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她果然还是放不下吗?
外面,听到命令的将士迅速又转身向着营地大门所在的方向跑去,
浑然未觉,在他之前喊出“冬筠”那两个字的时候,就跪在离他不远处的某个“雪人”,反应略有些迟钝地缓缓抬了下眼。
更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营帐里的云潇,也彻底坐不住地直接站了起来:
“冬筠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有黑鹰卫的人在,若真出了什么只有两名女子能逃出来的事情,冬筠她们现在肯定也十分狼狈。
既然刚才那将士通报的时候,并未提及有人受伤,想来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声音平静地分析了一通,裴翊没有说的是,他总觉得,冬筠这时候跑到军营里来,为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会儿跪在营帐外面的那个家伙。
若真是那样……
裴翊微敛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朝着云潇那边看了一眼,似是在暗暗思忖着什么。
……
另一边,终于进到营中的冬筠,一路上都在不断催促着领路的将士,
好不容易终于快到门口了,她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营帐外面,那道肩头发顶都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白雪,却还跪得笔直笔直的人影!
眼泪几乎是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紧咬着下唇,一刻也不想再多耽搁,径直便冲进了营帐之中:
“世子!”
“怎么了?”
这带着浓重哭腔的嗓音,瞬间就把云潇不久前才因为裴翊那一番话而安定下来的心脏又惊得高悬了起来。
尤其是当冬筠裹挟着外面冰天雪地的寒凉,唇瓣发乌,就连身上厚厚的斗篷都被冻得硬邦邦的出现在她面前时,
云潇更是皱紧了眉头,直接走上前去,亲自替她把斗篷解了下来:
“怎么冻成这样?
其他人呢?可是半路上出什么事了?”
“没……”
冬筠哽咽了一声,正要开口,余光瞥见营帐里还站着一个裴翊,这才强行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但奴婢有些事情想同世子说……”
“嗯?”
云潇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是需要裴翊出去的意思。
可她还有什么事情,是裴翊不能听……
哦,还真有一件。
反应过来的云潇偏过头,神色自然地看向裴翊。
后者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在云潇看不见的角度,裴翊眸光微微一暗,却也并未多说些什么,只是微微颔了下首:
“我先回隔壁营帐了。”
“嗯。”
云潇也没多想,很快便又收回视线,吩咐落后几步进来的十五赶紧去找人要写热水和暖炉进来。
那对冬筠无比关切,生怕对方会被冻病的姿态,落在裴翊眼中,着实是有些刺目。
果然她只是嘴里说着放下了,其实心里还是喜欢冬筠的吗?
眼底的神色一点一点变暗,裴翊一刻也不想在这营帐之中多待,
身后云潇对冬筠关切的声音就像是什么可怕的荒古巨兽一般,撵着他快步走出了营帐,萧瑟的背影中,隐隐的甚至还有些失了往日从容的落荒而逃之感。
第392章:还真让裴翊说对了?
营帐内,确认周围再没其他人后,冬筠终于再也忍不住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世子,是奴婢先喜欢上十九的,他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以为您是真的喜欢奴婢,所以一直都在刻意与奴婢保持距离。
是奴婢一直缠着他,才……才让他动了心,但这件事真的错不在他!”
云潇:“?”
还真让裴翊说对了??!
顺手把人从地上又拽了起来,云潇理了理头绪,总觉得有点不太对:
“你不是说,你只想找个普普通通的平凡男子,过普普通通的平凡生活?”
十九好歹也是她的贴身暗卫,那一身轻功说是天下第一都不为过了,
哪里普通了?
云潇想不明白:
“你不会是为了给十九求情,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是十九喜欢上伱了?”
“不是的,真的是奴婢先喜欢上十九的!”
生怕云潇误会了十九,冬筠轻咬了下唇,原本因为回暖而渐渐恢复成白皙状态的耳朵,又因为羞意而染上了淡淡的红:
“奴婢知道他不普通,但当初奴婢说这话的时候,本来也还没喜欢过谁。
奴婢又怎么知道,喜欢这种事情,是根本就不讲道理的?
况且……”
冬筠顿了一下,耳根子越发的红了:
“况且奴婢后来仔细想了一下,十九他是您的暗卫,先不说他身份特殊,身边亲近的人,必须也同时是您绝对信任的人才行,
就说一般正常情况下,他根本都接触不到别的女子,更别说有什么男女之情了。
所以,也不存在什么他应该配更加优秀的女子这种说法。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若奴婢哪天真找个普通人嫁了,那肯定是要出宫的。
但奴婢不想离开您,奴婢还想照顾您一辈子。
如果……如果奴婢能跟十九在一起的话,那应该就不成问题了。
毕竟十九是您的暗卫,他肯定也要一直待在宫里的……”
“这话倒是有理。”
若哪天十九真领个陌生姑娘回来,说要娶对方,那她恐怕还真有些不放心。
但对于自己人能够获得幸福这事儿,她还是乐见其成的。
虽然这会儿她还想再抓着冬筠多问问,这两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到底是怎么相互喜欢上的,
然而十九现在还在外边儿跪着,冬筠眼底的焦急,也明明白白地传达出了一个信息——
她现在没有任何想要闲谈的心思,
她人虽然还在云潇这儿,但她的心已经飞到外面去找十九了。
云潇:“……”
女大不中留,这话是真不假啊!
无奈地摇了摇头,云潇轻笑一声:
“去把他带进来吧。”
“多谢世子!”
