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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娇全文阅读

作者:三石迪迪     凶娇txt下载     凶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6. 来客

    沈心然可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哪能被一个小屁孩轻易蒙骗了过去,看他盯着酥膏亮晶晶的眼神,分明是馋得不行,进府前白白胖胖的小子,如今却瘦得面无菜色。

    三舅母可真够狠心的!

    不行!她不能再让弟弟呆在三房了……

    沈心然收起怒容,温柔道,“恒儿,想不想搬来怡华院和姐姐住?”

    沈仲恒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惊喜地连连点头,“想!我做梦都想和阿姐住!可是……三舅母会让我们过来吗?”姨娘曾跟他说过,三夫人之所以会把他们要去三房,全是因为能从他们身上扒下月钱来。

    姨娘是妾,一个月的月钱是8两,他是表少爷,和府里其他的小主子一样,每个月有20两。

    这样一年下来,三夫人怎么都能盘剥个好几百两。

    姨娘还跟他说,月钱被昧下的事不能告诉阿姐,若阿姐知道了,必会和三夫人闹,三夫人是老夫人的外甥女,老夫人只会因此事怨阿姐。

    他不想阿姐在伯府里的日子难过……

    可是……他又真的好想和阿姐住一起……

    沈心然拍拍他的脑瓜子,“小呆瓜,想什么这么入神?这事就交给阿姐了,阿姐保准让你和姨娘尽快搬过来。”

    “真的吗?”

    “当然啦!你也不看看你阿姐我是谁!我可是一个巴掌能把坏人扇成猪头的神医之后!”

    “哈哈哈,阿姐太厉害了!”沈仲恒很是捧场地叫好道。

    沈心然被他纯真而崇拜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赶忙转移话题,“来来来,快把这个酥膏吃了吧,姐姐不爱吃。”

    沈仲恒咽了咽口水,“阿姐,那我能把酥膏带回去跟姨娘一起吃吗?”

    “当然能啦。”沈心然笑道,“以后住进了怡华院,你和姨娘想吃多少酥膏都有。”

    “哦~!太好喽~太好喽~!我要早点搬过来陪姐姐~!”

    沈心然笑道,“是早点搬过来吃酥膏吧!”

    见自个的想法被识破,沈仲恒闹了个大红脸,沈心然咯咯直笑。

    屋里传出一阵阵的笑声,守在门外的藿香眼眶微湿,怡华院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

    送走了沈仲恒,沈心然开始着手接下来的事情。

    她目前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最着急的,莫过于先把弟弟和梅姨娘接到自己院子里来。

    孤立无援的滋味她是受过的,她不愿让自己仅剩的几个亲人再受这份罪。

    上辈子,她记得梅姨娘到季府不满一年就一命呜呼了。

    梅姨娘的虚症还是在半年前落下的。

    永隆二年,蜀地瘟疫横行,大有朝陕甘陇地区蔓延的趋势。

    朝廷对此很是头疼,永隆帝早已派太医署中最优秀的医官前去救疫,可收效甚微,根本没法控制疫情的扩散。

    朝中有人提议,召集民间医术高明之人前去救疫,沈心然的祖父和父亲,就在此次召集之列。

    沈家自从归隐陇中之后,生活就一直很低调简单。

    沈家先祖膝下仅有一子,发展到沈心然的父亲那辈,依旧是一颗独苗。

    沈心然的母亲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无法再孕,便做主给丈夫纳了妾,生下庶子沈仲恒。

    加上沈仲恒和梅姨娘,沈家也就只有五口人,并几个奴仆。

    沈心然的父亲和外祖父应招前去蜀地救疫,沈母不放心,也跟着去了,家中只留下梅姨娘和沈心然姐弟。

    沈心然的祖父医术高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研制出了压制疫症的药丸。

    前前后后用去小半年,蜀地的疫症才终得到了遏制。

    永隆帝龙心大悦,下诏让沈家父子尽快回京,要论功行赏。

    可左等右等,没有等来沈家父子上京的消息,却受到了他们在途中遭遇难民袭击身亡的噩耗。

    沈府一夕之间愁云惨淡,人心惶惶。

    沈心然姐弟年纪小,梅姨娘又是个妾,有大胆的刁奴竟做起沈家的主来。

    房漏偏逢连夜雨,不知打哪又蹦出几个自称是沈家先祖那辈就分出去的叔伯族人,说是要来替沈心然和沈仲恒暂管祖田和药铺。

    梅姨娘一介内宅妇人,哪经历过这些,一面要保护两个孩子,一面要与内内外外的豺狼相斗,不到半个月时间,就身心俱疲,一下虚老了几岁。

    还好不久沈心然的外祖家就来人了,把他们接去了京城。

    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开,梅姨娘的虚症就此落下。

    按理来说,虚症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只需好好调养一番,身子便是回不到从前,也能活得长长久久。

    可为何到季府不足一年就香消玉殒了呢……?

    彼时的沈心然只顾着扒紧了季府的两房当家太太,根本没有闲心去管沈仲恒母子。

    加之她被有心人挑拨,对沈仲恒早已失望,连带厌弃了梅姨娘。

    如今回想起来,她怎么能望了在沈家的时候,梅姨娘有什么好东西总是第一个先紧她,便是有了沈仲恒,也从未改变过。

    如今见到了自家弟弟这般凄惨光景,沈心然哪还能不知道梅姨娘的处境。

    他们两母子能吃饱就谢天谢地了,沈仲恒身上的衣服还是半年前从家里带来的,又怎能指望三房给梅姨娘好好抓药看病呢?!

    她自己已经没有亲娘了,不能再让弟弟失去娘。

    况且梅姨娘对她们极好,之前若没了梅姨娘保护,她们姐弟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地来到季府。

    所以,如何让三房主动放手,成了沈心然此时首要考虑的问题。

    三房的人惯来贪婪,上到三舅母,下到七妹妹,没有一个人脸上不写着一个“贪”字的。

    这大半年来,季如月从她这骗去的首饰还少吗,骗到最后,只剩一块她娘留给她的玉锁还在。

    至于三舅母,就更嚣张了。

    撺掇年氏从薛氏手上分一半掌家权,与薛氏共掌伯府中馈。

    谁不知道伯府三爷成日里只会花天酒地,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个正形,一家老小全靠伯府养着,也就三舅母好意思开口要分掌中馈。

    如此贪婪无度的一家人,想要从她们眼皮子底下要回沈仲恒母子,无疑是虎口夺食。

    只要沈仲恒母子还在她们院里一天,她们就能多领几十两银子的进项,怎可能轻易放手。

    沈心然有些头疼,此事必须好好筹谋一番。

    风平浪静几天后,她的怡华院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

017. 挂牌

    “姑娘,是小翠。”藿香进来通报。

    “小翠?”沈心然还未说话,一旁的冬乔就抢白道,“哪个小翠啊?吕太姨娘身边的小翠吗?”

    黄麻皱了皱眉头,这才过去几天时间,冬乔又变回原样了,她家姑娘还没开口呢,就抢着说话。

    虽很想上去把冬乔那张嘴撕了,不过惦记着姑娘交代的话,黄麻忍了下来。

    反正她家姑娘说过,迟早要收拾这个冬乔的,就让她再嘚瑟几天吧。

    藿香倒是沉得住气,见沈心然没有要教训冬乔的意思,便回道,“是呢,正是吕太姨娘身边的小翠,说是要来给姑娘道谢的。”

    “道谢……?”

    冬乔还欲再问,却被沈心然打发下去倒茶,“我有些渴了,你去给我沏杯花茶来。”

    虽有些不情愿,冬乔还是扭着身子去了。

    沈心然对藿香道,“领小翠进来吧。”

    “是,姑娘。”藿香领命退下。

    屋里只剩黄麻。

    她有些担忧道,“姑娘,小翠来干吗?不会是您给吕太姨娘的药真有问题吧……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千万别整出人命来啊……”

    见她如此紧张,沈心然又气又好笑,“你就对你家姑娘的医术就那么没信心么!”

    黄麻很想说不是没信心,而是压根不可信好吗。

    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很早就跟在沈心然身边了,她家姑娘有什么本领她会不知道吗?

    姑娘从小被老爷夫人捧在掌心里,针线不让她做,怕刺伤了手指,所以藿香成了府里针线最好的丫鬟,教训下人也不让姑娘来,所以她黄麻成了府里最能打最悍的丫鬟……

    至于学医,这本就是件枯燥乏味的辛苦事,她家姑娘自是没沾过的,以至于沈家出来的人耳濡目染都能懂一些简单的医理,她和藿香两个跟在姑娘身边的人却连最普通的药草都分辨不出。

    这话说出去怕是没人信。

    可这就是事实。

    所以当初沈心然吩咐她们去买药的时候,她也是很吃惊的……

    得知此药给吕太姨娘用,更是一阵阵后怕……

    若这药吃出了人命可怎么办?!

    黄麻咬咬牙,大不了伯府追究起来,她就主动揽罪好了,反正说什么都不能让姑娘背上这罪名的。

    黄麻脑子里的小九九,沈心然并不知道,只是关于她会医术的事,却不好解释。

    在沈府的时候,她的确没有碰过医书,如今的一身医术,得赐于上辈子逃出升天后,奋发自强。

    手里握着半卷真正的医经,而且是整本医经最精华的部分,若这样医术都不能小有所成,就枉费她是医圣后人了。

    虽无法对身边两个丫鬟明言,但她能感觉到,她们对她的无条件信任。

    明知她可能一点医术都不懂,却还愿意冒险帮她买药。

    别看黄麻时不时拿这事絮叨上半天,可沈心然能感受到那是一种关心,而不是窥探。

    索性就遂她去了。

    小翠刚进门,冬乔的茶水就端上来了。

    平常做事拖拖拉拉的冬乔,今日一反常态的勤快,端上茶水后也不乘机出去偷懒,就杵在一旁竖着耳朵探听。

    沈心然并未理会她,只示意小翠起身,“你是太姨娘身边的人,无需行此大礼,不知找我有何事。”

    小翠见屋里杵着冬乔,眼神有些闪烁。

    沈心然拉过冬乔的手,故作亲热道,“小翠姐姐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冬乔是我最信任的丫鬟,若是她也信不过,我也没什么人可信了,且我与太姨娘也没什么事要瞒人的,你直说。”

    小翠称是道,“六姑娘说的对,是婢子想左了,原想着府里的表小姐去给一个姨娘看病,传出去多少会有些不好听,如今想来,却是婢子多虑了,六姑娘心性豁达,怎么会在意旁人说什么呢。”

    说着,她递过一个檀木做的精致小挂牌给沈心然。

    “这是姨娘吩咐婢子送过来给姑娘的小玩意,檀香木做的,不值几个钱,但挂在身上能有余馨,是我们姨娘的一点心意,权当谢过六姑娘前头送去的那些菊皇和青果。

    姨娘泡了两回,暑热去了不少,若六姑娘得了空,不妨再给我们家姨娘调配些其他的清凉饮子。”

    沈心然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些菊皇和青果,要不了多少银子,怎当得太姨娘一个谢,若太姨娘喜欢喝,改日得了空,我自会上门给太姨娘调些其他的清凉饮子。”

    “那婢子就先替我们家姨娘谢过六姑娘了。”

    沈心然让藿香去送小翠,示意冬乔收起挂牌。

    冬乔接过挂牌,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是件便宜的地摊货,牌上就雕了几朵小花,并几只野兔,寻常的很。

    莫非真的是她想多了?

