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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作家VTll3E     修仙的沙子txt下载     修仙的沙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脑子烧坏掉

    想了想开口道“刚各位长辈的意思我理了下,大致分为稳、中、疾三策。镇卫镇虽不大,抢掠所得却已够这个冬天安稳度过,所以见好就收乃人之常情,此策最稳。”和倾向于此的诸人点头示意。

    继续道“当下哈布吐将军的斥候长程远派,百里之内异动一日内便知,中原人多步兵,行进缓慢,每日行进最多三十里,不用担心被偷袭,唯一的风险在长城豁口处被堵了退路,可待俺巴孩战报到再行定夺,此为中策。”眼角余光瞥到大汗轻轻点头,心中有底。

    转变说法道“高阳县破城在即?这哪还是斥候是先知啊,可得供起来。不过大家都知道越接近中原的城镇越肥、人越多,看着这块肉,我都忍不住流口水,也难怪斥候跟着眼馋”做了个擦口水的动作,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孛儿只斤绕了一圈,只是总结了大家的各种意见,并做分类,并未对此表态或明确表达自己的倾向。

    大汗对这反应很满意,做为上位者,怎能轻易表态,哪怕早就打定主意,也要表现得充分尊重,由着表达各种意见,并适时引导讨论结果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以便达成共识,心甘情愿去做肯定比被抽着鞭子干做得好,更何况是打仗这种事。

    有意无意得和会前小碰过的哈布吐对了一眼。

    哈布吐心领神会得发言道“百里内只发现那五千人的中原军队,我们押运备马和牛羊的后卫部队远在长城以北百里之外,按理说是没什么太大危险的,可这支孤军的出现本就反常。左贤王部还一直在增兵加强他们打开的长城豁口处,昨天又派了一千人马北上,他们在防着什么?我总感觉他们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不要你觉得,我还觉得中原皇帝老儿要送妃子给我暖床呢,哈哈哈哈。”

    打断一个忍不住插话,引起哄笑的,厉色道“急什么急?我说完了么?!再说高阳县,他们由中原屯卒经营多年,听闻这些屯卒都是从中原北调的精锐,可不会被几个京观吓倒,更何况中原人以人头论军功,他们的军队杀边民冒军功还少么,见我们赶着边民上去送人头,高兴都来不及呢,下不了手?想多了吧。”

    “说完了?哈布吐,是你想多了吧,被屯卒花钱买平安可是你的人回复的。连刀都不敢亮的就是你说的精锐?那这种比羊还听话的精锐给爷再多来几个!越多越好!哈哈哈哈!”八音噶刚插话被打断已经很不爽,好不容易等到说完,立马嘲讽道。

    被带着受众人嘲讽,哈布吐“噌”得一下火气上头“天神在上,白羊群里还会生出黑羊,中原人如果个个都是勇士,你还有命站这?”

    “你说我不如中原人勇猛?”按上刀柄便要抽刀。

    “一大早就喝酒喝醉了么!?”大汗呵斥道,见还气呼呼得对峙着“拿刀对自己人算什么勇士?内讧算什么本事,中原人在旁边磨刀等着呢,有本事砍他们去啊!你们的勇气都是对自己人展示的么?都给我下去。”

    巴桑虽然虚弱得面无血色,刚却也手按刀柄,对拔刀出鞘跃跃欲试,也不知道他是要站哪边,跟着众人往外退,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道“父王,那我们?”

    大汗对这蠢到家的儿子操起牛角杯就砸了过去,大喝道“滚!”

    但是已然被问起,就像被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就不得不回答面对,准确得说是没法再借机打马虎往后拖,不得不给虽装作不在意,实则关心的众人一个答复“等俺巴孩的战报到了再说。”

    好好的借势推后,硬生生被这蠢货弄成了大汗决定选中策,如果有不顺,众人的决策失误责任就又回到了大汗身上。待众人退去,大汗用新牛角杯喝了好大一口中原人的米酒,恨恨道“脑子烧坏掉的!”

    与此同时,背靠长城的中原人营寨西侧五里处。经过一夜紧张护卫,俺巴孩的护卫小队长巴根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护着全身裹在黑披风里看不到脸的贵人默默回营。众护卫自发形成护卫队形骑在外围,巴根下意识得落在最后,和他(她)隔开远远的,一个没注意,视线内找不到他(她),顿觉背后凉飕飕的,深怕他(她)突然出现在自己背后。

    好在很快又看到了,还在众人围护的中间位置。抬头看了看,明明光线那么强视野那么好,在一眼能看老远的草原上,刚居然把人跟丢了,真是邪乎,拍拍脸清醒清醒。

    不过更邪乎的还是昨晚,一想到就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昨晚把小队在小树林里散开守卫后,贵人只留自己一人贴身保护。贵人对着月光高举双手,用男女难辨的嗓音吟唱完全听不懂的歌谣,巴根第一次因为歌声感到从皮肤绒毛慢慢渗进骨髓的寒意,从刚开始体表的绒毛冻成冰针,一碰脆碎,到最后仿佛全身上下结冰一般,冻得动弹不得。

    亲眼看见月色从银白,泛黄,发红,时不时还夹杂着缕缕黑丝飘过,甚至周边黑乎乎的夜色都抹上了一抹血色。早上不敢明说,旁敲侧击问过其他护卫,都说没有看到月色异常,只是昨晚时不时一阵风过,特别冷,仅一个人偷偷告诉他,“昨晚,在你和贵人旁边,时不时看到一团鬼火。”那眼神,和欲推拒却不敢触碰的手,写满抗拒和距离。

    别人看不到,巴根站在贵人身后可是看得轻轻楚楚,那是从白天战场方向飘来的光影,这些若隐若现的银色光影好像受了什么吸引,轻轻得飘来,围着不停飘浮游荡,有个好奇的突然冲过来贴着巴根的脸瞧,就一个照面,便被背对自己的贵人吸了过去,可就那一面,他看清那张被马蹄踩过残破的脸,在罪囚营见过。

    周遭似乎有个结界,通过结界可以看到那些光影游荡在结界四周,随着贵人的吟唱,像鬣狗闻到了血腥味,从四面八方猛地钻进结界,又转瞬被贵人吸了去。巴根亲眼看到一个光影从背后,在自己腹部穿过,那一刻,感觉腰子被寒刃拉过一般,吓得一阵失禁,尿液却似乎被冻住了下不来。

    脖子,腿,胸,这些进了结界,欲逃不得的光影可不会挑地方穿,割得巴根感觉自己即将块块碎裂,有个贴着耳朵穿过去的,巴根听到一阵从空灵到尖啸的哭嚎,那凄惨的啸声,听得人心儿都发颤。

第32章 苦黄连籽托生

    听得人心儿都发颤。

    虽被冻僵在那,却逼着巴根看得清楚,这些明暗不定,飘忽不清的鬼魅里有草原人,也有中原人,甚至狼,狐等禽兽。

    曾有一团很淡的光影快速飘过,只来得及打到一眼,从侧后看,很像他在察合台部的一个朋友,不过最后一次听说他是在三天前,那天他在探查中原人营地时遭遇对方的斥候,战死了,尸体都没抢回来。

    巴根坚信,眼前的贵人一定是个巫医,还是会拘人魂魄的死灵巫医,他(她)做的法一定是在拘禁新近战死的亡灵,生前拼死拼活,死后却不得安生,这让巴根发自内心得恐惧和抵触。

    而且他自己被冰冻在那,无力得看着一个个亡灵从自己身上一下一下得穿行分割,很担心下一刻自己便被斩成碎块,灵魂也被牵引出去,被拘住和亡灵关在一起,他想不明白,自己完全没法动,更别说提供护卫,让站在近旁干嘛?

    幸运的是,噩梦般的一晚终于结束,阳光洒在小鸟鸣唱的枝头时,感受到了身体解冻的迹象,指尖重新又能轻微勾动,回头的贵人似乎才发现巴根站在身后结界内,对着额头点进一束绿光。可即便面对面,巴根却仍没看清他的脸。

    顿时感觉遍布全身的冰封寸寸碎裂,手脚都能活动了,立马掀开衣服查看,不仅没少块肉,明明之前疼得要死的地方却连伤口都没有,只是感觉身体很重,头很沉,人乏得厉害,坐在一旁休息的时候,蹭来八卦的护卫告诉他,“眉梢有冰霜。”

    回到营地,俺巴孩还没起床,将贵人送回毡房,巴根急不可耐得跑去要女奴,“这会哪有什么女奴!”还没说完一个袋子塞进手里,那人打开用小拇指挑出点雪白塞进嘴里,“嗯,这细盐哪来的?”

    “要你管,赶紧的!”巴根催促道。

    “看你这猴急样,至于么?”见作势欲取回,赶紧捂好,扎紧袋口挂在腰间“算你运气好,这可是给将军备的女奴,送过来的时候被马颠晕了才没送进去,便宜你小子了,快点啊,将军醒了说不定要用。”

    巴根带着女奴回到毡房,把同毡的通通赶了出去,也不管几人骂骂咧咧“不给吃还不给看,真。。。。。。”

    放下帘子便马上把女奴推倒要来事,可他急兄弟不急,辅助半天愣是没反应,好在这女奴也是经验丰富且已认命的,帮着口手并用得辅助,折腾半天兄弟却像睡着了似的,被巴根烦躁得推开一边,抱头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完了完了。”

    女奴很是乖巧,也可能是知道草原人喜怒无常,如果自己知道不该知道的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主动变坏事为好事,想抓住机会攀上一个靠山。爬过来摸着他的头发,抱着他的头抵在胸口轻声安抚,只是语言不通,不知道几个意思。

    巴根似乎听到了“累”这个词,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累,太累了,对!一定是太累了!一晚上没睡,太累了,都别烦我,我要睡觉,马上睡。”说完倒头就睡,女奴同情得在他背后躺下,将丰腴贴在他后背上,轻轻抱住,拍打着哄小孩般柔声安慰,像在哄他也像在哄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啊,都会过去的。。。睡一觉,醒来就都好了。”

    又过了许久,接近晌午,在毡房和男女奴晨练完的俺巴孩才招来护卫问话“大汗那有回复没?”

    “信使应该快到大汗营地了。”

    俺巴孩用大手揉揉脖子,“真慢,巫医回来没?”

    “回了,又走了。”

    “走了?!去哪了?有说什么吗?”俺巴孩站起身来急问道

    “北风吹来了死亡的味道。”

    “就这?没说点别的什么?”

    “有”

    “那你一口气说完啊!”俺巴孩气不打一处来,坐回去用手指抠了抠脚丫子,放鼻尖闻了闻,把自己熏得忍不住后仰,撇头呼了一大口气道“还说什么了?”

    说着便戏谑逗狗般把那脏手指往旁边女奴嘴里塞,女奴紧闭双唇,皱眉却不敢躲,不知该如何是好,被俺巴孩一个大嘴巴子打了个趔趄“主动点!”虽听不懂,女奴却是被揍明白了,想到那个因为忤逆眼前人被活活打死的年轻女娃,她不想再被打,更不想和那女娃一个下场,也不管脏不脏,一口含住手指吮吸起来,逗得俺巴孩哈哈大笑。

    护卫对这习以为常,甚至他们一群护卫每次看到有新奴隶送进去,就会开赌盘赌能活几天,被打这个他可是下注能活七天的,看这表现,还可以加注活更久些。继续回复道“说待将军平安归来,答应的东西自会送到。”

    “哼,这还差不多。”也不知道是说女奴还是巫医,从头到尾,压根就没过问派去保护的护卫情况。这也很符合他的为人,为了达成和巫医的私下协议,明知是打不赢的战就这么赶着人让去对耗,甚至为了让多死几个,不惜贻误下达撤退的指令,要不是没反应过来,中原人那批骑兵,也绝对是要派人拦下来的,人命只是协议的筹码,特别是比自己位置低的,都是贱民,只要不死到自己头上来,贱民死不死,死多少,他还真没在意过。

    看俺巴孩挥手示意退下,护卫忍不住提醒“中原人。”

    “哦,差点忘了,中原人怎么样了?”

    “中原人在不断伐木挖土加固加高营垒,斥候也改变战术以百人为一队,仅驱离我军趋近探查的斥候,也不远追。”

    “中原这些土拨鼠就知道挖挖挖。”俺巴孩挥舞着拳头“他们是来打仗的还是来挖土的?有本事打过来啊!”

