位出身显赫的贵介公子呢?如果他是一个穷书生。没准他们还能成就一段姻缘呢。
绿竹呲了一下牙,为自己刚才的想法牙疼了一秒钟。便把它抛到了九霄云外。在这古代,对爱情报有幻想,那绝对是自虐行为。她绝不找虐。
从傅衡的院子出来,绿竹又奔向了小厨房。
自从考完了那次试以后。除了他们三人,其他人都被派到地里去收割早稻去了。而前面跟秦威谈话的时候,她当时仔细看过。孙强并不在小厨房里,而是去俞教习那里领所需要的食材去了。
那么。会是谁偷听了她跟秦威的谈话,转个背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傅衡呢?
这件事,她本来是想问问傅衡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就算傅衡对她有些别样的心思,她说话做事也不能没有分寸。恃宠生骄这种事,是最愚蠢的。告密这种事,有可能是傅衡的隐卫,也有可能是某个向他表忠心的人。作为主子,傅衡是绝不能把向自己效忠的下人出卖的。她要问他,除了让他觉得自己没有分寸,再没有了别的结果。
进了院子,一溜的小厨房都锁着门,院子里极为安静。只在孙强和秦威的小厨房里传来一些动静。绿竹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敲响了秦威的房门。
“绿竹,什么事?”秦威正忙着呢。也不避忌绿竹,开了门,便又转回身去,继续烹制锅里的红烧肉。
“我想问,刚才咱们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你可看到有什么人在附近?”绿竹开门见山地问。
秦威听她问得严肃,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头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有人把咱们俩刚才的谈话,告诉公子了
。公子刚才把我找了去,狠狠地骂了一顿。”
“啊?”秦威手里的锅差点没拿住。他赶紧将锅放好,转过身来,看着绿竹,表情也严肃起来:“公子说什么?你没事吧?”
“公子说学员的去向,自然是由主子来定。派你去执行什么任务,就执行什么任务,哪里能挑挑拣拣,由得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
秦威目光变得黯然。他微微沉默片刻,便又问:“公子没有惩罚你吧?其实有什么事,你只管推到我身上就行了。这事是我提的,自然应该由我来承担。”
“没事,我解释过了,公子只是责骂了一通,并没有作出惩罚。不过秦威哥,你那个要求,我看还是不要提了。就算提了,公子也不会答应的。此风不可长,要是别人也都像咱们一样,这山庄岂不是乱套了吗?”
秦威叹了一口气,点点又:“我听你的。”说完,抬起眼睛望着绿竹,目光里竟然有一种极度的不舍与迷恋。
绿竹转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又道:“你想想,刚才我们说话的时候,可有谁来过?如果不知道,回去查一查,看看谁在那时离开过稻田。这件事虽然有公子在,不宜追究,但总得查清楚,咱们心里也有个数。”
秦威摇摇头:“我光顾着说话,也没看到有谁在附近。不过孙强是我看着他出去的,咱们说完话一柱香之后,他才回来。当时他还抱怨了两句,说这天太热,做起菜来一身的汗什么的。”
“反正这事,总能查出来的,也别急。”绿竹安慰道。说完为了缓和一下气氛,调剂一下心情,看了看秦威做的红烧肉,耸了耸鼻子,笑道:“真香。”
秦威往灶膛里放了一把草,烧大火将酱汁收浓,再用勺子将酱汁淋到红烧肉上,让汁液把肉包裹得更为均匀到位。然后将肉小心地颠到盘子里,浇上汁,递了一双筷子过来:“你帮我尝尝。”
大夏天的,刚才跑了两转,绿竹只觉得口渴,对于这油腻腻的红烧肉,她实在没有食欲。但不忍拂了秦威的好意,伸出筷去夹了一块,放到嘴里尝了尝,点头道:“嗯,真不错。色泽红艳,让人一看就大有食欲。咸甜的调配恰到好处,入口酥软即化,味道醇香,肥而不腻……”
说到这里,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她的脑海。她顿时一怔,极力回想脑子里刚才所浮现的一段模糊的记忆。
“怎么了?绿竹,你没事吧?”秦威见她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嘴巴停止了咀嚼,表情也有些呆滞,不由得着急起来。也顾不得嫌疑,伸出手去摸她的额头,想看看她是不是中暑了。
“我没事。我走了!”绿竹一把将他的手掌推开,转过身就跑。
“哎,绿竹,我……”秦威见她这动作,以为怪罪他冒犯了她,赶紧想解释。却还没来得及张嘴,便看见绿竹飞奔的方向是院门。看那步履匆匆的身影,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他顿时急了,紧赶了几步到门前,高声问道,“绿竹,你这是去哪儿?”
“我找李维柱有点事。”绿竹的声音已到了院门外面。
“李维柱?找李维柱干什么?”秦威回头看看自己做出来的红烧肉,皱起了眉头。
“李大哥……”绿竹气喘吁吁地跑到大厨房。
李维柱正跟赵虎在厨房忙着,看得跑得一头大汗的绿竹,脸露诧异之色:“出什么事了?”
“今天你们晒的红曲米,拿来我看看。”绿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红曲米?”李维柱皱了一下眉头,看着绿竹,越发的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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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见绿竹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他也没有多问,朝院子外面一指:“呐,上午晒的,现在还在那儿呢。你自己去看。”
绿竹却没往外走,而是走近两步,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我能要点吗?”
赵虎原先看到从不一惊一乍的绿竹那急切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这会儿得知只要红曲米,放心下来,打趣道:“绿竹,你如果再把尾巴摇一摇,你李大哥没准心一软,就把那些红曲米都送给你了。”
“你才是狗呢!”绿竹竖起眉毛瞪着赵虎。继而自己都笑了起来。
李维柱却没有笑,望着门外沉吟一会儿,这才道:“你拿一些吧。反正放在这里,也是发霉。”
说完,自己出门到了太阳底下,把那个罐子收了回来,用碗装了一碗给绿竹,问:“可够了?”
“够了够了。”绿竹连连点头,眼睛望着这紫红色的米,满心的期待。刚才,在说到红烧肉“肥而不腻”的时候,她终于想起前世不知在哪里看见过的一则故事来了。
公元1253元军攻占云南,并把行政中心由大理迁到昆明,自此“昆明”正式作为全省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元朝统治时期,经过初期的军事掠夺和名族镇压之后,逐渐代之以定赋税和改善民族关系的政策,很多内地商人和手工业者也进入昆明,形成昆明新一代富商阶层。
就在这些富商中。有一李姓大户人家,他们家闻有一客栈,招牌菜就是红烧肉。相传李家红烧肉。色泽诱人,口感极佳,油而不腻。最神奇的是,他们家人却人人健康苗条,没有一点肥胖迹象,经常看到他们家人吃红烧肉的人也发现,他们家的红烧肉。吃再多也不会发胖,吃自家做的就会觉得油腻,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多年后。李家红烧肉的秘密才被揭开。色泽诱人,肥而不腻,常吃不肥,只因李家红烧肉的红色素采用的是红曲。这是她在不经意间看过的一个故事。当时看过之后。对于红曲还感觉好奇,于是到百度搜了一下,这才知道这红曲米,是以籼稻、粳稻、糯米等稻米为原料,用红曲霉菌发酵而成。
它既是食品,是天然的红色色素,又是药物,具有非常强大的降胆固醇、降血脂。降血糖的功效,能有效的治疗冠心病、脑中风等心脑血管疾病及糖尿病、肾病、脂肪肝等疾病。
不过当时看过之后。因为家中并没有谁有这些病症,她便忘到了脑后。要不是遇上李维柱晒这红曲米,秦威又让她尝了一口红烧肉,她都没有想起来。
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呐!这个红曲,简直就是为那位贵人量身打造的食材。
拿了那碗红曲米回去,绿竹找了个石舀,把米捣成了粉,然后到郑管事那里领了些五花肉,开始练起红曲做的红烧肉来。
虽然有钱人都不大吃猪肉,但作为大众的平民食品,红烧肉还是很有市场的,所以马教习专门教过这道菜。
将猪肉淖水后切成块,放姜与其一起在锅里用油妙至变色,便放加料酒,酱油,冰糖等调料,注水烧开,改文火炖半个时辰,然后放红曲粉,最后收浓汁即成。
秦威跟绿竹一组,他的水平如何,绿竹是最清楚的。孙强以前做的红烧肉,绿竹也尝过。这两人做红烧肉的手艺,并不比她差。这加了红曲的红烧肉跟他俩做的比起来,颜色更浓艳,最重要的是一点儿也不腻口。不过除了这一点优点,味道并不比他们所做的强多少。
绿竹细细尝过一口自己烧出来的红烧肉,看看天色还早,去把门关紧,做了一道东坡肉。这东坡肉跟一般的红烧肉做法不同,并不用油爆炒肉块,而是大块煮熟后切成方块,用葱、姜垫底,皮朝下将肉放上,再加入酱油、冰糖和葱结,倒入黄酒漫过肉块,用沙锅加盖微火焖上一两个时辰,然后再装至陶罐密封上蒸笼蒸透,原汁缩浓浇至其上而成。绿竹在放黄酒的时候,便加入了红曲粉。
这东坡肉与一般的红烧肉除烧制程序不同之外,还不用一滴水,直接用黄酒烹制而成。
肉质更为酥烂,味道更为香醇,更加的不腻口。
“怎么办啊?用不用秘方?”绿竹看着面前的两碗红烧肉,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
然而她没有纠结多久,在第二天的上午,郑管事便来到了小厨房:“绿竹,秦威,孙强,都出来。”
绿竹连忙开门出去,却见郑管事脸上有些焦躁地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见他们出来,也顾不得多说什么,直接道:“比赛的时间,改在了今天晚上。你们赶紧作准备吧,现在就去领食材。”
“什么?不是说好明天的吗?”孙强急道。他做的菜还没令自己满意呢。
郑管事不耐烦地一摆手:“叫你们哪时比就哪时比,哪来那么多废话!”说完便转了身,“赶紧去领食材,动作快点。要是不愿意比赛,现在就可以退出。”绿竹跟秦威对视一眼,一耸肩,跟在了郑管事的后面。
事到如今,哪有不比的道理?想要多点时间研制,不过是想精益求精罢了。孙强丝毫没有要退出比赛的想法,见绿竹动身,连忙也跟在秦威后面追了上来。
三人领了食材,便手忙脚乱地开始做起菜来,忙得连一口水都没有空喝,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郑管事到小厨房来通知上菜。三人怀得各自复杂的心情,用食盒把精心做了大半天的菜装了,提在手上跟着郑管事来到了正院的一间偏厅之上。
“爷,公子。菜来了。”郑管事停住脚步,向前施了一礼。
绿竹用余光向前扫了一眼,却只看到俞教习和马教习坐在厅里。虽是坐着。两人却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脸上跟郑管事一样,同样有着一丝焦躁之气。
“莫非,三位教习做的菜贵人不满意,被骂了?”绿竹暗自思忖。余光不自觉地将厅里打量了一番。果然如她猜想的那般,傅衡既然是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位贵人要防人认出他。自然不会在他们面前露面。这厅里不要说贵人的身影,便是傅衡和唐宁远都不见踪影。
倒是在两位教习椅子的旁边,垂挂着一挂宽大的珠帘。不过外面亮堂。屋里阴暗,珠帘后头那间屋子里的光景被这么一遮挡,什么也看不见,实在看不出是否有人坐在里面。
不过。她这还没有打量停当。便听得里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证实了她的猜想:“摆上来吧。”却是傅衡。
听得这一声命令,孙强下意识便想要往里走,将菜摆到桌上。可他做惯了缩在后头的狗熊,这下意识还没传令到四肢,眼睛便瞥向了绿竹。见绿竹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而秦威见她不动,也一动不动。自己赶紧将快要迈出去的脚步给定住了。
待得见烈威和唐威、唐安从里面出来,将他们手里的食盒拿了进去。孙强便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快,还知道瞄绿竹一眼,没有做出鲁莽的举动。
“爷,您是一个个尝,还是一齐摆上来?”这句问话,却是那位贵客的二十来岁的小厮的声音。
“一齐摆上来。”贵客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便听得一阵碗盘的声音。
俞教习和马教习坐在珠帘旁边,离里面很近,透过珠帘的缝隙,完全可以看得到里面的光景。当他们看到从孙强和秦威的食盒里拿出来的几乎都是肉食时,互相对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平时公子不在老侯爷身边也就罢了,鞭长莫及,管不着老侯爷吃的什么食物。这会子老侯爷来了山庄,就算是自投罗网,哪有不被公子这个大夫管束的道理?
所以自打老侯爷来到山庄,这三、四餐下来,他们三位大厨,再加赵虎、李维柱两位小厨,算是使尽了全身解数,想做些素菜,让老侯爷吃些有益于身体健康的食物。谁知道老侯爷根本不肯吃,大发雷霆,舍不得骂公子和表公子,便拿他们出气。这两天,他们算是被骂惨了,就差点没被杖责了。但公子丝毫不肯让步。老侯爷没法,虽把那些素菜吃了,却说忽然想起家中有事,要急着回去,让三位学徒赶紧比了赛,他好回燕州城去。
适才到这里呆了两天,身体都还没有恢复过来,便说要走,公子哪里肯?只得让三位学徒先做了菜上来,算是做一个缓兵之计。
可现在,架不住那天老侯爷使的诡计,露出口风说喜欢吃肉。这些学徒求胜心切,便全都做了肉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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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花呢?它不跟着你去的吗?你掉到山坡下,让小花回来报信不就行了?怎么会被困在山坡下面呢?”福禄却问。
“我掉下山坡时,它还在山坡上,后来就不知道它到哪里去了。它没回家吗?难道绕到别处找我去了?”容韫和本来想在路上把小花放出来的,但傅衡一直守着她,没有机会。这回只好满嘴跑火车,胡编乱造一通。
小花极通灵性,所以很得容家人的欢心,此时听说小花不见了,吕妈妈和容晖和都唏嘘了一番。
第二天是容韫和最郁闷的日子。从她来到大陈,无不是忙忙碌碌有许多事要做。这回被逼躺在床上呆着,着实无聊。其实进空间里练功也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但吕妈妈因容韫和这回出事,对她的紧张程度到了神经质的地步,除了做饭之外,就拿着绣活守着她,寸步不离。容韫和明白她的感受,知道就算找借口支开她,她在自己房间里呆着也会坐立不安的,便也由她守着,着实不忍心赶她走。
实在没办法,容韫和只得跟吕妈妈学刺绣,以打发时间。好在原来的容韫和对刺绣就有些基础,上起手来并不难。学了一会儿,容韫和倒来了兴趣。她终于知道古代女子为何那么娴静了,那都是在一针一线中磨练出来的心境。
“嗒,嗒嗒……”一阵马蹄声从远到近而来。容韫和抬眼望了望窗外的日影,不过是午时,看来某人在军营里刚操练完,就直奔这里了。
“估计是苏公子来了,我去看看。”吕妈妈向容韫和一笑,走了出去。
容韫和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但手上一针下去,却是错了方位。她也没心绪把针退回来,将绣品一扔,抬起眼向门外望去。
五月明媚的阳光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从边关带回来的风霜在这平州城青山绿水的滋养下,早已不见了踪影。浓眉之下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直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唇、小麦色的皮肤,让这张英俊的脸显得格外刚毅。
傅衡显然刚从军营出来,身上穿的束腰束袖一身灰蓝色劲装,让他看上去比平常穿长袍多了一份英姿勃发、少了一份气宇轩昂。
“好些了吗?”这声问候把容韫和唤醒。
对上那双关切的眼,容韫和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第一次,她会因为一个男人的外貌而看呆了,这太不像她自己了。
“昨晚睡得好吗?”
“好。”
“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傅衡举了举手中的包袱。
“是什么?”容韫和兴致大起。
傅衡把包袱打开,将里面的一个食盒递了过来:“五味斋的糕点,你尝尝。”
“啊,太好了。”容韫和接过,打开食盒一看,不由地欢呼起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为温饱而惮精竭虑,平州城的糕点零食容韫和还从未尝过呢。
食盒里装的除了马蹄糕、绿豆糕等各色糕点,还有一些糖酥和话梅等零食,满满的分格装了两尺见方的一大盒,琳琅满目的极为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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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衡递过来一支竹签,道:“我从不吃糕点零食,只听我舅母……我母亲说五味斋的做得好,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好。又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各样都要了一些。你尝尝看。”
容韫和用竹签扎了一块马蹄糕进嘴里,马蹄的清香爽甜和微脆的口感让她觉得极为可口,忍不住用竹签扎了一块,递给傅衡:“很好吃,你尝尝。”
傅衡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微讶,紧接着就是满眼的激动,伸头过来将那块糕点噙进嘴里,看着容韫和道:“很甜,很好吃。”其实他最不喜欢吃甜食,但这一块马蹄糕,却让他觉得是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幸福而甜蜜的滋味,从舌尖直入心底,瞬间漫延到全身。
看着满眼情意的傅衡,容韫和垂下眼咬了咬嘴唇。刚才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这么亲昵的举动不自觉地就做了出来。到现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已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几本书递到了面前。容韫和惊讶地抬起头望了傅衡一眼,放下食盒,伸手接过书。
“怕你闷,带给你看的
。你喜欢看什么样的书,告诉我,我回去后,派人拿过来给你。”
容韫和看了看手里的书。一本介绍燕北风物的书,一本游记,两本诗集,还有一本是关于种植方面的书。她拿起那本种植的书,翻了翻里面的内容。
虽然有了空间,但容韫和一直想把种植方面的知识恶补一下。一是她自己对这方面真感兴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掩饰这空间。否则一直说她在种植方面如何厉害,但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懂,实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别人多问几句就会漏馅。
看容韫和对这本书有兴趣。傅衡道:“种植方面的,我那儿还有两本,我回去便让人拿给你。裴先生倒是对此道颇有研究,这方面的藏书应该不少,我这几日找个时间去拜访他一下,向他借几本回来给你看。”
“好。”容韫和本想说谢谢,但话到嘴边带是换了个“好”字。又问:“裴先生。你对他很熟悉吗?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你能跟我说说吗?”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他对我怪怪的。”这种感觉,她连吕妈妈都没有提及过。但此时面对傅衡,她很自然地就出了口。
“怪怪的?”傅衡惊讶地看了容韫和一眼,“如何个怪法?”