    她急冲冲跑去冲茶,又急冲冲跑回来,还不是想探听点秘密么,毕竟六姑娘自从走水事件后,就不太爱搭理她们这些季府的奴婢,连带她近身伺候的机会也变少了。

    她自是不耐烦伺候沈心然的,能正大光明地偷懒当然好了,可却也不敢忘了当初来怡华院的目的。

    如今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件可向老夫人邀功之事,自是积极凑上前来。

    刚她急急泡茶,差点手都烫到了,哪曾想到头来却白忙活一场,一点收获都没有……

    望着手里的挂牌,冬乔心里膈的荒。

    她不由有些埋怨起沈心然来,你说你大病一场性格变了也就算了,还不怎么爱往几位夫人处跑了,害她少了不少赏银。

    更可气的是,转眼却扒拉上一个姨娘?

    就算吕氏是老伯爷的爱妾又如何,是能赏她金子还是银子呢,赏主子都不过是个木挂牌,她一个奴婢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被老夫人赐给这样没出息的主子,她简直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冬乔气得头疼,随意找了个借口又出去偷懒了。

    此时角落走出一个灰色的身影,悄悄出了院子。

    春晖园。

    薛氏一面低头喝茶,一面听钱嬷嬷禀报。

    “所以你是说……

018. 雪里

    “所以你是说六丫头给兰桂舫那边送了些青果和菊皇……”薛氏问道。

    钱嬷嬷回答,“老奴听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些东西,吕太姨娘还回了一块挂牌给六姑娘,老奴从缝里看得真切,不是什么值钱玩意。”

    “嗯,”薛氏点点头,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来,“兰桂舫那边就不用理会了,老夫人的手段你我皆知,红花可不是闹着玩的,想来那边以为自己只是中了暑,却不知是中了红花之毒,清凉饮子哪能治根本,搞不好一个内虚外燥,日后连孩子都怀不上……”

    “谁说不是呢。”钱嬷嬷应和道:“只是没想到六姑娘会医术,还能调出清凉饮子,那原先的计划……不知二夫人您看……还要不要继续……”

    薛氏不甚在意道,“好说歹说她也是沈家出来的人,会点医术算什么,只不过看她的手段,又是菊皇又是青果的,如此大寒大冷之物都敢用,便知她医术不精……

    想来只要小心点,在她的胭脂里少添点花汁,她是不会发现的,你照办便是,等她适应了府里的胭脂,日后再逐渐加大红花的量……便是真的发现了,又能怎样?”

    “掺红花可是老夫人惯用的手段……与我何干?”说着,朝钱嬷嬷笑了笑,“钱嬷嬷你说是不是?”

    “二夫人高明!此事自然与二夫人无关!”

    薛氏笑笑,“你就别拍我马屁了,我可不爱听这些,你去给老夫人回话吧,恐她还想听听你今日的见闻呢,不过老夫人可不好糊弄,这事明摆着就是六丫头想借兰桂舫那边重新攀回老伯爷的心,许是老夫人听了会生气,不过想来也不会太在意,你也不用过多关注六丫头与兰桂舫的事,行了,先下去吧。”

    ……

    “把这茶倒了,换过一杯。”看着杯里满是浮末的茶水,沈心然皱了皱眉头,唤黄麻泡过一壶。

    看来她以前的确是又蠢又好糊弄,这样的茶水冬乔都敢当着她的面端上来,还不晓得背地里糊弄了她多少回。

    走神一会的功夫,藿香就回来了。

    她轻轻附在沈心然耳边说道,“姑娘,奴婢刚在院子转了一圈,钱嬷嬷好像出去了,冬乔回自个屋。”

    说着,递过一张纸条给沈心然,“这是小翠塞给奴婢的,说是太姨娘让她交给您的。”

    沈心然打开纸条,只见上头写着一行字:凭此挂牌可随意出入伯府后门,找守门的张婆子。

    沈心然大喜。

    说起来此番小翠上门,还是她与吕氏商量好的结果。

    她俩既已结盟,日后少不了碰面,若让人发现她经常出入吕氏的兰桂舫,不消多的,只需一两回,便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所以一合计,两人便决定主动出击。

    让丫鬟大大方方前来回礼,无疑告诉所有人怡华院与兰桂舫的确有交集,把这份私下的关系堂而皇之地摆在明面上,反倒不会让人生疑。

    至于什么菊皇青果之类的,那纯粹就是胡诌。

    莫说吕氏怀着孕不能饮这些大寒之物,就算正常情况下,这些东西对血热之症也是治标不治本的。

    说这些,不过是为了糊弄年氏,让她不起疑心,同时也混淆视听,让人误以为沈心然医术拙劣,看不出红花之毒。

    示敌以弱,方能赢得喘息之机。

    加之这些消息有真有假,青果菊皇是假,与吕氏有交情是真,看不出红花之毒是假,日后要继续给吕氏开药是真……唯有真真假假混合在一起,谎话才能看起来像真的。

    计划是照常进行了,只是令沈心然没有想到的是,吕氏竟给她带来了这么一份意外的惊喜。

    一块可以随意进出伯府后门的信物挂件。

    此物恰是沈心然此刻最最需要的!

    身为寄居伯府的表小姐,想要出入伯府自然要提前向薛氏报备,薛氏同不同意是另一回事,即便薛氏同意了,她又能出去几回呢?又有多少个正当的理由可用?

    重生之后,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做,不是简简单单交代藿香黄麻两三句就能办好的,有些事必须她亲自去办。

    有了这块挂牌,许多的计划她就能提前展开了。

    看来这次合作是选对人了,吕氏如此帮她,她定会投桃报李,尽全力保住吕氏腹中的胎儿。

    至少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会让人下毒成功。

    接下来的日子,沈心然除了晨昏定省,绝少踏出怡华院。

    一面她对外宣称自己发热还未全好,一面在暗中进行着各种准备。

    只不过她如今手头上只有藿香和黄麻可用,人手着实太少了些,以至于进度缓慢。

    往日她主动倒贴的厉害,一旦季府后院少了她的身影,反倒让人觉得无所适从,好似平白少了许多笑料可看一样。

    至于往日与沈心然来往频繁的季如玉和季如月,近段时间也没有过来找她了,不知是因为怕她发热未好会传染,还是受上次走水事件的影响,拉不下面子,反正怡华院近段时间是难得的清静。

    这日,沈心然刚请完安,从松鹤堂一出来,就迎面却撞见了黄麻急匆匆跑来。

    沈心然眉头微皱,心下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真听黄麻急急道,“姑娘,快!快随婢子去紫竹轩,小少爷他……小少爷……”

    未等黄麻说完,沈心然就如同一阵风似的跑了。

    “姑娘,等等奴婢!”黄麻和藿香赶紧跟上。

    紫竹轩内。

    一个散发着霉味的杂间里堆满了各种残旧的老家具,唯一一张收拾的还算整洁干净的床上,躺着一个形如枯槁的妇人。

    “梅?梅姨……?”沈心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梅姨娘以前是她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后面才被作姨娘的。

    在她的记忆里,梅姨娘就像朵娇俏温柔的雪里红梅。

    即便是在沈家最困难的那段时间,她的面容依旧是铮亮而坚毅的。

    何曾像现在这般,垂垂老矣,如同行将朽木之人?!

    沈心然出现在门口的一刹那,梅姨娘昏黄的双眼睁开了一点,有些意外地看向门口,“姑娘?是你吗……?”

019. 红梅

    沈心然朝房内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这就是曾经疼她爱她的梅姨娘……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

    心酸和自责涌上胸口,她紧紧握住梅姨娘的手,“是我,梅姨,我是心儿。”

    梅姨娘涌出激动的眼泪,双唇开阖道,“姑娘……你不该来这儿的……这又脏又乱,不是你一个大小姐该来的地方……咳咳……”

    话未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姨娘,药来了,喝了这碗药就不咳了。”沈仲恒端着药出现在门口。

    他见沈心然在屋里,又惊又喜道,“阿姐,你终于来了!”

    沈心然端过沈仲恒手里的汤药闻了闻,皱眉道,“怎么是桔梗?”

    沈仲恒有些委屈,“园子里只能找到些野生的桔梗……”

    沈心然训道,“你也是读过医书的人,父亲手把手教你医术,你居然连桔梗的特性也分不清楚!这药虽能平喘,却辛中带毒,梅姨如此虚的身子,怎能用它!便是暂时止住了咳,也会对身子产生不好的影响,使身子越来越虚……”

    不对!沈心然皱眉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做园子里只有桔梗?!我让藿香送过来的参子呢?!”

    梅姨娘的咳,在于气短身虚,是缺少元气。

    人参最是能补气益气,且性温和,不伤身。

    “参子被三舅母的人抢去了,她们硬说那参子是三房的,若我再闹,便要绑了姨娘去见官。”

    沈心然气极,“那你为何不来告诉我。”

    “我、我……”沈仲恒憋着嘴,委屈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姑娘别怪他,是妾不让他去的……咳咳……”梅姨娘咳了一声,虚弱开口,“姑娘在府里也不容易,怎可为了我一个妾而与季府生隙……”

    “梅姨,”沈心然打断道,“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在我心里,你和弟弟一样,都是我的亲人!”

    “若我连自己的亲人都守护不了,我还留在这里跟她们争个什么?!”

    沈心然语气放缓道,“所以梅姨你千万不要怕连累我,我们是斩不断的一家人,你们从来都不是心儿的累赘,只有你们都活得好好的,心儿才能有更大的力量披荆斩棘。”

    “姑娘……”梅姨娘动容道。

    沈心然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是心儿来晚了,不过请梅姨放心,心儿一定会带你和弟弟平平安安离开这里,也请梅姨在此之前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是,姑娘,妾身晓得。”梅姨娘哽咽。

    沈心然命藿香去兰桂舫借了些参片应急。

    和着温水与蜂蜜,让梅姨娘含化。

    把了脉,服了药,又陪着聊了会天,直至梅姨娘躺下休息,沈心然才小心翼翼地出了屋。

    外头已落日西斜。

    沈仲恒走过去抱住沈心然的大腿,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阿姐,姨娘是不是快不行了,呜呜,都是恒儿没用,恒儿不能保护好阿姐和姨娘,可是恒儿不想让姨娘离开我们,呜呜……”

    他的哭声在这萧条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悲凉无助。

    沈心然叹了口气,梅姨娘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怕是连不懂医术的黄麻和藿香都能看出病情严重,又怎能瞒得住从小跟父亲学医的沈仲恒呢。

    况且她也不打算瞒他,他是该学着长大了,“梅姨的身体的确很糟糕,原先听你描述,我还以为她虚的只是脾肺,没想到……早已虚入五脏。”

    “五脏皆虚……”沈仲恒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自然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五脏掌管了人身体的大部分器官,若五脏毁了,人也就走到尽头了。

    这岂是简简单单补一补能解决问题的?!须大补特补!且还要那种大补之余毫不伤身的东西!

    连阿姐之前送过来的十年参也不行!

    沈仲恒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绝望和恐惧,同时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在眼里熊熊燃烧。

    他们刚来季府的时候,姨娘的身子明明不是这样的。

    那时姨娘只是有一点虚咳而已。

    可这小半年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连给姨娘抓药的钱,三舅母也拦下不给。

    姨娘为了能让他好过一点,还偷偷接了外头的绣活,没日没夜的绣,硬生生熬坏了身子。

    沈仲恒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自责,以及……愤怒。

    他恨自己无能,更恨三舅母一家。

    沈心然见势不对,赶紧板正他的脸,强迫他与她对视道,“你是在恨他们吗?”

    沈仲恒强忍着眼泪,“是!我恨他们!”

    “有多恨?”

    “我恨不得杀了他们!”

    “很好,那你杀了他们,你自己怎么办?我又怎么办?”

    沈仲恒抿紧嘴,倔强道,“我去官府自首!绝不连累阿姐。”

    沈心然拍了拍他的脑瓜子,“傻瓜,你以为姐姐是怕被你连累么。”

    前世她不就是这么做了么,一把火烧光了侯府一百三十口人,到现在她还记得那些人在火海里的凄惨状。

    可灭了侯府满门,她又真的快乐了吗?

