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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昼战梦全文阅读

作者:换馍子     星昼战梦txt下载     星昼战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困睑怨(十)

    一首《如梦令》作完,白日白先生从桌子后面起身一拱手,“诸位客官,此书到现在算是告一段落,咱们改日再开新书。”

    “还是白先生说的书新奇,都是咱们没听过的。”“那也得说是‘造梦’先生自己说,要是换个旁人,说了咱们也听不明白。”“那是,白日先生‘造梦’这个外号岂是浪得虚名。”“白先生,下一段儿新书可得早点儿说呀,别让大家伙儿等的太着急了。”“是呀,是呀,等急了可容易上火。”

    “诸位客官抬爱,白某一定尽力为之,恕不远送。”

    众位客人们亦同样客气着离开了这临境书馆,只有一个人没走,等这里清净了以后径直走到白先生的面前倒头就拜。

    “欸!这位壮士为何如此大礼呀?”白先生边说着边双手扶了起来。

    “白先生,您施恩不望报贵人多忘事,自然是想不起来在下了。”“请恕我眼拙,壮士究竟是……”“我是石三儿呀,后来白先生给我改名叫‘石山’。”“哟,原来是你呀!日子越过越好了吧?看,满面红光的,而且还高高壮壮的。”“是呀,全是托您的福,比以前发迹了不少。这全靠您当时周济了我们一家子,还有您当时对我的激励。”“嗨,举手之劳,何足石壮士挂齿。”“对您来说可能是不算什么,可在当时对我们来说就是救了我们一家子的命呀。您也别总是‘壮士壮士’的了,您叫我‘三儿’就行。”“欸,我看你如今一身的富贵相,准是做了什么大事,又岂能如此称呼。”“我做的事再大也是您当年面前的一个大孩子,还是叫我‘三儿’吧。”“得了,咱们也别彼此客气了,我就叫你石山吧。”“也行,白先生怎么方便怎么叫。嗯……出门在外没带太多的盘缠,也是忘了您喜欢什么了,就请您笑纳吧。”“哎呀,你这是什么意思呀?”“请白先生不要误会,石山不敢说这是还您当年的恩,这就是我的一点心意。”“这……好吧,不驳你的面子,我留下一块儿,当个念想儿吧。”

    白先生说着,从石山双手托着的碎银里随便拿了一块。

    “其实,我这次来还是有求于白先生的。”“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我家主人想读一读《周公解梦》这本书,可此书在当世不是那么好找的,北平这里原来是元大都,我就到这里来碰碰运气。白先生是文人,所以我想……”“我正有一本善本,就送给你家主人吧。”“哟,这那好意思呀,算我跟您买得了,这钱您都收下吧。”“欸,那本书我早就熟烂于心了,家里搁着也是搁着,正想找个识家相赠,你来的正是时候,我还得谢谢你呢。”“瞧白先生这话说的,我拿您的东西,您却还要谢我。”“别看我是个文人,却没有藏书的嗜好,偶然得了一本《周公解梦》,看熟了之后也就不知该如何处置了,你来的正巧,我不谢你谢谁呀。好了好了,你且稍等片刻,我去给你取来。”

    说罢,白先生笑着转身离去,不大会儿的工夫就回来了,把一本刻印精美的完整古籍交到了石山的手里。

    石山接过,自是感激不尽,又好好地客气一番后离去。

    白先生看着石山的背影消失了以后才二次转身回到后面的屋中。

    屋里有两个人,一个是高大英俊,可面上偏偏带着一种中年妇人独有的神情,正端着一碗茶一口一口地喝着,举止亦不似一个男子,另一个则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可神态倒是刚毅得很,从端着茶碗的姿势里就能看出几分矫健。

    “二位现在舒服一些了吗?”白先生问到。

    “这次醒来要好得多,您的茶味道不错,应该是它的功效。”听倪遨的语气,“醒来”这种经历应该不止一两次了。

    “我现在担心的是,那里的铁墨斗儿鱼们有没有都被干掉。”刘桂花面带忧愁地道。

    “放心,你已经完成了救世主的使命,我们那里的人都会没事的。”倪遨安慰到,“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是白先生你让我们来的吗?”

    “也只能说,如果在某一地方的某一段时分里发生了原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会乱掉,我要做的事情就是设法让事情不要再乱下去。”

    “那要是没有白先生帮我们,我们现在还指不定在哪儿干什么呢。先谢谢白先生了。”刘桂花道。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倪遨问到。

    “当然是跟我一样,让事情别再这么乱下去,尽量把乱了以后的事情往原来的方向导引,这样才有可能让一切回归正常。”“那我们是不是就能回去了?到时我们的身子还能换回来吗?”

    刘桂花问罢,脸转向倪遨,看见倪遨正看着白先生,没有与他互视一眼的意思。

    这里是北平城外的一个村子,原来叫做歇翁村,因为以前在北平城外游山玩水的老爷子们都喜欢到这里歇歇脚,再喝点茶吃些东西什么的,后来这个村子里不知何故做接生营生的婆子越来越多,渐渐的,人们就改叫这里为接生村了。

    “哟,婶子回来了,屋顶儿给您修好了。”“谢谢了,快下来吧。都干了一整天了,快喝点儿水。”

    从梯子上下来的小迟接过婶子递过来的一碗水一饮而尽。

    “我都说了不着急不着急,又没到雨季。昨天晚上跟你说的,今天早上就来了。”“我就是怕孩子们和婶子您着凉。得,再有事儿您尽管说话,我就先走了。”“欸,我还没给你修屋顶儿的钱呢。”“嗨,什么钱不钱的,等我媳妇儿生孩子的那天,婶子您给受累忙活忙活就行了。”“瞧你说的,你媳妇儿在哪儿呢?”“反正我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儿吧。”“那是,你这么爱帮别人,以后的媳妇儿一准儿错不了。”“借婶子您的吉言。我走了。”“慢点儿呀。”

困睑怨(十一)

    这位婶子看着小迟扛着梯子出了院子,心里和脸上都笑着的,而后回身进后厨要做晚饭,刚一进去登时一奇,“谁把饭给我们做好了?欸?水缸也挑满了。哟,又是小迟吧。这孩子,我出去借个针头线脑儿的工夫儿,他就都替我干了。这小伙子,真是个好人。”

    这会儿,小迟已经把梯子扛到了另一个院子前,“尚大哥,还你梯子。”说着,他就往院子里走。

    从院子里出来一个高个子的汉子出言给拦下了,记得他第一次来到小迟面前的时候,小迟一下子就感觉到天光暗了不少,仰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他把太阳给遮住了。

    “不用放里面了,放院子门口儿就行了。”“我还是扛进去吧,也不费什么事儿。”“真不用了。我知道,你只要是借梯子一准儿不是为了自己,都是给别人帮忙。以后这梯子就放门口儿,你想什么时候借就什么时候借,我不在也没事儿,你该拿走就拿走。”“这哪好呀。”“怎么不好呀?你做好事是行善积德,拿我的梯子做好事,我也沾光不是。”“得,那谢谢尚大哥了。”“嗨,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谢嘛。屋里坐会儿吧。”“不了,我还得去趟东头儿牛子他们家。”“你瞧瞧你,一做起好事就没完,别把自己给累着了。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吧,你也有个帮手。”“不用了,尚大哥有事儿就忙去吧,我一个人行。”“真行?”“真行呀。刚才尚大哥你说的,咱们谁跟谁呀,还用得着那么客气嘛。”“那好,有工夫儿来家喝酒呀。”“一定。”

    说完,小迟笑着离开了。

    尚趣同样笑看着小迟的背影,刚要转身回屋,一个人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请问,能给我做一张登天的梯子吗?”石山道。

    尚趣一见来人,神色立刻就庄重了一些,“那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价钱了,屋儿里请。”

    天色已经不早了,可尚趣还是机警地往周围看了看,而后和石山一起进屋了。

    “吃完饭了吗?”“这个先不急。”“是主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我此行的目的明为替主子到原来的元大都寻得一本《周公解梦》,实则是……”“难道主子还是不放心燕王千岁……”“主子其实并没有明示,只是吩咐《周公解梦》这本书一定要找善本,不着急回去复命。北平最近有什么异动吗?”“异动倒没有,就是有些不太平。”“不太平?”“别看元朝被灭了那么多年了,鞑靼现在还是经常翻越长城骚扰边境,燕王千岁经常亲自领兵驱敌平乱。”“那么说,燕王千岁正在忙于戍边的军务,无心旁事。”“没错,鞑靼人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哼,再厉害,还不是被洪武万岁爷给赶到长城那边儿去了。”“可我看他们复元的心可还没有灭。”“欸?这个村子在北平的郊外,鞑靼人是不是经常来这里……”“那倒没有,这个村子里的接生婆没少给鞑靼的产妇们帮忙,所以他们对这里还算是秋毫无犯。善本找到了吗?”“幸好有临境书馆的白先生,他还是我的恩公呢。”“哦?白先生对你也有过恩德?当初他也救过我的,看来白先生真是好比当年的‘及时雨’呀。”“是呀,堪比‘呼保义’。对了,虽然主子没有旨意,但皇宫内院一直在寻一个人进宫,想让她当御用女医官。”“我知道,是江湖人称‘弱蝮’的梅丽。”“就是她,其实因为她这个绰号,还是有些内臣不同意她进宫的。她是住在这个村子里吗?”“是,这里是她的家。”“听说她应该是当世最年轻的接生婆,却绝对是当世最贵的接生婆。”“没错儿,放眼大明朝,只有她会那种‘无痛接生术’。”“她现在在哪儿?”“好久没回村儿里了,别看她是个女孩子,却也可称是个江湖豪客。”

    一间置设装点极其奢华的卧房内,看上去就像是皇宫内院的新房,小叶紫檀木的桌子上摆着两个明如镜、薄如纸、白如玉、声如磬的JDZ瓷盘,一个盘子里是花雕鹿肉烧冬笋,另一盘则是鹅肝炖小土豆,都是精致难得的佳肴,桌上还有一个半透明的玉酒壶,里面装着琥铂色的琼浆玉液。

    此时,尖尖十指捧起了玉壶,把酒倒在了两个美人盏里。

    “还用喝吗?这会儿的我已经目酣神醉了。”“当然要喝,要不,我不就白准备了吗?”“再白,还能有姑娘白吗?”“嘴可以先不要闭上,不过你的眼睛已经管不住了。”“那也是梅姑娘你让我管不住的,少看一眼都觉得是人生憾事。”“好甜的嘴呀。你吃粽子的时候从来不蘸糖?”“只要让我看上姑娘一天,我就可以一辈子不吃糖。”“那要是再多看上我一天,你能不能一辈子不吃辣?”“那至少得看上十天,我这个人更喜欢辣的,越辣心越过瘾。”

    看上去柔弱无方的梅丽正仰着螓首,樱唇一动一动地喝着美酒,听到这话就放下了酒盏,一双美目盯着面前的男人问道:“你喜欢多辣的?”