终于听到云潇说出这一句话来,冬筠一刻也不想耽搁,立马就撩开帐门,头也不回地冲到了大雪之中。
扑面而来的寒风,让她单薄瘦弱的身子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但她脚下的步伐,却反而越发的快了。
她几乎是直接扑到十九身边去的,
好不容易才被云潇用汤婆子捂热了一些的双手,在帮十九拂去身上那些雪与冰霜的过程中,又再度变得冰凉。
第393章:怎么,做不到?
“别……”
毕竟是撤掉内力,在雪地里实打实地跪了好几个时辰,
十九连抬手阻止她的动作,都做得有些费力。
开口说话的时候,那嗓音更是沙哑得都有些不太连贯了:
“别管我了。
外面,冷,你……”
“你要是难受就别说话了!”
冬筠之前本就是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结果十九这一开口,她的眼泪也彻底决堤了。
向来没什么哄人经验的十九顿时也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想帮她擦眼泪,却又怕自己手上太凉,会冻着她,
只能无力而又干涩地让她别哭。
然而姑娘家的眼泪向来如此,很多时候不哄还好,越哄,那眼泪反而越发的停不下来!
好在冬筠哭归哭,倒也没忘了正事儿。
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发现没用之后,她索性也懒得再去管这些并不重要的细节了,
直接拽着十九的胳膊,就想把他拉起来:
“你快起来,世子说要见伱!”
主子要见他?
原本还仿若有千斤重的十九听到后面这一句,终于卸掉了刻意往下坠的力道,
努力撑着自己那两条几乎都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腿,艰难地向着营帐那边走去。
临到要进门的时候,还挣扎想让冬筠先放开他,
结果被冬筠毫不留情地直接拖进了帐内!
十九:“……”
生怕冬筠这样的举动,会惹得云潇发怒,
十九刚一进门,就惴惴不安地再度跪了下去,正要想要开口把一切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
已经坐回到桌案后面的云潇,却率先开口了,
嗓音平静,听上去波澜不惊,不怒不喜:
“你今日在本世子面前走神,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是。”
明白云潇现在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十九却仍然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此事皆是属下一人之错……”
“你喜欢冬筠?”
“……”
十九紧抿着唇瓣,好一会儿,才俯身叩首,哑声道:
“属下不敢。”
“那就是喜欢了。”
不紧不慢地抬手给自己续了杯茶,云潇撩起眼皮,眸光淡淡地落到了十九身上:
“一生一世只娶她一人,爱她,护她,敬她,与她相携白首,永不负她。
你,可能做到?”
想过云潇可能会杀他,也想过云潇或许会留他一命,但从此不再重用他。
十九甚至还想过云潇也许还能宽宏大量到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让他留在她身边,为她卖命,
却独独没有想过,云潇竟当真愿意成全他与冬筠!
快到仿佛已经要跳出胸膛的心脏,让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想要再次确认这恍然如梦的事实:
“您是说……”
向来沉默寡言,办事干脆利落的下属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个被巨型馅饼砸坏了脑子的呆瓜。
云潇轻挑了下眉,故意曲解对方的意思:
“怎么,做不到?”
“不……能做到。”
仿若浮萍的那一颗心在迎上云潇视线的那一刻,终于落在了实处。
十九短暂的慌乱过后,眼神也变得格外坚定起来:
“属下可以发誓,若……”
第394章:出去走走吗?
“不要发誓!”
一把捂住了十九的嘴,从前眼里只有云潇的冬筠,现在好像完全都已经看不见她了。
那旁若无人的模样,看得云潇连茶都喝不下去了。
故意将手里的茶盏有些用力地放回到桌案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云潇瞥了十九一眼,语调幽幽的:
“有内力不用,故意骗谁心疼呢?”
“属下不是……”
十九愣了一下,还想开口解释,云潇却已经摆了摆手,直接开口赶人了:
“行了,别在这儿碍眼,
赶紧滚,晚上早些休息,明日本世子还有要事让你去办!”
“……诺。”
第一次,十九在回应云潇的命令时,语气中多了几分迟疑,
似是在担心云潇成全了他与冬筠之后,自己一个人待着会出什么事儿。
云潇察觉到了,却并未开口再说些什么。
毕竟这事儿比较复杂,
今晚的确是会有一个人因为她成全了十九与冬筠而难过,
只不过那人并不是她,而是隔壁营帐的裴翊。
可惜现在大家都在军营里,敌人也还虎视眈眈着,根本大意不得。
否则,她倒是可以拎两壶酒去陪着裴翊喝上几杯。
指腹摩擦着刚刚被她撂下的青花茶盏,云潇盯着桌案上的烛火出了会儿神,
好半晌,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地站起身,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撑着把不知是谁留下的油纸伞,踏入了大雪纷飞的夜里。
旁边那个营帐里的火光,这会儿果然也还未灭。
云潇刚一过去,就有守在外面的将士声音洪亮地向她行礼。
云潇两只手都占着,也空不出第三只来,
只能口头上随意地应了一声:
“免礼,裴世子在里面吗?”
“在的!您……”
“你怎么过来了?”
说话间,帐内的裴翊也听到了动静。
他撩开门帘,视线落到云潇在雪夜中,被旁边那两名穿着厚棉服的魁梧将士衬得越发单薄纤瘦的身上,
顿了顿,主动上前接过了她手里的灯笼:
“可是有什么事情?”
“是有件事儿。”
云潇迟疑片刻,却没有要跟着他一起进去营帐的意思,
而是指了指外城墙所在的方向,弯唇浅笑了一下:
“我正好还打算去外城墙那边看看他们的进度如何了,路上边走边说?”