    以杀止杀,她没有感觉到丝毫快乐。

    不是因为杀了那些人会愧疚,她有什么好愧疚的,都是些该死之人,便是杀上一千一万,她也不会愧疚,只是……即便杀光了那些人,她所在意的人又能回来么?

    不能!

    重生一回,当浴火在她身上熊熊燃烧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

    最好的复仇……是守护。

    守护自己在意的人,让他们一生平安喜乐,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你记住了,咱们是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姐姐不怕被你连累,只是你忍心留姐姐一个人在这世上吗?难道你杀光了他们,这世上就不会有其他人来欺负姐姐了吗?”

    “所以你不能死,你还要留下来守护姐姐。”

    “阿姐……”沈仲恒眼中似有明悟。

    沈心然继续道,“再说了,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么?!”

    “梅姨如今正需要你来保护,作为一个男子汉,你不该在这里自怨自艾,甚至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你要拿出一个男子汉该有的担当来。”

    说着,她把参片塞到了沈仲恒手中,“这里一共有十二片参,每半日就要给梅姨服下一片,记住了,不允许任何人把这参片抢走,即便是三舅母派来的人,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我回来之前,必须守护好梅姨。”

    沈仲恒眼中重新燃起了一股斗志,坚定道,“阿姐放心!恒儿这次绝不会再让她们抢走姨娘的命了!”

020. 伏牛

    出了紫竹轩,沈心然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起来。

    虽刚才她向沈仲恒保证一定会救回梅姨娘的命,可实际情况却不容乐观。

    如今虽有参片在吊命,但想阻止梅姨娘的五脏继续衰竭下去,就只能用百年灵药。

    百年灵药又岂是随便能找到的?!

    什么叫百年,顾名思义,就是要长够一百年!

    这还只是最低的年份要求而已。

    可即便这样,又有几人真见过百年灵药呢?

    人一生才活几岁,若有幸遇到百年灵药,哪个不是赶紧私藏起来的,偶有流出,也早被人高价收去。

    不说百年,就拿沈心然之前送过去的十年参子举例。

    仅仅是一颗十年的参子,就花了她20两银子。

    十年以下的人参市面上很多,但药效皆不强,只能对一般的体虚之症起作用,对那些虚入脾肺,甚至像梅姨娘这样虚入五脏的,就毫无办法了。

    然而年份一旦达到十年,每多上一岁,价格就贵上几分,俱是有市无价,单她那颗十年的参,都是找了好几间铺子才找到的。

    至于从吕太姨娘处借来的三十年份的吊命参片,就更难得了,须得提前一两个月跟大药房预定,也不一定能定上……

    这种情况下,还妄想百年灵药,沈心然该绝望才对。

    可她没有!

    不仅仅是因为她要给沈仲恒做个榜样,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哪有百年人参!

    她娘留给她的嫁妆里,头一个盒子,装的就是一颗足足一百三十年份的老山参!

    她们沈家或许没有太多的金银珠宝,但唯独不缺药材。

    那颗一百三十年的老山参不过是众多陪嫁药材里最普通的一件而已,她可清楚地记得,她的陪嫁里还有更多稀有的药材……只不过,显然那颗老山参更适合如今的梅姨娘服用。

    不能说药到病除吧,但只要梅姨娘服用了那颗老山参,体内的病情就能得到很长一段时间的压制。

    沈心然有信心,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定能将梅姨娘的身体慢慢调理回来……

    如今她最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对这颗老山参,她志在必得!

    这时她若去找老夫人要,老夫人必然是不会给的,前世她出嫁的时候,老夫人就明目张胆地换了她的嫁妆,更别说现在是为了梅姨娘,老夫人怎么可能把百年的老参交出来。

    这些可早被她看成了自个的财产呢。

    想要拿到这个老参,只能另想办法了……

    回到怡华院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冬乔早就洗洗睡了,自她被老夫人派过来侍候沈心然起,她就从没值过夜。

    别个院子的姐妹都笑话她是丫鬟身小姐命,偏她处处嫌弃沈心然出身普通性子懦弱,从不把沈心然当正经主子看。

    往日里还时常撺掇沈心然带她到各个院子里走走,然后把沈心然打扮得花里花俏一番,只要惹得各房主子开心了,她就有数不尽的赏银收。

    沈心然如今去哪都不爱带上她,索性她连在沈心然面前装乖也懒了,反正她是季府的家生子,身楔又不在沈心然手上,有老夫人给她撑腰,才懒得搭理一个落魄的表小姐呢。

    清闲倒是清闲了,可心里始终埋怨沈心然断了她的财路,暗地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就等沈心然犯错,她好跑去老夫人处邀功讨赏。

    对于冬乔这样的小人,沈心然自是懒得理会的,但也并未放松心神,若对方识相点,她不介意多留她在怡华院一段时间。

    可若惹毛了她,她绝不会让冬乔有好果子吃。

    衣香迎香,便是前车之鉴。

    至于守夜之事,沈心然还巴不得冬乔别过来呢,过来了她还得想办法打发,如今这样最好。

    反倒是钱嬷嬷让她有些头疼,明知对方是敌人派来的眼线,却又奈何不得。

    一来她如今缺少人手,就算弄掉了钱嬷嬷,也会有其他的李嬷嬷张嬷嬷代替。

    且一旦这么做了,极有可能暴露了她自己,让薛氏有了防备之心,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一个眼线,若能利用的好,也不是不能给自己带来益处的。

    所以在钱嬷嬷给她注洗澡水的时候,沈心然状似无心实则有意地透露了一些今天的消息。

    譬如梅姨娘快不行了。

    譬如她十分自责伤心。

    把她自己想要年氏和薛氏知道的信息透露了出去,等钱嬷嬷悄然退下后,沈心然脸上突然绽放出一抹微笑,尔后闭上眼,安安心心泡起澡来。

    ……

    次日一早,关于沈心然突然生病的消息不胫而走。

    沈心然前段时间才因兰园走水而发了一次烧,这次又无缘无故地病倒了,倒是比府里的正牌主子们还要娇贵,怕不是为了躲在院子里偷懒不愿意去请安才称病的吧?

    一时间,季府的下人们又有了新的笑谈。

    且无论下人们怎么说,年氏和薛氏那边倒没有太大动静,毕竟她们早得了钱嬷嬷传回的消息,说是沈心然从紫竹轩回来后,就大哭了一场,早早打发人过松鹤堂来告假,说身子不适,无法问安。

    沈心然到底为何而哭,别人不知道,年氏和薛氏又岂有不知的,想来是紫竹轩那位快要不行了,沈心然昨个儿就在紫竹轩待了一整天呢,毕竟是带着她来季府的姨娘,伤心也是能理解的。

    所以年氏和薛氏不去理会,只随意派了个人过来探问一声。

    至于三房那边,自然安静地连个屁都不敢放,别说来怡华院探望了,便是紫竹轩都不敢过去,生怕沈仲恒母子或者沈心然向他们讨要药钱?!

    而老伯爷那里,有吕太姨娘去传了话,告之老伯爷沈心然并无大碍,不过是有些伤心过度,想要一个人静静,老伯爷便也没有来打扰她。

    沈仲恒生母病重之事,老伯爷也是有所听闻的。

    当初接纳沈仲恒母子在伯府长住,也是他看在沈心然的面子上才应下的,毕竟无论是沈仲恒还是梅姨娘都与他无甚关系,一个是沈家的庶子,一个是沈家的姨娘。

    原本他对女儿下嫁沈家就已经够生气了,哪还能给沈家的人好脸色呢,如今不仅收留了他们母子俩,还让三房按时给月晌,已是他最大的仁慈。

    季府并未因梅姨娘的病而荡起什么波澜,怡华院也是一片安静。

    府外,天青云阔。

    一辆普通的小马车,随着最早的一波人流出了城。

021. 山上

    马车一路颠簸,最后在京郊一处小道上停下。

    车夫打开帘子道,“小哥,伏牛山到了。”

    马车上跳下一个少年郎,少年长得眉清目秀,尤其是一对大眼,如同潋滟桃花。

    车夫暗赞一声俊俏,就是肤色有些黑了,心里如是想着,也不忘指路道,“小哥,前面就是伏牛山,沿着这条石子小路一直往前走,便能到山脚,我这旧马车是走不了石子道的,只能委屈小哥自个走过去了,若小哥下了山仍想坐马车回去,我倒可以在这等等小哥,就是不知小哥何时才能下来呢。”

    从车上跳下来的少年,正是沈心然!

    她之所以装病偷溜出来,是为了寻找三件对她至关重要的东西。

    有了这三件东西,她这次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而这三件东西,前两样她确定能在伏牛山找到,至于第三样,却难说了……

    所以她也不知道何时能下山。

    车夫一见沈心然这表情,便知她没下好决定,也不恼,脸上堆着笑道,“小哥没想好不要紧,我午后要去东家村拉人,东家村离这不远,也就三里路,若小哥晌午前能下山,便来东家村找我,不嫌挤的话,我可以捎带小哥一程。”

    “那就多谢这位大哥了。”

    “不客气不客气,小哥若下山晚了,也不要慌,这儿离官道虽有些远,但来往的牛车却不少,给个十来钱,他们就愿意拉你回城了。”

    告别车夫,沈心然踏上寻药之旅。

    这伏牛山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当年为了逃避追杀,她在伏牛山躲了三个月,所以对伏牛山的情况算是比较熟悉。

    此次要寻找的第一件物品,叫青蒿。

    是一种乡间常见的驱蚊草。

    京城里头肯定是没有的,在京郊的伏牛山倒是常见。

    没花多长时间,沈心然就顺利找到了青蒿,收割了一小袋,放在身后的药篓里。

    第一件东西找到后,便开始寻找第二件东西。

    这第二件东西就有点难寻了。

    当初藏身伏牛山的时候,她也就偶然间遇见过一次而已。

    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沈心然翻了两座山,直至晌午,才到达目的地。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前面除了一片茂密的林子,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死心地来回翻找了三四遍,还是没能找到……

    “哎!”沈心然叹了口气,前世她在伏牛山遇见那东西时,是在多年之后,现在找不到,也是正常。

    虽这结果早有预料,可当真没找到时,还是免不了一阵失望。

    如今只能按照此物生长的特性,比照着伏牛山的情况,针对性地展开搜寻。

    沈心然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能早些找到此物。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太阳慢慢倾斜,她还是没能找到那东西。

    心里的紧迫感越来越强,原本沈心然还会小心翼翼地避开杂草藤蔓再进林子里找,如今只要前面不是悬崖峭壁,都直接无视地钻进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找到了那件东西。

    激动之下,沈心然也顾不得那东西散发出来的恶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小刀,小心翼翼地把它割下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后,确认没有味道溢出,才放心把它放到了背篓上。

    这东西有些沉,背起来有些吃力。

    可时间已快到酉时,沈心然不敢多做停留,背着沉重的药篓,一刻不停地朝山下飞奔而去。

    她必须在亥时前赶回季府,不然等后院落了锁,就进不去了。

    她一整天都没露脸,外面的人或许不会察觉到什么,可院里的冬乔和钱嬷嬷呢?

