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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的沙子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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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俺巴孩

    “顶住!顶住!爬上去!”巴桑举盾护在胸前,抓着身边刚射出一箭的族人,一把推去墙根,那人动作敏捷,踩着地上尚且温热的身体,攀着木围墙的凸起,三两步就爬到矮墙城垛处,一手掰着城垛,挥刀荡开刺来的长矛,眼看就要突破进去。

    侧面围墙上探出个脑袋,缩着半截身子持弩便射,巴桑看到的第一眼就掷出了背负的短矛,可惜还是慢了半拍,那人被矛尖泛着杂色的短矛戳中脑门摊倒在地,弩箭同时从族人的后脖颈穿了进去。

    更多人从垛后站起身来,或持弩,或持弓,逮人就射,巴桑一个跃步缩在角落,把大半个身子躲在盾牌后面,加厚的盾牌上连着“嘟嘟”两声,巨大的力道震得手臂发麻,紧接着“咔”得一声,一枚箭簇破盾而出,泛着寒光,堪堪停在巴桑眼前,划破手臂带出的血滴滴在鼻子上,痒痒的,幸好差了那么一点点,刚要是没顶住,眼睛就瞎了。

    被吓得心狂跳不止,嘴里仍不住得喊“冲上去!都冲上去,不然都得死!”

    回应他的是一支羽箭从天而降插在大腿上,“啊!”得痛呼出声,各种咒骂破口而出,仿佛骂出口,痛楚也会跟着减轻一些。

    大概是嫌他嘴脏,又一支弩箭射来,这是瞄脑门去的,直接扎进心爱人亲手做的皮帽。偏高了一点点,幸好帽绳绑得结实,皮帽没被直接带飞,弩箭的力道带着帽绳勒得脖子疼,不过这都是小事,顾不上了,脑门上的头皮被划破,不仅刺疼,血也顺着脑瓜子四处挂下。

    又一批族人嚎叫着冲进撞破的城门,看着满地的尸体和瓮城里的矮木墙愣在那,心生退意。

    “这群人不是真正的战士,见利忘命,败无惭色。”父亲曾经说过的话在脑中响起,巴桑很清楚如果不能杀进去,自己腿脚又受伤,肯定撤不出去,今天必然会死在这。而这群退出去的家伙回去后再描述下攻进来的惨状,就再也没有人敢硬攻了,本就因为食物短缺才南下抢掠,没法攻就只能围,围它的时候先溃散的肯定是自己这边,只能胜,决不能败。

    “内墙矮,刚不少人已经杀进去了,先登赏百羊!”

    巴桑很懂族人,跟他们说赏多少土地,没用的,游牧民族,要固定的土地何用,又不是大汗可以拥有整片草场,今年就算划了小块给自己,明年和部落迁徙回来时发现草场已经被别家部落的牛羊吃过,找人把草要回来?也要找得到人的,就算找到了,也得打得过。草原上的道理在手里的弓剑有多锋利。

    赏黄金多少多少,这有点用,不过大家都知道黄金大多是抢来的,真杀进去了,如果里面有,自己抢就是了,还差你这点说不定的承诺?所以还是实打实的牛羊最实在,最能勾起贪欲。

    见这批红着眼冲上去的在攀爬时不停被射落,巴桑抽过身旁一面破损的盾牌覆上脑门,掏出腰间的牛角号“呜。。。呜。。。呜。。。”吹了起来。

    踩着堆了半墙高的尸体再次爬上城垛的族人惊恐得回头看了眼,再抬头,密密麻麻的箭雨已腾空而起,遮蔽了小半个天空。

    “哇!”不顾刺来的长矛,嚎叫着扑进城墙,抱着被吓慌了神,颤抖的手将搭在弦上的箭都抖落的屯卒,从墙另一面坠了下去。

    “嘟。。。嘟嘟。。。嘟。。。”虽然是破损的木盾牌,抛射坠落的箭矢却无法射穿,更有甚者射在木盾牌上弹落一旁。草原金属获取不易,箭矢大多采用骨制甚至石制的箭头,这种箭矢穿透力有限,抛射时也就只能射穿薄皮甲。

    他看过穿两层厚甲,被对着射成刺猬的,拍拍屁股跑回来脱了甲后,大多地方只被扎出乌青或不深的血口,看着恐怖,实则杀伤有限。

    好在墙头大多是无甲或薄甲的,进攻前的箭雨他们躲得好没射着,这回都出来了,全给收掉。

    三轮箭雨过后,透过盾牌的缝隙已看不到墙上晃动的人影,扯着嗓子高声大喊“城破了!城破了!冲进去抢啊!”

    “咣”得一声,本就残破的城门被披革战马撞开翻落,披着半身破皮甲的大汉打马冲进了翁城。巴桑看得也是愣了神,怎么把父王手下大将“俺巴孩”给招来了,这人人如其名“大的”,身形壮硕,头大,脸大,膀大腰圆屁股大,好生养,额,这好像更适合形容女人。

    反正就是哪哪都大,那脸大得缴获的铁头盔都戴不进去,可是他又很喜欢这个头盔,硬生生戴了小半截在脑袋上,镂空悬置着,显得很是滑稽。别人穿着可以护全身的铁甲给他穿着像肚兜,还撑破的那种。

    最可怜的是他的马,已经是能找到最大的马了,比巴桑的坐骑高了一个头,可是俺巴孩下马还是踮踮脚就下去了。

    俺巴孩瞅了眼墙下被尸体堆起的小坡,也不管躺那的人死透没有,御马“噔噔噔”就顺着跑上去,奋力一跃。

    再一跃,除了小坡被他压得更严实更矮了些,站的位置好像没变啊。

    没能如想象虎躯一震一跃而入,他也不尴尬,改变策略,下马去攀木墙上的凸起。别人攀附踩着整个人都能爬上去的支点,在他手里,掰断了,还扯出个豁口,可惜他的脚太大,豁口太小踩不进去,没法借力。

    “叮”循着箭簇望去,墙上一个幸运躲过箭雨的屯卒正嘴里骂着晦气,给手弩上弦,蹲回垛后,露出半个脑袋不时偷瞄。

    俺巴孩连连受挫,本就一肚子火,摘下铁头盔发现自己心爱的头盔居然被射破了,怒火中烧,拎起头盔就朝偷袭那人爆掷而去。

    气急败坏的样子被那人看到,冷笑了下整个身子躲进垛后。

    下一刻,他惊恐得瞪大了双眼,嘴巴不自觉得张开,手脚失控得四下挥舞,整个人飞到半空中打转。打碎木墙上大腿粗的原木城垛,在他右肩狠狠撞击后飞进城内的铁头盔,也从箭矢射出的破口处崩裂成两瓣。

    “啊!”一声野兽般的嚎叫,俺巴孩抄起地上的长矛,冲下坡来,直扑瓮城城门,矛尖泛起土黄色的光芒。

第2章 乌合之众

    直扑瓮城城门,矛尖泛起土黄色的光芒。

    “镇卫镇”最早期是“赵”国防范“卫”国侵扰的边寨“镇卫寨”,两国你来我往打了几十年,反倒把这个临时设置的边防小寨打成了小镇。

    至于原因嘛,官方的说法当然是移民屯田的政绩。底层的农夫不知道,镇上被从内陆强行移来的大家族里族老们心里门清,两国一边产铜铁,一边产灵植,被征发来镇守边关的武夫也是人,也有私心,已然刀口舔血,何不再辛苦点,睁只眼闭只眼,带跟着混的兄弟们赚点辛苦钱,回家时也有个交代。

    只是小镇的短暂繁荣很快因为“赵”、“卫”两国被从西边打过来的“郑”国吞并,失了边塞走私的红利,才没落为普通屯田小镇。

    当时毕竟互相攻伐频繁,农耕民族间的攻守城技术也成熟,一来二往逼着各种探索,从中原地区学来的新招不管行不行,先往上整,比如居然在这边塞小镇修了中原大城才会考虑的瓮城,也是没谁了,虽然这瓮城修得有点不伦不类,像个用小土墙临时围出来的大院。

    不再承担边防戊戍的小镇在边军撤走后,城防也无人打理,修的土制瓮城自然没人主动去拆,也幸好因为不是砖石结构,没人去偷来砌自家墙面,保留了下来。虽然日晒雨淋剥落破损得厉害,可幸好有这底子在,听闻游牧民入侵,三老组织镇民连夜伐了周边树木,补了城墙破损处,又加固了瓮城。否则城门被撞破的时候,这些野蛮人已经冲进来劫掠了。

    此时,镇内第二大姓家族“韩”家的小儿子韩和正带着镇内丁壮擎着临时削制的木矛,战战兢兢得看着城门门栓在一声闷响后崩裂开些许。

    回头寻找刚还拦着不让将门堵死,信誓旦旦说要反杀出去的李家大少,这斯刚还在那叫嚣,此时借着躲箭雨不知道躲哪去了。

    又一声沉重的撞击声,门栓被撞得内陷变形,崩裂得更加厉害,韩和这才反应过来:“快,快上去顶住门。”

    本就是刨地的庄稼汉,平时蹲树下吹牛扯蛋大杀四方可以,真对上喜欢割人头皮的蛮夷,就算心里想反抗,可身体不听使唤啊,耳旁全是乡邻被刚才的箭雨射倒在地的痛呼呻吟,那呼号飞速抽走仅有的一点勇气,不仅没向前,还有人往后退了一步。

    屯卒大多被带城墙上去了,留给自己帮忙看束队伍的城门小卒脑袋上斜插着一根箭正瘫坐墙根不知死活。打小被宠得紧,连鸡都没杀过,身边围着的这些穷得没钱吃肉的农奴也没机会杀鸡,唯一见过血的,也就那持着砍肉大刀的屠夫,可这斯此时正盯着门外不停撞击的巨大身影两股战战,尿骚四溢,不复往日肉刀往案上一撇,抬脚踩着板凳破口大骂的凶煞模样。

    “绝对不能让进来,进来后这些人一个都靠不住。”这点韩和判断得没错,“必须把门堵死!你们,去找木棍,石头,堵门,快!”

    如果早些时候,这群人的确会乖乖跑去找了赶紧搬东西过来,毕竟三老和校尉都说了,“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只有守住了大家才都能活。”

    可到这时候,晚了,本能已经战胜了理智,刚还没发现,这时反应慢的发现身边人早已退开数步,自己突兀得顶在最前面,想退正找不到好借口。几个被点到的如蒙大赦,撒腿往城内跑,只想尽快远离城门,越远越好。

    他们跑,那些没被点到的聪明人也跟着跑,其他反应慢的早已被吓得脑袋嗡嗡,听不进外面的声音,见有人跑,反应再慢都知道再不跑就只能帮人殿后了,谁特么傻啊?也跟着拔腿就跑,

    仅剩几个被洗脑严重,坚信人在城在的,看看被撞得形变愈发严重的城门,回头看看越跑越远的邻里,再抬头看到天空中偶尔飞过的羽箭。还打个毛啊,手里粗糙的长矛也往地上一丢,往家的方向跑起来,慌乱间伸手把身边人往后扒拉,好像如果自己落在后面就会随时没命似的。

    留韩和和几个家奴望着一哄而散的人群傻眼“他们,跑什么?他们,还会,回来吧?”越问越轻,想来他自己也是不信的。

    “小公子!守不住了,咱们也跑吧!老爷说过,事不可为,去西门别苑。”家奴举着门板做临时盾牌,帮忙挡着随时可能飞来的箭矢,急急催促提醒。

    “对,对!去西门!走!赶紧走!”韩和转身没跑两步,准确得说是才迈出第一步就把自己绊倒在地,太过紧张,腿软,迈不开步,还是家奴机灵,门板往地上一放,把韩和架着趴在上面,同另一个家奴一起抬着就跑。

    毕竟是边寨扩出来的小镇,不大。不一会,趴在门上透着门缝盯看的老奴就看到疾奔而来的家奴,还没到门前,管家已经“吱嘎”着打开门招呼“快!快进来!”

    闻声迎出来的小妾看这家奴就知道是随自家儿子出去的,回来的人群里没看到儿子,再看趴门板上那人的衣服,那身形,当妈的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扑到他身上当场嚎出声来“我的儿啊!”

    族长也从里屋匆匆赶了出来,呵斥道“嚎什么嚎!让开,伤哪了?”