这个时候,去看外城墙?
裴翊眉心微动,想到他刚才还听见外面有将士提起“跪在云世子营帐外面的那个人”,被一个姑娘搀扶着离开的事情,微颔了下首:
“我去拿把伞。”
顿了一下,他又回过头,多问了一句:
“给你拿件披风吗?”
“也行。”
毕竟这天儿还真是挺冷的,尤其到了晚上,
之前在营帐里时还不觉得,这会儿站在外面吹了吹风,
哪怕是有内力护体,她也依然能够感到一丝凉意。
虽然她一直都觉得披风这玩意儿穿着会显得她很像文弱书生,远不如单穿一身轻便飘逸的长袍那么潇洒,
但……大晚上的,也没几个人能看见,
还是舒服为主吧。
第395章:要不还是我自己穿吧?
十岁之后就再没穿过一件儿厚夹袄,永远都是盛京城里最靓那只崽儿的云潇,终于还是屈服在了边城冰天雪地的夜里。
抬手摸了摸略微有些冰凉的鼻尖,云潇还不忘再多叮嘱一句:
“帮我拿件最好看的!”
“……嗯。”
裴翊习以为常地应了声,把灯笼重新塞回到她手里。
转过头去的时候,眼底却多了一丝并不明显的笑意——
还有心思挑剔披风好不好看,看来冬筠对她的影响,应该也没有特别大。
仔细地从箱笼里挑了件相对而言最为精致的那一条披风,
裴翊正打算拿起另一条给自己披上的时候,脑海中不知究竟想到了些什么,
最后竟又把那披风重新叠整齐后,平平整整地放了回去。
只拿着要给她的那条,和一把油纸伞走了出去。
“你不穿件披风吗?”
果不其然,见他出来,云潇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边城夜里还是有点冷的。”
“还好。”
抬手将那条披风抖开,裴翊直接上前两步,亲手帮她把披风披到了身上。
两只胳膊从她颈后绕过,替她把披散在身后的头发从披风里撩出来的时候,因为离着太近的缘故,
两人呼吸间轻吐出来的白雾,都完完全全地交融在了一处,
完全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的。
云潇莫名就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她低下头,看着裴翊正在替自己系好披风带子的那双手,开始没话找话:
“你这披风又是黑色的。”
“嗯。”
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给别人穿披风的缘故,
裴翊系带子的动作,看上去格外缓慢。
“我只有这个颜色的。”
“但我的衣服是白色的。”
云潇动了动脖子,确认自己是第三次看到他把系错的带子又解开重系,忍不住就想打断他的动作:
“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把灯笼和伞帮我拿一下?”
“不用。”
轻轻扯着披风的领子两侧,往中间拢了拢,
裴翊就像是跟那两根带子较上了劲般,认认真真地又从头开始系了一遍。
好在这一次,他总算是成功了。
几乎是在他双手放开带子的那一瞬间,云潇就下意识地往边上退开了半步,也忘了要继续劝他带件披风的事儿,
直接就转身准备离开:
“走吧。”
“嗯。”
裴翊撑开伞,这时候倒是记起要去接她手里的灯笼了:
“怎么突然又要去看外城墙?”
“就是想出来走走,顺带看看。”
脑子里还在回放着裴翊方才替她穿戴披风的场景,
冷不丁听他这么一问,才终于想起她这大晚上带着裴翊出来遛弯儿吹风的真正目的。
云潇微低下头,看着绵软松散的雪地上,一个又一个被自己新踩出来的脚印,好一会儿,才又接着开口道:
“伱知道,冬筠和十五为何为扔下黑鹰卫,提前连夜赶来吗?”
“因为十九?”
没有故意假装猜不到,
裴翊一开口,就直接表明了他已知晓此事的真相:
“我之前就提醒过你的,不要让十九去教冬筠防身本领。”
第396章:不会后悔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光沉沉地落到云潇面上,似是想要看清她下意识的每一个情绪变化。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云潇虽然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但整个人却十分平静,
平静得甚至让裴翊怀疑她要么就是根本都不喜欢冬筠,
要么,就是在极致的压抑下,连表达自己情绪的能力都失去了,只剩下一具无悲无喜的空壳。
一想到后面那种可能,裴翊就觉得嘴里一阵发苦,
他沉默片刻,声音听上去也比之前艰涩了几分:
“你想怎么做?”
“我成全他们了。”
听出裴翊声音里的那一丝异常,云潇只当他是在因为冬筠有了两情相悦的对象而感到难过,
还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怎样让他也接受这件事情: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冬筠只想找一个普通人过日子吗?”
“嗯。”
只要不找云潇,冬筠想找什么样的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裴翊漠不关心地随口应了一声:
“但十九似乎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是啊~”
云潇叹息一声,十分感慨:
“我今日也是这么问她的。
可冬筠说,那是因为她从前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
原来真正的喜欢,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所谓的标准,所谓的……自己喜欢的特征,在遇到那个人之后,通通都会变成对方的模样。
就像冬筠,她喜欢普通人,
但如果是十九,那天下第一也可以。”
她说着,本来是想笑一下的。
但考虑到自己这会儿还是个“刚刚亲手把喜欢的姑娘推给了另一个男人的倒霉蛋”,那笑容里,便不得不又多添了几许忧愁:
“冬筠都那么说了,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成全他们?
她都已经把自己对十九的偏爱表达得那么明显了,这种时候,若还硬要拆散他们,我可能真就和那些强抢民女的纨绔们没什么区别了。”
“不会后悔吗?”