    这两人必然在暗处时刻关注着她的屋子,便是黄麻和藿香守得再严实,也难保不被她们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冬乔就不去说她了,好大喜功又懒惰无比,如此自大的家伙,藿香就可以应付过去了。

    可钱嬷嬷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再者第三样东西也不是这么好找的,前世今生加起来几十年岁月,她都没有见过实物,只在祖传的医经上见过绘本,之所以会来伏牛山找,一是前两样东西在伏牛山有,二是伏牛山乃京郊最大的山脉,被誉为京郊天然草药库。

    若这儿也没有,沈心然只能另想办法找其他东西替代了。

    只是到了那一步的话,即便她的目的能达成,事后也很容易被人识破,将置自己于危险中。

    可与梅姨娘的命相比,沈心然愿意冒这个险。

    所以在找到第二物时,她就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寻找第三物,直接朝山下赶去。

    时间紧迫,她要赶紧回去了。

    就在这时,一股危机感从她身后逼来。

    沈心然还未做出反应,一道黑影从后面勒住她的脖子,把她拽到一颗大树后。

    “别出声!”那人粗重的鼻息喷在她耳后,让她有所忌惮。

    “出去,引开他们,不然死。”

    那人推了一把沈心然,把她推出大树。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了一群手持刀剑的人。

    那些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沈心然心下一动,正欲朝那边跑去,耳边却传来一道声音,“别耍花招,不怕死你试试。”

    闻言,沈心然咬了咬牙,把之前想要暴露这人的想法压下。

    一个能悄无声息接近她的人,难保不能在人群中取她性命,这险不能冒。

    犹豫这么一会,进入密林的人已经发现了沈心然。

    其中一人朝沈心然喊道,“喂,采药那小子,看见一个受伤的男子进来没?”

    沈心然朝相反的方向指了指。

    “快追!别让他跑走了!”不一会,那群人就走了个无影无踪。

    沈心然呼出一口大气。

    可这口气还未喘完,树后那人又如鬼魅般贴了上来,一把匕首顶在她腰间,“带我离开这,找一个能躲避的山洞。”

    男子把匕首一收,顺势将手搭在沈心然腰间。

    “你干嘛!”沈心然第一反应就是想将这人推开。

    岂料他手劲奇大无比,沈心然无法,只能转头怒瞪。

    这一瞪,却吓了自己一跳,那男子满脸是血。

    “我中毒,走不了,你拖我。”男子冷冰冰道。

022. 水晶

    即便满脸是血、还身中剧毒,可男子的气势却一点不弱。

    本就比沈心然高了两个头,居高临下扫来,眼神锐利如鹰,盯得沈心然头皮发麻。

    沈心然咬咬牙,“你把手挪开!别放在我腰间……”

    男子好看的剑眉皱了皱,奇怪地扫了一眼沈心然,最后还是把手从沈心然腰间拿开,却搭在了她肩膀上。

    “喂!你的手!”沈心然气急。

    男子却打断道,“一个男人,如此矫情,娘们唧唧的,等他们发现被你戏耍,追回来你一样得死。”

    “你!”遇上眼神不好的人,沈心然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次为了掩人耳目,她特意描了三次眉,把原本一对弯弯娥眉,描成两只毛毛虫,再加上擦了褐色鹅蛋粉,一脸黝黑还被人说成娘们唧唧,能不生气么?!

    再说这人既然嫌弃她娘们唧唧,干嘛还吃她豆腐?!

    不过一想到此人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沈心然便忍了下来。

    她可不能为了与一个眼神不好之人置气,而平白丢了自个性命。

    如是想着,便赶忙取下药篓,从篓中取出一巨型物。

    男子眉头微皱,“你干嘛?”

    这是沈心然第一次听到他除了发号施令之外,还会问问题。

    倒也是个好学的好学生,可她此时却懒得回答,也没有时间回答了,只道,“不想死就跟我一起做。”

    说着,心疼地把取出的东西割了一块分给男子。

    男子眉头微皱,定睛看着沈心然递过来的东西。

    这东西看起来似花又不像花,硕大无比,反倒像个肉瘤,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真不知道为何还会有人把它当做珍宝一样对待。

    虽心有疑惑,男子还是接了过去。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沈心然拿着这东西,朝脚下一挤,汁水滴在他们刚走过的地方,不一会,一群虫蚁就围了上来。

    待虫蚁散去,男子惊讶发现,之前留在地上的血渍消失无踪,连浓郁的血腥味也被盖掉。

    他惊讶地扫了一眼沈心然,复又盯着自己手上这块小肉瘤看。

    这东西简直就是躲避追杀的圣物嘛!!!

    知道此刻问也问不出什么,没有过多犹豫,男子学着沈心然朝有血渍的地方滴下汁液。

    入夜,伏牛山,某山壁内。

    一条两尺见宽的山缝里,挤着两人。

    正是沈心然和那受伤的男子。

    此处离刚才的山林不远,不是两人不想逃走,而是他们还没走远,那群人又折了回来。

    外头是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刀剑拨动杂草的声音。

    “找!仔细找!他中了毒,不可能走远!”

    “还有那采药的小子……居然敢诓骗我等,待会找到了,一并处死!”

    声音愈发近了,躲在山缝里的沈心然手心冒汗。

    与她面对面的男子悄然拔出匕首,鹰隼般的细目死死盯着入口,似乎随时准备着给进来的人致命一击。

    这儿是一处山腰,除了她们藏身的山壁裂缝外,四周都是稀稀落落的灌木和一些半人高的杂草。

    若按照这样的趋势找下去,她们势必会被发现……

    沈心然咬咬牙,此次出来太匆忙,她没时间准备毒'粉、毒物,如若不然,一把毒撒下去,就算不能把敌人尽数歼灭,也能争取到一丝逃命之机,何至于沦落到此番境地。

    还好在火把快靠近山壁时,人群里传来了一声惊呼,“这有血迹!快!他们往这边跑了!”

    火把在满是藤蔓的山壁上晃了一晃,未拨开藤蔓,那人就掉头朝大部队赶了过去。

    不消一会,外头影影倬倬的火光消失无踪。

    “呼~!”沈心然呼出一口大气。

    男子转过头,鹰隼般的细目盯着沈心然看了好久。

    沈心然被他看得心底发毛,不由倒退一步,捂住胸口。

    男子才缓缓开口,“你倒有几分聪明。”

    语气难得不那么冰冷干硬。

    沈心然翻了个白眼,想夸她就夸呗,干嘛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盯着她看,害她以为自己的男装被勘破了呢!

    吓她一跳。

    当年她为了躲避追杀,一路小心翼翼,自是累计了不少逃命经验。

    深知在逃亡的路上,不能抱有任何一丝侥幸。

    即便之前成功引开了敌人,也难保敌人不会发现异常,回头追击。

    毕竟一个中毒又受伤的人,能走多远,若一直追不到,是不是该怀疑她说谎了呢!

    所以沈心然在销毁真实血迹的同时,又造了一条假的血迹……只是她万没想到那群人反应如此迅速,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匆匆造出的血迹并不完整,即便此刻能引开敌人,也拖不了多长时间。

    沈心然回头对男子道,“我们必须走,马上。”

    外面天已黑,走山路极危险,可若执意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把命运寄希望于敌人的大意,还不如自己搏一搏。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沈心然的风格。

    出乎沈心然的意料,那男子居然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拨开山缝的藤蔓,跨了出去。

    “走。”他丝毫没有废话,一面由沈心然搀扶着,一面用沈心然给他的奇怪植物消除血迹。

    磕磕绊绊,两人不知在山间跌倒了多少回。

    没有在山林里待过的人,根本没法想象夜晚的山林有多黑。

    加之天上乌云密布,莫说月光了,便是星辰也不见一颗,用睁眼瞎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若不是沈心然对伏牛山的山况还有些了解,恐怕此时他们早已不知滚到哪个山缝旮旯里去了。

    纵使这样,也没能逃过被追击的命运。

    “快看!那边有血迹!”

    在他们身后远处,隐约响起了一声惊呼。

    肉瘤植物早就被他俩用得只剩一点了,剩下的那点,沈心然还要拿回去用的,自然不能再用了。

    所以血迹早在半刻钟前就没法掩盖了。

    如今被人发现,并不意外。

    对方身上有火把,可见范围比他们广,想要找到他们并不难。

    随着这声叫唤,原本分散的火光迅速聚拢在一起。

    朝他俩追来。

    “啊~!”沈心然一急,踩了个空,脚崴到了。

    什么时候崴脚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

    沈心然心底升起一丝绝望。

    她好不容易才重生一回,还有好多事没做,还有好多人要守护!

    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眼看追兵降至……

023. 幽兰

    眼看追兵将至,身边的男子突然夹起她朝远处飞奔而去。

    沈心然惊讶不已,这人不是受伤中毒了吗,为何还能纵跃飞奔。

    还好她之前没有独逃,要不然现在就暴尸荒野了。

    然还未等她庆幸多久,男子身上的毒就全面爆发出来,带着她径直朝下方坠去。

    “啊——!”沈心然尖叫一声,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幽谷,摔下去还有命吗?!

    原以为是逃脱升天,没想到是摔成肉饼。

    在坠落的一瞬间,她想到了藿香和黄麻,还有沈仲恒和梅姨娘。

    本以为重活一世,能改变身边人的命运,然一旦她死,黄麻和藿香必会被发卖……至于沈仲恒和梅姨娘……

    还未来得及多想,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另一边,藿香和黄麻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

    屋内,黄麻急道,“藿香姐姐,这可怎么办啊,钱嬷嬷在外头催着呢?”

    闻言,藿香轻皱眉,“急什么急,你这样跑来跑去,姑娘就能回来么!”

    话虽如此说,她心里却比谁都急。

    姑娘一大早出去后,至今未归。

    为了不被人发现端倪,姑娘的早膳、午膳、晚膳,统统都被她们端进屋里来处理掉了。

    期间冬乔想进屋,也被她打发出去。

    然而走了个冬乔,却来了个更难缠的钱嬷嬷。

    藿香收回思绪,只听外头的钱嬷嬷拍门道,“藿香黄麻,你们开开门,我给六姑娘又拎了一壶热水,姑娘身子不爽利,正好多泡会。”

    守在门后的黄麻被她催急了,频频朝藿香投去求救的眼神。

    藿香眉头越皱越紧。

    姑娘在临走前交代过她,务必要提防钱嬷嬷。

    她照做了,把一日三餐都领进了屋中处理。

    哪知等到上灯了,姑娘仍未归,比起外头的钱嬷嬷,她更担心自家姑娘的安危。

    可就算心里再急,她也分得清楚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她不能为姑娘分忧,却也不能添乱啊。

    所以在沈心然迟迟未归之下,藿香就做主让黄麻提前去锅炉房烧一炉热水,烧好后,移进来放着。

    水自然不是拿来洗澡的,但提前把洗澡水准备好,一来可以告诉院里那两人姑娘在里头呢,二来也杜绝了她们借洗澡水的由头进来探虚实。

    冬乔就是这样被她打发走的,哪晓得钱嬷嬷不死心,居然舔着脸要再送一桶热水进来。

    藿香压下对沈心然的担忧,强打精神应付眼前的局势。

    “嬷嬷,姑娘这会已经洗好了,正在穿衣呢,热水就不用了,你且拿回去吧。”

    钱嬷嬷没走,仍杵在门外,“那敢情好,我来帮你们倒水。”

    藿香哪敢让她进来,直接抓过一把花瓣洒进水里,搅了搅,示意黄麻过来一起抬。

    门吱呀一声打开。

    钱嬷嬷抬腿想要跨进去,却被一个大水桶拦住去路。

    藿香笑道,“既然嬷嬷要帮着抬水,我也不好拦,恰好这会姑娘也乏了,我就先进去给姑娘擦头发,有劳嬷嬷与黄麻一块把这水处理了。”

    不给钱嬷嬷丝毫窥探的机会,藿香说完话就把门关上。

    “嬷嬷瞧什么呢?这水我一人可抬不起。”黄麻没有藿香那么好脾气,自得知钱嬷嬷是薛氏的人后,就看钱嬷嬷不顺眼了。

    这会更是直接把一大桶水的重量倾斜到钱嬷嬷那边。

    一个踉跄,钱嬷嬷差点摔了个四脚爬。

    黄麻哈哈笑出声,钱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很快又掩藏了下来,一边抬着水,一边笑眯眯道,“六姑娘身子可爽利些了?”