    家奴没急着回答,回身喊“关门,快关门。”

    “对对对!快关门,把门顶上。抬屋里说。”

    直到这时,城门尚未破开,普通长矛哪承受得住灵力和俺巴孩的蛮劲,第一次戳上城门的时候便已碎裂,俺巴孩蓄力冲撞了多下,撞得肩膀都快脱臼了,还是没能撞开。

    后续进来的亲卫将钩子挂上摇摇晃晃的城门,另一端系在战马身上,挥鞭抽打,数马一齐用力,才将城门生生扯开。

    这期间偶有冒出头试图往下射箭或丢石块阻拦的,被背靠城墙互相掩护的亲卫们射翻在地。

    在正面城墙打退攻上城头的草原人,合力用木架把把架在墙上的木梯推倒。校尉匆匆拼凑几个还能动的,“走!去瓮城。”

    被踢着起身的众人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虽然只是短暂搏杀,却已经满身大汗,口干舌燥,哪还愿意主动跑去别的地方招惹草原人,看着校尉晃动滴血的长刀,这才不情不愿得磨磨蹭蹭起身,被赶鸭子似的催着往前走。

    才走不多远,见瓮城墙下破屋抢掠的草原人,知道大势已去,转身下城墙往马厩跑去。

第3章 大汗家的傻儿子

    知道大势已去,转身下城墙往马厩跑去。

    比起攻城时拿刀顶着都赶不动,知道城门已破,一窝蜂往城里钻的各部族跑得比兔子还快。

    大汗冷哼了一声,转身吩咐道“哈布吐,斥候再外探十里。”

    “诺!”挂着铁箭头箭袋的射雕者“哈布吐”领命上马疾驰而去。

    “察合台,看好那几个营地,你懂的。”

    “察合台”抬起他比一般草原人更黑的脸问,“如果有人抢够了要先走呢?”

    “瞎到这份上,还有资格统领部落么?天神不介意换个聪明的牧羊人。”

    “诺”嘴角挂着阴笑,带队布置去了。

    一番部署,待众将皆领命走远,这才唤来一直等在身后的小儿子“孛儿只斤,来。”

    这紫色眼睛的半大小子骑着高大战马,掉在虽改过,仍大一号的战甲里,显得特别娇小。骑的这匹马显然未经过战阵,此时仍有些焦躁,上前时不小心超过父亲的马头,被勒紧缰绳回退了半个马身,不停喷气、甩头、踱脚。

    见父亲召唤,却迟迟不问话,年轻人先忍不住打破沉默“察哈台笑得真阴险。”

    “阴险?哈哈哈哈哈”大汗爽朗大笑,孛儿只斤也跟着咧嘴笑,只是并非真的想笑,所以并未笑出声。

    突然止住笑声严肃得问“你觉得察合台脸黑么?”

    “比一般人都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取察合台(草原语意为:脸白)这名。”

    “那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很白。”沉默了下问“知道为什么他是年轻一辈里升得最快的么?”

    孛儿只斤沉思了会,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大汗便开口说道“有的人也很想把握机会展示自己,以搏取更大的权利和地位,就像你那傻哥哥巴桑,他想抢破城的首功,我也给了他这个机会,可是他不仅没攻进去,还把自己困在了瓮城里。”

    想着这个每次外出都会给自己带好东西的兄长,孛儿只斤鼓起勇气帮忙辩解“孩儿替兄长谢过大汗派俺巴孩解救,中原人狡诈,实在是不知道他们城中有城。”

    “你替他谢?”大汗回过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见眼神并未飘忽闪烁,便顺着话说了下去“虽没攻过城,部落里却有那么多中原奴隶,有不少人来过这里,随便找几个问问就知道这座镇卫镇里有瓮城。”

    “兄长还是很勇武的。”孛儿只斤轻声辩解。

    不说这还好,说这大汗气不打一处来,“勇武?这是鲁莽,听闻城门将破,不等快攻上城墙的部众撤回来,只身先跑去城门处,他一个人跑去能有什么用?他自己那段城墙,再使把力就能拿下来,到时候反杀下城墙从内开启城门都行,至于急吼吼跑进瓮城中伏么?吹响召唤箭雨的牛角就勇武了?那是无差别的箭雨,活下来算他命大。你看他有命吹几次!”

    巴桑被近利冲晕头脑的决定,不仅让他负责的那段城墙被打退,自己还在瓮城被伏击射伤,自己派近卫大将俺巴孩带亲卫支援才救他不死。幸好打进去了,不然这场战都不知道会怎么发展,他太懂草原人的习性了,这次经历了大规模伤亡还没能拿下的话,接下来再怎么鼓吹都没用,只能围困,而自己并没有长期围困的打算,也没这能力。

    “你看到察合台怎么做的么?”

    孛儿只斤这次没敢考虑太久,以免显得愚钝“他一直以自己的部族督战,催赶其他部落去攻城。”

    “你那傻哥哥和他都统着差不多的部落勇士,察合台一直赶着别的部族上前,消耗羽箭,你那傻哥哥刚开始还不错,也学着催赶别的部族去填沟壑。可惜他太沉不住气,让自己的部族上去太早了,待到部族在城墙上被缠住,上不去下不来,这时候收到城门被破开的消息,只能只身一人带着其他部族先前被打退下来的人跑去抢功。”

    “这些败退回来的人能有多少战力,而且就算成功,功劳被其他部族抢先,自己部族也会有想法,不过兄长当时应该是没办法了。”

    大汗赞许得点点头“察合台这么近却被抢先进了城,不觉得奇怪么?看见被抢先,不仅不急着跟进去,还派人回来问需不需要上前支援,你觉得他是不是知道里面有瓮城,没那么容易攻下来?甚至是故意让你那傻哥哥以为有功劳可抢,来替他填坑的?”

    孛儿只回忆了下“我记得您当时的回答是:如常。”

    “察合台这小狐狸不止想我给他记一功,还想欠他一份情,好算计。我的儿子,战场之上,天神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心生怜悯,作为将领更不能因为一个人而改变策略,哪怕那个人是你,是我的儿子。”

    “父亲还是派出了亲卫和大将。”孛儿只斤弱弱得顶了句嘴。

    “哈哈哈哈哈”大汗用手指了指他,没说话,望着从瓮城中远远抬来的人半晌,不等走近,挥手让抬下去,见都不想见,他知道那躺着的是自己儿子巴桑,早已有人回复过,箭创而已,死不了。

    大汗喜欢中原物品,仰慕中原文化,从奴隶中也招降过几个所谓的文人雅士养在身边,可要让用中原兵法中什么以正合以奇胜,玄之又玄得去解释自己的决策,太难为他了,自己都说不明白,怎么能教懂儿子。

    他也懒得和儿子解释什么,对战局的把握基于战斗经验和战场本能的反应,当时中原人的防线岌岌可危,箭雨过后,让大将带上亲卫冲哪哪破,选择攻瓮城,自然是破了之后后续骑马突入更加方便,巴桑只是顺带救出来的,更何况,破城的功劳傻儿子抢不到,也不能便宜了外人,亲卫也需要好处和荣耀养着。

    自己有十几个儿子,他还真没特别在意过这一个,不然也不会很随意得取巴桑(星期五)这个名字,谁叫他是那天生的呢,这个儿子只是早年征伐中战利品的遗腹子。

    草原民族就是这样,各种原因互相征伐吞并,战败者或被屠戮或被赶出草场,他们的家人被战胜者接收。高过车轮的男子要么杀掉要么沦为奴隶,哪怕怀着别人种的女人们也照单收入帳中,生出来的孩子视若己出,未成年便带上战场,成年后更会给与机会领兵作战,至于生死,天神自有安排。

    看着被抬走的兄长,孛儿只斤想告罪跟去看望,还没开口,便被问傻在那“现在知道为什么让察合台去看着那些部落了吧?”

第4章 察合台

    “现在知道为什么让察合台去看着那些部落了吧?”

    “不是防范有的部落觉得抢够了提前走么?”

    大汗锁紧眉头,怒其不争,都引导到这了怎么还老是跟不上自己的思路,控制发怒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说道“那为什么不让俺巴孩或哈布吐去看着?哈布吐是最厉害的射雕者,在天空飞翔的雄鹰都能骑在马上一箭射穿,只要有人敢有异动,就能发现并扑灭,让他看着不是更好?”

    “孩儿觉得不会有人先走。”毕竟是带兵打仗的,气场强大,虽然大汗放缓了语气,还是相当严肃,让孛儿只斤有些心慌,虽不太自信,仍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大汗愣了下,终于放下上位者的威压姿态,露出老父亲般慈祥的笑容,“哦?说说。”

    孛儿只斤举起马鞭指着从小镇一侧城门逃出的中原人,他们已然轻装简从只带包裹逃亡,没跑出一箭之地,就被游弋的骑手追上,“带着奴隶和抢来的重物走不快,如果没攻下来,本部损失惨重,他们连夜遁走,可能还顾不上。现在我们打赢了,损伤的大多是附庸部落,这时候走,等于是将战利品和草场拱手送人,谁会这么傻。”

    “哈哈哈哈哈,不错,那为什么我要让察合台看着他们呢?”

    “那几个部落首鼠两端,见利时不听号令急趋出列乱我军阵,遇强敌时犹豫不前,连攻打仅十余人守卫的中原烽燧都驱之不前,冥顽不灵,借大胜之威给点教训,以儆效尤。”

    大汗很满意,不仅因为好歹跟上了点自己的思路,真正让他满意的是对答时儿子使用的中原成语,虽然在正统中原文人眼里,这都什么狗屁,在大汗眼里,成语他还用不惯,只要说得比自己好,就是厉害,不愧是自己的种,聪明,中原那些文人奴隶没白养活。

    得到肯定后,孛儿只斤更是大胆推测“所以由察合台带人看着,没跑都会变要跑,他的心像他的脸一样,早已是黑色的。”

    听着这带有鄙夷的评价,大汗摇了摇头,招呼走近两步,探身轻声道“如果你要做草原上的王,就要容得下各种人,鬣狗喜欢**,连同类弱者都不放过,但是跟着它们,就能追踪到猎物。察合台就是那吃完渣都不剩的鬣狗,有的事别人干不了,交给他却很放心。”

    再次看向破开的城门,听着城内随着劫掠传荡起的尖叫嘈杂,自言自语得说“让出了破城的首功,约束部下听命行事,再不给点肉骨头,狗就不听话了,想要让人拼命干活,总要给点好处的,中原人怎么说来着,水什么?”

    “水至清则无鱼?”

    “不对,不是这个。”

    孛儿只斤下意识伸手挠头,可惜被大一号的铁头盔挡着,不仅没挠着,还把头盔挠歪了,看着有些可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好像是的,吧。”终于在中原文化上父子达成合拍,彼此都满意得望着四处燃烟的城郭微笑,风沙夹杂着血腥味吹来,不仅不反感,还有点小兴奋,和逢年过节时成群杀羊差不多,破城之日,亦是草原人的劫掠欢庆之时。

    巴桑没有被抬进伤兵营,所谓的伤兵营,也就一处无人认领的伤兵聚集处,几个汉人奴隶神情麻木得穿梭其间,为看着可能还有救的包扎止血,更多的只是被聚在这等死。

    草原有规矩,抢回战死的同伴尸首,死者的财产归这个人。

    负伤之后,同部落间虽仍会互相救助照顾,但如果被发现彻底失了战力,甚至失了游牧的能力,财富不可避免也要跟着重新划分,被划走大半换个归附算是最好的结果,资源匮乏强者为王的草原,一个不能游牧的废人,牛羊作为最大的财富,别说守住,维持都维持不了。

    那些本就穷得身无分文,期待靠跟着抢一波发家翻身,却被砍残射废的,自然就被自己部落遗弃。在草原的寒冷冬季,如果遇上白灾,牛羊饿死泰半,连生养自己的父母都会被赶到野外遗弃饿死,这些毫无价值的穷鬼反正迟早要死在哪里,派奴隶把他们从死人堆里拉出来试图救一救,已经是大汗宽厚仁慈。

    至于救不活一命呜呼的,天生有命死了活该。命硬熬过去活下来的,能跟着队伍一起走,或者被原部落或其他部落接纳,全靠他们自己造化,大汗这是指望不上的。

    草原的规则就是如此,虽然残酷,却也是逼出来的最优淘汰规则,不养废人。用曾经某位睿智汗王的话说“怎么滴,带上这些穷鬼,给抢掠发家的机会已经是恩赐,自己无能还要老子养你不成?要老子给你找老婆还要包你生孩子?还得生男娃?那要你何用?老子自己上不行啊?”

    巴桑好歹是大汗的儿子,而且伤不重,再次领兵只是是时间问题。在草原人看来,战伤是男人成熟的重要标志,没负过伤的和个雏差不多。这次箭伤听说是引敌人现身后吹响牛角,召唤箭雨“向我射击!”用同归于尽的打法扫灭城头,为攻破城门铺路才负的伤,够得上被竖大拇指称“勇士”。

    才被抬进自己的毡房,巫医便鼓着腮帮咀嚼着跟了进来,用水简单冲洗了下伤口,吐出不知道在嘴里咀嚼了多久的草药,盖在伤口上,不等混着唾液和汁水的腥味黏液滴到地面,用发黑的麻布简单包裹,就算完事了。

    头上的创口处理得有些神奇,巫医拿又黑又绿的手指戳了下创口,疼得巴桑直咧嘴,见创口不深,巫医从腰间掏出了个小罐子,一抖,几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大头蚂蚁翻了出来,粗暴得将伤口被切开的两片皮肉对回一起,抓起一只蚂蚁对准创口,大头蚂蚁本就凶残,见肉想都不想一口咬去,大头上镰刀一样的口器刺进皮肉,巫医迅速扯断蚂蚁身体,扣紧创口的蚁头就留了下来。

    待创口被一排蚁头缝合,巫医将多余的蚂蚁塞回罐子,贴身收好。走出毡房,抬头看了眼明媚的阳光,在毡房门口跳起大神,周边的草原人单膝跪地敬看她做法,待一阵只有她自己听得懂的咒语念毕,这才再次转身回到毡房,毡房内溢出一阵绿光。

第5章 无法安睡的巴桑

    这才再次转身回到毡房,毡房内溢出一阵绿光。

    巴桑感觉头皮麻麻的,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去抓,才抠下一只蚁头,被巫医一掌拍开。

    巫医将指尖的绿光指向搁在创口下的嫩绿绿植,感觉被一阵柔软的暖意渐渐包裹创口,随着呼吸不停挤压越来越紧,低头看,只露芽尖的嫩绿绿植已长成藤蔓紧紧覆盖脚部创口及周边,藤叶鲜红,似要滴血,这是在吸血?