虽然不愿这么想,但裴翊还是下意识地代入了一下,
如果云潇哪天也遇上了一个和她两情相悦的人,希望得到他的祝福……
怎么可能祝福?
光是随便想想,他的内心深处就忍不住滋生出无数阴暗的念头。
他大概永远也没有办法像她这样豁达。
强忍着胸中涌动的情绪,裴翊偏过头,看着她在披风两侧那圈黑色大毛领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脆弱莹白的脸,
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才终于说出一句提醒她的话来:
“现在或许还来得及,
等再晚一些的时候,就算后悔,也没用了。”
“不成全他们,我大概才会真的后悔吧?
冬筠的心不在我这边,强留下她,不过是让这天底下多出两个怨我的人罢了。”
云潇垂下眸,轻笑一声:
“稳赔不赚的事情,我可不做。”
偏过头,注意到裴翊眼底的神色微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云潇索性赶在他前面,直接开口转移了话题:
“伱呢?
你以前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第397章:所以你喜欢什么样的?
本以为像裴翊这样的人,肯定会直接告诉她,没有。
却没想到,短暂的沉吟过后,他竟然很轻地点了下头:
“有。”
“真有?”
自认为还算是比较了解他的云潇都震惊了:
“可你从前不是说,你从未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甚至还做好了一辈子不娶妻的准备?”
“嗯。”
明明内心里清楚的知道,他现在根本不可能向云潇表明心意,
但不知为何,在云潇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瞬间,他却无比的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至少向她吐露出一点点他喜欢她的痕迹。
这样强烈到根本无法忽视,更没有办法消灭的念头,促使着裴翊破天荒地在她面前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言——
“我那时说不考虑,只是因为自身处境艰难,即便娶妻,也不过是白白拖累了对方。
但偶尔得空,听到哪家公子又成亲了的消息时,也会想想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还以为你当真是清心寡欲到要遁入空门了呢!”
头一次听他提起这事儿,本来还只是想随口转移一下话题的云潇这会儿也是真来了点兴趣:
“所以伱喜欢什么样的?”
“大概是……”
眸光从云潇面上一寸一寸地慢慢扫过,裴翊收回视线,缓声道:
“洒脱肆意,善良勇敢,既有过人的学识,又有超凡的武功,
永远不循规蹈矩,永远都不忘初心。”
云潇:“……?”
要求这么高,难怪他早早就做好了一辈子不娶妻的准备。
单是文武双全这一条,就把盛京城里所有的世家贵女全部筛掉了!
不过……
明明理想中的条件要求这么高,最后喜欢上的,却是对武艺一窍不通的冬筠。
这是不是说明,他对冬筠也是那种毫无理由的真心?
哪怕他喜欢不循规蹈矩的,
但如果是冬筠,就算时刻把规矩挂在嘴边也可以??
那冬筠和十九在一起了,对他而言得是多大的打击!
云潇沉默了。
她略显凝重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让裴翊差点都以为她听出来他刚才所有的形容,其实就是在说她自己了!
好在过了一会儿,她就顶着那副沉重的表情,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着安慰道:
“虽说你这要求略显苛刻,
但天下之大,总有能够同时符合所有条件的女子。
说不定……哪天她就出现了。”
裴翊顿了一下,偏过头去看向她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我记得我之前告诉过你,我有喜欢的人。”
“嗯?”
完蛋,脑子里净想着要让他放下冬筠的事儿了,一不留神……
她这是说漏嘴了?
云潇面上不显,脑子却转得飞快:
“就是你上次说要之后才能告诉我的那个?”
故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云潇眨了眨眼,总算是想到了一个勉强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我听你刚才的描述,想了想,总觉得身边好像没什么条件比较符合的姑娘。
而且你又一直不说对方是谁,我还当你那会儿是说着玩的。
原来真有啊?”
第398章:别动,我帮你
裴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瞧出什么异常,也不太能确定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但至少,她应该是还不知道他喜欢她这件事的。
勉强将心放回去了一半,裴翊也不敢再说出什么太过明显的话来,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有的。”
只不过不是姑娘。
……
*
虽然说查看城墙修缮进度最开始只是云潇随便找来让裴翊跟她一起出来走走的借口,
但来都来了,她自然也不会敷衍。
撑着伞,和裴翊一起再度登上下午就已经来过一次的城墙,感受着比那时更加刺骨的寒风,
云潇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有些惊喜地看着眼前破损处已经完全被冰层覆盖,甚至就连完好处都又厚了一尺的城墙,打心底里发出了一声喟叹:
“照这个进度来看,三日之后的守城战,恐怕会比我们想象中要轻松许多。”
“这也是多亏了世子您和老天爷的保佑啊!”
一旁有离着近些的将士听到了她的话,一边继续用水加固城墙,一边乐呵呵地应着声:
“大概是因为下雪的缘故,今儿个天色暗下来之后,比之前哪天晚上都冷!
这水浇到城墙上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能被冻成冰块儿,
大家伙的动作也快了不少,都想趁着夜里更冷一些的时候,把这冰层加厚到三尺宽呢!”
“三日之内加厚的五尺差不多就够了,再厚的话,我们自己这边想要放箭什么的也会受到影响。”
云潇点点头:
“要是时间还算充足的话,等城墙都加固好了之后,还可以多做些大点的冰块,
到时候万一石头都用完了,就用投石器扔那些冰块。”
“世子英明!”