    嘴里轻声嘟囔着“反正我也不用再去打,随它挖去。”

    又嫌弃得看了看身边的女奴“去,让察合台再送几个过来,让挑好点的,这一个个瘦的,糊弄鬼呢。”

    护卫打了一眼,最胖的女奴也就一百三十斤左右,其他的更瘦,“是瘦了点,听说中原皇帝喜欢小脚细腰的。”

    “皇帝老儿真是瞎,这皇位白白被做糟蹋了,那种腰上没点肉,一点重物都搬不了,脚小到撑不满一嘴的有什么好。”幸好旁边的小脚女奴听不懂,要不非得被吓死不可,以为要把自己小脚塞嘴里生啃掉。

第33章 你来我往

    把自己小脚塞嘴里生啃掉。

    另一边,孛儿只斤听闻巴桑议事后,在回营途中昏厥坠马,便让文人帮着准备了些药材,亲自前去探望,骑马走到巴桑部营地附近,从护卫手里接过药材,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没有伸手打理,显得有些匆忙。刚准备进去,被急急赶来的大汗护卫赶上“最新战报到,大汗命各将至帐中议事。”

    “哦,好,听闻兄长昏倒,他是否可以不用。。。”

    大汗护卫不等说完,“大汗没叫巴桑将军。请将军随我速至。”

    孛儿只斤愣了一下,声音不大,刚够大汗护卫听到“父王对兄长关爱有加,不忘让兄长好生休养。”将药材交回护卫手中,“我们晚点再去看望。”

    快到大帐,大汗护卫看似随意得透露信息示好“什么将带什么兵,俺巴孩将军的信使也是咋咋呼呼的,有好消息唯恐别人不知道,还没进营就高呼着“大胜!大胜!”八音噶将军便跟着来找大汗,他刚到,沃汗将军后脚就到了。之后大汗便让小的们来请各位将军。”

    孛儿只斤想了想,感觉没什么用,但是不妨碍他对维系这个信息源的重视。

    中原文人教过他,这种消息虽然大多数时候没有什么价值,不过有的重要事件发生时,谁先,谁后,叫谁,不叫谁,能读出这些人在上位者心中的不同权重。更有时可能就是因为一些细节信息缺失,导致对命令或举措看不懂,搞不明白,不能及时把握方向,站对立场。

    所以孛儿只斤很在意补齐这方面的信息拼图,更何况人家已经投桃,自己自然要报李,转身招来护卫,要来给巴桑准备的药,递给大汗护卫“待会进帐带着不方便,还请帮忙保管。”

    大汗护卫也不扭捏,笑着接过“自然,小王爷随时来拿。”

    “先放你那吧,都是些治伤病的药,对刀创特别有效。”

    “小王爷准备的自然都是上好的药材,珍贵得很。”

    “珍不珍贵也看人识不识货,我自是不希望你用到,有需要只管拿去用,有几味药可不好找。”

    已至大帐前,需要下马分开,大汗护卫拱手道“谢过小王爷,那我就先替小王爷保管着。”

    进帐后,孛儿只斤发现大汗还没到,沃汗和八音噶正和其他几人小声嘀咕着什么,看到孛儿只斤进来,沃汗笑着点头示意,八音噶更是笑着过来将大手搭在孛儿只斤肩上“听说高阳县的小浪蹄子不仅长得水灵,酒量好,还骚得很,咱们去抢过来,到时候让你先挑!”

    这试探性的话,孛儿只斤可不会傻乎乎去接,这种人,你只要敢接话,他就敢对别人说这话是你说的。岔开话题道“听说中原那些大城市的青楼里,有琴棋书画都会的女修士,不仅人美得跟天仙似的,身体还柔软得很,穿着半透光的红丝裙,脚尖可以弯到从耳尖上伸出来,跟个小精灵似的。”

    八音噶见不接招,还想再问,却被旁边的老色痞插话打断“这我知道,别看她们柔柔弱弱的,可会夹了,紧得很,也不知道这力气哪来的,都没什么肉,女修士是不是那里特别练。。。”

    “说得跟你玩过似的。。。。。。”说到女人,一个个老色胚顿时来了兴致,聊得火热,八音噶没有继续试探的机会,也不强求,笑着加入了聊骚。

    孛儿只斤笑呵呵得看着他们吹牛,眼角余光瞥到哈布吐掀帘进帐。

    不一会,大汗也掀帘进来,凑趣说了几句荤话,让通报了最新收到的战况,这才转入正题“俺巴孩部打了胜仗,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继续在这空等着吧。”

    八音噶抢着说“后顾之忧已除,高阳县破城在即,自当速速南下,我担心现在南下都晚了。”挑衅得看了哈布吐一眼“早听我的,这会都走出几十里地了。”

    哈布吐虽然平时看着像没什么情绪的人,被蹬鼻子上脸也是火爆脾气“说得你早知道俺巴孩会赢似的,如果输了呢?”

    八音噶反正已经知道结果,嘴硬“我就知道会赢。”

    “再说了,杀敌几千。倒底几千?两千?三千?如果真杀了几千,为什么剩下的中原人还好好在那?中原人什么尿性不知道?才五千人,真被杀了几千,剩下的早跑没影了。而且俺巴孩自己还剩多少人?就一个大胜。真胜了么?”

    “你是说俺巴孩谎报军情?”

    “少在那挑拨,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少在那睁着眼睛说瞎话,小心死这。”

    “你敢咒我!”又是作势要拔刀。

    “都闭嘴!”大汗呵斥道“现在都没法好好说话了么?话没说两句就拔刀,有这么议事的?以为自己在哪呢?”

    两人抱拳告罪。

    八音噶不死心“大汗,不是我故意较劲,实在是心里急啊,斥候说那只猪又加紧攻城了,好几次打上高阳县城墙,而且中原人的箭矢明显少了很多,这是乏力了啊,再加把劲肯定能破,这时候不去捡现成,这是等什么呢?哦,就算俺巴孩那没把中原人打跑,豁口处不是还有察合台么?大汗!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啊!”

    哈布吐抱拳道“攻上城墙和攻下城池可差远了,攻上城墙连攻占城墙的第一步都不算,更别说攻下整座城。中原人狡诈,用兵常虚虚实实,不能仅以一时箭矢变少就判定已然无力。俺巴孩再怎么说自己大胜,那根刺没拔掉这总是事实吧,而且如果那边已经稳当的话,为什么还向大汗增兵要人。别到时候有命抢,没命花。”

    “都消消气,消消气”聪明人沃汗站出来打圆场“说话夹枪带棒的,听得我这局外人都挺不舒服,咱好好说话。”看着哈布吐“是吧。”

    “其实两边都有理,都是为了大汗好,我说句公道话,八音噶,你是急了点,知道你是怕晚了,到时候即便南下也错过了机会,白跑一趟,这也不怪你,毕竟机会难得。哈布吐将军,稳,真稳,太稳了。”对着哈布吐竖大拇指,连比三次,环视一周“这么稳,要不请哈布吐将军带兵去支援俺巴孩,有哈布吐将军一起守着退路,我们就算再去南边跑两圈都妥妥的。”

    这“公道”人拉偏架就拉得有些恶心了,还想把哈布吐高高捧起打发去陪俺巴孩,俺巴孩什么货色谁不知道,这两人非掐起来不可。

    而且只要大汗同意把哈布吐这北归中坚北派,表明大汗也屈从于众人意见决定南下,大家意见一致,也少得继续打嘴仗。

    问题是,调兵遣将可是大汗的权利,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划脚了。

第34章 现实的草原人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划脚了。

    大汗眼中闪过愠怒,没有当场发飙,点了孛儿只斤“你怎么看?”

    早上议事完回到营地,孛儿只斤便和中原文人复盘了整个过程,得出的结论是,大汗有意北归,底线是不南下。更何况前几天刚说了挖坑给那只猪跳,引他加速南下掉坑的计策,这才没几天,话还在嘴边热乎着,如果自己挖的坑把自己兜进去了,那不啪啪打脸么?大汗好面子,肯定不干的,只是现在架不住想南下的人多,闹得凶,一时没办法。

    而且中原文人问了几个细节后提醒注意哈布吐,他可能是大汗的传话筒,搞不好议事前会私下先碰过。

    议事开始前注意到两人前后脚进帐,更验证了文人的判断。

    既然讨论过,自然也准备好话术应对问询,孛儿只斤假装思考沉默了一下,将文人教的话重新简单组织了下复述道“三位将军所言皆有理,然排兵布阵需考虑战略要点和兵势呼应,我们现在的位置可随时接应那只猪,同时护着左贤王的侧翼,如果我军南下,侧翼就会暴露空缺,中原人只要一支骑兵沿长城内侧快速插入,就可把我们全关在长城以南。长城以北已经出现了这样一支部队,谁能保证南边不也来这么一支呢?郑国的北军也有不少骑兵,到现在为止却还没能找到他们,我明敌暗不留足空间,万一有什么,便只能被动挨打了。况且也不知道左贤王的意思,是否需要我们继续守在这里。”

    抬高到为南下整体大局,大是大非的高度考虑,再说为多抢几个奴隶和财物南下,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有人轻声嘀咕“郑国骑兵主力不是在中山国那蹲着么。”

    大汗肯定是装没听到的,很适时得表示,要派信使和左贤王同步军情,如果左贤王说要南下支援,那便立马拔营南下,不过众人都很清楚,和左贤王互通信件,来回几天就过去了,到时候就算让南下,黄花菜都凉了。

    更让叫嚣南下的众人心凉的是,大汗点出沃汗。

    沃汗出列应答“在。”

    “沃汗,刚你说需要有稳妥之人北上支援俺巴孩,我深以为然,你素来多智,带本部即刻北上,去帮俺巴孩吧。顺便告诉察合台,给他派的人是守豁口的,看他平时挺会办事的,这会怎么拎不清轻重了?到处瞎跑什么?”

    低着头听令的沃汗眼睛轱辘转了一下,抬头时目光平静,面无表情得快速回应道“诺!”

    回队列的时候,朝毡房入口侧,身子挡着的手轻摇了两下,眼神朝外示意,甚至急得头都轻微转了点,这才止住了想出列说话的八音噶。

    虽然自己都是在幕后出主意,怂恿八音噶和那些小部落首领出来吆喝打前锋,可大汗还是敏锐得把自己揪了出来,直接釜底抽薪北派,接下来就算促成了南下劫掠,自己又不能参与,没好处的事还蹦跶个球,自然不能让还不死心的八音噶跳出来给自己添乱,墙头草最擅长的便是及时随风转向。

    在帐外分别,回营后不等他们来拜会商谈,立即动身北向。

    好巧不巧,他们出营的同时,左贤王的信使打马跑进营来。这回,可没人敢像跟着俺巴孩的信使般跟着去大帐,逼大汗表态,反而都装作没看到,各自回营安静等待。

    孛儿只斤没有回营,拎着文人重新给准备的药物又去看望巴桑。

    巴桑毡房的帘子掀开着,帘上勾出的细长线头随着风过,时而搁在穹顶上,时而贴在围毡上,低头走进毡房,一股浓烈的药味夹杂着腐败的臭味冲得人太阳穴发紧,头皮发麻。

    巴桑**身子平躺着,身上红红的,脑门却没有汗,胸口只是微弱且缓慢的起伏着,手脚的伤口处敞开着,有些溃烂。地上有些许切下的腐肉,有枯萎的细长藤蔓,还有些像泥土,又像大便的干裂碎块,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一个小女奴不停得给他擦拭身上不存在的汗水,累得自己满头大汗。

    巫医正在一旁指点新收的小徒弟囡囡捣药,文人的这小孙女看到孛儿只斤进来,慌忙站起身来,两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悄悄缩到身后,仿佛是偷吃被抓了个正着。被巫医呵斥“坐下,继续。”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孛儿只斤笑笑“你继续,没事,我就来看看。”

    回身询问了下巴桑的护卫,一个人都没来看望过,包括大汗,都没派人来问过。

    也是,连马都骑不了的草原人,差不多已经被天神抛弃,让现实的草原人花时间浪费精力去看望将死的废人,闲着没事干么?更何况人都快死了,大汗都没派人去看,最会看人下菜的贵人们自然也懒得麻烦,高香烧冷庙,也得庙中有高僧不是,巴桑看着即将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不是,就算曾是高僧,此时也即将“高升”。就别指望别人对他还抱什么殷殷期待。

    指点完囡囡如何将药包裹上,甚至不看她如何包扎,巫医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孛儿只斤赶紧上前两步,笑着帮忙一起收拾,动作却不紧不慢,“巫医大人,敢问巴桑的伤怎么样了?”

    巫医头都没抬“没救了。”

    孛儿只斤愣了下,手停在半空,手里的罐子被巫医伸手抓住,孛儿只斤下意识得抓紧不让拿走“还有其他办法么?”

    “没救了,听不懂么?”