“我也说不清,只觉得他每次看着我。那眼神都很奇怪。”
傅衡皱起了眉,想了一会儿道:“你别担心。裴先生为人正直。风评一向很好,又年近古稀,对裴夫人鹳鲽情深,应该不会有什么歪心思。”
“谁说他对我有歪心思了?”容韫和轻啐一声。
傅衡怔了一下。摸摸鼻子讪笑:“我以为……”他顿了顿,道,“裴先生和裴夫人。都是平州人。因是同乡,又同朝为官。所以我爹每次到京城述职,都会去拜访一下裴先生,我也跟着见过他几次。
当时他还在国子监里任职,说话风趣,知识广博,对后辈尤其提携。后来因门生满天下,为了避嫌,他自动辞去官职,带着夫人回到故乡。至于其他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听我妈妈说,裴夫人自那次到我家宴会后,就一病不起,裴先生为此很是忧心。”
“哦?”容韫和想起裴夫人见到自己时的情形,眉头微蹙。莫不是那位裴夫人,见过跟自己长得很像的人?她的一病不起,难道跟自己有关吗?否则,何以解释裴先生见自己时那种又恼又怜的眼神?
“裴夫人得的是什么病?”想到这里,容韫和问。
“听我母亲说,是头痛病。十几年的老毛病了,看过很多大夫,都看不好。或看似医好了,但遇上不顺心的事,一旦重犯,病情比原来还要重。”
“裴先生和裴夫人,没有孩子吗?”沉吟了一会儿,容韫和又问。
傅衡笑了起来,看着容韫和道:“怎么,你对他们这么感兴趣?我平时不爱打听这些事,所以不清楚。你要感兴趣,我回去问了我母亲再来告诉你。”
“好啊,麻烦你帮问问。不过,不要告诉苏夫人是帮我问的。”容韫和点点头。
“为什么?”傅衡戏谑地眨了眨眼,追问一声。
容韫和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装着翻书看,不理他。
见傅衡只管拿眼睛看着自己,也不说话,一种暧昧的气息在屋子里荡来荡去,容韫和的书终于翻不下去了,把书一拢,道:“你不是来帮我看脚的吗?看吧。”说完,把薄被掀开,伸出脚来。
据她所知,古代男女大防最要紧的,就是两人在一起,必须还得第三者在场,而且不能在闺房里见面,她得穿戴整齐,到厅堂去坐着说话。但不知是朱程礼教在大陈还没有兴起,所以燕北人不讲究这些,还是因为吕妈妈觉得他们在夜外已独处过一晚了,所以防不防都无所谓了
。反正刚才,傅衡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到了她的闺房,而吕妈妈留下半躺在床上的女儿,自己却半天不进来,真不知她在想什么。
她作为现代儿女,自然也不讲究这些虚礼。何况她觉得自己裤子裙子都是穿着整齐的,只有脚下没有穿袜子。上一世吊带背心西装短裤都穿着满街跑,打个赤脚又算什么?她的脚丫子,傅衡他又不是没见过。
这么想着,她就这样大咧咧地掀开被子,把两只白白的脚丫子露在了傅衡面前。
这一举动倒把傅衡吓了一跳,看着两只洁白小巧的脚,他的脸微微红了起来,眼睛都不知朝哪儿望。
容韫和没想到傅衡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看他脸红红面露尴尬之色,哪里还有刚进门时那种睥睨天下的英雄气势?活脱脱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男生。
“你脸红什么?又不是没见过?”容韫和好笑地道。
被容韫和这么一说,傅衡就更尴尬了。把脸朝着窗外,道:“那能一样么?那时候,事急从权,也没想那么多……”
呃,意思说,现在他多想了?
想到他脑子里正在想的是啥,容韫和也别扭起来。把脚一抬从床上移下来。穿上鞋子道:“其实我觉得不怎么疼了。只要不走远路,就没问题了。要不,我跳几下你看看?”
“胡说。”傅衡被她这话吓了一跳。忙转过身来拦住她,“不许乱动,回床上去躺着。”
“又不是什么大病,干嘛要在床上躺着?吕妈妈如此。你也如此。其实我真的好了,真的。”傅衡将脸一板。还挺吓人。容韫和嘴里虽然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却哪里敢乱蹦乱跳?乖乖地坐回了床上去。前世除了老爷子,没人管她。所以虽然被吕妈妈和傅衡这么管着,她倒觉得异常窝心。
“我把药捣了。回头给你按按。”傅衡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却又不放心。回头叮嘱道:“别乱动啊,乖乖的在床上看书。我一会儿就好。”
“哦。”容韫和拿起那本种植的书,果真认真地看起来。
傅衡见状,这才放心出门。全然没有看到,坐在床上的容韫和冲着他的背轻轻吐了一下舌头,嘟哝一声:“苏老婆婆。”
过了一会儿,傅衡就端了一堆东西进来,帮容韫和先把脚上的药弄下来,用温水将药洗净,然后运功按摩。
“咦,你这脚怎么恢复得这么快?”按了一会儿,傅衡诧异地问。
“是吧?我就说了不疼!你,你们总不信。”容韫和嘟了嘟嘴。
“你没让别的大夫看过,或吃过什么药?”
“没有。”
“奇怪了。”傅衡摸了摸下巴,皱眉沉思。
“很奇怪吗?应该是我这脚本来就崴得不严重,所以好得比较快吧?还有,你那药的效果好,当然好得快了。”容韫和也有些疑惑。当初吕妈妈也是崴了脚,每日喝的也是空间水,但她虽然好得比较快,但怎么的也在床上躺上六、七天,完全恢复正常则用了十天左右。而自己这脚,才过了两个晚上,就已经不疼了。今早她偷偷活动了一下,只要不用力的跑和跳,走路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哪里不严重?当时只是怕你担心,所以说得比较轻罢了。像你这样程度的伤势,军营里那些身体健壮的大男人,用的一样的药,恢复起来也得半个多月。你倒好,昨天给你换药的时候就不见肿,到今天连里面受损的筋骨都好了一大半,照这样的恢复速度,再过两天,你就可以下地走路了。”说完,傅衡深深看了容韫和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容韫和耸耸肩。从那天啃骨头,到今天飞速痊愈的脚,她身上的诡异越来越多,让傅衡很奇怪吧?也幸亏吕妈妈是个生活的马大哈,而容晖和一头埋在书本里,否则她身上的秘密早被发现了。
不过还好,傅衡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看了容韫和一眼之后,他就不再说这个话题。
帮容韫和按摩了脚,又包上药,傅衡又道:“你要买的田地,有什么要求没有?”
容韫和抬起头:“吕妈妈把这事跟你说了?我就三千多两银子,如果开花店和酒楼的话,田地就买不了多少。”
傅衡笑起来:“那些不用你操心。你只管买你的田地,到时还要用地种花呢。”
“也行。”容韫和倒不坚持。花店和酒楼还得依靠那些田地生存,光靠这个小院儿,那是肯定不行的。花店和酒楼傅衡出成本,她少占点份子就行。
想了想,她道:“要求倒没有,只要田地好,有附带的佃农就行。本来我想买个带小院子的,但细想来,小院儿倒不如自己建,比较合用一些。还有,最好离城里近一些,这样花店里的花,还有酒楼里的菜,每日要运到城里去,太远了麻烦。”
“在田地里建小院儿?”傅衡皱了皱眉头,“住在城里会比较安全一些,要不我帮你在城里找个带大院子的宅子?其实上次你们去看过的山脚下那座宅子就是为你们准备的,现在一直空着,不如你们搬到那里去吧?”
“不用。”容韫和摇摇头,“我想住在田地旁边。”
见容韫和还是拒绝接受自己的帮助,傅衡神情有些黯然。
觉察到傅衡的情绪,容韫和解释道:“你别多想。我就是想在种植上多下些功夫,住在田地旁边比较方便。再说,现在治安很好,住在城外也不会有什么事。”
傅衡的眼睛慢慢亮起来,继而看着容韫和目不转睛。容韫和,终于知道顾及他的感受,愿意为他解释了。
容韫和低下头去,把脚缩回床上,盖上被子,心里却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我走了。”过了好一会儿,傅衡站了起来。
“嗯,好。”容韫和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笑道,“吕妈妈不留你吃饭吗?”
“我回去帮你打听田地的事,饭就不吃了。”
“不急的。”
傅衡看着她:“你想留我吃饭?”
容韫和避开他的目光:“明天吧,明天来这儿吃晚饭。”说完拿出两个瓷瓶,“这是我制的味精,你拿回去,让人给苏侯爷和夫人做些菜尝尝。”
“对你这东西好奇,我还特意去李綦的酒楼吃过一次。那样鲜美的味道,就是这一点点粉末做出来的?”傅衡接过瓷瓶,打开来好奇地看了一眼,疑惑道。
“是啊,只要在做熟的菜里放上一点,白水也能变鸡汤。”容韫和开玩笑道。
“真的?”傅衡却当了真,“那不能叫味精,要叫神仙粉。”他把瓷瓶收好,“我走了。”
看着傅衡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容韫和打开食盒,把一块酥糖放进嘴里,打开那本种植书,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容姑娘,听你妈妈说你崴了脚,现在可好些了?”院子里传来马袁氏的声音,话声刚落,人就进了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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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婶子,您来了?快坐。”容韫和见马袁氏抱着孙子进来,忙让座。
马袁氏倒没听说容韫和上山的事。她来找吕妈妈聊天,听说容韫和崴了脚,便进来顺道进来问候几句。
“袁婶子,咱们这村里有谁近来生病的吗?”见到马袁氏,容韫和倒是高兴。她有好多事,想要问马袁氏的。
“生病啊?容姑娘怎么问这个?”马袁氏诧异地问。
“是这样,前几天我到城里去,正好遇上一个和尚替人看病,医术挺高明,病人的症状不用问,一把脉就说得**不离十。他走的时候,又每人送了一瓶药水,说每天喝一点,无论什么病,都会慢慢好起来。我当时就问他要了一瓶。这不,我前天崴了脚,喝了他的水,今儿就好很多了。刚刚大夫还说过两天就可以走路了。
只是这水不能放久,我想着,再不用就可惜了,倒白费了那位大师的一番苦心。所以便想把这水转送给别人。只是这毕竟是吃的东西,要是吃的不好,或是因他自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反赖到我的头上,我倒是做好不得好,招惹了一身麻烦。所以便想问问您,有没有人需要这药水的。要是没有,那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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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侯爷看到一碗一碗摆上来的肉食,闻到他最喜欢的红烧肉的味道。顿时跟个孩子似的欢喜起来,眼睛笑得都成了一条缝,对外孙赞叹道:“看起来。山庄这些学徒的手艺还不错,绝对不输给几位大厨。”
“哼。”傅衡黑着脸,把脸扭到一边去。
外祖父要吃肉,虽说自己为他的身体着想,不让他吃。但如果让他心情不愉快,一着急上火再犯了别的病症,也是不孝。所以傅衡明知那天外祖父对三位参赛者使了个诡计。也没有去阻止他们做肉食。可这会儿看到红烧肉,酱鸭,烧鹅。香酥鹿肉,葱爆羊肉,香菇炖山鸡……全是肉食,他心里怎么都不舒服。
本来这些菜是由做菜的厨子亲自上的。而且一边上。还应该一边报菜名。但苏老侯爷不宜露面,便让三个随从上菜。上菜的顺序倒是依着厨子上菜的规矩,一样一样地轮着来。最先上的是孙强的,紧接着是秦威,最后是绿竹。
待得上到绿竹这一份菜时,无论是傅衡还是俞教习、马教习,都眼盯盯地看着烈威的手,希望绿竹能如初赛那般。做出些什么既有益于健康,又能勾住老侯爷食欲的新鲜吃食。
三个学徒里。常有惊人之举的就属绿竹了,她能想常人所不能想,做常人所不能做的事,细心而又周到。所以对于她会做出什么样的菜来,大家一直很期待。
不过,当烈威从食盒里端出第一盘红烧肉,第二盘酱鸭时,大家便失望起来,俞教习和马教习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苦笑一下,两人都存看同样的心思——自己这两位熟知老侯爷身体状况和口味的老下属,都没能做出既让老侯爷吃得健康,又合他口味的食物来,却眼巴巴地指望一个学厨未到三年、从未见过老侯爷一面的十五岁小姑娘解决让他们焦头烂额的难题,还真是英雄末路了。
正当大家失望的时候,烈威却看着手里的第三盘菜,“咦”了一声,抬起头朝外面望了一眼。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傅衡和俞、马两位教习同时升起了疑惑,心里知道必有蹊跷。因为烈威虽然喜欢绕舌,性子却很沉稳,要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不会这么一惊一乍。但远远地看过去,那一盘菜似乎是烧鸡,一块块整齐地码在盘子里,上面浇了卤汁,旁边还用绿色的植物作点缀,绿绿的衬着酱红色的鸡块,让那鸡块显得格外诱人。
“莫非,这是素鸡?”三人心里俱都怀疑起来,不约而同地望了老侯爷一眼,生怕他听到烈威刚才的一声叫,凑过去看仔细了。如果绿竹这道素鸡真能以假乱真,哄得老侯爷多吃几口,甚至喜欢上了它的口感,以后就用它代替肉食,那就是大功一件,一定是要重重打赏的。
苏老侯爷虽然肥胖,却不是一个反应迟钝的人,否则也生不出傅衡这样的后代,他听得烈威的那一声叫,便心存疑虑了。待得他的宝贝外孙和两位大厨都面露异色,他心下便明白那边菜恐怕有什么问题。只是坐在那里不动声色,拿定主意一会儿走过去好好看一看。
话说,他最恨的便是素鸡、素鸭之类的素菜了。明明是素菜,却偏要做出荤菜的样子和口感,就跟那些装出高尚的样子吃素、心里却时时惦记着荤食的素食者一样的虚伪,欺世盗名,表里不一。如果那真是一道素菜,那么做出这道菜的学徒,就直接可以剔出第一名之外了。
烈威端完那一道疑似烧鸡之后,又端了一盘油焖大虾,接着是一道蝉翼黄瓜,最后是一碗鱼丸汤。
“爷,菜上齐了。”烈威将菜上齐,又与唐安将摆了菜肴的长桌往苏老侯爷面前挪了挪,以便于他更好的吃到这些菜。
原定着傅衡和唐宁远陪他一起吃饭的。可这会儿傅衡跟他生气,这顿饭便由着他一个人吃了。苏老侯爷也不在意。只要有肉吃,一个人吃饭还是几个人吃饭,都没有关系。
三个学徒做的菜,摆在桌上径渭分明。苏老侯爷首先便走到绿竹那道素鸡旁边,用筷子夹起一块素鸡,仔细瞧了瞧,然后随手扔回盘子里,冷哼一声:“便是做得再像,也骗不了爷。”
然后他挥了挥手:“这个人做的菜。可以端出去了。第一名,与她无缘。”
“什么?”三位教习脸色骤变。绿竹做的菜,是大家最期待的了。可这会儿尝都没尝一口。就被驱赶出局,这输得也太惨了吧?
傅衡败起眉头,朝烈威看了一眼?
烈威开始一看老侯爷二话不说,直接就朝这边来,还直接就夹起那盘子里菜,心里便直打鼓了。再听得老侯爷说的话,差点没晕过去。不用别人说。他就知道自己害了绿竹。现在傅衡这一眼虽然没有任何情绪,然而烈威已知道,公子这回是真的生自己的气了。自己往后。有可能不能待在公子身边了。
苏老侯爷见烈威脸色变得苍白,回过头对傅衡冷哼一声:“你别怪烈威,就算他不喊那么一声,你莫不是以为凭着本老爷的舌头。就尝不出那是一道素鸡了?”想到自己都那样说了。这小学徒还不做他喜欢吃的东西,却企图拿这假东西来糊弄他,心里极不高兴,便是对自己那宝贝外孙,也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
俞教习听得这句话,苦笑一声,对马教习摇了摇头。一向不舍得对公子说一句重话的老侯爷,都能这样说话了。看来这心里的气越发的旺了。绿竹这出局是定数了。
除了里面的这几句话,整个屋子一片安静。所以虽然苏老侯爷的声音没有刻意放大。站在外面的绿竹三人全都听到了。
三人各自做了什么菜,既便开始时不知道,待把唐安等人把菜名一一唱出来,也是一清二楚的了。所以绿竹一听苏老侯爷的话,便知道是她那道素鸡惹了贵客不高兴,并且尝都没尝,就被剔除出局了。
她心里一急,上前一步,施礼道:“这位贵客,不知您可有父母在堂,可有儿孙绕膝?”听声音,这位贵客应当不是年轻人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绿竹。”秦威低喝一声,想要阻止绿竹再说话。
这屋里气氛压抑,他们便是不知内情,也已感受到了。那位贵客,可是连公子都敢喝斥的人,可见身份地位有多高。他们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山里的里正了。
公子那通身的气派,不知比里正高出多少,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山一样的存在。而现在,来了一个比山还高的贵人,连公子在他面前都大气不敢出。绿竹却如此不分场合,大胆说话,大声质问,这岂不是找死的行为?