    那男人笑道:“这么说吧,就连最辣的野山椒和朝天椒都不在话下。”

困睑怨(十二)

    “是吗?可我却吃不了辣,辣一点儿的都嫌刮舌头。”“真的吗?可梅姑娘看上去倒是辣的很,从骨子里往外那么辣。”“那么说今天晚上你希望吃掉我?”“只要姑娘愿意,就算你真是一条蝮蛇变的,我也照吃不误。”“我却不喜欢到别人的肚子里走上一遭,再见面的时候,岂不是就得在茅房里了。”“哈哈哈……梅姑娘真会说笑,要是喜欢的话,姑娘可以把在下吞到肚子里去,我跟梅姑娘在茅房再见面就是了。”“别茅房不茅房的了。咱们正吃着喝着呢,总提那种地方干什么?”“是是是,怪在下扫兴致了。”“你吃饱了吗?”“在下吃饱了,是不是就可以跟梅姑娘做些别的事情了?”“可我看你就是没吃饱。”“那姑娘是不是要用自己的什么东西把我给喂饱呢?”“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要用我的东西把你给喂饱了,你还不准不吃。放心,我宁让你撑着也不会让你饿着。”

    那男人眼里好似饥火难耐冒出了如狼一般的绿光,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那就请梅姑娘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先馋馋在下如何?”

    “你闭上眼睛。”“欸。”“好了,睁开吧。”

    “那么快?难道梅姑娘练过……”那男人边睁眼边说到,可失望的是看到的不是想看到的,摆在眼前的是一大盘子捏成小娃娃状的吃食,既像是面食又像是果子,个顶个的在冲他咪咪笑着。

    “这是……”“人生果。”“‘人参果’?我还以为只是传说里的。”“传说中的人参果我也从来没见过,这是人生果,是‘生孩子’的‘生’,不是‘人参’的‘参’。”“哦?几乎人尽皆知,梅姑娘精通‘无痛接生术’,难道是想……”“你吃还是不吃?”“吃,当然要吃,姑娘给的什么我都会好儿好儿吃下去的。”“等一下,别掰开吃,一口一个整个儿放到嘴里吃,这样才像个男爷们儿。”“梅姑娘原来喜欢这样的男人,那好,今晚我就给姑娘你爷们儿爷们儿。”

    果真,这男人抓起个人生果就塞嘴里了,还别说,越嚼越好吃,也就越吃越想吃,不知不觉间,一盘人生果吃了精光,可是,那些人生果到了肚子里,可就不怎么好受了,开始他认为甭管什么东西,吃多了肯定都不会好受的,谁让自己嘴馋呢,可没过多一会儿就觉出不对劲了,还不是什么中毒的迹相,就觉得肚子里有个东西在往下沉,好似要整个从下面出来似的,就像是……

    这个男人叫温催柔,人送外号“送子卫玠”。

    卫玠是魏晋时有名的美男子,和潘安、兰陵王、宋玉并称四大美男,如玉人一般,相传每逢出行必会受人围观,更有传说,他就是被众人活活看死的。

    温催柔既有如此美名,足见其脸上的零零碎碎都是挺让人爱看的,可此人却是大大的表里不一,经常用自己的小白脸和欢颜巧语骗取少女的芳心和贞操,一旦怀孕就立刻抛弃,已不知害了多少痴情少女,武林人视之如采花贼无异。

    梅丽帮助过不少被他害过的少女,有的被骗得太深,甚至还在痴痴地等着他,所以她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一直在找寻机会。

    她初学接生的时候,实在想不出一个女人能有多爱一个男人才会为他做出这么痛苦的事情,后来才知道,大多的女人生孩子多半应该算是恪尽职守,要是不生或是不生儿子的话当然就是玩忽职守了,也许受到的惩罚会堪比打了败仗的兵将,遂,她就会尽自己的全力去帮助妇人,能为她们减轻一分的痛苦就不会省一分的心思和气力,同时也就最恨这种负心薄幸的男人,特意寻方子找宝药做出了这种人生果,狠狠教训这种人,这东西吃起来确实好吃,可吃到胃里以后会形成一团,吃的越多团也就越大,且很难消化,要从肚子出来只能整个……

    梅丽此刻已经离开了,反正她是不会给温催柔这种人“接生”的。

    只要是有家的人,很少会喜欢在外面连年漂泊,无论如何,到时候一定会回家看看。

    当梅丽来到村口的时候,在那里一起玩耍的孩子们一见到她都高兴得跳了起来,一个个小脸笑着,奔着她跑了过去,“梅姑姑回来了!梅姑姑回来了!”

    梅丽也笑着,弯腰抱起了一个最小的女孩子。

    小女孩子一下就抱住了梅姑姑的脖子,用力亲了一口。

    梅丽收养在接生村的这些孩子们,有的是孤儿,有的是爹妈不要的,有的是不能留在父母身边的,其中就有温催柔的几个孩子。

    她在孩子们的簇拥下进了自己的家门,迎面就看到了婶子。

    “小丽,你可回来了。”“婶儿,最近家里都挺好的吧。”“可不挺好的嘛,都是人家小迟帮里帮外的,修房、做饭、挑水什么的,人家都管,你可得去好儿好儿谢谢人家。”“好好好,回头我就去谢谢他,先让我进屋儿歇会儿。”“你先别进屋儿。好嘛,进了屋儿往床上一躺你就什么都不想干了。你先谢谢人家去,我给你做饭烧洗澡水,回来你再歇着。”

    “嗯,梅姑姑,今天晚上你跟我睡。”“不嘛,跟我睡跟我睡。”

    接着,孩子们一个个撒起娇来,都要跟梅姑姑一起睡。

    “好啦好啦,都别吵了,今天晚上你们都跟梅姑姑一起睡。现在让你们姑姑去办正事好不好?”梅丽的婶子好不容易把孩子们都给哄好了,而后又立刻催促赶快去小迟那里。

    她老大不乐意,懒懒散散地来到了小迟那里,没说上几句话就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

    “给。”“我……不要钱。”“我也根本没给过你钱。”

困睑怨(十三)

    说完,她直接把银子塞到了他的怀里就离开了。

    当面上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梅丽就要走回家里的时候,突听到村口嘈杂,而且还有马嘶声,感到不对头,当即奔去。

    看装束是鞑靼人,一个个都是腰大十围膀阔三停,皆身穿厚革铁甲,胯下高头大马,手中大长刀铁盾牌,唯有两人与众不同。

    为首的一位公子虽亦是鞑靼人,却似儒雅之士,身上并没有什么名贵的饰物,但其身份绝对不是要靠把身家佩戴在身上来显现的,一见之下让常人先敬三分,胯下好俊的一匹白马,观来便是那人言中的烈尘霄霜宝马。

    这位公子身边站定一人,从面相上几乎能看到四个字,“得道成仙”,虽说是不穿道袍,手里也不拿拂尘,不过最引人双目的还是他旁边的一匹骏鹿,浑身上下白璧无瑕,另有九种颜色的花纹添在身上,要说这人是站在这头美鹿的身边才多了不少的仙气一点都不过分。

    梅丽的婶子此时已来到村口直对着这些鞑靼人,把村里受到些许惊吓的妇孺都让在身后,她本人是不懂鞑靼话的,现在,她的眼睛盯在了其中一个最威猛吓人的鞑靼人面上。

    那个鞑靼人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又看到梅丽来至在她婶子的身边,遂在马上侧首在那位公子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位公子听罢微微一笑,用不生涩的汉话道:“原来是‘弱蝮’梅丽梅大夫呀。先行谢过以前给我们族人帮的忙,我们也没有要搅扰的意思。有两个小偷儿,偷了本公子要送给盛大财主的寿礼,让我们找到那两个人和所偷之物,马上就走。”

    “要是真有搅扰之处,还希望不要见怪。毕竟谁丢了东西都会……嘿嘿,哪怕是神仙。欸?”

    那位仙长说着,就见到自己身边的九色鹿慢慢走到了梅丽的身边,而且还用自己的脸在她的身上来回地蹭,神态甚是亲昵。

    “是你吗?”梅丽也轻轻地抚摸起它的头。

    原来,梅丽不光是会给妇人接生,可以说,只要是吃奶长大的,她都懂怎么接生,这一代的九色鹿就是被她接生的。

    “它现在是你的坐骑吗?”梅丽看着面前的仙长道。

    “哪里,在下何德何能,敢以鹿王为坐骑,它是我的仙朋道友。”“道友?传说中的鹿王不是释迦牟尼的前生吗?”“当年太上道祖西出函谷关化胡为佛,足见佛道两家修到至处亦是殊途同归。”“可你们明明就是殊途同分呀?”“那梅大夫怎又不知同分就是同归呢?”

    梅丽的外号中有个“蝮”字,其实还有她嘴毒的缘故,见到眼前的这个“俗家老道”跟这些凶悍且乱闯接生村的鞑靼人在一起当即心生厌恶,又见对方的模样和言语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汉人,却在替鞑靼人说话,更添腻烦,本想给他几句厉害的,可此刻听来他这颇有道法之理的反问,再加之那种直逼过来的“道骨仙风”,竟是弄得无言以对。

    “那两个小偷儿是什么样子,我替你们来找。”小迟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村口。

    同行的还有石山和尚趣。

    石山虽不是“战妖”,却也可看出这些马上的鞑靼人就算不是上过战场的,那也得是拿杀人不当回事的人,却为这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青年公子马首是瞻,可想而知,这位公子在鞑靼族中定是个大人物,刚才又听到他说要给盛大财主送寿礼。

    盛大财主便是江湖人称“错天使”的盛至盛停留,有传闻说,盛至有买卖黑货的勾当,尤其是那“左派青子”。

    “左派青子”是江湖唇典,就是买卖好的武器,那种货品绝对是朝廷明令禁买的,一旦发现一准是严惩不贷,遂即便是绿林道也不敢明说那是什么东西。

    另外,还有一个关于盛至更传奇更离谱的传说,那就是,有人说他可能是洪武万岁的私生子。

    想到这里,石山不由得就犯开了心思,鞑靼的大人物要亲自去给手里有左派青子的盛大财主送寿礼,不会是要……

    “哟,怕我们不知道这接生村里还有个不小的爷们儿不成。”这位公子即便口出这种较为低下的调侃言语,却仍是让人觉得还是高贵的,“那好,两个小偷儿一男一女,也挺好认的,男的不像男的,女的也不像女的,说是两个阴阳人也不怎么像,快去找吧。”

    难道还是两个太监不成?哼哼,就连偷你们东西的人都是像这种不伦不类的。尚趣忖到。

    “那好,我现在就去找。”“那就劳烦快一点儿吧,我们可着急。”

    其实以这位公子的身份也没必要还跟像小迟这样的普通人再多说什么,可就是从心里有了一种无法二次轻视的感觉,应该是出于已觉出对方是个好人吧。

    他们早已守住了接生村几处出口,静待好人的佳音。

    小迟实在害怕这些鞑靼人会伤害村里的老少,施展开自己“厚德流光”的轻功,不一会儿就见到了倪遨和刘桂花。

    “快走,别找麻烦。”“找麻烦的明明是你们自己。”

    一见之下果然如那位鞑靼公子所说,小迟开始还以为是他故意羞辱他们才那么说的,这时才又想起,忘了问到底偷了那位公子的什么贵重物品,即刻往二人身上和手边看去,不见有什么稀罕之物,许是些小巧的名贵之物揣在怀里或腰间也说不定。

    他再看他们二人,好像在用身子故意遮掩着什么,他们身后好似只有个挡不住的高大长脸女人,可说是一股妖媚气袭人,脖子上戴着东西倒是挺扎眼的,居然是个五金之属的铁箍,箍上悬着一圈如洋荷花倒置般的紫金铃铛,就像是马铃一般,还连着一根银光闪闪的链子,另一端应该是塞在了腰带里,就像是马匹一样随时等着被人牵走,刚才对话里的后一句就是她说的,而前一句应该是那个看上去缺少阳刚之气的大男人说的。

困睑怨(十四)

    小迟已觉出这二人虽多少有一些做了亏心事而生成的胆虚,却又不似那种鸡鸣狗盗之徒,看得出也都是练家子,村口离这里并不是太远,乱哄哄的声音此处不可能听不到,这会儿竟然还没有踏瓦而逃,应该是另有什么隐情……

    小迟已把那人高马大的长脸女人带到了村口。

    这女人走路的方式既不是款扭腰肢也不是摇曳生姿,却可以在行进中用全身上下的傲人之处引人的眼神勾人的魂,见到梅丽立刻魅惑一笑,水汪汪的双眸跟她打了个最亲热的招呼。

    “你不是说他们偷的是你的东西吗?”梅丽向那位鞑靼公子问到,同时用眼睛里的毒死盯着那个如高头大马的女人。

    “有什么不对吗?”鞑靼公子看着已来到马前的马铃女人反问到,“那两个小偷儿呢?为什么不把他们一起带过来?”