    “知道”强行撑起笑容“一般人没办法,巫医大人这么厉害,肯定还有办法的。”

    “夺舍禁术。”巫医面无表情得看着他“我没做过。”

    “凡事都有第一次,需要什么?我去准备。”见还有这种听着像能起死回生的秘术,孛儿只斤忍不住想试试,倒不是有多强的感情一定想要救活巴桑,如果代价不是很大,见证存在这种可以逆转生死的禁术,孛儿只斤还是很愿意试试的,如果可行,以后定能派上大用场。

    “你先准备着吧”转身从随身携带的竹篓里掏出一卷竹简丢过来,就像提前准备好似的。一边继续收拾一边说,“我没答应帮你施法。”说完便背起竹篓出帐走了。钻出毡房的时候飘飞的线头沾到巫医身上,却无力扯住离开的脚步。

    “你不准备做,还让我准备什么?”孛儿只斤腹诽着,脸上却是笑容满面,弯腰道“恭送巫医大人,这就去准备,请静候佳音。”

    看着手中可逆生死的秘术,孛儿只斤心痒难耐,直接拆开读了起来。

第35章 听还是不听

    直接拆开读了起来。

    很快读完一遍,又仔细读了一遍,摊放在膝盖上想了会,不死心又读了一遍,这才拄着脑袋忍不住喃喃自语,“难怪给得这么随意,才小半卷,什么功法、修炼精要、清醮(jiào)科仪都没记载,连材料都有些被故意削去,更多的是在描述失败会怎样。”

    “九十九只老鼠,九十九条狗,九十九只羊,九十九头牛,九十九匹马,九十九个活人。还要一只白色长毛牛,这阵仗就不是一般人能备得齐的。这还没算那些稀奇古怪的灵植和灵矿。而且就算这些都备齐,这秘法还有九成九的可能:被施法人要么当场死亡。要么虽有气息,却不会动,不会说话,甚至不能眨眼,因无法吞咽,几天后就又饿死了。要么神志不清疯疯癫癫。”

    “当场死亡也就罢了,需要施这秘术的本就是将死之人,早点晚点区别不大,可搞这么大阵仗就算侥幸成功,搞回个活死人,或者疯子,那何苦来哉,这么多东西也不是大风吹来的,花了偌大成本还换个累赘回来,脑子有病的才去瞎折腾。”

    正一筹莫展之际,巴桑的护卫带着大汗的护卫进来,正是替自己“保管药材”那位,才进来就笑着说“我就说小王爷会在这,果然没错,大汗请小王爷帐中议事。”

    这才议完没多久,又叫去议事。不过孛儿只斤没抱怨,赶紧起身请引路,记载秘术的竹简自然卷好随身带上。

    边走边问“父王急招有何要事?”

    “敢叫小王爷知晓,左贤王的信使,刚到。”

    “哦。。。那还叫了谁?”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是第一批出来的,出来就径直往您这赶了。”

    “好。”

    到了大帐,帐中仅大汗一人,见礼后孛儿只斤自觉得坐到一边。

    大汗开口道,“等到了一起说。”

    等了一会见还没人还来,孛儿只斤耐不住两人皆沉默的安静,开口道,“儿臣刚从巴桑兄长处来,巫医说,巴桑兄长病危,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就是行夺舍禁术”说着,便把竹简递上,见没反对,帮着摊开。

    “巫医只给我这一卷,主要是所需的材料这些,上面削除的拿过来时就这样。”孛儿只斤先开口说明白,免得误会。

    大汗一边看,巴桑一边说着自己的看法“这夺舍禁术耗费颇大,好在材料大多都能找到。”

    “九十九个活人?”读到这的时候,大汗不禁皱起眉来。

    孛儿只斤赶紧补充道“好在这次抓到的奴隶比较多。”

    大汗正经道“拿活人祭炼,有违天伦。”

    孛儿只斤苦笑了下,“我们草原的巫医还拘炼亡灵,修炼的功法为中原人不喜。此术需要活人参与,可能也是被列为禁术的原因吧,不过只是说需要,并没说一定会将他们血祭。”

    大汗点点头“这些牲畜倒是不多,就是杂了点,费点时间也能准备齐全,白色长毛牛跟着后卫队伍,让人去牵过来,也就几天时间,这些灵植灵矿虽稀缺,凑凑还是有的,只是。。。”

    谈话被哈布吐进帐打断,大汗随手将竹简卷上,“来啦!坐。”

    接下来便先议事,要议的事也简单,左贤王令围攻大井关。

    “打大井关?我们都已经进来了,进出有两处长城豁口,且都已拓宽,可自由穿行,为何还要去打重兵把守的大井关?”哈布吐很是不解。

    见大汗看他,孛儿只斤也是困惑“大井关作为边关,城池虽不大,东西两边却都连着长城,真要完成合围,不仅要掐断长城,还要从长城内外分兵奔行两百余里合击,以我们现有的兵力,本就不占优,再分兵,反而有可能被各个击破,更何况一个破边关打下来又有什么用?我们又不可能守那,图什么?”

    “是啊,边关多配有床弩,和相邻的箭台配合,一臂粗的弩矢可交叉狙射,与之对射很难占到便宜”哈布吐说着说着就往自己熟悉的牛角尖钻。

    听着两人话题开始跑偏,大汗直接把他们揪了回来,“哈布吐,各处的斥候有发现什么异常么?”

    哈布吐示意等一下,转身出毡房看了下日头,伸手感受了下风向和风速,又掰着手指头算了下,回来禀报“那只猪那两个时辰内会到,左贤王那要到晚上。。。。。。”

    “各处加派一队人马,同时派人带备马前出30里接应等候,如有急讯,速速来报。”

    “诺!”哈布吐应声出去布置。

    大汗又招来护卫让开始收拾,慢慢收拾,准备移营。

    待护卫也领命出去后,孛儿只斤忍不住好奇“为何?”

    不等细问,大汗便知道他的意思,回答道“左贤王的信使还在,样子总要做的,越是反常,越不能表现得反常,你说左贤王的命令是听还是不听?”

    这问题有些不好回答,怕坏了印象,支支吾吾得说“得,得听的吧。”

    大汗没这忌惮,“明面上总要表现在听的,至于怎么做,哈布吐派出这么多斥候也不是吃屎的,等我们自己的斥候把消息传回来,再动不迟,那些太傻太听话的羊,在头羊走错路跳崖的时候也会傻傻跟着跳下去,我们不做跟着跳崖的蠢羊。”

    孛儿只斤听得不住点头。

    大汗又翻开竹简,准备将剩下的读完。

    “巫医说就算东西配齐了,她也没答应一定做,哦,她还说她没施过这法术。”怕有遗漏,孛儿只斤把知道的信息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不过不用这法子,巴桑必死无疑。儿臣去看他的时候,气息游弱。”

    想了想又诱惑道“儿臣以为,这种生死禁术,成功率低情有可原,动不动就救活一个才真白日见鬼了,但是如果真能把人从死神那抢回来,那也是极好的,施术人如果多施法几次,熟练之后,成功的可能,可能还会更高。而且巴桑是父王的儿子,如果他能成。”

    孛儿只斤停了停,鼓起勇气“儿臣斗胆,如果巴桑能成,父王百年的时候或可一试,成功可能会更大。”

第36章 聪明人的小心思

    成功可能会更大。

    谁不想长生不死,这么多人苦练修仙,拼得你死我活,不就是为了长生么?

    这禁术听名字就感觉可以多活一世,反正要死的时候才会用,都要死了,牲口、财物、奴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干嘛不给自己赌命,留给别人享福?

    在中原,还有很多皇帝和贵人死时以活人殉葬,那些正花开堪折的美人就这么不情不愿得陪着死人被埋进地底,对自己生前宠爱之人都可以为了一己私欲献祭出去,草原人对这些从中原抓来的奴隶更是视若猪狗,凑数的贱命而已,取其性命自然没有多少心理压力。

    现在让将死的儿子先去探路,说出去也是救子心切,别人即便知道,又能说什么?反正代价只是自家牲口和抢来的奴隶,碍着谁了。敢有人多废话,那便让他说给自己手中金刀听好了,如果到时候还张得开贱嘴的话。

    稍一盘算,大汗心里已有打算,“没答应一定做。故意削掉几种原料?”见孛儿只斤点头确认。

    “是的。”

    “谈条件嘛,合理,就怕你不肯谈”大汗笑了笑,从案几上拿过一个令牌写上几个字,递给孛儿只斤“你去把东西准备起来,动作快。告诉巫医,她徒弟怂恿俺巴孩的事我可以不追究,还可以再派百人精锐护卫他往他要去的任何地方,直到大军北归。”

    显然,大汗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孛儿只斤乖巧得不去探问,点头称“诺。”便转身准备出帐。

    “准备的时候小心些,施法尽量选安全隐蔽的地方,到时候告诉我一声,我们一起。巴桑暂时无法理事,他的部落,你帮他暂管。”大汗补充道。

    孛儿只斤再次应诺,又等了几息,见没有其他补充,这才转身出帐安排去了。

    巫医重回巴桑毡房悉心照顾后不久,那只猪方向的斥候例行汇报信使便到了。说有异常也异常,说正常也正常。收拢部落,停止攻城,比起前两天四处劫掠又每天攻城的确有差。说它正常,周边抢遍了,自然不会再出去瞎溜达,收拢部族没地方去,也就只能汇聚高阳县城外。连日攻打,各方都有些疲累,人手调整重新编组,暂时停歇也属正常。斥候注意到,各部落都有派人去砍伐树木,只是砍来用于制造或修补攻城用的云梯还是拿来当柴火烧,就不知道了。

    吃过晚饭,孛儿只斤正带人从大汗处点出需要的灵矿灵植。左贤王处的斥候例行汇报信使被快马加鞭接了回来。“一支万人队在北调,另有两支万人队正在向我方移动。”

    夜深,离宿营地三十里处的一背风小坡后,有一队人马在休息,哈布吐部巡视至此的斥候发现同是草原人,便打了招呼过来共享篝火,这也是草原上的习惯,赶路的旅人遇上已经生起篝火的草原人,便添些柴一起凑活一晚。人多了,如果遇上狼群或者马贼,互相也算临时伙伴,有个照应。

    举着各自的马奶酒互相遥敬后,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肉骨头,一边聊天一边拿小刀挑骨缝中的碎肉吃,相互间很快熟络起来。

    发现这是来自左贤王的信使队伍,却离营地仅剩三十里还宿营荒郊野外,斥候队长觉得很不正常,三十里说长不长,虽连夜赶路骑行不便,可也就几个时辰的事,到了营地不仅更安全,还有好吃好喝招待着,干嘛露宿在外,于是偷偷让人跑回来报信。

    从收到左贤王处异动开始,哈布吐就招呼手下斥候多加留意,哪知道效果来得这么快,才刚交代完,这边便巴巴跑来报信,上头来人的明显异常哈布吐非常重视,只是也吃不准这是几个意思,连夜跑去找大汗摇床请示。

    “三十里,正常斥候巡查范围内停那,那肯定是想让我们发现的。既然是信使,干嘛不直接过来?反正迟早要过来的,早点过来完成使命岂不是更好,他这想干嘛?”哈布吐见大汗坐在床边,眯着眼睛似乎没睡醒的样子,忍不住先把疑点说了出来。

    大汗又眯了会,才慢慢睁大眼睛“如果不止是来传信,而是督战呢?”

    哈布吐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汗继续问“之前那个左贤王的信使呢?走了没?”

    哈布吐让人去确认后跑回来回复“被马奶酒灌多了,睡得可沉了。”这回复的护卫存了邀功的心思,不管那信使是不是自己讨酒把自个喝高了,这说法给大汗听去的感觉就是他使了力的。

    大汗此时顾不上这些小心思,挥手让退下后,和哈布吐商量道“前一个信使没回去,你觉得新来的信使会不会是在怕什么?”

    哈布吐顿悟“新来的信使也觉得左贤王传的是乱命,他可能不止是传令,甚至真要督行,前一个使者只是传令都没能回去,他怕。。。”

    “哈哈哈哈,是个聪明人啊,可不能让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要不?我找人冒充中原人,把信使给做了,战场意外多,没收到消息,自然怪不得我们。”

    大汗看了他一眼,“人家好意提醒,你把人给做了?不和聪明人打配合,换个脑子一根筋的过来,死咬着怎么办?这来回也没多远路程,难不成每批都派人给拦下来做掉?左贤王派过来的两万人,看来真是督战的,让我们去和中原人耗?想法挺多嘛。”

    “那怎么办?如果真是来传令并监督我们分兵围攻大井关的,我们听还是不听?”

    大汗思考片刻:“哈布吐!”

    “臣在。”

    “我可以相信你么?”

    哈布吐仓皇下跪道“臣始于微末,是大汗将臣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所有一切也都是大汗给的,只要大汗要,命都可以随时给你,臣愿为大汗赴汤蹈火,以上天立誓,臣哈布吐只忠于大汗,此生不渝,绝无二心。”

    等立完誓,大汗才慢悠悠得指着自己眼睛说“哈布吐!你是我的眼,比起双手,你更接近大脑。”

    哈布吐心领神会“您让我看哪,我就看哪。”

    大汗笑了笑“你一直跟在我身边,素来稳重,也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接下来,本部大军需要你帮我暂管几日,继续加速北上即可。”

    “大汗?”

    “信使给我留了半天时间,不能辜负了这番美意,我这就先行带兵北向支援俺巴孩,你们后续跟上,使者到了之后可好生款待,稍做拖延,再告知我的去向,想来他也是乐得配合的,没有我的号令,他自然不能命你转向,待追到我处,你带着大军也已过了长城隘口,出了长城,一切就都好说了。

    夜深露重,本已消停的小虫又被吵得大声鸣叫,孛儿只斤部连夜拔营北向,混杂其间同行的还有大汗和他的近卫,紧跟其后的是巴桑部。紧急移营人吼马嘶吵闹了好一阵,让诸部落大小王好生紧张,却又不敢妄动,想来这晚也没法安睡了。

    大汗仿佛故意似的,也不派人告知或做解释,和孛儿只斤并行出营,拿马鞭指点着比平时更旺的各营篝火问“换你你会怎么做?”

第37章 同类相从,同声相应

    “换你你会怎么做?”

