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大获全胜
朝阳冉冉升起，洒落的光辉驱散了夜间的寒气，却晒不干这遍地鲜血。
仅仅一天一夜，这片土地便埋下了一万多具尸骨。
未来，会更多！
刘备，关羽，张飞以及其他将领正在率军追杀突围逃走的黄巾军，不过这些已经不需要郭嘉去关心了。
他只是一个出谋划策的谋士，征战沙场自当由将军去做。
郭嘉乘着马车来到一处草棚，整个人百无聊赖的仰躺在草地上，这里远离了血腥战场，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一旁的萧战忍不住问道：“我军大获全胜，先生为何愁眉苦脸？”经此一役，颍川部分的黄巾已经彻底没了战力。
郭嘉闻言叹道：“我虽然不是刽子手，却间接造就了这一切。”
他仍然有些无法适应这身份的转变，原来“谈笑间敌军灰飞烟灭”带来的并非全是快意，也有双手沾满鲜血的沉重负担。
萧战却无法理解这种思维。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你倒是看得透彻。”
郭嘉有些诧异，一个小小的马夫，心态都比他好，是因为没有身临其境么？
“这年头，就算不打仗，很多人也会活活饿死。”萧战一脸惆怅，去年全国大旱，饿死者不计其数，甚至有些地方还发生了易子而食的惨状。
郭嘉注视着这张憨实的面孔许久，方才笑道：“你说得对，是我着相了。”
萧战似乎憋了不少话，又继续道：“我知道刘将军一定是做大事的人，又有先生和关羽，张飞两位猛将相助，将来定能成就大事业。”
刘皇叔似乎连郭嘉的马夫也不放过，对其发动了“仁德”天赋。
我怀疑我是个假的主角。
郭嘉哑然失笑，心中莫名生出一个想法。
这个时代的主角究竟是我，还是刘备？
亦或是曹操，孙权……
真是个失败的穿越者。
这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刘关张三兄弟带着一队骑兵策马而来。
三兄弟及身后士卒俱是满身血迹，一脸风尘仆仆之色。
关羽张飞策马来到郭嘉身前翻身下马，随即对视一眼，一齐弯下骄傲的腰杆，异口同声道：“关羽（张飞）见过军师。”
这是在表态，经此一役，两人算是对郭嘉彻底服气了，也切身体会到了计谋的可怕。
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随手就能掐死的人，仅仅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就一手决定了几万人的生死存亡。
郭嘉从草地上起身，伸手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笑道：“结果如何？”
“二哥，你说吧。”
“黄巾军事先在退路上埋伏了一支偏师，此战虽然杀敌，俘虏无数，但并未拿下敌将。”
郭嘉点点头，道：“已经不重要了。”
这支黄巾主力尽丧，已经无力对颍川构成威胁，是时候开展下一步的计划了。
郭嘉随即渡步越过二人，来到树荫下的刘备面前。
刘备笑道：“先生谋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看来是时候开始第二步了。”
郭嘉对黄巾之乱有两个规划，第一步是守住颍川，并借这次大战练出一支精兵，继而在后续的平乱之战建立功勋，以赢得晋身之姿。
郭嘉点头道：“有了这份军功，嘉也就有了与郡守请命的资本。”
刘备突然握住了郭嘉的手：“吾得奉孝，如高祖得……”
郭嘉：……
能否换个新词？
——
管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嘴唇已近乎干裂。
“圣女，官军并未继续追杀。”
旷野之中，山道上，张宁带着剩余的上千残兵一路狼狈逃窜，直至彻底不见追兵的影子。
看着身后一片灰败的景象，张宁握紧拳头，修长的指甲深深嵌入细嫩的掌心，渗出丝丝鲜血。
她知道自己彻底输了，颍川地区的局势已经彻底分崩离析。
波才见状忍不住劝道：“圣女，此战败也不全是怨你，若是让末将领兵，也是斗不过这些读书人的。”
然而这话却没有起到安慰作用。
张宁失神道：“如果由你领兵，即使胜不了，也绝不会输得这么惨。”
她太想赢了，也因此露出破绽。
如果统帅是波才，以他的性格，在第一战失败后会选择严防死守，不给官军可乘之机。
波才沉默以对，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一个人的抉择是由性格来决定的。
“回冀州吧，此战之过我会一力承担，圣女之职，我已不配再担任。”
——
休整了一天后，刘备和郭嘉当即率军回返颍川。
荀盛给足了排场，带领颍川上下全体官员及百姓出城迎接。
“奉孝此战打得出彩，吾当为你请功，若是不出所料，你已经不需要再行举孝廉了，”
“叔父言过了，此战非嘉一人之功，全仗三军用命，何况文若也出了一策。”
荀盛看了荀彧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自家子弟当然是由别人来夸，哪有自己吹捧的道理。
一番寒暄之后，荀盛又看向刘备。
“听闻此战是由将军一手排兵布阵。”
刘备不卑不亢道：“在下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
“吾还听闻，将军是汉室之后。”
“实不相瞒，在下是中山靖王第……”
虽然家道中落，但刘备丝毫没有畏缩，大大方方报出家门。
这年头刘氏子孙已经没什么含金量了，但如果是有功勋加身，那就是另一个说法了。
荀盛笑道：“果然是时势造英雄，此战之后，将军必能重现祖上荣光。”
“郡守过誉了，备深感惶恐。”
“诸君暂且回去洗漱一番，吾已命人备好酒席，今夜为诸君接风洗尘。”
一行人当即向城内走去。
这时郭嘉却找上了张飞。
“听闻翼德家境殷实。”
张飞听完这话，又看到那张不怀好意的表情，顿时心生不妙，这人怎地还惦记上他的家底了？
“祖上倒是积蓄了些家底，不过自是比不上郭氏的。”
张飞一脸警惕，同时暗自提醒某人，你们的家族比我富有多了，没必要跑来打土豪吧？
郭嘉叹道：“我不过是郭氏旁系子弟，那份家业怎么也轮不到我。”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
“主公如今需要大量钱粮，你可愿鼎力相助？”
张飞一听是大哥的事，当即毫不犹豫的说道：“先生但凡去取……”
他忽然语气一顿：“不过如今大战刚刚结束，大哥要钱粮作甚？”
“抚恤伤亡将士。”
第三十二章，唇亡齿寒
抚恤？
张飞闻言一怔，随即郁闷道：“把钱用在这地方，会不会有些浪费？”
“再说了，阵亡的将士自有朝廷抚恤，与我等何干？”
倒不是他舍不得这点家底，只是认为好钢得用在刀刃上，这笔钱应该用来招兵买马。
郭嘉正色道：“翼德此言差矣，这支兵马其实已是主公麾下，我们这么做其实正是要让他们归心。”
张飞想了想，随即一咬牙：“行，我这就让人去取。”
他在决定追随刘备之时，便已经将家产变卖，只是如今这小金库恐怕要砍掉一半了。
郭嘉拍了拍张飞的肩膀，笑道：“放心，待主公飞黄腾达，你这份家底会翻上几十倍。”
这话可不是画大饼，即使前世天下三分，张飞也是混到了封候拜将的程度，绝不是一个小小的民间土豪可比。
张飞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怪异。
话是这么说，但小金库被人取走一半总有些心疼。
两人随即各自返回住处洗漱，准备今夜的庆功宴。
——
郭嘉回到住处时，俏寡妇正在为他缝制衣物，俨然已代入贤妻良母的角色。
一见郭嘉进门，苏美娘顿时面露喜色，放下手中针线就往他怀里扑。
郭嘉浑身一震，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好一个带球撞人。
他一脸认真的说道：“美娘，女子要矜持。”
苏美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人私底下花样比谁都多，这会儿反而装起君子来了。
你怎么不把自己的武器收起来先？
不过她已经习惯这人时不时的作怪语调，并未在意，伸手轻抚那瘦削的脸颊。
“你瘦了。”
两人明明只是几天不见，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度日如年么？
郭嘉笑道：“嘉这几日没了妖精吞食阳气，精气神都爆满了许多。”
“哼，那奉孝为何不降服那妖精，免得被她所害！”
苏美娘有些生气了，明明她一直是被动接受，说得好像是她主动似的。
她的本意是，既然觉得自己这个妖精缠人，那就不要来招惹她。
郭嘉领会的却是另一层意思。
“好，我这便降服她，让她尝尝金箍棒的滋味！”
……
……
……
于是郭嘉迟到了，女妖精修为高深，他足足用了三棒子才将其打出原型，耗费了整整几亿年的修为。
郡守府门前，刘关张三兄弟等候多时，张飞心直口快，问道：“军师怎地洗个澡这么久？”
这话一出，刘备和关羽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刘备开始思念他远在涿郡的夫人，关羽则想到了当年仰慕的女孩。
张飞很快也发现了自己话中的不妥，他自身就已经成亲，自然知道家里有女人时该做什么。
郭嘉伸手拍了拍张飞宽厚的肩膀，一脸意味深长的说道：“翼德，没事多往山里跑几趟。”
言下之意：上次打的老虎吃完了，该进货了。
张飞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刘备见状提醒道：“先生这是在告诉你，多去山里猎虎，为百姓除害。”
关羽有些听不得这些虎狼之词，脸色憋得通红。
张飞听完哈哈大笑，于是一脸认真的叮嘱道：“先生节制啊，这时间久了，老虎也不顶用了。”
“咱们快进去吧，莫让众人久等了。”
郭嘉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女人三十如虎，苏美娘虽然没到这般年纪，威力却也不比母老虎差。
——
宴席上，荀盛先是对众人的功劳一番点明，随即又公布了一则消息。
青州被围，刺史孔融派部将前来求援。
郭嘉听完陷入了沉思。
因为他和刘备的提前介入，波才引领的颍川黄巾已经败亡，未来的长社之战也不会发生。
甚至就连原本率军围困青州的管亥，也变成了地公将军张宝。
这时荀盛环视众人，问道：“诸位以为，青州该不该救？”
话音一落，立即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认为颍川兵马不过数千，自保尚且勉强，更别说救援他人。
这个说法很快得到不少人的附和，很显然，颍川这些世家豪强大多怀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
郭嘉缓缓站起身。
“在下以为，青州必须救。”
“为何？”
郭嘉环视众人，淡然道：“颍川之危已解，虽然仍有残寇，但已不足为惧。”
“再者，诸位以为继续放任青州黄巾壮大，颍川便能独善其身吗？”
这是唇亡齿寒的道理。
在场无不是老狐狸，自然听得出这话外之音。
但随即又有人提出质疑。
“如果把兵马都带去驰援青州，其他州郡的黄巾贼来犯，我等如何阻挡？”
说到底还是担心自家的安危，这也是人之常情。
郭嘉笑道：“我只需一半兵马。”
他手里原本有五千兵马，大战之后减员了两三成，如今还剩不到四千。
郭嘉要的，正是颍川原本的兵马，这支军队经过大战的磨砺，已经淬炼成一支合格的劲旅。
荀盛闻言不由劝道：“青州的黄巾贼寇之数恐怕还在颍川之上，奉孝可想好了？”
他一开始也没想到郭嘉能用区区五千人打赢号称十万之众的黄巾贼，心里想的是对方能拖延到朝廷大军到来即可。