    “对于公子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寿礼。依在下看来,还是不要耽误了送寿礼才好。”“我问你那两个小偷儿呢?”“许是跑掉了吧,敢偷公子这般人物的小偷儿绝不会是等闲之辈。”

    鞑靼公子听罢不再理小迟,用眼睛看着那个带着银链马铃的女人。

    那马铃女人即便是站着不动,也可以使诱惑从身体里散发出来,“别听这小处男的,他把那两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给放了。要不是我一直拖着他们,早就带着我远走高飞了。”

    “还远走高飞?你太拿自己当个宝贝了吧?不但会勾引男人,还会勾引女人,就连那些是男是女还不知道的都可以让你给迷上?我说姓爱的,你最近是不是又吃错春药了?还有你。”这时梅丽又面向小迟,“你可真是个好人。”

    就在这时,那俗家老道不知什么时候进到村子里了,正用类似于道术的功夫驱赶着倪遨和刘桂花向村口这边来。

    只见俗家老道的双掌不停地往前伸,每一伸必催出一溜火线射向倪刘二人,直逼得他们飞檐走壁蹿房越脊,可再去躲避却也不可改变往村口这边来的方向,俗家老道一人即可为之,足见其过人之处颇高。

    自认是花男红颜知己的梅丽看得明白,一溜溜的火线可不是从俗家老道的掌心里蹿出来的,而是从袖子里甩出来的,应该是暗藏着像筒子那样的东西,里面装有一点即燃的油,再利用另藏着的硫磺、烟硝之类的引火之物就行,不过说着容易,真要施展开来,也的的确确要具备较深的功底。

    由于俗家老道射出的是油,遂落到地上以后就到处流。

    小迟一见之下当即飞身过去,用快手脱下的衣物把烧着的油火给扇灭。

    尚趣一看也急了,即刻从家里拿出一把大铁铲子,忙不迭地扬起了好多的黄土埋灭了快要烧到房子的油火。

    在小迟和尚趣一通紧忙活之下,总算没引起火灾。

    尚趣再一回头,又见那俗家老道开始发火功了,气得猛地掀起一大片黄土照着就扬了过去,连同大铲子也一同过去了,登时在半空中就灭了火线,铲子差点就砸到了。

    “你想烧光我们的村子吗?”“就算烧光接生村,我赔给你们两个村子就是,可今日若不收了这两个妖孽,恐生大乱。”“你少装蒜了!什么恐生大乱?我看就是你们一起拐带人妇,结果让人家把你们的坏事给搅和了,你们有气没地儿撒,跑我们这儿找斜茬儿来了!”

    尚趣最后说到生气的时候,是用手指着那位鞑靼公子说的。

    不等那位公子脸上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他身边的两个鞑靼侍从立即催马上前,没有多说什么,抡手里的傢伙一左一右奔着尚趣就招呼过去了。

    尚趣使了个“趾高气昂”,倒翻了一个跟头,躲闪的同时从自家的墙头上翻进院子,再上墙头的时候先出来的竟是一张铁梯子,但他没有从梯子上直接下来,而是双手一撑,身形往前一来,出其不意地照着其中一个鞑靼人就踹了过去,一下就给踹落马下。

    可是,立刻就有另一个鞑靼侍从补了上来,仍旧要和先前的那鞑靼人双战尚趣。

    尚趣猛地前冲,快到鞑靼人马前的时候把大铁梯子一横一举,用全力照着那两个鞑靼武士撞了过去,虽说让盾牌给挡了,可因为措手不及,也双双落到地上。

    三个不骑马的鞑靼人应该是发怒了,恶狠狠地说着鞑靼话,各摆武器把尚趣围在了当间。

    “三个打一个,你们以为自己是刘关张吗?”说话的正是石山,一块砖头已拿在了手中,一个健步过去与尚趣背对背,共同面对三个不亚于虎豹之势的鞑靼武士。

    “我帮你!”

    话音刚落,当一个武士把手里大刀猛地举起狠狠劈下时,就听“当”的一声,有两柄钝剑叉给架住了。

    看上去虽是短剑的式样,但其刃锋较钝,剑身较沉,护手的两边翘起如前刺,此物遂就有剑、手叉、钢鞭三种用途。

    同时另一个鞑靼武士想用长刀横扫对方两人,结果手背一吃痛,如同重击却不知何物,登时武器落地。

    原来是一旁的倪遨和刘桂花待不住了,一见动真格的了,虽非己方挑起事端,但终因自己二人给接生村找来了麻烦,就替村子里的人先挡上一挡再说,遂倪遨使开了钝剑叉,刘桂花发出了“劈空掌”。

    鞑靼公子身边的侍从武士们一见,也不用主子发话,除了几个贴身护主的,剩下的就全冲了上去,力求速战速决。

    这时,霄霜马上的鞑靼公子也没侧首,只是身子往最威猛的鞑靼武士那里靠了靠,道:“去试试那个好人的功夫。”

困睑怨(十五)

    威猛鞑靼武士听罢立刻甩镫离鞍,大踏步奔着小迟走了过去。

    梅丽看在眼中并没说话,反而径直走到了俗家老道的跟前。

    “梅姑娘有事吗?”“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说完,她双手四指往掌心处一弯,拇指摁上并拢的四指,如蛇头视敌,“蛇拳”里的一招奔着俗家老道就攻了过去。

    这是她从南方学回来的一种拳法,讲究的是开合得宜,刚柔相济,以柔为主,柔中且刚,上体要求松柔,下肢则要灵活,做到步活而桩实。

    在实战中则要求:身要颤,步要转,双手忽闪神要战;圈绕步,步偕身,用指抢喉快为准;蛇戏珠,掌插肋,勿手啄人勿顶击;脚尖点,猛爪进,急来缓应巧柔还。

    村里的老少妇孺们一见开打了,大人们当即护着孩子们躲到了安全的地方。

    那个姓爱的马铃女人看在眼里却是满不当回事,好似比看耍猴子也有意思不到哪去,来到鞑靼公子的马旁,身子靠在了他的小腿上,胳膊则搭在了大腿上。

    鞑靼公子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当即离镫一脚,照着她的胯骨踹了过去。

    她一下就被踹到了地上,趴在地上的她随后就听到鞑靼公子说了一句“看住她”,即刻就有两匹马把她夹在了中间,而此时的她却没有一点委屈痛心的意思,相反,不顾一身的泥土,趴在地上,俩胳膊肘撑着地,双手撑着下巴,美滋滋地翘起了两条小腿,好像个孩子趴在自家又暖又软又干净的大床上要听父母讲上一段最有趣的掌故也似。

    再看战团之中,除了梅丽那边和小迟这边,几乎每个人都没有固定的对手,只能分清是好多鞑靼武士在共同对付尚石倪刘四人。

    石山刚用手里的砖头砸开一把大刀的进击,后面的盾牌整个冲着他撞了过来,好在让尚趣的铁梯子及时给顶住了。

    那拿着盾牌的鞑靼武士要跟尚趣较量力气,正顶牛的是时候,一旁倪遨的钝剑叉刚别住了一把大刀,另一柄叉劈对方拿刀的那条胳膊,逼得对手弃了武器,而后顺势从底下兜上来,冲着较劲鞑靼武士的胳膊撩了过去,那鞑靼武士一见急忙侧踢出一脚,可因下盘不稳被尚趣就给顶躺下了,见到躲避另一个鞑靼武士的石山跳到了近前,把盾牌一横,奔对方扫了过去,可冷不丁,脑门上不知被什么来了一下子,手里一没准头,就也不知道这一下子把谁给扫上了,那就得看看周围的人里这会儿谁倒霉了。

    小迟轻易不愿与人动手,但此种情形之下亦不会逃避,见对方没拿着任何武器,对着自己上来就是直直一拳,尚未触碰,就感觉到了力道的刚猛,急忙侧身一避,可对方另一条膀臂一翻,第二拳又急急地到了,似乎算准了小迟闪避后的位置,足见其搏击经验不缺,而且非常注重实战,小迟用小臂格挡,从而借了一个力道把自己的身子让到了圈外,而后扣对方的腕子,一拳打敌手的软肋。

    小迟手下绝对是留着情的,其实这等情形之下完全可以用脚蹬。

    可等扣上打上才知道留的情似乎多了,对方带着牛皮钢钉护腕,还穿着厚铠,紧接着就被对方反拧腕子,而后就是一膝盖撞向后腰,小迟使出“吞舟之鱼不游枝流”的功夫,身如滑鱼般大步游走,把自己的手腕从对方的手中就那么顺其自然地撤了出来,还弄得对手一个险险地踉跄。

    倘若小迟是心狠下作之辈,趁这时伸腿来个“撩裆脚”之类的招数,那样的话,这威猛武士就只会光剩下武士了。

    威猛的鞑靼武士站稳以后看着小迟,面上的表情带了些许谢意和敬意。

    小迟同样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对手虽是鞑靼武士,但手底下不单单是只会使蛮力而已,那种刚硬的搏击之技完全可以显示出对方的豪气。

    这个俗家老道名叫张离,父亲是汉人,母亲是鞑靼人,与父亲私定了终身生下的他,可他从来不承认自己是汉人,一直是以鞑靼人自称,即便是元朝被灭以后,别看他当时的年纪不算太大,也跟着鞑靼人一起回了草原,因其也曾感悟过中原的忠孝仁义之道,且较为喜欢钻研道学,遂就开始在家修行道法,除不出家以外,一切都是道士习惯,因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于祖宗礼法之事遂也就不再计较了。

    曾经在天山那里见过当年北宋灵鹫宫麾下海南岛五指山赤焰洞洞主端木元的传人,从而更深切地接触到了道教之理,于其中五斗米教的“道”为“一”,“一散形为气,聚形为太上老君”颇有感悟,再用自己的心得和天分,居然使其演化成了一门高深的武学。

    练成了一身超俗的武功,学识也较为渊博,在游历漠北之时与鞑靼才俊“四宝公子”相识,甚是投缘就结交在了一起,也是四宝公子爱才,其汉族官话就是张离所授,这次去给盛大财主祝寿,因他较为熟悉中原,遂就同行之。