    孛儿只斤其实挺不喜欢被这么突然问一下的,弄得自己现在一站父王身边就紧张兮兮的,随时得准备着应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丢过来的难题,中原文人还说应答好坏影响今后前程,务必需要小心谨慎,搞得都不敢说话了,有些怀念小时候在父王面前随心所欲说话的感觉。

    “我。”孛儿只斤纠结良久,他看父王没有派人告知各部落大小王,知道这肯定是父王认为最正确的选择,但是最终他决定遵从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儿臣会先召集各首领,告知接下来由哈布吐暂代,告知可信的几个重要人物实情,使免起疑虑,必要时也能协助解释和安抚人心。留巴桑部与之同行,以安底层人心。”

    没想到连巴桑部的安排也想到了,大汗有些欣喜“对也不对,那你知道为什么不这么做么?”

    孛儿只斤敏锐得捕捉到自己挠中了痒点,谦恭道“儿臣不知,请父王指教。”

    “三个时间点很重要,今晚,你和巴桑都动了,有心人肯定会偷偷四下打听,然后发现我大帐还在,但是我的近卫都不在营中,那我在哪?会不会有人跳出来?谁会率先跳出来?会是什么态度?哈布吐怎么应对?”

    “另一个时间点在信使知道我的去向后,各大小王也差不多都知道我提前北行了,哈布吐能否控得住底下的人?让乖乖听命按序陆续北行。他会怎么说?底下人会怎么传?大势所趋的时候,没人傻瓜一样站对立面。越是前途模糊,越能通过他们怎么做看出他们怎么想,很多聪明人谎话随口便来,但是怎么做,必然是他认为对自己最有利,或是最附和他们做人原则的,做不得假。”

    孛儿只斤点点头,愤愤道,“有的人是真君子,有的是真小人,这些都好对付,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变来变去的伪君子真小人。”

    “哈哈哈哈!人皆有私利,别讨厌,因为大部分人,特别是大部分男人都是伪君子,哈哈哈哈。”

    孛儿只斤也跟着笑,大汗笑罢,认真说道“其实我也很讨厌伪君子,这些人在小利面前表现得很君子,很可信。但是在关键的大利面前却会秒变真小人,关键时刻靠不住,很头疼,缺人那。”

    沉默了下,不再继续君子小人的话题,继续道:“还有就是那只猪收到消息做出反应的时间,不同范围的人不同时间收到消息,再传过去,反推一下,就能大致锁定范围,再加上各家都已派人盯着,谁,什么时候往南派信使,你想不想知道?”

    孛儿只斤若有所悟“人心难测,不可不防。还是父王高明,既测了哈布吐对下面各王的影响力,又测了各王的忠诚度,父王只需要保持沉默便能一箭双雕,您不说,儿臣实在想不到。”

    大汗对这马屁波澜不惊“为上者,最大的优势之一就是信息差,让下面看不清楚,想不明白,即便心有不轨,也顾虑深重,不敢妄动,只能乖乖听话。如果事事都向下面解释说明,便主动放弃了这个优势。他们不仅不会念你的好,反而还更加轻视。而且如果被摸清脾气,算准了应对,上位者便只能被动得被下面人牵着走,成为慢慢被掏空的傀儡,下克上,是万万不能纵容的大忌。”

    孛儿只斤心有所感,脱口而出“就像将沃汗北调,釜底抽薪把意图南下的人突然打散一样。”

    大汗并没有回应他的感悟,自顾自继续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在等着我们,趁着现在尚且可控,早点把他们测明白,免得关键时刻靠了不该靠的人。儿子,以后你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看人。”

    “嗯,儿臣明白,但是这会不会乱套?”孛儿只斤点点头,还是有些担心,他有种既要又要还要的完美主义心态。

    “乱套?无非是争抢着北上,让自发得加快速行军不好么?哈布吐不敢砍掉不听话的王,顶多死几个小兵影响不大。让他们跑起来,各王对本部的掌控力优劣就显示出来了,到时候你留在隘口,看看谁先谁后,谁的队伍跑得稀散,心里就有个底,顺便指挥各部出关顺序,积累点情份。”

    “儿臣必按先来后到公允安排。”孛儿只斤急着表态。

    “无妨,一个部落又不是一个人,远途行军,总有先后的,又不是晚一步就会被堵南面,早一点晚一点影响不大,可以立规矩,提要求,是等人都到齐了才放过去,还是来一波就走一波,谁先到谁先走,都是可以商榷的,不过人情嘛,只有你来我往,情份才能慢慢积攒下来,偶尔行个方便,也不是不可以。”

    孛儿只斤点头,大汗补充道“不过要以全体过豁口为第一优先,不可刻意刁难,万一有什么,被留在南边的可都是我们的损失。”

    “儿臣明白。”

    大汗这才想起,问“巴桑那怎么样了?”

    还以为根本不在乎呢,赶紧回答“听巫医说醒过几次,迷迷糊糊喂了点药膳进去,儿臣已让人去催促加快准备,应该过两天就可以了。”

    大汗点点头,“豁口处可就近筹备,你在那正合适。”

    第二天天才微微亮,左贤王的使者便“连夜”赶到,刚进营,径直去找大汗,被大汗护卫请去稍作休息,热情款待早已准备好的吃食和奶酒,更安排了女奴按摩去乏。

    一通放松后,又休息了会,这才问起大汗下落,护卫东拉西扯,直到被再三追问,才告知大汗不在营中。

    “大汗在哪?”

    “这小的哪能知道。”

    “去哪了?”

    “这哪会告诉小的。”

    “几时回?”

    “小的不知。”

    一问三不知啊,配合着继续演道“那可如何是好。除了大汗,还有哪位贵人在营中?”

    “哈布吐大人。”

    “也行吧,速带我去。”

    可带到哈布吐营帐,通报后发现哈布吐巡营去了,信使也是个急性子,让带着找。

    几万人的营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各营都在收拾着准备移营,乱糟糟的,找了半天愣是没找着。

    日上三竿,信使看看日头对装模作样在那逮人询问的护卫说“差不多了,该回帐了吧。”

    护卫也是问得累了,“可不,我带您找地先喝一杯解解乏。”

    信使一改之前笑眯眯的表情,板起面孔,“你去告诉哈布吐大人,我在他帐中等他。”再次强调道“时间差不多了。”说完,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得往哈布吐营帐骑去。

    不一会,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蹦出来的哈布吐笑呵呵得回帐,不过信使注意到他鞋上并没有多少泥泞,心下了然。

    不待客套,信使直接开口问道“大汗何在?”

    哈布吐还想再打个哈哈,直接被举手示意停止“哈布吐将军,这也没其他外人,再这样可就让下吏为难了,下吏可是奉命连夜赶路来给大汗传令的。”他特意强调了连夜赶路。

    懂的都懂,已经很给面子,现在更是挑明了底线,再扯东扯西装糊涂,可就太不上道了。

    见如此,哈布吐也不装了,“听闻有贼兵欲堵北归豁口,大汗亲自带人支援去了。”

    “那这里将军说了算?”信使看着哈布吐,笑意难明。

    “可不敢,大汗临行前只是让我暂时督管他们北行,下官只敢遵令行事,可不敢代为指挥。”

    “哦?那是需要我再连夜北向去追大汗喽?”

    “劳烦信使大人,这就派人给您引路。”

第38章 要死的朝格仓

    这就派人给您引路。

    信使跑去哈布吐的毡房而非大汗大帐,聪明人都已猜到大汗已抛下大队悄然离去。至于为什么,去了哪里。私下的传闻很快也会跟着四起。

    一早便被八音噶派去远远跟在信使后面的千骑将,要死的朝格仓,正和八音噶秘议后续。

    “我就说昨晚连夜拔营必有蹊跷,丢下大队跑了!到底发生什么了?自己一个人带着自家儿子跑了,有那么急么?”八音噶在毡房里踱步转着圈圈。

    “是啊!孛儿只斤,巴桑都跟着往北跑了,要不我们也跑吧!”要死的朝格仓建言道,进帐商讨前,他已让人先回去加紧收拾东西,随时准备跑路,他自认对危险有天生的敏感,总能在一艘船沉船前跳到另一艘上。

    “没道理啊”八音噶圈子越转越大,不小心碰到青铜灯柱,下意识伸手扶住,幸好油灯已熄,灯油不烫,只手上稍微溅了几滴,不然奴隶又得挨鞭子了。“南边还有那只猪呢,俺巴孩不是在北面打赢了么?豁口处还有察合台,就算被攻破,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没道理啊,跑什么呀?”

    “是啊是啊,可是大汗带着儿子跑了,他们跑了啊!”要死的朝格仓跟在八音噶后面转圈圈,跟得有点急,踩下了他的鞋后跟。

    回头瞪了一眼,勾回鞋后跟,“他要跑干嘛不带上自己本部一起跑?他偷偷藏儿子部落里干嘛?不对,没道理,他应该还在这,故意躲着。”

    “我亲自去看过的,大汗的贴身亲卫都不在,一个人好藏,一群人怎么藏呀?”

    “那可不好说,离营藏着不就好了,或者装成斥候,有掌控斥候的哈布吐打掩护,好藏得很。”

    要死的朝格仓继续拱火“你是南下跳最凶的,不管大汗在不在营里,他两儿子都北归了,这么急,肯定有问题吧,你说会不会像把沃汗大人丢北边去一样,把我们留下来垫底断后?”

    八音噶心里一惊,打心底更倾向于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所以才急到丢下本部仅带近卫离开,怪罪道“都怪你,说什么听沃汗的,争南下首功,现在可好,功没抢成,如果被留下断后,你去!”

    要死的朝格仓也是憋屈,要南下的主意是你们几个贵人商量着定的,我看大势所趋,只是附和了一句,怎么就变成我说的了呢。嘴上还是,“要断后,我也只为将军你断后,为他们,我不去。”

    “说什么糊涂话呢,什么你们我们,都是为大家好,我提南下是为了自己么?还不是为了大家能多抢点,回去好过冬。”

    好家伙,功劳都归你,错全在我,要死的朝格仓仍不住嘟囔道“别人我不管,真让我断后,到时候我随便意思意思也跟着跑,你可别怪我。”

    “你!”刚想说什么,护卫来报,说左贤王的信使出营北行了,大汗的部落也跟着出营北归了。

    “大汗没派人来?”

    “未曾。”

    “好,退下吧。”

    护卫刚退出去,要死的朝格仓便急切道“我就说有问题,大汗一定是跑了,一定是想留我们给他殿后。”

    “慌什么”八音噶斥责道,“中原人那话怎么说来着,每,每什么来着?”

    “美?美什么?美女?”

    “呸!整天想着女人,叫你多读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要死的朝格仓表面虚心应承着,心里却是不屑,还不是你们知道大汗喜欢中原文化,要拍大汗马屁。还让我读书,你不也没说出来么?

    又转着圈子,陡然想起,小顿了下,“对,每临大事有静气。”说完继续走,听得要死的朝格仓一脸懵逼,啥,进气是怎么个进法,没听过这功法啊,很厉害么。

    八音噶继续转圈,又走了几圈突然停住“没让我们拔营,也没说不让啊!”

    跟着低头转圈的要死的朝格仓一个没注意,一脑门直接撞他背上,用手揉了揉鼻子,又捏了捏鼻翼,顺手把鼻涕偷偷擦到裤腿上,哼了一下,带着鼻音说“是啊!没说不让,要不我们也走吧。”

    这偷偷的动作有些明显,被哼出来黏鼻毛上那坨泛黄的白色更是扎眼,八音噶嫌弃得退了一步,摆摆手“你先走,我随后跟上。”

    “好嘞”要死的朝格仓开心得转身就去安排,不一会,带着他的千骑便大摇大摆出营了。

    八音噶虽然也早已骑在马上,却迟迟不跟进,甚至做好准备,如果大汗抓了要死的朝格仓问罪,甚至当场砍了,他便一口咬定这是要死的朝格仓私下行为,自己一无所知,自己这么恭顺老实的人,怎么可能不听大汗号令私下行动呢。

    再说了,要死的朝格仓的部落,之前可是羁縻于巴桑的外围部落,虽然之前就和自己眉来眼去许久,真正还是巴桑出事后才主动靠过来的,昨晚巴桑部拔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还是把他们给忘了,压根就没通知他们一起走。所以大汗真要追究起来,八音噶是准备甩锅给巴桑的,谁叫他时日无多呢,死人是没法辩解的。

    各大小王其实都盯着要死的朝格仓,有这不怕死的出头鸟探路,躲着等结果就好。

    等到大汗本部都已全部出营,哈布吐部也已大部出营,这才接到哈布吐的护卫送来北上的指令,一群早已做好准备的大小王撒开马蹄逃难似得纷涌而出,场面一度有些混乱,甚至撞死了好几个还在低头赶忙收拾的奴隶,撞倒的杂物摔进未熄的火堆,重新燃烧起来,滚起的烟尘惊到一匹路过的马匹,马匹人立而起,甩下猝不及防的骑士脱缰狂奔。所过之处一片嘈杂惊叫声。

    这让不明所以,本就因为各种流言惴惴不安的人们更加慌乱。

    这也是流言的可怕威力,每个人对未知的恐惧皆不同,通过流言散发,混杂,无数倍得放大,不停刺激那些无法辨识真假的“恐慌鸡”,被吓得绷不住表现失常,这又会影响那些尚在观望身处摇摆中的人,恐惧借流言漫延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广,直到裹挟着尚且理性的人们疯狂得往崩溃狂奔。

    真相已不重要,癫狂掌控正道。

    要死的朝格仓回头看着营地方向卷起的烟尘,远远听到嘈杂的人喊马嘶,还以为营地被袭击了,他可没有回头去救的觉悟,一鞭抽在马屁股上打马就跑,跟着慌忙提速的众人不一会就超过了哈布吐的队列,要不是哈布吐派出近卫死命约束,底下蠢蠢欲动的众人说不定也要跟着跑起来。

第39章 奶狗燧

    跟着跑起来。

    哈布吐毕竟不是第一天带兵,虽然离了大汗,众人突然散乱成这般让他也颇感意外,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使用雷霆手段着手恢复秩序。派人警告各大小王约束好自己部下的同时,将短兵护卫分成几队派去维持秩序,连砍了几个瞎了眼往队列里冲的,用长矛挑起人头警告呵止。

    “各部收拢本部人马依列行进,违者,杀无赦。”

    看着挑起的血淋淋人头,回身并未听到喊杀声,众人的恐慌才稍做平息,惶恐得驻足四下张望,稍稍止住了慌乱。

    另一边,气愤的哈布吐带人追上已经跑到最前面的要死的朝格仓“你跑什么?!”

