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娘子要见你 【为1500钻石加更】
}zyyyyy“你去告诉媛之!告诉她,这事儿是七郎对不起她。她若是想开了,大家欢欢喜喜还是一家人。她若是想不开,只管拿七郎撒气。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没教出好儿子。没照顾好外甥女,里外就叫我受折磨吧!”冯夫人仰面倒在软榻上,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洒落在软榻上的点心果子,黏腻腻的粘在她的白袜上,甩都甩不掉,甜甜的点心味道熏得人泛腻味。
“别了,这丫鬟笨嘴拙舌的,还是老奴去一趟吧!”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起身道。
冯夫人点点头。
老妈妈躬身退出。
“表姑娘,您就喝点药吧,大夫说,您的嗓子若是不好好养着,会落下病根的。”丫鬟劝道。
“我全心信他,却被他这般对待,嗓子坏了就坏了……”杜媛之声音沙哑道。
外头一阵慌忙的脚步声而来,“我的小姑奶奶哟……”
屋里的主仆一愣。
就见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哭丧着脸进来。
杜媛之见姨母没有亲自过来。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心头发凉。
老妈妈人老眼尖,哪里瞧不出她的心思,“表姑娘呀,您可是将夫人吓坏了!夫人听闻您这边出了这种事儿。当即哭昏了过去!直说要打死七郎君呢!”
杜媛之微微一愣。
“不能吧……”丫鬟诧异道。
“怎么不能?表姑娘受了委屈,追根究底,是七郎不好。夫人已经罚了七郎君去跪祠堂,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这人不吃饭不喝水,那还能活么?夫人连跪上多久都没说,直说等老爷回来。要老爷打死七郎君,否则,她没脸见自家姐姐了。”老妈妈一面说话,一面看着杜媛之的脸色。
杜媛之皱眉,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啊。
不过是想逼自己的姨母妥协而已,她怎么忍心看表哥受罚?
“表姑娘,您打小同七郎君感情好,这种事情……虽然是七郎君有错在先,可……可……”可怎么样?老妈妈没说,若不是两厢情愿,难道是七郎君霸王硬上弓不成?
怎么说,表姑娘弄到这种地步。也有一半的错。
“如今七郎君硬着头皮要休妻来娶表姑娘,已经将老爷惹恼。表姑娘您又想不开,夫人气急攻心,已经躺倒,起不来身了!表姑娘心疼姨母,心疼七郎君,还是去劝劝夫人,也为七郎君说说情吧?夫人对表姑娘如何,表姑娘心里也是有数的吧?”老妈妈苦着脸,一脸哀求的模样。
杜媛之闻言心中一噎。
她去说情,她去劝?那不是叫她妥协,叫她低头做妾?!
可她不去?
那便是她逼得七郎君挨打受罚,她逼得自己的姨母躺倒不起?
杜媛之扑倒在床上大哭起来,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老妈妈倒是不急,见说不通,呆了一会儿便走了。
一时说不动,等一等就好了。
于此时,比的就是耐心。
冯七郎果真在祠堂跪了两日。
杜媛之派人去打听,听闻冯夫人真真儿的两日都不叫人去给冯七郎送饭送水。
冯老爷去了一次,还将冯七郎给打了一顿。
打的轻重,尚不可知。
单是跪着两日没有饭吃,好好的人尚且受不住,万一他还受了伤呢?
“沈昕娘她,她也没有去求情么?”杜媛之问道。
丫鬟摇头。
“这女人真是冷面无情!表哥受罚,还不是因为她在中间碍事!若是没有她,表哥顺顺当当便能娶了我!”杜媛之恨声道。
丫鬟动了动嘴,却是没说。
这事儿,闹到正派嫡妻面前,才是不妥。
冯家人根本就没将惩罚冯七郎的事情告诉沈昕娘知道。
当然了,沈昕娘知不知道的,只怕她也不会去说情。
事情闹出来的第三日黄昏时候,杜媛之终于挨不住了。
她洗脸换衣,收拾妥当,前往冯夫人院中,为冯七郎求情,相劝冯夫人。
这不过是个形式,真正的意思,是她妥协了。
如此表示,她愿意在沈昕娘尚在冯家的时候,低头做个偏房妾室。
冯夫人见她之时,果然脸色有些白,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
“是媛之不好,叫姨母担心了。”杜媛之矮身说道。
冯夫人抹了抹眼角,才长叹一声,开口也有些有气无力,“不怪你,七郎行为不端,让你跟着受委屈……咳咳……”
还没说两句,便有些气喘轻咳。
看来这两日,姨母确实操心乏力,伤了身体了。
杜媛之有些自责,不过是等一些日子的事儿,她若是真心喜欢表哥,名分真就那么要紧么?
再说,沈昕娘不是迟早都会离开的么?
“姨母莫要说了,是媛之不好,叫姨母操心受累!”杜媛之哽咽道。
冯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好了,过去了,就不提了。”
“听闻表哥已经在祠堂里跪了两日了,姨母……还是让表哥回来吧,莫要罚他了,这件事……媛之……媛之也有错,并非表哥一人之过……”杜媛之红着脸,尴尬艰难的说道。
冯夫人看她一眼,又垂眸故作为难道:“这……你想通了?”
杜媛之微微点了点头,脸色难看。
冯夫人嘴角露出笑意,“这才对,你瞧她,如今不过是住在冯家最是偏僻的院落中,能碍着你什么事?日后,更是一家人,姨母对她难道还能越过你去?傻孩子!”
杜媛之缓缓点头。
“夫人,夫人!老爷说,说,让请少夫人,去,去前院!”门外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禀道。
冯夫人闻言,皱眉从卧榻上坐起,“什么?”
“老爷说,别多问,有贵人要见少夫人,叫,夫人赶紧请少夫人往前院去,别,别耽搁!”小厮一路跑来,口干舌燥。
冯夫人蹭的起身,踩上高头屐,就往外走,“贵人?什么贵人来,要如此慌张?”
杜媛之瞪眼看向冯夫人。
此时的冯夫人脸上依旧很白,但哪里还有适才那副不胜羸弱的样子?
那苍白的脸色,只怕是扑了不薄的粉脂吧?!
只见冯夫人匆匆忙忙出了门。
杜媛之心头有些暗恨,“是什么人来了?”
她身边丫鬟道:“婢子去打听打听?”
杜媛之点头,也出了上房。
冯夫人已经脚步匆匆的出了院门,往西北方向而去。
不多时,冯夫人便带着沈昕娘一道往前院大花厅而来。
沈昕娘毕竟已经是冯家妇,要见外客,她这长辈不陪着怎么行?
其实她自然是好奇,来人究竟是谁?能让老爷这般急匆匆的?
沈家人来了?沈家文官之家,不屑与他们这些低等武将打交道。若非老太爷当年救了沈尚书的命,便是沈家的傻子,他们也别想娶进门来。
沈尚书自然不会主动登门。
那是齐王来了?
齐王若要见她,定然不会郑重其事的叫老爷去传她相见,这么郑重其事的见面,多尴尬?再说,齐王传句话,他们家不就得忙不迭的将人送去相见么?何必来家里?
定然也不是齐王,那会是谁呢?
冯夫人未猜出答案,人已经到了花厅外头。
花厅门紧闭。
门外守着数位带刀侍卫,威风凛凛,气势肃杀。
冯夫人顿住脚步,叫一旁丫鬟上前说话。
“我家夫人同少夫人来了!”丫鬟有些紧张的上前说道。
侍卫闻言,转身向内禀报。
不多时,出来道:“我家主子,只见少夫人一人,旁人退下!”
侍卫冷面冷声,脊背笔直,手握腰间佩刀之上,冷硬的面孔好生骇人。
冯夫人不甘心,“我是少夫人的婆婆,她要见外客,我不作陪怎么行……”
话还没说完,侍卫便冷冷看她一眼。布估休号。
腰间佩刀更是向外抽出几分,刀柄刀鞘发出铮然声响,寒光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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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出口恶气
???????直到沈昕娘在他对面跪坐下来。
他才脸颊微烫的回过神来,觉察到自己的失神和窘迫,他有些恼怒的提高了嗓门,“你已经嫁到冯家。便是我冯七郎的妻,你不全也好。好全了也罢,守着这一方宅院,自然少不了你的吃喝!可你若不守妇道,学那红杏探出墙外,我冯七郎可不受那窝囊气!你趁早,给我离开冯家!”
沈昕娘淡然看他,“你母亲,可不是这般说。”
“你只管记住我说什么就行!”冯七郎喝道。布台边划。
原以为这她会哭闹。
可她竟平平静静的说了“好。”
冯七郎一肚子火气,却没了发泄的理由,他憋红脸看着沈昕娘,“你若心里有旁的想法,趁着现在就说出来!倘若往后再有不合宜的举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什么不合意的——举动?”沈昕娘看着他问道。
一双不见波澜的眼睛,让冯七郎心头一虚,“内妇不得私见外男。你不知道吗?”
“我,私见谁了?”
看着沈昕娘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冯七郎咬牙说不出话来。
昨日见齐王,乃是有许多人在场,谈不上私见。
听闻今早见齐王。她也是院门房门大开,并未离开众人视线,也不算私见。
且两次都是齐王寻上门来,怪不到她头上。
“不过是因为,不全之人好欺负。”沈昕娘看着他。
那僵硬的脸上,却生生让他觉出几分嘲讽的意味来。
因为她好欺负,所以他便跑来呵斥她么?他冯七郎曾几何时也成了这种欺软怕硬的人了?
“叫冯家。戒备严一些。比骂我,有用。”沈昕娘缓缓说道。
自己来教训她,倒被她当成个傻子教训了?
冯七郎负气的走出沈昕娘的院子,却不由回头去看。
思路这般清晰,对答有理有据,她真的是个不全之人么?
也许,是应该将去年专门前往吴兴看过她的冯家人,叫来好好看一看了!
嫁到冯家来的,究竟是不是沈尚书家那天生不全的嫡女?
沈昕娘起身来到妆台边。
被人搅了好梦,此时已经睡不着,不如等用过午饭再睡。
倒是这以玉来养的阴阳泉眼,既有此神效。自然不该浪费。
支开丫鬟,她翻出自己的妆奁,将其中玉制的饰品都挑了出来。
一个个放到自己的左手手掌心上去试,可皆无反应。
无论是名贵的鸽血红玉,还是羊脂白玉,左手手掌平静一片,再没有发生玉器消失不见的奇观。
沈昕娘不由有些失望,难道只是巧合?
还是只有在手掌灼热的时候,投玉才有效果?
她正要放弃。
忽而瞧见妆奁中和那只寒玉镯子似乎是同一块料子打造的一对耳坠儿。
用这耳坠儿再试试?
寒玉料子的耳坠刚刚触及左手手掌,便立时像是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唯独原本系着寒玉的金钩子,孤零零的在沈昕娘手中晃荡。
心中默念“太极生两仪……”
在阴阳泉眼出现的瞬间,她迅速用准备好的杯盏舀了白泉泉水。
玉料太小,阴阳泉眼只出现了片刻,便消失去。
好在杯盏中被舀出的泉水,仍旧在。
且杯中不断向外冒着袅袅白烟,恍如水汽,触之无形。
沈昕娘喘了口气,自从她有意识以来,还从没动作这么敏捷过呢。
将杯盏中的泉水饮入口中。
一股暖流萦绕喉间,又缓缓流向四肢百骸。
通体舒畅之感,难以用言语形容。
“来人!”她深吸一口气,开口唤道。
声音忽而有几分清越之感,正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嗓音那般。
她看着镜中自己,抬手,动了动手指。
一日之前,这些动作她做来还僵硬无比,如今却可自在流畅。
这泉水,真是奇妙!
“娘子?”丫鬟试探的从屏风后头探出头来,适才叫来人的,真的是娘子?
“我的嫁妆单子,在哪儿?”喉间莹润舒畅之感,已经让她可以流畅开口,但为免人生疑,她依旧迟缓说道。
“啊?”丫鬟一愣,“这东西,应该是……娘子自己收着的吧?”