    现在,张离见到了梅丽如双蛇乱蹿的拳法,首先先定住了自己的气,也就是先定住了自己的神,不要为眼前的缭乱而生出什么昏乱,见梅丽那两只可爱好看却毒辣的蛇头到在自己眼前了,浑身的功力散于全身,甚至可以说与身周的空气融在了一起,在空气中或上升,或下降,或左右逢源,或前俯后仰,就如若是一张戳上去也不会破的轻纱在半空里自然地飘舞着。

    梅丽一见心头好笑,心忖:别以为姑奶奶拿一张轻纱不能怎么样,就算你真是用纱布做的,我也得好好撕吧撕吧。

    忖罢,梅丽双手,也就是双蛇头开始在边缘处进击,真像要撕扯一块纱布亚赛。

    反正撕不了纱布还撕不了衣裳吗?她想着扯他两只袖子下来解解气也好。

    张离这时也没改变什么,反而近乎挑逗似的,还把自己的衣袖往蛇口里放,可往往都是在蛇口闭嘴的一瞬间及时给抽回来了。

    这回梅丽生气了,对方分明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撕不着就缠,看把你活活缠住以后还能怎么神气,到时可就不只是撕吧那么简单了。

    梅丽的蛇身子开始围着张离缠绕了起来,软得真像是一根绳子在捆着什么。

    张离不怕,身子也柔了起来,经常在“蛇绳”捆缚的缝隙中飘动,每每即将绑紧之时,便就软乎乎地离开了。

困睑怨(十六)

    梅丽又开始加大捆缚的范围,在大圈子外游走,而后在缩小圈子把张离这块“轻纱”逼在中间,觉得机会一到,立刻收圈子。

    此时“轻纱”的分量好似加重了一些,许是蛇逼得太紧了太近了太毒了,心中的慌使得气和神乱了几分,从而也就露了一些败相。

    梅丽终于等到时机了,“轻纱”几乎都在自己的绕缠之内,急忙狠劲一收。

    可就在这时,“轻纱”陡然一变,聚气凝神,站在那里直立不动,让梅丽想缠上去的念头登时就打消了。

    这边混战的情形较之方才更剧,鞑靼武士的武艺若是放在战场上,万马千军之中自是应时对景,但此刻他们面对着这些武林中可称不弱的四人,多少就差缺了一些,好在人数上和武器上是占便宜的,而且又有护体的东西,也就没吃什么大亏。

    尚趣仗着手里的傢伙长,抡起来以后,可说是周围一片空地,有时还用铁梯去套取鞑靼武士的兵器和盾牌,要是赶上机会,还能套住敌手们的上半身,一下就能给拽躺下。

    石山手里的砖头现在专奔对手身上关节之处招呼,那些地方相对防护薄弱一些,但也不敢下狠手,真把这些鞑靼人给惹急了,回头要是带着大批的人马来接生村找麻烦,就算是朝廷的军队可以过来,估计也是得不偿失。

    刘桂花的“劈空掌”此刻没有刚才发的勤了,每每发出一掌必消耗自己的功力,看准鞑靼人面上的防护不强,遂就缓气轻发,使对方双目难睁,从而达到慑敌的目的,最好使得对方知难而退,己方当下就四个人,又不可以痛下杀手,惹毛了这些如虎似豹的鞑靼人,估计最没好果子吃的都是无辜良善。

    倪遨更是打得有些不耐烦了,之前对敌的时候,每回必尽全力,而现在却是不能展开手脚,一点都不痛快,此时的心里都有点憋得慌,已做好打算,只要再过一时三刻还不能结束的话,就要用一些狠手震慑一下敌方了。

    梅丽仍旧在外圈游走,别说是缠绕,此刻那两只美丽的蛇头都不会轻易咬去,因为对方的静较之刚才的动反而更多了不少的震撼,自是知道对手并不是在使诈,用冷不丁的变化来吓唬自己,那也许连真蛇都未必吓得住,且对手身上比适才还多了几分锐气,不知为何,对手的双目始终是目视前方,已不似还在与自己搏击,索性就试一试虚实,想罢,即刻从张离的斜后方攻了过去,可刚触及衣衫便不能再进,运力前抵,却又感觉到衣衫之内恰似空无一物,不知对手又在搞什么名堂,遂即刻撤回了双手。

    太上老君有八十一化,其中第二化便是显真身,太上于太空之中瑞气凝真,强为之容,或示仙姿及肉身,不可测度,自然成像。

    梅丽还是不甘心,心道无非就是把戏法和武功融合得好了一些而已,遂就打算再试上一试,当转到张离面前时,见其眼神还是没变,虽看向前方,却如没有自己挡在眼前一般,她此时邪笑了一下,当即双蛇头奔其双目攻去。

    其中第七十三化,观朝元。唐天宝五年冬帝驾幸华清宫,见骊山祥云,拥太上于朝元阁上,帝与内人赡谒良久,隐,诏为降圣阁。

    张离的双目中此刻如同映出了两朵祥云,似慢实快地越来越清晰且越来越浓,使得梅丽的双手攻击化作云里捉雾,实觉空洞无物。

    其实梅丽也不是不知道,若双手就这么一直插下去未必就空空如也,可就是心里的一种东西使己不能。

    那威猛的鞑靼武士早就又开始进攻了,此刻飞起一腿用脚尖踢小迟的胯骨。小迟则使出“君子行”里的一招“抗怀物外”,让对手眼见着自己敞怀迎踢却不让对手的战靴碰到自己半分。鞑靼武士就感觉到一股力道好似从对方的双手和怀中传来,却根本就没沾到对手的半点边,当即一皱眉,一腿还没收回来,另一条腿高抬,急扫小迟的脖颈,一般的武林高手也未必做得到。小迟又是一招“高山仰之”,身子一个大后仰,但双腿不弯,比一般的“金刚铁板桥”要难得多。威猛鞑靼武士功力的火候拿捏得不错,这一腿没有从小迟的身上扫过,停在半空中,继而照着小迟的小腹下压。小迟立刻一招“大义薄云”,胸口往上起,撞开了对方的一腿,身子也就直立了起来。鞑靼武士的铁拳紧跟了过来,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夹击小迟。小迟急忙“抱瑜握瑾”,一条臂膀压对手的两条胳膊,另一只手抓住了对手两个腕子。威猛的鞑靼武士猛撤身子,不顾疼痛把手臂狠挣了出来,然后身子一塌,用肩膀照着小迟用力撞了过去。

    可是,他光顾着低头前奔,就没留意到从一旁的混战中,一名鞑靼武士手里的大刀被打飞了,直冲着就扎过来了。

    小迟一见,立刻抢到他身旁伸手抓刀,可因为对方使出全力,大刀飞来的方位又较刁,遂就抢刀之时不得不被威猛武士给撞了,登时身子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好几步,最后扶住了墙才算停下。

    对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抬头见小迟手里多了一把刀,以为要动傢伙,登时身子一转,猛力旋踢,但立刻让四宝公子给喝止了,踢出的一脚也就同时停在半空,而后即刻回到主子身旁。

    那些混战之中的鞑靼武士们也同样退了回去。

    这时,在场的人们突听一个女人的浪笑之声。

    原来,姓爱的女人一翻身从马肚子底下滚出去了,之后边笑边跑。

    那两个看着她的鞑靼武士哪里肯,即刻催马去追。

    就在围追堵截之时,仍听到她的笑变得更浪,就似孩子在开心地玩“官兵抓强盗”。

困睑怨(十七)

    “我说这位公子,你也看到了,‘骚骒’爱珰玛就是个浪蹄子,根本不用谁去拐带她。”梅丽说罢,施展“惊蛇入草”的身法,从两马之间穿了过去,一下就薅住了爱珰玛的马尾辫,即便如此,略微像马嘶的浪笑声还是没停。

    小迟这时迎了过来,“放了爱姑娘吧。”

    “还‘姑娘’呢,你至少应该叫一声大嫂子。”她说着,把手里的爱珰玛使劲往四宝公子面前一扔。

    等爱珰玛站住了,那种笑声才算结束,边抚着自己的头发边道:“今天你姨妈我高兴,就跟你好儿好儿玩儿玩儿。你不会以为自己真有那么厉害吧?”

    “嘿嘿,你再练十辈子武功,才有资格跟我说这话。”

    当“说”字这个音还没落的时候,爱珰玛几乎没什么动作,腰上的银链奔着梅丽的眉毛扫了过去,之前没有任何的先兆,确实防不胜防,但就在链子末梢迫在眉睫之际,还是小迟及时用二指给钳住了。

    “我用的着你吗?”梅丽埋怨到。

    爱珰玛又笑了,用力扽回了自己的银链,将末梢放在鼻端嗅了又嗅,“果真没让我失望,真是处子之香啊。哈哈哈……”

    “呸,还是那么不要脸。”梅丽骂完爱珰玛,转身又看向烈尘霄霜马上的四宝公子,“公子的人已经把我们村子里的老少妇孺给吓到了,接下来还想怎样?”

    四宝公子看了看眼前的这些人,“好,本公子没那么小气。别的事情嘛,我也就不做计较了。不过,这位好人兄弟,梅姑娘你,还有那边几个,功夫倒是都挺俊的,去给盛大财主祝寿时可能用得上。只要陪本公子走上那么一趟,以后就算交个朋友。”

    “公子是去祝寿啊?还是去打擂啊?”“梅姑娘不是没有耳闻吧?那姓盛的财主可是出了名的只认好处不认人,否之,他哪里得来的如许金银。这次祝寿之行于凶险来说,较之打擂有过之尤甚,而无半分不及之理。”

    接话的是张离。

    “好,我跟你们去。梅丽……”小迟说到这里就见梅丽冲她一瞪眼,才想起之前的她“谆谆告诫”过自己,不准叫她的名字,遂立刻改口,“梅姑娘还要照顾这里的孩子,其他人都不是接生村里的人,没必要跟去趟浑水。”

    “这位兄弟果然是个好人,什么事儿都爱全揽在自己身上。不过就不知道你们几位放心吗?”四宝公子笑问到。

    “盛大财主的无眠无寂岛我早就想去玩儿玩儿了,谁也甭拦着我。”

    “你去干什么呀?”这回说话的是梅丽的婶子,“你给我好儿好儿在家待着。出门儿那么久才回来,现在又要走啊!你是怕鞑靼人会找村儿里老少的麻烦吗?他们就不怕鞑靼女人生孩子的时候……”

    “婶儿,你在家天天做饭烧洗澡水等着我,我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倪遨和刘桂花自觉得事情虽不赖他们,可毕竟是自己们把祸带到接生村的,绝不能让小迟只身犯险。

    石山把善本留给了尚趣,并告之,如果自己回不来了,就让他把书送回南京去,鞑靼人要去盛停留那里做什么勾当,这件事怎么也得去看看。

    遂,除了尚趣,小迟、梅丽、石山,还有倪遨和刘桂花就一同跟着四宝公子和张离一行人去无眠无寂岛那里祝寿了。

    小迟、石山和倪刘二人都是没有马匹的,张离也是步行,唯有梅丽虽无马匹却不用自己走路,那匹九色美鹿王自愿驮着她。

    “你们认识多久了?”梅丽边抚摸着九色鹿的脖颈边道。

    一旁走路的张离不用侧首就知道问的是他,“二年有余了。”

    “那你们之间一定有一段奇遇吧?”“何谈奇遇。那日闲游,无以为伴。鹿王巡视,山林相见。”“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你平时吃什么?”“梅姑娘想要知道在下平日的养生食谱不成?”“换个问法儿吧。你平时吃饭的饭钱打哪儿来的?哦……一准儿是经常给别人画符捉鬼什么的。是呀,也不少赚。要不然吃不饱穿不暖的也不会有那种闲情雅致。”“在下可从没修过那般的道行。我与四宝公子相见恨晚,难道连温饱都……”“原来是出门靠朋友。那在家就吃父母呗?”