而跟秦威几乎同时出声,也怒斥一声“绿竹”的,还有俞教习。俞教习这些年,几乎把绿竹看成了亲生孙女一样看待。自然不希望她被责罚。要知道,老侯爷虽然不像燕北王那般手掌大权,却也没有几人敢轻看于他。朝中大臣,在他面前从来没有人敢失礼的,更不用说像绿竹这样的身份,这般大胆地来质问他了。
“哦?”苏老侯爷除了小时候被自己亲爹斥责,很多年没有听人用这样的口吻跟他说话了,不由感觉有些新鲜。抬起头来,仔细地看了看站在厅堂中央的绿竹。那道珠帘,可以挡住外面人窥探屋里的光景,却挡不住里面人的视线。
只见那厅堂里站看的,除了两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还有一位袅袅亭亭的姑娘。这位姑娘大概十五、六岁年纪,一头鸦黑的长发之下,雪白的肌肤,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两只眼睛更如一汪清泉,又大又明亮;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看上去既然漂亮又可爱机灵。
“漂亮的小姑娘吗?”他用余光睨了外孙一眼,见外孙眼睛望着帘那头的那姑娘,眼里又恼怒又担心,心里一动,感觉有意思起来。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轻轻哼了一声,开口道:“老爷我,自然有父母、儿女。怎么,小姑娘,你有何话要说?”秦威的担心,俞教习的忧虑,绿竹都感受到了。
但话既已说出口,她便没打算偃旗息鼓。作为一个喜欢美食的人,一个喜欢做美食的厨子,她有她做人做事的原则。就像跟傅衡提出赎身要求一样,明知以后或许还会有更好的机会,但她还是在那个时候提出了请求,无非就是想要坚持自己做人的原则罢了。像贵客这样只贪图口腹之欲,枉顾自己身体的人,没有让她遇见也就算了。偏现在不但让她遇见,还用他自己的错误来挑她的刺,想让她闭嘴什么也不说,她真做不到。
因此,尽管教习和秦威一直跟她打着眼色,她还是继续往下说道:“那绿竹想请问贵人,当您的孩子身患疾病时,您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的孩子身患疾病?”苏老侯爷听得这话不由身体一震,喃喃重复一句,把目光转到了傅衡身上。
看着外祖父呼吸急促,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目光里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傅衡便知道外祖父又记起了当日的情形,他赶紧起身,从苏老侯爷怀里摸出一瓶药来,倒出两粒药丸,一倾手倒到他的嘴里,接过苏荃递过来的水,让他将药送了下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外面的绿竹却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形,兀自继续道:“绿竹想来,贵人一定感觉很难受,很痛苦,只恨不得将疾病和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吧?”
“绿竹,别说了。”傅衡见外祖父躺在榻上,情形不见好转,呼吸反而更为急促,转过头来暴喝一声。
绿竹一愣,抬头看到俞教习和马教习全都站了起来,眼睛望着珠帘里面,脸上露出忧虑的情形。听到傅衡这一声暴喝,赶紧转过身来对她摆摆手,便知道里面的情形大概有异。
那位贵人听了她的问话,或许触动了心思,身体状况忽然变得不好起来。否则两位教习不会有这样的表现,傅衡也不会那么暴怒地喝斥。再大胆的话傅衡都听过了,当时也不见他如何恼怒,可见是这问话必是触及了那位贵人的心思,让他犯了高血压之类的疾病,导致里面情形有变。
但是,如果这话只说到这个程度就停止,无论是那位贵人,还是傅衡,事后想起一定会责怪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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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责怪惩罚仅仅是小事。
现在让那位贵人犯了病却还不能当头棒喝,让他警醒自己的错误,爱惜自己的身体,改变固有的饮食习惯,贵人与她所付出的代价,岂不是白费了吗?
长痛不如短痛。有些东西,是一定要去面对的。只要把话说完,能够让他幡然醒悟,大家面临的局面就完全不一样——贵人的身体会慢慢好转,关心他身体状况的人会欢喜;而加诸在她身上的责罚也会变成奖励。这个险值得一冒。
她当下装着没有看见两位教习的示意,接着道:“贵人既然对那种痛苦印象极深,那么绿竹想问您,您现在不管自己的身体,只顾着自己口腹之欲,您有没有想过加诸在您亲人身上的痛苦?您的父母,您的妻子您的儿女,他们看着您身体不适,常常犯病,那种痛苦,又岂比您当日所受的少?
恐怕只会更多。这种痛苦,不亚于凌迟。您只顾着吃得开心,您看淡了生死,您以为这仅仅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可您有没有想过,您这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了亲人的痛苦之上!您的牙齿在咀嚼那些美食的同时,还在一口一口吞噬着自己亲人的心!这是何等的残忍!何等的自私!”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以至于谁也没来得及去阻拦她。而且听到最后,大家忽然的也不想阻拦。
这些道理。就算当局者迷,认识没有那么清晰,但道理大家都懂。可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直白大胆地把话说出来,还说得如此尖锐。
外人与下人且不必说,那是不敢,也是事不关已,谁也犯不着拿别人自找的事,来让自己身险危险境地。
而亲人中,王妃所说的话。老侯爷只当耳旁风。晚辈之中,公子的话老侯爷还听一些,但作晚辈的。哪能拿这样的话来质问外祖父,让外祖父为了自己的心情而让外祖父禁口?那岂不也是自私,更是不孝?!
傅衡只觉得绿竹这番话,一字字一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说到了他的心底里。这是他一直想对外祖父说的。可事关孝道,怎么也不宜说出口。说出来,既便达到了效果,但每每想到外祖父是为了他的心安而禁了口,了无生趣地活着,那种自责,也能让他寝食难安。
所以绿竹这番话,虽然大胆。虽然尖锐,虽然有可能会激怒外祖父。但他还是没有阻止。希望这一番话能如佛家禅宗和尚那当头一棒,猛然一击,将外祖父骤然警醒。
绿竹这番话一落地,傅衡眼里那一瞬间所迸发的光亮,那高山流水遇知音般的表情,那投射过来的目光里深挚的期盼,还有一丝隐隐的矛盾,苏老侯爷全都看到了眼里。
他朝外面看了一眼,猛地一掌击到榻沿上,怒道:“这是哪来的下人?如此的没有规矩?本老爷的事情,岂能容一个下人多嘴?来人啊,给我把这丫头拖出去,重重地打二十大板。”
俞教习自打听了绿竹那番话,身体便僵直着,心则悬到了嗓子眼里。可怕什么来什么,老侯爷果然发火了,而且惩罚得还如此的重。他也顾不得别的,一掀珠帘跪到了地上,叩首道:“爷您息怒,息怒。绿竹那丫头不懂事,说话没个轻重,可这心是好的,希望爷您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先,老俞恳请爷从轻发落。”说完又“咚咚”磕了两个头。
马教习见状,也跪到俞教习身边:“绿竹一向勤奋努力,厨艺出众。请老侯爷看在她一贯表现优异的份上,从轻责罚。”
而自打苏老侯爷拍那一下榻沿开始,傅衡心急之余,百念急转,分析着外祖父这一怒之下的动机。自打那天晚上承认自己有心爱的女人开始,外祖父恐怕就在猜测那女子是谁了。
刚才绿竹那番话一说,自己观察过了,外祖父当时急促的喘息忽然停了下来,脸上深深动容,看向自己的目光是那么的自责,这说明外祖父将这番话听进去了,而且触动很深。
以他对外祖父的了解,只要觉得有道理的话,他是不会轻易责罚说话人的。可现在却猛然发怒,必是事有蹊跷,恐怕是想用此事来试探自己。
可再试探,这情他也不能不求,总不能让绿竹真挨打吧?他在心里苦笑一下,站起身来,拱手道:“爷,我觉得俞师傅所说的话甚有道理。绿竹虽然犯了规矩,但出发点是好的,她的初衷,跟我平时劝您的一样,都是为了您好,想让您的身体健康。
您以前也教导过我,说属下犯了错,要看到他让犯错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如果出发点是好的,便可斟情处理,万不可一概而论,寒了下属的心。所以还请爷看在绿竹一番好心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
苏老侯爷发的那一通火,就是想看看外孙的反应。可两位大厨求情在先,外孙后面才说话,而且求情的这一番话,还让人看不出端倪,他便猜不透这位说话的姑娘,是不是外孙钟情的人。不过戏不可演过火,他当下缓了缓脸上的表情,向傅衡摆子摆手,又对两位教习道:“你们起来吧。”
却又冷下声音,冲着外面道:“绿竹,你知不知错?”
绿竹做事之前,总喜欢做好最坏的打算。当觉得那最坏的打算自己能够承受时,那事她便会做;反之,如果感觉承受不起,那事她便不做,而是重新思考换一种方式。
所以自打说出那一番话起,她就有了心里准备。待得听到打她二十大板时。她也并不感觉惊慌。她相信打板子的人,一定会在傅衡的示意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二十大板也不会有太大的伤。绝不会让她一命呜呼。
现在听得苏老侯爷这话,便知道他已被劝住了,只不过不好当众改口,想在一个台阶。当下很配合地把台阶递上,躬身道:“贵人息怒,绿竹错了。绿竹不该枉顾规矩,说话如此僭越。还请贵人看到绿竹为贵人的身体担忧。不顾一切规劝的份上,饶了绿竹这一次。”
苏老侯爷本就没生气,听得这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即便是求饶认错,也不忘表功。说自己“不顾一切规劝”。当下忍住笑。冷哼一声:“照你这么说来,本老爷不但不应当罚你,还要嘉奖你才对了?”
“绿竹不敢。不过公道自在贵人心里,罚还是奖,绿竹相信贵人自有决断。”绿竹道。
“哼,巧言令色。我问你,你既说了那么多大道理,无非就是奉劝我别吃肉食。可那桌上摆的什么?不是红烧肉和酱鸭吗?你一面规。劝我为身体健康,不吃肉食。一面却又做了肉食奉上。如此言行不一,信口雌黄,是不是为了获得那第一名?今天你要不说出些道理,别说第一名,那二十大板板子也是跑不掉的。”
听得这句问话,大家都担忧地看着绿竹。
此番绿竹如果全部做了素食,她刚才那番大道理将老侯爷一打动,再去尝她做的美味的素食,想必她做出来的素食是不会令老侯爷失望的,那么这件事最是圆满不过,老侯爷感她的情,公子也念她的恩。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迎合老侯爷的口胃,而做了红烧肉和酱鸭。
此时,就算口才再好,也百口莫辨,难以自圆其说了。老侯爷要是真恼怒起来,打她二十大板,这还是小事。可要是让老侯爷讨厌了她,那她在山庄就再难呆下去。更何况,还有她跟公子的事……
“绿竹一定能说服祖父的,你放心。”有祖父在,一直作老实状的唐宁远凑近傅衡,悄声安慰他。
傅衡一笑,摇了摇头。眼睛望着外面那个俏立的身影,半晌移不开眼睛。还有什么比得上心仪的女子跟自己心有灵犀,给自己巨大帮忙,帮着劝阻外祖父,还取得了极好效果更让他心曳神摇的事吗?
刚才那一番劝慰的话,便是那些才高八门的老学究都说不上来吧?那么她将那两道荤菜说出偌大的道理,说服外祖父不罚反赏有何难?这丫头的口才和机敏,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就算真惹恼了外祖父,不是还有他吗?
大家正着急之际,却见秦威上前一步,躬身作揖,正要开口说话,绿竹眼疾手快,使劲地拽了他一把,然后抢先道:“不知贵人可看出绿竹所做的红烧肉和酱鸭,与别的红烧肉和酱鸭有什么不同之处没有?”
大家顿时一怔。莫非绿竹做的这两盘肉食还有什么奥妙不成?早已退出外面的俞教习和马教习也顾不得什么僭越不僭越了,凑近珠帘伸长脖子朝里望,想要看看绿竹所做的两盘菜跟秦威、孙强的有何不同。
他们都是老厨子了,一眼就看出了两盘菜在颜色上跟众不同。不过却没有吱声。这颜色的不同,还是老侯爷自己看出来的好。
苏老侯爷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点头道:“嗯,你做的这两道菜,比另两人做的菜更为红艳。”转过头来看着帘外,“是何缘故?”
绿竹一躬身,恭敬地答道:“绿竹做的那两道荤菜,其实是用了一种东西,不光可以让肉物肥而不腻,更能治疗因嗜食、少动、肥胖而引起的头痛、心悸等症状。这种东西,叫做红曲米,是郑管事从家乡带来的。”
“哦?”苏老侯爷闻言眼睛一亮,人为惊喜。既能让身体健康,又能人快朵颐;既能让自己高兴,也能让家人不担心。这不是两全其美、也是自己一直期盼的事吗?
傅衡作为一个大夫,最是容不得没有根据的说话,眉头一皱望向郑管事:“还有这样的东西?”
郑管事自听得红曲米三个字,便在一旁发愣。这会儿见公子看他,赶紧躬身道:“禀公子,属下确实从家乡带了一种叫红曲米的食材。不过不敢隐瞒爷和公子,在我们乡下,这东西一向是用来染色的,在办喜事的时候做红色的糕点。至于它能不能治病,属下便不清楚了。”
傅衡看向了外面:“绿竹,你为何说它能治病?你有何根据?莫非,又是听你那爷爷说的?”
“我爷爷以前出山的时候,曾遇过一个姓李的人家。那家人最喜欢吃这红烧肉,家里却没有一人肥胖,身体都极为健康,便是连老人也不例外;而且他们家的红烧肉特别好吃。一打听,原来就是放了这红曲。”这是绿竹子已想好的说辞,跟事实吻合,只是不是这个时空所发生的事而已。
“哎,我相信这小姑娘的话。”苏老侯爷巴不得绿竹能说出许多道理来,好人饱口福。当即给了她极大的支持。
相处三年,傅衡也知道绿竹看似胆大脱跳,实则性子极为沉稳谨慎,不会为了不被责罚就胡言乱语,更不会为了得那第一名就信口雌黄,昧着良心说话。而且这丫头每每能创造些奇迹,把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所以虽然嘴里提出疑问,心里却已相信了大半。见外祖父愿意相信她,当下便不再说话。
他的这番举动又让苏老侯爷啧啧称奇。事关自己的健康,外孙又是一个慎重的人。如果换作平时,他绝不可能就这轻易放过此事,必然要绿竹拿出真凭实据来不可。可这会儿,他竟然不再追问下去,好像是默认了绿竹的话。这事就不得不让人费思量了。
不过苏老侯爷没有多话,直接向苏荃手上拿过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便放进了嘴里。
说得再天花乱坠,也得看看手上的真功夫如何。
黄酒的香,酱油的咸,冰糖的甜,还有红曲米那微不可闻的淡淡的酸,经过长时候的烹煮,早已浸进那肥肉与瘦肉相间的五花肉里,跟肉完全融合在了一起,没有丝毫油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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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而不烂,味道醇香。咬一口下去,与葱姜相合的汁液一起,合着肉香在嘴里再一次相融,所产生的那一种醇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弥久不散,齿颇留香。
“好,好,好!”苏老侯爷满心的赞叹,化为了三个“好”字,“老俞、老马呀,难怪你们会不顾自己的老脸,也要为这小姑娘求情。这小姑娘的才华,果然了得。青出于蓝胜于蓝!她这红烧肉,比起你们做的来,味道不只是好上一星半点。来来来,你们都来尝尝。”
好东西,自然要大家一起分享赞叹,这才叫有滋有味。所以苏老侯爷丝毫不吝啬这盘红烧内就这么七、八块,让傅衡、唐宁远和三位大厨都尝了一块。
“绿竹,红烧内做出这样的味道,是因为放了红曲的缘故?”最为惊讶的就是郑管事。他没想到家里做的红曲,竟然能有这样的功效。
“不光是因为红曲,这肉的做法也不一样。”绿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做这道红烧内的秘方,敬献给贵人。”
这件事,她早想过了。东坡肉跟一般的红烧肉还是不同,或许是因为没有过油,而且长时间烹制的缘故,它不光是口感更好。味道更为醇香,而且更重要的是丝毫不腻口。再加上红曲,吃这样的红烧肉要更健康。
所以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用这道菜来参加比赛。这也算是她回报傅衡的一种方式吧。以傅衡的聪明,不会不知道她的损失。让他欠她一个情,没准哪时就用得上。再说,或许贵人一高兴,给她个大赏也说不定。傅衡可答应她不拦着别人给她赏钱了的。
苏荃从里面出来,接过秘方,进去递给了苏老侯爷。苏老侯爷是个老饕。虽然从不下厨,却也知道平常红烧肉的做法。这东坡肉的秘方一看就知道它不一般。
他仔细看过之后,便小心地折了放入怀里。心情极好地喊道:“赏金五两。”
“爷赏绿竹金子五两。”苏荃循例大声叫道。从怀里掏出五两金子,出了珠帘赏给绿竹,心里无比庆幸自己有所准备。他原来想着今天是比赛的日子,没准那些学徒做的莱好。老侯爷吃高兴了就叫打赏。这才在怀里揣了些银锭子和金锭子。没想到这会儿还真用上了。
五两金子,折合银子是五十两。虽然跟老爷子一出手就卖个五百两的菜谱的价钱相比,还差得老远。但这原本就打算卖人情给傅衡的,五十两银子算是额外收入,让绿竹人为惊喜,真心实意地冲着珠帘行礼谢恩:“谢贵人打赏。”
苏老侯爷管不住自己那张嘴,但能健康长寿,谁不愿意?所以想着两样都能兼顾。今天的收获颇丰,他的心情一时大好。童心一起,转头对傅衡道:“我要向你讨要这个丫头回去做厨子,你待如何?”