    疑惑得抬头看巫医,只见她指尖突然亮出一把利刃,刃尖泛着寒光,巴桑根本来不及躲闪反应,利刃已划断绿植,将根茎和藤蔓一刀两断,切口缓缓汇出一滴血滴,还来不及滴下,便被抽了回去。藤蔓上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黄,枯萎,掉落。藤蔓也跟着泛黄,缚束的力道不再那么紧实。

    巫医细致得用利刃挑掉几处不知不觉间深入血肉太深的藤蔓,顺着血管切口拉出植物根茎般细密的藤尖,看着好生瘆人。

    连挑数处后,左右查看,确定没有残留,早已满头大汗紧盯藤蔓的巫医这才大大得呼了口气,利刃没入指尖,云淡风轻得说“中原人狡诈,伤你这箭泡过污秽之物,现已将血中秽物吸出,好生休养,待再过两天,创口上的藤蔓自会脱落。”

    说完从胸前挂着的瓶瓶罐罐中取出一瓶装着墨绿色液体的瓶子,滴了一滴在绿植根茎旁的泥土里。像被砍断触须的鱿鱼,不停无声扭摆的藤蔓残段慢慢消停,就像睡着了似的。巫医这才招手让人蒙上布后把它搬走。

    谢过巫医,待她疲惫得走出毡房,巴桑这才将提在胸口的那股浊气给呼了出来。

    自打小时候和弟弟偷偷溜进巫医的毡房,被盘驻在手杖上雕塑般不动,却突然复活的怪蛇咬伤。就再也不敢走近巫医的毡房,哪怕小时候生病,也绝不肯进那可怕的毡房,即便满脸画纹的巫医来自己的毡房帮忙医治,都会令他不自觉得害怕发抖。

    直到近些年,才稍微好一些,可还是解不开这心结,发自内心得抵触。直到巫医离开,才放下心防,在一阵一阵的疼痛中,沉沉睡去。

    身旁未清理的藤蔓仍在轻微扭动,蹭到一滴即将凝固的血液,血液转瞬被抽干,藤蔓扭动间生出了新细蔓,继续漫无目的得扭动。

    当天晚上,巴桑被嘈杂喧闹吵醒过几次。

    第一次被吵醒的时候,巴桑便打发护卫去查看,将刀横在腿上坐在床头,随时准备着甲整肃人马。

    “如何?”

    “城中百姓趁夜色坠下城墙出逃。”

    “仅此而已?”

    “守城的校尉易装成妇人混杂其间,被发现后本欲投降,被察合台纳降后一刀砍了。”

    “纳降后砍了?”巴桑见点头确认,也不知道是说谁,喃喃自语道“还以为是个好汉,原来是此等货色。”

    弯刀塞回枕下,挥手散退护卫,倒头再睡。

    护卫退出帐外从鞋底扒下一撮藤蔓丢远,鞋底一滩黏糊糊的血色,像踩死了一坨吸满血的蚊子。

    再次被嘈杂吵醒,拍着胀痛的脑袋打发护卫去查看,待护卫回来,才顶着发酸的眼皮坐起身“如何?”

    “巴尔虎部落的人带着抢来的奴隶和财物想要先走,被察合台截住。”

    这个来自北边山林的部落本就不太听话,抢够了跑也正常,不过能在劫掠的第一晚就组织起人手连夜撤离,这倒是让巴桑有些意外。要知道,这时候进城劫掠的大都在尽兴后直接翻睡在中原人的土屋里。没进城的等着围猎趁夜色必然向城外逃散的中原人,这些准奴隶大包小包带着最值钱的家当,可省了不少翻搜的麻烦。巴桑自问如果是自己的部署,别说组织起连夜撤离,连人能找到几个都不好说。

    挥手散退,还没再次入睡,又被一阵嘈杂吵醒,不用打发护卫去探,护卫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太好说。

    “又怎么了?”

    “察合台命人搅了抓到的巴尔虎人舌头押去大汗那,大汗正召集各部落首领到大汗帐议事。”

    “嗯?只是抓到几个人,不是整个部落抢够了先走么?”巴桑终于感到异样,起身去穿衣服。

    护卫犹豫了下,终于说出口“大汗没招您。”

    “什么?”巴桑愤怒得回头。

    “可能是大汗希望您能先好好养伤”护卫怯怯得说“早些时候,孛儿只斤王子来看您,见您在睡觉,不让通报,说改天再来。

    巴桑狠狠得挠了挠头,无力得挥了挥手让下去,没好意思回头,护卫退出毡房前听到轻声吩咐“给篝火添几根木头,都黯了。”

    护卫连着往篝火里添了一圈粗木,如果大汗让人来找,应该远远就能看到火光吧。

    “外面这是又怎么了?”再次被吵醒的时候,天已经有一丝蒙蒙亮,巴桑只觉头痛脑胀盖过了腿部的伤痛,他不知道自己有些发烧,只觉得浑身酸痛不舒服,很是难受,问话也有气无力。

    “刚从察合台的营地逃出来一个奴隶,被我们的人截住了,他们追过来要人。”

    “一个奴隶,有什么好吵的,给他便是。”

    “但是。。。”

    “但是什么?有话就说。”

    “但是这奴隶说他是城中第一大族李家的大少爷。”

    “那又怎样,要老子给他磕头喊少爷吉祥么?他现在就是个奴隶,让他搞清楚自己身份,老子随便一刀就能把他砍了的奴隶!”本就头疼,一来气吼完有些缺氧,头更疼了。

    “不是,他说他可以献上一笔财宝,只要放他和他娘子全身全影地离开。”

    “啥?有财宝我不会自己找么?”突然想起中原人喜欢把好东XZ墙后,埋地下,有时候藏太好连自己都找不到,而且自己还真没时间到处瞎找“中原人不是以孝为先么?这家伙不要父母要女人?痴情种?嗯?”

    这护卫就不知道了,也没法回答“那。。。把这人赶出去?”

    “赶出去?”随手操起个物件就往护卫身上丢,“赶什么赶,连个奴隶都看不住,好意思跟我要人,把察合台的人给我轰出去!”

    “诺!”

    眼看营火将灭,这三番五次的也没了睡意,躺毡房里净是烦心事找上门,还不如去做点开心的,“整顿人马,我们去挖他说的财宝。”

    护卫正起身准备离开,停下脚步问“要跟察合台的人把他娘子要过来么?”

    巴桑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挥手打发“奴隶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第6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奴隶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察合台的人打马骂骂咧咧得离开,护卫“呸!”得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什么东西!”

    说到底,一个新抢的奴隶而已,要回去也不见得分到自己头上,没必要拔刀相向,协商不成,互相问候祖宗十八代表示表示也就得了。这边拼死拼活争得头破血流,贵人那说不准碰个头后几杯马奶酒下肚,一句“底下人不懂事”,不仅没有功劳,还要被招去责骂不会办事。接下来抓奴,逃奴的事多了去了,何必为这点小事做冤大头。

    再说昨晚刚跟着察合台大人,追上几个追奴隶跑得远了些的巴尔虎部人,砍翻胆敢反抗的,拿下其余人后二话不说搅了舌头,当晚就奉大汗之命在众首领注视下,以不听号令私下撤离为由肢解了巴尔虎部,巴尔虎部的男人搅掉舌头囚入罪囚营,女人和小孩作为奴隶归了察合台部,其他财富大汗做主,各部族分了。

    一个部落一夜之间就这么没了,自己可是跟了全程,凭心讲,那几个可怜人真的只是追奴隶追得远了点,可是谁在意事实如何呢。

    更何况这奴隶挣脱的绳索是被利刃割开的切口,脚印从营地西边关奴隶的地方径直往巴桑部落的营地去,就近那么多人不调,却让自己这一毡宿在营地东边的起身去追,追到的时人早被截走带到营地里面去了,处处再次透着阴谋的味道,可不想知道太多,到时候跟着陪葬。

    察合台的人还没回到自家营地,巴桑已经带着亲卫骑马往城中奔去,李家大少被像小鸡似得束着双手搁在一个护卫的马背上,随着战马奔跑,书生白嫩的脸颊不停撞在马腹上,像在被不停抽打。

    即便如此,李家大少仍不停默念给自己鼓劲“我不能死,不能死,将以有为也,死道友不死贫道。”

    路过围坐城门旁火堆的守门兵卒,他们只抬头看了眼来人,便继续拿小刀挑随身携带的羊骨,骨缝间的细肉仿佛比谁要过城门更重要,非得把它叼出不可。巴桑习以为常,草原上没有城,更没有城门,不让这些辛苦南下的去劫掠,无聊得在这守城门,他们能像草原上在野外和陌生人偶遇,乖乖围着火堆各自叼骨头,不私下乱跑去找好处,已属难得。

    入西门,沿城墙旁的便道行不远便有一棵歪脖子树,树旁便是李家大少指认的藏宝地。

    “又是树下?你们中原人怎么老喜欢把东XZ树下?幸好早有准备。”护卫下马后取下了工具,往手上呸了两口唾沫就准备开挖。

    “不是不是”李家大少连忙制止,就算埋东西也不会埋路旁树下,人来人往的,多容易被人撞见。

    指了指旁边的土制庭院,“这,这里面。”

    这院子围了一人高的土墙,比周边的都高,踮脚都看不见内里,土墙上有几撮随风摇摆的杂草,墙面那和了牛粪的土片多有剥落,露出里面夹杂的碎石和沙粒,显然没得到什么精心维护,乍一看和周围的破旧土墙差不多。

    推了推门,没推动,应该是被从里面顶上了,木门上有门板凹陷和多个脚印,想来有人踹过,踹断了木板没踹动门,门旁墙面也有攀爬的蹭痕,脚印没过腰,多半是拄到土墙上看里面破败又没人住,所以转去别家劫掠了。

    护卫牵了自己的战马过来,屁股对着门,一声呼哨,战马一个蹬腿,便轻松将木门蹬得侧翻一边,顶门的木棍蹦跶着滚出老远。护卫从腰间抽出骨朵“啪”一下砸在门轴链接处,将木门和土墙仅剩的一点勾连敲碎。

    挥手赶着飘散的尘土,大摇大摆得走了进去。

    刚进门,看到地上杂乱的脚印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冷哼了一声,不禁感慨草原这些汉子真是怕麻烦,净捡软柿子捏的糙货,只要稍微注意看,院内的脚印就很能说明问题,这些家伙踹了几下门没踹动,嫌翻墙麻烦就这么直接放过了。

    已经围了这院子,自然不怕有人抢,护卫们不慌不忙得拿下马上的挖土工具,鱼贯而入,对着墙面,地面,各种挖,捣,弄得院内尘土飞扬。

    “咳咳!”吸进了些尘土咳得伤口疼,挥手赶了赶,见没什么用,巴桑便退出院落等待,有一搭没一搭得和李家大少聊起来“你家的院子?东XZ哪呢?”

    “不是,这是韩家的?”

    “韩家,镇上最有钱的人家,家里灵草多到晒灵草的季节,满城都是那股药味。”李家大少往日没少和韩家的小子攀比、炫富,并以压人一头为乐,此时却恨不得把韩家夸成远近闻名的首富,以佐证自己报献的财宝之巨大。

    “韩家?”招来护卫,“昨天抢的大户里没这韩家?”