    张离这时歪头看了看她,不过倒也没说别的。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那般的闲情雅致。”“梅姑娘想作甚?”“‘做肾’?还吃腰子呢。我是说,现在应该告诉你们那位四宝公子一声,前面有合字儿。”“‘合字儿’?”“这你都不懂?就是劫道儿的。合着你们这些修道的平时也不多看点儿书。”

    别说,这种书应该比《周公解梦》还难踅摸。

    不错,梅丽上次经过这里的时候却是有一大帮子人在此地劫道,好在她也没吃亏,至多就是让那些劫道的饱了饱眼福而已。

    不过,今天他们这一行人即便是高唱着欢歌过去也没人拦着他们,这一大伙子贼人的瓢把子已带着他们去强抢一个民女了。

    说实话,这个瓢把子还真不能算是个“花花太岁”,即便是当时紧盯着只见其容貌不识其名头的梅丽,还是当初一见到今天要抢的这名女子就怦然心动不能自已了。

    她叫喜烛,人如其名,真是一个可以把欢乐和温暖带给别人的女孩子。

    她有一个心上人,武功据说还不赖。

    可惜的是,他有一个修佛的老师,不允许他轻易动武,可估计今天他还是会来的,除非他对那个喜烛一切都是假的。

    这会儿,瓢把子带着人马来到了喜烛家,下马推院门,原以为里面不是聚集了一帮拿着棍棒的后生,就是一家老少要苦苦哀求,而此时这里却空无一人,不会是全家逃走了,因为这里一直都有这位瓢把子吩咐伏桩的人,一是保护,二是看守,遂许是都躲在家里的什么地方,只要找来便是。

    瓢把子告诉手下们把这里围起来,自己则直奔喜烛的闺房,到在近前推门就进,里面居然没插上签棍儿,但里面同样也没有喜烛的人影,只有一个人在低头扫地,却同样引起了瓢把子的兴趣。

    扫地之人不像是听不着看不见,可有人推开门站在门口了,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但虽只是在扫地,却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他扫的难道是境界吗?

    “来了?”仍在扫地的人问到。

    这里只有瓢把子和扫地的,自然不是问别人。

    “啊,来了。”瓢把子本来不想应答,要嘛问他喜烛在哪里,要嘛自己去找,根本不想在扫地人的身上耽搁什么时分,但听到扫地人问的时候,心里倒有种不该不应的感觉。

困睑怨(十八)

    “阁下扫过地吗?”“扫过。小时候扫过,没当瓢把子之前也扫过。”“可有方法?”“还能有什么方法?无非就是之前在地上洒点儿水,省得暴土扬长,要不就压着点儿笤帚扫。”

    说到这里的时候,瓢把子注意到地上既没有洒水,扫地人也没有压着长柄大扫把,且还发现了原来用的还是铁柄铁丝苗的扫把,尘土却乖乖听话地顺着扫把而去,半分都没飞扬。

    欸?从铁扫把底下居然还出来了会动的东西。

    瓢把子细一看,全是蝼蚁。

    扫地不伤蝼蚁命!

    此刻的瓢把子已经没在想喜烛好一会儿了,虽不是个大武痴,但见到这般火候的功夫也是神摇意夺。

    接着,瓢把子又发现扫地人的步子似常实奇,明明就是慢慢地向一边扫去,整间屋子地上的尘土却都在往中央聚积,蚂蚁在往四周爬动,这怎么那么像是……

    瓢把子不由自主的把自己想像成了中央的尘土,手中假装拿着那把铁扫把,顺着四周蚂蚁爬动的方向逆扫,假想中遇上蚂蚁就闪避,渐渐地,就由慢而转快。

    舞得好一通铁扫把,居然一下子就到了这般的境界,瓢把子立刻上前,步子看着随意,但它此生估计都不会再伤害一只蝼蚁了,来到扫地人的近前,“咚”的一声跪倒,“老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扫地人也没说收与不收,单手把沉重的铁扫把递到了瓢把子的跟前。

    瓢把子连头都没敢抬,双手举过头顶接过扫把,而后便是听到了如暮鼓晨钟般的笑声。

    “你老师真厉害,这样就把那个强盗头儿给劝住了。”“那是,我老师一身的功夫连三分都还没施展出来呢。其实我也奇怪,先前一直求老师他老人家帮我的忙,可就是听不到应允。说实话,要是老师昨天晚上不来的话,我都想跟那个强盗头儿拼命了。”“那你老师有没有答应……答应……”

    这时说话的喜烛脸比红蜡烛都红,一副羞人答答的样子,女人一生当中或许只有要当新娘子时才会有如此的面庞。

    喜烛的心上人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老师虽说也是一直没有答复,可我想,通过这次,他老人家一定明白我们的真情,问题不会太大的。想来老师是修佛之人,男女之事不便宣之于口。一会儿回去就问问他老人家,只要老师没说不行,当他老人家答应了就是。”

    “太好了。”喜烛此时是真情流露,已不再顾忌什么女儿家的礼数和矜持,捂住了费俄的手。

    温暖从他的手心一直传到心田,可是,不一会儿,温暖就变成了滚烫。

    “哎呀,你怎么了?怎么那么烫?受凉了吗?”喜烛当即一摸费俄的额头,“现在更烫了!走!赶快去找大夫!”

    “等一下。”费俄阻止到,“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发过热了。怎么觉得不是发烧啊?或许是最近因为担心你,昨晚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了。等我一下,先导气归元试试。”

    费俄按照老师教给的呼吸吐纳之法练了一会儿,别说,还真让自己凉快了不少。

    “没事了。”“哎哟,真吓人呀。你以后不会时不时总这样吧?”“没事儿,我回头请教一下老师,他老人家会有办法的。”“那就好。”

    喜烛满面关心的样子,又用手握住了费俄的手,可还是没一会儿的工夫,又开始烫了。

    “你赶快去问问你老师吧?”喜烛又是关怀急切地道。

    费俄想了一会儿,“等着我。”说完,他转身用“飞蛾赴焰”的轻功飞奔而去。

    等费俄来到老师的面前,还没开口,就听老师说到。

    “不是告诫过你很多回了吗?着急心乱的时候不要用这种轻功,容易伤身体。”

    费俄却好像一个字都没有听到,“老师,你是不是在我的身上用了‘爱焰’?”

    扫地人直言不讳,“没错,因为喜烛姑娘的身上被人施用了‘情种’。”

    “可我们是真心相爱啊!”“一旦被人用了‘情种’,爱得再深最后也是为人作嫁。明知终无,又何苦曾有?”“但我们……”“听为师一句话,放下情爱,立地成佛。”

    费俄听罢,满含热泪,转身大哭着跑了出去,好像要一直跑到天地的尽头。

    这时,之先的那位瓢把子走了进来,“老师,要不要娄矣把他找回来?”

    “唉,由他去吧,他现在最好自己静一静。”“费师哥不会出什么事吧?”“放心,你的外号叫做‘细看撼树’,难道还看不出,有喜烛一天,就有他一天的寿命。”“还是老师了解费俄师兄。”

    娄矣说着,从怀里掏出了张大红请柬,躬身低首双手奉上,正是盛至过寿日随处发的请柬,谁有本事抢到,谁就能去。

    扫地人接过请柬,连看都没看,“若为修心,何惧成魔。我不成魔孰成魔?”

    这扫地人就是“佛魔”常平。

    四宝公子从来不爱乔装改扮,可这么一行人也确实有些招眼,小地方的官家人不想惹事,就当没看见,可穿州过府之时,尤其有军队驻扎的州府就硬气得多了,怎么也要多问两句,其实也就是想多讹俩钱。

    张离就会把这种事情解决得妥妥当当,或给些银两,或用武功威吓。

    今天来到的地方是座大城,好似任何时候都热热闹闹的,张离已塞了张银票给当地的官人,可等那官人一转身,张离也就随手拿回来了,手法干净利索,让人几乎察觉不到。

    一旁的梅丽还真没想到他还修过此道。

    当他们路过一座气派的府衙之时,倪遨甚是好奇,向小迟寻问后,自语道:“这里就是大明朝官员办公务的地方,真大气。”

困睑怨(十九)

    这时,一个文生公子打扮的轻年人向府衙这边走了过来。

    刘桂花看到了,也自语道:“我这女人的身子想换还换不了呢,怎么还有人明明是女人却要装男人?”说罢,刘桂花看了看已完全适应的男人身子,又看看占据自己身子的倪遨,深深叹了口气,至于为何而叹,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那年轻人没有走府衙的大门,直接奔后花园的方向而去,来到墙外,身子一弓后背一鼓,使的是“弓背弹纵”的功夫,就像快虾游水一般,若有人看见的话,一定是眼前一花就不见了此人的踪影。

    此刻是午饭刚过,府衙的知府大人正想回房小憩一会儿,可一撩门帘见到的不是应该在这间房里等待侍候的丫鬟,却是一个让他见了会立刻心生惧意的人。

    “知府大人一切可都安好?几年不见,倜黛这厢有礼了。”“啊,有……什么事吗?”

    知府大人边问着边向周围找寻着,不知那个丫鬟到哪里去了,那可是花了好多银两买回来的。

    “大人放心,我没把那小丫鬟给怎么样了。因为咱们之间这番良晤,没必要让她知道。只要我一离开,她自然就会回来。听说令郎现已官升吏部行走,真是可喜可贺呀。”“嗯……恩公想要什么,亦或是有什么用得着本官的地方,就请直言吧。”“大人太过客气了,在下不过就是替令郎考了一个功名而已。”

    知府大人听到这里立刻吓得浑身一哆嗦,登时向门外和窗外看了又看。

    “大人何须如此慌乱,凭在下的功底儿不可能听不到周围还有别人的动静儿,要不然也不会提这件事。大人担忧东窗事发会被治罪,在下就不担心吗?”