周围的将士们眼神顿时都是一亮,
想着加固完城墙之后,还有很多冰块等着要做,手里的动作也不由得更快了。
所有人都在认真的备战当中,
云潇也不想打搅他们。
在城墙上走了一小段儿,确认再没什么别的需要她叮嘱后,就转身带着裴翊一道下了城墙。
滋啦——
也不知是云潇之前在营帐里翻出来的这把油纸伞本身就放了许久,变得十分脆弱了,
还是她这一路走来,伞上积压的雪花重量确实超过了伞面本身的承受能力。
两人才刚从城墙上下来不久,云潇好端端举在头顶上的那把伞忽然就破了一个大洞。
大团的积雪顷刻间洒落在了她的发顶肩头,
甚至还有极少的一部分,直接顺着她的衣领落了下去,凉得她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别动。”
眼见着她一偏头的工夫,就又有一小团积雪从她的发顶滚落到脖颈之间,
裴翊上前一步,将自己手里的伞和灯笼都一并塞到了云潇手中,
扶住她脑袋,不让她自己乱动的同时,还不忘低低地解释一句:
“你自己看不到,我帮你。”
“我自己也可……”
云潇有些不自在地想要退开,
结果才刚动了一下,就又有雪花瞅准时机,钻进了她的衣领。
云潇:“……”
第399章:总不能还像小时候一样挤一件披风吧?
这大冷天儿里,积雪落进衣领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刺激。
云潇被冰了几次之后,也终于老实下来,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动作轻缓地帮她拂去那些恼人的雪花。
因为要小心翼翼的,不让那些雪花再次落进她的衣领当中,
裴翊的动作也稍微有些慢。
修长的指尖从她发间穿过,偶尔还会有那么一两次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
第一次的时候,云潇注意力都还放在她衣领里尚未完全融化的雪花上,并未注意到有什么异常。
但到了第二次、第三次的时候,裴翊指尖上冰凉的温度,就很难再被她忽视了——
“你很冷吗?”
“有点。”
裴翊别开头,轻咳了一声:
“边城的大雪天,确实比盛京要厉害得多。”
“我就说你不带件披风肯定会后悔。”
云潇眨了眨眼:
“要我把身上这件给你吗?”
“不用了。”
裴翊又是一声轻咳:
“稍微冻一下应该没什么大碍,况且十五和冬筠她们也来了,
就算染了风寒,也能很快治好。”
云潇:“?”
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想要把自己冻病,再以此为由去找冬筠吧??
感觉自己已经看透了真相的云潇眉头一拧,十分不赞同地道:
“万一两天之内好不了呢?
伱打算昏昏沉沉地上战场,打一场头脑不清醒的仗?”
“你把披风给我,难道就能保证你自己不会冻病了?
别忘了,你才是真正的主将。”
裴翊低笑一声,抬手拍掉了她披风毛领上最后剩下的那一点雪,语气中多了几分调侃之意:
“总不能还像小时候那样,两个人挤一件披风吧?”
裴翊说的小时候,是在两人七岁那年的冬天。
彼时老镇北王妃刚过世没多久,失去了家人庇护的小裴翊很快就感受到了来自宫中的恶意。
那么小的孩子,本就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按理来说,每隔几个月,都该有专门的人去给他量尺寸,重新做好新的衣服送过去。
但裴翊没有。
才刚刚七岁的小孩子,大冬天里只能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靠在雪地中练拳取暖。
恰好那一天,云潇又得了宫中的赏赐,其中有一件特别漂亮的小披风,她喜欢得不得了,
穿着给燕王、燕王妃,还有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屁孩儿的云枫看过后,仍然觉得有些不够,
又兴冲冲地翻墙跑到了隔壁镇北王府,想要给自己的小伙伴也看看。
于是……那件她特别喜欢的小披风,最后就被送给了裴翊。
不过在送给他之前,两个小孩子还挤在同一件披风里,蹲在镇北王府后面的那个小院儿内,捏了一地巴掌大的小雪人儿。
云潇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下午,披风下的温度。
转眼间,当时比她还稍微矮了那么一点点的小男孩,已经长成如今这个比她高出半个脑袋的清隽少年了,
再同穿一件披风,是不是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云潇正犹豫间,一旁裴翊却忽然侧过身,压抑地重重咳嗽了两声,
连直挺的腰背都弯下去了些,一看就是难受极了。
第400章:你不觉得这姿势不太合适吗?
算了,反正她现在用的是男子身份,裴翊又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
披风这么大,两个人共一下不是很正常么?
本就不怎么坚定的那一点儿犹豫,很快就被他那两声咳嗽给彻底击溃。
重新把伞塞回到裴翊手中,云潇单手扯开了他之前花费不少时间才给她系上的披风带子,拽着一侧的毛领,示意他赶紧过来:
“你这披风两个人应该也够了。”
“可……”
裴翊一愣,似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云潇却已经直接将手臂搭到了他另一侧的肩上,
连带着一并搭上去的,还有仍带着她身上体温的柔软披风。
“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
因为两人的身高差,再加上云潇另一只手上还提着灯笼的缘故,她想要把披风重新穿好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无意识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云潇正思索着到底要怎么把这披风穿清楚,
肩膀忽然就被人一带,紧跟着,她整个人都被揽进了裴翊怀里!
“先拿着。”
不久前才刚交出去的伞柄又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中,
云潇后背紧贴着裴翊的胸膛,整个人都下意识地绷紧起来。
反观之前还磨磨蹭蹭的裴翊,这会儿倒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正认真地将披风两侧拢到一处,
垂下眸来仔细整理的时候,侧脸不经意间贴着云潇的耳朵擦过,
惊得她条件反射般偏开了脑袋:
“还……没好吗?”