沈昕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妆奁,里头并没有嫁妆单子。首饰里倒也有好东西,那鸽血红玉的镯子,羊脂白玉的发簪,赤金点翠的步摇……但款式都不是时新的,且有明显佩戴过的痕迹。
想来很可能是她那已经过世的生母的东西。
“你可知道,冯夫人的院子,在哪儿?”沈昕娘看着丫鬟,缓缓问道。
“婢子知道!”丫鬟连连点头。
“扶我过去。”沈昕娘扶着妆台,站起身来。
丫鬟一愣,“娘子,您……您找夫人……唔,应该称呼夫人‘母亲’的……”
“母亲,儿给您,请安。”沈昕娘福身说道。
她颔首行礼之时,瞧不见那一双没有眼白,漆黑幽深恍如无底深潭的眼睛,整个人优雅娴静,动作虽有些缓慢,但并不失礼数。观之也让人赏心悦目,但她一抬头,一触之她的眼睛,便叫人浑身不自在。
冯夫人别开视线,故作热情笑道:“昕儿怎么过来了?你身体不好,不必来请安,你的心母亲已经看到了!可是伺候之人有所怠慢?只管告诉母亲……”
“母亲,我的嫁妆单子,母亲可知在何处?”沈昕娘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她脸色平静,甚至还有些和煦之意。
可此话一出,上房之中便是一静。
冯夫人脸上不甚好看。
一旁伺候的老妈妈更是有些忿然。
“少夫人,您身体不好,沈家才将您的嫁妆单子交给夫人保管的!夫人难道还会惦记您那一点东西不成?日后不管您有了小郎君还是小娘子,您的嫁妆自然都是您孩子的!夫人断然不会动一丝一毫,您在冯家,吃住都有冯家,也花用不到!”
冯夫人还没开口,她身边资格老的妈妈便忍不住义愤填膺。
沈昕娘目光幽深的望着她。
她也直愣愣的回视,但触及那一双幽深不见波澜的眼睛,气势生生矮了几分。
“说什么呢?昕儿来问问自己的嫁妆,也是当有之事,还不退下!”冯夫人斥责那老妈妈,语气并不十分严厉。
她回头笑看着沈昕娘,“告诉母亲,是谁教你,来问你的嫁妆之事的?”
第183章 我已经做了
vqrrrrr“不去!”冯七郎靠在凭几上,翻着白眼说道。
“你说什么?”冯夫人闻言将眼睛一瞪,“你再说一遍?”
“母亲,齐王这邀约是什么意思。您不懂?我去做什么?上赶着让人给我带绿帽子?”冯七郎哼道。
“呸——”冯夫人伸手捂了他的嘴,“别乱说。如今京城权贵,谁不想交好齐王?虞氏早晚要倒,先前齐王没有回来的时候,你爹和虞氏也有过接触,这些旧事如果被有心人翻出来,难免齐王不翻旧账。”
冯七郎翻了翻白眼,“清者自清,翻出来又怎样,我爹又没有帮虞氏做过什么!”
冯夫人笑了笑,“你该不会是,对沈昕娘那个傻儿动心了吧?所以,舍不得?”
“她不是傻子!我也没有动心,但毕竟已经娶进门来……”冯七郎瞪眼辩驳。
冯夫人抬手一挥,“那就别多说了,既然也知道了她是那心狠手辣之人。咱们冯家迟早留不得她,不如趁此机会,既能交好齐王,又能摆脱麻烦,何乐不为?我听闻你还没去过她的院中。那也不必去了!”
冯七郎抿着嘴,皱着眉,没有吱声。
“对了,我倒是要去叮嘱媛之,叫她日后莫要招惹昕儿。又记仇,又有大用处的人,惹她做什么?”冯夫人说着起身。
“我去吧!”冯七郎先行说道。
冯夫人看他一眼。点头笑道:“你去也好。”
冯七郎出了上房。布台见巴。
冯夫人对一旁老妈妈道:“你回去,好好惩戒了那几个丫鬟婆子,务必要叫昕儿满意,但不要牵扯到媛之。再有,让昕儿明日好好打扮打扮……”
老妈妈为难的点点头,想到那只被踩扁了脑袋的蛇,和沈昕娘恍如深渊的眼睛,更得知她竟能面不改色的直接戳瞎一个大男人的眼睛,她便不寒而栗。
“算了,万一你办不好,倒是得罪她。这种人呀,最爱记仇。还是我亲自去看看吧!”冯夫人叹了一声。
老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扶着冯夫人行去。
丫鬟仆妇们还在院子里跪着。
沈昕娘独自在上房呆着,她的贴身丫鬟在厨房里忙碌着。
“昕儿呀,我的儿,让你受委屈了……”冯夫人进门便哭道。
沈昕娘起身,来到院中,面上平静如常,既没有委屈愤懑,也没有羞恼怒意。
冯夫人眼角余光掠过地上那只被踩碎了脑袋,还沾着浓血和污物的小青蛇,有些反胃,连忙转开视线。
“母亲听闻你院中丫鬟不守本分,闹出事端,这便连忙赶来,唯恐吓坏了你。”冯夫人说道,“原想着这批丫鬟仆妇不错,谁曾想也是没眼色的,母亲这便打卖了她们,再给你挑新的来。”
院中丫鬟仆妇吓坏了,连忙砰砰的磕着头求饶。
脑袋磕在青石地上,三两下便红了。
“不必,想来不是众人所为,倒也不用牵连大家。这件事是谁做的?只处罚那用心不正的人就是了,旁人,只要指出她来,皆可免于责罚。”沈昕娘轻缓说道。
一再打卖家仆,她的恶名传出,只怕再不会有人与她一心,为她所用了。
丫鬟仆妇听闻此言,纷纷侧脸,向一个丫鬟看去。
丫鬟跪在地上,身子瑟缩。
正是后来端着漆盘茶碗,碗中藏着一条小青蛇的丫鬟。
“儿为旁人求个情,母亲还是只罚主谋吧。”沈昕娘说道,“你们说,今日之事,是谁做的?”
一个仆妇咬了咬牙,挺直身子指着那丫鬟道:“就是她!”
旁人见有人站出来说话来,也纷纷指向那丫鬟。
丫鬟顿时萎靡在地,“夫人饶命,少夫人饶命……婢子并非针对少夫人,乃是因为……因为傻丫仗着自己伺候在少夫人身边,就对婢子颐指气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婢子实在忍不住,这才想捉弄一下傻丫,让她在主子面前丢脸……婢子错了,婢子不该捉弄傻丫……”
沈昕娘缓声道:“傻丫,是谁?”
“娘子,婢子以前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婢子傻丫的。”丹心抹了把头上细汗,立在灶房门口说道。
冯夫人眼中现出满意神色。
这丫鬟还算机灵,倘若她将今日的事情攀扯到表姑娘的身上,她定不会轻饶她。
可若她一力扛下来,她自然也会保下她。
“今日之事,是你做的?”沈昕娘看着跪地求饶的丫鬟,轻缓问道。
丫鬟吸了吸鼻子,“是……是婢子一时鬼迷心窍,这才想要捉弄少夫人身边的丫鬟。”
“既然如此……”冯夫人开口。
“你既知道是我身边的丫鬟,就该知道,她对你颐指气使也好,挑剔不满也好,代表的,都是我的意思。”沈昕娘打断冯夫人的话,先说道,“你捉弄我的贴身丫鬟,与捉弄我,有何区别?”
丫鬟抖了抖,忽而想到在她们之前,伺候在这院中的丫鬟仆妇们。
她们不就是因为得罪了沈昕娘身边的丫鬟素衣,才全都被打卖了出去么?
自己这理由找的真是傻……
第184章 彼此又靠近一步
1??????马车渐渐停下。
丹心连忙抹抹眼泪,挡在沈昕娘跟前。
虽然她已经怕的浑身发抖,但颤抖的小身子,还是紧紧的护住沈昕娘。
“不哭。娘子,我不哭。我要保护娘子,如今正该是我对娘子忠心的时候……”丹心自言自语,像是在给自己鼓励给自己勇气一般。
车夫蹭的跳下马车。
周遭有脚步声而来,“人带回了?”
痞痞的男声,让丹心吓了一跳,浑身抖的更是厉害。
“嗯,关在哪儿?”车夫沉声问道。
“那间屋子,我刚扫了扫,怎么样?”流里流气的声音带着让人反感的奸笑说道。
车夫点点头,转身对车里头的人道:“少夫人,还请下来吧!”
“不,不……”丹心护在沈昕娘跟前,连连摇头,“咱们不下去,娘子……”
沈昕娘看着丹心。低声道:“你会驾车么?”
丹心一愣,摇了摇头。
“我也不会。”沈昕娘道。
“跟她们废话做什么,直接逮出来就是了!”那让人讨厌的男子又道。
“没有我的话,你别乱动!”车夫沉声斥责。
那人不屑的嘁了一声,守在马车外头并没有走。
丹心咽了口唾沫。越发害怕。
车夫的声音再次响起,“少夫人,请您下车吧,您逃不了的。您好好下来,我保证不伤害您!”
丹心连连摇头。
沈昕娘端坐于马车上头,神色平静的听着外头动静。
忽而车夫身边那男子一动,上前拽开车门。挑起车帘子,嘻嘻一笑,伸手拽住护在前头的丹心。
丹心被他拽住胳膊,吓得哇哇大叫。
眼泪鼻涕抹了满脸,“放开我,放开我!你是谁派来的?冯家如今看重娘子,你们不知道么?你们得罪了娘子就是得罪了冯家!还不好好的将娘子送回去!”
丹心被拽下马车,嘴里还不忘哭嚎道。
车门敞开,车夫立在马匹一旁,手里攥着缰绳,垂头道:“少夫人,请下车吧。”
沈昕娘缓步走下马车。
立在院中。四下看了看。
这里荒芜,入目凄凉。
四下残破的墙垣底下,都长满了蒿草,最低的地方也能没过人的半腰。高处即便藏个人也难以发现。
坐北朝南有几间破败的房子,屋顶半塌,残败不堪。
丹心被一个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的男子给推搡进了一间破房。
车夫看了沈昕娘一眼,“少夫人,得罪了。”
沈昕娘不待他动手,便主动向那间破房子走去。
她抬脚迈入破房子。
那膀大腰圆的男人正将丹心压倒在地,一脸色相,令人作呕。
“让他滚出去。”沈昕娘指着那男子道。
车夫窜上前去,一把将男子从丹心身上拽了起来。
车夫瞧起来身形消瘦,一把子力气倒是不小。
那膀大腰圆的男子倒是被他拽的一屁股跌在地上。
“没跟你说不要轻举妄动么?”车夫瞪眼怒道。
“人都掳来了,活不了几日就要宰了,让爷们儿先快活快活又如何?!”男子一巴掌狠狠拍在地上。
但他似有些畏惧车夫,并没有再扑上前去。
“跟我出来!”车夫厉声道。
那男子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尘土,跟着车夫离开破房子。临走,色眯眯的眼睛狠狠的挖了一眼沈昕娘。
当看到沈昕娘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之时,他却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冷战,再不敢多看,匆匆迈步出门。
丹心拽着自己的领口,躺在脏兮兮的地上,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的大大的,连眨都不眨。布台沟划。
原本清明的眸中尽是慌乱混沌的神色。
沈昕娘缓步靠近她,低声道:“丹心,别怕。”
丹心半晌才回过神来,一咕噜从地上爬起,上下打量着沈昕娘,“娘子,您,您没事吧?”
沈昕娘摇了摇头。
丹心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发现手上比身上还脏,越拍越脏,索性停手,在身上抹了抹。
她来到残破窗棂都朽坏,只有半边还挂在窗户框子上的窗边,向外看去。
瞧见车夫和那个男人正站在院子里,两人正争执些什么。
两人似乎言语不和,大吵起来。
离得远,丹心只能听得一字半句。
沈昕娘却立在屋中,侧耳听着。
阴阳泉眼的扩展,也在影响着她的身体,她行动更为敏捷,六觉敏锐。
类同习武之人会比常人更加敏锐那般。
丹心听不清的,她却是能听到。
“他们在说什么啊?”丹心有些着急道。
“车夫要去将马车弄走,叮嘱那男人不要对我们下手。否则所得钱财就不予他分赃。”沈昕娘平缓开口。
“啊?车夫要走啊……那,那留下那个人……”丹心又浑身抖如筛糠。
沈昕娘垂眸,脸色如常。
惨败的屋子,蒙满尘土的器具。
屋里仅有的一把四足凳还缺了一条腿。
沈昕娘一身净白的衣衫,款款立于这破败屋中,却一点不显狼狈。
反差之下,到显得她格外的高洁毓秀。
丹心看着车夫驾车离开。
抖得几乎站不稳,“娘子,娘子不怕么?”
沈昕娘微微摇了摇头,“怕并没有用,记住对你不好的人,待他日有力还击之日,就要将他彻底打倒,再无反抗之力。”
沈昕娘说完,微微垂眸,这话似曾相识,是谁对她说过么?
“可,可现在怎么办啊……”丹心紧张的口干舌燥。
适才她被那男人压倒在地的惊恐还未从心中褪去,倘若再来一次,只怕要肝胆俱裂了!
而且现在车夫也走了,她们两个弱女子,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想想,便不寒而栗。
“他他他……他来了……”
男子见车夫驾车离开,奸邪一笑,果然向沈昕娘和丹心所在的破房子走来。
“钱呢?”沈昕娘问道。
“啊?”丹心愣了一愣,才迟缓道,“哦哦,在这儿在这儿!”