    要死的朝格仓挠挠脑袋,答不上话。

    “滚一边呆着去!等所有人都过了才能走!”用手指着要死的朝格仓脑门“你以为有巴桑罩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么?不听号令擅自行动,还擅乱军阵,看我怎么收拾你!”

    刚还庆幸自己跑得快的要死的朝格仓,终于一语成谶(chèn)被摁在最后给大军殿后了。

    看着一个个大小王似笑非笑得陆续从面前走过,要死的朝格仓还算淡定,心里暗怼回去“算你们这些属乌龟反应慢的运气好。”

    直到等大队人马皆已过去,猜到自己翘首企盼的八音噶应该是故意躲在辎车另一边已经过去,连照面都不肯打,要死的朝格仓这才有些慌乱,侧身问护卫,“擅乱军阵怎么个罚法?”

    草原军队本就大多是战时招来既战的牧民,连集体训练都少,扎个营也稀稀拉拉遍地开花,哪有中原人那么严格的军法。虽然单于军事改革后很多都直接照抄中原人的,可除了少数几支常备部队,其他大多数部落在实际执行时,完全是另一套潜规则,真按中原人的军法严格执行的话,战还没开打,自己人先要砍掉大半,没法玩了。

    不过名义上的要求还是和中原军法类似,护卫缩了缩头,五指并拢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下。

    “啊?!要杀头啊?!”要死的朝格仓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大口口水经过他异常凸起的喉结下滑得非常突兀。他第一时间想逃,可是又不敢走,倒不是顾忌家人被连坐追责什么的,纯粹是知道自己就算跑也跑不掉,更不知道能往哪跑,很可能还没跑多远就要被抓回来。

    抱着一丝侥幸继续问“两军对垒时才叫军阵吧,这赶路呢,快一点慢一点总有的,不算擅乱军阵吧。”

    护卫哪敢帮他下判断,又缩了缩脑袋,畏缩缩得说,“这小的也不懂,您说不算,应该就不算吧。”

    往护卫后脑勺抽了一耳刮子“你属乌龟呢,缩什么缩,有我呢。”嘴上嚣张,心里却虚得很,小拇指不自知得在那轻轻发抖。

    护卫刻意得探了探脑袋,补充提醒道,“巴尔虎部擅自北归都只是被充入罪囚营,怎么定还不是看大汗。如果是俺巴孩干了我们这事,你看哈布吐敢不敢拦。”

    也是,要死的朝格仓忍不住在心里抱怨巴桑这大腿不够粗靠不住,在大汗的儿子里能领军的也算是顺位最大一个,怎么就那么没用,自己不仅没能狐假虎威,反而更受欺负,现在他更是快要把自己给作死了,这都什么废物哦。

    被暗骂的巴桑此时没法心有所感连打几个喷嚏以示不满,虽然躺在车上左摇右晃得赶路,正常人绝无法睡得安稳,他却陷入了深度睡眠,准确得说,是昏迷状态。他最近一次醒来,是在半天前,精神明显好转,还要吃的,近旁的巫医一看,完了,回光返照,立马掏出瓶子往手心倒了一滩粉色粉末,轻轻一呼把他给吹晕掉,这才吊着最后一口气硬拖着。

    那么壮一个人,因为几处小伤这么快恶化到要命,这是巫医和大汗都没想到的。

    另一个快到没想到是左贤王的信使来得如此之快,才又过了两天一夜,北出长城豁口不到二十里,便被“再次也连夜赶路”的信使给追上了,他和哈布吐派来报信的人前后脚到,根本来不及再做躲避。

    只好笑呵呵得慰问信使辛苦,听闻还真如预料是来督战攻打大井关的,便下令扎营,等后续部队到达。

    好在也有快得令人欣慰的,孛儿只斤连派了好几波人日夜兼程紧赶慢赶,虽然路上累死了不少牛羊,行夺舍禁术需要的牲口倒是都被提前备齐了,这里面最难的居然是白色长毛牛还有那九十九条狗。

    其他牛羊马匹被从后卫处赶着出发时都多备了些,赶着跑,累死几只也就累死,还有肉吃,那只白色长毛牛可只有一只,不能出闪失,是坐了两只牛拉的牛车运来的,黑牛拉车,白牛坐车,让看到的人不禁感慨,爹娘给的皮囊好,是真的好。

    本来以为九十九只活老鼠是最难的,哪知道交给察合台去办后,察合台只是应允奴隶抓一只活老鼠就能多吃一碗饭,一天不到,老鼠就齐了,只是草原上被打了一堆洞,崴了好几只马蹄,害得察合台又罚了奴隶们一顿饭,也不知道那些空着肚子,看那些交了老鼠的有饭吃,自己抓半天什么都没捞着,还得帮他们填洞的奴隶们有多怨念,多么感慨上天不公。

    归结下来,事美美得办成了,还替察合台省了些粮食。顺带,九十九个活人也不用再另外挑了,陪着老鼠现成的,再添补几个就够了,看着这些抓到老鼠后有饭吃还不用干活的,其他奴隶是羡慕的。

    九十九条狗最难凑。狗随军有带一些,不过不够数,劫掠的时候那些吠叫的狗大多顺手宰了吃了,这会临时派人四下搜刮,没找到几条,左拼右凑硬是还缺几条,听闻中原人烽燧多有养狗警戒,便挑了有狗的派人围攻。

    见乌央乌央围上来的草原人,那些守燧的也是慌得一匹,点起狼烟退回烽燧,心想,完了完了,草原人大举来攻,今天算是交代在这了。结果草原人顶着盾牌迎着箭矢,撞碎一层的燧门冲进来,解下栓在门旁瑟瑟发抖不敢吱声的土狗转身就走,看得退守二楼楼梯口的众人一脸懵逼,恨不得把草原人召回来问问“啥?这,就退了?你们搞这么大阵仗。来偷狗的?”

    有个燧的母狗刚生了一窝小奶狗,一团团腊肠状刚长绒毛的小奶狗还没张眼,被连母狗带窝一起端了,端着跑出一箭之地,草原人都不打了,撤围跑去围观,掰着手指头数完后爆发出一阵欢呼,欢欢喜喜撤围走了。

    原本心如死灰的众人死里逃生后再三确认,真的只是被抢走一窝小狗,没有未曾发现的狗头金被挖了去,这才不可置信得确认,真的真的只是来抢狗的。

    几百草原人来围攻,打破烽燧后只为抢一窝狗,说出来谁信,连自己都不信,但是事实就是这个样子,怎么解释?没法解释。

    解释不了的东西最适合,也唯一能用来解释的只能是神秘主义,那必须是狗神庇佑。

    于是虽然没出现在官方记录里,这几个被抢狗的烽燧却有了守燧戊卒们私下里口口相传的传奇燧名,什么“黑狗燧”、“母狗燧”、“狗窝燧”,戊卒被征戊前只刨过地,没文化,想不出什么高大上的名字,取名都朴实接地气得很。

    被抢走一窝那个燧,因为草原人的欢呼,以及后续停止了继续攻燧抢狗的骚操作,更是名声大噪,被守燧的戊卒们爱称为“奶狗燧”。

    甚至隐隐在烽燧界诞生了一个传统,那便是守燧必养狗,之前有的燧怕麻烦,养的狗死了或跑了也懒得再麻烦,或者等过段时间有合适的狗子再说。从那之后,好多燧养狗不止一只,就是以防万一用,只要哪个燧狗没了,连夜都要赶去找一只来顶上,实在找不着,买都要买一只应急先。

    没狗子的日子,睡觉都睡不安稳,就怕狗子一不在,草原人就闻讯摸上来了。甚至还真有草原人趁狗子不在摸燧的传言,传得有模有样,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特别是奶狗燧后来又养了只母狗,她生的狗子,热门得很,好多燧长托关系让生了狗子分一只来养。那个燧的母狗自打产仔起,就时不时有各燧的燧长挑好日子,带着自家狗子来和母狗先混个脸熟,留种有功的自然领养也能优先,刚断奶不久就亲自带人“持聘礼”接走,甚至还为有人因为到底是谁家狗子的种大打出手过。

    一个个有幸分到狗子的跟分到护身符似的,对狗子比对自己爹妈还好,宁可自己饿着都得给狗子先吃饱。

    这风潮在之后几年,因为一次送礼达到了顶峰。

第40章 奶狗燧的神话

    这风潮在之后几年,因为一次送礼达到了顶峰。

    那是奶狗燧燧长这些年靠分狗积累了些财富,便想更进一步。积极些,主动些,带着小礼品找顶头百夫长深入得谈了次心,这次谈心出手不可谓不阔绰,除了常规金银俗物外,还特地送了两只奶狗燧新生的小奶狗。

    这两只小奶狗嘴尖,额平,毛粗,耳位偏高呈直立状,在土狗里品相实属上佳。活泼得紧,不怕生,聪明得很,一放地上就知道谁是正主,一路小跑过去围着脚边转。最重要的是,能吃,叫起来虽还奶声奶气“呜呜”的,却中气十足。

    战场上杀出来,还凭军功当了官的哪有不迷信的。没有好运庇护,凭什么那么多牛逼轰轰比自己厉害许多的都已化为枯骨?凭什么那支朝自己射来的箭射死了身后人,自己却毫发无伤?凭什么那次让自己顺利升一级,偷拿的人头没有被发现。

    百夫长之前早就听闻奶狗燧的狗子自带福气,只是之前各燧排队抢着要,自己好歹要点脸,和一线抢救命的狗子,拉不下这脸,心里当然是很想要的,硬忍着。现在人家送上门,这可是下面人一片孝心主动送的,性质不一样,不好拒绝。

    这狗子过门后还没几天,新上任了统领军务的校尉,于是两只里品相更好的小奶狗手还没捂热,便送进了校尉家门。

    送礼送只小土狗,这倒是稀罕,听完这边塞广为流传的传奇故事,校尉也是哈哈一笑,只当个故事听。一番心意,留就留着吧,孤身刚来边地,多一只围着转的狗也热闹些,再说了,一直强调能吃,一只小狗能有多能吃?我堂堂校尉还怕被吃垮不成。

    不过当晚他就被震撼到了,这小东西真能吃啊,屁大的狗子吃得都快赶上自己了,属猪的么?肚子吃得圆滚滚的还不知道饱,给它就吃,吃到最后都不敢再给了,怕它把自己活活撑死。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狗没了,刚还以为是门没关好或有狗洞让跑出去了,说不定晚点自己就会跑回来。这狗这么能吃,还真有点担心长大了会把自己吃穷掉,就算真跑了,跑了也就跑了吧。

    这事本就是个小插曲,随手揭过的事,没想到狗子被人捧着又给送回来了。典使带人押着个毛贼,捧着狗子来请罪。校尉一眼没认出狗子来,还纳闷,没丢东西啊,请什么罪?