    黄麻止住笑,闭嘴不答。

    钱嬷嬷继续道,“病了可得开窗,六姑娘不懂这些,你们贴身伺候的,也该懂才对。”

    黄麻还是不答。

    钱嬷嬷锲而不舍道,“不管心里有什么烦心事啊,出来走走总是好的,我看六姑娘一整天都闷在房里,可别闷坏了,不若待会你牵姑娘出来走走,也好舒坦一下心怀,没准病就好了。”

    任钱嬷嬷如何说,黄麻就是不开腔搭理她。

    以前她是吃过这方面亏的,刚来季府的时候,和藿香人生地不熟,钱嬷嬷又是府里的老人,自然事事向这位老人请教。

    季府的情况没摸清多少,反被套去了不少话。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论对骂或许不输人,但论心里的弯弯道道,却远不如钱嬷嬷等人精。

    沈心然如今不拘着她的性子,让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可那也得分对象,真性情得留给自己人。

    对钱嬷嬷这类别有用心的,就该用特殊的方法。

    沈心然教过她,说不过,咱们索性闭口不言不听。

    不管对方说什么,就是不答,急死她们!

    这法子黄麻试过几次,屡试不爽。

    原来看讨厌的人抓耳挠腮,竟比胖揍她们一顿还爽。

    姑娘真厉害,她是越来越佩服自家姑娘了。

    不过,她耐性有限,比不得藿香。

    最多就是在别人说她的时候,她可以装傻充愣,故作不知。

    可一旦涉及到沈心然,黄麻却是忍不了的,一定会回怼回去。

    毕竟直冲冲活了十几年,让她改变,一时间也是不可能的。

    况且沈心然也没有要她改变的意思,教她这方法,只是不想她在意别人的话,而气坏了身子。

    钱嬷嬷三句不离沈心然,黄麻已忍到了极限。

    还好此时水已挪到了锅房,外面飘起了小雨。

    黄麻抓紧机会开溜道,“哎呀,你瞧,刮风了,下雨了,我要回去给姑娘找床薄被了。”

    还未等钱嬷嬷反应过来,就一溜烟走了。

    钱嬷嬷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盯着黄麻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

    她废了那么多唇舌,竟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

    心下除了有一丝愤闷,更多的,是说不出的惊讶。

    似乎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眼前这怡华院好像变得不同了……

    钱嬷嬷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木桶里的水,沁凉的水让她一下回过了神。

    看了看手,又看了看水,片刻后,钱嬷嬷眼底涌上一丝狂喜,抬头看着对面门窗紧闭的屋子,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京城的雨势慢慢大了起来,伏牛山却早已雷电交加。

    乌云滚动的速度实在太快,雨势瞬间就席卷了整座山脉。

    “血渍已经被雨水冲散了,我们分头找!”

    雷电中,一群黑衣人不停在寻找沈心然和中毒男子的踪迹。

    茫茫大山,这群人就像是牛背上的几个黑点,声势淹没在了轰隆的雷电中。

    一个幽深的暗谷里,传出了一丝响动。

    ……

024. 玉锁

    “咳~”沈心然轻咳一声,悠悠转醒。

    眼前一片黑,不断有雨点透过枝叶的缝隙打在她脸上。

    “轰隆”一声雷响,闪电炸亮整片天空,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伏牛山上!

    迅速打量四周,这是一个幽深的山谷,谷底的腐叶有半人高。

    闪电带来的最后一丝光亮泯灭,山谷重归寂静,四周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可在这黑暗中,沈心然发现了几个白色的光点……她皱了皱眉,视线尽数被那些白点吸引了过去。

    其中一个白点离她很近,不到两尺距离,手脚并用,一下就爬了过去。

    近了,她不由睁大眼,死死盯着那个白点。

    “这……这、这……”她浑身颤抖。

    “水晶幽兰?”有些不敢置信。

    雨水滴到花瓣上,花儿随之颤动,沈心然狂喜道,“这世上竟真有水晶幽兰?!!!”

    她一直心心念念要找的第三物,前世今生加起来几十年都没见过的东西,只存在于祖先留下的医经绘本里的灵药……居然真被她找到了!

    能不激动么!!!

    水晶幽兰,株高尺许,茎根不分枝,全身晶莹剔透,像水晶,洁白无瑕,呈半透明状,簇生于腐叶之上,无味无香,人称冥界之花、死亡之花,或浮生花、梦兰。

    此花生于幽暗之地,常被人误以为是不详之物,见之即砍,加之花香无味,无法吸引虫蝶传粉,已然绝迹。

    上面那段话,出自《沈氏医经——绝灵篇》。

    眼前之物,不正是医经里记载的水晶幽兰么!

    沈心然压下心中激动,去找掉落的药篓。

    药篓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幸好有深厚的腐叶缓冲,掉出来的东西并无损坏。

    水晶幽兰性属阴,收取时不能碰到有阳气的东西,所以需要用到玉铲和玉盒。

    来此之前,沈心然没有想过一定能遇上,只是有备无患,顺手准备了一套。

    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玉盒很大,沈心然并未装满,只采了几株便停手,不再采摘。

    她相信万物有灵,本该灭绝的水晶幽兰既然能在这谷中繁衍生息,她就不能、也不该把它采尽。

    能得三两株,已是她的幸运,又岂能贪妄无度。

    小心翼翼地放好玉盒,正欲找个地方避雨,突然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跤。

    定睛看去,竟是与她一同坠崖的男子。

    伸出手,探了探男子鼻息。

    没死……不过,这人离死也不远了。

    不是她诅咒他,而是他身上的毒,正在快速蔓延……

    看来之前这人没说谎,不能走,是因为他自己封了自己的经脉。

    而解开封印后,他不顾毒素的蔓延,运功飞奔,最后导致昏迷坠谷。

    情况不容乐观,毒已部分流入心脏,再不解毒,必死无疑!

    沈心然原是可以不理会他的。

    她受他胁迫,才被人追杀,跌入谷底,凭什么要帮他解毒呢?

    可也正是因为他,她才找到了传说中的水晶幽兰。

    看在水晶幽兰的面子上,就勉为其难地帮他一次吧。

    既已决定,便不再拖拉,沈心然使出吃奶的劲,把男子拖到了一个能避雨的山洞里。

    男子身上的毒,源于左臂上的箭伤,并非什么罕见奇毒,沈心然能解。

    她先帮男子清理干净伤口,放出一些毒血,再用布条绑住了男子的胳膊两端,阻止毒血流动,以延缓毒素的蔓延。

    做完这些,立马出洞寻找解毒草药。

    别看这山谷不大,药草却不少,许是因为四周植被浓密,地势险要,所以并未有人到过这儿采药,草药自然也多。

    找到了解毒需要的草药后,沈心然赶紧回去。

    她用石头捣碎草药,就着雨水喂男子服下。

    剩余的敷在伤口处,用布条一圈圈扎好。

    毒基本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只不过男子除了中毒外,身上的外伤也颇多,后又在谷地里摔出了内伤,能不能醒来,全看他的求生意志了。

    反正能做的,沈心然已经做了。

    心神松懈下来,沈心然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凉飕飕的,原来她浑身早已湿透,也不知身上这是汗水还是雨水,反正冻得她直打哆嗦。

    虽是盛夏,可深山幽谷里的凉也不是开玩笑的。

    沈心然不敢升火,怕火光把敌人引来,只能尽量与男子靠近些。

    多个人,也多点热气。

    伴随着谷地里呼呼吹的风,沈心然蜷缩成球,一边抱着腿打冷颤,一边摇头晃脑地打瞌睡。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

    斑驳的光影在她脸上跳跃,沈心然的睫毛动了动。

    她不是被阳光叫醒的,而是被憋醒的。

    睡梦中,她感觉有一双手死死摁住她,试图将她塞进水里憋死。

    实在喘不过气,才猛然醒来。

    睁开眼,没人摁住她,却有一双结实的大手箍住了她的腰身,把她死死抱在怀里。

    沈心然尖叫一声,想也没想,就伸腿一踢,踢完赶忙跳到一旁。

    被她踢中之人滚了几滚,直至撞到山壁,才停止滚动,手耷拉下来,毫无知觉。

    不会被她踢死了吧……?!

    沈心然心下一惊,小心翼翼地上前探了探鼻息。

    “呼!”她呼出一口浊气,还好没死。

    顺道又给男子把了把脉,脉象平稳,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清点完药篓里的东西,沈心然就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山洞。

    她要赶回去了,就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沈心然走后不久,山洞里那个满脸是血的男子突然动了动手指,虽未苏醒,拳头里却掉出一物。

    若沈心然此刻还在洞中,必然会认出……那是她挂在腰上、她娘留给她的玉锁……

    ……

025. 姐妹

    “你是说……六丫头昨晚没在怡华院?”薛氏脸上表情一滞,“这消息可靠么?”

    “这……”钱嬷嬷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老奴不敢打包票,只是昨晚老奴去提水的时候,那水已凉透,藿香却说六姑娘刚洗完澡,这不是明摆着说谎么……所以,老奴就觉着六姑娘说不定不在院里呢……要不然也不会一整天都不露面吧。”

    闻言,薛氏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兴奋。

    若钱嬷嬷这猜测成真,她倒是可以借此机会探探侯府对沈心然的态度。

    一个未过门的娇小姐一夜未归,若消息传出去,沈心然必定闺誉扫地,若这样,侯府还要娶她,目的必然不纯……

    薛氏派去陇中调查沈家当年与老平宁侯到底有何交情的人回来了,但并没有带来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像她早知道的那样,沈心然的祖父当年救了老侯爷一命,老侯爷为了报恩,与沈家定下了娃娃亲……

    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薛氏想要知道的并非这些,只不过打听不到她也没办法,只能从其他方面下手。

    老平宁侯,她没有见过,便是连现任的平宁侯和侯夫人,她也是没见过的。

    所以她无从得知这些人对沈家这件婚事的态度。

    托沈心然的福,在这半年里,她倒是见过余世子和侯府肖二夫人两三次。

    单就是侯府里不管事的肖二夫人,也是通身气派,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会真心想娶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呢?

    且不说平宁侯府如今正如日中天,单就拿余少恭来说,一表人才,太子侍读,可谓是前途无量。

    如此少年英才,连京中大部分的闺秀他都看不上,又是如何看上沈心然的呢?

    她总觉得这桩婚事后隐藏着不小的秘密,正面打探不到这秘密,她便只能旁敲侧击,一点点抹黑沈心然,以此试探侯府底线,看能不能摸清他们真正的想法。

    为了女儿的将来,她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心力。

    只是这么做,多少把平宁侯府算计进去了,与这等庞然大物虚与委蛇,还得小心些才好,免得对方若真是为了报恩,那她不仅得罪了沈心然,还平白得罪了平宁侯府,到时可别吃不了兜着走。

    薛氏按了按发晕的额头,嘱咐钱嬷嬷道,“还是小心些为好,你既没有亲眼瞧见她不在屋里,那便有可能真是病了,所以……”

    说着忽而一笑,“所以不若借别人的手来推那扇门,看她到底在不在里边。”

    “二夫人,您的意思是……?”

    “我有什么意思,”薛氏喝了一口茶,“不过是想着老夫人那边一个人闷得慌,若听到了这么有趣的消息,不知道会不会派人过去看看呢~?”

    钱嬷嬷赶忙拍马屁道,“二夫人妙计,老奴这就给老夫人报信去。”

    “等等,”薛氏叫住她,“你莫去,且不说六丫头在不在里头,便当真一夜未归,若依旧是有福的,注定要入侯府的话,你这么一出头,日后还想不想跟她一并进侯府了?按我说,你就把这事在冬乔面前抖露抖露,还怕没人去抢功吗,到那时,你便是不出头,老夫人也会知晓此事,且按我说的去做吧。”

    “是,二夫人。”

    钱嬷嬷走后没一会,季如玉就来到了春晖园。

    “母亲让殷红唤女儿来何事?”

    每日向老夫人请安前,她都会先到春晖园等母亲,再母女一块去松鹤堂。

    只是时辰没今日那么早罢了。

    薛氏把她招到身边,将从钱嬷嬷处得来的消息转述了一遍。

    “什么?!”季如玉惊讶道,“母亲是说六妹妹彻夜未归?”