不得不承认，这人的谋略的确了得，听完那一战的过程，他也不免有些后怕。
郭嘉轻笑道：“兵贵精不贵多，莫说只有十万，再来二十万我也不惧。”
这时代就崇尚画大饼，比如什么万军从中来去自如，谈笑间百万雄师灰飞烟灭……
总而言之，先吹起来，后面就算打脸了也无妨，因为输的人往往已经听不到了。
刘备也适时站起身，对着荀盛拱手道：“备身为汉皇后裔，愿为大汉死战。”
“末将愿死战。”
张飞关羽也纷纷出声。
荀盛揪着山羊胡陷入了沉思。
这时荀彧忽然开口了。
“在下以为，青州必须救。如若放任青州陷落，黄巾必然来犯。”
这话既是在帮郭嘉，同时也是阐述事实。
颍川和青州距离不远，如果青州被黄巾占领，下一步就是颍川。
“好，便让玄德与奉孝率两千军驰援青州。”
第三十三章，太史慈
“太史慈见过诸位将军。”
宴席结束后，刘备三兄弟与郭嘉当即前往会见太史慈，因为正是他奉孔融之命前来求援。
刘备上前将其扶起，笑道：“将军无需多礼。”
时隔一世再见太史慈，刘备心中百感交集。
前世也是这人来求援，只是地点却已是截然不同，前世的刘备并未来到颍川，而是在平原县聚集了一支义勇军。
想是这一世他与郭嘉在颍川一地打了一场大胜仗，于是太史慈闻讯而来。
刘备心中如是想道。
太史慈道：“在下并无官职在身，将军之名实乃担当不起。”
刘备故作吃惊，随即笑道：“无妨，我观将军一身英雄气概，未来必定前途无量。”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此事，故作姿态只是为了凸显合理性，很显然刘备已经对重生者的打开方式愈发纯熟。
郭嘉心如明镜，但只是静静地看着。
然而张飞关羽却有些不快，这人不就是长得比他们俊些么，这就是英雄气概？
真正的英雄气概应该是虎背熊腰，力大如牛……张飞不满的想道。
莫名有种自己的奶酪要被抢走了的既视感。
“敢问壮士，如今都昌形势如何？”
郭嘉开口了，他们将在休整一天后，于后日向孔融所在的都昌进发。
在这期间，他要尽可能的了解对手的主将，兵力，以及战场所处的地形，以便更快制定大致战略方向。
孙子的一句话道尽了兵法真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郭嘉能这么彻底的击败张宁，正是因为他已经摸透了这个人。
看似剑走偏锋的战术，其实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的推演。
太史慈一见郭嘉顿时眼前一亮，大胆猜测道：“先生可是大破黄巾的郭奉孝？”
自昨日来到颍川，听到的最多的名字就是郭嘉，也从传言中大致了解了这个人的外貌特征。
清瘦少年，浪荡不羁，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郭嘉闻言一怔，他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正是在下，不过击败黄巾并非嘉一人之功，乃是我家主公指挥有度，全军上下英勇作战。”
“先生自谦了，若非你出谋划策，以区区几千军剿灭数万贼寇谈何容易？”
太史慈似乎对郭嘉很是钦佩，言语间尽是赞美之词。
一旁的刘关张三兄弟顿时有些凌乱，他们的功劳就只字不提？
张飞有些不爽，他并不否认军师的谋略，但自己也是拼了命的。
郭嘉心中一叹，一脸无奈的看向刘备，无辜的眼神好似在说：主公，我不是故意要抢你风头，人格魅力这种东西是天生的。
郭嘉正色道：“壮士此言差矣，如若没有我家主公排兵布阵，二位将军调度有方，纵然在下的谋略再高明也无用。”
太史慈忽然注意到郭嘉的说辞。
主公？
这个称呼意味着，他已经认刘备为主。
于是这才看向早已被他忽略了刘备。
“敢问将军现在官居何职？”
“无官无职，如今不过是暂任剿匪大军之主将。”
刘备一边回应，同时心中暗自思衬，该如何将太史慈招揽至麾下。
这个人的武勇虽不及二弟三弟，却也是一员猛将，其一手箭术更是出神入化，有神射手之称。
前世他失败了，原因是本钱太少。
太史慈同样有着一身傲骨，一个小小的平原县显然无法留住他。
就在这时，张飞开口了。
“哼，我大哥此时虽然无官无职，却是汉皇后裔，如今又建立功勋，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作为刘备最忠实的小弟，张飞最是见不得自家兄长被人看轻。
“翼德不可大放厥词，以主公的功劳，最多不过是一州刺史，尚不足封侯拜相。”郭嘉补了一句，看似在斥责张飞夸下海口，其实自己也不怎么谦虚。
他这是见刘备对太史慈垂涎三尺，于是顺手推舟帮一把。
不是人人都像张飞关羽，会被一个汉皇后裔的名头折服，更多的是看重的是官位。
张飞愣住了，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郭嘉的脑回路，竟不知该如何接下这话茬。
饶是以刘备的脸皮，也对二人的吹捧有些无所适从。
关羽的脸色永远是红的，也不知是因为因为害羞。
太史慈一脸意外的看着郭嘉：“先生就这么有把握？”
郭嘉笑道：“如今正是天下动荡之时，壮士以为，当今天子若是知道刘氏中有我主这般出众的人才，他会怎么做？”
越是动荡时期，越需要一个标杆。
汉灵帝为什么要在黄巾之乱结束后，将刘焉，刘表等刘氏子弟分封到各地？
不就是为了稳固汉家江山么？
只可惜，这些人没一个能扛起汉家大旗，最后反而是出身低微的刘备做到了三分天下。
太史慈沉默片刻，道：“如今都昌城内仅剩四千兵马，城外号称有十万黄巾，不过依在下看，黄巾军可战之兵应在三万上下，”
绕了一大圈，终于又回到正题。
郭嘉听完陷入了沉思。
虽然他曾经以五千人击败了同等数量的黄巾，却不认为这种奇胜可以轻易复制。
第一，他对张宁很了解。
第二，有了这次案例后，对手一定会更加谨慎。
第三，他们手中只剩两千人。
“必须与城内的军队取得联系，否则这一战恐怕不易。”
郭嘉很快得出结论。
大体方向基本确定，与城内的孔融取得联系，用里应外合之计。
不过具体怎么操作，就要等到抵达战场之后，再根据形势布置战术。
太史慈沉吟道：“在下冒昧一问，诸位准备带多少援军？”
刘备答道：“两千兵马，不过俱是精锐之师。”
这话倒是合理，这支军队刚刚经历一场大胜仗，正是士气高涨之时。
前世征战一声，他很清楚士气的重要性。
一万悍不畏死的军队，远胜十万士气低迷之军。
因为战场交锋并非直接一对一单挑，如果前军顶不住压力崩溃，后面的军队也会受到影响，从而导致全线败退。
“先生可有把握再出奇制胜？”
第三十四章，无私奉献
太史慈对于援兵只有两千这件事并不意外，因为人家不可能把所有兵马都派出去，以致大本营成为一座空城。
郭嘉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壮士希望我如何回答？”
“是在下僭越了。”
太史慈很快发现自己话中的问题，又有多少人敢在开战前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打赢呢？
如果有，那多半只是为了让旁人安心，故意说出来提升信心的。
尤其是在这种敌强我弱的前提下。
刘备道：“壮士暂且在此地休息一日，后日我等即率军向青州开拔。”
“在下明白。”
他们刚刚经历一场血战，虽然经历了一天的休整，但是相信很多士兵都还没从杀戮状态走出。
如果贸然出兵，很可能会引发战争一大隐患。
营啸。
这是所有将军都不会愿意看到的结果，因为这个问题至今都没能找到解决方法。
所谓的营啸其实类似哗变，两者之间却又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
顾名思义，士兵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状态，以至于心神失守，从而引发一系列内部杀戮。
所以，每次大战之后，几乎所有的统帅都会选择让大军分散休整。
——
“主公可是有意招揽太史慈？”
从驿站离开后，郭嘉与刘备同乘马车，萧战一如既往的赶马，关羽张飞则分别骑马立于左右。
马车内，郭嘉一口点破刘备的心事。
刘备闻言叹道：“只怕人家看不上我刘备这个出身低微的没落皇族。”
前世失败的阴影仍环绕心间，即使重来一次，他也没把握能折服太史慈。
郭嘉微微摇头，道：“太史慈与云长翼德不同，主公单靠仁义是无法将其折服的，”
张飞为人豪爽，关羽是通缉要犯，刘备家道中落，三人更像是意气相投，所以才会一拍即合，义结金兰。
太史慈不同，他更符合这时代大多数人的性格，有着建功立业的志向。
正所谓……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要想求得锦绣前程，首先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买家。
太史慈为什么对郭嘉的态度更友好？
因为他是世家子弟，在颍川一地又有才名，再加上智破黄巾一事，在颍川这一亩三分地的声望唯有荀彧可比拟。
“奉孝的意思是？”刘备隐隐读懂了郭嘉的意思。
“在下想说的是，主公大可不必对太史慈如此热情，只需结个善缘，待主公的地位水涨船高，太史慈自会来投。”
郭嘉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礼贤下士也是需要地位来烘托的，否则，你身段放得再低也没用。
就好比后世高富帅和屌丝的区别，同样的事情，不同的身份却呈现出两种结果，暖男与舔狗。
只是郭嘉说得更含蓄一些。
“奉孝此言，使吾心中茅塞顿开。”
其实刘备有些困惑，太史慈为孔融求援应该是十年后的事，为何会提前这么多？
是因为他改变了什么吗？
——
郭嘉回到住处，却发现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哲，他如今算是郭嘉的大舅子。
郭嘉当即笑道：“子理怎么来了？”
说起来苏哲的字还是郭嘉给起的，将哲理二字拆开，再配上这时代常用的“子”，便成了苏哲的名字。
属实有些敷衍~
苏哲一脸认真的对着郭嘉做出拱手姿态，郑重道：“奉孝此次驰援青州请带我一同前往。”
苏美娘站在一旁，脸色有些复杂。
她劝不住满心壮志想要建功立业的兄长，却又担心他上了战场有什么闪失，以致苏家绝后。
于是向郭嘉投出求助般的目光。
事实上，早在郭嘉出兵剿灭青州黄巾时，苏哲便向自己的顶头上司提出随军，只是被郭嘉从中作梗破坏了。
他很清楚，若是苏哲在战场上有什么闪失，他家里的俏寡妇会哭成什么样。
“奉孝怎可因私废公！”苏哲有些气急，他原本是可以参与剿匪的，却被这人用私权阻止了。
郭嘉淡然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平，所以人们才会追逐权力的巅峰。”
“你这是强词夺理。”
“不，我这是在告诉你世道的残酷。”
……两人陷入争论，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这时苏美娘突然伸手扯了扯郭嘉的衣角。
两人朝夕相处，早已默契无比，达到了你知我深浅，我知你长短的程度。
苏美娘只是一个眼神，郭嘉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看向苏哲：“也罢，你先回去，待我与美娘再商量商量。”
后者一脸狐疑：“你休想糊弄我。”
“我答应你还不成吗？”
“当真？”
“千真万确！”
苏哲虽然觉得这人和自家妹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却又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只能先行离开。
郭嘉目送苏哲离去，随即看向苏美娘，疑惑道：“你真打算让他上战场？”