    一问才知道,这胆大包天的毛贼夜半翻墙进来行窃,才没走几步,觉得脚怎么这么沉,低头看见是这小狗咬着裤腿呢,狗子力气太小,连腿上皮都没能咬破,可就是死咬着裤腿不放,扯都扯不下来,还呜呜直叫。

    担心有大狗在里面,这边又不停叫唤,毛贼也担心惊动主人家,抱起狗子便逃了,行窃成也不成,因为,偷了只看门(小)狗。

    说来也是巧了,押着毛贼的捕快之前在奶狗燧戊卫过,晚上又刚和休沐回家的燧长喝过酒,说起过送狗这事,老燧长感慨这次成不成就全看狗了。早上看到这惯犯毛贼抱着只肥嘟嘟的小奶狗,到处找柴火准备烧了吃,一看就知道定是从哪偷来的,再看,越看越像曾经在奶狗燧伺候过的那只,当场连人带狗擒下。刚还嘴硬不认,说是路上捡的。扭去敲开燧长家门请他辨认,小奶狗见了老熟人,开心得呜呜直叫。这可没法狡辩了,当场人赃并获。

    再一盘问,乖乖,是从新来的校尉家偷的,这可吓死宝宝了,赶紧请示典使。典使看下天色,校尉家可能才刚发现狗没了,如果自己现在就给送回去,这破案速度,和奶狗燧的传奇有得一拼啊,真是天上掉的馅饼砸脸上,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典使也是个会把握机会的,抱着小狗一路小跑赶来“请罪”,就差把鞋跑丢以显殷勤了。

    校尉亲手抱回奶狗,任其含着自己手指头又咬又舔,别说,牙还真没什么力气,咬着痒痒的。笑着点评道“看不出这小东西忠心得很,才小小一团,就有看家护院的本事。”

    典使凑趣着拍马屁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校尉大人烈日秋霜,忠肝义胆,千载家谱,连这初生的小兽刚进门,就受家风影响,哪怕自己是泥菩萨过江,依然挣着一口硬气,尽忠职守。”

    这哪是夸狗啊,借夸家风正气夸校尉呢。这校尉是官宦之后,读文识字的,在意家风传承,倒是被马屁拍着了爽点,听得颇为得意,爱屋及乌对怀里的狗子也多了份喜爱。

    之后典使更是把如何险之又险得从贼人嘴下把这奶狗救回,绘声绘色得描述了一通,说得好像他也在现场,并亲自指挥似的。一次次及时出手,一点点验明正身,把这九死一生的奶狗险之又险得从阎王爷那给抢回来,稍微疏忽懈怠一点,这狗子现在都在火堆上飘香了。

    听得众人颇感惊心动魄,捕快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一次次掐着最后节点把狗子从生死一线捞回来,只是从典使嘴里说出来,怎么好像都没他什么事,反而,唉,关你典使什么事啦?

    好在众人最终得出一致结论,奶狗燧的狗子和传闻中一样,就是有福的,这奶狗就好命,又沾了校尉的大气运,日后必然运上加运,好运连连。

    到这,其实也够传奇又跃一层,拿这狗子吹一辈子了。邪门的是,有的时候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校尉新官上任,需要杀人立威,校尉选了杀别人,带人去“砍柴”,顺便看看手下成色。

    出门前小奶狗缠在脚边不停蹭,被绊倒在地上滚了两圈,翻身起来继续蹭,不依不饶,跟给吃的就吃,停不下来一副德行。

    想到这小东西被典使和守燧戊卒们吹嘘能带来好运气,鬼使神差得就给带上了,反正小小一只,顺手捞起来揣衣甲里的事,别说,还挺暖和。小东西也不乱动,乖巧得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四下张望,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时不时仰头舔舔校尉下巴,看着着实可爱。底下人看到,私下谈笑戏称“奶狗将军”。

    晚上砍柴的队伍露宿野外,选了个背风坡面的乱石区。睡到半夜,校尉被奶狗舔脸舔醒,抱着狗子仰望漫天繁星发呆,也不知道是勾起了思乡之情,或是被旁边打呼声吵得烦,反正就是再也找不到半点睡意,躺半天除了酝酿出尿意,其他啥也没有。起身找了个石缝滋水后,带着跑前跑后的小奶狗滴溜溜逛荡到高处,换个地方对旷野发呆。

    高处是派了人守夜的,不过俩家伙居然都睡着了,这可气坏了校尉,正准备踹醒两人教训一番,忽然发现远处有黑影在晃动,定眼一看,好家伙,胆肥啊!这是偷偷跑来夜袭那!

    赶紧一番布置,埋伏起来反杀了来偷袭的马匪,又顺藤摸瓜剿了他们的老巢,还顺手抄了和马匪有勾结的草原小部落。借战功或抬或放调整下面人职位坐稳了位置不说,当年还靠人头盈余被评为“最上”。

    这一切幸运的开始,校尉认定是打从被狗子舔醒的那一刻,如果没被狗子舔醒,就靠那两个连踹两脚还一脸迷茫挂着口水的守夜人,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到这,其实已经挺传奇的了,奈何站在风口,母猪都能飞上天。好运气就这么逼着必须得接受。

    才又过了一年,不仅奶狗将军一路顺风顺水真升到了将军,连和狗子沾了点因果的典使,甚至那捕快,还有奶狗燧燧长,都各有升迁,这直接把奶狗燧的奶狗给神话了,人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它这是人沾狗福步步高升,虽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好处实在啊。

    守燧的各燧长再怎么殷勤得送自家公狗去做那累死的牛,备的聘礼再如何丰厚,都讨不到一只小奶狗。

    奶狗燧产的小奶狗,彻底被神话升级为幸运的代名词,这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声名已然远播,达官贵人趋之若鹜,预约都排到了两三年后。

    高升的奶狗燧燧长有次在酒后忍不住后悔抱怨“当初我那么折腾干嘛,你看现在的奶狗燧,那院子扩得比典使家还大,那母狗一窝窝的,可都是天天吃肉骨头的,狗他娘的吃得比老子还好。现任奶狗燧燧长,知县管家都要提前三天,提前三天啊!就为约请吃酒,我现在看着是升了,可请人家吃酒,人家还不见得给脸。”

第41章 说时只一句,做时不容易

    人家还不见得给脸。

    不过客观来讲,这事也得分两边说,没他那次以狗为礼,这名声可能真还就周边几个燧里传来传去,顶多到百夫长那还信信,再往上也就当个乐子听。可能几轮轮换后,这“习俗”也就断了传承。

    很少有人真正认同自己天生不如人,特别是那些看着比自己年轻却在自己之上的,从他们身上挑点错处也容易。自然是这厮能到这位置,爬得那么快,只是因为运气好,如果我有这运气,肯定能做更好。

    奶狗燧的老燧长只看到现任的风光,可他看不到的,是现任对人情世故更老辣的拿捏。这名声传那么快,品牌那么硬,狗子那么抢手,可不得和不同达官贵人喝酒时,借一个个好故事包装出来?

    这可不是他这老农出身,略有小智的实诚汉子应付得过来的。就算抛开人情世故不说,经营的思路也跟不上。现任可是刚上任就自掏腰包扩院子,提高狗子的伙食待遇,精挑种狗,多养了好多母狗。

    别说老燧长掏不出这么多钱,就算有,他也舍不得。他在时那么多年,可只会可着那两只可怜的母狗薅,让生了又生,顶多刚生完给打个蛋补补,这还是为了指望奶水多点,能多养活几只小的。有时聘礼里有肉骨头,他自己还嘴馋舍不得,和狗子抢吃的,肉骨头必是自己先啃过的。

    再退一万步讲,奶狗燧的狗子在贵人圈里出名之后,无权无势的奶狗燧老燧长何德何能再占着这个好位置,升去一个闲职一边待着,对他来说已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当时他自己也想动动,八字已经一撇,不用从零开始谋划布局,顺水推舟的顺手人情,当官的都是很乐意做个好人的。

    反而是继任奶狗燧的燧长人选争得热火朝天,这职务本是直属百夫长自己说了算,也没人在意的任免,不仅受到军内大佬的关注,县上各号大人物也破天荒得请他这丘八吃酒、谈心、帮忙出主意、各种明示暗示,甚至接到郡里高官的条子,还有亲信传话。

    平时狗都不理的燧长职位更替,居然因为奶狗之名惊动这么多大人物关注,也是百年难遇的奇葩事,争到最后连直属的百夫长都被升职换人。不过这细说起来,里面的门门道道可就太多了,又是另一个故事,以后有机会再说。

    回到草原人这边。

    巴桑已经就靠最后一口气吊着,夺舍禁术需要的东西都已备齐,许诺的百人精锐也已随巫医的爱徒不知去往何处。

    巴桑的脉搏越来越微弱,巫医也担心这口气吊不住,再晚点施法施一半,有机会成的白白败掉,既然答应施法,当然是希望能成的,别的不说,这耗费颇大,却极小概率成功的禁术如果自己做成了,那名声必然是一步跨入顶尖行列,之后修炼所需的资源自然源源不断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不用花多少代价,用别人的资源别人的命去试自己的富贵,有这机会,傻子才不去全力把握。

    当即观风水挑了一处极阴的所在,开始安排布置。

    孛儿只斤的人马巡弋在最外围,大汗的人在中圈,因为巫医也说不准施法时影响的范围,巴桑的人便被派去守内围,牲畜(含奴隶)按巫医指示围着最中间新搭的木台圈禁在了指定位置。

    大汗亲自上到木台上看过,木台上血红色的印记鬼画符似的一圈套一圈,一环连一环,勾连各种灵矿、灵植,很复杂繁琐。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在那,盯着看一会却会眼花,觉得又不在那,忽远忽近,忽一忽二,透着让人眩晕的诡异。

    大汗甩甩头,赶紧下来,“巫医果然是巫医,有大能耐。”大汗忍着晕眩感鼓起的吐意感慨着,看木台下的牛羊、奴隶有些散乱,便挥手让去叫巴桑的护卫进来给加木栅栏围好,再派人看着点,别到时候受了惊吓,乱跑误事。

    路过用木栓定在地上的狗群,看到一窝小奶狗摆在最前面,回头问跟在身后的孛儿只斤“就这?”

    孛儿只斤赶忙解释,“时间太紧,附近都搜遍了,这窝还是打中原人的烽燧抢出来的。”

    “好吧”好在大汗也没抱太大希望,死马当活马医,全当试试。

    直到深夜,巫医才在木台上画完他的鬼画符,接了通知急急赶来的大汗爬上中圈新建高台,孛儿只斤转身迎接“父王!”

    “开始了?”

    “已经开始了。”

    “怎么这么急?”

    “巫医说画完时赶上的时辰更好,便马上开始了。我也是第一时间就让人去请您。”

    牲畜和奴隶都被绑着散落在各个指定位置,奴隶们见没有草原人拿刀剑指着,倒是放松了些,只当是让围观草原人的什么仪式,有几个站得远的,还踮起脚以为有唱大戏的看,翘首以盼。

    狗子们似乎感到了什么异常,一个个在那嗷嗷叫,连那几只没睁眼的也跟着在那不停张嘴,巫医应该是布下了一层结界,声音到高台时,只轻轻的,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结界勉强覆盖了牲口们,比起早前看到的时候,牲口们都往木台紧了紧,显然又被调整过。站在内围有几个调皮的护卫,时不时趁着不注意,在结界处一进一退,感受着什么。看着他们身上时隐时现的微光,大致能猜到结界的范围。

    “木台上那几个人是谁?”

    “那个在做法的是巫医,躺那是巴桑。”

    “这两个我知道。”大汗粗暴得打断掉,明明交代过,却仍让自己错过前面部分,这让他有些生气。

    “跪那是巫医的新徒弟囡囡,站巴桑旁牵着白色长毛牛的是刚赶过来的要死的朝格仓。”

    “要死的朝格仓?怎么取这名字,谁啊?”

    “他说他是巴桑亲命断后的千骑长,单骑连日疾行刚赶到,刚我也一直在忙,顾不上,让他先下去休息,不肯,说什么都要贴身守着巴桑,寸步不离,巫医那正好需要些人手帮忙,就依他了。”

    大汗是知道巴桑病危后,巴桑的各护卫蠢蠢欲动各找门路的事,也知道底下这些家伙多少有猜到些什么,都不愿意靠近木台,不禁感慨“倒是个忠厚可靠的人啊。”

第43章 成了么?

    奴隶群里一阵骚动。

    有聪明的已经偷偷解了绑缚的绳索,在帮别人解绳。倒不是他们有多大公无私,实在是周围有太多草原人,自己一个人肯定是跑不出去,多放些人出来,乱了,自己才更有机会。

    本懦弱到不仅不敢反抗甚至不敢逃的奴隶们也是豁出去了,之前是怕逃跑会被杀死,现在不逃立马要被生祭,马上就得死,那当然要搏一下,万一呢,对吧,傻子才认命等死。

    才解开几人,虽然聪明的大声招呼着先别走,再多解开几个,还被捆缚着的也是哭喊着甚至下跪求救救自己,心急短视的全然不顾,已经抛下众人先往外逃。

    退守到结界外的护卫中尽忠职守的不得不跑进结界逮人,把他们堵回去,因为得了命令不得伤及性命,没法抽刀砍。一方不敢下死手,一方拼了命挣扎逃跑,抓捕效率自然不高,好在人少,被堵着没跑了。

    几个聪明的奴隶眼看就自己几人解绳子肯定来不及,这些新被解救的也短视得很,口口声声答应解开后会帮忙一起解,被解开后却起身头也不回得独自逃命去了。

    人太少,有毛用,还不被一个个抽回来。不行,几人一合计,一狠心一起往木台冲,既然往外散冲出不去,劫下那做法的,说不定还能用他做要挟逃出去。

    木台下是有护卫的,这群人可没收到不能动刀的命令,几个聪明的奴隶还以为他们和其他人一样,顶多被抓住打一顿,想着分工抱腰,缠腿什么的,配合着掩护几人冲过去,结果还没近身,被闪避,劈砍,全砍翻在脚下。血淋淋滴血的弯刀让后面几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着来擒贼擒王的转身跑向了别处,然后被打翻在地。

    本是从一块一块不同的牲口处轮流抽取,此时活着的牲畜仅剩奴隶,可奴隶跑得到处都是,还和护卫混杂在一起,又死了几个,剩下的人头早就不是九十九的人数。已经大腿都顶不住颤抖的巫医从怀里掏出一个绿色古玉瓶,仰头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倒进嘴里,“吧唧”咀嚼着猛嚼几口一仰头吞下去,从脖颈到头顶,肉眼可见得红了上去,太阳穴青筋暴起,腰杆挺直了,手脚不抖了,吟唱也更有中气了。