“得把带子往下系一些。”
裴翊低笑一声,胸腔处不甚明显的震动,隔着薄薄的衣衫,无比清晰地传递到了云潇的后背上。
她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蹭了两下,倒也没说什么,
但裴翊的声音却忽然一顿,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道:
“总不能让带子勒着你的脸或脖子。”
云潇:“……”
她好心把披风分他一半,他居然还又趁着这个机会嘲笑她个子不够高??
这家伙真是……
“好了。”
不给云潇继续在心里骂他的机会,
将带子的绳结调整到合适的高度后,裴翊终于放开了环在云潇身前的胳膊,又重新将那仅剩的唯一一把伞接回到了自己手里:
“可以走了。”
“你确定这样能走?”
云潇嘴角一抽,尽力往边上挪了一点儿:
“我在前面,伱腿都不好迈吧?”
“这边。”
抬手揽住云潇的肩,让她站到自己身侧,上半身尽可能地倚在他身上,
裴翊神色自若地道:
“领口的位置比较窄,想要不影响走路的话,大概只能这样了。”
“……”
“不是,”
云潇忍了忍,终于还是有点儿没忍住:
“你不觉得我们这姿势不太合适吗?”
“嗯?”
茫茫夜色之中,仅有的那一只小灯笼,并不足以让人看清裴翊眼底那本就并不明显的浅淡笑意。
他微垂下头,几乎是用尽全部的克制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一如往日那般清冷平静,中间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浑然天成的疑惑:
“如何不合适?”
第401章:这算不算从青丝走到白头?
云潇:“……”
算了。
这人从小到大也就她这一个朋友,估计之前从来都没关注过盛京城里其他那些世家公子们之间是如何相处的,
现在一下子想要让他意识到兄弟之间的勾肩搭背,和他现在这样更像是在抱心爱之人的姿势其实并不一样这一点,恐怕是有些困难。
云潇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最后却发现并没有什么能够三言两语给他讲明白的办法,
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反正夜黑风高,周围又没有别人能看见。
大不了等到了营地之后,她直接钻出披风,运起轻功飞回自己营帐就是了,反正最后剩下的那一段路也不远!
默默将原本想要说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云潇没再说话,裴翊也同样没有。
不同的是,云潇的沉默,纯粹只是为了专心走夜路,
而裴翊……
他不清楚自己这完全不受控制,且还在不断膨胀着的妄念,未来究竟会走向何种结局,
也许他们真的可以不顾世俗的眼光,毅然决然地走到一起。
但更多的可能,却是他只能孤身一人,远远的,远远地看着她一步步实现她的愿望,成为比先帝更加贤明的君王。
她甚至还有可能会娶一个温柔贤淑的皇后,为她生儿育女……
而他,也许还侥幸的能够继续和她维持着朋友的关系,
也许……会被她厌弃。
若真到了那一天,像今夜这样能与她相拥着走在雪地里,感受着她身上气息与温度的记忆,大概就是能够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的唯一救赎了吧?
至少……也曾与她在雪地里从青丝走到过白头。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过脚下的路能够漫长到让人看不见尽头。
可即便他已经借着天黑雪路不好走的由头,尽量放缓了脚下的速度,营地的轮廓也还是渐渐清晰地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云潇果然和她事先想的一样,刚到了营地外面,就撩开披风,打算往外钻。
只是没想到裴翊的动作居然比她更快,
她的手才刚抬起来,就被他极有预见性地直接又按了回去。
紧跟着,他熟练地把伞塞到她手里,又解开披风,重新给她一个人穿上。
大概是因为有着第一次的基础了,这一次他的动作倒是相当的流畅。
直到他都把伞又拿回到自己手里了,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云潇才终于反应过来,轻眨了下眼:
“你这是……不想让大家知道你半路上冻得和我挤一件披风的事儿?”
“嗯。”
裴翊抬眸看了她一眼,完全没有要为自己辩驳的意思,
反而还顺着她的话往下接道:
“好不容易才在军中勉强有了些威信,总不能又因为一件披风,让大家觉得我们还像是没有长大的毛头小子。”
“你也知道?”
丝毫没有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云潇挑了下眉,哼笑一声:
“下次还是像我一样乖乖把披风穿上吧!
这边城的冬天,可不是盛京能比得了的。”
第402章:那便战!
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
就像是算好了北漓那边何时会来攻城一般,恰好在第三天的早上放了晴。
雪后的天空,蓝得十分纯粹,就像是被洗去了一切的杂质,只余下一片澄澈与空明。
呜————
敌军来袭的号角,毫无意外地传遍了整个营地,
已经换上一身银白铠甲的云潇手握长枪,迎着边城凛冽的寒风,站到了城墙之上:
“过去这三天里,所有人的努力,本世子都看在眼里,也知道你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今日北漓来犯,本世子只问你们一句,有没有信心杀退他们?”
“有!!!”
八万边疆男儿斩钉截铁的震喝仿佛一把一往无前的巨剑,尚未完全出鞘,便已带起了不破北漓誓不罢休的滔天战意!
云潇满意地举起了手中长枪,沉着的嗓音,透过浑厚的内力,稳稳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将士的耳中:
“那便战!”