苏美娘叹道：“兄长的脾气一向执拗，奉孝若不答应，他今后恐怕要和咱们老死不相往来了。”
郭嘉摇头道：“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也无法保他周全。”
苏美娘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犹豫片刻才开口。
“所以我希望奉孝能让兄长居后方。”
她一直秉承着“后宫不得干涉”的理念，从不过问郭嘉的正事，今日为了兄长也是不得已而破例了。
郭嘉心中一动，随即一脸正经道：“我虽为军师，又怎能徇私枉法？”
其实以他军师的身份，完全有权力决定中下层军官的职位调度。
只是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让他出力，怎么也得给点好处。
苏美娘白了他一眼，你上次从中阻挠不也是徇私枉法了么？
那时自己还给了他一点甜头呢！
“大不了，再给你一点甜头尝尝就是。”
苏美娘红着脸，用出上次的招式。
这位善良的妹妹，又要为自家哥哥无私奉献了。
郭嘉心道：果然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故作沉思了片刻，才道：“嗯，军中运粮官之职似乎还有空缺。”
“那你觉得兄长可能担任此职？”
“大舅子心思缜密，倒是符合这个职位。”
于是郭嘉就这么被善良的妹妹给牵着进屋了。。。
第三十五章，拖！
烈日炎炎，骄阳似火。
半个月后，距离都昌城五十里处。
张飞依旧担任大军先锋官，率本部所剩五百兵马率先开拔。
就在这时，一个将官策马狂奔，一路越过大军来到张飞身旁。
将官身上抹去脸上的汗水，道：“军师有令，就地安营扎寨。”
张飞抬头看了眼天色，沉声道：“此时不过午时，为何急于安营？”
将官拱手道：“末将不知，但军师三令五申，抗命者军法从事。”
张飞闻言，纵然心中疑惑不解，却还是勒令麾下就地安营扎寨。
与此同时，二十里外的一处山坡上。
“报……官军已经停止前行，如今正在二十里外安营扎寨。”
“再探！”
“喏。”
张宝挥退士卒后，那张布满风霜的国字脸露出困惑之色。
自古以来，两军交战的营盘通常不过超过三十里，这是为了便于开战，同时也能更清楚探清敌军的动向。
如今郭嘉在五十里外安营，这不禁让张宝心生警惕。
一旁的波才忽然开口说道：“郭奉孝此人奸诈无比，地公将军务必小心提防。”
另一侧的张宁虽然没有开口，心中却是在暗自思衬郭嘉的用意。
他们一行原本是打算北上冀州的，却在半途中临时改变主意，辗转来到了青州。
不过因为上一次失败的阴影，张宁再没有插手军务，只是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
张宝点点头，道：“此战当稳扎稳打，紧守四方，不给官军可乘之机。”
他知道己方占据了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只要稳扎稳打不露破绽，谅官军那区区两千人翻不起什么浪。
一旁的管亥问道：“我们是否继续在此列阵？”
张宝摇头道：“不必了，郭嘉知道自己兵力不足，不会与我们正面交战。”
他原本打算在这一马平川的平原来一场狙击战，给予郭嘉迎头痛击，奈何对方早有预料，并选择了避战。
张宝坚信，只要自己不露出破绽，那郭奉孝纵然奇谋百出也奈何不了他。
自家侄女那一战是意外，将背部暴露给对手，这是兵家大忌。
一旁的部将忍不住说道：“官军不过两千人，我们不如趁他立足未稳，直接冲垮他们的营盘。”
张宝闻言看了那人一眼，摇头道：“二十里外地势险峻，林木茂盛，否则你以为郭嘉为何会选择在哪里安营？”
平原是最不容易设计的地方，所以张宝选择在这里狙击。
如果是在地势险要之处，他没把握能斗得过那些读书人。
其实，那个地方最是适合他们伏击的地方，只是自己对郭嘉有所警惕，不敢冒险。
稳扎稳打，也就意味着不会很快产生效果。
“回去吧。”
——
“此地距离都昌城足足五十里，军师为何选择在此安营？”
傍晚时分，张飞率领的先锋军便已经安好营盘。
大军刚到，张飞便忍不住提出疑惑。
郭嘉戏谑道：“翼德是在教我用兵吗？”
张飞顿时就萎了，他不认为自己在计谋方面能胜过郭嘉，至少以五千击败三万他做不到。
他嘟囔道：“咱们再怎么说也是来救援的，这来都来了，总不能避而不战吧？”
很显然，猛张飞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暴躁的洪荒之力了。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谁料郭嘉的说法却印证了他的话。
“翼德猜对了，我正打算避而不战。”
“这……”
张飞有些无言，难道他们是来逛街的？
刘备绷着脸说道：“军师用兵，哪轮得到你这呆子指手画脚？”
事实上，在出发前郭嘉就与他讨论过最后的战术，不过只局限于他们二人知道。
关羽抚着长须，笑道：“三弟，咱们只管听令行事，出谋划策自有军师去做。”
话语中透露出满满的信任，经过上一战后，他自己对郭嘉彻底心悦诚服。
太史慈疑惑道：“先生不打算出兵？”
他还以为郭嘉又要再出一次奇谋，让他有幸亲身经历一场以少胜多的战争。
“暂时不会。”
郭嘉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军兵力太少，而且张宝听闻颍川一战后，必然严防死守，上一次的奇谋已不可复制。”
“在下记得子义说过，城内粮草充足，尚可支撑数月，我等不必急于一时。”
所谓出奇制胜，并非无脑用奇谋。
以正合，以奇胜，方为用兵真意。
在对手警惕的时候出奇兵，必然会撞得头破血流。
太史慈虽然猜不透郭嘉的心思，却没有继续追问。
郭嘉继续道：“我希望子义帮我一个忙。”
“先生但说无妨。”
“替我转告孔刺史，若黄巾攻我，你们可击其后，若黄巾攻城，我也会袭扰其后方。”
郭嘉语气一顿，又补充道：“切记，出兵前务必探清敌情，不可中了黄巾的诱敌之策。”
“在下领命。”
太史慈已然明白，郭嘉这是真的打算拖下去了，否则不会这么布置。
“我说军师，接下来咱们作甚？”
张飞一脸郁闷，他们是来打仗的，如今无仗可打，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郭嘉笑了笑，道：“不许饮酒，不许私自出战，除此之外你想作甚就作甚。”
张飞愣住了，他最爱的事情都被限制了，还能做什么？
郭嘉却不管他，自顾自走到一旁落座。
“主公，你我对弈一局如何？”
“甚好。”
刘备点点头，随即便命人取来棋盘。
两人便开始下棋了。
张飞一时间有些凌乱了，这哪里是来打仗的，分明是游山玩水来了。
却见自家二哥忽然拉着他往外走，嘴上说道：“三弟，你我许久没有练武了，来练练。”
张飞彻底无语了，感觉在场所有人除了他都不正常。
——
悠闲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五天。
黄巾大营。
“官军可有动向？”
“启禀地公将军，官军平日除了操练士卒，并未发现其他动向。”
“方圆几十里外可有风吹草动？”
“斥候并未发现任何风吹草动。”
张宝沉默了，他这些天严防死守，时刻准备应对官军趁夜突袭，怎料对方却是动也不动。
这时管亥开口了。
“不如让末将带一支兵马去挑战，试试官军的虚实。”
第三十六章，再拖
他在避战！
为什么？
张宝百思不得其解，他其实已经做好了郭嘉兵行险着，继而被他铜墙铁骨般的防线撞得头破血流的准备。
然而对方却是不按常理出招，才越是让他警惕。
你猜不透对手的想法，心中会不由自主生出……畏惧！
张宝并未回应管亥的求战，而是看向张宁。
“宁儿，你可能猜透那郭奉孝的心思？”
他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觉得自家侄女与对方交过手，纵然打了败仗，也该对那人有所了解。
然而对于张宁来说，这话却有点伤口上撒盐的味道。
她如果能猜透对方的想法，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张宝见她怔怔出神，不由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那郭奉孝智谋过人，你斗不过他也是人之常情。”
暴击+1
叔父一生都在为太平道的事业奔波，甚至未曾娶妻，不懂得安慰女人不足为奇。
张宁如是想道，随即红唇轻启。
“我至今仍看不透此人，但纵观其用兵之道，绝不可以寻常兵法判定其谋略。”
这是她的回答。
简而言之，这个人从不墨守成规，所以不能用常规思维去判断。
张宝点点头，随即看向管亥：“也罢，令你率三千军前去挑战，切记，绝不可大意冒进。”
“喏！”
管亥拱手应声，随即转身下去调兵遣将了。
——
郭嘉和刘备依旧在下棋，后者正沉浸在痛并快乐的神奇状态。
前世被孔明虐，今生又被奉孝虐，刘备欲哭无泪，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展现出自己超然的心境。
备……输得起。
不仅如此，他还主动强调不许郭嘉故意让他，以获得绝对的水平博弈（求虐）。
张飞心直口快，见自家兄长的白子又是溃不成军，于是直接道：“哥哥怎么又输了？”
刘备面无表情：“要不换你上？”
张飞顿时就慌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二哥熟读春秋，上去玩了两场就不敢再出手了，更别说是他了。
郭嘉把玩着手中棋子，轻笑道：“老师曾经说过，弈棋如弈阵，每一步都需要经过深思熟虑，甚至将对手的下一步考虑在内。”
刘备听完，苦笑道：“看来奉孝已经将我算透了。”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匆匆走进帐内。
“报……敌将挑战。”
“好啊，咱们没去找他们麻烦，他们倒是主动来找死了！”
张飞猛地一拍大腿，起身就要去找他的蛇矛。
郭嘉淡然道：“高挂免战牌，敢私自出战者，军法从事。”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这是要将拖字决贯彻到底了。
张飞停下脚步，一脸幽怨：“军师，咱们可是来驰援青州的，你莫不是忘了？”
“敌军并未攻城。”
“俺像你保证，只斩敌将，绝不贸然追击。”
“军令如山，违者，军法从事。”
张飞见郭嘉一副雷打不动的姿态，只能灿灿落座。
关羽见状陷入了沉思，他一开始以为郭嘉避而不战是为了修养生息，如今看来他是真的不打算出战。
可直觉告诉他，军师在下一盘大棋。
——
“地公将军，那郭嘉依旧避而不战，甚至挂上了免战牌。”
管亥一脸郁闷，此时的郭嘉与当初判若两人，当初在颍川对方可是主动出击，仅用一天就将他们的三万人打得七零八落。
如果是那时的他是锋芒毕露，如今便是锐气全无。
张宝脸色沉重。
“撤。”
——
三天时光一晃即逝。
“我明白了！”
中军大帐内，张宝突然惊呼出声，瞬间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张宝喃喃道：“他这是要拖到我军粮草断绝，不战自溃。”
他们有三万人，敌军只有两千，每日消耗的粮草相差近十几倍。
再加上郭嘉背靠颍川，粮草源源不断。
而他们却只能坐吃山空。
张宁忍不住提醒道：“叔父，当心其中有诈。”
她仍觉得对方的谋划不止于此，看似他们看透了一切，但这个破绽很有可能是对方故意露出来的。
张宝摆了摆手，淡然道：“只要我不露破绽，即使有诈又如何？”
张宁：……
话是这么说，可有时自己根本就发现不了身上的致命破绽。
此时的叔父，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张宁心中有些忧虑，生怕当初的悲剧再次重演。