她从怀中将刚从典当行所得的五百贯飞钱拿出。
沈昕娘见她抖得厉害,若非拽着窗棂,随时都要滑坐在地上,便上前接过飞钱。
男子未到门口。
沈昕娘却已经迈步出来。
男子一惊,看了沈昕娘一眼,那漆黑漆黑,异于常人的一双眼睛,似乎让他有些忌惮。
“你,你想干什么?休想逃走!”男子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沈昕娘却从他脸上看到色厉内苒。
她伸手递出飞钱,“五百贯。”
男子看了看她手中飞钱,见到红红的官府大印,伸手抢过。
“五百贯可不够!人家买你的命,出了两千贯呢!”男子伸伸出三根指头道。
沈昕娘看了他高举在脸侧的手指头,“两千贯?”
男子得意一笑,一看自己的手,立马又缩回一根来,“没错!”
“如果我能给你更多呢?”沈昕娘淡然问道。
男子连连摇头,“那不行,咱们虽然是市井混子,可也得讲究信誉,接了人家的活儿,就不能毁约!断没有半道再收你的钱,反悔的道理!”
沈昕娘点点头。
男子拍了拍胸口刚塞入的五百贯飞钱,“这钱……这钱我留着,就当给你们一日安生日子!那边拿到钱以前,我保证不动你们!”
男子说完,看了沈昕娘一眼。
光洁的下巴,朱红的唇,高挺的鼻梁,如墨渲染的黛眉,莹白的皮肤,像是有玉的光泽在她细腻的脸上流淌。
真是美人啊,美人!
男子喉头有些干干的。
当触到那一双漆黑无边的眼睛,他一个瑟缩,浑身燥热的感觉也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子冷水。
“去去,快进去,劝你别想着逃跑。你们老实呆着,还能好过些,若是想跑,爷爷的棍子可不答应!”说着指了指自己胯間,**一声大笑。
沈昕娘转身入了破房子。
那男子就在门口坐了下来。
第185章 关键时刻
urqqqqq沈昕娘微微有些诧异的看了齐王一眼,“男人,太自恋,不好。”
素衣和丹心闻言都有些紧张。
齐王也是神情一滞。
忽而。马车中扬起一阵笑声。
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冯七郎侧耳,逆风的方向。他怎么隐约听到男人的声音?
“咱们不去齐王府,与王爷同行么?”冯七郎问道。
一旁王府里的随从看他一眼,沉声答:“王爷吩咐,直接去草堂寺。”
“那……王爷已经去了草堂寺了?”冯七郎又问。
王府里的随从却闭了嘴,不再回答。
王爷身边的随从也是有官身,有品阶的,冯七郎没有官身,自然不能呵斥。
他摸了摸鼻子,纵马前行。
“不论你期待与否,现下也不好下车,枯坐无趣,不妨寻些乐趣?”齐王收了爽朗大笑,面色和煦问道。
沈昕娘淡然,“客随主便。”
马车里间行出两名侍女,抬着一个摆好的棋盘。放在矮几之上。
见到王爷身边的侍女,素衣连忙跪着退开一些。
齐王看着漆盘道:“请沈娘子先挑。”
沈昕娘观了观摆好的棋局,拿了黑子的棋篓。布布场巴。
齐王深深看她,“白子胜券在握,黑子几乎被困死。沈娘子可要再选?”
沈昕娘抬手从棋篓中捡起一颗黑子,几乎是毫不犹豫,稳稳当当的将棋子落在漆盘之上。
“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
回荡在车厢之中,好似也荡响在齐王的心头。
齐王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看着她落子的位置,又深深看她。
捡起白子,落子。
车厢内没有人说话,唯有啪嗒啪嗒落子的声音。
黑子明明局势危机。可沈昕娘落子的速度却丝毫不慢,仿佛已有成竹在胸。
淡然安逸的神色,丝毫看不出她所执黑子,是要被困死了。
一旁伺候的素衣小心翼翼的在盘中摆好点心,奉到沈昕娘手边。
沈昕娘却恍如未见一般。
丹心不甘示弱,也选了几块她清晨起来做好的点心,呈到沈昕娘身侧。
素衣正安慰自己,娘子一定是下棋太过专注,没注意到点心,或是不想吃。
却见沈昕娘抬手从丹心奉着的盘中捡了块鹅黄的桂花糕放入口中。
素衣脸上一僵,心头泛起酸涩之感。
恍惚想起她和娘子朝夕相处的曾经,娘子没好的时候。她事事伺候娘子。娘子好了以后,也唯有她最能明白娘子的意思。
娘子说话不多,且声音嘶哑,但往往一个眼神,她就明白娘子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原以为是她聪明。
如今恍然明白,乃是娘子想让她明白而已。
现下她竟丝毫也不懂娘子了,不懂娘子想要什么,不懂娘子在想什么。
娘子身边,又有了新的丫鬟,她比自己更明白娘子。
素衣心头有些懊悔。
离开娘子的时候,她真的以为齐王看重的是她的手艺,却忘了给自己手艺的人究竟是谁。
此时此刻才真正明白,齐王看重的是娘子!她是真傻,才会为了自己的前程,弃娘子而去!
“啪嗒”一声响。
黑子落定。
一只莹白无暇的玉手,捡走棋盘之上一片白子。
白子的中坚力量尽数被粉碎。
黑子漂亮的反败为胜,扭转战局。
“你,输了。”沈昕娘说出这话时,脑中嗡的一响。
此情此景,好熟悉……飞流直下的瀑布之畔,鸟语花香的凉亭之中,两人执棋子对弈。
少女笑靥如花,落定黑子道:“你,输了!”
沈昕娘下巴猛的一痛。
回过神来,只见齐王靠近的俊脸。
一双深邃的眼眸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你究竟是谁,你为何会破这棋局?教你破这棋局的人,她在哪儿?”
素衣和丹心看着两人正好好的下着棋,忽而形势大变,皆傻了眼。
齐王修长而有力的手紧紧的捏着沈昕娘的下巴,“说,她在哪儿?”
沈昕娘怔怔的望着齐王,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仿佛还沉浸在自己脑中闪过的片段之中。
“王爷你快放手!你吓着我家娘子了!”丹心在一旁,双手皆上,想要掰开齐王钳在沈昕娘下巴上的手。
奈何力量悬殊太大,齐王的手岿然不动。
沈昕娘也一直愣愣的,没有说话。
丹心以为她被吓坏,急的要哭出来,顾不得尊卑,趴上前去,在齐王胳膊上狠狠的一口咬下。
齐王挥开丹心,抬手欲要一掌打去。
“第二个!”沈昕娘忽而开口说道。
齐王一愣,“什么?”
沈昕娘指了指素衣,“你已经夺走我一个丫鬟,如今还要夺走第二个么?须知事不过三,你已惹怒我两次,倘若再有第三次,我便视你为仇,不报不休。”
齐王皱眉看她,“你是沈昕娘……”
沈昕娘点头,“我自然是沈昕娘,王爷以为我是谁?”
齐王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你告诉我,破这棋局之法,是谁教你的?”
沈昕娘幽深的目光落在棋盘之上,“想不起了……”
马车缓缓停下。
冯七郎左顾右盼,并没有看到齐王的车驾。
却见一直行在他身边的齐王随从兜马向后,停在那辆奢华的马车边上,恭敬俯身禀道:“王爷,草堂寺到了。”
冯七郎怔住。
齐王一直在车上?!离开冯家前,他看过的,马车上只有一个丫鬟!齐王是什么时候上车的?
齐王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不骑马,和他的妻一道乘坐马车,是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冯七郎越想越生气,小麦色的脸庞霎时涨成了猪肝色。
齐王先下了马车。
沈昕娘也在丫鬟的搀扶下,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冯七郎看着立在一起,恍如一对璧人一般的齐王和自己的妻。
险些气的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第186章 第二步
**vvvvv“你们干什么?!”院中传来一声呵斥,是她的陪嫁丫鬟的声音。
沈昕娘抬头,侧耳听着。
“你这丫鬟,好不识趣!表姑娘赞你做的东西香。那是给你长脸,能得了表姑娘喜欢。往后还能短了你的好处?”一个仆妇的声音半怒半劝的说道。
裹了点心渣,重新过油的果子,色泽金黄,香味四溢。
院中的仆妇看着丫鬟手中端着的盘子,都忍不住连连吞咽着口水。
被仆妇称为表姑娘的女子,一身素衣,婷婷而立,于院中大红的颜色格格不入。
丫鬟瞪了那仆妇一眼,眼神扫过表姑娘,今日她家娘子大婚,这表姑娘却穿的这般素淡,跑到娘子院中做什么?看着就让人碍眼!
“这是给我家娘子做的,娘子大清早起来就要梳头点妆出嫁,忙活到现在,早就饿了!凭什么给你?”丫鬟大声呵斥了回去。
表姑娘闻言。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倒是那仆妇上前拽了陪嫁丫鬟道:“你到是个忠心的,可是守着你家这呆娘子对你有什么好处?没瞧见这是冯家最偏僻的院子!离着七郎君远着呢!表姑娘是夫人的心头肉!难得看上你的手艺,跟着表姑娘,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你可别不识抬举!”
丫鬟猛的甩开拽着她的仆妇。“我家娘子不呆!她只是……只是……只是眼睛不好,做事不似常人那么利索罢了!”
仆妇嗤笑一声,“你是把咱们冯家人都当傻子呢?去年老爷夫人就让人去吴兴相看过了!你家娘子都那般年纪了,看人还是直愣愣的没反应,家里人已经递上帖子,也不知叫人,只会口中啊啊……这要不是呆子。那我就是了!”
沈昕娘的短处,丫鬟自然清楚,如今被人当着面提起来,一种屈辱又委屈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忍着眼中酸涩,大声道:“那是以前,娘子如今已经好多了!”
可院中几人面上都是嘲讽的神色,谁都知道,这病若是能好,当年的沈夫人就不会被逼死了。
什么得了真人点化,根本就是沈家人骗人的话,明面上是冯家高攀了沈尚书。其实是捡了个没用的人回家,嫡女又如何!布布住扛。
“人各有志,她不愿去就算了,倒是可惜了这好手艺!”表姑娘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好听,恍如玉珠撞击般清脆,“不如,你将你的手艺传授我身边丫鬟,赏钱自是不会少了你的。”
沈昕娘的陪嫁丫鬟还没说话,一旁冯家的仆妇便连连赞道:“表姑娘真是仁慈仁义!这般不识抬举的小蹄子,若是旁人,必定狠狠教训一顿。表姑娘不但不罚,倒还要给她赏钱!实在是大度呀!”
恭维之声,将表姑娘脸上的笑容衬托的越发温婉起来。
丫鬟却是皱眉道:“婢子怕是不能教表姑娘的丫鬟,娘子身边,离不开婢子的!”
此话一出,院子里猛的一静。
众人脸上表情各异,有些是诧异这丫鬟的话,有些是惋惜这丫鬟的愚忠,有些是幸灾乐祸看这丫鬟要触怒表姑娘。
不管是呆还是眼睛不好使之人,身边是不能短了人伺候,可谁伺候不是伺候?她认不认得人都还不一定呢!偏离不开她?这不明显是扫表姑娘的脸面么?
这么一眼就被人瞧出心思的借口,果然让表姑娘带着淡笑的脸立时就冷了下来。
一旁冯家的仆妇机灵,见状上前就擒住丫鬟,一巴掌朝丫鬟脸上扇了下去,“你这小蹄子,给脸不要脸!居然敢出言顶撞主子!”
丫鬟被打的身子一歪,两只手臂紧紧的护着身前的盘子。娘子还饿着,不能将这些果子弄撒了。
做惯粗活的仆妇手劲儿极大,一巴掌下去,丫鬟的半边脸就肿了起来,发髻也被打的凌乱。
院子里的人都没有发现,上房门口,缓缓立上前来一个娉婷婀娜的身影,手扶着门框,冷眼看着院中之人。
那声“住手——”卡在沈昕娘的嗓子眼儿,却是喊不出来。
听说,她生来眼睛遍看不清东西因此动作迟缓,在她眼里什么都只有模糊的轮廓。一场大火之后,她眼神虽莫名的好些了,但说话慢的毛病,却还没能跟着改过来。
“素衣,过来!”