    不等护卫回答,李家大少插嘴道“狡兔三窟,韩家这么大家业,怎么可能就一处产业,别说在这镇卫镇上,隔壁镇都有两处产业养着外房呢。”

    巴桑有些失笑,中原人这种多养个女人就得多买处房产的习俗听说过,和安达(兄弟)们喝酒的时候还嘲笑,看上个女人和安达一起去抢来就是,抢不过赶几十只羊换就好了,哪那么麻烦,家里女人有意见?能有什么意见?拿鞭子抽过就消停了,哪那么多有的没的,都是中原男人太过懦弱,惯出来的。

    又是一阵尘土飞扬的翻找,护卫跑出来说“没有。”

    “没有?!怎么可能,看着他们全家进去的,东西没有,人总不能长翅膀飞了。”看了一眼巴桑吃人的眼神,怯懦得说“容我进去看看。”

    土墙被砸了数处洞穿,院内也刨出多个浅坑,屋内木床不知道被谁发泄怨气从中间砸塌,掀开后拿铲子往床下拼命铲,没铲出隧洞也没戳出异响,又对着被掀翻的橱柜背后墙面一阵猛捣,除了搓出一阵飞灰,愣是连整片泥块脱落都没有,还是护卫先看不下去,拿起骨朵没两下就把墙面砸穿了。

    平时被伴当们吹捧力大无比,一度觉得自己即便没被吹得那么天生伟力,好歹中上之姿吧,见护卫这一手,感觉被啪啪打脸。

    看着灰头土脸的护卫们杀人般的眼神,李家大少有些慌了“等等,等等,一定在的,一定在哪的,再找找,一定找得到的”可院外、屋内已经翻遍了,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抬头连屋梁上都看了,“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没道理啊。”

    疾行两步走到房子另一头的灶台处,灶头有灰黑的蹭痕,大声问道“铁锅呢!这原先有没有铁锅?”

    在众人戏谑的注视下,一个护卫翁怒得摘下背负的黑色铁锅,草原上铁器稀缺,他进屋后径直往铁锅去的,占着身强力壮,动作快先下的手,别人也只有羡慕的份,现在看他不情不愿得拿下来,都有点幸灾乐祸。

    “有就好,有就对了!”一头钻进灶台,搬走灶内胡乱堆积的柴火,抹去残灰,兴奋得大呼“找到了!”

第7章 你看到的,只是想让你看到的

    兴奋得大呼“找到了!”

    “找到了?”快到晌午,察合台才让护卫掀开毡房进来,护卫看了眼昨晚刚抢来,此时满身伤痕蜷缩在毡房一角的巴尔虎部落首领遗孀,回答道“找到了,要不?”停顿了下眼神示意。

    察合台回头看了眼可怜女人,挥手让滚出去,也是这女人幸运,有几分姿色,外加惩戒了曾经故意和自己对着干的部落,察合台心情大好,护卫有眼力价做好人救她一命,否则再听到多点,可就没命活了。

    可怜女人抱着衣服前脚匆匆离开,一个穿着宽松丝绸裙装的女人后脚端着盆水进来,

    护卫就像没看见一般继续回复“韩家被巴桑带人追上,不过巴桑又受伤了,巫医到现在还没出来。”

    “哈?又伤了。”察合台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高兴还是高兴,他不会自己钻洞,进去了吧?”

    护卫嘿嘿笑了下“好像还真是自己钻进去的。”

    “哈哈哈哈哈”察合台笑得好生快慰“这莽夫,怎么没被弄死在洞内。”

    “你说,如果他被弄死在洞里有多好?”

    “那个抓到的奴隶不是说洞里藏了杀器,只要一两个人守在那,来一个杀一个绝对过不去么?”

    “好处给太少了吧,杀伤了两人就跑了。”

    “好处给少了?”察合台有些不理解。

    “我们抓到的那掩盖入口后爬墙出来的奴隶说,韩家才给了他一袋米,给的时候还不舍得很,这么重要的活只给一袋米打发,留洞里断后的会舍得给多少?两袋?三袋顶天了。都这份上了给的还是自己不方便带走的,换我杀一两个早对得起这点报酬了,难不成还真死守把命搭那?不值当。”虽然身份只是护卫,但是对着自己亲哥哥,说着说着就有些随意起来。

    笑了笑“也是,换我,我会让对头家的那谁先下去。”

    “他倒是想,没这命。找到入口后,李家大少被巴桑命人用弓弦勒死了,说全了答应他的全须全影。”

    “兔子还没到嘴就把鬣狗杀了?真不是个东西。”对巴桑这喜欢抢攻推过的烂货印象本就没好过,无非是对他做人做事没原则没底线再次证明了一次,懒得继续评论,“韩家在哪被追上的?”

    “地道出口在孛儿只斤那小崽子营地后面的一个破农庄,他们。。。”

    被察合台瞪了眼打断,“孛儿只斤王子!”

    “这不在这么?平时我又不这么说。”辩解道

    “现在说惯了,保不齐什么时候说顺嘴了坏事。管好你的嘴,他可最有机会继承汗位。”皱眉思索了下,“不是说这密道是之前攻城时留下来的么,怎么那么远?”

    “韩家在这经营这么多年,又偷偷挖的吧。”

    “在孛儿只斤营地后面。。。”念叨着,

    “我去看过,那农庄里有旧马粪,还有没吃完的饲料,不过这几天的粪便没有。”护卫补充道。

    “哦?这韩家想得倒是挺远,早早备下逃跑的退路。你说没有这几天的新鲜马粪?”

    得到首肯“那些马如果在的话,估计早跑没影了,巴桑哪那么快追上。”

    “这些马是被孛儿只斤的人劫走了还是有人提前动了手?如果是有人提前动的手,那可有点意思了,说明这事不止我们知道了。”

    “这就不知道了,要不我让人查查?”

    “查查吧。”也没抱多大期待,随口应道。

    想不出来就不想,反正被惦记的不是自己,多一个人惦记,多一个人分担风险。察合台这才想起巴桑受伤的事,“那莽夫怎么受伤的,这回死得了么?”

    “噗!”护卫忍不住笑出声,反而勾起了察合台兴趣。

    “说说!怎么伤的?”

    “那洞只能爬着走,韩家一堆人在里面藏到大半夜,又是屎又是尿的,断后那两人坏得很,跑的时候不仅时不时撒个铁蒺藜,还在地道顶上埋尖利物件,巴桑和他几个爬进洞的护卫都中招了,听说。。。”

    “听说什么?”想着这莽夫不能捏着鼻子,在屎尿中爬老远,还被黑灯瞎火里看不清的铁蒺藜戳得手上脚上满是窟窿,脑门和背上搞不好也全是自己主动戳上去划出来的伤口,好不容易忍住笑让先说完。

    “听说污秽和铁锈深入骨髓,气得巫医看过伤口,拿摇铃砸他头。”

    “哈哈哈哈”笑得好生畅快,察哈尔念头通达后摊开手,示意更衣“得赶在这莽夫跑去烦大汗前,要个躲远点的活啊,免得他反应过来借养伤把好活给接了。”

    第二天,察合台部奉大汗之命,带着几个小部族,凑足五千人,赶着抓到的奴隶押着抢来的财物回返草原,临近中午,已走出数十里,巴桑这才从孛儿只斤的营地方向带着几个护卫骑马来到大汗帐前。

    虽然手脚被包得严严实实,好在骑术了得,无需缰绳,纯靠夹马腹和呼呵便将坐骑控得服服帖帖。

    “父王!”

    汗帐正在收拾,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搬运东西,大汗正对着一幅新抢来的舆图出神。应着呼喊回头看见包成粽子的惨状,和虽然努力振作,仍颇为萎靡的气色,有些不喜“怎么搞成这样。”

    想抬手挠头,被裹得太过严实够不着“儿臣有重要发现!请屏退左右。”

    大汗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被人告知该做什么,哪怕是以请求的方式。更何况这会让护卫觉得不被信任。

    盯着巴桑的眼睛沉默了会,还是挥手让护卫先出去。

    待护卫放下帘子,将外面的日光遮断,巴桑急不可耐地上前两步“儿臣发现。。。”

    “坐!坐下说。”这急吼吼的样子,看着就不喜。

    “哦”随手抄了把木凳子过来,帐内木凳子只有五把,连一套都凑不齐,是刚从镇衙门里搬来的,巴桑一屁股坐上去,上面的布制软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蹭到了地上,露出凳面崭新刀痕,木凳子嘎吱一声,被坐得有些松动。

    学中原人坐凳子,还得讲究正襟危坐,哪有席地而坐舒坦随意,可是父王喜欢中原文化,用中原话怎么说来着,上有所好下必傚焉,巴桑也只好忍着不适附和。

    不过他着实受不了什么上茶喝茶这些道道,丢一堆东西进去煮半天,才分到手心大一杯水,一口就没了,味道还怪得很,越喝越渴。

    怕吩咐上茶什么的,赶紧开口“父王!儿臣发现有人私通中原人!”

第8章 大汗的应对

    “父王!儿臣发现有人私通中原人!”

    没有想象中的暴跳而起,大声质问是谁,也没一口否认绝无可能。

    大汗只是平静得问“发现了什么?”

    “儿臣昨天从一奴隶口中听闻有一笔财宝,就带人去西城。。。。。。抓到的韩家人说,他们一直在偷偷和我们的一个贵人做生意,哼哼。”巴桑不无得意地说,“那个贵人就是:俺巴孩!”

    大汗听巴桑从头到尾絮絮叨叨讲,听到后面对这事无巨细的表达有些烦了,皱起眉头,巴桑误以为自己讲到关键勾起了父王兴趣,反而讲得更兴奋。

    直到听他讲完,大汗这才面无表情得问“还有谁知道?”

    “我刚问清楚就过来了。”

    “直接来的?”

    “刚路过孛儿只斤那,简单说了下。”在严厉得注视下“孩儿只是让帮忙看着点俺巴孩,免得万一狗急跳墙跑了。”

    “还有谁知道?”

    “没了,真没了。参与问话的都是我的亲卫,信得过。”

    “那个报信的奴隶呢?”

    “额,被我处理了。”

    “处理了?这人哪来的?”

    “好像,我想想,好像是从察合台营地里逃过来的李家大少?”

    “李家?告诉你韩家藏了财宝,带你去追?”

    “是啊!”

    “你知不知道这个镇上李家比韩家富?”巴桑被问得有点蒙,睁大了无知的眼睛,他还真不知道,奴隶在他眼里跟羊没什么区别,哪会在乎哪只羊肉多哪只羊肉少。

    大致猜到自己这莽撞的儿子又被人当枪使了。还是太嫩,如果不是自己帮他们撑着,这些小的估计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知道他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也懒得和他多做解释“俺巴孩和中原人做生意,我知道,每次中原人私下送给他的灵草,绸缎,他都会献上来。你和中原人谈谈也好,不过这件事不要到处乱说,也别轻举妄动,有什么直接来找我,回去吧,准备移营了。”

    以为抓到了大蛀虫,甚至可能是里通外人的奸细,兴致满满得期待立功受赏,哪怕没有得到肯定赞许,证据确凿之下,把俺巴孩这恶心的糙货拉下马也是稳稳的,哪知道会是这种轻描淡写毫无反应的结果。

    脑袋嗡嗡得走出毡房,直到骑回部落,还是没搞清发生了什么。

    护卫将马牵走前询问“我们需要收拾准备移营么?”

    “哦,对,通知下去。你说,唉,不能和你说,没事,你下去吧。”

    巴桑感觉自己脑子跟浆糊一样,想不明白,稀里糊涂得决定亲自去拷问下韩家的人,看看会不会还有其他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没有,或者至少敲出点俺巴孩阳奉阴违的事实来,对,哪有不偷腥的猫,更何况是这贪婪的烂货。

    大汗来传唤的护卫抵达营地的时候,没看到厉兵秣马的紧张气氛,各毡房物件都已有条不紊得收拾停当随时准备出发,孛儿只斤刚带着亲卫巡完营。

    “大汗唤小王子同行。”传完令,不等上马跟随,护卫便自顾自打马回去复命,他奉命要先一步把孛儿只斤营地里的情况告知大汗。

    和大汗一起驻马在高坡上,看部落拔营北向,孛儿只斤一直在偷偷关注父亲的反应,看不出对自己应对得是否满意,打定主意,父王不问,自己不说。

    还是大汗先开了口,“你对俺巴孩和中原人交易的事怎么看。”

    “中原人有我们需要的盐,铁,茶,灵植等好东西,可是中原人不愿和我们互市,虽然我们能抢到一些,总不能天天带人去抢,如果能通过交易拿多余的牛羊去换一些,也是可以的。况且。。。”

    “况且什么?”

    被追问得打了个机灵,本想说况且很多部落私下都有和中原来的商人交易,甚至贩去马匹,脑子一转改口道“况且一场白灾牛羊死伤泰半,如果在冬季来临前将多余的牛羊换成生活必须品,或者修行需要的灵植、灵石,都比被白白冻死好。”

    “是啊。”不知道被触动了什么回忆,大汗抬眼看着北行的队伍喃喃自语道“每次经历白灾,明知打不过都要带上弓箭南下抢掠,近些年中原内乱不断还好些,早年就是赶着去送死。”

    又是一阵沉默,孛儿只斤也识趣得不打扰回忆,直到大汗突然开口道“没有因为你哥哥火急火燎一通招呼就做出错误的决定,你做得很好。”

    “哥哥也是替父王担心。”

    大汗挥手制止继续帮忙辩解,“你父王我有这么傻么?你们这是把我当傻子么?”