张宝继续道：“管亥！”
“末将在。”
“命你明日率三千军攻城。”
“喏！”管亥犹豫片刻，但还是接令。
“波才。”
“末将在。”
“命你率八千军策应。”
“喏。”
……
一番行云流水的安排，黄巾军的战术很快布置完成。
张宁急忙劝道：“若是郭嘉趁势袭我后方，又当如何？”
“我正是要诱他袭我后方。”
张宝沉声道：“难道我们的两万人，还打不赢他两千人吗？”
张宁沉默了。
凭心而论，自家叔父的安排很合理，己方占据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完全有能力在攻城的同时狙击郭嘉的援军。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被郭嘉打怕了，成了惊弓之鸟么？
第二天，黄巾军当即对都昌城发动猛烈进攻。
一个个黄巾士卒牟足了劲，前赴后继的架着云梯冲向墙头。
有人被弩箭，火油打落，但很快又有人补上，周而复始，战场就像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无情屠戮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城楼上，一身儒装的孔融见此情形，知道黄巾是动真格了。
“子义，你觉得郭奉孝会来援吗？”
“一定会。”
太史慈毫不迟疑的回答，如果郭嘉想见死不救，当初就不会答应出兵了。
孔融叹道：“只怕他那区区两千人，斗不过黄巾数万之众。”
官军的装备固然优于黄巾，却也无法弥补这巨大的数量差距。
颍川之胜难以复制。
——
“太好了，黄巾攻城了。”
张飞兴致高涨的冲进中军大帐，一脸期待的看着正在和刘备下棋的郭嘉。
然而这次开口的却是刘备。
“此乃诱敌之计，不可出战。”
“大哥……”
“这是军令。”
张飞顿时便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郭嘉笑道：“云长，劳烦你去盯着些，别让这莽夫坏了大局。”
“末将遵命。”
第三十七章，水火无情
郭嘉这次却是误会张飞了，他平日虽莽撞，但是在这种行军打仗的关键时刻，却也知道大局为重。
关羽渡步走来，劝道：“军师用兵一向不拘一格，你我只管等着看好戏便是。”
“二哥，我气的不是这些。”
“那你为何动怒？”
“只因军师信不过你我兄弟二人。”
张飞闷闷的道出缘由。
信任，他已经给予郭嘉。
可对方却是对他藏着掖着，这让他感受到了莫名了疏离。
关羽顿时了然，其实他心中一直深有同感，只是他的性格不像张飞那般直接，凡事喜欢藏在心里。
关羽沉思片刻，沉吟道：“你不妨直接去问军师。”
如今他们四人已形同一体，藏着掖着反而容易伤了感情。
张飞闷闷道：“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这副模样像极了生闷气的小孩子。
“好，那就由我去问。”
关羽霍然起身，他正想解开心头的疑惑，于是转身向中军大帐走去。
张飞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
中军大帐内，郭嘉正与刘备对弈，却见关羽张飞先后走入，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得停下动作。
刘备眉头微皱，道：“云长翼德，你们怎么来了？”
关羽注视着郭嘉，直接说道：“大哥，我知军师必有谋划，只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不知军师可愿透露？”
刘备有些犯难了，如果是张飞，他倒是可以呵斥几句，但关羽很少认真，而且性子十分偏执。
如果今日将他喝退，兄弟之间恐怕会出现隔阂，于是求助的看向郭嘉。
郭嘉将手中棋子落于棋盘上，笑道：“你们可是怪我对你们隐瞒？”
关羽微微摇头：“我并无责怪军师之意，只是想知道，军师为何不愿对我透露，莫非信不过我兄弟二人？”
话中含义已是言简意赅，我们对你付出了信任，你却从未给予。
郭嘉笑了笑，随即看向张飞：“翼德也是这么想的吗？”
张飞抬起头，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表明态度。
“好。”
郭嘉点了点头。
“那我就一一道来。”
“你可知颍川一战，我为何会瞒着你？”
张飞摇头道：“不知。”
“因为你和你麾下的兵马本就是一支诱饵，我若是告诉你，你还会带着他们义无反顾的冲锋吗？”
张飞愣住了。
这话很现实，而且很残忍。
慈不掌兵。
在场几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但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又有几人能全然不在乎？
这支兵马毕竟是张飞一手操练出来的，如果明知是去送死，即使他欣然领命，还能像之前那样“演”得逼真吗？
郭嘉不敢赌，那一战牵涉到的东西太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张飞沉默了，心中百味杂陈。他并无责怪之意，因为行军打仗本就是游走于生死之间。
郭嘉继续道：“至于此战为何不对你们透露，那是因为……我至今还未下定决心。”
关羽知道这才是重点，于是下意识问道：“为何？”
郭嘉久久不语。
刘备叹道：“水火无情！”
这是他们的最终战略。
用一把火将数万人烧成灰烬，这样的抉择，每个人都会犹豫的吧。
白起号称杀神，当初下令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卒时，想必也曾有过片刻犹豫。
关羽对着郭嘉一拱手，认真道：“关某，受教了。”
杀人并非轻飘飘的一句话，即使是他当初作为游侠初次杀人时，也曾有过不适。
面前之人虽然从未亲手杀人，却在一个月前间接促成了万人埋骨。
这一战将会更加惨烈，敌我实力太过悬殊，正面交战完全没有胜算。即便郭嘉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种“借势”的计策。
借天地之势，水火之力，埋葬这数万人。
张飞此时也已经明白，自家军师这是要用“火攻”之策，此刻的避而不战尽是在为那一手做铺垫。
虽然不知道具体步骤，但他觉得已经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听令行事即可。
“军师，是俺张飞错怪你了，俺在这里给你赔不是。”
“无妨，其实是我矫情了。”
郭嘉勉强一笑，脸上已不复昔日洒脱。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纠结，但此刻那份情绪已经烟消云散。
既然走上了这条道路，就注定无法回头。
任何一件事，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而他正处于这个过程。
刘备叹道：“今朝杀伐，只为来日太平。”
作为过来人，他在这件事上最有发言权。
前世征战一生，早已见惯战争背后的断壁残垣。
尤其是在火攻一道，他前后经历了长社之战，赤壁之战，夷陵之战。
直至今日，脑海中仍然能回忆起那一幕幕。
无边烈焰熊熊燃烧，眼前不断闪过火中狼狈逃窜的士兵，耳边哀嚎声从未休止……
不觉间，刘备已是怆然泪下。
他这是在为夷陵之战惨死的士兵落泪，仅仅只是因为他一个决策上的错误。
他再一次提醒自己，今后的每一个抉择，都需要经过深思熟虑。
关羽张飞并未身临其境，无法切身体会这种心境。
“大哥……”
刘备摆了摆手：“无妨，只是风沙入眼。”
关羽张飞对视一眼，这盛夏燥热难耐，连阵风都没有，何谈风沙？
郭嘉倒是能大致猜出刘备的心事，不过并未多说。
他看向关张二人说道：“既然你二人闲来无事，那就给我好好加固营寨，未来必有一场恶战。”
“末将领命！”
——
管亥一身是血的冲进中军大帐，沉声道：“地公将军，都昌城高墙坚，长此以往不可取！”
惨烈的攻城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五天，但是张宝碍于后方的郭嘉，迟迟不敢将主力抽调，以至于屡次功败垂成。
张宝猛地一拍桌案，沉声道：“停止攻城。”
众将俱是一惊。
“我要先破郭嘉，再取都昌城。”
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于郭嘉都太过敬畏，以至于作战时一直畏首畏尾，无法发挥出全部力量。
“我倒要看看，那孔融敢不敢驰援郭嘉。”
第三十八章，故技重施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战鼓声敲响了冲锋的号角，无数黄巾将士如潮水般涌向刘备军驻扎的营地。
营寨与城池的最大差别在于，城池的防御性更加严密，能极大程度遮挡弓弩的杀伤。
营寨却不同，即使关羽张飞修得再稳固，敌军的弓弩依旧能透过缝隙，极大杀伤守寨士兵。
关羽匆匆走进中军大帐，拱手道：“大哥，军师，敌军攻势猛烈，照此下去咱们恐怕守不了几日。”
郭嘉笑道：“无妨，孔融定会派兵来援。”
刘备犹豫道：“他会来吗，当初黄巾攻城时咱们可是袖手旁观。”
“一定会。”郭嘉自信道：“咱们可以不救他，但他绝不会不救我们。”
“为何？”
“因为咱们如果输了，最多拍拍屁股走人，他若是输了，守城不利之罪在所难免。”
总而言之就是孔融输不起！
刘备一脸恍然的点了点头。
关羽微微低下头，暗道：军师甚是奸诈。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谁料郭嘉却看了过来：“云长莫不是在偷偷骂我？”
关羽正色道：“某只是在想，军师果然料事如神。”
郭嘉笑道：“云长快去指挥将士守寨吧，可别援军未到，咱们便丢了营盘。”
“末将领命。”
——
都昌城头。
太史慈对着孔融拱手道：“据我军斥候回报，黄巾贼寇正在全力攻打刘备的营寨。”
孔融闻言，抚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开口道：“子义，我命你暂统三军，即刻率两千兵马营救刘玄德。”
太史慈正要领命，忽然听到一旁孔融麾下官员说道：“使君，之前黄巾攻城时，那刘备可是隔岸观火啊！”
孔融淡淡的看了那人一眼，道：“刘玄德兵少，若是轻易出兵，岂非给贼寇可乘之机？”
他倒是看得透彻，知道刘备这支兵马的最大作用是牵制，仅凭两千兵马就想改变战局，难！
那官员听出孔融的维护之意，当即不敢再言。
太史慈上前，拱手道：“末将遵命。”
——
营寨内外攻防战如火如荼进行中，张宝则率领主力在几里外排开阵型，策应的同时，又防备郭嘉再像颍川之战时出奇制胜。
“报……都昌城方面发现敌军。”
斥候传来讯息。
张宝巍然不动，淡然道：“波才。”
“末将在。”
“命你率五千军前去狙击，务必要拦住孔融的援军。”
很显然，他这是打定主意要先吃掉刘备郭嘉这支兵马，再回头攻城。
“喏！”
……
张飞率领数百骑兵潜行在山道上，心中有些郁闷。
同时的奇兵突袭，他二哥一路斩将杀敌，如今轮到他，得到的命令却是必败之局。
凭什么啊！
难道他张翼德是后娘养的？
“将军，前方发现黄巾斥候。”
“杀！”
张飞收起小心思，发号施令。
一声令下，队伍上下瞬间从潜行状态变成冲锋，他们的最终目标正是张宝所在的中军。
一波冲锋后，十人的黄巾斥候队伍无一生还。
“报……侧翼发现官军骑兵。”
与此同时，张飞这支奇兵的动向也被张宝获知。
张宝嗤笑道：“哼，居然想故技重施，莫非我军尽是无谋之辈？”
他终是没娶过妻，不解女人心。
一旁的张宁听到这话，心口隐隐作痛。