那仆妇就要扬手给第二巴掌的时候,沈昕娘才艰难的开了口。且声音干涩难听,恍如破锯。
表姑娘立时抬眼望来,眼中尽是好奇打量的神色。
这么一看之下,立即惊叫一声,花容失色。
只见立在正房门口,一身大红嫁衣的娘子,蛾眉皓齿冰肌玉骨美丽不可方物,可唯独那双眼睛,黑眼球几乎遍布整个眼睛,不见眼白,且木木呆呆,直愣愣的甚是可怖。
听得表姑娘一声尖叫。
仆妇也立即转过身来,向上房一看,乍看之下,也是一惊。忍不住松了掐着丫鬟素衣的手,仓惶的倒退了一步。
第187章 海底针
???????只见一人淡定抬腿,猛的一脚踩下去。
巴掌长的小青蛇,立时被踩在木屐之下,挣扎片刻。便不动了。
惊叫的丫鬟仆妇纷纷面色苍白的顺着木屐抬眼向上看,只见沈昕娘面不改色。颜如桃花,美艳动人。
“这……这……”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话已经说不利索。
沈昕娘道:“你不过偶然撞来,倒是可惜了夫人一片心意。”
老妈妈看了看她脚下的青蛇,又看那碎了一地的点心。不知她究竟说的是点心可惜,还是旁的?
老妈妈被丫鬟们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横眉倒竖,脸色不好的呵斥道:“今日之事,是谁所为?受谁指使?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除了陪在沈昕娘身边惊魂未定的丹心,旁人都跪了下来。
“都老实在这儿跪着,我去禀了夫人,看夫人如何处置你们!”老妈妈着着转过身来,笑看沈昕娘道:“少夫人先进去歇会儿,夫人定会好好处罚他们。必不会叫少夫人受委屈的!”
沈昕娘略略点头,抬脚向上房走去。
老妈妈瞧见地上死了的那条碧青的小蛇,脑袋全然被踩扁了。
碧青色一旁,还有乌红的血,正从那扁掉的脑壳中流出。恶心又瘆人。
“都跪着!”老妈妈喝了一声,一脚深一脚浅的匆忙离开这偏远僻静的院落。
冯夫人房中。
老妈妈脸色还有些难看,“夫人您看……”
冯夫人眉头紧蹙,面上有些许不悦。
“今日才回了沈家,我愿想好好拉拢她的,这么一捉弄,她还能念着咱们冯家的好么?哪个不开眼的……”冯夫人话未说完。心中却是有了考量。
她眉头不由蹙的更紧,“我原想着媛之是最懂事的,和我那姐姐一般温柔贤淑,怎的……如此不知轻重?”
“也不见得就是表姑娘……说不定,是丫鬟仆妇们自己心有不满……”老妈妈低声说道。
冯夫人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因她是我外甥女,你们便不好说她歹话,这件事,着实是她做的不对了。她住在冯家,万事当以冯家的利益为先!倘若这点小伎俩,吓坏了那傻儿。都说傻子旁的不记,最是记仇,倘若记了咱们冯家的仇,岂不得不偿失?”
老妈妈连连摇头,“夫人,她可不怕的!当时那小青蛇窜出来的时候,一院子的丫鬟仆妇都吓傻了,唯有她,面不改色的一脚将那蛇给踩死了!”
冯夫人微微蹙眉:“你说谁?那傻儿?”布布尤血。
“她不是傻子。”冯七郎掀帘而入,“见过母亲。”
冯夫人点点头,指了一旁叫他坐下,“今日去沈家,有何收获?”
冯七郎的眉头蹙的紧紧的,冷哼一声,“收获?只怕现在沈尚书要恼了咱们冯家了。发现倒是不小,都说这沈家嫡长女是个不全之人,我看她全得很!不但不傻,还有算计得很。”
冯夫人闻言更是不解,“去年你爹让人去吴兴看过的,是个傻的呀,坐在老家破院中,豆蔻年华的大姑娘,见了外男,却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递上拜帖,也不曾大哥招呼!咿咿啊啊的像是连话都不会说……不是傻子,是什么?”
冯七郎道:“我已经问过父亲,去年前去吴兴的人也已经见过她,确定人还是那个人,那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断然不会认错。可……母亲看她如今,还像是个傻子么?许是真得了真人指点,好了不全之病?”
冯夫人笑了笑,“好了就好了呗!不是更好?”
冯七郎却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冯夫人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有什么不好?原想着娶个傻子委屈了你,如今好了也好。”
冯七郎却是道:“她病好的事情,沈家似乎也不是很了解。且今日她回沈家去,进门便向沈尚书要她生母留下的典当行。还得罪了如今的沈夫人!”
冯七郎将今日在沈家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了。
连沈昕娘那个带血的簪子也没有漏过。
一个傻子好了不全之病不吓人,可一个妙龄女子这般心狠毒辣,却更叫人胆寒。
听闻沈夫人的侄子被押送衙门,要受宫刑。
冯夫人已经骇然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守着的老妈妈想到那只被沈昕娘一脚踩烂脑袋的小青蛇,想到当时沈昕娘脸上淡然的神色,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战。
“不过是个小女子,竟敢这般……我就说,傻子最是记仇的……”冯夫人喃喃自语道。
冯七郎点了点头,“原想着因她能交好沈尚书,如今倒是适得其反。不过母亲也不必惧着,不过是个小丫头,让人好好看着就是了,在冯家,她还能翻出花来不成?”
冯夫人正要点头,门外却有家仆来禀,说齐王派人送来请帖,邀冯七郎明日带夫人一同去草堂寺秋游。
“齐王邀约?”冯夫人立即喜上眉梢,“这是好事儿啊!若是能顺利交好齐王,便是得罪了沈尚书又如何?”
冯七郎却眉头紧蹙,倘若只邀约他一人,自然是无上荣耀。
可偏偏邀请的帖子上写着,要他带夫人同行。
冯七郎“啪”的一声将帖子狠狠摔在席垫上。
冯夫人连忙弯身捡起,小心翼翼的捧着,“你这是做什么?!”
冯七郎浓眉紧蹙,“母亲,齐王这……这也太……”
他咬牙切齿的咽下剩下的话。
冯夫人却是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好?左右,你也不喜欢她,若是能借着她,交好齐王,那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你这般生气做什么?”
男人的面子与尊严,让冯七郎一时不能认同母亲的话。
虽然他不喜欢沈昕娘,且还觉得她这人太过阴冷。
女孩子家,便要如同他表妹那般,温婉贤淑,说话细声细气娇娇柔柔,你稍微大嗓门一点,她便会被吓的红了眼眶,泫然欲泣,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简单纯净。
记得表妹刚来冯家的时候,武将之家,大嗓门惯了的,哥哥们敲锣一般的嗓音和她打招呼,她立时吓得白了脸,福身行礼的姿势都宛如风中颤抖的娇花。
仅一眼,便叫自己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反观沈昕娘,原先痴傻嗓音嘶哑就不提了。如今好了,一张脸却冷若冰霜,不哭不笑,天大的事儿到了她面前,就好似过眼云烟一般。从容淡定的叫人觉不出她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子。
这样的女子真是不讨人喜欢。
但他再不喜欢,那也是他亲自娶进门来的妻。
进门不过两三日,就和旁的男人勾勾搭搭?!他的脸面往何处放?
便是他不喜欢,也只有他嫌弃沈昕娘的份儿,等他将她踢出冯家大门时,她再看旁的男人,自然和自己无关。
可如今,他还没将她休了呢!
第188章 真的?假的?
???????沈昕娘想笑,可扯了扯嘴角,却是脸上僵硬,她不会笑。
“什么要求都能答应啊……”她轻喃道。
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憨直。竟比树上偶尔啼叫的黄鹂鸟的嗓音还要动听。
齐王竟有些期待她的要求起来。
丹心也看着自家娘子,多好的机会呀!不管是离开冯家。还是要回沈家克扣她的嫁妆,只要娘子一句话,对齐王来说,还不都是小事一桩么?!
“我什么都不要。”沈昕娘口气轻快道。
齐王微微一愣。
沈昕娘愉悦道:“我想要的,凭着自己都能得到。你想要的,却是我帮了你。如此,欠着我的感觉可好?”
丹心闻言,生生愣住。
齐王心中一滞。
沈昕娘却是轻快的起身,看着齐王,虽脸上了无笑意,心头却是愉悦。布叉扔划。
如此,也算是报了他三番两次轻薄调戏她的仇了。
齐王跟着起身,目光也望着她道:“欠着你的感觉果然不好,不过你信不信,我总能找到机会还给你。”
沈昕娘迈步而去。“你觉得,我会留给你机会么?”
齐王在她身后,把玩着两只浑圆的罗汉头核桃,嘴角轻轻勾起,笑的饶有兴味。
所谓机会。不是先有天赐良机,而后事在人为的么!
沈昕娘在厢房里简单用了寺里的斋饭。
丹心吃了不少。
她却用了几口便停下了。
原本沈昕娘做饭之时,在厨房里给自己和丹心留了饭菜,结果全被齐王的侍从一股脑的给端上了食案。
被那两个男人吃的精光。
丹心知道娘子精于饮食,便没有劝,只将娘子那份也扫进了自己肚子。
离开之时,沈昕娘仍旧和齐王同乘马车。
冯家没有带马车来。齐王不愿出去骑马,她一个女子家的,自然不可能抛头露面去骑马。
齐王坐在距她不远的地方翻着奏折。
沈昕娘面上安然,丝毫不受影响的随手抽了一本他马车书架上的书,信手翻着。
齐王的随从去寺里头寻找冯七郎。
丹心等的不耐烦,频频挑帘向外看。
冯七郎被人寻回,脸色已经黑的像锅底一般。今日在草堂寺受的窝囊气,比他这辈子所受加起来还要多。
他蹙眉向马车看去,恰从丹心挑起的车帘中,望见沈昕娘和齐王的侧脸。
两人挨得不远,一个表情怡然,一个满面轻松。
唯独自己狼狈不堪。
冯七郎气的几欲吐血。踩着马镫,竟两次从马背上滑下来。
齐王的随从面无表情看他。
他生生从随从脸上看出同情怜悯的神色来。
“驾——”冯七郎狠抽马背。
马儿吃痛,扬踢蹿起。
冯七郎黑着脸,蹿在车马一行最前头。
冯夫人期待中,能够亲近齐王的秋游,在冯七郎黑如锅底的脸色中,败兴而归。
丹心却是一脸的兴奋,扶着沈昕娘回到她那偏远僻静的院中。
打发了人去烧水,让娘子洗去疲惫,她则在妆台前,一面为娘子梳理着长发,一面忍不住频频看向镜中娘子,“娘子真好看!想来要不了多久,娘子就能离开冯家了!齐王看向娘子的眼神都不一样呢!虽然七郎君也是英武不凡的少年儿郎,但同齐王一比,还是差了好远!若能……嘻嘻。”
丹心说起齐王,自己倒是先红了脸,窃笑起来。
沈昕娘在镜中看她一眼,一脸的不在意。
“娘子就一点都不期待么?”丹心一面梳理着长发,一面忍不住问道。
“期待什么?”沈昕娘缓声开口,“嫁给谁,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丹心这下是真的听不懂了,怎么会没有什么不同呢?七郎君并不喜欢娘子啊,不关心娘子不说,大婚这几日以来,从未留宿娘子院子。
便是来那一次两次,也是为了质问试探娘子。
可齐王不同,单是地位上的悬殊就不必提了,齐王俊美不凡,与娘子说话时更是三月暖阳般和煦。
与那整日里都是黑着脸的七郎君根本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好么?
“我要休妻!”冯七郎暴喝一声。
“还不到时候。”冯夫人抿了口茶说道。
“什么不到时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着她肚子里有了别人的种?等着我的头上绿油油的时候才算到时候么?”冯七郎怒道。
冯大人砰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之上,“胡闹!”
冯七郎喘着粗气,黑着脸,看着自己的父亲。
冯大人瞪他一眼,“你给我坐下!”
冯大人如今乃怀化郎将,当初在西北军营的时候,那嗓门也是历练出来的。
这么一吼,声色俱厉,威严无比。
冯夫人只觉耳朵都嗡嗡直响。
冯七郎只得萎顿下来,坐于一旁。
“休妻不是不成,只是倘若由你提出,我们不是落了下乘?”冯大人说道,“这件事要等着齐王来提,或是沈家来提!”
“他们若是不提呢?”冯七郎怒道。
冯大人看了他一眼,“若真像你想的那般,你觉得以齐王的性子,他能让自己的骨肉,流落旁人家中?”
冯七郎皱眉不语。
冯夫人也瞪大了眼睛,“不是七郎想的那般,那一男一女这般不避讳,是做什么?”
冯七郎闻言脸色更差,气哼一声,脑门冒火。
冯大人沉吟片刻,“许是齐王对她感兴趣,但还没到合宜的时候。倘若到了时候,齐王定然不会让她还在冯家呆着,到时候齐王想要人,人在咱们家中,才是咱们占据主动的时候。七郎的官职,家中子嗣荫补……自然都不是问题。”
冯七郎抬手挥落四足矮几上的茶碗,茶碗在席垫之上翻了个个,茶水也撒了一地。
“我不要这劳什子的官职!我自己去军营中闯荡,也不用靠一个女人得这便宜!”