    知府大人此刻长出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拿俩眼看着对方。

    “好了,闲话少叙,听说大人的牢里关着一个小白脸儿。传言是跟自己老爷的小妾偷偷摸儿摸儿,后来还想卷了老爷的钱和小妾私奔,最后还是让那个小妾把他给告发了。”“或生或死,全凭恩公一句话就是了。”“把他交给我。”

    当晚,几个大人的心腹捕快按照吩咐把那个小白脸带到了城外,打开镣铐就不再管他。

    等捕快们走远了以后,年轻人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登时让那个小白脸吓了一大跳,那就只是一块矮界碑的影子,一个大活人在影子里待着,自己愣是一点没察觉到。

    年轻人端详了一会儿小白脸,“还行,倒是生得一副好面皮。我直接说吧,跟你关在一个牢房里的那个人原来是一座山寨的二把金交椅,可惜时运不佳,和瓢把子分头去抢盛大财主请柬的时候被捉了,后来说是病死狱中,不过看那送出来的尸首倒像是牢头给使了什么招儿。我知道他是刚抢完那张请柬被抓的,可在他的身上我没找到,官府的人是不会要的,所以我觉得应该在你那里。要是在,你应该觉得庆幸,要是不在,哼哼。”

    年轻人晶莹如玉的纤细五指成钩,用“百尺虾须上玉钩”的功夫,这里“百尺”二字说的不是尺寸,而是力道,一下就钩碎了石碑一角,石屑四飞。

    小白脸子长那么大,连打把式卖艺的都没怎么看过,一见这般情形,立刻吓堆了,坐倒以后好似湿了裤子。

    就在这时,从远处冲过来了一伙子拿着长短武器的人。

    他们原本是娄矣的手下,只因瓢把子拜了“佛魔”为师,山寨就解散了,可他们也不会干别的,这才想到了二把金交椅那里还有一张请柬,要是给盛大财主上份厚礼什么的,倒是没准可以在其手下混份差事,到时还是吃香的喝辣的。

    遂,这些人里就在昨晚潜入了大牢,才知道二把金交椅死了这件事。

    后来这小白脸子跟他们相约,只要把他救出去,就交出请柬。

    结果今晚去劫狱的时候,发现小白脸子没了,抓了个狱卒一问才知道被带到这里了,就一路追了过来。

    “几位大哥!这人要抢咱们的请柬!”小白脸子大声喊着,却在地上一个劲地倒退。

    那年轻人冷冷一笑,踢起地上刚才勾落的小石块,一下子就点了小白脸子的“曲骨”穴,这么一来,就连他的尿都不动了。

    接着,年轻人也不管对方一伙人手里都是拿着武器的,仍五指成钩,照着上来的人一勾一勾接一勾。

    一个拿着棍子的,手背被一下子勾出了几道血檩子,惨叫几声之后,似因年轻人嫌其吵得慌,紧跟着就是哽嗓之处又多了几道血檩子。

    有个使双刀的,刀招里都可以舞出花来,可就见自己的刀花里莫名其妙多了五把钩子,等他看清五把钩子全是手指勾成以后,也就再也不用看什么了。

    不知是娄矣平时对手下训练的好,还是这伙人要钱不要命,同伙这么惨的下场就跟没看见似的。

    几个手里拿着斧子的又把年轻人给围上了,不知多少把斧子同时恶狠狠砍落下去,虽说不上是什么制敌阵法,足也可看出平日里是练过怎么配合的。

    年轻人应该是想跟他们比比谁狠,十指所到之处必见衣衫碎片和血滴飞溅。

    这几个拿着斧子的,就觉得斧子都快砍上的时候,力道从胳膊上勾开的血口子里瞬间就流光了,一个个抱着胳膊直“哎哟”,可不喊疼还好,眼前的这年轻人最烦的就是听到别人的呼痛声,遂就指钩一挥,也就全被解决了。

    还剩下那些都还算是知道财命孰贵的,扔了手里的武器转身就跑。

    “我让你们走了吗?”年轻人说着,还是身子一弓后背一鼓,而后就出现在了逃命几人的面前……

困睑怨(二十)

    等都处置干净了,年轻人又来到了小白脸子的面前。

    “在我的裤裆里!只要让我动弹,我就掏……”他这个“掏”字好像惹恼了年轻人,遂见到了手指头飞快地勾了过来……

    好在这小白脸把请柬放在裤裆的后面了,也好在是坐在地上以后裤子才湿的,并没洇到后面去,这小子还称得上一个爷们吧,只尿没拉屎,这才保全了请柬还算是干净的。

    年轻人隔着衣袖把请柬拿在手里看了看,而后面带笑容,慢悠悠地离开了,就像欣赏良辰美景的兴致刚刚用完了一般。

    这年轻人叫郏倜黛,江湖人称“浅滩虾”。

    “就别从前面那个村子里走了,再吓着人家。”石山看着前面的村子道。

    “怎么?大明朝的人都那么胆小怕事吗?”霄霜马上的四宝公子调笑着问到。

    突听,前面的村子里有一棒铜锣焦脆,还有人在喊着什么,毕竟离着还有一段路程,遂听不甚清。

    “我看,还是别给人家和自己找麻烦的好。”石山又道。

    一旁的张离也跟着劝了几句。

    “那好吧。”

    一个说大不算大,可说小也不小的村子里,只要是可以拿得动傢伙的人,皆被锣声和喊声给唤出来了,把两个衣着昂贵的中年男子围在了打谷场上。

    两个男人都挎着鲨鱼皮的鞘,铜鎏金饰件嵌宝石的腰刀,大铜刀已分别拿在手里,背对背面对着周围村民。

    “告诉你们,你们可得好好掂量掂量,我大哥是铜帮的帮主。这里虽然离着远,可还是铜帮的地盘儿。我们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谁都活不了!”

    这说话的中年人叫金像,口里的大哥正是当今铜帮的帮主金似金大爷,就是在他后背待着的那个。

    铜帮的人精通采铜一道,遂朝廷就找他们帮忙开采铜矿。

    现如今,大明朝市面上在流通的铜钱至少有三成以上是他们开采的铜矿铸就,所以说铜帮的势力当真不小。

    这时,三匹快马奔到了近前,三人当即下马,上首位置的人一看就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下首位置的这位是古铜的肤色,长相奇特,简单点儿说就是看似五官都没长对地方,但身手倒是矫健非常,从后面那匹马上下来的是个洋人,头戴毡帽,脚蹬马靴,腰间左右掖着两把短火枪,不过最惹眼的还是脖子上系着的一块红绸碎花大方巾。

    那读书人是铜帮的三爷,叫金同,也就是那两个中年男人的三弟,所不同者,就是他为庶出。

    在金同身后的这二位号称“铜帮双鬼”,一个是丑鬼,名叫于进,另一个是洋鬼,大明朝认识他的人都叫他“烟筒”,只因他身材高大,且手里拿着的还是冒烟的傢伙。

    哥伦布登陆美洲以后,英吉利人和西班牙人分别占据了美洲的大部分土地,西班牙人在饲养和驯服牲畜方面很有一套,这也陶染到了英吉利人。

    “烟筒”就是从北美洲来的,原来是个放牧的,可后来在两国争斗里,因得罪了西班牙人里的狠人物,幸亏孑然一身,一路逃到海边,偷着藏到一条开往大明朝的商船上。

    在海上让船主发现了以后也没驱赶他,就只是等靠岸以后必须离开。

    到了大明朝的澳门,“烟筒”是俩眼一抹黑谁都不认得,幸好碰上了给汉人商家做翻译的于进,之后在中国的日子里给他帮了大忙,腰上的两把短火枪都是于进给弄来防身的。

    面前的情形,金同看在眼中,心里已把缘由猜对了个大半。

    于进这会儿分开人群走到了里面,道:“各位乡亲父老,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能让兄弟我明白明白吗?”

    一个上岁数的村民指着金大帮主说话了,“就是这人把我们这里两个没出门子的大姑娘给欺负了。不管他是什么铜帮铁帮的!我们跟他没完!”

    “对!没完!”周围的村名们也跟着呐喊了起来。

    “你们喊什么?声儿大我就怕你们呀?于进,给我把喊的声儿大都宰了。要不铜帮的面子往哪儿搁?”金似发着帮主的威向于进下令到。

    于进此时回身冲着金大爷一笑,而后就用“不觉鬼影”的功夫,以一种快到明明就在眼前却不易察觉的身法,抓金像的大铜刀,一下就划开了金似的咽喉,只见血溅了金像一身,而于进自己身上却仍是干干净净的。

    就在这时,又有一大批铜帮的人马来到了这个村子,他们本是金似和金像的扈从,可因为那二位心血来潮放开了千两白银买来的脚力,这才让他们跟金大金二两位主子失散的,此时他们就看见有一个人拿着带血的刀面对着喉头流血的金帮主,立刻什么都不顾地冲进了村民围成的圈子。

    于进一见之下登时抱拳向金像一施礼,“金二爷可以顾全大义而灭亲,实在是令于某佩服之至。”

    铜帮的人一听,当即齐唰唰的目光一齐看向金像金二爷。

    “你们别听他瞎说!我大哥是被他杀的!”金像急于解释,边说着还边挥舞着手里带血的大铜刀。

    铜帮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又一齐看向金像。

    “你们要相信我!我杀我大哥干嘛呀?”金像边说边走,可不知怎的,往前迈出去的那一只脚就踩上了一块圆了咕唧的石头,一下就摔了个大仰巴饺子,更巧合的是摔倒之时后脑海的“强间”穴正好又磕在一块小三角的石头上,登时就没气了。

    “唉!虽说是大义灭亲,弑兄毕竟也是天理不容的啊。”于进说完,立刻回身向金同单膝跪倒,“属下拜见铜帮帮主。”

    他这么一说,其余铜帮的人都愣了。

    “还不快拜见咱们的新帮主!金老帮主膝下只有三位公子,如今除了金三公子,还有谁能当这个帮主?”于进板着脸又道。

    “不对!”扈从里有一个敢说话的,“到底是谁杀了金似帮主?”

困睑怨(二十一)

    那位上岁数的老村民立刻答道:“就是后来摔死的这个杀的!我们全看见了!”

    看来这位老村民在此地还是有一定威望的,其余村民立刻高声应和。

    “对!就是他杀的!我们都看见了!”“没别人!就是他!”“这小子最不是东西!不是他是谁?”

    “你们现在是不是该向金三帮主领护主不利的罪过呢?”于进的脸板得更厉害了。

    一旁的“烟筒”笑而不语,两把短火枪掏出来在手指头上转着玩,边玩边看着那些有些不知所措的扈从们。

    “属下保护大爷二爷不周,请金三帮主处置。”就是刚才那个敢说话的,此刻双膝跪倒请罪。

    他都这么一跪了,其余的自是都战战兢兢随同跪下了。

    当晚就举行了新帮主的继任大礼,虽仓促了一些,可依于进之意,这件事还是宜早不宜迟的好。

    铜帮的面子好像谁都要给似的,凡是被请到的就算本人一时赶不过来,可礼数上的事也会想方设法先送了过来,就连朝廷大员都有送贺贴和贺礼的。

    夜深时分,送走了各路的宾客,金同和于进二人在一处清净的地方对饮醒酒汤,还配以一些醒酒的小吃。

    “今天的事是年兄早就谋划好的吗?”“年弟是怪我不该杀了你那两位兄长?”“哪里是兄长?明明就是对头!若他们皆是正人君子,我是一定会怪年兄的,无论年兄你事后会如何对我,可他们实在是无法无天了,倘使不是同父,年弟非是没想过亲手秉公灭私。”

    此刻给两位兄长戴着孝的金同说着,将碗里的东西洒在了地上,看得出来,他还是念及骨肉亲情的,即便是那两位不是东西的哥哥。

    “还记得一年前的今天吗?”“终生难忘。早时还榜上有名,晚时又是个白丁。”

    去年科举的乡试,金同明明已然中举,可还没吃晚饭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又被朝廷把功名给收了回去,理由是家世不清。

    他的母亲原本确实是个绿林人,因为跟他的父亲比武认赌服输才当了小妾,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谁知朝廷怎的又拿出来说事,不过后来曾有人告诉他,是他那俩不成器的哥哥使的坏。

    当年于进跟金同是同科,几乎同时被革去功名,说是有碍观瞻。

    只因同是天涯沦落人,二人又意气相投,遂就结为知己,后来还是金同的引见,于进才带着“烟筒”加入了铜帮。

    “假使再给年弟一次机会,还会去再考一次吗?”“年兄你说呢?”