同时她有些疑惑，郭嘉居然真的选择用同样的计策。
难道是我高估了他？
张宝继续道：“管亥。”
“末将在。”
“我给你三千军，务必挡住这支骑兵。”
张宝依旧坚定着最初的目标，先破刘备的大营。
“喏！”
……
战事如火如荼，中军大帐内，郭嘉正注视着挂在将座后的地图。
“报……东寨失守。”
“报……西寨失守。”
黄巾的攻势出乎意料的猛烈，像是要用绝对的力量碾压，不给郭嘉施展谋略的机会。
关羽沉吟道：“末将这便去夺回东西寨。”
郭嘉点点头，随即又看向刘备。
“主公，劳烦你也走一趟。”
“好。”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这场戏演得更逼真。
郭嘉目送两人走出大帐，随即又看向地图上一个标注的点，那是一处形似葫芦状的山谷。
有进无退。
……
喊杀声整整持续到傍晚时分仍未停歇，张宝完美利用了己方的兵力优势，将攻寨队伍分成十几批，攻势一波接着一波，从未间断。
即使刘备麾下士气如虹，面对这样的攻势，也不禁有些疲于应对。
当刘备和关羽一身是血的回到中军大帐，郭嘉知道时机已到。
“主公，弃寨吧。”
“好！”
刘备会心一笑。
——
“报……我军攻破营寨。”
斥候传回胜报，张宝满脸自得。
张飞率领的骑兵几次想要突破，但最后都被管亥缠住，不得不向西撤退。
太史慈的援军也被波才狙击，一场大战过后双方各有伤亡，不得不退回城内。
“郭奉孝，不过尔尔。”
张宁心中一突，叔父此时的心境有些不对。
只听张宝继续道：“传令，三军继续追杀。”
张宁急忙道：“叔父，穷寇莫追。”
“战机难得，如果放任刘备郭嘉逃走，待我们攻城之时，他们又会去而复返。”
在张宝看来，这支军队就像是讨厌的蚊子，如果不一巴掌拍死，它就会一直围着你赚。
“我担心有埋伏。”
“败军之将，溃逃之师，如何有足够的时间设伏？”
张宝已经确定，对手的底牌用完了，如今是他反击的大好时机。
即使不能全歼敌军，也要让他们没有再战之力。
张宁虽然仍有些不安，却又不知如何再劝。
……
“关云长英雄盖世，他的结义兄弟竟是个不堪一击的懦夫。”
“张翼德，你可敢与我再战三百回合？”
管亥正在追击张飞，对于老熟人，他下嘴毫不留情，把张飞气得面红耳赤。
他之所以会用这激将法，是因为张飞所部尽是骑兵，他们两条腿是怎么也追不上四条腿的。
“管亥小儿，纳命来。”
张飞再也忍无可忍，调转马头便又向管亥杀来。
“放箭！”
第三十九章，燃烧
张飞反戈一击，却敌不过黄巾人多势众，败。
张宝率大军赶到后，他只能带着残余骑兵溃退。
关羽率军半道埋伏，却依旧寡不敌众，再败。
沿途随处可见丢弃的军旗，兵器，粮草……可见官军溃败之狼狈。
“果然已经溃不成军，继续追击，生擒郭嘉。”
张宝心中再无顾虑，一支溃军是无法组织有效进攻的。
张宁紧紧跟在身旁，总觉得这看似合理一切又透着一丝异样。
嘶~
她忽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抬眼环顾四方，发现大军此时已经进去了一个狭窄的山谷，左右间距不过七八丈，像是被两座山挤压的夹缝。
如果前后路被堵住的话……
张宁心中涌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砰！
就在这时，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伴随着地面的震动感传来，其中还夹杂着惨叫声。
砰砰砰……
同样的声音接踵而来，像是两侧的山体在颤抖，又似重物从高处狠狠砸落。
张宝猛地勒紧马绳，沉声道：“怎么回事？”
片刻后，一名将官匆匆赶来。
“禀地公将军，有巨石从山崖上落下，挡住了我军前进的道路，属下正在命人清除。”
张宝眉头一皱，下意识以为这是郭嘉阻挡他们追击的手段，就在这时，一股气味钻进鼻孔。
这是……火油的味道。
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张宁喊道：“叔父，快快下令撤军。”
脸上的面纱已经滑轮，致使绝美的脸庞暴露在空气中，然而她却视若无睹，脸上尽是惊慌之色。
“地公将军，不好了，后方有巨石落下，切断了咱们与后军的联系。”
管亥策马赶来，告知了又一个坏消息。
张宝听得此言，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只能暗暗祈祷不会是心中所想，因为那是最坏的结果。
“快命人清出道路，快！！！”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张宝面露狰狞，额头上的青筋狠狠爆起。
耳边却传来失落的声音。
“叔父，来不及了……”
这是张宁的声音。
张宝及四周将士纷纷抬头。
山崖上，一道道火光亮起，驱散了头顶的黑夜。
有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然而这火光带来的，却是无尽的绝望。
有东西从山崖上落下，那是火箭，火把，火球……
夏季虽不及秋季干燥易燃，但在郭嘉的精心布置下，这片山谷就像是一个暴躁的大火炉。
张宁感受到愈发炙热的温度，四周哀嚎逃窜的士兵，眼中滑落两行清泪。
“郭奉孝，你好狠的心。”
她知道战争本无情，但是以这样的方式屠戮一支军队，仍让人感觉遍体生寒。
……
郭嘉立身于山崖上，眺望着下方山谷连绵不绝的火海，心中丝毫没有计谋得逞的快意。
“这把火已经够旺了，不必再添柴了。”
不是你让我们放的吗？
张飞一件郁闷，计谋是你想出来的，这会儿我倒成了恶人了。
不过他见军师情绪低迷，倒是没有说出口，而是示意将士们停下。
郭嘉又看向身旁的苏哲：“你做得很好，当记一大功。”
苏哲自随军以来便没跟着大军，而是带人昼夜不休的在此地布置，半月辛劳只为今夜。
如今正是收获战果的时候。
苏哲的心情有些沉重，他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仅靠几十人布置出来的陷阱，可以屠戮整整数万人。
严格来说，他也是执行者。
情绪低落的不止郭嘉一个，刘备坐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看向下方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听着那漫山遍野的哀嚎，整个人陷入了回忆。
这一刻，他似乎回到了夷陵之战。
那时的他也像此刻的张宝一样，无力，悲痛，绝望……
一旁的关羽以为他是自责己方手段残忍，于是安慰道：“大哥，战场交锋难免有伤亡。”
刘备面前扯出一丝笑容，却不知如何倾诉自己的心事。
这时郭嘉迎面走来。
“云长可知张宝为何遭此大败？”
关羽不解，但还是答道：“因为他贪功冒进，忽略了地势。”
郭嘉摇头：“是，也不是。”
关羽知道对方又要提醒他什么了，如果是别人，他定然是理也不理，但郭嘉的才智已让他心服口服。
“请军师赐教。”
“他犯了一个错，一个为将者最不该犯的致命错误。”
“何错？”
“让自身情绪影响了决策。”
郭嘉随即便开始侃侃而谈。
“为将者，即使不能做到不喜不怒，也应该紧守心神，以平静之心应对，”
“两军初遇时，他因为在下曾经击败颍川黄巾，于是畏首畏尾，错失战机。攻破我军营寨后，他又志得意满，轻视我军，步入兵家险地。”
“这，就是张宝大败的原因。”
关羽细细品味之后，发觉这番话确实道出了张宝大败的原因。
“某……受教了。”
他知道郭嘉这是暗指他心高气傲，容易轻视他人的性格。
刘备静静地倾听着，心道：如果前世孔明也能这般给云长上课，说不定荆州就不会丢了。
但他随即抛开思绪，前尘旧梦如过眼云烟，他应当牢记前世犯的错，却不该纠结不休。
下方山谷内，火焰仍在熊熊燃烧，无情屠戮着鲜活的生命。
管亥正在指挥士兵清除拦路的巨石，然而在大火的影响下，原本很快就能解决的问题，此时却变得无比艰难。
有人奋不顾身的冲进火海，却什么都做就化成了灰烬。
石墙的另一边，波才及麾下将士也在竭尽全力的营救。
他统领的是后军，巨石从天而降将他这支军队与前军拦腰折断，也因此侥幸没踏进那处绝地。
几个时辰后，火势稍稍减弱，波才终于成功开辟出一条道路。
然而山谷内的黄巾士卒早已乱作一团，心神失守，已经不受军令节制，相互争抢，踩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绝境下的人看到求生的希望，总是会拼了命去抓住。
“大哥，军师，是否追杀黄巾溃军？”
“不必了，今日过后，这支军队已经失去了战斗的勇气。他们本是无辜百姓，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听军师的。”
第四十章，刘皇叔求贤若渴，曹孟德慕名而来
竖日，大获全胜后的刘备和郭嘉当即率军向都昌城进发，孔融得知消息后出城相迎，设宴款待。
“一把火烧尽贼军，鬼才郭奉孝果然名不虚传，德操兄倒是教了一个好学生。”
宴席上，孔融丝毫不吝赞叹道。
郭嘉拱手道：“孔师过誉了，此战非学生一人之功，这火攻之策乃是学生与刘将军商谈。”
孔融虽然年纪比司马徽小许多，辈分却是同等，这么称呼他倒也是合乎情理。
“哦？”
孔融闻言好奇的看向刘备。
“不知将军姓名，出自何方？”
刘备站起身，对着孔融微微拱手，不卑不亢道：“在下刘备，字玄德，实不相瞒，备乃是中山靖王之后。”
虽然刘氏子孙遍布天下，却依旧阻挡不了刘皇叔自报家门。
孔融当即脸色一肃：“没想到玄德竟是皇室之后，看来果真是天佑大汉，吾当上奏为玄德请功。”
刘氏子孙虽然已经不值钱，但也要看他做了什么。
一旁的张飞正在偷偷喝闷酒，心中有些烦闷，脑海中总是时不时回响起刚才与郭嘉的对话。
【翼德，宴席上有一事需得你去做。】
【何事？】
【向孔刺史求财。】
【为何？】
【因为你看起来鲁莽，可借醉酒之词揭过此事。】
张飞越来越不开心，什么叫他看起来鲁莽，分明是你们都不好意思开口，把所有脏活累活都交给俺来做。
难道俺张飞就是天生大冤种么？
可恶！
“说甚废话，还不如从府库里取些银钱，让我们抚恤阵亡将士。”
粗旷的嗓门打破了刘备与孔融的交谈，张飞已经喝得面红耳赤，再加上自身形象，完美契合了醉汉呢模样。
张飞终究还是妥协了，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不答应这件事，那可恶的军师又要惦记他的另一半家资了。
为什么说又……因为之前的抚恤金花了他一半家财，郭嘉的小金库也被掏空了。
银子有出无进，张飞觉得自己的土豪身份已经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孔融正向刘备具备示意，闻言顿时僵住了。
刘备当即呵斥道：“你这黑厮，胡说八道甚么！”
张飞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怕自家兄长，被这一喝当即浑身一抖，酒意都去了一半。
“大，大哥，俺喝多了，俺这就向孔刺史赔罪。”
他心中暗骂，原来此事军师并未告诉大哥。
张飞正待赔罪，却被孔融制止。
“玄德不必动怒，这位将军也是心系三军将士。”
噗……
郭嘉刚入喉的酒水差点没喷出，一脸难以置信。
张翼德心系将士？
你确定没说错人？
只见孔融面向张飞，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
“吾早有此意，本想等到宴席结束后再提，既然将军开口了，那就现在给吧，来人。”
“主公有何吩咐？”
“即刻去府库去三万钱来。”
“喏！”
郭嘉听完暗自撇了撇嘴，他不认为如果没有自己唆使张飞这一出，孔融会主动给钱。
如果真有这个想法，应该事先备好，而不是事到临头才取。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孔融总不好意思当个铁公鸡。