冯大人皱眉,“不光是你官职的问题,你不懂。”
冯夫人却脸色微变,紧紧盯着冯七郎的面色。
“我哪里不懂,不就是用她来为冯家换好处,换取依附齐王的机会么?不就是当初我们家亲近于虞氏过么?难道我们家还有什么把柄握在虞氏手中么?就算有,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分量?”冯七郎压低了声音喝道。
“你这逆子,胡说什么?!给我滚出去!”冯大人怒道。
冯七郎负气而去。
冯夫人却若有所思道:“老爷,该不会是……七郎对那女子真的动了心吧?”
冯大人闻言一滞,连连摇头,“不能不能……她虽然傻病好了,可毕竟和正常人不一样……七郎怎么会……唔,你叮嘱七郎,千万莫要碰那女子,将来送到齐王枕侧,自然是完璧无瑕的好。”
冯夫人连连点头。
第189章 人怕有执念
???????丹心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本想握住沈昕娘的手,以寻求安慰。
但见自己手上不知在哪儿蹭的脏兮兮的,便又缩手回来。“娘子,咱们真就这么呆着呀?”
“他们争执之声很大。毫不避讳。说明这周围都很荒芜,鲜少会有人经过。咱们便是能趁他不注意逃走,只怕也跑不远就会给抓回来。”沈昕娘缓缓说道。
“那,那就这么等……等死么?”丹心说着,泪便滚下来。
黄昏时候。
沈昕娘还没回来。
冯夫人有些坐不住了。
“找到没有?”冯夫人问身边的老妈妈道。
“还,还没……”老妈妈擦了擦汗,一会儿功夫,她已经回答不下十次了。
“都出去找了么?七郎呢?七郎也去找了么?那么大的大活人,怎么就找不到了?”冯夫人问道。
老妈妈咽了口唾沫,“夫人,她该不会是跑了吧?”
冯夫人按了按额头,“呸,她跑个屁!她往哪儿跑?跑了做什么?”
“那或者,会不会是齐王的人将她带走了?”老妈妈又低声道。
冯夫人皱眉,想了想齐王不声不响将人带走的可能性。
“莫非她是和齐王商量好的?”冯夫人自言自语道。
“说不定就是啊!”老妈妈连连点头。
“是个屁!齐王若想要她。何必不声不响,这般费周折,只要暗示咱们家,咱们还不巴巴的将人送过去?”冯夫人啐了一口。
“夫人,找到了……找到了!”小厮气喘吁吁的冲进正院。
冯夫人掀帘而出。“找到了?在哪儿?接回来了么?”
“人没找到,找到少夫人出门乘坐的马车了,车里头还有被刮破的衣裳料子,座椅下头还落着少夫人一对耳坠子……”
小厮话没说话,冯夫人险些跌坐在地。
“不好了……不好了……”冯夫人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冯大人听闻此事,也大发雷霆。
“不能声张,莫要让沈家人和齐王爷知道!”
只将自家家丁和儿子们打发出去寻找。
最该出去寻找自家夫人的七郎君。此时却在家里呆着。
“媛之,你告诉姨母,她不见了,跟你究竟有没有关系?!”冯夫人直视着杜媛之的眼睛问道。
杜媛之低着头,目光躲闪,不与她对视,只捏着帕子,沾着眼角道:“姨母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知道?跟我没有关系的……日后都是一家人,她不见了,我也正担心呢……”
“母亲,您就别逼她了!她是真的不知道!”冯七郎挡在杜媛之前头。“昨日到今日,我一直都和她在一起,媛之根本不知道她要出去,更没有时间去安排这些!”
冯夫人翻了个白眼,“我昨日跟你说的好好的,让你今日陪她一道出门的,你答应的好,为何没有一道出去?”
“我不过多睡了一会儿,她根本没有等我!我去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冯七郎脸上一红。昨夜里表妹太凶猛,他实在累得不行,这才起晚了。
谁知那女人根本就没打算让他陪,片刻不等便走了。若遇险,也是她自找的!
冯七郎红着脸,捏着拳头,可心头不知怎的,竟有些难言的担忧。
“郎君,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杜媛之轻轻晃了晃他的衣袖,娇柔的手指,轻轻掰开他攥紧的拳头。
冯七郎点头道,“我信你。”
冯夫人怒拍桌案,“信不信的,也得等人找回来再说,你的哥哥们都出去帮你找人,你倒是呆在家里,四门不出!像话么?!”
冯七郎从表妹手中抽出手来,“儿这就去,母亲莫要再为难媛之!”
冯夫人冷哼一声。
冯七郎又不放心道:“母亲?”
“我自己的外甥女,我有什么好为难的?不过是问问她罢了!”冯夫人不满道。
冯七郎这才安抚的看了杜媛之一眼,抬脚离开。
冯夫人看着杜媛之,“媛之,告诉姨母,你真不知道?”
杜媛之回味着“姨母”两字,她已经是冯七郎的人了,应该改口叫母亲了!可她却仍旧用“姨母”,不就是暗示她只是一个妾么?
冯夫人蹙眉。
“姨母,我真的不知道啊……”杜媛之委屈道。
“最好和你没有关系,否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早晚瞒不过齐王。齐王追究下来,别说你,冯家也落不着好处!”冯夫人冷哼一声,又道,“人在,沈家人不说什么。人不在了,沈家人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好好想想吧,如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想来道理不用我多讲!”
月上树梢。
车夫的脚步声才在院子里响起。
“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膀大腰圆的男人听到脚步声惊醒,“饿死我了!”
车夫丢给他一个油纸包包着的东西。
男子连忙打开来,烧鹅的味道四下弥散。
屋里头的丹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里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她饿了一整天了,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
再看娘子,仍旧一身清爽干净的长衣,裙摆扫过这满是灰尘的地面,有些脏了,旁的地方,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多出来。
娘子面色平静,一双眼眸映着窗外月光,熠熠生辉,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冷厉骇人,更多了几分少女的温婉柔和。
“娘子,您饿不饿?”丹心低声问道。
话音刚落,门口一暗。
车夫站在门口,丹心吓得险些跳起来。
车夫看了屋里的两人一眼,抬手也扔了一个油纸包进丹心怀中。
丹心双手接住,平日里觉得油腻腻的香味,此时却格外的喷香扑鼻。
丹心打开油纸包,双手奉到沈昕娘面前。
沈昕娘拽了一只烧鹅腿,缓缓嚼着,“你也吃。”
丹心犹豫片刻,知道娘子从不客套,说什么就是什么,便吞吞口水,也吃起来。
沈昕娘只吃了一只鹅腿,拿帕子擦了擦手,便不吃了。
丹心却是饿坏了,吃了大半只烧鹅才停了下来。
车夫却在这时又走进来。布叉讨号。
手里还掐着一大捆的稻草。
丹心吓了一跳,伸着两只油腻腻的手护在沈昕娘跟前。
车夫将稻草挨着墙边放下,来回两三趟。
丹心看明白了,车夫是用稻草给她们搭了个“床”。
如此看来,车夫倒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呐?
“喂,你……”丹心朝那车夫开口。
车夫皱眉看她一眼,“今日好好睡,明日好上路!”
说完,转身出去了。
丹心闻言先是愣住,明白话里意思以后,忍不住如筛糠一般抖了起来。
“娘子……”她转身朝沈昕娘跪下,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娘子,容婢子来生再伺候娘子吧……”
沈昕娘默默看她,也不阻拦,抬脚走到铺好的稻草床边,在稻草上躺了下来。
丹心抬头见娘子躺下,立即转身换了方向,继续朝躺着的沈昕娘磕头。
沈昕娘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睡吧,困了。”
娘子的语气,亦如既往的平和。
丹心吸了吸鼻子,娘子怎么就一点都不怕呢?是不怕死,还是娘子已经有办法保她们的命不死?
“那老娘们骗咱们!”车夫压低了嗓音望着主仆已经睡下的破屋子道,“那老娘们说,沈家娘子以前是个傻子,现在好了,也不得七郎君喜欢,七郎君昨日已经纳表姑娘为妾,不过是没有正当理由休妻。只要咱们将人绑了,让她们回不去,这两千贯就到手。可我今日偷偷在冯家外头看了。这沈娘子丢了,冯家几乎合家出动,到处在暗暗寻她。”
“那丫鬟说的是真的,冯家如今正看重这沈娘子?”男子叼着草叶子道,“可这娘子一看也不像个正常人,那一双眼睛看着就邪乎的很,黑漆漆的,跟个冤魂一样……看我一眼,我都觉得后背冒寒气!”
“大半夜的!说个屁的冤魂呀!”车夫猛拍了他一把。
男子赶紧住口。
一阵风吹过,他心有余悸的回头偷看。
半人多高的草丛里似有黑影晃动。
他吓了一跳,立即浑身冒汗。
定睛去看,不过是风吹动蒿草,什么也没有。
“那……那怎么办……”男子声音微微颤抖的问道。
车夫沉默片刻,“事已至此,先拿到钱再说!明日先跺了那丫鬟的手,给她送去,问她要剩下的钱!”
男子忽觉阴风过颈,胆战心惊的回头看了看。
“你不会是,怕了吧?”车夫问道。
“老子怕个鸟!”男子横道。夜色掩盖了他浑身骤起的鸡皮疙瘩。
丹心呼吸渐渐平缓。
沈昕娘却微微睁眼,原来如此。
??????
第190章 你要消消火
???????随着脑中这句话的闪现。
她面前更为惊人的一幕便出现了。
一个如茶碗般大小的阴阳太极图,悬空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不是图,倒更像是阴阳太极活水。因为她看到茶碗般大小的太极图上,闪过粼粼波光。
她扶着床沿。缓缓坐起身来。
那茶碗般大小的阴阳太极图,便从她的头顶,移到了她的面前。
茶碗中的池水自行分为两半,泾渭分明,一半莹白不惹尘埃,一半漆黑不见杂色。
“阴阳泉眼。”
沈昕娘心头冒出一个词来。
她知道面前这景象的名字,就叫做“阴阳泉眼”,可完全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就好像,她理所应当知道一样。
她伸手去触碰那半边莹白的泉水,原本是凭空出现的东西,却在她的手触及之时,竟真有泉水沾在她的手指上。
泉水是温暖的,暖意包裹了她的手指。
泉水沾在她的指尖上,她抬手让泉水滴入口中。
只有两三滴的泉水,却比喝了满满一碗茶汤更让人觉得舒爽。那种暖流萦绕在她喉间,久久不散。
可面前的阴阳泉眼却渐渐消散,转瞬,便已经看不见。
“以玉为引,滋养阴阳泉眼。起生,救死,亦可逆转生死……”好像谁曾在她耳边,这般对她说过。
是谁呢?
她摊开左手手掌。
阴阳太极图仍旧安安静静的在她掌心躺着。
“表哥!”
表姑娘双手攥着帕子,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一双顾盼生姿的明眸,半噙着泪。如无助的小鹿一般。
“表妹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冯七郎正在冯家校场和哥哥们切磋枪法,听闻表妹来寻他,便将长枪扔给小厮,快步出来。
他和表妹年纪最是相仿,又是他姨母的嫡女,母亲叮嘱他要多照顾妹妹,平日里接触便比旁人多了些。
见到妹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他这做哥哥的立时便被激起了保护之欲。
“没有人欺负我,只是我心疼哥哥……”表姑娘欲言又止。
冯七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满面莫名,“心疼我?我堂堂七尺男儿,有何好心疼的?妹妹莫要……”
“哥哥英武男儿。顶天立地,习武读书,不靠父荫补,他日也定能靠着自己的一身本事成就一番大事业!实在令人敬仰钦佩。”表姑娘用崇拜不已的口气及眼神诉说着自己的敬仰之情。
冯七郎瞬间便觉得自己又高大了几分,脊背都不由挺的更加笔直。
“如今娶得这么一个不全之人为妻,亦是耻辱。但毕竟是无奈之举,也是表哥重情重义的义举。表哥大婚,世人多为表哥扼腕叹息。可倘若他日,表哥要依靠自己这不全的妻子,承欢他人,来换取自己的前程……只怕是……只怕是世人皆要嗤笑表哥了!”表姑娘说着便嘤嘤的哭了起来,“是以,媛之流泪,并非为自己,而是心疼哥哥的名声啊!”
冯七郎听完已经呆立当场,拳头紧攥,浓眉倒立,“你说什么?!”
“媛之什么都没说,只怕叫姨母知道,要埋怨媛之嘴碎,乱嚼舌根了!媛之本是借居在此。此话,实在是不当说,这本也是表哥的家务事,不该我这个外人多嘴的!”表姑娘抬手拿着帕子沾了沾眼角。
冯七郎原本就晒的有些黑的面庞,此时更是黑的发亮。
“只是媛之实在为表哥叹息不值,就算是因为此事,得罪姨母,惹得姨母不喜,媛之也无怨无悔!”表姑娘哽咽却带着几分倔强说道。
冯七郎心头一时又愤慨,又感激,“表妹莫要多想,此事不管你的事,我要多谢你来告诉我,不然头顶冒绿我还被蒙在鼓里呢!母亲那儿,你不必多说,我不会叫她知道是你来告诉我的!”