    其实也不用再说什么了,此刻,二人相视笑了出了声音,至于其间的意味……

    夜更深,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白天没得闲的于进此时却也还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反而旁边还放着一碗提神醒脑的清茶,屋里没有点灯,他坐在一张铺着厚垫子的大椅子上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烟筒”进来了,没有敲门,因为压根就没关。

    “他已经去了。”“烟筒”用外国话说到。

    这个时辰的大雨已倾盆也似,雨里却有二人各自拿着趁手的武器正在比拼。

    单手拿着一把大环鬼头铜刀,把雨点挥得四散纷飞的人是于进。

    双手持着一杆梨花大枪,把雨滴甩的到处都是的人姓“蛮”名“傕”字“瓿莝”,江湖人称“毁容妖人”,当然,也被称之为“毁容阉人”。

    只见大雨顺着蛮傕被毁的面容流淌着,在偶尔的闪电亮光中,可说是与于进的面容相映成诡。

    “唰”,梨花大枪此刻几乎分开了下落的雨水,笔直地刺向面前的于进,想仗着武器长大的优势克制鬼头铜刀。

    只听“哗唥唥”,大环子的声音在猛力中响得甚是刺耳,即便是在大雨滂沱之时,铜刀刀面一横,用力向梨花大枪的枪尖子撞了过去。

    蛮傕一见,自己武器最犀利之处在此等情形下,竟反倒因为过低成了最薄弱的地方,急忙身子倒蹿,将手里的武器抽了回来,继而前后把一合,从下往上挑,落下的水滴被枪杆撞的四下飞溅,足见扎实的功底。

    于进手里大环刀的刀背使劲往下砸,只见枪杆一崩弹,上面的水珠向两边的高处溅去,就跟梨花大枪展开了翅膀也似,不过,断翅也就是转瞬的事情,接着,铜刀刃顺着枪杆向上滑去。

    这种短兵器破长兵器的招数,蛮傕见得多了,当鬼头铜刀的刃快挨上自己虎口的时候,快手把刀背给抓住了,另一只手拿着枪先往后施力,让枪杆在自己的手里后撤,等到距离尺寸合适了才又抓紧了,冲着于进的小腹快撩了出去,反夺对手兵器。

    于进此刻身子一飞,用“不觉鬼影”的身法带着自己的铜刀掠了出去,把刀撤回手里之时就已知蛮傕还真算个硬手,遂又是一刀砍了过去,抢占先机。

    梨花大枪一立,挡住了鬼头刀这一招不弱地攻击,随后大枪居然一横,把对手的刀一压,身子对着刀尖反往前去,可冷不丁地,一个大倒翻,当蛮傕落地的时候,枪杆置于敌手颔下,而后照着他的脖子使劲一攻。

    一个使梨花大枪的还能使这种招数,说实话,要不是枪杆上湿滑,就算于进会“不觉鬼影”,能不能脱离险境也是犹未可知,即便是出来了,下巴上也让枪杆重重地撞了一下,估计最近吃饭说话的时候都不痛快了。

    蛮傕也没想到于进能逃出去,满拟这一下就可以结束比斗的,心中就起了一些急躁,即便是冷冷的大雨也没能让他冷静多少,狠狠一咬牙,把枪一甩横在腰后抓紧了,身形大转,用一尺八寸长的双刃大枪尖子向于进扫了过去。

    于进忙用鬼头刀一挡,可甩过来的劲太大,地上的泥也太滑,身子一退,脚下登时虚浮。

    蛮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抬起一腿照着于进的肚子就踹了过去。

    于进只能尽量避开,可软肋上最终还是挨了一脚,身子又退了几步。

    蛮傕的大枪此刻又甩到了前面,奔着于进一枪刺了过去,从力道上看完全可以把对手刺穿。

    于进索性连躲都没躲,反迎着撞上去,简直一副速求一死的样子,但衣衫已碰上枪尖之时,身形一歪,衣衫刺穿而皮肉不伤,身子继而顺着枪杆滑了进去,手里铜刀随之跟上……

困睑怨(二十二)

    雨停了,可天色还是黑的,被黑暗吞没的两个身形,一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个则勉力支撑着将要倒下去的身子。

    “我早说过,想要逼‘战妖’花传说出刀的人只能是我。”

    蛮傕吸了一口气,虽伤口处的血流得快了,可此时总算可以说话了,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皮革包裹的东西,像一本书,可比书要薄的多,“这个给你,只求能为我的未婚妻捎一句话。”

    于进,武林人称“铜鬼”于进。

    四宝公子虽是出门在外,却从来不懂什么叫将就,住客栈必须是当地最阔气奢华的,每每必是包上一个正院加两个跨院,以免闲杂人等打扰。

    晚饭已过,百宝公子带着自己的人住正院,其余人两个跨院随便住,梅丽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自己抢了一个跨院,九色鹿倒是和她住在一起了,没办法,遂小迟、石山、倪遨、刘桂花就一起挤在另一个跨院里。

    此刻,鞑靼武士在东西厢房休息,正房里的四宝公子和张离正在品茶叙谈。

    “公子,当真要他们同去吗?”“人多不是热闹嘛?据我所知,盛大财主最喜欢的就是热闹,越乱越不嫌乱。”“可依属下之见,小迟一行人等皆是满怀心腹事。”“下一句是‘尽在不言中’,对吗?出自我们大元之时,一位无名之人所作的《马陵道》第一折。”“公子的学识真是与日俱增啊。”“我知道先生担心的是什么?他们不是跟我们一条心,到时或许给我们找麻烦。”“公子明知如此怎还会……”“其实,我早就想效仿元世祖在第一次攻打襄阳之先设立招贤馆,广纳天下英才。”“嗯……”“先生有话请讲当面。”“那……属下先求公子恕个罪。据属下所知,当年的招贤馆并未为大元基业有甚益处,即便当年招揽的都是各怀绝技的高手,天竺人尼摩星身亡,回疆人马光佐私逃,湘西潇湘子、波斯尹克西更是为了一己之私弃世祖而去,皆可说是乌合之众。公子欲成大事,还是应该招揽那些武能上马安天下,文能提笔定乾坤的英才。”

    四宝公子听罢,当即起身向张离拜了下去,“先生提醒得极是,张先生才是对我鞑靼有大用之才。”

    “公子言重了。”张离说罢,起身向四宝公子还礼。

    而后,二人又重新落座。

    “其实,属下想来,公子本是明白个中道理的,怎又……”“知我者先生矣。先生早先不是也说了嘛。此去无眠无寂岛的凶险颇大,又何不让他们那些人为咱们挡上一挡呢?”“若他们袖手旁观,更有甚者,雪上加霜,咱们又当如何?”“先生放心,只要到在岛上,依中原的话说,他们就是跟咱们坐在一条船上的,我绝对会把他们推到船头的位置上,再加上有张先生你在,料也无妨。还有,我甚至相信,或许根本就不用我们来推,他们自己就会走上船头的。”

    在四宝公子脸上的笑刚刚“绽放”的时候,就听得远处院子里人声嘈杂。

    鞑靼武士们早就手拿武器严阵以待。

    刚才那个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大漠三千沙”,大漠里当然不止有三千粒沙子,这几个字说的是一帮横行大漠的土匪,几乎没人知晓他们聚集在什么地方,同样也几乎没人知道他们会从哪里冒出来,迄今为止就没听说过他们有劫不成的货物惹不了的人物,不过,听说盛停留过生日,他们还是抢了张请帖。

    漠匪头子沙三千没有亲自来,据他自己说是没必要给姓盛的那么大的面子,遂就让自己的一个女人来了。

    可这外号“癫娘们”的粗壮女人虽嘴上没说个“不”字,心里却是一百个一千个不乐意。

    “什么我最厉害就让我来了,还不是嫌我生不了孩子就拿我当个跑腿儿的。你沙三千其她那些娘儿们儿倒是一窝儿一窝儿给你生,可她们除了脸蛋儿好看还哪儿比我强?每次你做买卖的时候,还不是我他妈的冲在最前面!哼,野鸡会下野蛋居然也叫本事?没了我,你姓沙的没准儿就光有他妈的吃沙子的份儿。”“癫娘们”越骂越不解气,拍桌子瞪眼睛的,“小二,给老娘拿几坛子好酒来痛快痛快。”

    外面没有小二的应答,“癫娘们”刚要发作,却听到院子里有人道:“四海任遨游,排忧解难愁。求子吉凶事,问我全铁口。”

    算卦的?做法的?“求子吉凶事”?“癫娘们”想到这里,立即起身开门。

    “喂。”她冲着一眼就看到的一个老道模样的人喊到,“你,进来。”

    “您要问个吉凶吗?那您可找对人了。”这长得黑的老道边说着边走进了门。

    一个出家人居然不顾男女礼教,直接就进女人的屋子,屋里还没别人,不是个假老道,也是个江湖术士。

    “多少钱?”“那得看您要干什么了?”“我想要个儿子。你有办法吗?”“求子啊?没问题,只要您心诚。”“那怎么着才算心诚呀?是不是掏的钱越多就越是啊?”“此言差矣,给钱多少其实就是看看舍得还是不舍得,最终看的还是心,而非财大气粗。”“你就别跟老娘咬文嚼字儿了?到底怎么着才行,你就直说吧,完事儿一个子儿都不少你的。”“其实看您还是很有宜男之相的。”“什么相儿?我不是说了嘛,少跟我说听不懂的话。”“就是说您有生儿子的命。”“哟!我命里是有儿子的!那怎么到现在还没生啊?你个牛鼻子少骗老娘!快说实话!要不老娘……”

    “癫娘们”说着,把床上的刀抽在了手里,还一把抓住了老道的脖领子,直接就比划上了。

    “哎哎哎!别跟我动真格的呀!您倒是听我说呀!”“快说!要不老娘把你切开晾着!”“别别别!我说我说!您先把刀放下行不行?”