“那不行!”傅衡想都没想。这话冲口而出。说完之后这才一愣。好在他反应快,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借口,玩笑似的对苏老侯爷道:“就那丫头,最是不懂规矩,行事鲁莽,您看刚才她说话做事,差点没让您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家里太太最重规矩,要是这丫头去了府上,非一天两顿打不可,到时没俩月就转卖了,倒可惜我培养她花了三年功夫,厨艺也不错。其实您也不是非她不可。有了那个做红烧肉的法子,随便找个厨子就能做了。”
说完又转过头来,看了外面一眼。虽然外面看不到里面,他使眼色也没用,但绿竹跟他心有灵犀,应该能理解他的为难,一定会主动说她愿意留在山庄、而不愿意跟贵人走的吧?
里面的谈话,绿竹倒是听见了,但她知道傅衡不会放她走,倒不是很在意。听听,这不是拒绝了吗?所以抑制着情不自禁老往上翘的嘴角,模着怀里的金子,在孙强嫉妒的目光里垂眸而立,作老实状。
苏老侯爷便已经很能确实外孙喜欢的大概就是这个姑娘了。他对外孙说的话,不置可否。转过头来,对看珠帘外道:“绿竹,你的意思呢?”
做生不好做熟。现在对傅衡这个主子的性子摸透了,知道在他身边不会过得太惨,绿竹当然不愿意跟那位连面都没办法见到的贵人走了。所以想都未想,便答道:“绿竹是公子的下人,自然听从公子的吩咐。”
“哦?那你可想好了。你家公子,还是我的下属。你跟了我,可比跟他有前途。”苏老侯爷道。
绿竹声音清晰地道:“绿竹愿意留在山庄里,听从公子的吩咐。”
这句回答,让傅衡心情大好。他笑着对外祖父道:“爷不是一直惦念着马师傅的手艺吗?您把他带走吧。”
“哼。”苏老侯爷瞪了外孙一眼。不过想起苏荃那晚劝他的话,倒也没再为难傅衡,道:“那我在这里住的这段时间,就让她给我做吃的吧。”
“行。”这个傅衡倒没意见。绿竹那性子极讨人喜欢。要是外祖父也能喜欢她,这个……那就再好不过了。
秘方落袋,苏老侯爷便心满意足。至于绿竹做红烧肉的手艺为什么跟教她的老马手艺完全不一样,这样的问题,苏老侯爷知道自会有他的外孙去操心,他只管坐着吃就行了。当下也不问。记起自己评委的职责,拿起筷子把秦威和孙强所做的红烧肉也尝了一口。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此货。苏老侯爷本就是识货之人,再在绿竹秘制红烧肉的衬托之下,越发感觉秦威和孙强做的红烧肉腻口。味道也没有那么醇香。
他当下又让傅衡等人把这两人的红烧肉尝了之后,问道:“我要把绿竹定为第一名,大家没有意见吧?”
“没意见,应当的。”大家异口同声。要是在往常,这比赛嘛,必然得把所有的菜都尝完才能定出高下,绝不能凭一道菜就直接出结果。否则就会有失偏颇。
但苏老侯爷的健康与嗜好的冲突,这几年已把大家搞得焦头烂额。不要说几年,这几天就把大家折腾得够呛。现在绿竹把这么大的一个难题给解决了。虽然还没有事实证明她说的方法就是对的。但死马当成活马医,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不是?再说,绿竹的为人,大家都深知的。不用证明大家这心里就相信了一大半。所以这会子。只恨不得给绿竹颁一个大大的奖励才好,区区第一名,算个什么?
帘内有权利的众人都一致同意让绿竹得这个第一名,帘外站着的另两名选手,秦威与孙强心里对这个决定也没敢有多大的意见。自打绿竹说出那番话起,他们就没有了跟她一争高低的雄心。
便是向来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嫉恨绿竹的孙强,自问自己处在那样的情况下,恐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更不要说能说出那样一番深奥的大道理。还将那位贵人说服了。再说,自创秘方将红烧肉做出别样的味道来。孙强自己也知道没有那个能力。
所以,平常绿竹跟傅衡、唐宁远在一起时的智慧与机敏他们并没有机会看到,但今天这惊鸿一瞥,却让他们人为震惊与敬佩,心里油然而生的敬服,让他们对这第一名没有了一丝的不服气。
其实就是不服气,又能如何?孙强知道,只要贵人对绿竹有了好感,不管自己做出什么样的事、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也不可能改变这个结果。再说,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像绿竹那样,说出那样出格的话来。那么,他拿什么跟绿竹争?
“听说,今天得的这个第一名,可以提一个要求。”得知这位大概是外孙喜欢的姑娘,苏老侯爷对绿竹的兴趣越来越浓,开口问道,“绿竹,你有什么样的要求,尽管提。如果本老爷能办到,一定替你办了。”
“真的?”绿竹喜出望外。这位贵人可是傅衡的上司啊。他的命令,傅衡也不得不从吧?如果自己提出让他允许自己现在就赎身,傅衡也不得不听吧?
听得绿竹这一声叫唤,傅衡的心猛地一沉。这丫头,还是那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他。一股苦涩的味道弥漫在他的舌尖上。他也顾不得外祖父会怎么想他了,当即急急开口道:“绿竹的要求,前几天已经说过了。我当时已允了她。”
“哦?什么样的要求?”这回除了唐宁远,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绿竹抬起头向珠帘看了看,抿了抿嘴,把让贵人替她主持公道的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给压了下去。五千两赎身银子,是她亲口答应下来的。这会儿当众翻口,除了让傅衡生气,惹恼了他没有好果子吃之外,也违背了她做人的原则。还是算了吧!
傅衡见绿竹并没有出声,心里松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大家的话,反而对着帘外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是。”秦威虽然异常好奇绿竹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但公子有令,还是不情不愿地告退出来。一出到院子,就急急道:“绿竹,你提了什么样的要求?”
赎身这种事,平时大家都不提还没关系。可只要有人一提,就跟病毒似的蔓延开来,打乱了傅衡所布的大局,引起轩然大波。绿竹只求自保自身,并没有能力去拯救别人,自然不可能把自己那要求说出来的。当下苦着脸地道:“我跟公子要赏钱来着。不过那位贵人给了五十两银子,也不知公子答应我的那二十两银子赏钱还给我不?”
“一共七十两?”孙强长这么大,看到的最多的钱,就数他卖身的二百文钱了,这会儿听到绿竹说的这个数字,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仿佛她是金子铸成的一般。
“孙强,你这是干什么?”秦威一看他那样子,赶紧将绿竹拦在了身后,皱着眉望着孙强。
“我得的这钱,可就你们俩知道。如果这金子丢了,公子自然要将你们二人列为最大的怀疑对象。所以谁也不许嚷嚷。”绿竹从秦威身后伸出头来,对孙强道,然后转过身朝寝室院子跑去,趁看没人,将那锭金子放到了自己缝在腰带上的钱包里。
孙强可不是孙月霞,虽然有些小心眼,胆子却小得要命。经过她这么一说,他就算有什么歹念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不过,要是有银行就好了,把钱往银行里一存,什么事都没了。此时的绿竹无比怀念现代的银行。
“绿竹,怎么样?比赛的结果怎样?”一进院子,绿竹就被大家围住了。
“嘿嘿,我得了第一名。”绿竹一面欢快地笑着,一边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寝室门口、一脸复杂表情的甘鹭。
将她跟秦威的谈话告诉傅衡的,除了孙强,最大的嫌疑就是甘鹭了。虽然和睦相处了差不多三年的时间,但绿竹一直没有忘记甘鹭卧底的身份。
从动机上来说,甘鹭知道秦威对自己的心意,将爱转为恨,做出那样的事来,那是最有可能的事。而且她也是最方便将这件事告诉给傅衡的人。换作别的人,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还不一走能见到傅衡呢。
所以那天回到寝室,绿竹便向几人打听了在那个时辰离开稻田的人,而秦威在男生中也打听过了。
结果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了甘鹭。甘鹭那天去厨房,大概也没想着要偷听和告秘,所以行踪并不隐秘。这么一查就被查出来了。不过绿竹在知道真相之后,并没有去当面指责甘鹭。就算指责了,又当如何呢?
发生过的事,就算她悔恨也弥补不了什么。原本因秦威的感情而微微歉疚的心,这回也平静了;三年的友情,一笔勾销,就算是了了这笔账罢!
“绿竹,恭喜你啊!”在大家都散去之后,甘鹭走到她的身边,脸上堆出一个笑容来,低声道,“那个……我想问问,你跟公子,提了什么样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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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竹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她。见甘鹭目光躲闪地不敢看她,这才轻轻一笑,道:“放心,我没有提要跟秦威在一起。”说完,转身拎着桶走了出去。
拎着那只提在手里并不沉的木桶,她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想当初,她力气小,都是甘鹭给她提了水去澡房,又是甘鹭在寒冷的冬天给她洗衣服。当初那么要好的两个人,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地步呢?
刚出院门,巷口就传来了烈威的声音,声音里带着些焦虑:“绿竹,公子唤你去。
绿竹用袖子将眼睛抹了抹,抬起眼来看着烈威:“怎么了?”刚才她才从正院里出来,这会儿傅衡不陪着贵人吃饭,又来唤她做什么呢?
烈威走近前来,看了旁边的柳儿一眼,将绿竹拉到了一旁:“公子问你,你的钱全都带在了身上没有?如果没有,赶紧回去取了,跟我走。”
绿竹心里一跳,抬起眼以询问地目光望着烈威。
烈威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绿竹聪明,什么事都瞒不住她。
“都在身上,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走。”绿竹转过身去,将桶递到柳儿手里,“你帮我把桶拿到澡房去,我跟烈威去一趟。”说完,目光定定地看了柳儿两眼,转身跟着烈威走了。这段时间,她总觉得不知何时就要离开山庄,所以把所有的财产都缝在了腰带上,这会儿,也不用再回寝室去了。
“哎,绿竹,你手里的衣服。我给你拿到澡房去呀。”柳儿在后面大喊。
“不用了。”绿竹拎起那包着衣物的小包袱,向她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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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的七月,骄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山路上却有四辆马车飞快地往前奔驰着。
八匹马俱都张着嘴,一个劲儿地喘气,身上*的,如刚从水里洗出来一般。
“前两天我出京的时候不都还好好的么?怎么说又病危了呢?”坐在第二辆车里的中年胖子用手帕抹着额上的汗水。抱怨道。此人正是苏老侯爷。不过此时他的容貌和声音。跟原来在山庄时已完全不一样。只是那肥胖的身材无法改变,这也是他到山庄不能见人的原因。
同样变了面容和声音的傅衡坐在他旁边,掀起遮挡阳光的竹帘。看了看外面,道:“天气太过炎热,老爷子卧床太久,身子虚得很。受不住这天气。”又安慰,“外祖父您别急。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到京城了。宫里有付毅在,手里又有续命丹,没事的。”
苏老侯爷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隔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事,瞪着外孙道:“一会儿就要进京城了。你赶紧到后面那辆车去,把药给绿竹喂下。我知道你喜欢这丫头。但规矩就是规矩,只要跟在你身边的人,不管是谁,都得吃药。”
又吩咐坐在外面车辕上的人,“苏荃你一会儿跟过去看着,免得这小子面前一套,背后一套,哄我老头子开心。”
“外祖父!”傅衡一脸的无奈,却不动身,“我跟你说了,绿竹这人吧,那是吃软不吃硬的。这不喂药她能跟咱们一条心;可一旦喂了药,她这心里怎么想的,可就难说了。反正到了京城,在家里有人看着,到外面又一直跟着我,出不了什么事。”
“胡说!”苏老侯爷一拍车壁,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她到了府上,那可是你的厨子,你吃下去的东西,都出自她的手。莫非你还要给人以可乘之机,让人借她的手,给你再下一次毒吗?
她要是像你说的,喂了药反倒起异心的,那还不如直接杀掉省事,费那么多钱,花那么多精力,培养这样的人干什么?你想要女人,外祖父给你找,想要什么样的都行
。要是被这丫头迷得连自身安危都不顾,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又道,“世子,你要记住,你的性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还是王爷和王妃的!你若为了一个女子,让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你是想让王爷和王妃担心吗?你将王爷和王妃置于何地?莫非父母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女子?”
这话说得极重,再加上心思被外祖父说破,傅衡脸上露出难过与难堪的表情来。他展开手上的折扇,一面给外祖父扇凉,一面耐心解释道:“外祖父,您不知道,林老爷子曾到过清溪镇,在那里差不多呆了一个月,绿竹被他收为了徒弟,教了许多烹饪的手艺……”
“徒弟?”苏老侯爷冷哼一声,打断傅衡的话。
“既是这样,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放绿竹走?给她一笔钱,让她过上富足的日子,岂不是更好?老爷子一高兴,或许就能在夺位这件事上帮帮咱们!”苏老侯爷瞪着眼睛,越想越气,“世子,你是不是因为喜欢她,所以不愿意放她自由?为了一个女子,你你你……唉,让你外祖父我说你什么好!”
向来风轻云淡的傅衡被外祖父说中心思,戴着人皮面具的脸上禁不住透出一层红晕来。他头痛地挠挠头发,开口道:“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放她出去,怕她不安全。你也看到了,这丫头长得还不错,这要是放了她自由,咱们人手一紧张,便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
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老爷子哪管你是什么原因,指定得把咱们怪上。再说,她在山庄呆过,知道咱们的事情,要是不留神说出些什么,也给咱们惹麻烦不是?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让她呆在身边才好。这也是我要把她要来做厨子的一个重要原因。”
自己的外孙是什么样的性格,苏老侯爷岂能不知道?只要他想做,没有做不到的。什么安全问题。全都是借口。现在他要把绿竹带在身边,恐怕再怎么说也是白费口舌。
外孙这好不容易喜欢一个姑娘,而且说出的理由也很有道理,自己还能拼命阻止、捧打鸳鸯?
苏老侯爷只得长叹一声,拍拍傅衡的背道:“随你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你自己小心点就是。外祖父只求你一点,别被情字迷住了脑子和眼睛。我看这绿竹现在都还没喜欢上你。你自己加把劲儿。只要她喜欢上你。那就是一个死心塌地,什么都不怕了。必要的时候,你也可以用用强。女人啊。还是喜欢强势的男人,只要你要了她的身子,她对你就不会再有二心。”
“用强算什么本事?”傅衡转过头去,遮掩自己涨红的脸。嘴里嘟囔道。
苏老侯爷又好气又好笑,瞅着自己这个心高气傲的外孙。正要再说话,外面却传来了苏荃的声音:“爷,前面快到十里亭了。咱们跟公子得分开了,否则容易引人怀疑。”
“那我回后面的车去了。”傅衡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以免再听外祖父的唠叨。
不过下车之前,他自己却唠叨上了:“外祖父,回去您可要少吃肉。如果非得要吃,一定要放红曲粉。我给您的那个药。回去别忘了给外祖母吃。你们二老,要注意身体健康。这一回我一时半刻不会离开京城了,有什么事,只管让苏荃去找我。”
“知道了知道了,你比你娘还罗嗦。”苏老侯爷虽然嘴里说得极不耐烦,脸上却露出受用的表情。外孙孝顺才会这么罗嗦呢。要换了别人,看他肯理你半个字不?
回到后面的车,傅衡让烈挚把车驶到树荫下停下来,等了两盏茶功夫,估计苏老侯爷的马车已走远了,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放到绿竹鼻子下,让她嗅了嗅。
“嗯,我这是在哪儿?”过了一会儿,绿竹悠悠醒来,眨巴着眼睛晃了晃头。可转过头看到静静凝望着自己的傅衡,她吓了一大跳,“腾”地一声坐了起来,头却不小心“咚”地一声撞到车壁上
。她也顾不得头疼,惊声叫道:“你是谁?”身体飞快地朝车厢外移去。
傅衡也不忙着解释,看她手忙脚乱地想要逃跑,这才慢悠悠地问道:“绿竹,你那五两金子,二十两银子,是不是藏在腰带里了?”
绿竹下意识地一把捂住了肚子。等得摸到腰带上的钱都还在,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心里却升起了疑虑,上下打量着傅衡:“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见绿竹跟一只小兽一般,睁着警惕的眼睛,身体一个劲儿地往外挪,随时准备逃匿,傅衡不由得笑出声来:“那你猜猜我是谁?”
眼前的人虽然陌生,态度却极为和善。此时身在马车之中,车外是绿树参天,从车尾望去则是一条山路……绿竹先扫了一眼周围环境,忆起自己傍晚吃过饭,跟柳儿准备去洗澡,烈威却来唤,然后跟着他一进傅衡的院子,就忽然晕迷了……
想起这些,绿竹心念一动,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男子来。这男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坐高跟傅衡差不多高矮;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衫,小麦色的皮肤,明眸大眼,眼睛漆黑似潭;鼻梁很挺,嘴唇却有些厚,下巴方正。
虽然相貌比不上傅衡英俊,却让人一眼看去顿生好感。这黑幽幽如深潭一般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笑容,莫名其妙的马车,还知道她腰带上有五两金子,二十两银子……
答案呼之欲出。
“猜中了可有打赏?”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咬了咬嘴唇。
傅衡的脸色一滞,瞪着绿竹道:“你能不能别这么财迷?”
“您要是不把身价钱开那么高,我会适当收敛一点的。”绿竹两眼一弯,笑眯眯地道。
“休想!”傅衡脸色臭臭地“哗”地一声打开扇子,使劲地扇风,“五千两银子,一文也不能少。”想起这丫头千方百计要从自己身边离开,去过那自由自在的日子,他便心里郁闷得很。
听得这两句话,绿竹对眼前这人的身份就更为笃定了。她往傅衡身边挪了几下,凑到傅衡面前,睁大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傅衡,嘴里道:“您这脸是抹了什么东西,还是戴了面具?竟然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呢。公子,您给我也变个样子好不好?”