    转而又有些兴奋,“那女儿现在就把这消息告诉祖母。”

    “着什么急!”薛氏敲了敲她的脑门。

    季如玉这才冷静下来,“不对,这事不该由女儿出面。”

    “还不算蠢到家。”薛氏宠溺地摸摸她的头,正是那敲过的地方,“你祖母那,你就别去说了,母亲另有安排,免得这话从你口中说出,传出去了不好,倒是你七妹妹那里,你可透露两句,让她去出这个头,想来她也很乐意去一趟怡华院的。”

    “母亲高明。”季如玉笑着贴了过去

    “好啦,你这缠人的猴儿,还不随我一同去给你祖母请安。”

    母女两人相携去往松鹤堂,来的不算晚,李氏也才带着儿女过来。

    永乐伯府人口简单,除开老伯爷和老夫人,只余三房正经主子。

    大房的大爷是原配所生,育有两子,妻早逝。

    早在半年前,大爷就与其二子在任上失踪,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永乐伯府如今只剩老夫人所出的二房和三房。

    二房的二爷季崇礼有一妻一妾,无庶出子女,仅有嫡子季元宇和嫡女季如玉。

    三房的三爷季崇文有一妻两妾,并数位通房,这点倒与老伯爷相似,是个风流种。

    子嗣也较二房丰泰,除了嫡妻所出的一子一女外,还有两个庶子,和一个庶女。

    这么算下来,伯府小一辈的儿孙也不少,加上沈心然姐弟,足有十一人。

    若各个都来请安,老夫人岂不累死,所以只有嫡出的子孙才有资格到松鹤堂请安。

    大房已没人,二房的三少爷季元宇又因二爷袭爵后得了国子监名额,被推举到国子监入学,大半个月才回来一次,不在请安之列。

    沈心然诈病,如今松鹤堂便只来了薛氏、李氏,和她们各自的女儿季如玉、季如月,以及李氏所出的九少爷季元烈。

    给年氏问过好,季如玉和季如月坐回原位,薛氏和李氏则陪着年氏聊家常。

    七岁的季元烈性子皮,坐不住,请过安后便闹着要出去玩,年氏宠他,让奶娘和丫鬟护着出去了。

    松鹤堂不留饭,见时辰差不离,年氏就遣散人,让她们各自回去用早膳。

    出了松鹤堂,季如玉见左右无人,便唤住季如月。

    “四姐姐喊我?”季如月停住脚步。

    季如玉笑着迎上去,“七妹妹,我们可是有好些时间没说过体己话了,莫不是妹妹因为上次兰园走水,姐姐没站出来给你作证,就恼了姐姐吧?”

    “四姐姐哪的话,我恼谁也不敢恼你啊~”

    这话说得,有够阴阳怪气的,不过季如玉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一副长姐的大度温和,“不恼就好,姐妹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026. 争执

    “四姐姐若没事,我就先走了~”

    “诶,等等!”季如玉赶忙拦住她,“七妹妹这么急作甚,我们也有好些日子没去怡华院了,不若今日就一块去怡华院看看六妹妹吧。”

    季如月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看她做甚?往日都是她主动贴过来我海棠苑的,今日你要我去找她,我岂不被府里的下人笑死,要去你自个去,如此跌份之事,我可不干~!”

    季如玉提点道,“你就没觉得六妹妹这些日子有所不同了吗?”

    季如月冷哼一声,“有什么不同啊?不就是变得整日爱窝在她那个小院里不爱往外跑了么,她不爱来我还不爱搭理她呢,穷得叮当响,有什么值得人惦挂的~!”

    这时,季如玉身边的丫鬟临墨突然开口道,“七姑娘这话就不对了,好歹六姑娘前些日子还得了五百两补银呢,怎么会穷得叮当响呢?”

    “临墨,我们姐妹间说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季如玉斥责道。

    临墨赶紧低头认错,“是奴婢越矩了。”

    季如月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忽然上前挽住季如玉的手道,“哎呀,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四姐姐说得对,大家姐妹一场,六姐姐身子不舒服,我们是应去探望她的。”

    季如玉嘴角闪过一丝嘲讽,很快温柔笑道,“七妹妹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咱们走吧。”

    两人相携前往怡华院。

    松鹤堂外,冬乔焦急等着老夫人通传。

    她已在这儿等了好一阵,等夫人小姐们散去,老夫人并没有立刻招他进去问话,而是在里头用起了早膳。

    冬乔躁动不安的立在门外,心里有些着急。

    当初沈心然让她保管首饰匣子的时候,她还有些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地位依旧稳固如初。

    后来才发觉,自己有些一厢情愿了。

    六姑娘让她保管首饰盒,听起来好像是个很被看重的差事,然而这些日子,六姑娘根本没有碰过那些首饰,匣子放在角落都落尘了。

    六姑娘还规定,未经召唤,不得随意进入她卧室……以前可是随时想进就进的,那还需要什么通传?!也不见藿香黄麻需要通传的,这不明摆着是在疏远她么!

    就算再蠢的人也能看出来了。

    何况她又不蠢,只是爱偷懒而已。

    想明白这些,终于有些心慌了。

    六姑娘渐渐长大,越发有主见了,压根不好糊弄,现在就开始冷落疏离她,想必日后也不可能把她带去侯府。

    既然如此,她就更要好好扒住老夫人这颗大树,让姐姐赭乔在老夫人那为她说好话,她也要想办法立功,这样才能早日被调回来,提拔成一等大丫鬟。

    眼前就有个立功的好机会,所以她才会一大早赶来松鹤堂。

    心中装着事,自然就焦急了。

    好不容易等到老夫人用完早膳,里边才慢悠悠走出一丫鬟,“进去吧,老夫人在里头等着呢。”

    “谢谢绛紫姐姐。”

    冬乔掀开帘子就跑了进去,看得绛紫眉心直皱,越发不喜这丫头的毛燥了,若不是看在赭乔的面子上,她刚才压根就不想提醒老夫人外头还有人候着呢……老夫人每日吃完早点总会在内堂打个瞌睡,亏她以前还在松鹤堂做过二等丫鬟,真是没点眼力劲。

    难怪当初赭乔会求老夫人把她送到六姑娘那去,就她那样,也只能糊弄糊弄六姑娘了。

    ……不对,似乎如今的六姑娘也不好糊弄了呢。

    绛紫摇摇头,不做多想,掀帘跟了进去。

    怡华院。

    季如月想见沈心然,却遇到了阻碍。

    “你说什么?六姐姐还未醒?”季如月冷笑一声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六姐姐怎么可能没醒呢,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和四姐姐前来探望她了,叫她快快起床开门迎接我们。”

    藿香为难道,“不敢瞒两位姑娘,我家姑娘昨日又哭了一场,半夜还做了噩梦,这会才睡下呢,要不……”

    她斟酌道,“要不等我家姑娘身子好些了,两位再来吧,这会摇醒我家姑娘事小,若不小心把病气传到两位身上,那可事大。”

    听她这么一说,季如月脸上闪过一丝动摇和退意。

    眼看季如月要被劝退,季如玉朝临墨使了个眼色。

    临墨立马开腔道,“呦~瞧你这话说的,主子都没说怕过了病气,你在这嚷嚷什么~!还不快让开,莫不是六姑娘躲在里头数银子?怕被我们见着么~!”

    “你!”藿香暗叫一声糟,四姑娘跟着过来果然没安好心,这是撺掇着七姑娘来抢他们家姑娘的银子来了。

    先不说银子的事,她家姑娘如今可还没回来,万万不能让她们进屋的。

    季如月原本还有一丝犹豫,一听银子,最后一丝犹豫也没有了,瞪了眼藿香道,“还不给我让开!我要进去看六姐姐!”

    “七姑娘,您不能进去,我家姑娘还在休息呢!啊~!”藿香话还未说完,就挨了季如月结结实实一个巴掌。

    黄麻怒了,“你怎么打人!我们又不是你们季府的丫鬟!你凭什么打人?!”

    “凭什么~?!”季如月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呵呵笑道:

    “凭我是主,你是奴!平日里连六姐姐都不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你们两个奴婢却在我面前拿乔,若你们再拦着我见六姐姐,小心待会我让六姐姐发卖了你们~!”

    “你!”

    “黄麻,别说了。”藿香拦住黄麻,示意她不要把事情弄大了。

    安抚了黄麻后,藿香捂着一边红肿的脸颊,对季如月道,“七姑娘气也撒了,那如今是否可以离去了,黄麻说的话虽有些糙,但我俩的确不是季府的丫鬟,所以对于您的要求,恕难从命,我们家姑娘只让我们守在门外,那我们就只能守在门外,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姑娘休息了。”

    “若七姑娘心中还有气,不若等我们家姑娘醒了,您再过来责罚我们,若到时我们姑娘真要发卖了我们,我和黄麻也绝不多说一句话,任凭您处置。”

    “你~!”季如月气急,可又真的耐她们无法,她们说得对,不是季府的丫鬟,她还真的没法命令她们。

    如今的场面就是藿香和黄麻死守在房门前,季如玉和季如月无法寸进。

    就在此时,一声冷笑从院门口传了过来,“她们自然是不敢开门了~,因为六姑娘根本就不在里头!”

    闻言,众人转身,只见是冬乔带着徐嬷嬷,并几个使粗婆子六七人一起涌入怡华院。

    好大的阵仗,那几个使粗婆子手上还带了用刑的棍子,看起来怪吓人的。

    “你、你胡说!”黄麻手心冒着冷汗道,“谁说姑娘不在里头的?!你莫要乱说话!”

    冬乔冷笑一声,狐假虎威地走上前去,“我乱说?有本事你把门打开,姑娘在不在里头一看便知~!”

    黄麻依旧咬牙坚守在门口道,“我为什么要开!”

    “你当然不敢开了~昨晚的洗澡水姑娘连碰都没碰过,人都不在里头,你怎么可能敢开门呢~!”

    冬乔怎么会知道此事的?黄麻瞬时慌乱了。

    徐嬷嬷却没那么好耐性,直接嘱咐带来的使粗婆子道,“你们上去摁住她俩,把门给我踹开!我倒要看看六姑娘在不在屋里!”

    “不行!你们不能闯!”

    “放开我!”

    黄麻和藿香拼命挣扎,可哪是使粗婆子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对手制服。

    徐嬷嬷冷笑着上前,鄙夷了一眼犹在挣扎的两人,“待我进去看看,若六姑娘真不在里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哦?那嬷嬷想怎么收拾我的人呢~?”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沈心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

027. 回来

    “六、六姑娘,你在里面?”徐嬷嬷惊讶道。

    “依嬷嬷所看,我若不在里面,又能在哪里呢?”

    说着,沈心然缓缓走了出来,随手还打了一个哈欠,看着他倒像是极为疲惫的模样,似乎才刚刚从睡梦中醒来。

    一边跨出房门,一边说道,“不知嬷嬷是从哪里听来的,我不在里头?”

    “这…我…”徐嬷嬷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笑嘻嘻道,“想来是下人们搞错了。”

    “哦,一句搞错了,嬷嬷就能把这事揭过去了吗?我刚在里头可清楚听着,你要把我的人绑了教训呢。”

    徐嬷嬷讪笑一声,“没有的事儿,我怎么敢动六姑娘的人呢?肯定是听错了,老奴是奉了老夫人之命来探望探望,关心关心六姑娘的,怎么可能是来榜人的呢?”

    说着,朝几个使粗婆子喝道,“你们还不松手,小心把藿香和黄麻弄疼了,真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人,粗手粗脚的,不过就是让你们上前去开个门,请藿香黄麻两位姑娘让开,你们就把人摁住了,真是丢了老夫人的脸,看我回去不跟老夫人禀报,赏你们几板子?还愣着干嘛,还不跟我回松鹤堂杵在这干嘛?”