——
半个月后，郭嘉随刘备率军回到颍川。
颍川书院内，湖边小亭煮茶。
“奉孝以为，我们接下来是否要继续驰援其他州郡？”
郭嘉摇头道：“已经不需要了，一来主公毕竟无官职在身，二来，将士们经历了连番血战，如今恐怕已是身心俱疲，生出厌战之心。”
他们这支军队原本有三千人，如今却只剩八百人，战火磨砺出一支精锐之师，却也剥夺了大半的生命。
刘备点点头，据他所知，黄巾之乱虽然持续了九个月，但其实在凌厉了前两个月之后，便已经得到初步控制。
后面的大半年，其实就是各路官军开始反攻。
他们积累的功勋已经足够，后面便剩下买官的运作了。
“吾欲往徐州走一趟。”刘备忽然说道。
郭嘉闻言一怔，仔细排查了一番徐州的人名后，很快有了答案。
糜竺。
前世刘备之所以总能在屡战屡败之后又重新拉起一支军队，是因为他背后有着糜竺的支持。
如果说张飞是这时代的土豪，糜竺就是亿万富翁级别。
好家伙，重生者又要开始发挥他先知先觉的优势了。
郭嘉心知肚明，脸上却故作疑惑道：“主公去徐州作甚？”
这种扮演已经成了习惯，他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刘备沉吟道：“吾听闻徐州有一巨富，平日喜结交四方之友，想去试试能否将其招揽至麾下。”
郭嘉猜对了，他的确是想去招揽糜竺。
前世征战几十年，他自然清楚，要想成就大事，钱粮是不可或缺的。
刘备也并没有隐瞒的想法，因为如果糜竺答应投效，郭嘉也早晚会知道这件事。
郭嘉故意沉思片刻，随即点头道：“也好，我们根基尚浅，如若能得到商贾的支持，钱粮问题都会得到解决。”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不过主公需带上五百将士随行，以防不测。”
据他所知，徐州方面的黄巾虽然已经被陶谦击退，但并未彻底败亡。
“好，我此行只带云长，翼德便留在颍川保护奉孝。”
“多谢主公。”
于是第二天刘备便踏上了点亮金手指的旅程，郭嘉则又恢复的悠闲的小日子，偶尔还跟张飞学学剑术，强身健体。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不重蹈英年早逝的覆辙。
……
两个月后，一个不速之客抵达颍川。
他叫曹操，字孟德。
慕名而来。
“颍川城外奇兵天降，都昌林中火烧绝谷，早闻颍川多名士，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嘿哈！”
吟的一首好诗。
郭嘉整整的看着面前这个不算英俊，也不算高大的男人，那双微眯的眼睛好似透着一丝睿智的神采。
虽然素未谋面，但郭嘉已经隐隐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在下郭嘉，敢问阁下是？”
“在下曹操，字孟德。”
“可是仗打宦官的曹操？”
“没想到操之名声竟传到了颍川，当浮一大白。”
“阁下为何而来？”
“闻君之名，慕名而来。”
第四十一章，前任与现任
两个男人深深对视，恍若隔世。
就在这时，一声咆哮打破了这岁月静好的一幕。
“喂，你这厮为何随意闯入？”
张飞见这曹操对郭嘉一阵吹捧，不禁生出“大哥的墙角要被挖了”的错觉，于是出声呵斥。
他却是忽略了一点，颍川书院是公家之地，而非自家宅院。
曹操身后的副将闻言就要拔剑，却被曹操挥手制止。
曹操看向张飞，微微抬手示意，笑道：“这位壮士满面英雄气，可见定是万中无一之猛将，敢问尊姓大名？”
自己恶言相向，对方却笑脸相待，张飞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拱手道：“在下张飞，字翼德。”
郭嘉若有所思的看着曹操，有了自身与刘备的前车之鉴，他现在看谁都不对劲。
记得穿越之前看过几本书，不知曹操是不是也具备这些能力。
比如……曹操会不会能听到我的心声？
或者，他会不会也像刘备一样重生了？
这时曹操笑道：“奉孝不会让我曹操就这么在外面站着吧？”
“自然不是。”郭嘉收起思绪，示意道：“请。”
与此同时，刘备和关羽率军鱼贯入城，身后拉着几车箱子。
刘备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俨然一副春风得意，满载而归的模样。
关羽亦是止不住的摆弄长须，一脸自得。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议论声。
“今早进城的是哪位将军，为何老朽从未见过？”
“听说是从京师出来的平乱大军，好像叫曹……什么什么……”
刘备脸色一僵。
京城来的将军？
姓曹？
他蓦然挥动马鞭加快速度。
“云长，你且先带将士们去安顿。”
关羽一脸疑惑，不就是一个京师来的将军么？
——
“吾观奉孝用兵，步步铤而走险，莫非奉孝就不怕被识破，落得满盘皆输之局么？”
湖边小亭内，两人相对而坐。
曹操注视着郭嘉，看似是在质疑，其实话语中却透着一丝兴奋。
郭嘉摇头道：“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黄巾势大，出奇制胜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奉孝也可固守待援。”
“等到此刻么？”
片刻沉默后，两人同时大笑出声。
其实两个人都很清楚，如果选择坚守待援，黄巾会步步蚕食周边，从而壮大到难以对抗的程度。
其他州郡的局势之所以会糜烂，正是因为没有第一时间控制。
其实黄巾起兵初期，不论是武器装备还是军阵配合方面都严重不足，反而是在发展壮大，攻城略地期间逐渐磨合。
曹操又道：“其实奉孝最让我曹操佩服的，并非是以骑兵突袭之策，而是一把火烧尽了数万黄巾，”
郭嘉听到这话，心中不禁有些怪异。
曹丞相居然称赞我的火攻之策巧妙，可是比起赤壁那场滔天巨焰，这把火属实不算旺。
不过，赤壁之战其实也存在着一定的偶然性。
曹操真的看不出铁锁连船的弊端么？
只是那时吹的都是逆向的西北风，这份天时成功迷惑了曹操。再加上北方铁骑不善水战，这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
归根究底还是曹操太急了，在自家水师尚未成熟之时，便急于攻打江东。
水上作战，可不是兵力多就能取胜的。
北地铁骑下了水，其实也就和旱鸭子没什么区别。
郭嘉随即抛开思绪，摇头道：“其实此战存在着种种侥幸，如若张宝再谨慎些，若是换个稳重之将，在下的计策不会成功。”
顿了顿，他继续道：“曹将军来见在下，便是为了谈论这些么？”
他现在的心情很奇怪，就好像是前任来找我玩，偏偏现任他弟就在旁边。
一旁的张飞脸色有些不对，他隐隐感受到了曹操对郭嘉的态度，这是要挖墙脚的征兆。
曹操笑道：“操此行目的有二，其一是想见见号称鬼狐的郭奉孝，其二便是邀请奉孝一同北上，诛灭贼首张角。”
“鬼狐？”
郭嘉愕然，他的外号又晋级了么？
曹操见状，笑着解释道：“那日吾等正在南阳与赵弘对峙，又听闻奉孝连克黄巾两战，许大家便感叹：郭奉孝实乃诡秘莫测之鬼狐也！”
郭嘉听完摇头失笑，许大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给人起外号，也不问人家同不同意。
至于两人口中的许大家，赫然是南阳名士许劭，许子将。
月旦评正是出自此人之手。
郭嘉摇头道：“嘉还是喜欢鬼才之名。”
曹操一脸戏谑：“许大家名声在外，怕是由不得奉孝咯。”
郭嘉：……
“吾以为奉孝之谋神鬼难测，配得上鬼狐之名。”
熟悉的声音传来，刘备大步走进亭内。
郭嘉一怔。
张飞大喜。
曹操皱眉。
怎么有种偷吃被抓包的感觉？
郭嘉略有些郁闷的想道。
“大哥。”张飞迎了上去，同时暗暗松了口气，他想打断二人的谈话，却又觉得太失礼仪，大哥回来得正是时候。
曹操站起身，笑道：“可是统领颍川军大破黄巾的刘玄德当面？”
普通人也许只会记得提出计策的人，并将功劳尽数归于这个人身上。
但曹操却不这么想，出色的计策固然难得，但是懂得采纳并实施的人同样不简单。
尤其是郭嘉这种处处冒险的奇谋，更需要莫大的勇气与魄力，所以曹操对刘备同样十分欣赏。
刘备微微颔首，笑道：“正是在下，敢问足下是？”
这话纯属明知故问。
前世二人曾是并肩作战的盟友，也曾沙场对立。后来也曾寄托在曹操麾下，煮茶论天下英雄。
最后留下那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
又有一句：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直至最后，成为不死不休的对手。
如今再见曹操，刘备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仿佛跨越了千年。
只见曹操拱手笑道：“在下曹操，字孟德。”
这幅景象梦里见过，那是十八镇诸侯会盟，共讨董卓之时，也是前世两人第一次见面，
刘备收起思绪，问道：“不知孟德兄来颍川有何贵干？”
第四十二章，戏忠的选择
恍然间，刘备忽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他在撬曹操墙角，还是对方在这么做。
“主公，曹将军此行乃是邀请我等前往冀州，清剿黄巾最后的残军。”
郭嘉上前替曹操回答了刘备的问题，同时表明自己的态度。
曹操的到来无疑又将选择的难题抛在他面前，一番左思右想之后，郭嘉做出最后抉择。
不可否认，曹操的喜好与他颇为相似，如果没有时代的影响，没有纷争，他会乐意交这种朋友。
但这是乱世！
相比起杀伐果断的曹操，仁德的刘备更让人安心。
曹操听到“主公”二字，脸上露出片刻错愕，随即又迅速恢复如常，笑道：“玄德竟能折服奉孝这等大才，着实令操有些羡慕。”
刘备这厮，为何如此命好？
曹操心中百味杂陈的想道，他此行正是因为听闻了郭嘉的用兵才能，故有招揽之意。
刘备只觉得通体舒畅，不仅仅是因为郭嘉再度表面立场，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曹操脸上露出的刹那失落。
“吾与奉孝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相信他一定能辅佐我建立不世之功。”
这话张飞听了都脸红，明明是他们兄弟三人在雪中等了一早上，再加上死皮赖脸才成功把人招揽。
刘备继续道：“奉孝以为我们该不该北上？”
郭嘉毫不犹豫道：“锄贼兴汉，义不容辞。”
刘备顿时心领神会，郭嘉这是在提醒他，是时候开始实施后面的计划了。
“好，都听奉孝的。”
好一副主贤臣能的景象，曹操心中虽然已经释怀，却也不想继续久留此地。
“既然玄德并无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了，我等来日再会，告辞！”
“孟德请便。”
一番礼貌示意后，曹操转身离开，正心情郁闷之际，却在大门口和一人不期而遇。
随着司马徽带着部分学生南下，其他人也纷纷各奔前程，整个颍川书院已经变得十分冷清。
也正因如此，曹操鬼使神差的开口了。
“敢问阁下是？”
他觉得这时候还留在书院的人，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比如郭嘉，他俨然已经将书院当成了自己家。
再说了，留在颍川书院的已经没几人，怎么就偏偏让他偶遇了？
曹操更倾向于必然。
“在下戏忠，字志才。”
“阁下莫非也是司马大家的学生？”
“不错。”
“可愿移步一叙？”
“固所愿，不敢请尔。”