那俏生生的脸庞骤然在眼前放大,水汪汪的大眼睛专注地望着自己,少女身上那特有的馨香直往鼻子里钻,尤其是那红艳艳的嘴唇,像是一枚诱人的樱桃,让人抑制不住想。要凑上去咬上一口。
听得忽然变得急促的呼吸,看到傅衡小麦色的脸上浮起的红晕,还有那紧紧盯着自己嘴唇的充满*的眼睛,绿竹猛地一惊,赶紧坐直身体,往后挪了几步,然后神色略带慌张地道:“我……我下车去看看。”
说完,跟受惊的兔子一般连蹦带跳地下了车。
直到看到荫荫苍苍的树林,以及站在树荫下面、那面容陌生的三个人,还有两匹马儿拉着两辆普通的绿色小油车,安详在地那里喝水,绿竹那“砰砰”直跳的心这才平静下来。她抚了抚胸口,暗自在心中警醒。
傅衡对她的心思,自那次试探以来,她便隐隐猜到。今天愿意作为傅衡的厨子跟着他来京城,原因之一是她没得选择,这件事傅衡拿定了主意,即便她不愿意也没用;原因之二是她觉得跟着傅衡,总比被派到那些狼窝虎穴要来得安全。
生命安全最重要,其他的东西再另说。至于两人的情感,她感觉只要自己不动心,问题就不大。傅衡,是那种很骄傲的人,在没有俘获芳心的情况下,他应该不会对自己用强,更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逼自己就范。只要自己把握好那个度,一个劲儿地装懵懂,然后想办法赚钱。只要赚够了赎身的钱,立马就远走高飞,想来问题不会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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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今天的事情却给她敲了一个警钟——傅衡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本就对她有点心思,再机缘巧合之下气血一上涌,没准就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看来她以后,一定一定要注意对他保持距离,千万不要做出什么暧昧的动作,以免引起他的误会。这一点,一定要小心。
“好了,可以上路了。”隔了一会儿,车里传来了傅衡的声音。听声音,倒是很平静。
“是,公子。”那三人中两个是车夫,赶紧上了车,各就各位;剩下的一个身材跟烈威十分相像,只面容不同。穿着一身细布长衫,打扮如小厮模样。他看了绿竹一眼,笑了一下,转身上了后面那一辆车。
绿竹踌躇了一下,还是上了傅衡这一辆车。
如果她去了后面那辆车,这样做意味就太明显了。明摆着告诉傅衡她对刚才的暧昧很在意,非常在意,在意到跟他在一起就不自在。这样做,不是在暗示他,她对他有感觉吗?还是做一个傻大姐好了。
见她大大方方地上了车,傅衡一挑眉,极为意外。发生刚才那样的事,要是换个另的女孩儿,一定会羞得躲到后面那辆车去吧?偏这绿竹不按常理出牌,竟然若无其事地再跟他同乘一辆车。他都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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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袁氏一拍巴掌:“这可是好事啊?你送了药水救治了人,也是一场功德不是?我跟你说。你把药水送给村西的张婶子吧。她怪可怜的,老头儿去的早,又没给她留个一儿半女。一个人孤零零的。
前段时间染了风寒,我们虽然给她凑了些钱抓了几副药,但却不见效果,眼看现在就在挨日子了,昨儿还有人说要为她准备后事了呢。容姑娘,既然你有这样的药水,不如让她喝着试试。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算治不好,也没人怪你。”
容韫和点点头:“行啊。不过这事还请婶子帮着保保密,无论这药水有没有效。都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因为那位大师是个游方和尚,现在已经离开平州城了。别人要是知道这药水有效,跑来问,我要说不知道。别人还以为我不肯说呢。”
“行。我不说出去,放心吧。”马袁氏拍着胸脯保证道。
接下来容韫和又向马袁氏请教了许多种植方面的知识。高手在民间,实践出真知,这两句话不假。马袁氏虽然不识字,但她种了一辈子的田地,自然有很多经验。
容韫和自从在空间里练功后,记忆就特别好。她将马袁氏所说的东西牢牢记了,这才道:“婶子您抱着孩子也不方便。到时我让福禄把药水送到你家去吧。到时无论熬药、煮粥还是喝水,你都让她用那个水。尽量让她多喝些。效果会好一点。”
“好的,一定按你说的做。”马袁氏笑着站起来,“出来这么久,孩子也闹了,那我先回去了。”
把马袁氏送走,容韫和一瘸一瘸地到了厨房,解释了几句,见吕妈妈还是着急上火,只得道:“那妈妈您帮我把锅里的水烧到剩小半锅为止,晾凉后将那个陶罐洗净,装到里面。”
吕妈妈最大的好处就是对容韫和的事从不深究,此时也不追问究竟,满口应下。容韫和这才放心地回了房。
自己这脚好得这么快,容韫和觉得一是跟她在空间里练功有关,二是因为喝空间水的缘故。这一次救治小花的经历,让容韫和很想弄清楚这空间水到底有什么效用。对身体有益处那是勿庸置疑的,但是不是真能治病,效果有多明显,则需论证。
这次给张婶子喝空间水,就是一个试验。担心效果不大,她还浓缩了一下。反正这水喝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要真能救治张婶子,也是大功德一件不是?
不过就算知道这水跟圣水似的能救人,她也不敢乱拿来给人吃。毕竟干系太大,一旦出了问题赖到她头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回到房里,容韫和坐到桌前,把马袁氏所说的一些种植知识细细地记了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把口述的东西记录下来,加以论证,然后整理成册,终不会是坏事。
第二天清早容韫和起来,趁吕妈妈和福禄还没起床,将小花从空间里放了出来,吩咐它在院子外面呆着,自己把院门关上又跑回床上躺着。吕妈妈起来开门,见到小花,自然一阵惊喜。
因傅衡说了来吃晚饭,吕妈妈到菜园里摘了些菜,就张罗着要蔡百瑞到镇上去买肉。
“妈妈,你只买肉就好了,鱼什么的这池塘里有,不用再买了。”容韫和道。院子里那个小池塘,她扔了两段莲藕和几株水草进去,十多天的时间,就已长出几片荷叶,水草也绿油油的了。她种的这些植物,是用来打掩护的。所有空间出来的鱼,都说是在这小池塘里捉的。有了这些植物的掩挡,福禄也数不清池塘里究竟有多少鱼。
见吕妈妈出了门,容韫和到厨房去,从空间捉了一条鱼,二十多只虾,两只鳖,用水桶装了,这才回房去。过了这几天,空间里的鱼蟹们又长大了很多,幸亏空间扩大了,否则再不吃池塘就要暴满了。
那天直到晚饭时分,容韫和才听到马车的响声,接着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有男有女,甚是热闹。
不是傅衡,会是谁来?容韫和心里奇怪,也不管吕妈妈的严令,下床穿上鞋子,正要起身,门外就传来了吕妈妈的声音:“囡囡。你苏伯伯和苏伯母来看你了。”话声刚落,她和苏夫人便推门进来。
“别起来,快躺着。”苏夫人看容韫和站了起来。连忙上前扶她。
“苏伯母好。”容韫和给她施了一礼,笑道:“我不过是崴了一下脚,现在已差不多好了。多谢伯母挂心。”
苏夫人少不得嘘寒问暖地问候了一下,吕妈妈这才插嘴道:“你苏伯伯和苏公子在厅堂里,你去见个礼,顺便吃饭了。”
苏夫人则搀着容韫和道:“来,伯母搀你去。”
容韫和推辞不过。只得由着她搀了。到了厅堂,又跟苏侯爷见了礼,互相寒暄问候了一番。
“囡囡。听说你们要置田地,伯伯已帮你把这事儿办妥了。”苏侯爷向傅衡挥了挥手。
傅衡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容韫和。
容韫和疑惑地看了傅衡一眼,接过来打开看了一下。发现竟然是一张田契。良田六十顷,落的是吕妈妈的名字。
再看了看田地所属的方位,赫然是平州城城东的地方。那地方容韫和知道,是全平州城田地最好最肥沃、也是离城里最近的一个处所;田地持有者全都是城里有权有势的官宦人家;也正因如此,那儿还是平州城城外最安全的地方,没人敢在那儿闹事。
她诧异抬起头,看着苏侯爷:“苏伯伯,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田地出售?”
苏侯爷笑道:“我们侯府要买田地。自然就会有人卖。”说完见容韫和脸上有些不安,又道。“我家也要买一些田地,正好一起买,连成一片,也好管理,互相有个照应。往后那佃农的事,你也不用操心,交给衡儿就行了。”
容韫和看了傅衡一眼,感觉手里拿着的田契有些烫手。她知道如果不是借着苏府的名义,她再有钱也买不到那里的田地。但无论是花店、酒楼还是田地,都跟傅衡牵扯在了一起,往后要是两人的亲事不成,她该往哪里避让?
毕竟,两个人不是有了朦胧的感情就能成亲的。如果傅衡有三妻四妾的想法,这个男人就算再优秀、对她再好,那也不在她夫婿的考虑之列。
只是田契已经办了下来,又是平州城城最好的田地,她要是开口说不要,伤了众人的心不说,她自己也觉得太过份。
容韫和将田契递给吕妈妈,站起来向苏侯爷深施一礼:“多谢苏伯伯为我家操心劳累。”
“哎,这事要谢就谢你傅衡哥哥吧。这都是他去跑的,他本想问过你再决定,结果下面具体办事的人拿这事来问我,我一想干脆我家也买些田地,跟你们一起有个照应,便马上让他们办了。囡囡你不会怪伯伯自作主张吧?你要是觉得这地方不合意,伯伯便一并买下,你再到别处挑一块就是。不过,伯伯和伯母真的很希望能跟你们做邻居呢。”
“能跟伯伯、伯母做邻居,是我们一家人的荣幸,囡囡怎会不满意?”容韫和笑道。又问:“不知田价如何?”
苏从毅看了看傅衡,示意他来解释。本来这些田地,便是送给容家也无妨。但他也知道容韫和的脾气,要说送容韫和是绝不会要的。
傅衡也知道这一点,直接道:“一共三百两银子。”
容韫和看了看吕妈妈和容晖和,道:“妈妈、哥哥,你们意下如何?”
这事容韫和是跟吕妈妈和容晖和商量过的,自然全都由容韫和作主,没有任何意见。当下容韫和回房取了三百两银子给傅衡;苏夫人和吕妈妈又约好后日一起去看田地。
“好了,先吃饭吧。”吕妈妈见大事谈妥,站起来道。
吕妈妈因傅衡说今晚要来吃饭,做的菜本来就极丰盛,再加上苏家人带来的五、六碗菜,摆了满满的一大桌。容家的蔬菜苏从毅夫妇是曾吃过的,味精做的菜昨日也尝过了,但鱼虾等水产却是第一次吃,这顿饭吃得他们赞不绝口,傅衡则拿眼睛直瞅容韫和。
“囡囡,等你脚好了,带上你的味精,到我府上去。我让那些夫人太太们都到府上做客,到时三十两银子一瓶都能卖得掉。”苏夫人道。
“如此囡囡先谢过伯母。”容韫和笑着施了一礼。
“晖和,过几日伯伯亲自陪你去书院考试,你这几天可要用功啊,别丢了你父亲的脸。”苏侯爷则在那边看着容晖和道。
“是。”容晖和站起来郑重地答道。
饭罢,容晖和回房看书,三个大人闲聊,傅衡则跟容韫和回房去,帮她做最后一次按摩伤脚。
“明日就可以走路了。不过一定要注意,半个月内千万不要跑和跳,也不能走得太远。”检查了一下容韫和的脚,傅衡一面按摩,一边嘱咐道。
“我会注意的。”容韫和应道。她抬起眼,看着傅衡:“裴家的事,你帮我问了没有?”
“问了。我母亲说,裴大人夫妇俩曾有过一子,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去世了。裴夫人的病就是那时落下的。”
“是吗?什么时候去世的?”容韫和抬起眼。
傅衡摇摇头:“当时我们家在平州城,而裴大人早早去了京城当官。所以裴家的事,我母亲也不是很清楚。”
容韫和望着窗外,陷入沉思。
裴夫人的失态,裴大人怪异的目光,吕妈妈喃喃自语时的“裴公子”,自己的身世,这些会有联系吗?她虽然没有探究身世的**,但事情凑到跟前了,她倒不介意弄弄清楚。
过了两日,容韫和的脚已可以走路了,也到了与苏夫人相约去看田地的日子。早饭过后,苏夫人就坐着马车到了容家,接着吕妈妈与容韫和一起到城东去。
马车驶到城门口,往东转进一条路去,便是一大片的田地。这里原来估计是一片冲积平原,地势比较平坦,土地肥沃,田里禾苗青青,还有不少佃农在田间忙来忙去。马车再驶进去一段路,远远地容韫和看到高山之下,一条小河蜿蜒而过;一座座庄园依山傍水地围绕在这座山脚下,红色的飞檐起翘的屋顶,时不时从绿树丛里露了出来。
“这里是老爷们的庄园,绕过山往里走,便是大家合伙建起的狩猎场。山外面,则是各家的田地。佃农们,都集中住在再进去一里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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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的吴管家骑马跟在马车外面,尽心尽职地介绍着,“夫人,容小姐,侯爷让我问问二位,你们是想在这里一起建庄园呢,还是想如何安排?”
苏夫人望着吕妈妈,而吕妈妈却望着容韫和,俱不作声。
容韫和看着那些庄园,眉头微微一蹙,问道:“吴管家,我们的田地在哪里?”
“哦,还有再往里走大约半里路。”
容韫和点点头:“到田地那边看看吧。”
吴管家在苏府多年,深得苏侯爷的信任,所以对于容韫和在侯爷心目中的地位,那是极为清楚的。他对容韫和仍不敢怠慢,此时见苏夫人并未反对,赶紧叫车夫往里驶去。
往里走,还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田地。大约走了半里路后,马车停了下来。吴管家道:“二位夫人,容小姐,咱们的田地便是此处了。”
容韫和向苏夫人道:“伯母,我想下车看看。”
苏夫人笑道:“坐了这许久的车,我也有些累了,都下车走走吧。不过囡囡,来之前衡儿可交待我了,让我看好你,别让你多走路。站在下面看一看就上车,可不能累着了。否则我回到家可要被衡儿责怪了。”
“苏伯母……”容韫和一听这话,嗔怪一声,赶紧转过身去,在苏夫人和吕妈妈一连串“小心点”的叫喊声中,羞红着脸下了车。
吴管家早已从马上下来候着了。见丫环扶着两位夫人到了车下站定,这才指着前面道:“从路边起。到前面那座小山前,便是咱们的田地。从这条小径分,东边大片的一百四十顷。是苏府的田地;西边六十顷,是容家的田地。”
容韫和看到极为平坦的田地一直往里延伸,一座葱郁的小山丘,便出现在两百米远的地方。
“那条河就是刚才我们在庄园看到的小河的上游吗?怎么我看到山那边似乎还有房子?”容韫和指着山丘前面的一条河和隐隐约约飞翘的屋顶问。
“是的,容姑娘,这正跟庄园同一条河流。那房子是肖家的,再往里走还有一片一百顷的土地。便是他家的。”
“走吧,咱们去看看。”容韫和一听来了兴致。
“囡囡,你可不能走远路。”苏夫人顿时叫住她。
“苏伯母。您看前面没多远,我慢慢走,走一会儿歇一下,行不行?我看着前面这里风景不错。还想着在这里建一个小院子呢。好不容易来一趟。您要不让我看个明白,明儿我要是一个人跑来,您不是还得担心呢?”容韫和转回身去,拉着苏夫人的胳膊就开始撒娇。这一招对付吕妈妈是百试百灵,也不知苏夫人吃不吃这一套。
苏夫人一辈子就只有傅衡这个儿子。到了平州城后虽说把薛五娘接了来,却又是个说话做事不过脑子的,只有让她头痛的份。哪里见过像容韫和这般撒娇装可爱的女孩子?这娇一撒,她对容韫和的怜爱之心顿时大起。原则性马上被抛到了脑后,连声应道:“行吧行吧。不过你得答应伯母。走一段就歇一会儿。到前面再让丫环背你一段。”
“好吧。”容韫和点头如啄米,拉着苏夫人的胳膊就往里走。虽然这样对丫环不公平,但她此时顾不得那么多了。
吕妈妈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跟着她们慢慢往里走去。
“慢点慢点,小心小心。”这两百米的距离在苏夫人不停地叮咛声中终于走到了终点。几个女人跟吴管家一起站在了小河之畔。
“吴管家,山下及河边这块儿,哪里是咱们的地?”容韫和看着眼前的地势问。
这山与河极为有趣。河并不宽,两岸也就两、三米远的距离。但却呈“s”形把那座小山丘围了起来。那肖家的屋舍在山丘的背面,位于“s”的外围。而在山的正面,“s”形的河流正好把山丘前面的一块足有一顷大的地方给围了起来,将其围成了一个孤岛。这孤岛看在容韫和眼里,那绝对是一块好地方。只要修一座桥过去,便是一个易守难攻的绝佳之地。
她就怕这个地方不属于所买田地之列,也怕苏夫人也喜欢上这块地方。虽然这地方有那么宽,可以建两家的房子。但两家这样紧挨着,即有许多不便之处。而且她要在这岛上种菜种花种田,这么一大块地方就只能容家一家独占。
“以这座山丘为界,山阴为肖家,山阳为咱们家。”吴管家倒也会说话,直接把苏、江两家说成了一家。
容韫和一听,心里大为欢喜,赶紧转过头去,可怜巴巴地望着苏夫人:“伯母,你们买了这里的田地,还要不要建房子?您想建在哪个地方?”