    做完这一套表面功夫,对沈心然歉意一笑,赶紧带着这群粗使婆子,败退出了怡华苑。

    走之前还不忘恶狠狠瞪了一眼冬乔。

    “四姐姐和七妹妹找我有事吗?”见季如玉和季如月还站在院子里,沈心然朝他俩走了过去。

    季如月刚想提银子的事,沈心然就走到他面前,挥了挥手,一股恶臭从沈心然身上散发出来,季如月立马捂住了嘴。

    沈心然歉意道,“哦,忘了跟七妹妹说,我这两日病得厉害,又闷在房里,不见天日的身上有些味道,还请见谅,不要介意,不过我想应该不是什么病气吧,不至于会传染妹妹的。”

    说着还特意凑前了一点,吓得季如月连连后退。

    其实他这并不是什么身上散发出来的病气,之所以会有臭味,第一是因为,疯狂在山里面逃命,摔下悬崖之后,又急着救人,满身的汗水混合着泥浆以及雨水,干掉之后,味道自然不好闻。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因为他一路贴身带着那块会散发着臭味的肉块植物,所以身上自然会有味道。

    他却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一下消除了季如玉的疑惑。

    薛氏之前跟季如玉说过,说沈心然昨晚根本没用过洗澡水,所以推测沈心然极有不在屋内,如今看来,洗澡是真,不在屋内是假,或许真的是因为生病,才没有洗澡。

    只是如今这臭味,连她闻着都有些作呕,心里又怕沈心然真的带着病气,急忙拉着季如月道,“既然六妹妹身子不舒服,那还是快些进去休息吧,我和七妹妹也就只是顺道过来探望探望你,并没有什么要事,既然你不方便,那就等改日你身子好了,我们再寻机会过来坐坐。”

    说着头也不回,拉着季如月就出了宜华苑。

    “哎,四姐姐,七妹妹,别走啊,既然来了,不如进我房里喝杯茶呀~”

    “不用了,我们改日再来吧!”

    望着她们狼狈逃窜的模样,沈心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黄麻和藿香更是噗嗤笑出了声。

    此时院里已不剩多少人,那些来势汹汹,又意图不纯的人已被沈心然吓跑。

    见大事不妙,冬乔悄悄迈着腿后撤,想要趁沈心然不注意之际钻回自个窝中。

    哪曾想还是被沈心然叫住了,“东桥,你过来。”

    “六、六姑娘,您有什么吩咐吗?”见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的确是有些吩咐要你去做,”沈心然指了指锅炉房,“病了这么两日,我想要洗个热水澡了,你去给我烧些热水过来。”

    “婢子这就去。”闻言,东桥舒了口气。

    然这口气还未放下,就又听沈心然吩咐道,“哦对了,待会把水弄上来之后,记得把我的衣服拿下去洗了,记得洗干净一点,若拿回来还有馊味的话……这日后满院子人的衣服,你都给我包了。”

    听了这话,东桥直感像吃了苍蝇般难受,沈心然身上那味道,离远了都能闻到,别说还要她拿去洗。

    平日里,她连自己的衣服都是丢给外头那些巴结她的打杂丫鬟去搞定的,这会居然要她洗这么臭的衣服,此刻死的心都有。

    可轮不到他不答应呢,才传了个假消息给松鹤堂那边,指不定现在老夫人已经恼上他了,这会要是再不学乖点,可没人会为他出头。

    东桥只能点头称是,苦哈哈地去烧水了。

    而躲在屋里,打开门缝偷看这一切的钱嬷嬷,此刻却长出一口气,直呼好险。

    幸好二夫人让他留了一个心眼,不让她出头,要不然这会被沈心然记恨上的就是他了,而且必会在老夫人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失信于老夫人,怪他办事不力。

    然而就在她要放下心来的时候,猛然感觉沈心然朝她这边扫射过来。

    那锐利的眼神吓得她赶忙背过身子,关上门缝,不敢再窥视院中情景了。

    沈心然这才缓缓收回眼神,虽然他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多牛鬼蛇神突然涌向他的院子,但这肯定跟钱嬷嬷脱不了关系,一个东桥还搞不出这些阵仗的。

    不过此时营救梅姨娘是要事,那些跳梁小丑就暂且让他们再得瑟一阵吧。

    “走,我们进屋。”

    说着,转身进了屋,让藿香把门带上。

    进了屋,沈心然才呼出一口气,一放松下来,身上的汗,反到滴滴涌出。

    见此,藿香和黄麻赶忙走到沈心然面前,关切道,“姑娘,你昨晚怎么没有回来?吓死我们了。”

    “是啊姑娘,昨晚都发生了些什么?啊,姑娘,你的脚怎么了?”藿香心细,一下就观察到了沈心然左腿的异常。

    沈心然摇手道,“不碍事的,就是脚踝崴了一下。”

028. 怪病

    “什么叫不碍事儿?脚崴怎么会不碍事?这是大事儿!姑娘您别动,让奴婢给你揉揉。”

    藿香轻轻挽起沈心然的脚管,正要帮着揉搓,却被沈心然阻止道,“真的没事,就是昨晚跑的太急没看清路不小心崴了一下,没有伤到骨头,昨晚我就已经采草药敷了一下,现在看着又肿又吓人,那是因为急着赶回来,还未散淤的地方,充血的厉害罢了……”

    见两女眼神急切,沈心然索性把昨晚的经历,一五一十跟她们都说了。

    得知沈心然曾坠崖,吓得两女赶忙上前查看沈心然的身体,确认除了脚踝有点肿其他地方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所以我说你们不用这么紧张,只是脚踝处有点淤血罢了,待会洗了澡,再用凉水我敷一敷,一两日就能消肿的。”

    藿香和黄麻两人都不懂医术,听沈心然如此笃定,也只能作罢,不再坚持。

    “那姑娘你又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屋子里的?”黄麻好奇道。

    沈心然笑着回她,“我回来迟了,怕被人瞧见,一路都是挑没人的地方走,快到院子的时候就远远听着咱们院里吵吵闹闹的,便知事情不妙。

    幸好她们的注意力不在院门口,我便悄然绕到屋后,爬进来的。”

    “爬进来的?”黄麻张大嘴。

    沈心然指了指一个敞开的小窗道,“还记得前两日我让你去紫竹轩伐的那几支竹子吗?诺,都在窗子外头呢。”

    黄麻屁颠颠跑过去一看,果真见窗子下架着一个简易的竹梯。

    她无比兴奋地拍掌道,“姑娘好厉害~!”

    藿香瞪了她一眼,“瞎起什么哄!”转而一脸担忧的对沈心然道,“姑娘,您脚都受伤了,怎么还敢爬竹梯,要是一不小心再摔了怎么办?下次可不准这么吓奴婢了。”

    沈心然笑着安抚了她几句,然后把她拉到跟前,摸了摸她被煽肿的脸,“委屈你了。”

    “不委屈。”藿香咬了咬牙,“只要姑娘您能平安回来,婢子这巴掌就挨得值了。”

    “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这巴掌……我定要加倍讨回来。”

    藿香眼眶微红,姑娘这段时间变化巨大,以前就不轻易许诺,现在更不会说这些话,一旦说了,必会做到。

    姑娘说要替她加倍讨回来,那就不是一个巴掌的事了,她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奴婢,替主子挨巴掌乃是本分,万没想到姑娘会把她放在心上。

    明知作为一个合格的忠仆,此刻该劝姑娘不要为了她与七姑娘起争执,可不知为何,就是开不了口,怕一开口,挂在眼角的泪珠子就要掉下来。

    ……

    京都这几日连着下了好几场雨。

    直到昨个才放晴,难得清爽了一回。

    本该是好天气的,可永乐伯府上空却乌云密布,下人们行走间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更是不敢追逐嬉戏。

    因为老夫人生病了。

    还病得不轻……

    夏日湿热,又连着下了几场雨,忽冷忽热的,会生病很正常,起初连老夫人自己都没太在意,只照旧叫了个用惯的大夫来瞧瞧。

    只没想到吃了几付药后,病情非但没好转,反而越来越虚弱了。

    今日更是连床都下不来,多说几句话都哆嗦,气喘吁吁的,脸色十分难看,还发起热来……

    这下不得了了,二爷赶紧告假回来伺候,除了老伯爷没来松鹤堂,府里所有人都去了松鹤堂。

    松鹤堂内。

    “王医士,您瞧家母这是什么病?”

    京城里请的几位大夫都诊断不出老夫人的病,不敢胡乱下药,眼看老夫人身子越来越差,只能递了伯府的贴子进宫请医。

    永乐伯府并非一等一的勋贵之家,二爷季崇礼的官也不算大。

    未升官之前,他只是太常寺寻常的录事,如今升了官,也才八品协律郎,这样的官位根本请不来太医。

    若非还有爵位在身,帖子也是递不进宫的。

    如今能请来医助,已是天大的面子。

    王医士在太医署做了十来年医助,还是头一回遇到年氏这样奇怪的病。

    诊完脉,收回手,他不由皱眉,“老夫人身子发虚,舌苔发白,还伴有热症,看着似乎有点像……枯草热?”

    “枯草热……?”

    众人疑惑,季崇礼直接开口道,“敢问王医士,什么是枯草热?可有办法医治?”

    王医士答道,“枯草热倒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甚至都算不上病,这东西与人的体质有关,有些人天生不能吃鱼,有些人天生不能闻花香,若碰到了身子不适的东西便会发热,发虚,只要远离这些东西,身子就会没事,会好起来……”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徐嬷嬷就急着跳出来道,“对对对!这位大人说的对!我家老夫人小时候就不能闻花香,一闻到花香啊,身子就不舒服,会喘不过气来,莫非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对啊!莫说我们这松鹤堂没有什么花,便是整个后院也找不出几棵能开花的树,凡是能开花的,都被换成了竹子、绿萝……”

    听她这么一说,王医士不由皱眉,“这就怪了,找不出病因,如何对症下药。”

    季崇礼急了,“这可怎么办?!”

    “伯爷莫急,虽不能查出病因,却可先给老夫人调调身子、补补元气。”说着,取来纸笔,写下方子。

    “且放心,这方子里配伍的药都非常温和,不会伤了老夫人的身子,只是……”

    “只是什么?”季崇礼问道。

    “只是需用到一颗百年老参做主药,”王医士顿了顿,“只有那样的东西才能快速补充老夫人流失的元气,老夫人身子好了,没准怪病就能无药而愈了……”

    百年老参自然是补充元气最佳之选择。

    不过那东西金贵着,并非有钱就能买到,只有少数底蕴深厚的世家才有珍藏。

    至于永乐伯府有没有,就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了,他只管写下药方。

    永乐伯府自然是没有百年老参这等藏货,但沈心然的嫁妆里有啊!

    待送走了王医士,季崇礼急忙吩咐徐嬷嬷去仓库里取药。

    见此,沈心然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悄然退出了松鹤堂。

    ……

029. 真假

    怡华院。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沈心然问道。

    “都准备好了呢,姑娘你看这鼠儿大不大?”黄麻献宝一般举起竹笼,笼里一只肥大老鼠正埋头吃果子,全然不知外头有人议论它。

    “另一件东西呢。”

    “诺,姑娘,我贴身放着呢。”说着,黄麻拍了拍胸脯,从衣襟里取出一物。

    此物足有一尺长,根须繁密,米白色,看起来像是颗百年老参。

    当然,这也仅限于看起来像。

    因为它不是百年人参,甚至都不是真正的人参。

    而是一种叫栌兰的植物的根茎。

    栌兰,五加科人参属植物,俗称水萝卜、假人参。

    虽然外表几乎跟真人参有八成相似,可若把它切开,就会发现它的肉没有人参紧实,细闻之下,也没有人参的那股参味,反而散发着一股萝卜的味道。

    当然了,此刻凑近了闻,是肯定闻不出萝卜味的,沈欣然已经提前几日将它泡过参水,参水的味道早已盖过了萝卜味,便是把它放进水里煮,也依旧会有这股参味。

    至于它的肉吗,放到水里煮一煮,四五个时辰之后,已化渣,谁还能从口感上辨真伪。

    沈心然费尽心思准备此物,自不是为了好看,而是准备偷天换日,将年氏那颗老参给换回来!