表姑娘闻言,蹲身行礼,并未多言。
冯七郎愤愤转身,大步向那偏僻的院落行去,口中还啐道:“这傻子!”
阴阳泉眼的出现,加之饮了几滴白泉泉水,让沈昕娘身心舒畅。
恍如整个人都沐浴在春风里。
她躺在床上,已经不需他人帮助,便能自己缓缓翻身。
刚入美梦,便被一声暴喝惊醒。
“郎君小声些,娘子刚睡。”丫鬟在门口拦道。
“现在什么时辰?!她睡哪门子的觉?早上齐王来的时候,她怎么不睡觉?啊呸!”冯七郎觉得自己话说的怪怪的,呸了一声,抬手扫开丫鬟,便向里走去。
“我和你废话什么!这是我的新房,我还进不得不成?”布叉系号。
冯七郎绕过屏风之时,瞧见一个窈窕的背影正侧卧在轻纱床帐之内,脚步不由顿住。
“喂!别装了!你肯定醒了!”冯七郎口气很横,眉头却是轻蹙的。
她是不全之人,自己这么贸然闯进来,会不会惊吓到她?
丫鬟也跟在他后头,慌忙进来,立在床帐一旁,“娘子,郎君来了……”
“嗯,扶我起来。”
依旧是慢吞吞的语调,可闻言三人都是一愣。
连沈昕娘自己都诧异了。
她的声音,睡这一觉之前,还嘶哑恍如破锯。
如今却清越流畅了许多,虽不如莺啼鸟语般悦耳,起码听来不会让人难受了。
那阴阳泉眼的泉水,不过一两滴,便有如此神效?
丫鬟愣神之后,飞快打起床帐,扶沈昕娘坐起。
沈昕娘散着头发,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冯七郎。
不知怎的,在她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直视下,他竟有些窘迫。
“坐在床上像什么样子?!穿好衣服!出来说话!”冯七郎红着脸斥责道,说完,转身出了里间。
她虽是个傻子,却也是个女人!且还是个相貌美妍的女人!自己不过是给她一份尊重罢了,并非是慌了!
对对,就是这样,他对着一个不全之人,有什么好慌的!
冯七郎在外间席垫上跪坐下来,却怎么坐,怎么不自在,这席垫怎的这般硬?硌得他膝盖生疼!
沈昕娘长发垂在身后,只着一双白袜从里间走出。
裙摆拖在地面上,随着迈步沙沙作响。
冯七郎的目光落在她那一双在裙摆下头,若隐若现的脚上,一时有些失神。
第191章 这才是隔墙有耳 【为1600钻石加更】
?±22222翻动锅中菜肴,沈昕娘眉头微蹙,想不起……她记得怎么做菜,记得灵泉水的妙用。却想不起自己是何时得知这些的?又是谁告诉她的?
就像那盘几乎是死局的棋局,她为何会破解?何时曾经破解过?又是谁教她的?
完全……没有印象!
“冒昧打搅!”厨房门口有人神情激动道。
丹心回头。“娘子,有人来了!”
沈昕娘点头,“麦糕煎马上就好。”
门口老翁却是忍不住探头向里看去,鼻息扇动,连连吞着口水,脸上既欣喜,又不免有些尴尬。
丹心见状,嘻嘻一笑,请示了沈昕娘,便端着娘子才做好的桂花红糖栗子酥来到门外,“老人家,您是饿了吧?未到晌午呢,您先垫垫?”
老翁尴尬一笑,点头接过。
裹着红糖,沾着桂花的栗子酥。透亮可人。
香甜的味道让人闻着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老翁拿起盘中竹签,扎着一个浑圆的栗子酥就放入口中。
“诶,烫……”丹心话音刚落。
那老翁便连连哈气,一面哈气,一面忍不住继续嚼着。含混不清的赞道:“真好,真好……”
竟顾不得烫,又扎了一个栗子酥放入口中。
沈昕娘让丫鬟熄火。
四菜一汤,两道甜点,地道的吴兴菜式,色泽鲜亮,香味四溢。
那老翁接连吃了四个栗子酥。还未住口。
丹心笑道:“老人家,旁的菜也好了,您要不要先用点?一口气吃太多甜点会腻的!”
老翁闻言,甚为不好意思,但手中拿着竹签子,却留恋不想放下。
观之灶台上放着的菜肴,他的口水已经逆流成河。
但素不相识的,人家给他几个点心,已经是难得,再吃旁的菜肴,岂不是……让人耻笑?
这厢没有多少香客游客,倒是有许多僧人嗅到香味寻来。
但有齐王随从把守在外。僧人也不敢随意入内。
老翁正待心中天人交战之时。
一道脚步声缓缓而来。
沈昕娘净了手,除去围裙,从灶房内走出。
丹心上前扶了她,向外看去。
齐王缓步而来,见到那老翁微微有些诧异,再看向沈昕娘时,眼中便有了些许的笑意。
“齐王爷,见过齐王!”老翁拱手行礼。
齐王还他半礼,“陆先生,终于见面了。”
沈昕娘朝两人福了福身,“薄备吴兴小菜,若有佳酿,边饮边谈,倒也不失享受。”
齐王闻言,目光微垂,落在她姣白无暇的脸上,轻笑道:“来人,备些黄藤酒,备食案。”
陆淳的目光扫过齐王和沈昕娘,脸上略有被算计的不悦。
但品着口中余香,想到自己并非被人胁迫而来,而是主动寻香而来。
这种算计,实在棋高!
伺候之人摆好食案,饭菜,美酒。
齐王同陆淳两人直接在院中高大的皂角树下,席地而坐,对饮起来。
沈昕娘福身告退。
缓缓离开之时,听闻身后传来齐王沉稳的嗓音,“陆先生高义,愿教授天下有志之士,本不该拦。但圣上年幼,倘若能得陆先生为帝师,得陆先生倾囊相授,功在社稷,更在千秋……”
主仆两人走远,剩下的话,便听不清了。
丹心仍旧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娘子,您怎么知道那就是陆先生?您怎么知道要先给陆先生桂花栗子酥吸引住他的?”
沈昕娘淡然道:“不是你要给的么?”
丹心一愣,“是我要给,我是见他馋得很,可我不知道他就是陆先生啊?娘子见到王爷唤他陆先生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不惊讶的?”
沈昕娘道,“草堂寺的景色不错哦。”
丹心闻言望去。
草堂寺依山而建,抬眼望去,山上苍翠的松柏,赤红的枫叶,微黄的槐叶接连成片,恍如灿烂的烟霞,美不胜收。
寺中多植松柏翠竹,这厢又王爷的随从清场守护,并无闲杂人等,环境清幽,偶有鸟语蝉声,也不会叫人觉得嘈杂。
“娘子,您说,七郎君如今在做什么呢?”丹心忍不住低声问道,“是在赏风景么?”
冯七郎随着人群,被推挤入大雄宝殿。
他本不欲进来,但奈何人太多,都是香客,还有不少女香客,他不好贸然出手,没轻没重的伤了人倒是麻烦。
就这么一犹豫,人已经到了大雄宝殿里头。
一旁的小僧躬身递上三炷香来。
冯七郎摆手不接,小僧看他一眼,指了指一旁的功德箱。
上香要捐香油钱,他没接香难道也要捐香油钱?
“有没有诚心呐你这个人?没诚心还往里头挤?赶紧着闪到一边去,别在这儿碍事!”后头的大嫂嗓门不小,“瞧你穿着绫罗绸缎的,也不像是拿不起香油钱的人呐?怎的这般小气?都和你一般,只求佛,不捐香油钱,这世上的僧人们还有没有活路了?真是!”
女人嗓门大,虽人多,这么一喊。
周遭的人都朝冯七郎看了过来。
冯七郎当即窘的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是来上香求佛的?哪只眼睛看见我往里挤的?我分明是被挤进来的!
这种话,当着这么多香客僧人的面,还是不说的好。
冯七郎好面子,受不住周遭一众鄙夷的目光,心中气愤不已,伸手到腰间,想要摸挂在腰间的钱袋,“谁说我不捐香油钱的?”布叉宏扛。
他喝了那大嫂一声。
大嫂瞪眼盯着他。
冯七郎却一摸一个空!腰间的钱袋不见了!
钱呢?
早就听闻说赶庙会的时候有小贼,趁着人多偷钱袋。
怎么佛祖面前也有小贼这般猖狂?他日常骑马出行,从不料想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且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
“你倒是捐呀?”那大嫂好事儿,一直盯着他。
“我钱袋被偷了!”冯七郎瓮声说道。
大嫂嘁了一声,满脸不屑,“抠唆!白瞎了一张好看的脸!”
冯七郎何时被人这般说过,当即怒的不行,横眉冷对那大嫂,“你敢再说一遍?!”
大嫂伸手将早已准备好的两贯钱放进功德箱,从小僧人手中接过香来,看着他道:“呀,这是恼羞成怒,要打人了么?小师傅你看!”
那小僧人已对冯七郎不满,跟这儿耽误半天,一分的香油钱也没捐,还挡着后头众多的香客!
小僧人把手一挥,身后立即站出两个武僧,架着冯七郎就向外扔去。
香客们一见武僧逐人,纷纷避让。
冯七郎被武僧喝骂一番,推搡到一旁。
周遭游人香客,纷纷朝他望来,指指点点,嘲笑不断。
冯七郎何时受过这般屈辱?又羞又恼,气的几欲吐血。
他黑着脸,咬牙切齿。但总算脱离了人群,他弹了弹衣襟,四下寻找沈昕娘和齐王的踪迹。
让他找到沈昕娘,他,他一定要她好看!
第192章 惊喜
???????清晨,鸟声啾啾。
风中带来隐隐约约桂花的香味。
还未高升的太阳,带着和煦的暖意,给沈昕娘的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娘子。夫人说,七郎君会护送娘子。咱们要再等等么?”丹心一面扶着沈昕娘上马车,一面低声问道。
沈昕娘在马车中坐定,才缓缓道:“**苦短,他只怕还没睡醒,咱们走吧。”
马车缓缓行出冯家。
冯七郎此时确实还在酣睡。
可他枕侧之人,却是早就醒了,支着脑袋,瞧见丫鬟在屏风后头冲她点点头。
杜媛之笑了笑,更揽紧了酣睡的冯七郎。
谁也别想从她手中,将表哥夺走!
冯家的马车停在一处茶楼外头。
沈昕娘带着黑色三纱罗所制,遮蔽全身的幂篱,从车上下来。
丹心搀扶着她,缓缓走进茶楼,问小二要了雅间,主仆二人在雅间里坐着。
不多时。二楼走下一个衣衫干净,却衣角都洗的发了白的少女。
少女衣衫宽大,显得她裹在衣服里头的身形十分瘦弱。面色发白的女子脸上似有泪痕,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少女从二楼快步下来。
直接冲出茶楼,往茶楼对面挂着大大一个“当”字的秦记典当行走去。
只怕是哪家落魄了的小姐要当东西了为生了。
茶楼里的茶客们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低声议论几句,便转开话题,谈论其他。
“掌柜的,您瞧瞧我这块红翡,这是我娘生前留下的,我家的家传之宝。您看能给多少钱?”少女打开层层叠叠的布包?帕子。
包裹在最深处的红翡一露面。柜台里头的掌柜便瞪大了眼。
真漂亮!
这般纯美无暇的红翡,一点杂色也没有,质地清透,世间罕见。
“唔,死当还是活当?”掌柜眯着眼睛问道。
“活当!这是家传之宝,如今着急用钱,否则绝不会拿出来的,解了燃眉之急,日后定还要赎回的!”少女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毫不迟疑的说道。
“这个……活当可是当不了多少钱,且利息高,你如今已经缺钱。日后哪里还能有钱将这东西赎回去?我劝你还是死当的好,还可以拿到更多的钱!”掌柜的看了一眼外头的少女,见少女衣着尚可,但衣角已经发白,一双眼睛无辜懵懂。料定,是个好说话的。
岂料那少女倒是固执的很,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在我这儿弄丢了传家宝,如何向母亲的在天之灵交代?掌柜的,您行行好,我日后定会来赎的!”
掌柜的翻了个白眼,“红翡一块,五十贯,活当,三日不取,不留。”
少女瞪眼,“掌柜的,这可不行,我这传家之宝,五十贯哪里够?你不给千贯,就将东西还我,究竟识不识货啊?”