    又是一阵急促的咒语吟唱,近旁的护卫和奴隶猛得感到身体沉重,心跳加速,胸口滞闷,精神萎靡,甚至时间和动作都在变慢,努力却只能缓慢得扭头朝木台看了一眼,擒捏心脏的恐惧愈发强烈,甚至有实质的危机感刺激得皮肤火灼般疼,唯一的念想就只剩逃离。

    本能地齐齐往禁制外奔逃,前一秒还在较劲的猎手和猎物,下一秒都变成了在逃命的猎物,可惜都没能跑出几步,便维持不了奔行的姿势,痛苦的表情还在脸上,身体却没了生命的气息。

    没有灵魂的躯体自然将控制权退还给重力,毫无自我保护动作得沉沉坠落,脸先触地,砸扁的鼻子和磨破的嘴唇一起,继续在地面挫行着,直到身体的惯性耗尽,停止不动。

    不止禁制之内,守在内圈看得兴起的巴桑部众人也逃之不及齐齐瘫软倒地,只有守在内圈最外围的几人痛苦得躺在地上蜷缩着呻吟哭嚎。

    没人敢过去救援,如果走近会发现,幸存的几人都陡然苍老了许多,眼袋深陷,头发苍白,有痛苦得抱着头的,手指过处,成把的头发被随手带落,头发坠地处一碰即碎,一根银丝断成好几节,光秃的头皮上一个个血点渐渐连成黑红的大片,看着既恐怖又恶心。

    头顶不曾现身的法阵忽然亮了一下,倏忽一下,闪出繁复难明的阵法图案,繁杂的符纹上有一个个亮点,从木台处看,对应着天上的点点繁星。天上的星星似乎都在那一刻被同频点亮,群星闪耀。

    吃了“大力丸”也顶不住星空重压的巫医终于跪倒在地,一只手仍然拼命高举着,也是难为他了,正常人什么事都不干,就这么空举,举那么久也受不了,更何况他似乎一直托举着星空。

    已经放弃挣扎,早已不指望什么时候能结束,撅着屁股死鱼般瘫倒在地,贴在木台上的脸扭曲畸形,比鬼还难看的要死的朝格仓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或者自己正有幸在生死之间来回横跳。心里一阵一阵,有一茬没一茬得抱怨“巴桑。。。误。。。我!”

    突然,他感到一阵轻松,在那无孔不入疯狂穿行的冰凉一下子全部消失。周身一轻,身体仿佛都跟着飘了起来。

    才没舒服一个呼吸,猛得感觉千斤重压倾轧全身,就像被成群的马儿用马蹄疯狂践踏周身,胸口憋闷得像被踩进一个点,胸肺里一丝气息都被踩踏出去,口鼻并用拼命吸气,却一口气都吸不进去。

    喘不上气来,要死的朝格仓确信下一刻,自己就要被活活憋死。

    下一刻,所有压力一下子全部消失,甚至消失得有些过份,要死的朝格仓感觉自己又飘起来了,身体正在胀开,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沸腾,在鼓动,在疯狂游荡,有奇怪的东西想要在下一秒从皮下钻出来。

    脸上,这里、那是,不停有随机冒出的鼓胀凸起,下一刻又猛得弹回脸皮底下,甚至带着骨头内陷,牙龈上有牙齿被挤爆掉落,又有奇怪的犬牙顶出,满嘴鲜血酸痛难耐,撑扯得脸皮麻、痒、脆、紧,却没法伸手去抓或摁,身子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自己成了只能感受痛苦的可悲看客。

    头更是胀得发晕、晕到钻痛、痛得抓狂,感觉头顶似乎有牛角正在成型,一寸寸钻破头皮旋出来。肚子吹气球似得不停鼓起,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肚子居然可以鼓得这么大。要死的朝格仓觉得自己这回真的要死了,死定了,撑死的,要炸了。

    再下一刻,又被巨力锤揉包裹,像是要把自己从头到脚揉叠在一起,挤压挤压再挤压,暴力得摁成一个小点,摁成粉末,摁进虚无。

    轮转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直到某一刻,木台顶上的法阵再次闪耀,只是这次只剩仍旧繁复的符纹,上面的亮点不知道去了何处。如果能从天上往下俯视,会发现和地上看到的星空不同,看到的闪耀法阵犹如一朵绽放的红色“彼岸花”。

    彼岸花开开彼岸,莫念生死两茫茫。

    巫医,朝白色长毛牛“噗通”一声跪倒,五体投地,不知道他是再也扛不住威压,还是在诚心向死神乞求宽恕,浑身颤抖,大汗淋漓,嘴巴张合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像被丢在岸上脱水的鱼。

    一阵风过,带来远处一声孤寂的鸟鸣,禁制内外,包括木台上的人都已趴伏许久,一动不动。孛儿只斤小心得问“成了么?”

    大汗没有回答。

    又过了许久,不知道是风吹动了巫医的衣裳,还是巫医动了动。眼尖的孛儿只斤用手指着道“看!”

第42章 夺舍禁术

    倒是个忠厚可靠的人啊。

    大汗口中的忠厚人此时可是眼神坚毅,撰紧白色长毛牛的缰绳,盯着大牛眼看。打定主意如果牛要顶自己,那便站着不动让他顶,好歹搏个没功劳也有苦劳的功。

    他之前带着千人队跟在大队最后走,悄悄派人去找八音噶,直接被拒绝见面,其他人也是一个都不愿搭理他,这令他越想越慌越想越怕。更要命的是手下几个号称要和自己同生共死的护卫还开溜跑了,这顿时让他完全乱了阵脚,这是都觉得必死无疑了么?怕被牵连么?哈布吐什么时候会派人来索命?

    没办法,越想越觉得留下就是等死,想来想去唯一的生机竟然只能指望在巴桑那。晚上宿营的时候,要死的朝格仓连夜单骑奔逃来找巴桑求一线生机。紧赶慢赶找到巴桑处,好不容易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被浇了个透心凉,还指望巴桑呢,搞不好他要比自己先走一步。

    被死亡的阴影逼急了,要死的朝格仓脑子转得飞快,第一时间瞄上在忙碌操持的孛儿只斤,瞎话随口就来,反正躺那的巴桑也没法辩驳。他也知道现在马上跳人家那,不仅不稀罕,甚至会被怀疑,故意把自己包装成忠臣模样,希望留下好印象,期待巴桑死后,孛儿只斤还能记得有自己这人,把自己接收过去。

    现在就是巴桑先死还是哈布吐先到的时间问题,虽然时间有些紧,不过看巴桑气若游丝昏迷不醒的样子,机会极大。

    巫医已经念听不懂的鸟语好一会,要死的朝格仓挖挖鼻孔抠出一块硬鼻屎有些无聊,甚至有点犯困,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被牛顶飞,帮他刷苦劳的戏码,奈何白牛不给机会,就那么安安静静站着不停咀嚼,连脚都没踱几下。

    旁边跪着不停冒汗的小姑娘倒是水灵,一看就不是草原人那大饼脸,也不知道巫医怎么会收个中原人做徒弟。松开牵缰绳的手,探手感受了下,没什么啊,也不知道她在抵抗着什么,很沉重的样子,看她头一点一点的,看得自己都眼皮沉重有些犯困了。

    “屠牛!”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感觉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突然听巫医喊了一句自己听得懂的,要死的朝格仓一个激灵,盯着巫医看。

    巫医正高举双手托顶着怒视他。

    要死的朝格仓不确定得用手指指自己,“跟我说的?”

    巫医明显在承受着很大压力,咬牙切齿得盯着他近乎喊出“屠牛!”

    “哦哦!”说着往腰间摸刀。

    巫医有点忍受不了这傻子,咬了咬牙沉声说道,“用牛身旁的金刀。”

    “哦哦!好!”拔出金刀就准备去抹牛脖子。

    “从牛脖子到牛腹竖切下去。”要死的朝格仓探寻得看了一眼巫医,直接切牛不会挣扎么,要被踢的,被巫医瞪视回去。

    好吧,听你的,反正切的时候如果被牛踩着了正好有苦劳。

    乖乖照做,期待苦劳随牛蹄降临,不过也小心准备着牛蹄过来的时候避开关键部位,受点伤就好,真被一蹄子撂死了,找谁说理去。

    也是怪了,白色长毛牛就一动不动站那不停咀嚼着,任由要死的朝格仓用金刀扎了进去,从前到后割划拉到底,瀑出鲜血,坠出腹内的各种器官,直到抽刀离体,牛才仿佛瞬间承受巨大伤痛刺激,大眼圆瞪,四肢紧绷,直挺挺躺倒。

    “把巴桑塞进去。”

    “塞进去?”要死的朝格仓下意识看了看牛嘴,不对,又看向牛屁股。

    巫医仿佛会读心般无奈得提醒这傻子“肚子。”

    在巫医注视下,虽然很想巴桑赶紧死,要死的朝格仓却不敢做小动作,一下子也不知道做什么小动作好,只能在故意粗暴得将巴桑塞进牛肚子时,把他左手小拇指故意掰得错位变形,也只敢做到这样而已。

    不等巴桑被完全塞进牛肚子,手臂抖了一下的巫医已经开始再次吟唱,木台上的符文一角被点亮,摆放在符文圈内的灵植泛着绿光一点点消散,紧接着勾连的一块灵矿也被点亮,泛起迷雾般的黄色光芒。

    被捆绑在附近的奴隶们被木台上的光彩吸引,盯着光亮看,从没出过村没什么见识的小孩像只猴子,蹲在绑自己的木桩上,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哈喇子都看滴下来。几个中年人因为被捆着双手,也在那通过撅起的下嘴唇示意方向指指点点,一个商人模样的胖子有些阅历,大声炫耀,“比郡里的大戏还好看”。有上了年纪的直接下拜,口呼“仙人!”

    他们没注意到,一条细不可见的红叶慢慢舒展开来,摊到栓狗子的区域。刚还在疯狂吠叫的狗子们不知何时起,已悄然无声。

    接着另一片红叶也摊到了栓马处,叶尖回弹了下,像魅惑着撩拨回勾的手指尖。不停刨地,焦躁不安的马儿也已四肢一软,或跪或翻倒在地上。

    紧接着是羊群成片倒下,整齐划一,割麦子似得突然倒下,看着颇为壮观。大汗看得有些兴奋,不怕有反应,就怕没反应,越是成片成片地收割,越说明这禁术威能巨大,生死逆行,非大威能,怎么逆转得了,有戏啊。

    本大咧咧站那享受满身血腥味的要死的朝格仓,此时也已乖乖跪伏在白色长毛牛旁,不是他不想装大爷挺那让贵人更容易看到,实在是臣妾做不到啊。

    从身旁的各种灵矿灵植挨个被点亮开始,他就感觉什么冰凉却看不见的东西时不时从自己背后穿过,嗖得一下穿过小腿,小腿立马就僵了下,一阵酸软酥麻。大腿,膝盖,又连着几下,身体不受控制,根本无法抵抗得跪了。

    想回头看看是什么,肩头,脊背,脖子连遭疾穿,自己连头都扭不回去,被越来越密集的一下下穿得全身无力,那种无力感很奇特,既是酸软无力,又是僵硬紧绷,就像明知道小腿肌肉绷得紧紧的,感觉却是软软的使不上劲。就这么无奈得撅着腚趴伏在那,头都抬不起来,样子倒是虔诚至极。

    可这冰凉的鬼东西可不会因为看着虔诚而怜香惜玉挑选穿行的地,继续从后面猛穿,穿过某个有味道的部位一路挺进时,要死的朝格仓嘴都酸爽成了“O”型,还是接连不断得“O”,这可要了老命。

    要死的朝格仓挣扎着歪头去看巫医,好想问“还要多久,能让我躺平先么?要死要死。”实在是因为嘴被情不自禁得“O”定了型,说不出话来,只能看到巫医的手臂微微颤抖。

    此时,已经有机敏的奴隶摆脱光影的吸引,发现身边牛羊,甚至老鼠都已趴伏不动不知生死。时不时拂过体表毛孔,透进来的丝丝凉意更是让他们惊恐不已,有聪明的已大致猜到这是某种要命的邪术,而自己很可能还是那该死的祭品。不远处还有草原人拿刀盯着,自己一个人肯定是逃不出去的。鼓起勇气大声呼喊,“这是草原人要拿我们生祭,快跑啊!”

    顿时,奴隶群里一阵骚动。

第44章 成了,吧

    眼尖的孛儿只斤用手指着道“看!”

    大汗认真盯着看,什么都没看到,继续沉默等待。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胆大的黑鸟飞进禁制,在地上蹦跳了两步,左右转头看,旁边一片宁静,连草丛间常常听见的虫鸣都不曾听到。疑惑得又蹦跳了两步,对地上一只奶狗脑袋啄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嫌不好吃,还是触碰到什么不好的,惊飞没入漆黑的夜色。

    从鸟儿身上收回目光,才发现木台上已经有人一仰头直挺挺站起身来,脸扭曲抽搐着,脖子不自觉得往侧后瘫仰,垂着双手丧尸似得弓着脚往木台下走。

    “那是那个叫,叫?”