    “不敢!”赶紧补充道“绝无此意。”

    无所谓得摇摇头“拿多余的牛羊换米粮,铁锅,盐巴还是可以的,中原人狡诈,想要换铁器和灵植灵石就得用马匹,有的部落甚至私下用未阉割的公马或怀胎的母马去换,我何尝不知。”

    “短视!”孛儿只斤愤愤得捏紧拳头“今天帮中原人改良了马匹血统,明天中原人的刀剑就架到草原人的脖子上了。”

    “是啊,可是他们就这么干了,草原这么大,各部族常年在各草场间放牧,每年都有那么多大小部落消亡,新部落生成,你问我帐下到底有多少人?我都不知道,更别说管他们私下里偷偷和中原人交易,再夹点私货,哪顾得过来,与其由着他们乱来,还不如我们派人去做这事。”

    “儿臣明白,这样即便换出去的马匹,也能确保比我们在用的差,至少公马阉割过,母马不怀胎。”

    点点头,举鞭指着骑马奔行的牧民问“你觉得为什么这些部族愿意听我号令?”

    “哼!敢不听号令,儿臣先替父王将他毡房踏平,砍下头颅献于帐前。”

    欣慰得笑笑,类似的话听多了,不过还是自己儿子说得最真,最可信,“天神在上,我们草原的子民下马可牧牛羊,上马即是控弦的战士,彼此间以武力为尊,各个勇士桀骜不驯得很,光靠武力可不够统御众人,还得靠利。”

    摘下水袋喝了一口,继续道“部落间亦是同理。我们手握重兵随时可征不臣,震慑心怀不轨的宵小,同时也需要有利益可为人所图,才能刚柔并济,中原的奴隶文人应该和你说过过刚易折的道理。”

    这就有考教功课的意思,赶紧规规矩矩得回复“儿臣晓得。”

    还没来得及背古文内容,大汗已经继续说下去,“他们敬献牛羊马匹,我给赏赐,可我要那么多牛羊干什么,牛羊不用吃草,不用牧民看管么?特别是担心白灾,赶在冬天前让人赶着大批牛羊过来敬献的,真是好心。”

    “去年察合台就是这么干的,还借找到天赐的白牛为名,弄得人尽皆知。”孛儿只斤不吝借机下眼药水。

    看了他一眼,知道成见很深,“他,会来事。现在知道为什么需要俺巴孩和中原人交易了吧。”

第9章 我也做不了主

    现在知道为什么需要俺巴孩和中原人交易了吧。

    孛儿只斤理了理思路,“各部落需要向父王敬献牛羊马匹以示臣服,父王需要给予不同的赏赐展示亲疏,父王也需要和中原人用这些多余的牛羊换取用于赏赐的物品。但是中原人可以不和父王您交易啊。”

    “哈哈哈哈,很好,想深了很多,这很好,上位者就是要多思考,想得深,想得透。”毕竟年轻人,被赞赏肯定后忍不住嘴角上扬。

    “中原人当然可以和各部落私下小规模交易,我们不管,也管不了。但是想要将大批牛羊带离草原,可没那么容易,我们也是通过表面受中原人控制的熟番部落,一批批源源不断得换出去,想要大规模交易,就只能从我这过。”

    涉及部落机密,孛儿只斤坐正身体竖起耳朵认真听“中原人当然也可以找下面的部落做这生意,但是规模一大,时间一长,自然守不住秘密。更何况你父王我又不傻,价格一波动,就知道下面有不听话的崽子在那偷偷出货了,到时候不听话的部落怎么吃进去的,就得给我怎么吐出来,中原来的商人也别想有命回去。”

    “他们偷偷摸摸,只是替父王暂存货物而已。”孛儿只斤回想了下“去年俺巴孩征伐的不臣部落?”

    大汗轻轻得点点头“不咬人的狗光知道叫,叫多了,他们也就不怕了,需要见见血。中原人贪婪,想要更低的价格,拿不到,便想新开一条商路。给你的那袋灵石便是那次搜到的。背着我偷偷做生意,可以,养肥的羊,才值得下刀子。”

    “但是赶在冬季前把牛羊赶过来敬献,白灾的风险全丢给我们承担,这也太可恶了。”

    “深秋时节,牛羊肥硕,人家把最肥美的牛羊赶来敬献,没毛病。”

    “但是”孛儿只斤把自己代入了大汗的位置,只感觉这么做自己不就成冤大头了。

    “但是什么?放弃了和中原人交易的权利,默认我们赚差价,赏赐多少并不以敬献的牛羊价值而定。再不帮着承担点风险,那奉我为大汗何用?真的只因为活不下去的时候可以跟着我一起去中原劫掠?没好处谁跟着你干?人都是有私心的,别看现在一呼百应,一个个毕恭毕敬,那是因为借了这次胜利之威,你看看如果当时没攻进去会怎样。很多时候,我也做不了主。”

    “可明明是我们帮着承担了白灾的损失,在白灾后,却常有人私传是天神对您的惩罚,这也太狼心狗肺了!”

    “哼哼,这么多年,我受的委屈还少么?”大汗转过头来看着孛儿只斤的眼睛道“爬得越高,手里的资源越多,受的委屈和非议就越多,别那么在意,并没有那么多人真的在意你。”

    似乎前后矛盾的话,孛儿只斤听懂了,感觉一扇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很多知道该怎么做,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的事,一下子就看清楚想明白了。

    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亲卫,他们家境和待遇比一般牧民好很多,跟着自己的中原文人奴隶却仍时不时提醒逢年过节要给予赏赐,自己当时还因为有的节日是中原的节日,质疑过,文人被问急了才说出实话“主上空留无用的死物何用?摆那供奉天神?草原上人才最重要,别说赶上节日,就算没节日都要找理由给赏赐,收买人心。平时不积攒人心,生死时刻,谁愿为主上卖命?”

    为这事,外面少不了传自己年少无知,为中原人蛊惑,不年不节得分钱玩,挥霍无度。当时自己在意名声还冷落了文人奴隶好长一段时间。

    后面发生过几次针对自己的下毒和刺杀,都是在还没近身就被自己亲卫挡下,当时以为只是护卫尽责,刺客蠢笨。现在想想,要不是听文人重金养着他们,将彼此利益绑在一起,他们凭什么这么用心,甚至拿自己的身体挡在淬毒的利刃前。

    此时,数骑急急驰来,看那被包裹的样子,除了巴桑也没谁了。

    护卫远远拦下跟随的众人,仅放巴桑一人近前,巴桑先看了眼孛儿只斤,轻轻颔首,压着激动,声音微颤得向大汗汇报“父王,儿臣发现俺巴孩的不轨之举。”

    别说大汗,孛儿只斤听得都有些反感烦躁,胯下的坐骑颇有灵性,也跟着跺了跺脚,往侧面横走两步。

    大汗举起鞭子挥了挥,旁边的护卫散开更远了些。孛儿只斤请示“儿臣去前锋处看看。”

    “没事,你留下,听听。”对巴桑一扬头示意道“说吧,简单点,从结果开始。”

    巴桑在来时路上组织的话,到嘴边被打了回去,重新挑拣了下“儿臣拷问韩家的人发现他们和俺巴孩交易已久,并且私下夹带很多禁止交易的物品。”

    “这已经知道了。”

    被打断,同时注意到大汗蹙眉,看得出他有些不耐烦,便换个进攻点,急急得把刚问到的另一个证据抛出来“俺巴孩私下收受了韩家不少好处,像去年中元节,还主动要了两棵火灵芝。韩家还想鼓动我以后直接和他们家做交易,说每年愿意私下许我两千灵石,还告诉我一处藏了灵草的地方,作为见面礼,孩儿已经让人去取了,稍后便会送到。那韩家人我也带过来了,随时可以当面对质。”

    见眉头越蹙越紧,且孛儿只斤在,巴桑忍住没继续爆料。心想,许我都两千灵石了,俺巴孩现在拿的会比这少?已经够他死的了,后面的不说也罢。

    “中原人喜欢逢年过节送礼,俺巴孩大都退回去了,一些小东西,我让他自己留着的,有的时候实在推不掉,他也会把东西交给我,像你这次治疗消耗的灵草你当哪来的。俺巴孩是把部落当自己家的人,小的时候羊走丢了,独自找了一天一夜把它找回来。别的部落偷拐了我们的马,别人都说没办法,要不回来的,他一个人堵着对方天天要,硬生生要回来了。不臣的部落哪怕躲进山里,他也会带人一直追进深山,直到将对方揪出来剥皮抽筋。他水平不高,人很简单,不会多想,经手那么多笔交易,卖贱了买贵了,难免的,本心不坏,不是故意想贪墨,都不是事。”

    证据确凿却如此袒护,巴桑压根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愣在那半天反应不过来,“这,那。。。”突然想到什么,“他还说,您的护卫里,也有人逢年过节收他的礼物,一年也有几百灵石。”

    “知道了,有说是谁么?”

    “我名字没记住,可以叫过来问,人在那边。”

    “不用了,这人,杀了,韩家,让自己逃出去吧。”

    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想快点逃离,感觉很失望,又感觉很陌生,好像掉进了什么阴谋,自己掀开了一层遮羞布,然后发现自己是那个唯一的外人,格格不入。

    “下去吧,这件事到此为止。”孛儿只斤犹豫了下也想跟着巴桑离开,被大汗招呼道“孛儿只斤,留一下,还有点事。”

    孛儿只斤硬着头皮转回来,他一点不傻,还有些小聪明,大概能猜到大汗想和他说什么,也知道是想教自己,只是这些将要被灌输,还不能抵触只能接受的观念,和中原文人奴隶从小教他的温良恭俭让等原则性底线有冲突。

    感觉非黑即白的世界里,突然被强行在边界里被插进了大块灰色,自己还得接受这种“不正常”的存在,不得不退让原有底线去接受新的“错误”底线,去适应一是一二是二很清晰的判断标准被迫模糊得模棱两可。

    这让他很不舒服,感觉自己像个没有原则和道德底线的人,将要被变得和那些自己讨厌鄙视的粗人一样,本能得想要远避。

    当发现避无可避,孛儿只斤便像勇猛的草原人一样,主动出击,虽然违心,却不妨碍说出口“孩儿觉得俺巴孩是可以相信的人,而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第10章 分饼的刀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回应,大汗只是问“俺巴孩是很跋扈,如果不是他去做这事,谁比较适合呢?”

    孛儿只斤误解以为是在考虑替换人选,自荐道“俺巴孩比较独,又喜欢管别人部落的闲事,很多人被抢过功劳,或搅黄过事,再加上说话冲,很多人不喜他。主持和中原人贸易的事如果他太过吃力,孩儿不才,愿代为管辖,每笔交易必然记得清清楚楚,中原人私下给好处,对我也就是放左口袋还是放右口袋的区别,没有吸引力,没那些腌臜事劳父王烦心。”

    看着突然主动要权的儿子,大汗不自觉得皱了下眉,他不喜欢计划外的事,脱口问道,“其他人为什么不行?”

    “察合台如果管这事,短期里很可能收入倍增,假以时日,他的部落便会膨胀得难以控制。”知道儿子对察合台成见颇深,不过察合台是什么货色,大汗自认为看得清楚,这匹狼得摁在爪下,不能放出来任由野心膨胀。

    “哈布吐是个厉害的射雕者,但是就像他会盯死天上的大雁,在眼里也只有那只大雁,和中原狡猾的商人打交道,很容易被一件小事绕进去,可能为一点小利坏了大买卖。”小儿子的描述很中肯,大汗给了个赞许的眼神。

    “巴桑兄长心是很好的,稍微梗直了点,眼里容不得沙子,中原人有句话叫人至察则无徒,他管的话。。。”孛儿只斤想了下,用什么词比较好,“会很吵。”

    孛儿只斤已经说得很含蓄,这位兄长比自己还讲原则,怒气上头更不管对方是谁,经常说出让他自己都事后后悔的话,本就和俺巴孩,察合台不对付,如果再加上利益冲突,父王有得烦了,整个部落非得鸡飞狗跳三天两头吵闹不休不可。

    大汗似在解释,也像在安抚“这活上不得台面,如果出了岔子,左贤王追责下来,需要有一定份量的人出来扛着,你父王我虽然管着这大片草场和几万控弦之士,比起那些贵人,还是不够看的,像这次南下也只能在侧翼打打配合。”

    “父王过谦了,听闻左贤王跨过长城后主力南下受阻,宁武城和灵丘关至今迟迟未能拿下,另外几路侧翼配合的也多不顺,甚至有被赶回长城以北的,我们虽未南下至中原富庶之地,破边城也已属不易,各部落首领尝到了好处,都想跟着您再南下深入些。”

    “贪心不足,看着莫古斤苏勒图(意为:有猪尾的)带人继续南下眼红了?让也跟着去啊!”