少女嗓门不小。
典当行里外的人都看了过来。
掌柜的皱眉,“跟你说了,活当,价低……”
“苏掌柜,您老在这一带也是有名的老掌柜了,莫不是看人家是个小丫头,就以为好骗,故意压价吧?”
“这话说得!”掌柜的被人调侃揶揄,面色不愉。
“至少五百贯,且三日也太短了,哪有赎期这么短的?你莫不是欺我不懂行吧?”少女大声道。
掌柜的冷冷一笑,“玉不比旁的,识货者无价,不识货者分文不值。我是照顾你,才给你这么多钱,且当玉本来就时限短,多是死当,莫不是瞧你是个可怜的小娘子,我连五十贯都不会给你。”
少女咬牙想了想,“三天就三天!我的玉,值什么价,我心里清楚,五百贯。否则,就将玉还我!”
掌柜的来到后头,跟后头的账房低声商量了一阵子。
终是给了小丫头五百贯的飞钱,收下了红翡。布冬刚弟。
且给了三天的活当。
少女拿着飞钱,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典当行。
典当行中看了热闹的人,有些往茶楼中来,七嘴八舌,就将刚才的热闹讲了。
众人纷纷猜测这红翡的价值,五百贯的高价收下来的东西,且还是活当,这东西定然不俗。
“听那小丫头出了典当行才说,这红翡还有妙用,用红翡泡水洗面,能保持青春不老,这红翡得高人点化,还能避灾挡邪。”茶楼里有人神秘兮兮的说道。
“真的假的?”
“姑娘说,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坚持活当,这东西,她是定要赎回来的!”
“五百贯,三日利息就得翻上两番。她有钱赎回来?”
……
七嘴八舌的议论中,一个窈窕娉婷的身影,在幂篱的掩映之下,缓缓走下二楼雅间。
只是她前来之时,伺候在她身边的小丫鬟,却不知去向,只有小娘子一人。
不过众人都沉浸在关于那当铺里的红翡究竟有何神奇之处的议论之中,无人注意到罢了。
“娘子!”丹心已经换过衣服,从马车里头跳下,搀扶着沈昕娘上了马车。
主仆二人坐在马车上,她将当票和飞钱从怀中拿出,交给沈昕娘。
马车缓缓而动。
“娘子为何要我一定要五百贯的高价呢?就不担心他们不收么?而且将来赎回的时候,利钱也更高呀?”丹心低声问道。
沈昕娘垂眸,“五百贯,与暴利的典当行来讲,不过小钱而已。若不要价高,他们如何相信你定然没有赎回的能力呢?”
丹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昨日让你给沈四娘稍的字条,捎到了么?”沈昕娘问道。
丹心点点头,“捎到了,有娘子给的赏钱,自然好办事儿,我亲自将字条给了四娘子身边的丫鬟。”
沈昕娘颔首不语。
耳边是马车的木轮子滚滚碾压过路面的声响。
车夫不时的“驾——”挥动的马鞭。
沈昕娘骤然抬起头来。
昨日灵泉扩展之后,睡了一觉,醒来她便发现自己六觉似乎更为敏锐。
此时听来,马车外的动静可是有些不对。
“丹心,你看看外头到哪儿了?”沈昕娘道。
丹心一愣,挑开车帘,向外看去。
这么一看,她可蒙了。
“这……这条路不是回冯家的路啊,怎么外头看起来这般荒凉?”丹心紧张道。
“停车——”丹心大叫。
“驾——”车夫却抽动马鞭,让马车跑的更快了些。
丹心慌乱不已,“停车,停车你听到没有!这是去哪儿,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带着少夫人乱跑?少夫人要回冯家!你听到没有?”
车夫却完全不为所动。
路面似乎越来越不平整,马车也愈发颠簸。
丹心被颠的话都断了音。
她眼中满是惊恐的神色。
这车夫她见过的,的确是冯家的车夫,马车也是冯家的马车。
冯家人最近对娘子不是十分客气恭敬么?怎么娘子一出门,就会遇见这种事情呢?
沈昕娘虽然被颠得不轻,但她漆黑的眼眸之中,却并无慌乱。
真好似天大的事情,也休想激起她面上波澜一般。
“娘子,怎么办啊?他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啊?娘子……娘子……”丹心已经急得哭了出来。
沈昕娘看她一眼,察觉外头车速似乎渐渐慢了下来,“别哭。”
沈昕娘许是不会安慰人,瞧着满目惊恐的丹心,只蹦出这么两个字来。
??????
第193章 前路依旧坎坷
???????沈五娘推了她一把,更挪近了自己母亲几分,“听你说话不够累的慌!母亲,你不知道齐王爷有多封神俊逸。比传闻之中更光彩照人!她以前是个傻子,就算现在好了。也是冯家的媳妇了,怎么能再和齐王爷勾勾搭搭?这不是玷污了齐王爷了么?再说这是在沈家,她也是沈家的女儿,沈家有这般女儿,丢的可是沈家的脸面!日后叫人家怎么议论咱们沈家人?姐妹们日后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朱氏抬手,慈爱的抚了抚沈五娘的发,“你想的不错,可你将她关在祠堂里却是不对。”
沈五娘不服气的撅着嘴,“阿娘,我就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吃点苦头!”
朱氏点头,分外有耐心道:“看到她行为不端,想要提醒她略惩戒,这不错。可你要知道,她去祠堂。必定是告诉过你父亲了,你说她遇见齐王,那齐王也很可能知道她是去往祠堂的。倘若到了晌午用膳的时辰,众人寻不见她,必定会先去祠堂找。”
沈五娘看着自己的母亲。轻轻的“哦”了一声。
“只是被锁了一会儿,不多时就会被放出来,还会因为被锁,而招来旁人的同情怜悯。”朱氏看着沈五娘道,“这可是教训的下下策了,非但起不到让她长记性的作用,反而会助长她的嚣张。”
“啊?那……该怎么办啊?”沈五娘立时就急了。抱着朱氏的手,使劲儿的摇晃。
沈四娘在一旁垂眸站着,但眼角的余光还是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心中有些凉意,虽然是见惯的场面。
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
她们这些庶出的孩子,同样管朱氏叫母亲,可朱氏慈母的耐心?包容?爱护,却只会留给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
“夫人。”有个老妈妈立在门口帘子外头低声唤道。
“进来。”朱氏身边的老妈妈,若非有事,不会贸然打扰。
老妈妈进门,果然面色郑重,伏在朱氏耳边,低声说话。
“什么话。还要背着我们说?”沈五娘不满的哼道。
“这是真的?”朱氏柳眉倒竖。
老妈妈连连点头,“老爷身边的小厮传来的消息,错不了。”
朱氏狠狠将茶碗掼在四足矮几上,怒声道:“她!她怎么敢!莫说我不同意!就是老爷也不会同意!”
老妈妈却寒着脸道:“老爷说,如今齐王爷也在府上,倘若没有外人,闹起来也不怕,冯家不足为惧。可若是闹到齐王爷面前,就不好办了。齐王自归京以来,整治了不少亲近虞氏的大臣,手段狠厉不留余地。齐王不能得罪。”
“那,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这小贱人拿走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她母亲留下来的?也不看看她母亲留下来的时候那典当行是如何要死不活的样子,再看看如今?这是我的心血!”朱氏红着眼睛道。
“母……母亲……”沈五娘从没见过这般厉色的母亲,当即便有些吓傻了。
朱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竟在孩子面前失态,连忙扯着嘴角笑道:“没事没事,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不懂,奶娘,快将她们带出去!今日厨房做吴兴菜,叫她们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菜式!”
两人的奶娘上前。
沈五娘不情不愿的起身,却又不甘道:“阿娘,我不是小孩子了,是什么事情啊?和家里的典当行有关?谁要抢走咱们家的典当行?”
“没有的事儿,去,一边玩儿去!”朱氏按了按额头,挥手道。
奶娘上前扶了沈五娘的胳膊,拉着她往外走。
沈四娘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朱氏一眼,抬脚跟在沈五娘后头。
“老爷的意思是,典当行自然不能给,但也不能让事情闹到齐王面前。”老妈妈低声说道。
朱氏眯了眯眼睛,“难怪四娘五娘说,在花园见到她和齐王拉拉扯扯,说不定这小贱人就是想借齐王的势,将典当行抢回去!哼,也是我仁慈,以为她是个傻子,在她出嫁的时候,将那么多东西陪嫁给她。早知她是个白眼狼,我就什么东西都不给!看她还敢带着冯家的愣头青回来要东西!”
“能想到这些,可见,她是真好了,如今不傻了。”老妈妈道。
朱氏哼了一眼,“她自然是不傻了。不但不傻,这精明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在咱们家的时候还装出一副痴傻的样子,才嫁了人,就露出真面目,回来啃自己的娘家!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老妈妈跟着点头。
“呆傻的时候,惹人嫌弃,这好了,就更招人烦!”朱氏一脸不耐。
“夫人还是快些拿主意吧,齐王要留下用晌午饭,饭桌上难免相见。”老妈妈道。
朱氏寒着脸,垂眸想着什么。
“她倘若在花园见齐王时,已经说了什么,便是我将她留在后院,不让她见到齐王,怕是这件事也遮拦不住。不如……”
“母亲,不如,还将她弄傻吧?她本来就是个傻子,再傻了也没什么!”沈五娘从门口探出脑袋来。
朱氏脸色一变,“你怎么没走?”
沈五娘立即摆出一脸委屈,“阿娘,我都长大了,这些事情不用瞒着我的……”
朱氏欲要发怒。布冬有弟。
一旁的老妈妈却是劝道:“五娘子是长大了,夫人借着机会教她些事情也好。”
五娘也快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内宅之中,被保护的太好,也并非一件好事。
朱氏收敛怒气,低声问道:“就你自己?”
沈五娘立即点头,“是,我将四娘支走去厨房了!”
朱氏这才点头让她进来。
“让一个人变傻不容易,但要是毁了一个人,却不难。”
沈五娘闻言瞪大眼睛,不解其意。
朱氏转过脸,低声问那老妈妈道:“我那不着调的侄子朱武思呢?”
“老奴这就让人去找!”老妈妈眼中恍然,立即起身。
沈五娘却有些不解,“这时候,找表哥做什么?”
??????
第194章 太后抬举
?éêêêêê丹心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本想握住沈昕娘的手,以寻求安慰。
但见自己手上不知在哪儿蹭的脏兮兮的,便又缩手回来。“娘子,咱们真就这么呆着呀?”
“他们争执之声很大。毫不避讳。说明这周围都很荒芜,鲜少会有人经过。咱们便是能趁他不注意逃走,只怕也跑不远就会给抓回来。”沈昕娘缓缓说道。
“那,那就这么等……等死么?”丹心说着,泪便滚下来。
黄昏时候。
沈昕娘还没回来。
冯夫人有些坐不住了。
“找到没有?”冯夫人问身边的老妈妈道。
“还,还没……”老妈妈擦了擦汗,一会儿功夫,她已经回答不下十次了。
“都出去找了么?七郎呢?七郎也去找了么?那么大的大活人,怎么就找不到了?”冯夫人问道。
老妈妈咽了口唾沫,“夫人,她该不会是跑了吧?”
冯夫人按了按额头,“呸,她跑个屁!她往哪儿跑?跑了做什么?”
“那或者,会不会是齐王的人将她带走了?”老妈妈又低声道。
冯夫人皱眉,想了想齐王不声不响将人带走的可能性。
“莫非她是和齐王商量好的?”冯夫人自言自语道。
“说不定就是啊!”老妈妈连连点头。
“是个屁!齐王若想要她。何必不声不响,这般费周折,只要暗示咱们家,咱们还不巴巴的将人送过去?”冯夫人啐了一口。
“夫人,找到了……找到了!”小厮气喘吁吁的冲进正院。
冯夫人掀帘而出。“找到了?在哪儿?接回来了么?”
“人没找到,找到少夫人出门乘坐的马车了,车里头还有被刮破的衣裳料子,座椅下头还落着少夫人一对耳坠子……”
小厮话没说话,冯夫人险些跌坐在地。
“不好了……不好了……”冯夫人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冯大人听闻此事,也大发雷霆。
“不能声张,莫要让沈家人和齐王爷知道!”
只将自家家丁和儿子们打发出去寻找。
最该出去寻找自家夫人的七郎君。此时却在家里呆着。
“媛之,你告诉姨母,她不见了,跟你究竟有没有关系?!”冯夫人直视着杜媛之的眼睛问道。
杜媛之低着头,目光躲闪,不与她对视,只捏着帕子,沾着眼角道:“姨母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知道?跟我没有关系的……日后都是一家人,她不见了,我也正担心呢……”
“母亲,您就别逼她了!她是真的不知道!”冯七郎挡在杜媛之前头。“昨日到今日,我一直都和她在一起,媛之根本不知道她要出去,更没有时间去安排这些!”