话是这样问,但只要有眼睛,看这小丫头那个样儿,都知道这她是相中这块地方了。慢说苏夫人没啥想法,就是有想法,这时也指定得打消念头。
她伸出头指,点点容韫和的额头道:“你啊,你想选这块地方就选吧。伯母和伯伯都无所谓,反正不常住,在附近再找块地方建房子就可以了。”
容韫和也不客气,把袖子一甩深深作了个揖:“如此侄女就多谢伯母和伯伯成全美意了。”
这不伦不类的礼,把苏夫人逗得一阵大笑:“行了。知道你有主意,你把你想建的院子的式样画一个图,到时我让衡儿找人帮你们建吧。你们只管等着住就是了。”
吴管家却面露犹豫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吴管家,有话请讲。”容韫和见状,开口道。
“姑娘选的这个地方,看似不错。但有两个缺点,小人如果不给姑娘说出来,便是失职。”吴管家道。
“有话尽管说吧。”苏夫人却不耐烦看吴管家卖关子。
“城里老爷们之所以选择在一处建庄园。就是为了一旦有什么事,彼此能互相照应,保障安全。这样即便不常住在庄子里,哪怕不派人守着,也不惧丢失东西。可如果姑娘把家安在了这里,容公子年纪小,而且过一阵便要到书院里上学了。
只剩下家中女眷。住在这里很不安全,此其一也;其二,这条河上游较宽。下游庄园处也较宽,只此中段河岸比较窄,一旦起洪涝,极容易被淹。姑娘看那肖家建房在河外。就是这个道理。即便小河涨水。他们也能迅速撤离。但如果姑娘把家安在这山丘之外小河之内,一旦小河涨水,便会被水困在里面。所以此时看着风景极好,却没人在此建房,就是这个道理。”
这话说得容韫和心里一凉,不死心地问:“这小河年年涨水吗?”
“那倒不是。”吴管家道,“小人也是刚跟侯爷他们从边关到此地。不过因买这块田地,小人特意问过。这小河大约在十年前发过一次洪水。当时不光是此处,便是这块田地也被淹了一半。”
“每年都是五、六月份涨水吧?”容韫和又问。
“是的。姑娘。”
“那这样好了。每年五、六两个月,如果天下大雨,我们就搬到平桥村去住,这样可以了吧?其实涨水都是慢慢涨的,只要看水满上来,我们就可以撤离了,倒不会像吴管家所说的连撤离的时间都没有。”容韫和道,“再说,正是有了这条小河,形成了一个天然防御工事,吴管家刚才所说的安全问题倒不用担心了。建一座小桥,把桥一拦,任谁都进不去。”
吴管家想了想,点点头道:“容姑娘说得在理。倒是我偏听偏信,人云亦云了。”
见吴管家也同意自己的观点,容韫和心情大好。要找一块好地方,谈何容易?此地离庄园和佃农的住处都不远,又有肖家为邻,地势又宛如一个城堡,要真是为了一些原因让她不能在此建房,她不得呕死?
“这事是否再商议商议?”苏夫人听了吴管家的话,倒是不大同意容韫和在此建房,劝道,“我看还是让侯爷和衡儿他们帮着想想再决定吧,囡囡你看如何?”
“是啊是啊,吴管家说的话不无道理,咱们再考虑考虑吧。”吕妈妈也道。
“那好吧。那便麻烦苏伯伯帮忙看看适不适合。”见她们持否定态度,容韫和也不好固执已见,只得暂且应下。
她看了看平整而肥沃的田地,又问吴管家:“这佃农之事,不知买田地的时候是如何安排的?”
“咱们买下这二百顷,是城里致仕的儒林郎杨老爷的田地。杨老爷除此之外,再往里还有三百顷。知道侯爷要买田地,便让出了二百顷,随着田地转让的,还有原先租种这二百顷田地的佃农五十二户。今日一早小人已去跟佃农见过面了,他们对于转让一事,并无异议。侯爷让小人转问姑娘,这佃农是让侯府一处管理了,还是分开管。如果分开管理,小人便让租种这六十顷田地的二十户人家家主来拜见姑娘。”
虽然苏家人挺好,但容韫和还是不愿容家什么都掌控在苏府手里,想了想道:“还是分开管理吧。苏伯伯和苏公子平时都公务烦忙,什么事都让他们操心,我们一家也过意不去。再说,我哥哥年纪渐长,虽然专心学业,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让他有空时学着管理一下田间之事,这于他也是一种锻炼。”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吴管家品味了一下这句话,舒眉大赞道:“好句,好哲理。前几日听说姑娘在赏花会上大展才华,小人当时还遗憾没能目睹姑娘风采。今日能先听闻这句诗,小人再没遗憾了。”
容韫和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竟引起吴管家这么大的反应,怔了一下才想起,“世事洞明”这句话,还是曹雪芹在里说的,大陈人自然没有听说过。
心里汗了一下,容韫和不好意思地笑道:“随口一句顽话,实不是什么好句。吴管家谬赞,容韫和愧不再当。那日赏花会也是被逼无奈,侥幸过关,并不是容韫和有什么大才。吴管家再这样说,可是愧煞容韫和,此事再不必提及。”说完看吴管家还要再说,赶紧转移话题,“我们一起到佃农的农庄去看看吧,我想跟租种我家田地的二十户佃农见个面。”
见容韫和真不愿再说下去,吴管家只得把反驳的话咽下,心里对容韫和的好感大增。他这么些年跟着苏从毅,见过的人无数。有些人肚子里尽是草包,偏还要装着有学问的样子;有的不过是半瓶子醋,却四处展示自己有才;而侥幸碰上那么一两个有才的,更是把眼睛望到天上去。哪里像容家姑娘这般,明明极有才学,却偏偏谦虚而低调,实在令人叹服。
容韫和要是知道自己不过是实话实说,就惹得吴管家对她高看一眼,心里指不得如何哭笑不得。
苏夫人在一旁看到此处,暗自点头。吴管家当年也是才高八斗之人,只是被家族所累,作为官奴拍卖,因苏从毅与之有私交,这才将他买下,托他帮忙打理家中产业。这些年他虽为下人,但眼里除了苏府三人,倒也没什么人能入得他的眼里去。没想到今日这一趟,容韫和就把他折服了,这让苏夫人想要娶容韫和为媳的心思更盛。只是想起容韫和与傅衡婚事已退,待要再纳为媳,还不知要经过多少波折,她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几人从田里出来,再上车去行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看到了稀稀落落几幢泥房。再往里走,便是一个山坡,坡上密集地住着几百户人家,俨然成了一个大村落。
“吴管家,这些佃农住得如此集中,要是有一两个有头脑的把他们的心收拢,岂不是要闹出大事来吗?”容韫和看着这个景象,不禁有些奇怪。在她看来,分散居住地,就可分散人心,应该更便于管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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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管家怔了一下,看向容韫和的眼睛一亮,笑着答道:“这些人虽为佃农,但实是自由之身。燕北王对佃农在租金、赋税等方面给予的条件都极为优待,所以只要不是大荒之年,一家两个壮劳力,租种一定田地便可保一家人温饱
。再说,经年战乱,如今终于国泰民安。人心思定,这些人还不至会闹事。不过姑娘所虑之事,极有道理,不得不防。小人会向侯爷提及的。”
说完他朝前看了一下,道:“二位夫人,容姑娘,这里环境腌臜,不宜久留。你们慢慢行来,小人策马到前面通知农人来见。”
“去吧。”苏夫人点点头。
吴管家交待了车夫一句,便驾马往里急奔。
苏夫人这辆马车虽行得慢,但不一会儿,还是到了村里,停了下来。
“咦,是哪家大人来了?”大概这村里经常有田主老爷们光临,看到苏夫人这辆华丽的马车,虽有农妇和孩子驻足,也只路过轻声议论两句,便径自离去。
“吴管家来了,咱们再下车。”苏夫人也是经过大事的人,做事极为稳当。
过了一会儿,吴管事带着七、八个人过来了。这七、八个人里,大半是老头儿,小半是老人、妇人。
“小人们拜见侯爷夫人。”其中一个老头儿走到近前,就大声呼道,带着大家深施一礼。
苏夫人扶着丫头的手,缓缓下了车去,又转过头来看吕妈妈和容韫和也下了车,这才回转身子,看了吴管家一眼。对那些人道:“各位不必多礼。”
吴管家被她这一眼看得苦笑了一下。既是容韫和要来看佃农,他通知的这些人自然都是容家的佃农,他刚才也对这些人说明了此事。不过在这里三个女人中,苏夫人地位最高,这老头儿给她见礼倒也无可厚非。
但拜见完侯爷夫人就没了下文,却是有一些问题。不过这些事也只得私底下再沟通,毕竟昨天接手太过匆忙。很多细节没有梳理清楚。
吴管家想到这里。对容韫和施了一礼,道:“容姑娘,各家男人都下地干活去了。这几位老爷子在家也是作主的人,姑娘有什么话,尽管吩咐便是。”
他这一礼和话语,也是提醒那些老头儿。容姑娘,才是正主。
容韫和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见到吴管家向她施礼时,那几个老头儿看向她的眼光有些不信任时,微微笑了一下,道:“各位。新塘杨老爷那二百顷田地,其中六十顷已转让给了我容家。我现在想问一句,你们下一季是想继续租种原来的田地呢。还是另租别人的?如果有另租别家打算的,现在可回家歇着了;还想继续租种原有田地的。便留下来聊聊。我只一句话,杨老爷原先给你们什么条件,容家应允条件不变。”
几个老头儿和妇人你看我,我看你,俱都不动,也没人作声。
吴管家见状,忙把二百顷田地的分属情况再说明了一下,道:“容家公子和小姐,是苏侯爷的侄儿侄女,实是一家人。现在一分为二,不过是把家产分清,更好管理罢了……”
苏夫人在一旁,向吴管家摆了摆手,接过话道:“我只说一句:慢待容家,就是慢待我们苏府。刚才我家姑娘把话已说清楚了,如另有打算的,现在可以退下了。既然不说话不动弹,我就算你们已决定租种原有田地了。”
“全听侯爷夫人吩咐。”犹豫了一下,还是原来那位老头儿说话。
容韫和摇头轻笑了一下。她没有看不起佃农的意思,原来更想着要跟他们好好相处,得闲时向他们讨教讨教种田的知识。待空间里稻种培育出来,她还会给这些佃农更大的好处。却不想这些佃农竟然比外面的人更为势利。不是侯府的人说话,他们似乎看不在眼里。
其实不光是她,就连吴管家也没了解清楚这里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
这个小村子,说是佃农集中村,其实是各自为阵,没有村长——这也是那些官老爷们特意为之的事,以防这些佃农齐心起来一起向田主们谈条件
。每个老爷下属的佃农,自然而然形成一个小团体。哪个小团体家老爷的官大,谁在村里就有话语权。
而杨老爷今年已有六十七岁,致仕多年,膝下子孙没人作官。所以他手下的五百顷田地的佃农,在村里被人欺压已久。当听到侯府把其中二百顷田买下时,这一部分佃农顿时有扬眉吐气的感觉,自以为找到了强大的靠山。那余下三百顷田的佃农对他们那又妒又气的眼光,和村里其他小团体佃农有些畏惧的目光,就只在今日一早,就让他们陶醉在了这种感觉里。
却不想这会儿吴管家来,宣布其中六十顷是容家的,再一听这容家连杨家都不如,无人在城里作官,不过是一个破落户,这些佃农心里失落的滋味可想而知。只是家里的顶梁柱都下田去了,无人商量,再加上刚才苏夫人和吴管事话里话外都力挺容家,这才没人作声。但要想让他们对容家人服气听话,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吴管家见状,对容韫和暗自点了一下头,转身对那些佃农开口道:“既如此,今儿就这样吧。待你们当家的回来,转告他们一声,安心种田,无论是苏府还是容家,都不会亏待大家的。”
说完,又对苏夫人和吕妈妈道:“夫人,咱们先回去吧。”
苏夫人点了点头,却不动弹,用眼睛把当场的几人都一一看了一遍,直把人全看得都底下了头,这才转过身,对吕妈妈道:“走,咱们回吧。”
见苏夫人和吕妈妈都转身上车,容韫和却将苏夫人带来的丫环桃红拉住,耳语道:“你叫吴管家问问。那个带头说话的老头儿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
桃红点了点头,向吴管家走去。
等全部的人都上了车,吴管家也上了马,大家一起出了村,到了大路外面,吴管家这才道:“容姑娘。那个老头儿。姓钱,他有四个儿子,租种的田地都在你家那六十顷里。算是个大户;而且他四个儿子都孔武有力,比较蛮横,所以大家都看他家脸色行事。”
容韫和点点头,暗暗思忖。擒贼要擒王。如果能让这钱家服气,其他佃农估计也就不会有什么想法了。
“容姑娘。对于这些佃农的事,不知你了解多少?”吴管家看容韫和的表情,知道她必有了什么想法,担心她莽撞行事。但他毕竟是个下人。开口教导容韫和,甚是不妥。但要不说嘛,他因对容韫和极为欣赏。又觉得心里不落实。斟酌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
“吴管家有事还请直说。容韫和年幼。在外面走动的少,什么事都不懂,有什么吴管事尽管提点便是,不用有什么顾忌。容韫和心里感激不尽。”容韫和笑道。
一听容韫和这话,吴管家大为心慰,说话也更为尽心:“因经年战乱,我大陈立朝未久,四处尽是荒田;而战乱之中,人口锐减,导致种田之人少,荒芜之田多。再加上燕北王颁布的均田制,每丁有田二十亩,此为永业田。既如此,那这些佃农为何不去垦种自己的田地,而愿意在此为佃农呢?”
“是啊,容韫和正有此惑,还望吴管家赐教。”容韫和疑惑道。
要知道,大陈是经过隋炀帝的残暴统治和大规模的隋末农民大起义之后建立起来的。起义时农民军“得隋官及士族子弟皆杀之”,因而在开国初期便出现了大量的无主荒田。经隋炀帝的大兴土木,东征西战,徭役、兵役繁重,人民大量死亡、流散;其后的农民起义,时间长,地区广,或战死或因无食至饥饿而死者,为数也不少。
到了开国初期,户口因之而锐减的情况,十分明显。离京畿不远的河南道,如今就存在着“田地极宽,百姓太少”的大片宽乡。故而田价十分便宜。容韫和这三百两银子能买田地六十顷,便是这个道理。
既然有大量荒地,又有永业田,为何这些人不去垦种永业田和开垦荒地,而去当什么佃农受地主们盘剥呢?
“这些人,有一部分原是被流放的官奴,是没有自由身的;还有一部分是战乱时的流民,他们来去自由
。而咱们手上这些佃农,全都是自由身。不过他们既无户籍,自然无法获得永业田,手中有钱也无法买得田地,只能依附租种别人的田地存活。”
吴管家说完,笑道,“小人说的这些,便是提醒姑娘,对待他们,既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不过姑娘尽管放心,只要不是逼得太狠,他们是不会退佃的。侯府上的佃农,不是谁都有胆子敢来抢佃的。这也是新塘庄园的潜规则。退了佃,他们也没有了活路。”
“多谢吴管家提点。”容韫和对吴管家,真心感激。听了这番话,她也能想象得出,为了把这些佃农绑在这块田地上,平州城城的官老爷们不知用了多少手段,不让人家入籍,也不许人家搬迁。容家既无权,也无势,佃农们不服气,就很正常了。
“囡囡,不如把佃农让吴管家他们管吧,你何必操那么多心呢?那些人,你说道理他们都不一定听。你一个姑娘家,要是被他们冲撞了可怎么好?”苏夫人劝道。
“是啊是啊,囡囡,你没听吴管家说呢,那钱老头儿的四个儿子,可都是蛮横之人。咱们还是把佃农托给吴管家管吧。”吕妈妈也道。
容韫和犹豫了一下,点头应道:“好吧,那便劳烦吴管家了。”听人劝,吃饱饭。她原是想多跟佃农接触一下,好把空间种田的事做得更好。但看今天的情行,管理的事还是放手吧。
见容韫和听话,苏夫人极高兴。又道:“还过两日就是端午节了,不知衡儿跟你说过没有,端午赛龙舟,他跟军营里的兄弟组成一个队,也参加这次的比赛。吕妈妈,囡囡,到时一块儿来看吧,我派人去接你们。”
“哦,好啊!”容韫和还没说话,吕妈妈就高兴地应道。这一两年来家中贫病交加,吕妈妈已有好久没有放松了。现在家里买了田地,重新有了产业,她心头一松,对这些娱乐活动又有了兴趣。
“那就这样说定了。”苏夫人看容韫和没反对,心里暗暗高兴。
“吁~~”车夫忽然高叫一声,马车又驶出一定距离,这才停了下来。
“老林头,怎么回事?”苏夫人皱眉问车夫。
“夫人,少爷来了。”车夫答道。
几个女人一愣,把车尾的帘子掀了起来,朝外看去。外面那个大步走来的高大身影可不正是傅衡?
“衡儿,你怎么来了?”苏夫人见了儿子,眉开眼笑地站起来,似乎想要下车。吕妈妈和容韫和只得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下了营没事,正想去看看你们呢。没想着在半路遇上了。”傅衡笑道。
苏夫人看了看身后的容韫和,笑道:“正好,前面就是城门口了。我也乏了,我坐你的车回去,你替我送送囡囡她们。”
容韫和被苏夫人这一眼看得很不好意思,开口道:“不必那么麻烦了。车夫送我们回去就好,不劳烦苏公子了。”
傅衡看了容韫和一眼,倒也不坚持,微微一笑道:“也好。不过,你们今天去看的田地可满意?”