    见孛儿只斤不做声,大汗意识到他不是在劝自己南下,只是告诉自己下面有这声音,放缓语速,平静语调解释道“那只猪带着和我差不多的人马同时南下,却被我步步抢先,本来最有机会分杯羹的镇卫镇,他没想到破这么快,人还没到,就被我攻下来了。我手下部族一直戒备防着他,他没法从我嘴里抢肉吃,连汤都喝不到,只能继续往南。你当他想南下啊?越往南风险越大,中原人的冲击骑兵和弩兵也不是吃素的。下面人没抢到东西,难道就这么出来溜一圈空手回去?他是被逼着下去的。这么想去,只要敢求到我这,我放他去,正愁没傻子来断后呢。”

    大汗又转回刚才的话题“和中原人贸易这活还涉及到下面各部族的利益分配,人都是贪心的,都觉得自己应该拿更多,饼就那么大,怎么分都会被怨,但是怨气可以是对分饼的人,也可以对分饼的那把刀。”

    “俺巴孩平时就挺招人恨的。”

    大汗呵呵笑道“中原人不是说人无完人么,俺巴孩有缺陷,你也有缺陷,要用人之所长,看你怎么用。”

    注视着孛儿只斤的眼睛意味深长得说“你和他不一样,刀坏了可以换,你做不好,我会很难办。”

    像说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说,孛儿只斤还是感觉像被打了鸡血,对未来充满期待,重重得点头。

    大汗转回头继续掰开了揉碎了细讲“牛羊,马匹,每年不同季节什么量值什么价,大都是固定差不多的,玩不出多少花来,有时候价格太低,俺巴孩自己就先急了,他也怕被怀疑,所以对偷偷建立贸易线的部落下手特别狠。其他部落既恨那部落坏了规矩害自己赏赐变少,又害怕俺巴孩发起疯来拿自己和中原商人交换锅碗瓢盆这些小事做文章,你知道的,他干过不少这种事。可是各部落头上需要悬着这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剑,只要这把剑握在你父王我手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孛儿只斤也不藏着掖着“您知道的,对您我都是实话实说,也不怕您不高兴,我有个问题。”

    大汗很高兴看到这个反馈“你说。”

    “我觉得巴桑哥哥不会故意栽赃。”

    只想了一个呼气时间,“哈哈哈哈,你就直说你觉得俺巴孩拿中原人好处好了。”

    见孛儿只斤尴尬得笑笑,“你想说虽然中原人给的好处俺巴孩看着都上交了,谁能保证没给自己留一点,比如明明收了三棵火灵芝却只交两棵,明明收了三千灵石,克扣掉一千上交,甚至时交时不交,根本无从分辨,既表明了忠心,又拿了好处,还神不知鬼不觉。”

    “是啊,他又不会傻到自己承认,这种交易不会有第三人在场,哪怕抓到送好处的人,一句诬蔑,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汗再次笑了,笑得很无奈,甚至有些伤感,“你会安排怎样的人做这事?”

    “那当然是最信得过的人。”孛儿只斤想都不想得回答,话出口,顿时感觉到了点什么。

    “你知道这是第几把刀了么?”

    摇头表示不知,之前一直没这方面想法,也压根不关心,近年被父王带在身边多了,各种事由各种人之口传到耳中,听到多了,看到的东西也在验证这些说法。

    短短几年,俺巴孩从一个奴隶到坐拥几百只羊,到现在有自己的部落,影响力甚至在察合台之上,每次迁徙,他的部落车特别多,车上堆满了各种带锁的箱子。马无夜草不肥,俺巴孩发展这么快,说他半点分外的好处没拿过,说出来聋子都直摇头。

    大汗眼神复杂,叹气似得说:“五把刀!”

第11章 五把刀

    “五把刀!”

    “五把?”

    “对,五把。”

    “这么多?”

    “哼哼,多么?有一年里被我连着干掉的三个,时间太短,我都没算。”

    孛儿只斤有些无语“好吧。”

    “第一把刀是我妹夫。这家伙太爱说大话,说自己可以这个,可以那个,整天到处跑,看着忙得要死,结果什么都没出来。我让他不要说大话,不要说大话,吹牛没用。改不了,三次,我给了他三次机会,没用,办不成事。我跟我妹说了,然后让他回家。”

    看似云淡风轻,孛儿只斤知道父王就一个亲妹妹,两人关系很好,听说过她家良人喜欢说大话。有次一起喝酒,全程听他回顾自己辉煌历史吹牛到底,有的事自己也听说过,这家伙把别人做成的事全揽成他的功劳,稍一问细节就在那打哈哈,一戳就破,戳破了还不收敛,继续吹,的确不甚讨喜。当时应该发生了很多事,只是时间久远,只剩一句喜欢说大话,办不成事,只好让他回家。

    “第二把刀是我的安达,一起光屁股玩到大,知根知底,我们都帮对方抢过婆娘,我第一次带兵的时候,他还是我的侍卫长,一起冲过阵,背靠背战斗过,帮我挡过刀。”

    孛儿只斤听得张大了嘴巴,这么铁的关系,应该是战死了吧,不然现在必是父王的左臂右膀,忍不住惋惜道“可惜了。”

    “可惜?知道他是谁么?”

    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还真不知道,疑惑得摇摇头。

    “那只猪。”

    “那只猪?”孛儿只斤没反应过来,半晌突然惊呼“莫古斤苏勒图?”

    “他第一个羊群是我给的,第一场胜仗抢到的奴隶我分了他一半,我帮他建立起自己的部落,我让这奴隶生的贱种在部落里仅在我一人之下。他发家的第一桶金却是从我这卷走的。”说完便不愿再多提这人一句。

    孛儿只斤回想起来,之前的一些困惑就此解开,难怪部落里的老人都不提莫古斤苏勒图的名字,实在不可避免也只会说“那只猪”,说到时表情像对叛徒一般仇视着,原来曾经还有这种关系在。

    “第三把刀是我的阏氏(yānzhī)。”

    大汗有过好几个阏氏,不过孛儿只斤一下子就明白配得上他嘴里“我的阏氏”是哪个,记忆里那个平时老板着脸像个冰块的女人对自己还是很好的,喜欢抱自己,经常给自己带蜂蜜,蜜枣,甜豆这些草原上稀少的甜食,想起她,记忆里都是甜甜的。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难得看到她有表情,只是这哭泣的表情比板着脸还难看,紧紧抱了下自己,帮着擦去嘴角流下的口水,便头也不回得离开了,再也没有见到过,那次,她没有给自己甜食。

    “这个傻女人就知道往自己娘家运东西,被发现告到我这,我当着众人的面亲自拿鞭子抽她,警告过她不许有下一次。还是偷偷运,她不看看她家那些都是什么东西,她费尽心机小心翼翼得偷运,她爸每次喝完酒就跟人吹嘘,一笔笔一件件,唯恐别人不知道。她那几个哥哥嚣张得到处找人炫耀,这是当别人都瞎的么!事发后我把她赶回去,他们,他们。。。”一下子情绪上头有些哽咽失音,没能说下去,抖着嘴唇抬头望向远方的云朵。

    孛儿只斤不敢看父亲,也跟着望去,一朵很普通的云,都谈不上有什么形状,不能说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只是这种场面从来没发生过,彼此都有些无措,准确地说是从来没见过父王如此脆弱的一面。想来他们之间关系应该很好,只是他也有很多无奈吧。孛儿只斤摸了摸马背上的水袋,想摘下递过去,犹豫再三还是作罢,就装作自己没发现父王失态吧。

    过不多久,大汗已经调整过来,语调平静得说“第四把刀是个中原降将。”

    “中原降将?”孛儿只斤忍不住问出声“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中原降将?”

    “哈哈哈哈哈”大汗已经完全摆脱负面情绪,大笑出声,这大胆的举措是他领兵以来最为得意的神来之笔。

    “这降将很能打,当年你父王我随单于领兵十万,围攻了他五千步卒整整十余日,一路边打边退居然没跑散了。”

    “我记得父王您说过,退比攻还难,组织不好很容易就崩了。在十万人围攻下,连退十日不溃,实属不易。”

    “是啊,即便如今,为父都不一定能做到。这十日不是围着跟着,而是日夜不停地轮番进攻,骚扰,强攻,断水,火攻各种方法都用了,特别是在火攻的时候,我们在上风口放火,他们在下风口也放火,等火烧到脚边的时候,他们躲进了自己烧出来的空地里。”

    “这都行。”孛儿只斤听过这故事,他听的版本更多鼓吹草原勇士多么英勇,单于如何英明,并没有那么多过程细节,听得津津有味。

    “前后折损了我们近万人,死了好几个汗王,单于几次想要放弃,是为父和几个将领一再坚持,打到后面其实大家都已萌生退意,全靠一股不甘死撑着。直到抓到一个降兵知道他们弩矢将尽,这才咬牙赶着人上去硬生生耗尽他们的弩矢。”

    “死了那么多人,没人肯再上前填沟受箭吧。”

    大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在手心搓了搓,似乎那里有他永远搓不净的血迹“那是我第一次沾了那么多自己人的血。”

    孛儿只斤突然感到有些悲哀,不知道是怜悯不得不向拒不向前的族人挥刀的父王,还是同情上不上都是死的可怜族人,亦或是体会到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血红底色。

    “他是个勇士。”

    “嗯?”

    “最后那晚,大家都已精疲力竭,他本已带十余骑突围出去,我们追之不及,但是他又杀回来试图救出自己的部曲,最终力竭,下马投降,他残余的部曲也跟着放下武器,才得以留得性命。”

    “爱兵如子?”

    “爱兵如子?妇人之仁?也可能只是知道他们都回不去了吧。”

    “幸好父王坚持,否则被此人杀出重围跑回中原,日后必成大患。”

    “是啊,成王败寇,那次,幸运站在我们这边。你父王我在这一战中出力甚重,战后这人被拜为右校王,归在我帐下听命。”

    “这么厉害的人,还沾了那么多血仇,别人也不敢要吧?杀又不能杀,用又差不动,还有一堆麻烦。”

    挠到了痒处,哈哈大笑“让那些被打怕的手下败将去统领这桀骜不驯的头狼?一个个对这烫手山芋躲都来不及。单于也是这么觉得,为补偿为父我,还特地多赏赐了千匹骏马。哈哈哈哈,他们不知道,为父可是捡到宝了。”

    “这可是是曾手握重兵能打能杀的异族降将,父王您是怎么确定他可信可用的?”

第12章 降将的打开方式

    父王您是怎么确定他可信可用的?

    “看过怎么熬鹰么?”

    孛儿只斤摇摇头,大汗只斤简单道“熬鹰简而言之就是一步步让鹰向你低下高傲的头颅。”

    “他虽战败,却也称得上虽败犹荣,骄傲还是在的。这个时候肯定是不能,也不敢用的,谁知道他是真降还是诈降。”大汗很欣慰儿子的思考不再浮于表面,引导着往更深了些“中原人讲究家国天下,有家才有国,有家便有牵挂,有了羁绊才容易把心安下。”

    “嗯。。。”孛儿只斤沉思了下“草原的普通女儿粗鄙,中原人大都不喜,如非真心喜欢,也无意义。给寻个中原奴隶,万一,跟着跑了。”

    已经想对方向,也不为难,直接给出答案“我嫁了个女儿。”

    大汗虽然儿女众多,但是稍微想一下,孛儿只斤已经知道是谁。

    “刚开始他虽不寻死觅逃,却也不愿做事出力。也是凑巧,另一个和他名字相近的中原降将替单于练兵的事传到中原皇帝耳中,误以为是他在帮我们练兵,一怒之下杀了他全家。”

    “那不管是不是诈降,都变真降回不去了。”

    “直到他第一个和我们草原人的儿子降世,这才愿意帮我做事。中原人的军队不像我们,各种食物、武器自己带好,招呼着就能走。他们讲究后勤安排,米粮,箭矢,民夫,能把千百人安排得明明白白,这点交易自然不在话下。中原人玩弄权术内斗得厉害,能领精锐独成一军,哪会是不懂人情世故的雏儿,这边的厉害关系,不多时便理得明明白白。仅让他这块管了段时间,对下面各部落的统御便加强许多,要知道草原广阔,各部落四处游牧,这有多不易。”

    “文武双全?”

    “算是吧。”

    “那为什么不让他继续管下去?既已收服,父王又知人善用,为何放弃?”

    “谁得利?谁受损?”

    孛儿只斤脑子转很快“下面那些部落首领私告到左贤王那去了么?”

    说了那么多,大汗有些累了,之后发生的事对孛儿只斤来说也太过复杂深奥,便简单述说不再展开,等再大点,经历更多些,再说吧,“左贤王让人捎来一句中原人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然是单于让我统御此人,毕竟我们归左贤王管辖,一下子发展太快,方法还上不得台面,已经被人察觉,实力不足却破坏平衡是很危险的事情。还是等以后有合适的时机再说吧。”

    “所以调去北海牧羊?如果时机一直不到呢?”孛儿只斤虽已猜到,还是忍不住试探确认。

    “那便远离纷乱牧羊终老,这又何尝不好?野心铺就的路上,最不缺的就是尸骨。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捡回一条命的人,梦里别时常出现质问的血脸就不错了,还想回去再体会一次?”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选俺巴孩上来是自污,让放松警惕。而且就算您不授意,俺巴孩这性格也会四处招惹,正好惩戒那些背后搞小动作的部落。”

    欣慰于小儿子的聪颖,又有些担心中原奴隶文人教得过于心计,才这年龄,会不会太早了些。想到自己回帐后对那些抢来的中原美女兴致缺缺,时间不等人啊,早点就早点吧,挥手示意下去。从马背上取下水袋,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奶酒,轻夹马腹,带着护卫向北行的队伍骑去。

    孛儿只斤还没回到自己部落的队伍,便被迎上来的巴桑截进了道旁的小树林。

    护卫四下散开,两人骑到一棵梨树下,见树梢高处还挂着几颗梨子,巴桑下马找石子。

    “我来!”孛儿只斤接过巴桑捡拾的石子,“嗖嗖”两下,打落一片叶子翻飞飘落,挠了挠头“不及哥哥。”

    “没事,差一点而已”又递上两颗石子。

    一下就打在梨柄上,还没坠地,便被临空接住,“哥哥给!”