急促的迎敌战鼓,在她身后被人敲响。
象征着边疆军的旗帜,在猎猎寒风中迎风招展。
所有将士都以最快的速度,井然有序地站到了各自的位置上,静待着距离边城外城墙还只剩下最后不到三里路的北漓大军的到来。
……
另一边,还在行进之中的北漓大军,也同样听到了边城的战鼓。
骑在马上与北漓主帅并行的贺知州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不由得紧皱起眉来:
“听边城这鼓声,士气不像是非常低迷的模样,这其中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
兰裕赫惯来就看贺知州这个尖嘴猴腮、心思深沉的楚朝军师不顺眼,
他和绝大多数的北漓人一样,四肢发达,头脑相对简单,
最喜欢的就是靠拳头说话。
这些日子与贺知州、童昶他们一起共事,天天听贺知州分析来分析去,各种算计算得他头都要炸了!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今天,眼看着就能痛快地打上一场酣畅淋漓的仗了,
这贺知州居然嘴巴一张,又开始在他耳边叨叨了!
兰裕赫皱起眉,看着就很凶的脸上,写满了不耐:
“要策反边城主将的计划是你们出的,这期间跟他们往来的人也大都是伱们的。
现在你又说有问题,那本帅是不是可以认为,是你们的人有问题?”
“兰将军!”
共事这么久,贺知州也不是不清楚兰裕赫对他们这些人的嫌恶。
但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北漓人嫌他们算计太多,他们嫌北漓人想得太少。
这样的矛盾一直以来都是存在的,
贺知州只是没有料到,在敌方战鼓气势十足,明显就与士气低靡这四个字毫无关系的情况下,
兰裕赫竟还连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他语速急促地冷声道:
“战鼓声自古以来除了传递信号之外,同样也是一种士气传达的重要方式!
按我等原本的计划,边疆军现在本该是……”
“够了!”
兰裕赫根本不等贺知州把话说完,就极为不耐地打断了他:
“老子管你什么本该不本该的!”
第403章:这他娘的什么东西!
“边疆军又不都是徐振南、孙元那样的窝囊废!
你以为都跟你们似的,输两次小追击战,再放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让他们意志消沉了?”
对于此前能够镇守北疆,逼得他们二十余年不敢来犯的边疆军,
兰裕赫痛恨着的同时,身为将领,他也很难不对这些人生出一点儿惺惺相惜的敬佩与欣赏。
他不觉得边疆军此刻仍旧士气高涨有什么问题,
同样的,他也不觉得士气高涨的边疆军,今日就能打赢这一仗!
毕竟边城的城墙都已经残破成那副德行了,剩下的守城将士也堪堪只有八万。
而他这边,却还有十几万的精兵!
“就算徐振南他们那几个窝囊废诈降又如何?
事到如今,他边疆军难道还能有什么逆转乾坤的本事不成!”
不屑地横了贺知州一眼,兰裕赫沉着嗓音,狠声道:
“反倒是你,这种时候还故意说出这样的话,
莫非,是想乱我北漓军心?”
“在下……”
贺知州咬牙想要反驳,一旁童昶却摇摇头,制止了他。
大战当前,确实不是他们内讧的时候。
贺知州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将自己想要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然而这样表面的平和,也并未持续多久。
随着大军的前行,很快,那一座晶莹剔透,巍峨壮观得仿佛九天之上的冰龙降世,伏卧在边城之外的绵延城墙,便清晰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他娘的什么东西?”
兰裕赫又惊又怒地握紧了大刀,差点直接从马背上站了起来:
“三日前这里分明还不是这样的!”
“是冰。”
贺知州这时候也没心思跟兰裕赫争吵了。
他紧握着手里的缰绳,眼神阴沉:
“他们居然用冰层来加固了城墙!”
“冰?”
兰裕赫一拳砸在了自己腿上:
“那我们就用火攻!”
“火攻?”
贺知州冷笑一声,仿佛是在嘲讽兰裕赫的不知所谓:
“火攻也得有东西能烧得起来才行。
我们便是花再大的代价,把燃着火的长箭射过去了,接触到冰面的那一瞬间便灭得干干净净,
兰将军以为,要多少支火箭,才能将这整个城墙上的冰层全部融尽?”
“这冰面滑溜溜的,攻城梯肯定是架不了了,
若是火攻也不成,难道我们要灰溜溜地撤退?”
兰裕赫向来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
本来这会儿看着那冰面城墙,他心里就恼火得不行,
再被贺知州这么一刺,那火气更是毫无保留地爆发了出来:
“就伱他娘的张了嘴天天这里挑刺那里挑刺的,
有能耐你倒是说个可行的方案啊!”
“床弩。”
贺知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
“按理来说,我们现在最好的方案,的确是暂时休战,
等到开了春,冰雪融化,他们这城墙都不需要我等动手,自己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但此时撤军,确实有损我军威严,打击我军士气。
想来兰将军定是不愿的。
所以……为今之计,便只有先用床弩,在这冰墙之上,强行开辟出一条攻城梯了!”
第404章:交战
冰墙虽然坚固,却也还没到无坚不摧的地步。
用重型床弩将箭矢直接射到冰墙内,尾端露出来的部分,刚好就能让将士们踩着一路爬上城墙!