    不过去之前,还有件事要交代。

    她把从伏牛山千辛万苦带回来的那块肉瘤植物,包好递给藿香。

    郑重道,“此物就交给你了,还记得我之前教你怎么用吗?”

    “婢子记得。”

    “那就好,你现在就过去吧,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

    “婢子省得,姑娘请放心。”说完,先行退下。

    “我们也走吧,我带你去取参。”

    沈心然带着黄麻离开,去往松鹤堂。

    松鹤堂,小厨房。

    赭乔正在给老夫人熬参药。

    这参可是百年老参,贵不可言,老夫人不放心旁人煮,让赭乔过来看着。

    赭乔自从升为一等之后,就再也没有干过粗活,也是被妹妹冬乔上次乱传消息给拖累了,如若不然,在四个大丫鬟里,就算她不是最得宠的,也不至于被老夫人撵过来熬参药。

    不过这药看守好了,也是有一份功的。

    索性沉下心来,仔细添着柴,小心翼翼熬煮。

    先放黄芪,以猛火熬之,待水色转黄,捞出,滤去。

    再添二钱当归,去半柴,煮至水复滚,再添半碗水,如此反复,直至三滚三沸,方可下整参……

    熬药是门技术活,还好有药方在手,只要按着上面的详细步骤一步一步来,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这参汤得熬四五个时辰,极累人。

    眼看当归已复滚了两次,赭乔赶紧瓢半碗水注入泥炉,等它再滚一次,就可以放参子了。

    到时她便无需时时刻刻,死盯着泥炉了,只需要一直保持着一盏文火,待四个时辰满后,放入枸杞,便可盛起。

    就在这时,她听到门外想起了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六姑娘带着黄麻朝这边走来。

    沈心然笑意盈盈地对她说道,“赭乔,怎得是你在这儿看火,外祖母病了身边正需要人照料,你不若回去照看外祖母吧,这儿就交给我来看着。”

    “喲,敢劳烦六姑娘呢。”

    “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外祖母病了,作为孙儿不能为她分忧,已十分自责,如今能给外祖母看药,也算尽了一点心意。”

    什么尽心意,还不是想争功!

    赭乔心下冷笑。

    这熬药的功劳本就小到不能再小,若再分一半给沈心然,她拿什么赢回老夫人的心,她才不会做出这种蠢事呢。

    且老夫人也是因为放心不下别人,才派她来熬药的,她可不能把这事搞砸了。

    虽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显,只笑道,“婢子是万不敢让六姑娘来熬药的,六姑娘是主子,身体金贵着,怎能做这种粗活呢。

    您的心意婢子一定会传达给老夫人,火您就别看了,这儿有婢子呢,尽管放心,不会出岔子的。”

    就在这时,一只肥硕的老鼠突然钻进厨房。

    “啊!”赭乔尖叫一声,“有老鼠!有老鼠!快过来帮忙!”

    “哪有老鼠?!赭乔姐姐你别怕,我来帮你了!”黄麻抄起扫帚赶了过去。

    也不知是赶鼠技术不行,还是准头太差,老鼠没拍到,反而撵得赭乔到处乱跑,吓得她尖叫连连。

    趁赭乔不注意,黄麻逼近灶台,迅速掏出假参,与真参调换。

    “好了,赭乔姐姐,鼠儿被我逮住了,真狡猾,居然躲到了灶台下。”

    见老鼠被揪出,赭乔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头见泥炉里的水已沸腾,立马尖叫一声推开黄麻,把灶上的整棵人参扔了进去。

    做完这些,才抚着胸口吐出一口浊气,“还好赶得及,要不然等水滚出来,又得重新熬过一锅黄芪当归了。”

    眼见假参进了泥炉,沈心然这才安心离开,匆匆赶往紫竹轩。

    ……

030. 夜惊

    紫竹轩。

    黄麻守在门口,沈心然在里头熬着药。

    紫竹轩里没有厨房,除了梅姨娘和沈仲恒住的那两间房子外,其他屋都年久失修,要不就堆满了杂物。

    以往沈仲恒给梅姨娘熬药,都是在院子里搭个简易的灶台凑合着烧,这次要熬的是百年老参,还是从老夫人那偷换来的,自然要小心些。

    所以沈心然找了个杂物比较少的房间,清出一片空地,把砖搭到屋里头,临时用来熬药。

    又让黄麻到院门口守着,若有人朝这边走来,也好提前通知。

    百年老参需熬上四五个时辰才能最终释放药效,沈心然一边熬着,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年氏突如其来的病,自然与她有关。

    正如王医士所言,年氏得的是枯草热。

    年氏从小就对花粉过敏,这点季府上下的人都知道。

    所以府里头常年不见花儿,也就兰园才有几十株夜来香,就算是兰园里的夜来香,也在年氏掌家后,被砍去大半。

    想要换到百年灵药,就必须让年氏生病。

    什么病需要大量补充元气呢?

    枯草热无疑最适合。

    得了枯草热的人,全身疲惫乏力,抗病能力迅速下降,最需要补充元气。

    年氏如此惜命,莫说百年人参了,就算是千年灵芝,只要有,也一定会用。

    何况这药还不是她的,又有什么好吝惜的呢。

    退一万步来讲,二爷季崇礼也不会坐看老夫人继续病重。

    按照大燕律法,嫡亲父母亡故,官员是需要辞官丁忧的。

    季崇礼好不容易升任八品协律郎,若老夫人此时出事,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便白费了。

    京城中的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

    不是说丁忧之后就能官复原职的。

    且沈心然记得,彼时她出嫁的时候。

    她这位二舅舅,早已不做协律郎,升至从七品了。

    如此“上进”之人,又岂甘守孝在家。

    沈心然压根就不担心百年人参的事。

    当初梅姨娘需要用到百年人参的时候,她就立刻想到了这个办法。

    年氏对花粉过敏,按理来说只要有花出现在她身边,就能引发枯草热。

    可说是这么容易,实施起来却不简单。

    单就花有香味这一点,便无法入得松鹤堂。

    这就是为什么沈心然想要找到水晶幽兰的原因。

    水晶幽兰无色无味,其花粉连蚊虫都闻不着,更别说是人了。

    沈欣然原本打算找不到水晶幽兰就退而求其次,找一些香味淡的花,把花粉弄到年氏身边人身上,借她们的近身便利,引年氏的枯草热发作。

    只不过这事儿并不好操作,花香味再淡,也总有被人察觉的可能。

    具有一定风险。

    而如今,误打误撞找到了传说中的水晶幽兰,就无需如此担忧了。

    甚至都不需要费力去把花粉蹭到别人身上,她自己就可以直接上阵了,请安的时候带上水晶幽兰的香包,铁定让人发现不了,又能达到目的。

    实在是阴年氏这种天生枯草热之人的利器。

    而且因为闻不到花香,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更不会想到这是枯草热。

    即便是太医署的医士,在没有证据之下,也不敢妄下定论,只能从表症上下功夫,给老夫人补充元气。

    此法正中沈心然下怀。

    参药慢慢在瓦煲中翻滚沸腾,沈心然耐心十足地熬着药。

    还好无论是二夫人还是三夫人那边,都没派人过来紫竹轩看看,怕是她们如今都聚在老夫人床前争当贤孙孝子了吧。

    也真是难为他们了,要是他们知道她把百年人参换成了水萝卜,老夫人吃了也不能见效,还得继续卖力地伺候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恨死她呢?

    沈心然才懒得理会他们这么多呢,就让他们忙乎去吧。

    五个时辰之后,一碗浓浓的参汤熬好了。

    “来,梅姨,把参汤喝了。”沈心然喂梅姨娘喝下参汤。

    喝完参汤后,梅姨娘躺下休息。

    参药再好,也不可能一下见效,怎么也得睡上一觉,等身体吸收了,才会渐渐好转。

    想要梅姨娘完全康复,路还长着,之后得好好调养。

    所以这次她不仅要偷换人参给梅姨娘吃,还要让梅姨娘顺利搬出紫竹轩。

    可搬出紫竹轩谈何容易。

    既不能让年氏李氏怀疑此事与她有关,还要让她们开开心心、主主动动把梅姨娘请出去。

    这可比偷换人参难多了。

    还好开头这步棋走的不错,如今她就坐等藿香那边的消息了。

    嘱咐沈仲恒好好照看梅姨娘,沈心然退出屋子,回到怡华院。

    藿香早已回来,交待她的任务也已完成。

    结果如何,就看明天了。

    沈心然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或许是因为百年老参的事情告了一个段落,又或许是因为事情一步步朝着她要的方向行进着……

    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好的开始。

    她也相信,只要她努力,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的。

    沈心然安然入眠,后院其他地方却接二连三发生了大事。

    先是三夫人李氏的秋霞园半夜闹虫蛇鼠患,无数蚊蝇蛇鼠都跑了出来,吓得李氏带着丫鬟婆子大半夜跑了出来。

    当晚恰好三爷季崇文也歇在秋霞园,有人看到往日里风度翩翩的三爷仅穿一条亵裤一路屁滚尿流,跑得比谁都快。

    只一个早上,这事就传遍了季府,三爷瞬间成了府里的笑话,丢人丢大发了。

    这怒气最后自然都转移到了李氏身上。

    本来平日他就鲜少来秋霞园,难得发一次善心光顾李氏,大半夜却闹出虫潮,害他差点不举,还颜面扫地,被人当成了笑话……

    三爷当即发难,数落了李氏,骂她背地里肯定是干了许多腌臜事,不然也不可能大半夜的蛇虫鼠蚁都来找她,紧接着吹鼻子瞪眼,顺带把多纳几房妾的事情再次提出。

    口口声声不满李氏做派,说她善妒,无容人之量,败坏妇德,不配做当家主母,若再不给他多纳几房妾,便是不休她,也不敢再踏入这邪乎的秋霞园了。

    气得李氏当场跳脚。

    这事她也是受害者好不好,她也被这些虫蚁吓了一跳好嘛!

    夫君弃她而逃不说,反过头来还要怪责她,甚至把纳妾旧事重提。

    嫁给这样的男人,也算是心凉了。

    以前想着嫁到季府,再怎么说婆婆也是自己的姨妈,日子不会太差。

    哪曾想日子看着风光,府里唯一的妯娌不动声色却是个厉害的,纵使有姨妈相助,她也不过才捞到一点油水和半分权力罢了。

    夫君又是个不争气的,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纳的妾比当官的哥哥还多,却不死心,如今又借着这事来闹她,各种苦楚又有谁知……回想起在府里当姑娘的日子,娘家虽是商户,好歹她也是爹妈疼爱的嫡女,何曾受过如此委屈。

    想着想着,不由大哭一场。

    一直哭到天蒙蒙亮,急急跑去松鹤堂,想要找老夫人诉苦。

    哪曾想,还未到松鹤堂,就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老夫人突然病重了!

    一夜之间口角流涎,浑身出疹!

    这下可把李氏吓坏了,老夫人是她在季府里唯一的依靠,若老夫人真的一病不起,恐怕她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快,还不快去通知二爷!还有老伯爷,二夫人和三爷。”

    这回她是真急了,一面催着丫鬟去通知季崇礼夫妇等人,一面朝松鹤堂赶去。

    而此时,沈心然才悠悠醒来。

    浑然不知外头因她而翻天覆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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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娇介绍:
沈心然前世被所谓的良人弄死了,看看追求求而不得,得到之后却是深渊。凶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凶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凶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