    “你先”

    “没事,你先,我再打。”

    兄弟俩啃着表皮有些干皱的鲜梨,孛儿只斤道“没有哥哥小时候打的好吃。”两人笑笑继续吧唧吧唧啃。

    还是巴桑忍不住先开了口“不知道父王为什么这么信任俺巴孩?这都几乎实锤了。”

    “可能因为俺巴孩够傻吧。”

    脑中闪过俺巴孩穿着小几圈的铁甲,大脑袋顶个小铁盔的滑稽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噗,是够傻的。”

    “父王有次不是嘲笑他,一撅屁股就知道想放什么屁。”想到那次大伙被熏得把晚餐从毡房里搬到帐外篝火旁,忍不住吐槽记忆里那熏鼻的臭味“真臭!屎臭!”

    例行吐槽完,巴桑忍不住凑近低声道“其实我这次不止发现和父王说的那些,韩家那人还说,俺巴孩的护卫里就有一个他们常驻在我们这的联系人,我记得这人经常找父王的护卫喝酒。”

    “啊?那我们要不要告诉父王?”

    “唉!我也是犹豫了很久没敢说,你知道就好,千万别说出去。”

    “哦哦,好的好的,我听你的,哥。”

    “唉!父王怎么会轻信这种人?实锤了还拉偏架。难道要等忠臣都被整死了才醒悟么?”

    “可能父王不知道吧。”

    “唉!他是什么人,整个草原都知道了吧,小气,爱占人便宜,手伸特长,屁事不懂还喜欢到处指手画脚,甩锅的功夫一流。”

    “抢功更厉害。”

    “是呢,还特会搞事情,自己屁大点事说得比天还大,别人多大事都得让着靠边站,你没看那些家伙的嘴脸,都把他当大腿抱,就差跪下舔了。”

    “有什么办法呢?不把他捧着就会被往死里整,好事都得给你搅黄了。”

    “唉!是啊,都不管部落利害得失,就知道自己那点小九九,这么贪,吃相这么难看,怎么都实锤了还干不掉他呢?”巴桑满脸困惑和不甘,平时两人都没少受他的气。

    “要不我去和父王说说?”

    “不行不行,你别去,不许说。他那么粗的一个人,干了那么多恶心的腌臜事,整个草原谁不知道,单于那边都有耳闻了,大伙都不敢说,都瞒着父王一个人。”

    “所以我更要和父王说啊,这些人罔为臣子。”

    “你当他们傻啊,都不想触这霉头,都在等别人先出手,你看哪天他倒台了,落井下石的时候一个跳得比一个凶。”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唉!实锤了都这样,还能怎么办,只能静,静,静什么来着。”

    “静观其变。”

    “对,静观其变,看来只能靠忠臣死够多,让父王死明白了。”

    “啊?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唉!什么法子都使遍了,你看这次这样了都没事,最近你离我远点,没事我们少碰面,俺巴孩一定已经收到消息会报复我,别牵扯到你身上。”

    “没事,哥,有什么你直接找我说。”

    “哦,对了哥,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个阏氏,经常给我们甜食吃的那个。”

    巴桑拉下脸“像这样看着很凶的那个?”

    孛儿只斤笑着说“是啊,是啊,看着很凶,人还挺好的。”

    “是呢,她可喜欢抱你了,你还不喜欢一直让她抱,老想下来自己走,怎么啦?”巴桑也笑起来,显然两人童年回忆里,这个女人给他们的记忆还是很快乐的。

    “好像很久没看到过了,她去哪了?”

    巴桑表情有些落寞“听说回娘家了。”

    “不回来了?”

    “哼,回不来了。她父亲和几个兄长说她辱没家门,为了家族荣耀,行石刑,活活把她砸死了。”

    孛儿只斤被这无耻震惊得咬牙切齿“哥,你说我带人灭了这部落父王会不会生气?”

    巴桑有些惊讶,他不知道阏氏曾为“刀”的事,只觉得自己这弟弟念旧,但是不知道如此念旧,拍拍他的肩膀,但还是宽慰道“你这么有心,阏氏在天有灵也会感到很欣慰,不过这事轮不到你,那些狗东西可会看父王脸色了,谁得势谁失势,该踩谁,鼻子比我们灵多了,俺巴孩几年前随便找了个借口把那个部落给屠了,你待会注意下俺巴孩运东西的大车,上面有个大木箱,那个木箱有黄金边包角,还贴了朵金色小花,很好认的,我记得小时候在阏氏帐中看到过,好像是她的嫁妆,你说俺巴孩怎么敢,这都敢抢来自己用,胆子真肥。不说了,不说了,我先走了,免得被看到,你最近也小心点。”

    “哎哎!你也小心点,哥。”

    见巴桑骑马小跑出林,打马往自己的部落队伍疾行而去。孛儿只斤热情真挚的笑容渐渐冷峻,拿手揉了揉脸,“真累啊。”

    一声轻哨,护卫们快速围拢过来,这才往自己部落的队伍缓缓骑去。

    直到晚饭之后,奴隶在毡房里用大木桶盛好热水,这才招来自己的文人奴隶,让帮自己搓背。

第13章 来自中原的文人奴隶

    让帮自己搓背。

    搓背这习惯还是这来自中原的文人奴隶打小带着养成的,平时隔三差五搓一搓,甚至有的时候一人一桶,边泡边聊,在自己部落里,没人敢说什么。

    征伐在外,自然没这便利,已经许久未曾享受过了,直到破城后抢了个大木桶,这才有机会让奴隶把水盛上,不过这桶虽已让奴隶洗过好多次,冲上热水还是一股淡淡的腌臭味,也不知道之前是用来装什么的。如果接下来战事紧张,行军急,这种占地方又重的大木桶又是第一时间要抛弃掉的,所以要赶紧多泡泡。

    平时泡澡都是文人奴隶帮他搓背,借搓背叫过来问话,别人也不容易起疑。

    “呦!小王爷好雅致。”见帐中无人,文人奴隶放松许多,打趣着放下帘子便开始撸袖子,虽然在草原生活多年,他还是喜欢文人的道衣装束,近两步对了个眼神,又钻出帐外示意护卫散远点,“小王爷不喜有人影在毡布上晃动。”确定散远了些,这才重新回到毡房。

    孛儿只斤一边泡澡一边复述早些时候和大汗的对话,他很聪明,记性又好,有的时候甚至会把大汗的语调、动作和表情都模仿出来,直到说完破城时对察合台的评价,感到有些口渴,示意递下水,文人才一边转身帮忙拿水,一边点评道“水至清则无鱼用得好,很对大汗胃口。”

    “是的是的,我看到他笑了。”顿了顿,补充道“多亏夫子教得好。”

    文人捋着胡须矜持得笑了笑“小王爷聪慧好学,一点就通,有外人在时可别喊老夫夫子。”

    “知道了,夫子。后来招我同行的时候,父王屏退左右,问我对俺巴孩和中原人做交易的事怎么看。。。。。。我本来想说。。。他一问,我觉得不对劲,就改口。。。。。。。”

    “他说赶着去送死?”文人有些吃惊,这话说得就有些深了,打断确认道。

    “是的,他还说我没有听巴桑的派人去盯俺巴孩做得好。。。。。。”

    说到察合台献白牛的事,文人再次确定一个细节“察合台的事是你提的还是大汗提的?”

    孛儿只斤仔细回忆了下“我提的。”

    “又想打敲边鼓了吧。”

    被点破,孛儿只斤含蓄得“嘿嘿”笑笑。

    “大汗不傻,你我都能看清楚的事,他怎么可能看不明白,不说而已,以后想说的时候多想想,可说可不说的,不说,在你父王眼里,把你认定为不能容人的人可不好。这种事你不说,自然会有巴桑这些大冤种去说的。别忘了还有俺巴孩,他如果知道一定会添油加醋跑去大汗那说的。”

    “晓得了,可以借刀杀人。”一老一少点点头,笑得像偷鸡成功的黄鼠狼。

    “后来。。。。。。”

    “哦?通过熟番和中原交易的事都说了?”

    “是的。还说了即便发现有部落私下偷偷建立商道,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直到找到机会,把羊养肥了杀。”

    “哦!说这么深啊。”平时大汗也会教小王爷一些事,但是很少会讲这么多这么深,这是第一次带上战场认为已经有资格参与听闻,还是有其他原因。文人有些吃不准,回过神发现孛儿只斤在等他,便笑着帮他继续搓背“你继续。”

    “后来巴桑又来了。。。。。。”

    “什么?!大汗说不是故意想贪墨,都不是事?”文人有些震惊,他没想到大汗会这么说,同时没想到巴桑会这么刚。

    “是的,原话,我当时也被震惊到了,所以记得很清楚。”

    “我们的大汗啊。”文人感慨了下,没把话说出来。

    “而且巴桑应该是急了,还把父王护卫里有人每年收韩家几百灵石的事捅出去了,父王不仅不查,还让把说出这事的人杀了,让安排韩家逃出去。”

    文人再次被震惊得停下了手里的活“巴桑真敢讲啊,他这是豁出去和俺巴孩结下死仇了。这都搞不死他,小王爷以后遇上俺巴孩可要让着些,千万别正面硬刚,他知道你和巴桑好,那小心眼搞不好也会找你麻烦。”

    “后来父王又问替代人选,我回答。。。。。。”

    文人皱眉,但是没有打断,由着继续说。

    “父王说,刀坏了可以换,你做不好,我会很难办。我是觉得父王多虑了,我每笔都清清楚楚记下,不可能比那数羊都数不好的粗人差,按父王的指示代为操作,大不了花点时间每匹交易的马都查看过,能有什么事,怎么会做不好呢?”

    “你父王是问你谁更适合做这事?”

    “问题在牛羊多一只少一只或放走一匹没阉过的马么?”

    “怨气一定会有,甚至有的怨气是你父王故意挑起来的,但是他不想自己承受这怨气,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被三连问,孛儿只斤有些懵,似乎,好像,自己领会错了意思,踩别人自荐得很不是时候。至少那些话不该从自己口里说出来,自己才看到一些小事,就全盘否定了父王手下各大将,这不是变相说父王瞎么。

    “大汗不怕你做不好这活,怕的是你做太好,只要让你管这摊子事,你父子二人必有一人需要承受怨气,你觉得到时候是他,还是你?”

    “就算这没问题,私下的交易,账本再清楚,面对他们的质疑,你能怎么解释,明细能给他们看么?到时候说得清楚么?千里马雄驹去过母马群,母马怀孕了,被咬死是千里马风流留的种,说得清楚么?”

    “小马长大不就看出来了?”孛儿只斤弱弱得顶嘴道。

    “那也要等得到那时候的啊。小王爷,真相还在穿裤子的时候,谎言已跑遍草原,跟在后面解释,解释得及么?处处被动,永远被牵着走,解释不清的。而且真相重要么?你觉得他们会真的在意么?表面可能是的是的,你说得对,实际呢?”

    “到时候黄泥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忘了我和你说过么?人们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根本不在乎事实是什么,或者说,人们都只愿意相信他们想相信的。”

    热水未凉,甚至被泡得皮肤微红,孛儿只斤突然一下子满头大汗,只是这汗,不知道是不是冷汗。

    “这是个坑啊!我差点主动跳进去了。我居然还试图从五把刀身上总结经验,避免自己做刀的时候犯错,我真是太蠢了。”

    “五把刀?”

    又听完五把刀的故事,文人沉默良久,从背后走到孛儿只斤王子面前下拜,恳求道“恳请小王爷为我家囡囡引荐,拜巫医学习医术。”

    “夫子,这是为何?”

第14章 争王权高回报高风险

    “夫子,这是为何?”

    孛儿只斤被这突如其来的郑重下拜搞得有些慌乱,站起身,又觉得更加不妥,赶紧蹲回木桶,伸手拖住文人手臂:“夫子快快请起,是哪个奴隶不听话欺负囡囡了?我待会就打杀了他们,再帮你挑几个听话、长相好的。”

    见摇头,想到“哦!那事啊,这些粗人砍树可以,找书不行,我已让把找得到的竹简都搬来了,可惜大多是无用的文书,往来书信,下次商人来,我让再带些有用的书简来。”他知道这文人有执念,哪怕膝下只有一个孙女,却想如教男子般,教她识文断字。

    “小王爷待臣甚厚,照顾有加,若非王爷,臣和我那囡囡便如辅佐巴桑的奴隶文人般,缺衣少食,早早劳累而死,哪能过得如贵人般,平常有奴隶照顾,生病还会请巫医治病,大恩大德老臣不敢忘。”

    “那是为何?巫医战时随军,平时云游四方,如果拜入巫医门下,以后你们爷俩便聚少离多,即便大汗也不能随随便便向巫医要人的。”

    “老臣知道。”见孛儿只斤还是不明所以,解释道:“小王爷今日所闻,秘辛乎?争汗位九死一生乎?臣无后顾之忧后,愿随小王爷赴汤蹈火,可乎?”