    “要死的朝格仓”孛儿只斤赶紧回复。

    “派人去看看。”

    “诺。儿臣亲自去。”

    “你留下。”大汗立刻发话,等传令的走后,大汗才压低声音对孛儿只斤说“手下人干什么用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嗯嗯,孩儿晓得了。”严肃了一晚的大汗,难得露出怜爱的笑容。不过马上又皱起眉头,下意识掩盖自己暴露出的柔弱。

    护卫没有傻乎乎得让人把要死的朝格仓带过来,带出来后单独安排了毡房休息,派人看管着。

    “四肢冰凉,神志不清,脸型畸变。”这便是护卫让人去看过后带来的回复。护卫只走到内圈外围那些躺地上呻吟的可怜人处,再里面,便没人肯进去了,最后是他拔刀赶人进去的。不这样不行啊,远远的看不到,走近了就着火把看得清楚,里面连草都枯黄了,真是称得上寸草不生,那种透着死寂的静谧让人心尖发颤,无论是谁,都会觉得里面是片死域。

    “里面的人都没气了,那些牲口也是,巫医和他的徒弟还活着,不过不让我们扶他出来,说还要再等等。”护卫心有余悸,脸色惨白,嘴唇发抖,似乎看到了可怕的事情。也是,那么多狰狞的面孔,扭曲的肢体,身上却又没有伤口,似乎在一瞬间被抽走了生命,皮囊痛苦地冻结在生命最后一刻,远远看着都透出浓重的诡异,近看更是瘆人的噩梦。

    又被重新派进去的几人只好战战兢兢得站在巫医周围手摁刀柄守着,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此时却提心吊胆提防着随时可能瞬间夺命的未知,他们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刀能否在关键时刻砍杀未知的危险,不知道手上的小盾能否挡住未知的攻击,不知道自己如果有命下木台,是否会像那个神志不清的畸形鬼,或者那些突然变老的倒霉蛋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大汗隔着老远似乎感受到他们的颤抖,笑了笑和孛儿只斤说,“他们怕了,他们很慌!”

    孛儿只斤盯着看,实在隔太远,看不清楚,但不妨碍他附和道“怕得发抖了吧。”

    大汗继续道“知道为什么我不怕么?”

    孛儿只斤乖巧得挠向痒处,睁着求知的大眼睛“儿臣不知,请父王赐教。”

    “未知且不可控的危险总是最可怕的,对未知,人会忍不住放大风险,自己吓自己,以至于源自内心的恐惧远远大于真实存在的外在危险。我小时候听你姥姥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中原人提着灯笼路过乱葬岗,他总觉得背后有什么跟着他,阴风阵阵背脊发凉,越想越怕越想越慌,于是撒腿跑起来。这时,他突然感觉有鬼抓住了他的脚,整个人被抓住扑倒在地,掉地上的灯笼也被鬼踩灭,四周升起的鬼火让他确信鬼魂下一刻就要向他索命,他不停叫,不停试着拔腿出来。深夜里,乱葬岗只有他凄厉恐惧的呼救求饶,可鬼,死死抓着他不放。人们第二天天亮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瞪大眼睛梗直脖子死透了,他是被自己吓死的,绊着他脚的,只是一节露在地面上的气根。”

    孛儿只斤若有所悟得点点头。

    “这禁术也一样,仗打得多了,各种修仙大能,各类诡异的招数、阵法见多了,自然心里也就有底了,为父之前见过规模最大的阵法杀招比内圈还小些,这次的确没想到能影响这么大,不过我们站这么远,还是心里有底不用怕的,不可能到我们这。”

    “孩儿刚见内圈的人突然倒下的时候,差点就想拉着父王跑了,看父王一动不动镇定自若,这才定下心来。”表达孝心,及时送出彩虹屁的技能,孛儿只斤已经练得纯熟。虽然当时他看到大汗双眼圆瞪,扶着围栏握把的手青筋暴起,想来也是震惊无比,多半和自己一样后悔站太近了,怕被波及到,同时也知道逃已经来不及,所以索性不动。

    可不是最终没被波及到么?事后吹吹牛,夸耀自己先见之明也是人之常情。

    想到这,孛儿只斤反而觉得大汗不再那么高高在上,像个人,更亲近了些。

    “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有的,你看不懂,躲不掉,只是你能力不够,真正懂得那些特殊法则的修士眼里,那些所谓的杀招犹如蹒跚学步的幼儿在你面前慢慢悠悠耍拳,挥手便能拦下。”

    “那些大修士真是厉害。”

    “厉害?”大汗回头看了眼孛儿只斤,“再厉害不还要依附于我们,由我们供养着,受我们驱使?没有我们提供的资源,怎么厉害得起来!记住,一个人再强,哪怕他是大能的修士,他也只是一个人,权利,只有更大的权利,才能让你更强大,强大到那些所谓的修士也只能乖乖听命于你。”

    “就像俺巴孩和。。。”

    “他!呵!他们都还不算,远着呢,他们修的,顶多是让身体更强壮些,发力更迅猛些,稍微借用点天地灵力,离真正的修士远着呢。”大汗打断道,又指了指巫医“如果他成了,算。”

    那成了么?

    在木台上的战战兢兢的众人等到将恐惧刻进梦魇。等到因为一动都不敢动,以至于猛地察觉自己指尖发麻,才一咬牙动了下手脚,结果手上,腿肚子上通电般的酥麻,过得一个个阵阵酸爽。等到趴伏在那的巫医终于恢复了力气,忍不住爬过去推了推牛肚子。

    牛腹中荡回一阵水样的来回反震。

第45章 代价有点大

    牛腹中荡回一阵水样的来回反震。

    牛腹里的内脏和血在仪程刚开始杀牛的时候不都放光了么,哪来的水?

    巫医忍不住又推了推,只是稍微用了点力,毫无征兆得,从牛腹破口处,滑出一个巨大的半透明肉色液球,才滑出一半,“哗”得一声破裂,和腥臊的黏液一起,蜷缩成团,赤身裸体的巴桑滚了出来。

    跪伏着努力起身的巴桑剧烈得咳嗽,呕吐着,吐出大滩卡在喉咙的黏液和异物,大口大口得呼吸着,用力哼掉堵住鼻孔裹着黏液的血块,迷离的眼神四下张望,双臂张开双手呈爪状,似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看这随时要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样子,巫医松了口气,示意把自己扶起来。同时让徒弟囡囡指挥这些下人把巴桑带下去清理干净,真是太臭了。

    次日清晨,孛儿只斤听从中原文人指点,主动等在大汗帐外,大汗一醒,便遵从召唤汇报喜讯。

    “巴桑救活了,刚开始让喝牛奶,马奶,喝什么吐什么,后来吐着吐着就习惯了,现在能喂些米粥进去。巫医早上去查看过,说,成了。”

    “嗯”

    “只是。。。”

    “嗯?”

    “只是代价有点大。”

    大汗看了他一眼示意继续,“不止那些奴隶,巴桑部挑出来派在内围护卫的三百精锐,近乎全灭。”

    大汗也不禁有些可惜,能有资格被挑出来的必为骨干战力,一朝团灭,巴桑部差不多也就废了,没个几年的大小战斗汰选,死掉一批倒霉蛋,养出有战斗经验的新骨干,战力是养不回来的,没骨干的部队打打顺风战还可以,遇上硬战很容易崩。

    不过这也就罢了,不算大事。让大汗在意的是:人的变数,献祭的人数不是要求的九十九个,不知道会不会对以后能否施法成功产生影响,不过这也不是他现在需要烦的具体问题,留给巫医慢慢琢磨好了。

    “另外巫医让放火把那边烧透了,说是免得化为厉鬼,或成邪祟,侵害人间。”

    大汗有些无语,你开个禁术一下子就死几百号人,到底谁才邪祟哦,挥手道,“按他说的办。”

    孛儿只斤有些不舍“军中带的麻油和动物脂油都不多,万一遇到战事。”

    原先不抱多少期待的禁术施法成功,大汗心情不错,耐着性子多说了几句“就算他们化成鬼,生前都不怕他们,死后能奈我们何,怕是不用怕的。你知道军中最怕的是哪两样么?”

    一根接一根手指弹出“疫病还有谣言。这么多尸体,不烧掉很可能会引起疫病,大军因为疫病走着走着垮掉的大有先例,趁着现在大队没到,赶紧烧掉,免得疫病四起。昨晚参加护卫的人说是说都挑过的,也严令过不许乱说,可一定会有人说出去的,很快就都知道了,一把大火全给烧了,越旺越好,让他们都看到,让这事有个了结,也让他们安心,让他们都知道无论邪祟还是厉鬼都按巫医说的净化掉了,谣言传的时候,便没有那么多有的没的。格局大一点,油是获取不易,慢慢积累总是能累起来的,之前辛辛苦苦屯着不就是用的么?现在正是该用的时候。”

    “儿臣受教。”

    “他们到隘口了么?”

    大汗看似随意得问了句,但孛儿只斤心里很清楚,军队是权力的根本,大汗肯定是时刻关注并清清楚楚算着行军进度,赶忙回复道“前锋已经在过隘口了。”

    “好,抓紧处理完这边的事,你就去那边帮忙吧,年轻人多做点,累不着的。”

    “儿臣不累,愿为父王分忧。”

    让手下去取油运到巴桑部处,孛儿只斤便先去看望巴桑,他不喜欢人肉的焦味和天空中不时飘落的焦灰,觉得沾上都是晦气。巴桑既然活过来了,后续这些脏活累活便要交给巴桑的人自己去做,按中原文人的话说“如果都让你帮忙做完了,他什么活都不需要干,那便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累有多难,那你做得再多,他都不知道你的好,更不会念你的好。”

    人情世故上,孛儿只斤对文人的话很是信服,使用起来也颇有心得,能举一反三。

    走到巴桑毡房门口,便看到一个浮肿猪头坐在毡房外不远处拔胸毛,上下颚时不时凸起,刚在营地里偶遇后一路引着来到帐前的护卫凑近了轻声解释道“那是要死的朝格仓。”

    “要死的朝格仓?怎么肿成这样?”孛儿只斤忍不住又朝那人看了一眼,还真没认出来。

    “是啊,就是他,他说自己牙齿掉光了,嘴里长了骨刺,一直拿舌头在那舔。”

    “真掉光了?”

    “哪有,给看过,他那口狗牙都在呢,哈哈哈哈。”

    孛儿只斤应着笑笑

    “真的,他好些牙和我们不一样,很尖,那大门牙长得跟鼹鼠似的,牙旁是有几个凸起的白点,不过一点都不尖,如果那是他说的骨刺,还真戳不死人。”

    “他这是在拔毛?”

    “是的,也是个狠人,胸口毛一根一根地往下揪,胸口有毛这不很正常么,他是长了点,可这一根根得揪,看着都疼。”

    不再管他,低头钻进门帘掀着的毡房,刚进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让猝不及防的孛儿只斤眯上眼睛定在那,缓了一个呼吸,才强忍着进去。

    文人的孙女囡囡倒是手脚麻利,能闻到臭味中夹杂着呕吐物的异味,扫视一周没看到污秽。

    对上巴桑的眼睛,孛儿只斤心里闪过一丝异样,虽然他不会什么玄妙的读心术,但是对眼神有天生的敏感,回味了下,刚眼神相对的刹那,他感到巴桑眼中的困惑,是那种“我是谁,我在哪的困惑”,不过也能理解,刚经历禁术,要死没死,有这困惑很正常,只是眼神中却没有那种熟悉的亲近感,好在那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

    巴桑先开了口“来啦。”

    “来了,感觉怎么样?”

    “好点了,就是困。”

    “嗯,巫医后来有来过么?”

    巴桑没有回答,看向跪坐在一旁的囡囡,囡囡赶紧回复道“回禀小王爷,师尊来过,说没有大碍。”说着递上一粒蓝色药丸示意含进嘴里。

    伸手接药的孛儿只斤眼角余光瞥到巴桑眼神有些奇怪,似乎在确定着什么,不待孛儿只斤细想,巴桑便开口道:“听他们说你一直在忙前忙后。”

    孛儿只斤稍微犹豫了下,觉得囡囡是中原文人的孙女,应该不会害自己,便笑着将药丸含进嘴里,药丸很快在舌尖化开,一股清明直冲脑门,就像有人捏着后脑勺上通下达的神经枢纽,突然松开,舒爽冲向四肢百泰,鼻尖的恶臭都淡了,人也跟着清爽许多,舒服得抖了个哆嗦,脸角抽了抽,这才回应道“我们是兄弟,能把你救回来就好,其他的都不是事。”

    “还是要谢谢你的。我这没什么事,要不你先去忙,我这,臭。”

    “臭男人臭男人,不臭算什么男人,没事,过几天就好。”示意囡囡搬张椅子过来,坐到近前以示亲近,按说也是正常对话,可孛儿只斤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觉得哪怪,太客气了?还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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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的沙子介绍:
修仙求永生。
我来既永生,
那我修个啥?
世人皆说苦,
祈盼知未来,
望能于天寿。
焉知兑妄念,
燃世人贪欲。
恶相遍凡间。修仙的沙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的沙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的沙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