冯夫人翻了个白眼,“我昨日跟你说的好好的,让你今日陪她一道出门的,你答应的好,为何没有一道出去?”
“我不过多睡了一会儿,她根本没有等我!我去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冯七郎脸上一红。昨夜里表妹太凶猛,他实在累得不行,这才起晚了。
谁知那女人根本就没打算让他陪,片刻不等便走了。若遇险,也是她自找的!
冯七郎红着脸,捏着拳头,可心头不知怎的,竟有些难言的担忧。
“郎君,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杜媛之轻轻晃了晃他的衣袖,娇柔的手指,轻轻掰开他攥紧的拳头。
冯七郎点头道,“我信你。”
冯夫人怒拍桌案,“信不信的,也得等人找回来再说,你的哥哥们都出去帮你找人,你倒是呆在家里,四门不出!像话么?!”
冯七郎从表妹手中抽出手来,“儿这就去,母亲莫要再为难媛之!”
冯夫人冷哼一声。
冯七郎又不放心道:“母亲?”
“我自己的外甥女,我有什么好为难的?不过是问问她罢了!”冯夫人不满道。
冯七郎这才安抚的看了杜媛之一眼,抬脚离开。
冯夫人看着杜媛之,“媛之,告诉姨母,你真不知道?”
杜媛之回味着“姨母”两字,她已经是冯七郎的人了,应该改口叫母亲了!可她却仍旧用“姨母”,不就是暗示她只是一个妾么?
冯夫人蹙眉。
“姨母,我真的不知道啊……”杜媛之委屈道。
“最好和你没有关系,否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早晚瞒不过齐王。齐王追究下来,别说你,冯家也落不着好处!”冯夫人冷哼一声,又道,“人在,沈家人不说什么。人不在了,沈家人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好好想想吧,如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想来道理不用我多讲!”
月上树梢。
车夫的脚步声才在院子里响起。
“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膀大腰圆的男人听到脚步声惊醒,“饿死我了!”
车夫丢给他一个油纸包包着的东西。
男子连忙打开来,烧鹅的味道四下弥散。
屋里头的丹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里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她饿了一整天了,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
再看娘子,仍旧一身清爽干净的长衣,裙摆扫过这满是灰尘的地面,有些脏了,旁的地方,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多出来。
娘子面色平静,一双眼眸映着窗外月光,熠熠生辉,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冷厉骇人,更多了几分少女的温婉柔和。
“娘子,您饿不饿?”丹心低声问道。
话音刚落,门口一暗。
车夫站在门口,丹心吓得险些跳起来。
车夫看了屋里的两人一眼,抬手也扔了一个油纸包进丹心怀中。
丹心双手接住,平日里觉得油腻腻的香味,此时却格外的喷香扑鼻。布冬尤血。
丹心打开油纸包,双手奉到沈昕娘面前。
沈昕娘拽了一只烧鹅腿,缓缓嚼着,“你也吃。”
丹心犹豫片刻,知道娘子从不客套,说什么就是什么,便吞吞口水,也吃起来。
沈昕娘只吃了一只鹅腿,拿帕子擦了擦手,便不吃了。
丹心却是饿坏了,吃了大半只烧鹅才停了下来。
车夫却在这时又走进来。
手里还掐着一大捆的稻草。
丹心吓了一跳,伸着两只油腻腻的手护在沈昕娘跟前。
车夫将稻草挨着墙边放下,来回两三趟。
丹心看明白了,车夫是用稻草给她们搭了个“床”。
如此看来,车夫倒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呐?
“喂,你……”丹心朝那车夫开口。
车夫皱眉看她一眼,“今日好好睡,明日好上路!”
说完,转身出去了。
丹心闻言先是愣住,明白话里意思以后,忍不住如筛糠一般抖了起来。
“娘子……”她转身朝沈昕娘跪下,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娘子,容婢子来生再伺候娘子吧……”
沈昕娘默默看她,也不阻拦,抬脚走到铺好的稻草床边,在稻草上躺了下来。
丹心抬头见娘子躺下,立即转身换了方向,继续朝躺着的沈昕娘磕头。
沈昕娘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睡吧,困了。”
娘子的语气,亦如既往的平和。
丹心吸了吸鼻子,娘子怎么就一点都不怕呢?是不怕死,还是娘子已经有办法保她们的命不死?
“那老娘们骗咱们!”车夫压低了嗓音望着主仆已经睡下的破屋子道,“那老娘们说,沈家娘子以前是个傻子,现在好了,也不得七郎君喜欢,七郎君昨日已经纳表姑娘为妾,不过是没有正当理由休妻。只要咱们将人绑了,让她们回不去,这两千贯就到手。可我今日偷偷在冯家外头看了。这沈娘子丢了,冯家几乎合家出动,到处在暗暗寻她。”
“那丫鬟说的是真的,冯家如今正看重这沈娘子?”男子叼着草叶子道,“可这娘子一看也不像个正常人,那一双眼睛看着就邪乎的很,黑漆漆的,跟个冤魂一样……看我一眼,我都觉得后背冒寒气!”
“大半夜的!说个屁的冤魂呀!”车夫猛拍了他一把。
男子赶紧住口。
一阵风吹过,他心有余悸的回头偷看。
半人多高的草丛里似有黑影晃动。
他吓了一跳,立即浑身冒汗。
定睛去看,不过是风吹动蒿草,什么也没有。
“那……那怎么办……”男子声音微微颤抖的问道。
车夫沉默片刻,“事已至此,先拿到钱再说!明日先跺了那丫鬟的手,给她送去,问她要剩下的钱!”
男子忽觉阴风过颈,胆战心惊的回头看了看。
“你不会是,怕了吧?”车夫问道。
“老子怕个鸟!”男子横道。夜色掩盖了他浑身骤起的鸡皮疙瘩。
丹心呼吸渐渐平缓。
沈昕娘却微微睁眼,原来如此。
第195章 他说,不错
1??????翻动锅中菜肴,沈昕娘眉头微蹙,想不起……她记得怎么做菜,记得灵泉水的妙用。却想不起自己是何时得知这些的?又是谁告诉她的?
就像那盘几乎是死局的棋局,她为何会破解?何时曾经破解过?又是谁教她的?
完全……没有印象!
“冒昧打搅!”厨房门口有人神情激动道。
丹心回头。“娘子,有人来了!”
沈昕娘点头,“麦糕煎马上就好。”
门口老翁却是忍不住探头向里看去,鼻息扇动,连连吞着口水,脸上既欣喜,又不免有些尴尬。
丹心见状,嘻嘻一笑,请示了沈昕娘,便端着娘子才做好的桂花红糖栗子酥来到门外,“老人家,您是饿了吧?未到晌午呢,您先垫垫?”
老翁尴尬一笑,点头接过。
裹着红糖,沾着桂花的栗子酥。透亮可人。
香甜的味道让人闻着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老翁拿起盘中竹签,扎着一个浑圆的栗子酥就放入口中。
“诶,烫……”丹心话音刚落。
那老翁便连连哈气,一面哈气,一面忍不住继续嚼着。含混不清的赞道:“真好,真好……”
竟顾不得烫,又扎了一个栗子酥放入口中。
沈昕娘让丫鬟熄火。
四菜一汤,两道甜点,地道的吴兴菜式,色泽鲜亮,香味四溢。
那老翁接连吃了四个栗子酥。还未住口。
丹心笑道:“老人家,旁的菜也好了,您要不要先用点?一口气吃太多甜点会腻的!”
老翁闻言,甚为不好意思,但手中拿着竹签子,却留恋不想放下。
观之灶台上放着的菜肴,他的口水已经逆流成河。
但素不相识的,人家给他几个点心,已经是难得,再吃旁的菜肴,岂不是……让人耻笑?
这厢没有多少香客游客,倒是有许多僧人嗅到香味寻来。
但有齐王随从把守在外。僧人也不敢随意入内。
老翁正待心中天人交战之时。
一道脚步声缓缓而来。
沈昕娘净了手,除去围裙,从灶房内走出。
丹心上前扶了她,向外看去。
齐王缓步而来,见到那老翁微微有些诧异,再看向沈昕娘时,眼中便有了些许的笑意。布夹长划。
“齐王爷,见过齐王!”老翁拱手行礼。
齐王还他半礼,“陆先生,终于见面了。”
沈昕娘朝两人福了福身,“薄备吴兴小菜,若有佳酿,边饮边谈,倒也不失享受。”
齐王闻言,目光微垂,落在她姣白无暇的脸上,轻笑道:“来人,备些黄藤酒,备食案。”
陆淳的目光扫过齐王和沈昕娘,脸上略有被算计的不悦。
但品着口中余香,想到自己并非被人胁迫而来,而是主动寻香而来。
这种算计,实在棋高!
伺候之人摆好食案,饭菜,美酒。
齐王同陆淳两人直接在院中高大的皂角树下,席地而坐,对饮起来。
沈昕娘福身告退。
缓缓离开之时,听闻身后传来齐王沉稳的嗓音,“陆先生高义,愿教授天下有志之士,本不该拦。但圣上年幼,倘若能得陆先生为帝师,得陆先生倾囊相授,功在社稷,更在千秋……”
主仆两人走远,剩下的话,便听不清了。
丹心仍旧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娘子,您怎么知道那就是陆先生?您怎么知道要先给陆先生桂花栗子酥吸引住他的?”
沈昕娘淡然道:“不是你要给的么?”
丹心一愣,“是我要给,我是见他馋得很,可我不知道他就是陆先生啊?娘子见到王爷唤他陆先生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不惊讶的?”
沈昕娘道,“草堂寺的景色不错哦。”
丹心闻言望去。
草堂寺依山而建,抬眼望去,山上苍翠的松柏,赤红的枫叶,微黄的槐叶接连成片,恍如灿烂的烟霞,美不胜收。
寺中多植松柏翠竹,这厢又王爷的随从清场守护,并无闲杂人等,环境清幽,偶有鸟语蝉声,也不会叫人觉得嘈杂。
“娘子,您说,七郎君如今在做什么呢?”丹心忍不住低声问道,“是在赏风景么?”
冯七郎随着人群,被推挤入大雄宝殿。
他本不欲进来,但奈何人太多,都是香客,还有不少女香客,他不好贸然出手,没轻没重的伤了人倒是麻烦。
就这么一犹豫,人已经到了大雄宝殿里头。
一旁的小僧躬身递上三炷香来。
冯七郎摆手不接,小僧看他一眼,指了指一旁的功德箱。
上香要捐香油钱,他没接香难道也要捐香油钱?
“有没有诚心呐你这个人?没诚心还往里头挤?赶紧着闪到一边去,别在这儿碍事!”后头的大嫂嗓门不小,“瞧你穿着绫罗绸缎的,也不像是拿不起香油钱的人呐?怎的这般小气?都和你一般,只求佛,不捐香油钱,这世上的僧人们还有没有活路了?真是!”
女人嗓门大,虽人多,这么一喊。
周遭的人都朝冯七郎看了过来。
冯七郎当即窘的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是来上香求佛的?哪只眼睛看见我往里挤的?我分明是被挤进来的!
这种话,当着这么多香客僧人的面,还是不说的好。
冯七郎好面子,受不住周遭一众鄙夷的目光,心中气愤不已,伸手到腰间,想要摸挂在腰间的钱袋,“谁说我不捐香油钱的?”
他喝了那大嫂一声。
大嫂瞪眼盯着他。
冯七郎却一摸一个空!腰间的钱袋不见了!
钱呢?
早就听闻说赶庙会的时候有小贼,趁着人多偷钱袋。
怎么佛祖面前也有小贼这般猖狂?他日常骑马出行,从不料想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且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
“你倒是捐呀?”那大嫂好事儿,一直盯着他。
“我钱袋被偷了!”冯七郎瓮声说道。
大嫂嘁了一声,满脸不屑,“抠唆!白瞎了一张好看的脸!”
冯七郎何时被人这般说过,当即怒的不行,横眉冷对那大嫂,“你敢再说一遍?!”
大嫂伸手将早已准备好的两贯钱放进功德箱,从小僧人手中接过香来,看着他道:“呀,这是恼羞成怒,要打人了么?小师傅你看!”
那小僧人已对冯七郎不满,跟这儿耽误半天,一分的香油钱也没捐,还挡着后头众多的香客!
小僧人把手一挥,身后立即站出两个武僧,架着冯七郎就向外扔去。
香客们一见武僧逐人,纷纷避让。
冯七郎被武僧喝骂一番,推搡到一旁。
周遭游人香客,纷纷朝他望来,指指点点,嘲笑不断。
冯七郎何时受过这般屈辱?又羞又恼,气的几欲吐血。
他黑着脸,咬牙切齿。但总算脱离了人群,他弹了弹衣襟,四下寻找沈昕娘和齐王的踪迹。
让他找到沈昕娘,他,他一定要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