    “怔怔坐在水桶中的孛儿只斤不多时,便汗如雨下,这汗出得,让他感到有些虚脱,文人看出异样,扶着出桶,递上一杯水,帮忙擦干。

    “夫子,一步步走到这,我没想过,也没给我选过,给我什么,我接受什么,一路就这么到这了。你知道的,我很早就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装崇拜,装乖巧,装听不懂。有的时候,我也会为自己的聪明和演技成功误导他人,很得意。这次随军出征,更是感到了很多人态度的变化,他们闻到了权利的味道,我也的确对汗位有些想法,直到刚刚,夫子你安排囡囡远离风波,我才突然明白,汗位,争不上,会死的。”

    “老臣家已然绝嗣,全族上下就只剩这一个孩子,恳请小王爷成全。”

    看着这个被中原皇帝以谋反罪夷三族,仅带着一个儿子逃出来,可儿子留下一女,连孩子出生都没等到便病亡的可怜人,“是我不好,见到夫子,便什么都说了,此等秘辛只该烂在肚子里。也罢,明天便带着囡囡去恳请巫医,如不能收为弟子,做个仆从夫子可舍得。”

    毫不犹豫“舍得,巫医收徒看根骨,是否有这根骨凭她自己造化,做仆从亦可远离纷争,平平安安一生,未尝不可。”

    见小王爷应允,文人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孛儿只斤却还是绷着,有些不甘,轻声问“(我)只做个闲散王爷,还有机会么?”

    文人苦笑了下“小王爷还是绝了这心思吧,草原虽有兄终弟及的传统,可大汗的几个兄弟死的死,压的压,稍有些能力、人望的,正以拓荒为名流于极北或极东之地,他已做好了自己儿子继位的准备,你的几个兄长多是巴桑之流,如巴桑继位,尚会留你一命,其他人。”

    不用细说,其他人上位之时,多半是自己人头落地之日,而且还会是很不入流的借口死得很憋屈,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轻轻说了一句“巴桑宽厚。”

    文人知道他的意思,不多说,只问“巴桑掌权,你父王辛苦拢起的部众会不会分裂?”

    想了想他梗直的性格,不会虚伪已于,叹了口气“会。”

    “是否有足够的武力和威名可以震慑宵小?”

    想到破城差点死那,还是俺巴孩带人冲进去捞出来的,无奈摇头。

    “和小王爷比,谁更适合做这草原的王?”

    为了活命,没得选的选择,文人帮孛儿只斤砍掉遮目的障叶看得一清二楚,无论今天说没说,自从大汗表现出偏爱,他便已经没了选择。只不过今天一番话后,经文人一阵分析,看得更明白而已,不争,便是死,争,尚且能活即便不愿承认,也得面对的事实。

    “为何生在帝王家啊?”孛儿只斤情绪有些激荡,在文人面前平时说话多少会有些保留。此时,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有些放肆。反正都是同一条船上绑一起的蚂蚱,彼此知道的秘密,共同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平时习惯了带着面具示人,再没个可以说说真心话的,都怀疑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了。

    这时候说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有些讨人厌了,文人识趣得没有起这茬,淡淡感慨“世间皆苦。”

    到这,两人都没了谈兴,文人想回去抓紧时间再陪陪他的囡囡,孛儿只斤也没有把后面和巴桑碰面内容告知的兴趣,他觉得这事和巴桑他都控得住,摆得平,没必要说。挥手让退下。

    中原文化讲究嫡长子继承制,再不济也是皇帝几个儿子中杀出一个继承大位,文人在草原生活多年,抛开成见接受兄终弟及的草原文化,已属不易,骨子里还是倾向于大汗的儿子里出一个继承汗位。

    但这毕竟是中原人的想法,草原上,更多人奉行强者为王,有几人愿意屈居人下,有野心,早早开悟的,也早早落子布局。

    几天后,察合台带着奴隶和抢来的财物先行一步,已至长城沿线,等待奴隶把新扒拉开的长城豁口挖更低,堆泥铺出路来,有体弱的奴隶经不住连日远行和繁重的劳作,干着干着翻倒在地,监工的草原人拿鞭子抽都起不来,指着几个奴隶把他拖到墙根,直接让扒下来的土往他身上倒,正嫌挖土进度慢呢,没用的奴隶只配用来填坑修路。

    这种近乎活埋一个还能抢救一下的奴隶这种小事,察合台是不会管的,事太小,甚至不会到他耳朵里,他早已带着护卫跨过长城,在草原上宿营。

    赤膊做完五百下的劈刀练习,汗涔涔准备骑马去附近小河洗个澡,见有快马从豁口处疾驰而来,便转回毡房,让护卫招人来帮忙清洗。

    不多时,已经让其他护卫散开远点的弟弟窝阔台带着信使钻进毡房,看了眼正在认真擦拭清洗的女人,她今天换了套绿色丝绸的裙装,这衣服他有印象,被他蹂躏过的郡守小妾就是穿的这套衣服,里面还是绣着鸳鸯的红肚兜。

    只打了一眼,便正色道“大汗处有异变。”

第15章 异相生

    正色道“大汗处有异变。”

    信使看向察合台,见面无表情,又看向窝阔台,得到点头授意后,这才开口道“前日大汗突然打杀了几个护卫,另将护卫副统领和其他多人打入罪囚营,里面有一个我们的人。”

    察合台皱眉,窝阔台开口问道“死没死?”

    “死了。”

    “说了什么吗?”

    “事发突然,不知道。”

    “继续。”

    “有人看到俺巴孩跑去找巴桑,两人吵很凶,砸了巴桑毡房里不少东西。”

    “什么事知道么?”

    “不知道,有零碎听到战马,交易。俺巴孩出毡房的时候说:巴桑你给我记着,我跟你没完!”

    “呵呵,梁子结大了,他该找大汗哭诉去了吧?”

    “去了,出来的时候,眼睛是红的。”

    “还真去哭诉啦?”察合台和窝阔台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可思议,这八尺大汉跑去钻大汗怀里嘤嘤嘤?而且多半是他做的破事被巴桑捅出来,这也,也太不要脸了吧,不过想想这货颠倒黑白的时候张嘴就来,只能无奈得摇摇头,他还真干得出来。

    就是这样的贱人,只不过再次被刷新了无耻的下限,大汗喜欢用,有什么办法呢。

    潜意识里察合台觉得自己如果做大汗一定做得比他好的原因之一,就是至少自己用人上不会这么瞎,肯定不会重用如此心胸狭隘且自私自利的无耻小人。这货对上肯定是一副谦逊恭卑的嘴脸,别说对下,对同级都是呼来喝去一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傲模样,近些年出走了很多人,好些还带人跑到那只猪那去,归其原因也很简单,受不了这货的窝囊气,用他们的话说“就他这尿性,凭什么爬我头上拉屎拉尿,老子搞掉他,不陪他玩了还不行么,滚泥马犊子。”

    察合台突然想到一点,问“打杀护卫在这之前还是之后?”

    信使回忆了一下“之后。”

    “确定?”

    “确定,眼睛有红血丝这事是他亲口告诉我的,第二天才知道当晚人没了。可能就是和我说完前后脚的事。”

    “还有么?”

    “韩家人从巴桑营里逃走了。”

    “全部?”

    “少了几个人,现在还不确定是死了还是被扣下,不过大部分都逃出去了。”

    “知道往哪边去了么?”

    “大致知道方向,步行的,跑不远。”

    “还有其他么?”

    “韩家人在孛儿只斤营地后面藏的马匹去向也查到了。”

    “嗯?”原没对这抱多大希望,兵荒马乱的,虽然那个农庄比较偏僻,游骑稍微认真些,查到顺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居然也查到了,能力不错,杀心有些动摇。

    “孛儿只斤的游骑扎营前搜寻的时候便搜到过那处农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没把马带走。后来俺巴孩的人收到风声跑过去把那些马抢走的。俺巴孩还和下面的人说,“孛儿只斤这小屁孩,抢不会抢,搜都不会搜,到嘴边的肉都不知道张嘴去吃,啧啧啧,只好帮他吃了。”

    “他派人去抢了韩家备着逃生的马,害韩家被巴桑追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那马是韩家备的吧?”

    “好像,还真不知道。”

    “这巴桑,真是贪蠢到家了。”

    “还有么?”

    “没了。”

    “你马上带人去截杀了韩家,一个不留。”

    信使毫不犹豫“诺!”领命离去,这态度让察合台有些欣赏,又有些纠结。

    待信使离开,察合台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派人,在截杀成功后,把信使也做掉的打算,手下动刀子的人多的是,能动脑子,做好间谍这活的太少,信使已经隐隐掌控了自己布在大汗,巴桑,俺巴孩,孛儿只斤几个部落的情报网,杀了有些可惜,而且没有合适的人选替代,缺人那。

    朝窝阔台道“信使身边安排好死侍,保护好他的安全,他绝对不能被活着抓到。”

    “好,他,暴露了?”

    “应该还没有,我们安排的人没被充入罪囚营,直接处死,要么是扛不住供出来被干掉,要么大致确认有问题,所以干掉,大汗多疑,但是讲证据,事后对死掉的护卫一定再派人核查深究,他们接触过,不得不防。派死侍马上出发,必须赶在大汗的人之前把他妻儿全部干掉,免留后患。”

    窝阔台犹豫了下“和他家人我们没有直接接触过,需要么?”

    察合台愣了一下“傻弟弟,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你、我还有我们身后家人的安危和外人死活比,哪个更重要?你能确定他没和家里人说起过?这是在大汗身边插人,一个不慎,可不只是派人来训斥,是满盘皆输。”

    出去布置完回来,女人已经帮着擦拭完整理好衣服,正端着水出去,窝阔台帮忙掀起帘子,侧身让开,女人一直低着头,轻轻颔首谢过后,钻了出去。换别人,他可能一巴掌就拍她翘臀上,不过这女人他可不敢,还要故意目不斜视,免得误会。

    “我还是想不明白,我们的人是怎么暴露的,没让他干什么啊?”窝阔台还没走近,便抛出了心里的疑惑。

    “还不是俺巴孩干的好事。”

    “俺巴孩又干什么事了?”

    “巴桑虽然性子急,抢功的时候经常顾头不顾腚,好歹分得清轻重,有的事会先跑去和大汗说。”

    “韩家抓了又放,巴桑应该跑去和大汗说了俺巴孩和中原人交易的事。”

    “这事大家都知道,都装不知道不提,巴桑急于表现,以为是捞到大功劳,怕晚了被人抢,以他的尿性,肯定是直接跑去大汗那告状。然后俺巴孩就知道了,还跑去闹,找大汗哭诉,你觉得大汗会不会很生气?这种私密事是谁告诉他的?”

    “那天的护卫倒霉了。”

    “是啊,在大汗身边插人,可犯忌讳,而且这不明摆着说,你底下有我的人。”似在提醒得看了他一眼“所以跟人很重要啊,跟俺巴孩这种废物,莫名其妙会被害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们的人可能只是点背,被卷到,误杀。”

    “那几个被打进罪囚营的也是可怜。”

    察合台又看了弟弟一眼“你动这些人的心思了?”

    窝阔台嘿嘿一笑“嘿嘿,这些人受了委屈,心有不满,罪囚营九死一生,如果我们能帮下忙让早点活着出来,救命之恩,随手做点传话的小事而已,划算得很。”

    “如果他们活着立功出来,还能回大汗身边做护卫?就算能回到原来的位置,他还不去在意这次害他差点死掉的原因,你能比大汗更会收买人心,你忘了我们当时安插一个进去有多难,花了多大代价,这些常年好吃好喝养着,还听过见过的护卫,眼光可高得很,搞不好你刚和人家接触,他就把你卖了,借此脱离罪囚营。”

    窝阔台张大了嘴巴,有些无语,没想到还能这么玩“好吧,我想简单了。”

    察合台安静得等他消化,刚经历想除信使以绝隐患,却苦于缺人,不得不放任风险存在。让他对自己培养得用的下属更加紧迫,也知道很多事急不来,只能慢慢带。

    窝阔台终于理清了前面的思路,又好奇宝宝似地问“我不明白巴桑为什么要把韩家放了,这人证在手,俺巴孩如果敢报复,就把他的事捅出来让大家都知道,带着这些人证,说服力怎么都比口说无凭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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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的沙子介绍:
修仙求永生。
我来既永生,
那我修个啥?
世人皆说苦,
祈盼知未来,
望能于天寿。
焉知兑妄念,
燃世人贪欲。
恶相遍凡间。修仙的沙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的沙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的沙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