只是……
“这办法说起来容易,可实际操作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清楚地知道兰裕赫是个什么德行,贺知州虽然没有要拦着他的意思,
但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的:
“想来兰将军自己心里也清楚,重型床弩的准头,并没有那么精确,通常只能瞄准某一块区域,而并非是某一个具体的位置。
想要打出几条能让将士们爬上城墙的路来,必然会浪费掉许多箭矢。
但此前,为了将边城的外城墙打出豁口,我们本就消耗了不少。
再加上今日来时,大家想的都是直接从那豁口处打进边城,根本用不上什么重型床弩,
所以这一趟带出来的床弩和箭矢数量,恐怕也是有些不太够的。”
“不够又如何?派一支兵回去取不就是?”
兰裕赫黑着脸扭头吩咐了一句,身下战马前行的脚步却仍旧未停。
见状,贺知州也没再开口,只是不动声色地向着一旁的童昶比了个手势,
后者顿时心领神会。
兰裕赫身处其中,或许很难察觉,
但云潇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面,却可以清晰地看见,在北漓主将二话不说地直接下达进攻命令之后,
他身后穿着北漓将士铠甲的人,明显就冲得比另一群人要快得多!
“看来楚泷跟北漓之间的合作,果然也没那么亲密无间。”
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中,云潇眯了下眼,
明明是第一次亲临战场的人,明明敌军的腾腾杀意此刻都已经高涨得有如实质一般,足以将任何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普通人吓到腿软了!
可云潇看上去,却反倒比平时更加冷静了许多。
墨色的瞳眸中沉淀着远超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着,莫名就给人一种可以信服的感觉:
“传令下去,所有人集中进攻北漓兵马,尽量不伤楚朝余孽!”
“诺!”
传令兵一句多的话也没有,干脆利落地应下一声之后,立刻便转身走到一旁,用力挥出了相对应的旗语。
边疆军一直以来最大的优势就在于绝对服从主将的命令。
哪怕云潇这道指令乍听起来还有些奇怪,
可八万将士,竟无一人质疑!
嘹亮劲急的号角声中,密密麻麻的普通箭矢间或夹杂着十来支足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的箭矢在半空中交错。
即便有着厚重的盾牌做掩护,双方也仍然不断的有将士中箭。
云潇他们这边有外城墙这一层天然优势在,情况倒还算是比较好的。
但北漓那边的损失,就有些惨重了。
不染纤尘的洁白雪地,渐渐被黑色的污泥与鲜红的血水所浸染,
一个又一个穿着北漓战甲的将士永远地倒下,
在这一刻,却无人在意。
惨叫被震天动地的呼喊声完全覆盖,这种喊声似是有着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相互传染、相互激励,消退人类在危险面前本能的恐惧!
第405章:拿弓来!
混乱的嘶吼,疯狂的杀戮,
这一片充斥着血腥与汗水气味的战场之中,属于楚朝兵马的那一部分,却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仿若蝗虫过境般铺天盖地的箭雨,压根儿就不往他们那边下,
说抵抗吧,楚军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抵抗的东西。
可要说进攻吧……
他们主将又下了令,让他们攻城的时候不要冲在前面!
五万大军亲临战场,结果却是来站着看戏的吗?
整整五万大军,也不是五个大头兵。
楚军的异常,很快就引起了兰裕赫的注意。
手中大刀直接横到了贺知州面前,兰裕赫明显就是一副怒极了的模样:
“你敢戏耍本将!”
“兰将军冷静,这绝对是北疆的离间计,千万……”
“老子去你她娘的离间计!”
暴怒中的兰裕赫根本就听不进解释,
尤其他刀架在贺知州脖子上的时候,视线恰好能够看到那五万就连浑水摸鱼都摸得格外敷衍的大军。
一想到自己手下的兵正在拿命铺路,楚军却早已和北疆那边串通好了,半点都不出力,他原本还悬在半空的大刀,便毫不留情地直接落了下去!
“嘶!”
一直都站在城墙上,紧密关注着北漓主将的云潇心口一跳,下意识地往前探了下身:
“兰裕赫刚才是不是杀了个楚朝余孽?”
“嗯。”
差点儿就让她走出了盾牌防护的范围之内,
裴翊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眼疾手快地将人拽回来后,才缓了口气,沉声道:
“看那人所处的位置,不出意外的话,兴许就是贺知州、童昶这二人中的一个。”
“嘶……”
虽然云潇自己心里也有这样的猜测,可当裴翊说出来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又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真是个意外之喜了。”
毕竟她之前下令让大家避开楚军的时候,仅仅只是想离间一下北漓跟楚军之间的关系,好让他们回去之后狗咬狗,先斗个两败俱伤,
她再下手也能更加容易一些。
谁能想到兰裕赫这暴脾气真能这么给力,楚军的将领都能说砍就砍了!
云潇摸了摸下巴,忽然将手中长枪扔到了裴翊怀里,右手一伸,朗声道:
“拿弓箭来!”
“距离有些远了。”
裴翊抬了下眼,嘴里虽然说着这话,但手上却已经从一旁取了张足有一人高的羊角弓来。
这弓通常情况下,是需要三名普通将士配合着才能射出去的。
虽然射程远,力道也远比普通弓箭更加强劲,
但它的精准度,也同样介于普通弓箭和床弩之间。
毕竟三个人的默契再怎么高,也不可能真如一个人那般。
云潇摸了摸它光滑的弓角,忽然将弓身往城墙上一靠,
紧跟着长腿一抬,左脚用力蹬住了弓身内侧,灌注了内力的双手带着箭矢一起,缓缓拉开了弓弦。
看上去很像是拉不开弓的文弱公子,为了能射出箭矢而使出浑身解数的动作,由着云潇做出来,竟也带了一丝别样的风流。
更加令人震惊的是,她竟还当真独自一人拉满了整张弓弦!