有意，或无意。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不远处，萧战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上，却碰巧看到了这一幕。他思绪一转，猛地跳下马车，快步向书院内走去。
——
“那曹操定是对先生不怀好意。”
湖边小亭内，曹操前脚刚走，张飞便忍不住说道。
嗅觉很敏锐，可是这用词却不大恰当。
郭嘉一脸无语道：“这是说得什么话，我非绝世美人，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
“他分明是听说了先生的才智，想要招揽先生。”
“可先生已经拒绝他了。”刘备笑语，心中颇有几分成就感，他重生的第一步算是顺利完成了。
如果能顺利成为并州之主，起点会比前世快上一大截，算是堂堂正正的一路诸侯了。
张飞点点头，嘿嘿笑道：“这倒是，先生与我三兄弟患难与共，岂是外人能轻易动摇的。”
郭嘉纠正道：“我希望主公不会有患难之时。”
其实也就是打了两场仗，应该还谈不上患难与共。
郭嘉也不喜欢共患难，他更希望刘备是一飞冲天，从此不落低谷。
几人正闲聊间，萧战走了进来，他一脸郑重的说道：“先生，我刚刚看到那姓曹的将军了。”
三人俱是无言。
张飞扯着大嗓门没好气道：“那么大个人，你难不成还能看走眼了？”
“但是他碰到了戏忠先生，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走了，我觉得应该和先生说一声。”
话音一落，三人都愣住了。
刘备叹道：“戏忠先生终是跟了他人。”
郭嘉摇头道：“他不会与我共事一主，这一点我早已料到，我担心的是荀彧。”
戏忠将郭嘉视为对手，再加上他之前表露出来的态度，所以郭嘉自始至终都没有尝试拉拢他。
他真正忧心的是，戏忠会把荀彧也拉到曹操的阵型。
戏忠长于谋略，以后会是个劲敌，但这一点无法改变。
荀彧却不同，他是个全才，如果曹操招揽到他，便同时拥有了外战的谋主与坐镇后方的定海神针。
郭嘉很清楚，未来刘备和曹操必有一战。
刘备正色道：“吾今夜当去寻文若煮茶论势。”
两世为人，他太清楚荀彧的价值了，只要还有最后一线希望，他就会竭尽全力去争取。
就在这时，心中不由自主又想起了孔明……
——
夜深人静，云歇雨停。
“我明日又要出征了。”
郭嘉突然开口，苏美娘欢喜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她微微侧过身子，一副我不想理你了的模样。
自黄巾叛乱以来，两人便是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安生片刻，没想到又要让她独守空床。
郭嘉见她这副小女儿姿态，不禁有些好笑，忍不住打趣道：“怎么，怕又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俏寡妇脸一红，自从认识这人之后，她发现很多名词，典故都不对劲了。
她转过身子，一脸幽怨道：“奉孝当初若是学政事，如今也不会让我时不时为你牵肠挂肚。”
谁说我不会治政？
郭嘉觉得很多人都对他有误解，前世好歹也是个九八五，对农业之类也曾下过功夫。
现在的他，更像是前身谋略与自身见识的结合。
不过这时候透露出自己的本身有些不合时宜，索性就让她继续误解下去。
“此战之后，几年内都不会再有战事，到时我便与美娘好好钻研传宗接代一事。”
“你怎能说出这等露骨之言。”
苏美娘轻轻锤了他一拳，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羞涩，甚至开始不受控制的幻想自己未来孩子的模样。
“难道美娘不是一直惦记着我的积蓄么？”
“才没有，谁要你的积蓄。”
“你不要，我还偏要给你。”
……
第四十三章，天下英雄，尽在帐内
骄阳似火，点亮遍地猩红。
战鼓声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士兵们如潮水般争先恐后地涌向高大坚固的城池。
他们扛着攻城云梯，顶着密集的箭雨，悍不畏死的向前冲锋。
他们是黄巾降卒，如若后退必被督战士兵斩杀，唯有前进方可活命。
然而大部分人连城墙都没能靠近，便已经倒在了箭雨下。也有人侥幸冲上城墙，但又很快被簇拥而来的黄巾士兵杀死。
喊杀声响彻云霄，仿佛在吟唱热血与杀戮的悲歌。
从古至今，攻城战都是最惨烈的战争。
后方，沉重的冲城车，如城墙般高大的箭楼在士兵的簇拥下缓缓向前推进，犹如无情的战争巨兽。
大后方的投石车也都已经发动，无数巨石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风景线，最后重重砸在城墙上下，将它击打得千疮百孔。
然而广宗城墙高而坚固，城内又是兵力充足，一时半刻难以撼动。
这场惨烈的攻城战已经持续了整整半个月……
刘备和郭嘉带领的一千兵马担任的是防备侧翼的任务，但明眼人都知道，广宗内的张梁是绝对不会，也不敢出击的。
张角已死，黄巾上下人心浮动，能坚守已是不易。
于是闲来无事的郭嘉便与刘备，张飞带着一队士兵来到高处的山坡，在这里可以直观的将战场景象尽收眼底。
关羽则是留在军中坐镇。
郭嘉忽然问道：“冲在最前面的可是黄巾降卒？”
这种送命般的打法，用的绝对不会是自己人。
刘备想了想，点头道：“正是，黄巾降卒众多难以处置，如果能在攻城战中侥幸活下来，便有机会被收编。”
这是常规打法，毕竟投降的士兵很难确定忠诚，只能用这种先削减数量，再留下其中一部分。
同时，又达到了攻城的作用。
这种做法已经算仁慈了，因为有的州郡刺史甚至会选择坑杀一批。
乱世人命如猪狗。
这是血淋淋的事实。
就在这时，冲锋的战鼓声突然停歇，转而变成另一道声音。
鸣金收兵。
——
汉军军营，中军大帐内。
皇甫嵩坐在上首，众人分立两侧。
这里有孙坚，曹操，袁绍，袁术……谁又能想到，此刻身处帐内的这些将军们会在未来几十年先后脱颖而出，主宰这片大地的沉浮。
天下英雄，尽在帐内。
刘备与郭嘉同时想道。
皇甫嵩环视众人，缓缓道：“广宗城高墙坚，我军久久不能攻克，诸位可有对策？”
每日的伤亡数量触目惊心，他不禁有些担心，只怕是把降卒都拼光了也破不了城。
众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俱是无言。
他们之前不是没尝试过其他方法，但最后无一例外，俱是功败垂成。
试过挖地道，却因为这片土地刚刚经历一场大旱，土地十分干硬，而且很容易坍塌。
皇甫嵩突然看向郭嘉：“奉孝可有计策？”
鉴于郭嘉曾经以谋略打过两场漂亮仗，他在军营内的名气倒是颇为响亮。
郭嘉闻言走出列，道：“张梁必定严防死守，很难找出他的破绽，不过……”
皇甫嵩眼前一亮：“但说无妨。”
“虽然没有直接克敌制胜的策略，却可以略施手段，让城内反贼无法全力守城。”
众人闻言顿时纷纷看向郭嘉。
郭嘉不卑不亢道：“在下有两策，将军可先后施行。”
皇甫嵩举手示意道：“奉孝请讲。”
“第一策，疲敌。”
“将军可将攻城士卒分为十几队，昼夜不休的发起佯攻，城内反贼定然不能安生。”
“张梁如出城，我军则顺势与其在野外交战，他若是不出战，今后就休想睡安稳觉了。”
郭嘉刚说完，便发觉众人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严格来说，这个计策并不能直接起到作用，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计谋很恶心人。
众人仿佛已经预见到接下来的景象，敌军一个个无精打采，战力必然会大打折扣。
这时袁术提出了质疑：“如若张梁识破了这一计策，置之不理又当如何？”
郭嘉闻言看向袁术，心道：这家伙倒是不像许多人描述中的那样倨傲，无脑，反而十分客气。
他随即哑然失笑，能在乱世做到称霸一方的诸侯，又怎么可能是个酒囊饭袋。
归根究底还是袁术犯了两个致命错误，从而导致了他的败亡。
第一，放虎归山，让孙策脱离了自己不说，最后还反过来攻打他。
第二，贸然称帝，沦为众矢之的，最后被几路诸侯围攻至败亡。
郭嘉收起思绪，笑道：“此乃阳谋，张梁即使看出来也无可奈何。”
“为何？”
“因为他赌不起，这正是在下的第二策，佯攻变强攻。”
郭嘉顿了顿，又继续道：“依在下看，张梁唯有一策可防备，那便是效仿我军，将守城兵马分为两批，轮流防守。”
“但如此一来，他的防守兵力便会捉襟见肘。”
“我军可在袭扰两三日后，间歇发动强攻，并不断变幻主攻方向，让黄巾疲于奔命，此乃攻心之策。”
这个计策并不会直接奇效，却能一点点瓦解城内守军的斗志，这是步步蚕食。
皇甫嵩笑骂道：“难怪连那许子将都称你为鬼狐，果真是奸诈无比。”
郭嘉摊手，一脸无辜道：“在下可是在为大军筹谋。”
他忽然觉得谋士也不好当，自己苦心孤诣，绞尽脑汁，却还要被自己人指着鼻子骂阴险。
郭嘉说完便退回原位，他只负责出谋划策，调兵遣将与排兵布阵那是皇甫嵩的事。
只见皇甫嵩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孙坚。”
“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兵马……”
“袁绍。”
“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兵马……”
“曹操。”
“末将在……”
……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三军各部很快被安排妥当。
郭嘉则是静静地倾听着。
他很清楚，自己的谋略严格说起来也就是纸上谈兵，出出主意，具体如何排兵布阵他还需要学习。
之前的那两场战役，其实就是由刘备在排兵布阵，安排具体阵型。
第四十四章，破产的土豪张
广宗，西城门。
明月高悬，夜深人静。
就在这时，一阵紧密的呼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响彻云霄的喊杀声。
“敌袭，敌袭……”
城墙上，无数黄巾士卒从睡梦中被惊醒，本能地拿起身旁的弓弩，长枪，同时使劲揉着眼皮，让自己迅速进入清醒状态。
五百步，三百步，两百步……
正当攻城大军即将进入弓弩射程时，他们就像是提前训练好的一样，一致停下脚步，随即后军变前军，如潮水般后退。
城楼上，黄巾士兵见此情形，纷纷你望我，我望你，俱是一头雾水。
敌我攻防已经持续了大半月，这种冲到一半又撤回去的情形还是第一次见到。
怀揣着满心疑惑，一众将士纷纷放下手中武器，继续靠在城头陷入梦想。
大家都很累。
然而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
“杀……”
战鼓声与喊杀声再度响起，刚进入梦乡的士兵又一次被惊醒，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杀来的敌军。
“不会又是闹着玩吧？”一名士兵忍不住说道，四周的同袍纷纷看向他。
猜对了，可惜没赏。
“官军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一名脾气暴躁的壮汉怒道，相比起这种时不时的调戏，他更愿意直接战斗。
但是主动权不在他们，张梁再三严申，任何人不得出战，违令者斩。
“怎么回事？”
张梁出现在城头，他这是听到官军突然半夜攻城的动静，却又很快平息，于是便来视察一番。
眼中带着深深的疲倦，心中有些许迷惘，满面沧桑，这就是他此刻的状态，身心俱疲。
大哥，二哥接连战死，留下他一人独木难支。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死战不休，即使输了也要搅得朝廷不得安生。
“禀人公将军，官军突然两次趁夜，只是还未靠近便退走。”