“很不错。”容韫和笼统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苏夫人和吴管家自然会把事情跟傅衡说;现在停在路上,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她没必要绕舌。
见容韫和不欲多说,傅衡伸出手道:“母亲,你下来吧,我们坐我那辆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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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看两个小家伙的样子,苏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下了车,叮嘱了车夫几句,扶着傅衡的手上了后面那辆车。吴管家下了马立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见状,也翻身上马跟在车后。
两辆车同行了一小段路,便在城门口分道而行。吴管家自然跟着傅衡的马车进城去了。
马车一路疾行,进到平桥村,快到容家门口时,容韫和却发现院门前停了一辆熟悉的华丽的马车。
“他怎么来了?”看到这辆马车,容韫和有些郁闷。自那日李綦说了那些话后,她便很不愿意看见他。
马车停下,院子里福禄就迎了出来:“妈妈,小姐,你们回来了?”
吕妈妈从马上下来,站直身体,这才看到福禄身后站着一个英俊异常的公子,可不正是李家的公子?
“吕妈妈,打扰了。”李綦见吕妈妈望过来,连忙施了一礼。
“哦,你来了?”经过了小姐被救事件和买田事宜,吕妈妈对傅衡的好感大增,相对的对李綦便冷了下来。看到他,不冷不热地笑了笑,朝家里走去。
“容姑娘,你们家要买田地,怎么不跟我说?我手头就有几百顷良田,离城近不说,还附带官奴,可比杨老爷那块田强多了。”李綦将吕妈妈和容韫和让进门去,便跟着也进了门。
容韫和笑道:“怎敢麻烦李公子?苏伯伯跟我父亲是至交,所以托了他帮助。”
李綦待要说话。吕妈妈却回过头来道:“李公子,厅上请。”李綦只得闭上嘴,跟吕妈妈客气着进到厅里坐下。厅堂上还有两盏茶。显然是福禄陪着李綦在这儿坐了有一会儿了。
容韫和脚下顿了顿,终还是跟着进了厅堂。本来她是想回房去,避开李綦的。但李綦特意来这么一趟,估计是找她有事。这人毕竟对她有过帮助,虽然上次说过一些话,但她拒绝后也没过多纠缠。她如果太过冷淡,倒显得小家子气。怎么的上门都是客。她也不能太无礼了。
“福禄,李公子来了,你也别忙着去看你的书。过来陪陪客人。”吕妈妈叫住要回房看书的福禄。
福禄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进了厅堂坐下。
“李公子此来,可有什么事?”看看四人都坐定了,吕妈妈端起桌上的茶壶给李綦斟了一杯茶。笑问道。
李綦看了容韫和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听说容姑娘从山崖上摔了下来,我这儿有一瓶跌打药,是找京城的御医配的,效果极好,容姑娘拿去用用看。”说完,把小瓷瓶放在了桌上。
“小姐没什么事,只是崴了一下脚,不过已经好了。李公子这药既如此珍贵。还是留着吧,以免糟蹋了。”吕妈妈道。说完又问:“我们住在这小山村。也没大与人交往,不知李公子何以知道囡囡摔下山崖的事?”
“苏少侯爷调用军队搜山,这么大的动静,在下知道也不足为奇。”李綦眼睛一闪,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哦?”吕妈妈皱起了眉头。傅衡这次私自调用军队,不知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这个消息,我也是昨晚才听说的,当时还担心容姑娘伤得厉害。今早前来,却听说二位去看田地了。看来,容姑娘身体已并无大碍了。”李綦望向容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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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竹上了车,车辆便慢慢驶动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快。绿竹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风景,转过头好奇地问:“公子,咱们这要去哪里?”半点扭捏的态度都没有,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京城。”傅衡道,心里异常郁闷。
那些偶尔调戏婢女的纨绔行径,他也不是没有见过。被调戏的婢女无不都是吟羞带怯,宜怒宜嗔的;公子们则都喜怒自如,丝毫不在意。可今天,自己跟绿竹却换了一个个儿;自己倒是浑身的不意在,她却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叫什么事啊!
“京城?”绿竹两眼一亮,继而可怜巴巴地看着傅衡,“公子,如果做好了份内的事,我能不能上街去走走看看?”
“不行。”傅衡断然拒绝。
“公子……”虽然刚才告诫过自己,但事关赎身大事,绿竹必须争取这一项福利。不由得在声音里带了些许哀求撒娇的意味。
傅衡却转过脸去,硬起心肠道:“我有空,会带你出去玩玩的。”
跟你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啊?绿竹腹诽。
不过,傅衡的情况特殊,不让自己乱走,也是极有道理的。忍一忍吧。但愿他这权夺得顺利,能够很快让自己自由。
这么安慰着自己,绿竹又问了一些京城的情况,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车辆经过了一个驿站,终于在一座城门前停了下来。
“检查检查,把路引都拿出来。”外面传来一阵吆喝。
傅衡坐在里面端然不动,外面早有后面那辆车的人下来打点了。
“那个,是烈威。”傅衡指着外面那面容陌生的小厮道。
“猜到了,但不敢确认。”绿竹点点头。每次傅衡出山,烈威都跟在他身边。傅衡既然能改变容貌,烈威自然也能。
“啊,傅神医,是您啊?您这又是游历出诊去了?”车帘被人掀了起来,看到傅衡,冲着他点头哈腰地笑道。这人三、四十岁年纪,穿着一身半旧的役卒衣服,胸前还依稀能看到一个“城”字。
“二子。你娘的病没有再犯吧?”傅衡点点头。
“没犯没犯。有您傅神医出手,那是药到病除啊!今年春夏雨季都没有犯病。”那二子往绿竹脸上一转,笑道。“傅神医收了个婢女?”
“正是。”傅衡转头道。“绿竹,还不赶紧给傅二爷请安?”
“请傅二爷安。”绿竹诧异于这役卒跟傅衡一个姓的同时,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个城门口的规矩。看来这古代虽然没有身份证,但户籍却查得挺严。进出城都必须要路引。以后万一有什么事要跑路,这城门就是一个关卡啊。
见傅衡规矩依得十足,给了自己十二分的尊重,那名役卒眼睛都笑眯了。对傅衡道:“如此就不耽搁傅神医了,哪时有空到家里喝上两杯。”说完,将车帘一放。对那边大声叫道:“傅神医车两驾,主仆五人,放行。”
马车又“驾驾”地动了起来。
依着在山庄学过的大户人家的规矩,主人在一旁坐着。下人是要正经危坐。时时注意主人的需求,不能四处东张西望的。但绿竹仗着傅衡纵容她,假装忘了这规矩,不断地掀起窗帘朝外面好奇地张望。
未雨绸缪,她现在想把出城的路记一记。没准哪时就用得着呢?
马车在街道上行驶了差不多两盏茶功夫,终于在一个僻静的巷子中间停了下来。
傅衡下了车,道:“下来吧,前面巷子比较窄。马车驶不进去,得走着进去。”
绿竹跳下车。看看傅衡朝那狡窄的巷子口走去,脑袋有些当机。傅衡拥有山庄,养活那么多人,再看他以前通身的气派和吃安的讲究,绝不会是一个没有钱的主儿。刚才那役卒不是还叫他“神医”吗?照理说,就算没有豪宅恶仆,也不至于住在一个连马车也进不去的宅子里吧?
不过,诧异归诧异,绿竹还是很欢喜的跟在了傅衡身后,她不愿意在豪门大户里做事。小户人家,人口少,关系简单,生活也惬意。不必像大宅门那样勾心斗角。那样的生活,累的慌。
然而事情再一次朝让她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穿过窄窄的巷子,走了一柱香时间,前面忽然豁然开朗,一座虽不大门墙上却雕饰得极为精美的宅子出现在她眼前。
好嘛,这整一个倒三角形地势嘛。那窄窄的巷子,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只要派一个人守在那墙头,谁出谁进一目了然。
绿竹顿时打消了趁傅衡不在家溜出去卖菜谱的念头,刚才那一点欢喜也没了。冲着走天野的后背,使劲地瞪了一眼。
“公子,您回来了?”宅子被烈威一敲开,里面便有人迎了出来,一个微胖的老头半眯着眼睛,满脸的笑容。
“公子,您回来了?”如黄莺一般的声音将这句话欢快地重复了一遍,一个姿容俏丽,相貌尤在孙月霞之上的十七、八岁、穿绫着缎的姑娘满面笑容地迎了出来。
“嗯。”傅衡又恢复了以往那种淡淡的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笑容也没有一个,直直地便往里走。
那位女子的目光全在傅衡身上,也没看到站在烈威后面的绿竹,满脸笑容地跟着傅衡往里走,嘴里还嘘寒问暖地问候着。
傅衡走了两步,却没听到身后那轻快他脚步声,不由停了脚步,转过身来向绿竹这边看来。
那位女子顺着傅衡的目光看过来,这才发现随车的除了烈威,竟然还有一位面容清丽的姑娘,不由得脸上的笑容一僵,抬起头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傅衡。
傅衡却没有理她。看到绿竹帮着烈威拿行李,这才放心地转过身,进了门。
迎面一个绿色琉璃瓦盖顶、须弥座影壁,中间镂空雕看波涛浩缈、云雾缭绕的三座仙山,一叶小舟出没在云山雾海里,这影壁似乎常被人抹拭,看上去干干净净,极常精美。影壁下是几盆茂盛的花木,松树盆栽枝干道劲,衬得那影壁更显得超凡脱俗。
转过影壁,便是一个平平常常的院子,暗红色的朱漆木制迴廊,把东、西、北三处建筑相连在一起。一条小溪从院前穿越而过,在院子一旁的水池打个转后,朝西北而去。水池里盛开看几十朵荷花,一股清香在空气中浮动,若有若无。
绿竹跟着烈威,走过院子中正的青砖小路,走过金水桥,再穿过第一进和第二进的厅堂,一直往里走。
亦步亦趋跟在傅衡后面的那位女子见绿竹仍跟看进了里院,而傅衡还是没有发话让她下去,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道:“公子,您看要把那位跟着烈威的姑娘安排在哪个院子?”
傅衡脚下丝毫未停,一直进到了第三进院子的正厅,这才转过身坐下,对那中年胖子道:“绿竹是我的专用厨子。我记得这院子旁边有个小跨院,就让她住在那儿吧。”又指看那个胖子对绿竹道:“这是张管家,以后你有什么事,领食材或是缺什么,只管找他。”
“是。”
张管家躬身向傅衡示意着,转身向伺立在一旁的一个婆子招招手,“吴嬷嬷,你把绿竹带到小跨院去。”
绿竹把包袱递给烈威,向傅衡施了一礼,跟着吴妈退了下去。
从旁边的角门出去,穿过一个小巷子,又进了一道门,一个小院子便出现在了绿竹面前。院子虽小,中间却堆着一座假山,假山上草木葱茏;旁边远种了一株枣树,青青小小的枣子挂在枝头上,煞是热闹。
绿竹一见就喜欢上了这个院子,问道:“吴嬷嬷,这个院子除了我,还有谁在这儿住?”
吴嬷嬷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容貌端庄秀丽,举止优雅,表情和善。此时见问,微微一笑道:“公子喜欢安静,不喜人多。所以这宅子虽大,住的人却是不多。除了你我,也就十来个下人。这小跨院以前并不住人。姑娘来了,也就住姑娘一个。”
一个人住一个院子啊!
想起在山庄里几个人挤在一起的寝室,再看看这幽静小院,绿竹就心花怒放。虽然刚才正厅的气氛令她不怎么喜欢,但至少这住的地方十分的令她满意。以后想怎么练功就怎么练功,再不会受别人干扰了。
绿竹深知人际关系至关重要,这关系到以后的生活愉不愉快,对着吴嬷嬷施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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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问道:“刚才您说公子这宅子里有十来个下人,不知有哪些人?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人。还请吴嬷嬷多指点指点。绿竹不才,就是做的菜肴点心还能入口。今天承蒙吴嬷嬷这么关照,哪日整治了酒席来谢吴嬷嬷。”
吴嬷嬷扶住她,道:“姑娘快快请起,不过是介绍些情况,便是我不说姑娘以后也自会知道,当不得姑娘相谢,至于酒席什么的,更不敢当。”
绿竹看看吴嬷嬷脸上那标准式的微笑,不由得有些无力。这吴嬷嬷一看就是见过人世面的,自然不会像深山里的大妈大婶,对她甜甜笑一下,说几句好话拍上几句马屁,就能对自己掏心掏肺的。看来,以后的日子,人际关系上任重而道远,还得好好打拼啊。
吴嬷嬷一面往前走,一面道:“刚才公子吩咐给你院子的那位,是张管家。府里大小事,都由他管看。公子不在的时候,家里大小事都是他管看。跟他一起出去迎公子进门的,是听雨姑娘。听雨姑娘是公子的贴身伺婢,自小伺候公子长大的。除她之外,伺候公子的还有扫雪、拾阳两个小丫头,她们都归我管看。烈威是姑娘知道的,我就不说了。小厨房里有老王、马婆子和李婆子。以后你做菜,都要跟他们一块儿共事。除此之外,还有管看大厨房的周叔、周嫂两口子:他们的两个儿子一个十八岁,一个十六岁。分别叫周青,周云,管着府里的花木;洗衣和做针线的王婆子、张嫂;做粗活的两个老汉。”
绿竹数了数。暗自乍舌。这随便牧数,也有十七个下人。在吴嬷嬷嘴里这还是最简单的。古代的公子哥果然**。
“来,咱们进去看看。”吴嬷嬷走到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迎面是一个小厅,一张八仙桌,四张条凳。一个案台。左右两边是厢房。吴嬷嬷将左边的那间厢房门打开来,道:“以后,你就住这间。”
里面的摆设虽然简单。只有一张雕花木床,床头一张方桌,依着墙边有个衣厨,居中摆了一张圆桌。几个圆凳。但干净整洁。显然是有人常打扫的。只是床上光光的,什么也没有。
果然,吴嬷嬷又解释道:“公子喜欢干净,不管有没有人住,四处院子房间都要求打扫得干干净净。这院子是昨儿才打扫过的,一会儿你把东西领来,铺上被褥蚊帐便可以住了。”
说完又把院中的水井,院子外面不远处洗澡的地方和茅厕都指给了绿竹看。道:“走吧,我带你去领铺盖。”
话声刚落。就听得门外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吴嬷嬷,张管家吩咐我把铺盖给绿竹姑娘送进来了。”
显然这很不合常规。吴嬷嬷惊异地看了绿竹一眼,适才笑道:“进来吧。”
紧接着,一个十三、四岁脸圆圆、眼也圆圆的小姑娘捧着比她的头还要高的一迭东西进来,笑道:“吴嬷嬷,东西来了。”
绿竹赶紧走上前去,把东西接过来一人半,走进房去把东西放下,道:“辛苦你了,谢谢。”
“不谢。”小姑娘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圆圆的脸儿跟苹果似的红润可爱。
“她便是扫雪。”吴嬷嬷在一旁边介绍。然后道:“这些铺盖你自己慢慢整理吧。
公子刚回来,还有许多事要张罗,我们回去了。”
“谢谢吴嬷嬷,谢谢扫雪。”绿竹将她们送了出去,打了一桶水放到太阳下晒着,这才回到房里,把东西一一看了一遍、发现这些东西都是新的,被子还散发着太阳的香味儿,显然才晒过没多久。她满意地把蓝花账子挂了起来,将席子、被子一一放置好,看着因为有了铺盖而有了人气的房间,十分的满意。
把床铺好,出去摸摸晒在偏西的太阳下的水没那么冰凉了,绿竹又跑到房间里拿起自己那个小包袱,无比庆幸自己离开山庄之前正准备去洗澡,正好把衣服都带在了身上。否则,这大夏天的,两天没洗澡,又长途跋涉,饶是她不怎么出汗,也是浑身的不舒服。
“绿竹姑娘。”门外又传来了扫雪的声音。
“扫雪,进来吧。”绿竹迎了出去。
扫雪走进来,把手里的一个包袱递给绿竹:“吴嬷嬷说了,你跟听雨的身材差不多。这是刚给她做的夏衣,还没发下去,没上过身的,你先穿着。到明天再给你做两身。”
“不用不用,我带了衣服来,有衣服穿。”绿竹一听是别人的衣服,便不肯收。见扫雪一脸的为难,她又道:“你回去转告吴嬷嬷,这既然是给听雨姑娘做的衣服,我穿上自不大好。反正我现在有衣服穿。如果吴嬷嬷要给我衣服,那等明日做了再说吧。”
“那……那好吧。”扫雪犹犹豫了一下拿着包袱出了门。
这做了奴仆,时间半点不由人。只要有事一唤,就得去。所以绿竹不敢再耽搁,拿了衣物,到洗澡房去快快地洗了澡洗了头。
她这刚把衣服泡到桶里,扫雪便又进了门,道:“绿竹姑娘,公子叫你去。”
“来了。”绿竹把头发三下雨下梳好,用一根头绳把半湿的发头在身后绑了个马尾,便跟着扫雪到了正院。
很显然傅衡也沐过浴了。身上穿着湛蓝色长袍,头发松松的披着,正坐在大厅里喝茶。一眼瞥见绿竹还穿着在山庄时那身青色的衣裙,不由得皱起了眉毛,对伺立在一旁的听雨道:“我不是告诉了吴嬷嬷让她给绿竹衣服的吗?怎么?家里连一件衣服都找不出来?