    她用鼻子“哼”了一声,松开手收了刀。

困睑怨(二十三)

    “您知道这命数里明明有的东西,到最后又没了是怎么回事吗?”“我不知道,你有屁快放。”“那是有人在克您。”“克我?谁?老娘饶不了他!”“到底是谁不好说,那您得把身边所有人的生辰八字儿告诉我,我挨着个儿给您算上一遍。”“老娘可没那工夫儿。”“是啊,要我说呀,干脆,我给您解解祟得了。”“解祟?你会啊?”“看您说的,指着这个吃,能不会嘛。”“那就快着点儿吧。”“那您得给我准备点儿东西。”“我没工夫儿给你准备,你找小二要去,回头一块儿算钱。”“不是,我要的是您身上的东西。”“想干嘛?占老娘便宜是不是?”“您别急呀。我是说,您身上有没有一直带着的东西,最好是红的。您把它拿出来,我好给您作法解祟。”“红的?还得一直带着的?”“是呀,红的吉利,还能驱邪避煞,那比设摆香案还管用呢。”“这个行吗?”她居然把那张盛大财主的大红请帖给拿出来了,也是,这东西她一直贴身带着,再是怎么怨恨沙三千,可他交代给她的事情是不敢马虎的。

    “好,就这个了。”黑老道说着,不知从哪里就抽出了一把桃木剑。

    呦呵!还真有那么点本事。这木头剑他藏在身上哪了?不会是生变出来的吧?或许今天我还真找对人了。“癫娘们”暗喜忖到。

    接着,就听黑老道口里念念有词,当然,说的是什么,谁也听不出来,还在屋子里边晃着身子来回走,边煞有介事地挥舞着手中桃木剑。

    突听他口中“咄”了一声,桃木剑挥舞得更是厉害,像是已然找到了虚空中的什么,一通劈砍之后还不算,蓦地,竟在他双手之中起了一团白色火焰,把“癫娘们”吓了一大跳,可也没说什么,越来越觉得这老道还真有两把刷子。

    “不要跑!”说着,老道好像要去追什么,就这么跑出了门口。

    她在屋里子愣柯柯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他回来,遂就冲门口喊道:“喂!这个你还要不要?我收起来了。”

    然后,她就把那张大红请帖拿了回来,可仔细再一看,竟空无一字,这才想起刚才白焰冒光的时候自己一闭眼,准时那个时候让黑老道给调包了。

    “好你个王八羔子!敢蒙你奶奶我!”火冒三丈的她立刻召集带来的漠匪们追了出去。

    可没追出去多远,他们就让一帮拿着剑的假老道给拦下了,由一位中年假老道带着,而那位梁山的黑哥哥此刻却是不顾“道友”只顾自己地逃跑了。

    盛至当初给他的“胰岛”穴和“长强”穴,以上飞打下,给其施用过俩使着最厉害的暗器,被彻底打服了以后,便认盛至为老大,老大过寿日,小弟岂有不去的道理,遂就把藏在别处的“私房钱”全部拿了出来,而后就是满世价找请帖,最终找上了“癫娘们”。

    他的名字叫全仰热,武林中也被叫过一个外号,“晦气乌鲗”。

    一条河流的旁边,四宝公子一行人顺着流水赶路,不是乘不了船,一是四宝公子虽也算是熟悉水性,却不喜船只,二是此处实难找到配得上四宝公子身份的华丽大船,遂也就作罢了。

    小迟在水边走着,虽双脚不停,可双目看着水流却出了神。

    “想什么呢?”这时乘着九色鹿王来到小迟身边的梅丽问到,“是不是在想什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之类的话?我可告诉你,最好脑子里不要乱想什么,之所以会跟着趟这么一回浑水,完全是不想给我们接生村找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一点儿都不在乎这件事儿里有你还是没你,所以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哪怕你的脑子有的时候还真不好使。听到了吗?”她并没有等小迟的回答,而后便大模大样乘着九色美鹿奔前面去了。

    小迟应该是习惯了,听梅丽说完之后,看着梅丽的背影,也只是看了一小会儿,之后就不用再看着什么出神了。

    跟在小迟后面不远的张离看到,忖:没成想,只为练练腿脚而平时不乘马坐轿,令今日竟遇上了这般的情景。小迟好人,你若是真对“弱蝮”以心倾之,日后之苦只恐无穷尽矣,唯愿尔之心固若金汤。

    就在河流对岸一处不怎么起眼之处,一帮拿着铜刀的汉子正在围攻一个赤手空拳的人。

    铜刀汉子里为首的那个就是金似、金像的扈从里敢说话的那个,生怕自己许是已把现在的金同帮主和于进、洋“烟筒”都给得罪了,就算以后不捯后账,可细想之下,至少什么好事也不会落到自己头上了,遂就一边在帮里传闲话,经常假意喝醉之后就说如今的帮主得位不正,一边不惜花费平生的积蓄托人打听盛大财主的请帖,要么跟姓盛的买左派青子,而后在铜帮里来个反水发难什么的,可以取而代之最好,反正须在帮里拿到大把的好处才甘心,要么索性就跟着姓盛的干了,自己于铜矿开采一道也知道不少,听说姓盛的也有插手天下铜矿的意图,到时自己帮他跟铜帮分庭抗礼,遂,就纠集了帮里一些跟自己不错的兄弟,许以好处,一块出来抢请帖了。

    被围攻的人名叫爨鬱齉,因为他们爨家曾经有人因为齉鼻儿说话不清楚耽误过大事,“鬱”有怨的意思,遂他们家就为其起了这么个名字,而今江湖人称“南拳”。

    还有一个外号叫“北腿”的,姓丨名一,他们二人因齐名而相交。

    爨鬱齉听说丨一有个师妹被姓盛的给强掠去了,遂就想方设法找到了一张盛至的请帖,当即一刻不耽搁,赶往无眠无寂岛,一心想要救人,没想到在这里被铜帮的人给困住。

    就在他被围困之时,有位发福的老者,方脸,眉毛略显稀疏,眼睛不是特别大,鼻子稍显肉多,还有一张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嘴,站在一旁看着爨鬱齉,如是寻常老人,此刻忖来早就被吓得远远逃离了,一帮人手里拿的可都是杀人利器,一般上岁数的人哪里看得了这般情境,但这位老人此时此刻既不是战战兢兢亦不是悠闲自得,只看着众柄铜刀之中的爨鬱齉。

困睑怨(二十四)

    爨鬱齉之所以会选择苦练拳法,因为听说过当年的“霸王”项羽和“温侯”吕布都是被盗走了趁手的枪戟之后才倒的霉,遂就生怕自己若是练了傢伙,会自然生出一种依赖,一旦武器或损或失,到时心中必是先慌了三分,也就同样离倒霉不远了。

    “南拳”又称“南方拳”,因流传于长江以南而故此得名,套路讲究短小精悍,门户严密,动作朴实紧凑,手法多变灵巧,短手连打,步法稳健,攻击勇猛,重心较低,体现出以小打大、以巧打拙、以多打少、以快打慢。

    此刻只见一把铜刀奔着爨鬱齉头顶劈来,几乎是同时,还有几把铜刀照着他的腹背和下盘砍来。

    爨鬱齉自是没有心生惧意,沉气实腹,力从腰发,其间刚柔相济,如鱼游于水蛇行于陆一般,先用“南拳”中的“长劲”,照着当头一刀那只持柄之手,口中吐气开声,“喝”。

    接着便是那把铜刀和持刀的人一起“软”了下去,伴随之自是“哎哟哎哟”的叫疼声。

    还要面对其余的几把铜刀,爨鬱齉调运气息鼓劲,使得自己体刚劲粗,肌肉隆起,时张时弛,整个拳势显现出刚劲十足,说时迟那时快,下面几拳用的是“飘打劲”和“连绵劲”,拳拳击中持刀柄的手背。

    这几个人手背上吃痛,加上手心还被硬硬的刀柄给硌了,登时连武器都拿不住了,全部躲到一边揉手去了。

    还有几把铜刀此刻不敢再冒进了,在圈外围着爨鬱齉左转右转寻着对手不易防守之处。

    中间的爨鬱齉也不敢松懈地观察着周围的敌人,已感觉到这些手持铜刀的人应该是在拖着自己磨着自己,一旦一时半刻的懈怠,都或许会遭受灭顶之灾,他们人多,自己势单力孤不易这般耗下去,没错,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此刻,他快步进拳,直直打向面前的一个人,同时感觉到有把铜刀直取后面空门,然而并未停下前拳的进攻,而后另一个拳头向后面的铜刀面撞了过去,这时前面的一拳因为迅猛且猝不及防,不但打到了对方手腕,还继而又给对方的面门重重的一拳,继而转身迎着后面又横扫过来的铜刀,身子后仰,急用拳头从下向上捣,另一拳又打中了对手持柄的指背。

    俩敌人解决以后,听到后面的四把刀几乎同时照着背脊劈了过来,他“嗱”了一声,身子前抢,同时也在回身,若是火候不到的话,一准得把自己给绊趴下喽,接着脱肩团胛,两肩有意向下沉坠,肩胛骨向前微合,形成团状,脱肩下沉,可助长臂肘的劲力,团胛前合,可使背紧,有助于前胸的涵虚,尽力避让的同时双拳左右横扫,把门户给封严了,逼退了四把刀这次的进攻,可二次劈砍又见,这回直项圆胸,下颏收使得颈项挺直,但不僵硬,胸作微涵,稍呈圆形,有助于胸背肩肘的劲力合一,还能沉住气。

    四把铜刀什么都没击到以后,因急于二次攻击,刀招都用得老了,几乎每人一个前栽,遂自是脑瓜顶都挨了一记重的。

    “噼哩啪啦”,连着这么一通打下来,铜帮的这些人被“南拳”爨鬱齉变动多端的拳路打的是跑的跑逃的逃。

    此时就只剩下那个敢说话的扈从了,这会儿看了看左右都没人了,立刻回头冲着那些人的背影怒斥。

    “都是孬种!废物!你!”他现在持着刀指着爨鬱齉,“你……你等着我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罢,他也转身步了那些孬种和废物的后尘。

    爨鬱齉深吸了一口气,调息之后,体力恢复了一些,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也不用细看上面的字,就留神了“沉气实腹”、“力从腰发”、“长劲”、“喝”、“体刚劲粗”、“飘打劲”、“连绵劲”、“嗱”、“脱肩团胛”、“直项圆胸”这些字,就连它们的顺序都准确无误。

    “钟老果然名不虚传。”言罢,爨鬱齉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大红请帖,“这个,晚辈自当双手奉上,不过还有一事相求钟老……”

    这位老人名唤“钟鸣尘”,江湖人称“修撰凡间”。

    虽名为“无眠无寂岛”,实则是几条巨大的船只在海上拼成的一块地方,可一旦上到“岛”上,几乎就会让你感觉不到与在岸上有什么区别,巨船上有可以种植花草的土地、高耸的山石,甚至有瀑布和河流。

    如果是俗人,船上有足够疯玩的地方,什么赌场、酒肆、妓院,都不在话下。

    如果是雅人,船上也有足够让你尽情尽致的地方,戏园子、古玩铺、书画厅、博弈亭,更是不用说。

    如果你只是想带着家人来海上看一看景致,一家人在一起过温馨的时日,这里有单独的清净院子,凡是生活所需物品一应俱全,无论是多贵多好。

    如果你只是想带着友人来海上过一过舒坦的生活放松放松,这里的男女仆人会让你觉得此处就是神仙该来的地方。

    当然,来这里做所有事情之前都要先干一件事情,那就是把钱带够再说。

    不知盛至从哪来弄来一种灯,灯光可比阳光,当然,船上也有喜欢夜晚的,这些灯一般都是放在让人玩不够的地方,那里可以永远是大白天。

    再不喜欢船只的四宝公子到在这里都不由得怡然自乐。

    张离将请帖交到了一个被走金线穿珍珠的七彩轻纱掩住半张脸的女人手里,女人下半张没有掩住的脸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一共就发出六张请帖,你是最后一个交到我手里的。”

    张离听她说话,虽是大明朝的官话已然说得很流利了,可仍是难掩西洋口音,颇觉一种说不出来的诱惑,耳中感觉到了一股热情,继而流到心里痒痒的,光凭这个,就已可让人觉得这里绝不是一般般的地方。

    接着,西洋女人做了一个谁都明白的“请”的动作,而后毫不造作地扭动着腰肢并甩着十指自然弯曲的白嫩双手,将四宝公子一行人带进了一座堪比帝王之家,简直是峻宇雕墙珠窗网户的大厅。

    盛至还真不愧了这“大财主”三个字。

    前面的引路人虽是那么惹眼,可跟在后面的人几乎都没有看她,因为眼睛还是被“骚骒”爱珰玛吸引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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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昼战梦介绍:
大相士袁珙的第一次“燃炬”是成就了一段历史还是篡改了一段历史?
然而,他的另一次“燃炬”是弥补了一段历史还是隐蔽了一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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