“有这种事？”
张梁沉思片刻：“务必要警惕，这可能是官军的佯攻之策，接下来他们可能会突然发动强攻。”
“末将遵命！”
——
黎明时分，孙坚带着本部兵马回到大营，昨夜正是他的部下负责袭扰之策。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之色，佯攻同样是一份力气活，唯一的区别是不需要真的拼命。
郭嘉与刘备也正好率军归营，双方不期而遇。
双方是合作关系，孙坚所部负责佯攻，刘备则率军接应，严防黄巾军在孙坚撤军之时杀出城。
“军师这计策也忒损了，这闹了一晚上，今日城内的黄巾贼怕是眼睛都睁不开了。”张飞见到孙坚麾下将士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吐槽起郭嘉计策的阴险。
他们累了不打紧，至少还能回来睡一觉。
城内的敌军却不行，他们还未意识到这个计策，多半没有开始轮流换防。
要是守城的人是他，恐怕都气得杀出来了。
“翼德这是在骂我奸诈么？”
“不是不是，我是在夸军师呢。”
张飞急忙摆手，连连后退。
凶猛如他，连山中的百兽之王都不怕，却畏惧面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对方的目光显得不怀好意，张飞不禁被吓到了，生怕自己的另一半家产又被惦记。
郭嘉忽然看向刘备，问道：“主公，我军钱粮还剩多少？”
刘备想了想，摇头道：“恐怕所剩无几。”
他们虽然从孔融处得到了一笔钱，后来他成功招揽糜竺后又获得一大笔资助，但随着后来扩军两千，购买一应军械与分发士兵俸禄后，金库已近枯竭。
郭嘉脸色微变：“这就难了。”
“为何？”刘备不解。
郭嘉叹道：“据我所知，这几日朝廷天使即将前来犒军，如若不能及时凑出一笔钱财，我等诸多谋划恐怕会付诸东流。”
刘备刚想说：你之前不是说等黄巾之乱结束后，再亲自前往京师运作此事么？
正因为这个计划，他与糜竺约定了下一批资助还要一个月后才能抵达。
但他随即发现郭嘉在跟他打眼色，随即心领神会，知道对方这是要整一整自家三弟。
我是配合呢？还是配合！
刘备瞬间变脸，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天命不在我，如之奈何？”
说完拖着无力的身躯向营内走去。
郭嘉暗自赞叹，刘皇叔在这方面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大哥勿虑，俺还有一笔家资，想来足以买通天使。”张飞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了。
他们三兄弟情深似海，岂是金钱这等俗物能比拟。
唯一的遗憾是，他从一方豪强变成了平民。
破产了！
刘备沉声道：“我怎能再要翼德的家资，这万万不行。”
“大哥这是看不起俺张翼德了！”
“此话怎讲？”
“你我三兄弟情深似海，岂能用金钱来衡量。”
“我……”
刘备一时间无言以对，心中尽是感慨，有兄弟如此，何愁大业不成？
关羽认同的点了点头，正色道：“大哥就不要再推辞了，如果今后我等能建功立业，三弟自然能赚回家资。”
“如若不能，只怕也用不上这笔钱了。”
张飞点点头，大步走向郭嘉。
“军师，你且随我来。”
“你可想好了？”
“区区俗物，何需留恋。”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了。
刘备风中凌乱，不是说好的只是演一场戏么？
你玩真的！！！
……
半个时辰后，张飞的营帐内，郭嘉看着满满一大箱子的金子，心中感慨万千。
“翼德便是这么一直随身携带么？”
“吾除了祖宅，其余家资已尽数变卖。”
张飞说完挥了挥手，闷声道：“军师快点取走，这东西我看着晦气。”
郭嘉闻言忍不住感叹，桃园三兄弟果真情深义重。
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
张翼德变卖家产，誓死相随。
这种魄力，情谊有几人具备？
郭嘉原本的捉弄之意瞬间烟消云散，双手抱拳，发自内心的说道：“嘉会证明翼德的选择是对的，未来封候拜将不在话下，张家必将显赫一时。”
“来人，抬箱子。”
“喏！”
片刻后，张飞怔怔的看着箱子消失在视线内，嘟囔道。
“没了也好，不用大半夜时不时起来瞧着，不会被晃到眼睛，不会……”
他索性躺倒在床，以睡觉的方式掩盖空落落的心情。
第四十五章，抗争的声音
金灿灿的一箱子格外闪耀，光彩夺目。
刘备心中百味杂陈：“奉孝原来不是在说笑。”
“在下何时说过自己在说笑？”
郭嘉正色道：“嘉之前的谋划的确是进京之后再运作，但这是因为那时我等手中无钱。”
“如今既然有能力，何不让洛阳城内的天子提前知道主公的名字。”
刘备叹道：“只是翼德他……”
他认可郭嘉的想法，只是对于掏空自家兄弟的金库有些过意不去。
郭嘉笑道：“主公难道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刘备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信心指的是哪方面，他很清楚！
郭嘉继续道：“如若主公能带领翼德建立不世之功，岂不胜过这区区涿郡豪强？”
“奉孝当助我一臂之力。”
“愿誓死相随。”
刘备听到这郑重的回答，当即抑制不住上前，给了郭嘉一个大大的熊抱。
好闷~
——
广宗。
“这些可恶的官军吵了一晚上，连个安稳觉也不让咱们睡，今日又没完没了，真想杀出城跟他们决一死战。”
“说得对，与其窝窝囊囊的被他们烦死，不如死在战场上。”
“且看人公将军怎么说。”
……张梁的府邸内，黄巾众将正议论纷纷，所有都话题都指向了官军的疲敌计。
这时张梁来了，身后跟着个张宁。
“如果能打赢官军，我们还会被逼到这里吗？”
一到场，张梁便沉声呵斥道。
众将顿时不敢再言。
各地渠帅节节败退，大股势力基本都已经被官军击破，只剩他们这河北一地在苦苦支撑。
波才走出列，拱手道：“人公将军，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将士们迟早会被拖垮。”
一个人可以忍受一天不睡，却不能长久以往。
张梁淡然道：“我已经想好对策。”
众将顿时面露喜色。
“你们即刻回去将守城兵马分为两部，一部白天守城，另一部守夜，撤下去的那部分不论听到任何动静都不需要理会，只管睡觉。”
“这个计策不错。”
“是啊，如此一来就不怕官军袭扰了。”
……众将交口称赞，俱是认同这个方案。
“都下去安排吧。”
“末将遵命。”
张梁摆了摆手，众将纷纷离去。
张宁忍不住道：“叔父，这么做恐怕治标不治本。”
相比从前，她的眼中多了一抹哀伤，因为她还未回到冀州，父亲便已逝去，甚至没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
张梁叹道：“这我如何不知，此乃阳谋，主动权在官军。”
守城的一方虽然可以利用坚城作为屏障，却也意味着失去了主动权。
张宁想了想，提议道：“叔父何不出城一战？”
他们有十万人，官军只有八万，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张梁摇头道：“如此一来，岂不是正中皇甫嵩下怀。”
“我军兵力虽然略多于官军，但因为连番败阵，士气已陷入低迷。”
“而羽林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且此刻又是士气高涨，我军恐怕一成胜算都没有。”
打仗不仅仅是靠兵力多寡，还要区分武器装备，军队素质，这些都关系到实质战力。
几百年前就有过这种例子。
春秋时期，秦国尚未崛起时，吴起曾经以五万魏武卒击败了五十万秦军。
张宁咬唇道：“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吗？”
“是的，我们失败了。”
张宁一脸难以置信，叔父竟认可了她的说辞。
张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有些飘忽，整个人仿佛陷入了回忆。
“当初起事前，大哥就曾经说过，我们多半会失败。可我们还是选择这么做了，宁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何？”
“因为这千千万万的人当中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带他们抗争，让那帮高高在上的世家听到我们的声音。”
张梁忽然提起精神，语气铿锵有力，颇有几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
张宁心中百感交集，原来她的父亲早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张梁忽然笑了，笑得畅快淋漓。
“也许我们输了，但汉军也没赢，就像当年的秦国一样，它的统治不会长久，大哥说……这叫破而后立。”
当一个新的王朝冉冉升起，一切都会重来，老百姓的生活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糟。
“他们笑不了多久的，一定！”
张梁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是唾沫横飞。
说到这里，他的话锋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宁儿，你走吧，今夜就走。”
他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不愿自家侄女跟着自己陪葬。
张宁却是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柔声道：“太平教是父亲一手创立，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去。”
“正因为太平教是兄长所创，所以你更有义务引领他们走向正途。”
张梁深吸了口气，沉声道：“黄巾百万之众并未死绝，他们只是被官军击破，如今正隐藏在各地。”
“我要你成为他们新的统领，带他们寻找一个仁义之君，善待他们，这也是你父亲的遗言。”
张宁听完泪流两行，脑海中再度浮现父亲的身影。他不算高大，却是心中最伟岸的人。
“他们会听从我的号令么？”
“也许有个别几个首领会背叛，但是大多数人一定会以你为尊，因为你是大贤良师的女儿。”
张梁一脸肯定，这是对于兄长的崇拜，而在黄巾军中，崇拜兄长的人不计其数。
“宁儿，听话，你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
“叔父为何不与我一起走？我们可以暂且隐入山林，待时机成熟在重新举起大旗。”
“一个心已死的人，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叔父……”
“宁儿这是要让我死不瞑目吗？”
张宁从来就不是扭捏之人，下定决心后便转身离去，刚走几步，却又听到张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要憎恨你的对手，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他应该是唯一一个没有屠杀我军降卒的人。”
张宁脚步一顿，随即继续迈步离开。
“来人，将波才和管亥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