“启禀公子,吴嬷嬷找了衣服来的。只是那衣服是特意为听雨姑娘做的,绿竹觉得穿了不好,便推辞了。如果公子觉得绿竹穿这身衣服不妥当。到得新衣服做出来,绿竹马上就换。”绿竹忙道。
听雨几次投过来的目光都有着隐隐的敌意,所以她也不看听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看着前面光滑洁净的地板,肃然而立。
绿竹知道,这府上。要比在山庄的规矩严,人也不如山庄的那么单纯与和善,因此她所有的言行都要做到循规蹈矩。不要被人抓了错去。就算有傅衡的回护,这种回护也只令为她招来更多的敌人。这府里,所有的人都不简单。单拿听雨来说吧,那是自小伺候傅衡长大的。有着青梅竹马的情份在。如果傅衡对自己比对她还要好。不管听雨的气量是大是小,心里总会不舒服。对自己产生敌意,就再正常不过了。
傅衡这刚沐了浴,正要去皇宫出诊。这会儿要见绿竹,不过是担心她初来乍到不适应,趁着有空坐下来歇一口气的功夫,就招她过来问问。此时见她如此说,便也不再追究。只问了她对住处是否满意,便挥手道:“行了。你去歇着吧。晚饭什么的吴嬷嬷自会去照应你。”再饮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转脸对听雨道,“帮我更衣。”
绿竹告退出来,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看着太阳的余辉慢慢从屋子里退出去,撑着腮帮坐在那里兀自发呆。在山庄里,学习、做事跟打仗一般,从早到晚的没得闲。她也习惯了那样的生活,异常充实。可这会儿,傅衡要出门,或许以后会经常的出门。她作为他的专用厨子,是不是以后就总有这样发呆的时候了呢?而且,听吴嬷嬷刚才说,小厨房里还有三个人。那么她没来的时候,便是这三个人给傅衡做饭的吧?那现在她来了,抢了谁的饭碗呢?
“绿竹。”院门外传来拍门的声音。
绿竹跳了起来,跑过去开门,冲着来人笑道:“吴嬷嬷,可有事?”
“我拿些衣料过来,让你选选。”吴嬷嬷不动声色地再一次打量眼前的姑娘。公子在那么匆忙、那么累的情况下,都还要过问这位姑娘的衣食住行。看来这位姑娘在公子心里的地位不一般啊。
“有劳吴嬷嬷了。”绿竹笑道,“有什么事,直接让人来唤我就行了,怎么好意思麻烦吴嬷嬷跑来跑去?”
刚才在吴嬷嬷那里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绿竹便已打定了主意,在苏府这不知深浅的水塘里,不主动去讨好别人,为人处事要不卑不亢。但对人和善一些,有礼貌一些,总比倨傲、冷漠要好吧?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在这府里,便是宁可得罪傅衡,不可得罪这些下面的人。
“你刚到,不熟悉情况。自然是我来就你。”吴嬷嬷的脸上还是那标准化的微笑,并没有因公子对绿竹的关注就多上几分热络。她走进房去,在圆桌旁坐下来,把手里的包袱皮打闻,露出里面的锦锻来,微笑着道:“这府里每季一人做两身衣服。如果有公子额外赏赐,那是另说。这里的衣料,你挑四样。夏天两身,秋天两身。”
里面是七、八块衣料,鹅黄、豆绿、浅紫……各种艳亮适合小姑娘穿的颜色不一而足。
绿竹并不是刚穿越到这里、不谙世事的一个人。她在清溪镇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在有心观察的情况下,对于人们的吃穿用度还是有所了解的。在清溪镇,比较富有人家也有下人穿绸缎的,但那都是主子面前最得意的贴身丫环或管事。其他人,一律穿布衣。
到这里不过一个时辰,所见到的下人只有四个人。张管家和吴嬷嬷两位管家就不用说了,便是听雨、扫雪都是傅衡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所以穿绸着缎并没有什么稀奇。可自己不过是一个厨娘,这些绸缎都是不经洗,容易钩丝的、容易起皱的,这会儿也让她挑锦缎,莫非傅衡富得要用下人的衣着来摆阔?还是这京城奢华的程度比清溪镇高出了一大截?
她抬起眼静静地望着吴嬷嬷,微笑道:“绿竹不过是个厨娘,在厨房里烟熏火缭的,吴嬷嬷确定这衣料是拿给我挑的?”
吴嬷嬷笑道:“这是公子特意吩咐拿来给姑娘挑的。”
“那我不要。”绿竹把衣料往吴嬷嬷身前一推,“我穿这个在厨房里做事,不自在。”
“绿竹姑娘。”吴嬷嬷望着她,眼里意兴未明,“公子是主子,主子怎么吩咐,我们下人就怎么做。还希望绿竹姑娘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事的人。”
绿竹心念一动,望向吴嬷嬷,难道,为了她刚才没要听雨的衣服的事,傅衡斥责过吴嬷嬷了?转念一想,却又否定。傅衡匆匆赶来京城,而且一到这里还没顾得上吃一口饭,便又出去了,他有多少人事要忙,哪里顾得上她这个小厨娘。
不过吴嬷嬷却明显不高兴了,刚才那话说的虽然不怎么难听,但意思却在那里。自己要是再推辞,就是为难于她了。
这个傅衡,搞什么?他不会又像她刚进山庄那时一样,为了探知她的底细,替她四处树敌吧?他至于那么无聊么?还是做事匆忙,没有考虑仔细?
但吴嬷嬷这样说了,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绿竹当下也不推辞,挑了四匹料子。
“好了,你的两件夏衣,最迟会在明天傍晚就做好,到时张嫂自会送来给你。秋衣要到秋天的时候统一发放。”吴嬷嬷站了起来,“走吧,我带你去小厨房那里去看一看。明儿一早,你就给公子做早餐。看过之后,便跟我出去到大厨房吃饭。”
“是。”绿竹站起来便要跟着她走。
“虽说这家里管束甚严,你这出进,还得把门给锁了。否则丢了东西,或是有什么人跑了进来,那可不得了。”吴嬷嬷见她带上门便要走,又道。
“哦,好。”绿竹赶紧反身把院门锁了。这院子里除了刚刚她换下来的一套旧衣服,什么东西都是傅衡的,她感觉实在没有锁门的必要。但吴嬷嬷既如此说,那便锁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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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竹住的这小跨院紧挨着傅衡所住的院子。而他的小厨房,自然也离他的住处不远,穿过一条小巷,走上几十步就到了。
她们到时,很显然厨房才刚刚忙完,厨房里的三个人正在收拾刚才所用的锅碗瓢盘。看见吴嬷嬷进来,忙停下手,脸上堆上笑来,唤了一声:“吴嬷嬷。”
绿竹跟在吴嬷嬷后面走进去、静静地立着没有作声,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三个人和小厨房的情形。
站在案台旁边的男人,应该是吴嬷嬷曾说过的老王了。这老王四十多岁年纪,相貌端正,身上穿着深褐色细布短衫,整个人显得很是干净利索。青石板做的案台上刚刚被人用水抹过,干干净净的。正中放着一个木盆,木盆里放着些燕窝。
而在灶台旁边手里拿着抹布和扫帚的,则是两个五十来岁的婆子。两人身上穿的虽然也是粗布衣服,打扮得也跟老王一样,干净整洁。
厨房很大,却很干净。各样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丝毫不见脏乱。
看见绿竹,两个婆子犹罢了,那老王脸上的笑容跟用推土机推过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鼻子里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继续伺弄他手里的燕窝。
看见老王这态度,吴嬷嬷原本职业化的笑容僵了一僵。继而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指着绿竹道:“这是绿竹,是公子的专用厨子。以后就跟你们一起共事了、大家互相体谅一些。不要搞出什么不象话的事来。”
老王眼皮都不翻一下,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做着手里的事。而其他两个婆子则满脸堆笑,满口子应道:“没事没事。吴嬷嬷放心。”
“这是老王,他做的鱼片最得公子欢心。”吴嬷嬷敲打完老王和两个婆子,又转过身来把众人介绍给绿竹。
“王叔,以后请多多关照。”绿竹笑着打了声招呼。老王可以对她不理不采,她却不能失了礼数。这软弱与否,不在这一声招呼上。
而且,她也听明白了吴嬷嬷的话外音。吴嬷嬷大概想让她和老王。跟俞教习与马教习一样,各自做自己拿手的菜,井水不犯河水。不要轻易越过雷池。
“这是李婆子,这是马婆子。她们在厨房跟着老王打下手很多年了。”吴嬷嬷又介绍了两个婆子。
也就是说,这两位满脸笑容的婆子跟老王是一伙的?
绿竹心里想着,表面上丝毫没露出来跟她们一一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既然都认识了。那以后互相好好照应。”吴嬷嬷转身。对绿竹道。“走吧,我带你去大厨房看看。”
大厨房在外院的一个人院子里。绿竹跟着吴嬷嬷进去的时候,正看到两个小伙子正互相在院子里追逐,其他有几人正端着碗,一边看一边乐呵。
吴嬷嬷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来,叫道:“周青,周云,你俩又吵闹了。”
两个小伙子追到吴嬷嬷面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唤了一声:“吴嬷嬷。”然后看到后面的绿竹。顿时眼睛一亮,对吴嬷嬷嘻皮笑脸地道:“吴嬷嬷,你哪时带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来?”
吴嬷嬷脸上的笑容敛了敛,伸手敲了一下说话的那小伙子的头,道:“尽胡说。”又提高声音,介绍道:“这是公子的专用厨子,叫绿竹。”
“大家好。”绿竹笑道。
“哇,这个姑娘长得水灵,跟听雨姑娘相比,都丝毫不差。”站在厨房门口的一个身材高大的大婶看见绿竹,满心赞叹。
“周婶,赶紧娶回来给你做儿媳妇吧。”一个汉子叫道。
大家“轰”地一声笑了起来。
“苏二狗,你作死啊。人家人姑娘面皮薄,经得起你这玩笑吗?有本事,你去开那听雨姑娘的玩笑去。”周婶笑骂一声,走过来拉着绿竹的手,道,“绿竹姑娘,别理这些孥货。他们都是粗人,平时都是玩笑惯的,别当真。”
“周婶,我没事。”绿竹笑道。这些人虽然粗鄙,却让她感觉关切。在夏家村,那些大叔大婶们可不就这样么?相比内院那让人压抑的小厨房,她更愿意呆在这里。
“大家听好了。”吴嬷嬷听得苏二狗的玩笑,提高了声音,“绿竹姑娘厨艺高超,公子极为看重。她到这外院来吃饭,可不许随便开她的玩笑。”
“是,再不敢了。”苏二狗赶紧道。
经过这么一打岔,绿竹把院子里的人也认得差不多,跟昨晚吴嬷嬷的介绍一一对上号了。她跟看吴嬷嬷领了饭便端了碗往回走。那位周婶也不知是心里内疚还是真想要她作儿媳妇,打菜的时候那肉菜足足比吴嬷嬷的多打了半勺。弄得绿竹余光里瞥着吴嬷嬷,谢也不是不谢也不是甚是尴尬。
端着碗在巷子口跟吴嬷嬷告别,绿竹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小跨院,坐在圆桌旁将饭吃了,又打了井水将衣服洗净,便又对着满院葱茏的草木和自己那布置简单的房间发呆。好不容易熬到天黑这才上床打坐练了一个时辰功,躺下睡了。
第二天平上,绿竹照例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到了院子里,打水洗漱完毕又练了两趟拳,便往小厨房走去。今天是她第一次当值给傅衡做早餐,早早到那里作着准备,总是好的。
到了小厨房门口她愣了一下:这厨房竟然没有锁。
便是连她那什么都没有的小跨院,昨天晚上吴嬷嬷都还叮嘱她进出要锁门,可这做吃食的地方,昨晚还泡发了燕窝的小厨房,竟然不锁门?这事透着蹊跷!
绿竹心里警醒,并没有冒冒然去推那扇门。心里百念急转。猜想着这事的后果。如果那位老王要害她,把东西都搬走了,然后赖她偷了东西。那该怎么办?这小厨房可是自己第一个先到的,丢了东西,嫌疑自然最大。
可要是现在就转身离开呢?自己既到了这里,虽说没人看见,但她就不相信既然人家布了这个局,待她转身回去就不会在半路遇见人!要是转身这才遇见,她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再说。今天可是轮到她做早餐,这要是到了点儿,傅衡不见早餐到。那惩罚一样免不了。
这厨房丢了东西,她犹可辩驳。毕竟她是什么样的人,这宅子最大的boss傅衡是一清二楚的。她人生地不熟,偷了东西。能藏到哪里去呢?在山庄里都到处布置暗哨的傅衡。她就不相信这宅子所有的动静能逃得掉他的眼睛!可是,这要是早餐没有按时做好。那罪责可是实实在在的,都是她的错。
想到这里,她不再踌躇,伸出手,直接推门进去。
厨房门应声而开,里面自然没有人。桌椅板凳仍如昨晚一样,干干净净、整整洁洁。
只是。这未免也太干净些了吧?案台上的燕窝,此时没了;厨柜里昨晚看到的各种各样的食材。此时也不见了。
绿竹将那些柜子和坛坛罐罐都打开看了看,除了腌在角落里的一坛泡菜和一点米,什么都没有。
莫非,轮到她做早餐还得到张管家那里领食材?可她新来乍到不知道,张管家昨晚也应该跟她说一声啊?吴嬷嬷带她到小厨房来,当时好歹也吱一声吧?现在这一大清早的,张管家住在哪里她都不知道,总不能到处乱转去找张管家领食材吧?领回食材,都什么时候了?
她扬了一下眉毛,将米舀了出来,淘净放到灶上,准备就这么做一碗白米粥、再拌一个泡菜给傅衡吃。
她又不是苦菜花,凭什么被人欺负了还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这傅衡的后宅如此混乱,竟然胆敢监守自盗做出栽脏陷害的事来。她要不让傅衡知道知道,他还以为这里安定团结无比和谐呢。这些人不是因为傅衡重用她而嫉妒吗?那她就让他们看一看,她的靠山是不是傅衡!
可这刚坐下,准备生火,她这才发现柴也是湿的。
尼玛,这些人,也太过份了!
她站起来,走了出去。她记得昨天吴嬷嬷带她到外院时,大厨房门口砌了老高一堆柴在屋檐下,抱些回来,把粥煮了吧。
走到大厨房附近,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招呼:“绿竹姑娘,早啊。”
绿竹抬头一看,正是昨天在大厨房打闹的小伙子之一。看样子,应该是周家的二小子周云。
“早。”绿竹笑笑。想起这柴应该是大厨房的,还得跟周家夫妇打声招呼,便道:“你是周云吧?”
“是是是,我就是周云。”周云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姑娘竟然还知道他的名字,激动得脸都红了,一路小跑过来,很热情地道:“绿竹姑娘,可有什要帮忙的?”
“是这样,我今天平上要给公子做早餐,发现厨房里除了点米和一坛泡菜,什么都没有,连柴都是湿的。周云你可知道应该怎么办吗?”
“啊,怎么会这样?”周云很是吃惊,继而满含深意地看看绿竹,“小厨房的食材,一向都很充盈的,稍有短缺便会马上补足。昨儿公子回来,我又出去买了好些东西,都交到了张管家手上。这个问题,你还得去问问老王,小厨房的食材一向都是他保管。”
绿竹点点头,然后又有些意外地看着周云:“这府里的食材都是你采买的啊?”
周云有几分得意,几分羞涩地挠挠头:“这府里的东西,现在都由我来采买。绿竹姑娘要有什么东西要买的,只管找我。”
“那太好了。”绿竹高兴道,“我还真有东西托你买。等我想好要买什么,就来找你。”又指着柴道,“我抱些柴去做饭,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你只管抱。要不,我帮你吧。”周云说着,便要挽袖子上前。
“不用了。我不拿多,够煮一锅粥就可以了,不劳烦你。”昨天就有那苏二狗拿她来开玩笑,绿竹可不想跟这周云太过亲密,平白惹来许多闲话。
抱了柴回了厨房,把火升起,慢慢地熬着粥,绿竹又从泡菜坛里夹了些酸萝卜和酸豆角,细细地切了,用香油一拌,便是一碟下饭的菜。待得粥熬到火候,她用一干净小罐子盛了,用托盘装了泡菜和碗筷,端起便往正院里去。
虽然她在山庄时并没有伺候过傅衡,可从俞教习口中也知道傅衡不少的习惯。昨儿晚上,除非他一直没有回家,否则生活是极有规律的。天一亮就起床,然后雷打不动的要练功。练完功沐个浴后便要吃早餐。
所以无论如何,这个时候她的早餐就要送到。否则就是失职。
她这刚一出了门,便看见马婆子和李婆子在巷子那头迎面走来。看到绿竹,马婆子脸上露出惊奇之色,叫道:“这不是绿竹姑娘吗?你这一大早的,干什么去啊?”
“你这端的是早餐吧?你不知道,公子昨晚没回来,今儿的早餐不用做吗?”李婆子拉长着声音道。
林小行脚下丝毫未停,笑道:“没关系。这早餐我没得到通知说不用做,自然要做好呈上去,否则就是失职。二位婶子慢行,我先把早餐送上去。”
两位婆子的脸色僵了一僵。还是李婆子反应快,伸出手便来端绿竹手里的托盘,笑道:“这送早餐的事,哪里需要劳烦姑娘亲自去?来,把它给我,我送上去。不过不是我说啊,绿竹姑娘,这趟早餐,怕是要白送了。公子他可不在家。”
绿竹哪里肯让她接手?一扭腰避开了她的手,脸上淡淡道:“不劳李婶子。我年轻,走走不算什么,便是白送也没什么损失。”说完不再多话,从她们俩人中间穿梭而过。
两个婆子看着绿竹愈走愈远的背影,然后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马婆子道:“依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这事要是给公子知道了,责罚可不小。昨晚你没听吴嬷嬷说吗?这绿竹可是公子亲点的专用厨子,不是咱们这些小人物能得罪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